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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水鬼游魂     李逵的逆袭之路txt下载     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75章 业界良心

    “庆少爷是不是带着你收钱去了?”

    李邦彦缓缓点头,脸色凝重起来,难道是事发了?

    可遇到个没心没肺的邱宣怀,指着他笑道:“子美,你被骗了。他们是去收货款了。”

    “货款?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李邦彦眉头浮现出一丝羞恼之色,他这次明白自己是被李庆几个给耍了。但收货款总给人不对劲的感觉,为何连商贩都没有放过?收货款,不是去店铺吗?就那些个小商小贩的贩卖也不多,难道李庆几个还送货不成?

    “不对啊,仁祖,可是为何连商贩他们也收?”

    “送货的大车上有空余的地就给带些,小商贩的货物不占地方,积少成多也算是笔收入。而且不少商贩的货物需求都是一样的,我们送货量也不小,但需要集中订,商贩得到了便利,我们收到钱,就这么简单。”

    “为何我不知?”

    邱宣怀抬头,视线从手中的账本上移开,看着李邦彦俊秀的长相,叹气道:“子美,你整日对府邸之内的事也不上心。你不过是我家少爷的随从,府中没有人会将他们做的事告诉你。再说了,你难道没觉察到他们对你很不满吗?”

    “不满?”

    李邦彦惊愕之后,紧张起来,李庆几个对他不满他倒是无所谓,可万一是李逵呢?

    他试探的轻声问:“大人也是如此?”

    “你从称呼上就不对劲,鲁达称呼我家少爷为大人,因为他有官职。而且少爷欣赏他,愿意给他机会。但是你呢?你身上还是白身,才能不过是整理少爷的往来文书,如今少爷将你打发来京城,可见这事你也做的不怎么样。我可听小二说了,你整日蛊惑他游玩,且喜欢打着府邸的名头。”

    没想到落了一顿埋怨,李邦彦的脸色也渐渐的红了起来,这才体会到了羞愧的滋味。

    “再说,郝公公一回到京城,你不是去拜访了吗?”

    “邱宣怀,你派人跟踪我!”被嫌弃也就算了,李邦彦发现自己还被怀疑了,老李家的秘密他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那什么去卖主求荣?再说了,李逵救济几个长辈钱财之外,基本上和官员没有往来。他就是想要爆黑料也没有机会。

    “跟踪你还真不至于,你知道街头有多少庆少爷的跟班,不夸张的说,京城地面上的混混和无赖,报的上名来的都得给他面子。至于你惹怒了庆少爷,主要他不喜欢读书人,还是装大尾巴狼的读书人,他最烦这个。”

    邱宣怀也不在乎李邦彦的想法,而是继续道:“少爷嘱咐过,如果你在府邸拘束的话,让我将这封信转交给你。”

    “这是……”

    “好聚好散。”

    没等邱宣怀说完,李邦彦却气地惊叫起来:“大人要赶我出府?”

    “不是赶,而是送,明白吗?少爷对你已经仁至义尽,读书是好事,求学更是进取。要是子美兄弟立志于此,少爷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但总不能打着读书求学的名义,整日游玩吧?少爷说过一句话,寒门子弟,想要发达,没有退路。”

    “没有退路吗?”

    “没有。难道你想捡回自己的手艺?”

    这话说的,将李邦彦身上最后的一层遮羞布都给扯碎了,撕烂了。不过邱宣怀似乎并不讨厌李邦彦,毕竟李邦彦是个读书人,哪怕他是银匠出身,也不妨碍他读过书,似乎还读的很不错的样子:“少爷举荐你去的地方不外乎几个,将门和宦官。”

    “就没有文官吗?”

    李邦彦有点不死心,他是要参加科举的有志之士,怎么可能去将门和宦官府邸做事?

    邱宣怀终于开始对李邦彦不满了,贪得无厌的人,总是会让人厌恶。文官,你也不看看少爷往来的文官什么身份,这些老大人能看得上你?

    “范府?”

    “苏府?”

    “文府?”

    邱宣怀一口气说三个在京城赫赫有名的府邸,李邦彦顿时心灰意冷,这些府邸对自家子孙的管教都非常严厉,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这个懒散之人去祸害他们家族的未来?再说了,这三家府邸,都出过宰相,真要是去了,多半是给个管事跑腿的闲差而已,连钱都不过手的那种。

    苏府不是左相苏辙府邸,而是苏颂老爷子的府邸。

    李邦彦这才明白,自己原来如此不入流。羞愧地不敢抬头看邱宣怀清澈的眸子。好在李逵还算照顾,让邱宣怀给了李邦彦一封举荐信,这封信你先拿着:“与其给宦官和将门做事,平白连累了清白,少爷让我告诉你,这封举荐你参加太学考试的信,是他最后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举荐你的机会。要是失去了,你就可以离府了。至于考试之前,你还是可以住在府邸。要是在府邸住的不习惯,可以去别处住。小弟愿意支助你食宿。”

    李邦彦回去的路上,心情时而雀跃,时而沉重。

    他终于获得了李逵的荐书,可以参加春夏之际太学的入学考试。

    但让他担忧的是,万一没考上怎么办?

    他家的家境,虽然能让他启蒙,读上几本书。但是距离考科举,实在差得远。

    李邦彦决定为自己拼一次命,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将答应郝随的事做完。

    “鸿明兄,我给诸位备下了晚上读书的恩物。”

    “这是油灯。”

    “没错,你看点亮上之后,比蜡烛都要看的清楚。”

    “不错,多少钱?”

    “不要钱,诸位兄长人人有份,还请鸿明兄帮忙引荐帮忙送去。”

    天黑之后,太学之中的上舍,竟然出门游玩的人大大减少,大伙儿都围在油灯面前看稀奇。这种价廉物美的油灯一下子就获得了太学生的推崇。就像是李邦彦对郝随保证的那样,太学生的推崇,火油必然会受到富贵人家的接收。

    可惜,东京汴梁更本就没有卖这种新式油灯的门路。不少有心采买的管事,在街头打听一圈之后,都是铩羽而归。

    好在几天之后,邱宣怀也准备妥当,开始在城内几个城区铺货,一开始并没有售卖,而是给出了一个关扑促销的路子。宣传开始,京城有点名气的唱伶都让他给请,坐在大板车上,一边吹拉弹唱,一边宣传火油灯的神奇。

    当然,饱受奸商祸害的汴梁老百姓根本就不会上当,直到商铺表示,关扑不要钱,中奖就送灯。

    喜欢关扑好赌的开封府百姓顿时忍不住了,火油灯还未售卖,就在京城火爆了起来。

    当初,麻将就用差不多的路数风靡京城,如今的火油灯,其实比麻将操作起来更加简单。

    “中中中!给老子中!”

    “晦气,给我来一张。”

    “兄弟,你已经领过一张关扑券了,不能再领取。”

    “我花钱买不成吗?先给我来十贯钱的,老子非要中了不可。”

    “不行。我们商行的关扑券是免费的,不买!”伙计一脸的纠结,不要钱的东西你出大价钱,你图啥?而且火油和油灯都不是价值高昂的货物。三吊钱就能买上一套,十贯钱的油灯和火油,他一个人根本就拿不了,得去街头雇车拉回家。老和尚做法事也用不了这么多。

    “明日来还有关扑,请明日来。”

    “不行,别人有,就我没有,爷们丢不起这人!”

    遇到个一根筋的,确实让伙计抓瞎:“不卖。”

    “我这暴脾气!我偏要买!”

    大宋的百姓都喜欢关扑,甚至皇帝也不能免俗。一个开封府爷们,只要开关扑券上头了,他能躺在店家的门口耍无赖。

    好在掌柜的来了,拱手对参加关扑的顾客道:“诸位,油灯和火油本来就是廉价之物,不值当售卖关扑券。”

    “不行,我们来都来了,却不让我等关扑,岂不是耍人?”

    因为是免费的关扑,所以中奖率很低,真要是售卖起来,这个价格怎么定,都是个麻烦。再说了,大掌柜的要求是,要让火油的名头打出去。

    可真要是因为售卖关扑券,而让火油铺子的名声受到了损失,岂不是因小失大?

    “邱管事,老陈真的无计可施了。要是关扑券中奖容易,恐怕少爷定下的赠品一天就没了。要知道李邦彦这厮就拿走了快一半的货。可不用关扑券没法糊弄住那些闹事之人,恐怕明日我们几个的铺子就会有人闹事。还请邱管事定个章程,好让我等能做事。”

    “为何免费的关扑券不要,他们却要买?”

    “不患寡而患不均,尤其是看到街坊邻居中奖,他空空如也,心情是如何难受,我等不忍体会。”

    开封府爷们好面子,就是比手气的时候,也不敢落在人后。

    这可为难死了邱宣怀。

    中奖率高了,火油的存货很快就会消耗一空,要是中奖率低了,这关扑券的价格定在什么价位合适?

    十文?

    还是五文?

    万一时间长了有人造假怎么办?

    邱宣怀根本就不指望李邦彦的太学推广能给火油带来多少生意,富贵人家,尤其是官宦人家,谁会亲自出门购买油灯和灯油?都是家中的仆人管事去采买。

    可以说,火油真正的卖家,还是大宋的普通人家。

    在延安府大批量送来货物之前,每天三百盏油灯和火油,已经是极限了。要是高于这个数,恐怕要断货,低于这个数字,恐怕大伙儿的热情会受到打击。

    怎么办?

    邱宣怀摸着下巴,心中举棋不定,是做黑心商人,还是做良心卖家?

第576章 老阴货

    大宋的百姓喜欢关扑,那是因为真爱。

    翌日。

    火油铺子面前,就拥堵着一大群来围观,期待以小博大,享受不经意间发家致富的窃喜的无知百姓。可惜,京城的百姓的惊喜一点都不含蓄,甚至有点用力过猛的样子。

    这不,这位中了一套火油灯的汉子,叉着腰,对着店铺内的伙计大喊:“还等什么,麻溜的快拿老子的宝贝过来!”

    躲在店铺后院,听消息的郝随刚一口热茶寒在口中,就猛地喷了出去。引起周围一干人紧张不已:“公公,您这是什么了?”

    “有没有呛着?”

    郝随急促的咳嗽了起来,弯腰脸红,如同被煮熟的大虾。他有点呆不下去了,这百姓什么口味啊?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好不容易缓和了过来,郝随急匆匆的丢下一句话:“你们几个盯着,咱家去别地看看。”

    “公公,这好戏还没开场,您是不是再等一等?”李邦彦在边上帮腔,他也发动了太学的关系。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太学生都是人上人,将来都是要当官的主,可不是普通百姓的身份能比拟的。太学生要是追捧,百姓自然信服。就等着立功的李邦彦,却发现身边最大的依仗要撤了。

    可问题是,郝随,郝公公,这位脸上总是带这温和的笑容,宛如个模样周正的老太太的家伙心态崩了。

    他落寞的摆摆手,惆怅道:“你们盯着就行了,咱家不懂做生意,就不掺和了。”

    说话间,他挪动拖沓的步子,再也没有在皇宫里,买着小碎步的稳当和迅捷。

    就在郝随离开不久,李邦彦准备的后手终于出现。

    让一群太学生做托,肯定不容易。

    但是好在太学生都容易被蛊惑,有人说中了一套‘指路明灯’就有人忍不住也想要。他们要的不是这套不值三瓜两枣的火油灯,而是这美好的寓意。

    “我中了,我终于中了!”

    “这是个好兆头!”

    “快将本公子的‘指路明灯’拿上来。”

    “多谢焕齐兄弟,你快来试试运气!”

    “没中。”

    “伙计,再来一次!”

    邱宣怀打点好的三个铺子,在靠近太学附近的铺子,一直奇怪的延续着一群根本就不在乎火油灯,甚至不在乎关扑券价的顾客。他们来的目标就是一个,摸到瓮中的那颗写着红彤彤大字的‘中’字木球。

    最后统计下来,其他的铺子根本就无法比得上太学附近这家铺子。

    这种动不动就摔出一把交子的豪横赌徒,确实平日里难见。就像是在太学之中,打麻将颇为风靡。摸到其他牌也就算了。但是一旦有太学生摸到‘红中’,顿时面露喜色,似乎他们还没有打完牌,就赢了人生似的骄横。

    要是李逵看到太学是这个样子,肯定会不屑的说上一句:“一帮可怜虫。”

    大宋的太学要是真这样下去,今后出来的还能是什么人?

    一群整日提着侥幸做事的官员?

    好在大宋的太学轮不到李逵祸祸。

    “什么时辰了?”

    “快子时了吧?”

    邱宣怀盯着几个账房,一遍遍的清点铜钱。没办法,关扑的奥义就是以小博大,中奖率可以故意放低,但是关扑券的价格售卖绝对不能太高,就算是因为临时应对,关扑券变成了摸奖,也是如此。用九十九个白球,放进一个红色木球作为奖励,这应该说得过去。也不是没人中奖,只是中奖率降低了而已。只不过售价有点坑人,十文钱一次。价格便宜,这就给结算造成了大麻烦,都是铜钱,很少有银子这样的硬通货,交子也不多。

    没办法,明明能够挣钱的路子,眼睁睁的看着溜走。自己这一关都过不过去啊!

    邱宣怀等待着最终售卖出的结果,拿出去的奖品油灯在预料之中,又在预料之外,有四百多套。

    “邱管事,都算出来了,足足有809贯5吊二十钱之多。不知道本钱多少,是挣是赔钱?”

    就八百多贯的销售,这点钱对于邱宣怀真不值一提,但获利却让人惊喜。虽说比预期的少了一些,毕竟有些豪横的主顾,非要中奖不可的死赖着不走。最后无奈,送出去一套的也有。

    而邱宣怀迟疑的不是什么火油铺子,而是关扑。快七倍的利润,这还是按照销售价来算的,要是按照成本,就更低了。

    这买卖可要比卖火油挣钱多了。

    怎么办?

    是继续做无良奸商,还是见好就收?

    摸奖销售这不算什么稀罕事,在京城,就大相国寺的万姓交易坊市,天天有各种各样的摸奖。奖品无一没什么新意,缺乏让人痴迷的关注点。

    邱宣怀坐在椅子上,沉吟了良久,才对身边的掌柜道:“明日照旧。等……少爷第二批火油运送过来之后,就开始正常售卖。”

    可惜了,这门来钱快的生意。

    一天就小一千贯,这一个月岂不是要三万贯,一年三十六万?

    想,可以这样想,但账可不能这么算。

    毕竟关扑销售,也就是一开始的十天半个月才会让人感觉新奇,真要是过了这段日子,火油灯在京城变成不稀罕的物件,关扑也就难做了。邱宣怀又觉得忽视了李逵的嘱咐。担心李逵事后知道怪罪他,干脆就直接了当的写信,告诉原由。

    原因很简单,用关扑,可已将开设店铺的房子都买下来。

    将买卖变成无本经营。

    不知不觉之间过了十来天。

    这日,大队的马车押送着货物,从城内的码头运送到了火油铺子。阮小二从船上下来之后,急匆匆赶到了邱宣怀这里,一把抓起邱宣怀面前的茶壶,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水,然后大大咧咧的问邱宣怀:“火油灯卖得如何?”

    “还剩了一些。”邱宣怀轻声道,他见阮小二面色惊诧的表情,心头不免紧张起来。毕竟是自己住作主张,可架不住也全盘否定了少爷的命令啊!这要是追究起来,岂不是要坏事?

    果然,阮小二听到火油灯似乎不太好卖,顿时急了:“少爷就差发动整个延安府的百姓去炼火油了,这要是卖不出去,岂不是要坏事?”

    老李家有钱,也亏得起。

    但延安府的百姓没钱,除非李逵用自己的钱买进剩余的火油。这岂不是赔本赚吆喝吗?

    邱宣怀急忙拦住张嘴要喊叫的阮小二,低声道:“我这里是别有情况。”

    说话间,他就将这几天没有售卖火油灯,而是变成了关扑的路数说一遍。然后神神叨叨的说了一句:“赚了这个数。”

    “一万贯,怎么可能?”

    阮小二盯着邱宣怀良久,才咬着后槽牙道:“你个奸商!”

    邱宣怀苦笑不已,转移话题问:“对了,少爷身边不能没有人。你要是离开了,鲁达这厮可是个不消停的货色。万一少爷要用人,岂不是要坏事?”

    阮小二摇头道:“不碍事,有庞大哥在一点问题都没有。少爷让我来京城,另有用意。你知道京城的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西军又要打起来了?”

    “西军,是西夏打过来了吗?”

    “不是,是青塘吐蕃。少爷也奇怪,青塘吐蕃没了西夏的帮衬,竟然还敢和我大宋叫板?可平日里豪气万丈的少爷,却感觉不对劲。好像是秦凤路故意和青塘吐蕃过不去,这才在边境有了小规模的交战。少爷以为京城出现了变故。”

    邱宣怀不过是李家的管事,虽说权柄不小,也就是在李府之内。出了李家的府邸和商社,可没有多少人会给他面子。再说了,军国大事,他哪里有资格搀和?

    他也看不透其中的关键,只好让阮小二去问京城的明白人。

    关于朝堂的消息,没有人比郝随更合适了。

    郝随抱着自家的娃,见了阮小二,宛如慈父,笑得烂漫如花。努嘴问阮小二:“你这小猴子,平日里可看不上咱家的府邸,今日怎么来了?”

    “那个郝叔,我这不是避嫌吗?”郝随恨不得一脚踹死阮小二,就你着长相,我家后院的母狗都看不上你。有什么嫌可以避的?

    “乖乖,这孩子粉嘟嘟的,挺有趣啊!”

    “有趣像话吗?这叫吉人天相,懂不懂?”

    阮小二不要脸的往前凑,开心的玩弄着孩子的小手,问了个让郝随气地翻白眼的问题:“这孩子挺好玩,谁家的?”

    郝随多不容易啊!

    不惑之年才当上爹,当然,这话没脸往外说。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一个宦官当爹,这肯定是个凄美的故事。可阮小二这厮上来就给自己脸上糊了一把屎,就算已经不能算是个健全的男人了,郝随也不能忍下这口气。

    将孩子交给奶娘,郝随抄起手边的茶碗就要砸人,阮小二举着双手,弯着腰嬉皮笑脸道:“我想起来了,这是郝叔叔你的亲儿子。”

    “亲儿子差点,但这孩子在老夫心中,比亲儿子都亲。”毕竟是宦官,说自己有了亲儿子,这话徒遭人笑话,郝随恶狠狠地瞪了着阮小二道:“夜猫子进宅,准没好事。说吧,到底找老夫来做甚?”

    “郝叔,出事了,西军打起来了。”阮小二急忙按住郝随的追问,匆匆道:“是青塘吐蕃,我家少爷纳闷是否是朝廷要对青塘用兵了,派我特地来京城问问。”

    “打起来,怎么打起来的?”郝随顿时紧张了起来,他刚离开西北,根本就不想回去。京城的老婆孩子,难道不香吗?

    阮小二斜靠在郝随对面的廊柱下,翻着肚皮无赖道:“我要是知道,还能来问您老吗?”

    “你等着,哪儿也不许去,我找个朋友来,你跟他说。”

    等了足足两三个时辰,童贯才匆匆来到了郝随府邸,进门就拱手道歉:“郝兄,兄弟来晚了。”

    郝随忙客气道:“童兄在陛下跟前当差,这才是天大的事。我这里晚些不要紧,还劳烦童兄跑一趟,让为兄才脸红。”

    阮小二见到童贯的那一刻,有点不耐烦,怎么是这个老阴货?

第577章 一山不比一山高

    童贯是宦官。

    郝随也是宦官。

    但是宦官和宦官之间也是不一样的,这区别于他们的人生信仰和理想。

    那么宦官有理想吗?

    当然有,郝随的理想是成为宫里头老祖宗冯世宁那样的长者,即便是太后面对冯世宁,也要给面子的那种超然。用年纪活出让人敬畏的恐怖气息,当然,还得正直,不偏不倚积攒下的好名声。可即便冯世宁在后宫之中有着超然的地位,但是想要留名史书的可能性也不大。

    童贯的理想不一样,他的人生理想是像神宗皇帝时期的西军统帅李宪那样,为朝廷开疆拓土,史书留名。他清晰的记得二十年前,李宪在一次醉酒之后跟他说过,李宪的理想不仅仅是剿灭西夏,而是封王,或者封王。想要在大宋封王除了宗室之外,就只有外戚和文官,基本上都是死后封王。但还有一条封王的路子,收服燕云十六州。这是太宗皇帝亲口下的旨意,没有人敢糊弄。

    宦官要想要出名,甚至达到史书留名的程度,肯定不是出小名就能办到的。按照童贯的朴素历史观,他觉得附和宦官的出名方式只有两个,做奸臣,或者做忠臣。

    可是前者没有条件,赵煦虽年幼,但不荒唐,更没有成长为昏君的迹象。而他也没想要做奸臣。

    那么只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就是做忠臣。忠臣是需要很大的功劳和能力。在大宋,宦官做出功劳的方面只有两个,治水和统兵。前者就不说了,黄河太难驯服了,多少前辈前赴后继,都被这条羁傲不驯的大河拍死在河滩上。

    统兵就不一样了,只要真的做出功绩,那么就是开疆拓土的大功。

    就像是李逵,他虽然官职不大,但是他在西北的功绩,已经被秘书省认可,留下记录。等到皇帝大行之后,必然会由中书省指导,秘书省牵头,直秘阁执行,整理赵煦一朝的功绩,少不了在李逵的身上动笔墨。童贯别的不会,跟着李宪也算是有西北军事经验,他要是想要做出功绩,窝在皇宫里绝不可能让他得逞。唯一的办法就是去西北,在青塘吐蕃还没有被欺负的时候,上去一通老拳将青塘吐蕃大王阿里骨揍趴下。

    而且,在童贯的记忆中,阿里骨是颗软柿子。为什么王韶能做,他童贯就做不成?

    反正河湟之地已经被收复了一次,不在乎被他再收复一次。

    他匆匆赶来之前,其实已经得到了消息。

    秦凤路和盘踞在河湟之地的青塘吐蕃开始打起来了。

    但是作战规模不大,他只是心头疑惑。来到了郝随的府邸,看到了阮小二,还有带来了李逵的问话,这才感觉到了异样。

    童贯缓缓坐下,此时的他略显疲惫,但精神很好,眼神很亮,似乎正在思索其中的利害。他抬头看向了阮小二,心头狐疑,阮小二这小子不怎么靠谱,他能解答自己的问题吗?

    “小二,你家少爷让你带什么话来给我?”

    童贯好不容易挤出了一点笑模样,如今他,不是李宪刚刚倒台之时的丧家犬,而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即便是三品紫袍高官,也不至于不给他面子。

    可算他遇上了劫数,阮小二虽然不聪明,但是他忠心啊!

    李逵曾经说过,童贯是一肚子坏水的奸臣,他就记住了。他可是要成为大宋忠臣的有志青年,怎么可能和奸臣混迹在一起?

    阮小二当即摇头道:“我家少爷没话带给你,我家少爷说了,让我不要和你说话……免得被害。”

    童贯脸上好不容易堆砌起来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他记忆之中,李逵对他一直没好脸色,原因可能是他曾经在沂州城外笑话过李逵。可这是五六年前的事了,李逵当时十四岁,这货也太记仇了吧?

    就连陪坐的郝随都是一脸尴尬,童贯和李逵有仇?

    他如今和童贯打得火热,可李逵对郝随来说,是好兄弟,同时还是郝随将来在宫中立住脚跟的关键。李逵的关系不仅仅是他的功劳和文官,他还是皇帝小姨子的未婚夫,太师的女婿。一个是眼下对他裨益很大的童贯,一个是差不多是靠山的李逵,让他怎么选?

    郝随站起来,走到阮小二跟前,好言好语道:“小二啊,如今咱们是一起的,童贯还是贤妃娘娘身边的亲信之人,怎么可以说成是外人呢?你家少爷在朝堂之中的对头很多,蔡京就是其中之一,你不会不知道吧?”

    阮小二迟疑了起来,纠结道:“可我觉得我家少爷和蔡学士已经和好了啊!”

    “和好?”

    童贯顿时惊的跳了起来,怒目看向郝随。心头怒火翻滚不已,合着你们都成一伙的了,就来蒙骗爷们?之所以没有发作,似乎在等郝随给他一个解释。

    郝随抬起的手臂还没落在阮小二的肩上,顿时愣住了,也不知道该放下,还是该抽身。不免后悔,让阮小二在场就是个错误。他压住心头的惊恐,好言好语道:“你家少爷不是和蔡京有过节吗?怎么可能和好?”

    童贯没说话,但听这话之后,顿时面色稍霁,就李逵小心眼的脾气,他能和蔡京和好?

    绝不可能!

    阮小二不解道:“可是蔡京去年来鄜延路,就卖了少爷面子,后来买下了上千战马,童叟无欺,这不是和好是什么?”

    好家伙,郝随也是被吓出一身冷汗,文官和文官的过节,要是解开了,还真不难。好在阮小二这家伙的脑子,真让人无语。给钱就和好,这文官也太不值钱了。

    郝随哀怨的用力拍打着阮小二道:“小二,你以后也别想着当官了,就你着耿直的……性格,容易被人骗。还是跟着你家少爷,等你家少爷那天登朝堂,成为大宋重臣,开府仪同三司,你一样能做五品官。”

    “这岂不是要等好些年。”

    “你先回去,有事我会让人唤你。”

    “你可要抓紧,过几日,我可要回延安府了。”

    等阮小二走了,郝随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心说:差点让这小子坏事。

    而童贯也琢磨出味来了,虚惊一场。但同时他在心头警戒自己,说什么以后跟李逵身边的人少打交道,受不了这份气。

    “童老弟,让你见笑了。”

    “不碍事。”

    当只有他们两个官宦一起说话的时候,场面还是挺和谐的。

    童贯斟酌道:“如今边疆战事以起,我琢磨不透到底是蔡京的故意为止,还是意外。这其中的关系要是闹不明白,你我就被动了。”

    “怕就怕,蔡氏兄弟已经沆瀣一气,早有了默契。一个在朝堂上,一个在秦凤路,真要是有了风吹草动,咱家多半要扛不住。”童贯说这话的时候,颇为沮丧。蔡卞的地位,可不是他想要搬倒就能搬倒的,这在朝堂上也是一尊大神。

    郝随忧心不已,忍不住踱步,突然停下来回头问童贯:“你是说蔡京早就有所准备?”

    “这我不知道,但动手这么快,肯定不正常。”童贯也没心思再和郝随商量。毕竟,郝随虽然在皇帝身边很多年,可是论手段和才智,根本就无法和科举进士出身的蔡京相提并论。就连他,也比不过。

    童贯刚刚背刺了蔡京一刀,蔡京也不是等闲之辈,他要是发现了不对劲,肯定会有反制的手段。战争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一旦战事起来,蔡京作为秦凤路经略使,为了稳定边境,朝廷对他的调查就要停止。他是贩马,挪用了府库,但这些账目在战争中就能被填上。

    要是运作好一点的话,根本就找不出痕迹。

    即便秦凤路的武将对蔡京不满,但他会在乎吗?武将告文官,这是找死!

    蔡京当年在神宗皇帝病危的时候,跟在蔡确身后,可是连宰相王珪都敢刺杀的狠角色。

    要不是王珪怂了,蔡京的奸臣之路将提前二十年。

    而且,蔡京恐怕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只要收复河湟之地,他身上的嫌疑不仅能洗清,还将是朝廷的有功之臣。不同于李逵在西夏搅和的天翻地覆,功劳却无法上报,这不符合朝廷的体面。蔡京身为秦凤路经略使,他主持收复了河湟之地,那功劳将是实打实的。

    即便打输了,也不要紧。他是为国征战,本意是好的,但秦凤路官兵不靠谱,能怪他?

    当然,时候肯定会有贬谪,大不了回去做知州而已,又不是没有贬谪过。

    可留下个秦凤路的烂摊子,就必须要有人收拾。而且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给他上眼药的背后黑手。他只要等待机会,将来有的是机会和对方掰手腕。

    三天之后,童贯偷偷在内城的一家酒楼的包厢内饮酒,眉宇之中有种不耐烦的隐忍。

    突然,敲门声起,御史黄安穿着便服,进了包间,在童贯对面坐下,自斟自饮之后,终于开口道:“对他的调查已经停止了。”

    说完,黄安起身离开。

    童贯蓦然,他终于发现对付一个龙图阁学士有多么棘手了。并不是他攀污告密就能将人整倒,他也在为自己之前的冲动而后悔。要是忍一忍,就好了。眼前的机会,不见得是机会。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童贯既然已经发动了,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

    怎么办?

    这让童贯五内俱焚,就他的身份,一旦和蔡氏兄弟为敌,就等于和章惇为敌,他有什么资本和章惇这样的宰相成为敌人?

    稍有不慎,将万劫不复。

    回到府中,义女桑红叶急匆匆的赶来,轻声对童贯道:“义父,刚才章相府邸有人来请义父,不知何事?”

    童贯猛然一惊,随后挺拔的后背都佝偻了起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第578章 奸商遇上了憨憨

    “相爷,童贯已经在门外侯着了。”

    “让他等着,酒宴继续。”

    童贯听着正厅之中的丝乐之声,此起彼伏的跃入耳中,刚开始的时候,他战战兢兢的颇为煎熬。可是站了一会儿,这种煎熬感失去了,随之而来的是破罐子破摔的无赖,难道章惇还能杀了他不成?

    他不是没想过章惇的心思。

    不就是看出黄安是他的人,弹劾蔡京和他脱不了关系吗?

    这又如何?

    还能像是几年前在济州那样,将商及当场格杀?

    商及的死,一部分有他的狂妄,同时他也太不谨慎了。当然,这也不能怪他,当初刚刚受封的孟皇后在宫中受到了刘清菁的挑战。皇帝想要保护妃子,除非是被软禁了,彻底失去了皇权的皇帝,一般来说,根本就没人敢动刘清菁,至少刺杀是绝对不敢的。

    这也是为什么刘清菁当初在皇宫中风评很不好的原因,仗着皇帝的恩宠,故意用骄横的姿态示人。

    这也是自保的方式,刘清菁可以这么做,但是老刘家可就难了。

    毕竟在沂州这种地方,天高皇帝远,谁也无法保证刘家不出点意外。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皇帝动了将刘老爷子抬举成京官的想法,这让刚刚成为外戚的孟家非常难以接受。这也是为什么商及不过是皇后身边的宦官,却带着皇城司地人马去沂州对付刘家得的原因。

    只要刘清菁没有家族外人的帮忙,一个后宫的嫔妃而已,根本就掀不起多大的浪花出来。

    大宋的宦官出京,需要报备。同时到了地方上之后,也要给知州报备。

    这些商及都没有做。

    而当时的章惇在沂州已经被贬谪十来年,对宣仁太后的怨念已经快到顶点了,再遇上个不识相的商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本就不合规矩办事的商及杀了。

    这是章惇果断的一面,他杀人,有理有据。同时也在向当时执政的向太后表示他的不满。

    可童贯的情况不一样。

    他是在京城搞事,宦官被贬谪,还是宦官。除了各地的奉承官之外,童贯只能呆在京城的皇宫里。再说了,童贯并没有做出不合规矩的事,他没有被章惇发飙的理由。

    想明白这些,童贯也就不怕了。

    反正到头来性命无忧,随便章惇如何对他。大不了,他回去之后住在皇宫里,不给章惇任何机会。

    酒宴过半,客人皆有微醺之意。

    章惇拿起酒杯,突然停住了,派了身边的管事去看看童贯的表现。

    “相爷,童宦官似乎并没异常。”

    “算了,你去带他进来。”

    一样的酒宴,几乎和当年发生在济州的场景如出一辙,童贯被引入正厅之后,就看到了高高在上,坐在主位上的章惇,下首作陪的是他儿子章授,还有就是尚书右仆射蔡卞。其他的客人,还有翰林学士杨畏等人,都不在童贯的威胁名单之中。

    “童贯,你胆子可不小啊!是不是觉得老夫拿捏不了你了?”

    章惇再次入朝之后,性格变化了很多。在王安石,蔡确朝的时候,章惇虽然目中无人,同时骄狂不驯,但做事还算有分寸,气量也不算小。可是自从前年,章惇入朝之后,他的性格变了很多,对于政敌,手段百出,与之前相比,判若两人。

    可身为宰相的章惇,还是无法如意。

    主要是皇帝赵煦并没有像章惇、蔡卞等变法派希望的那么容易控制,皇帝有皇帝的想法,很多方面变法派也无法做到随心所欲。皇帝赵煦虽然是无条件支持变法派,那是因为他为了恢复神宗时期的政策。同时也宣告天下自己的施政目标和孝道。

    但皇帝也没有想给变法派当枪使的想法,他多次拒绝对苏辙的贬谪,就可以看出,他的手腕并不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那么容易对付。

    这么一来,章惇的权势确实受到了很大的影响。

    但堂堂宰相的威势,还是压得童贯喘不过气来,他艰难的吞了口口水,随后欠身行礼道:“章相,奴婢是为陛下尽心而已。”

    “说得好,你之前是李宪门徒,李宪为神宗皇帝征战西北多年,要不是永乐城败后,他极力脱干系,攀污同僚,也不会被弃用了事。从统军来看,他的手段不算太差,你跟着他,也想去西北历练,这么说来,你一定也很想为陛下建功立业咯?”

    章惇玩味的问道。

    童贯不清楚章惇的用意,硬着头皮答应:“还请章相成全。”

    “成全你,也不是不行。”

    章惇话说到一半,就停顿了,等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但是如今朝廷府库不足以调动,西军之内能动用的大军也只有秦凤路刘延年部,你觉得自己还能对付得了青塘吐蕃吗?”

    之前朝廷对盘踞在河湟之地的青塘吐蕃,采取短暂容忍的态度。

    河湟之地是一定要收复过来的,但时间上会延后一两年。主要是驻扎在西夏边境的大军,无法抽调。刚刚拿下西夏的四个州,大宋也没有完全的控制。真要是为了河湟之地,却丢了横山防线,对于大宋来说,无疑是因小失大,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不费朝廷一兵一卒,奴婢自当将河湟之地献给相爷。”

    “你真能做到?”

    都这个份上了,童贯还能退缩?当即脑袋埋下来,不管不顾的应承道:“奴婢能做到。”

    “行了,你退下去吧!”

    一口水,一口酒也不给喝,这就是童贯在章惇面前的面子。等到童贯离开之后,蔡卞才开口问章惇:“相爷,真的要派童贯去?”

    “嗯,有何不可?他跟着李宪要是一点本事也没学到,活该他死在秦凤路。”说完,章惇意兴阑珊地撤了酒宴,散了宾客。

    章惇的才能是顶尖的,但是头也是一等一的铁。别人背后说骄狂目中无人并不是没有一点道理。可突然让个宦官去秦凤路主持军政,这让蔡卞等人难以接受。

    可蔡卞又不好说话,他摊上了蔡京这个兄长,也是百般无奈。

    蔡京贪财,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蔡京在被贬谪之地,经常给商家铺子写招牌。一开始十贯八贯,他也写,三五贯不嫌弃。直到在扬州的时候,稳定在了三十贯一块招牌的价码。别人贬谪几年,连路费都凑不起来的大有人在,可是他行囊越来越丰厚,这也是大宋被贬官员之中的奇葩。可要说他的字,真的很好,尤其是大字,属于顶尖之流。

    不过贪财的名声却不好听,他在扬州做知州的时候,当时的扬州通判晁补之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说:福建招牌,三十贯一块。

    蔡京是福建路人,这个福建招牌,自然是落在了他的头上。

    同时,章惇等人也不清楚秦凤路到底发生了什么。

    消息传递过来,还没有定论。

    而在秦州,刘延年却和蔡京差点干起来了,主要是蔡京坑了青塘吐蕃的一批战马,然后他当没事人似的把吐蕃人给打发走了。

    这才引起了青塘部族的不满,双方也不过是小规模的冲突。

    但是刘延年却担心,一旦大规模作战,在西军无法援救的情况下,他能够凭借手下的三万多人马挫败青塘吐蕃吗?

    “蔡经略,朝廷之前不是说好暂时不对河湟用兵,你为何欺辱青塘人,开此战端?”

    “朝堂如何决断,轮不上你开口,本官做事不需要给你解释。”

    “我会向枢密院上报你的肆意妄为!”

    “请便!”

    刘延年心头怒火难耐,说话也是火药味十足。

    蔡京心中恼怒,语气自然不善,再说了,他为了平账目,也是无所不用其极。之所以对青塘吐蕃下手,主要是之前他高价卖掉战马,还以为李逵搅和的西夏天翻地覆,等到战事平息,西北必然会有大批战马从西夏入宋,高买低卖狠狠地捞一笔横财。

    确实,有将近上万的战马入宋。

    但这批战马是仁多部落的私产,根本就不可能贱卖给蔡京。除此之外,大宋除了几个城池之外,根本就没有得到西夏的战马。西北马价一路飙升,蔡京手中囤积的粮食却越来越低廉,这一次,他亏了十几万贯。

    要是不找补回来,他根本就赔不起。

    不得已,出此下招。让门人去青塘联系战马,骗可爱直爽的草原人换取茶叶和丝绸。

    马来了,蔡京立刻分给了德顺、怀德、镇戎三军。然后根本就没有茶叶和丝绸。被激怒的草原部族彻底疯了。

    但因为没有准备,即便愤怒,也仅仅是小规模的冲突。

    蔡京料定,没有西夏作为盟友的青塘吐蕃,不过是他随意揉捏的对象。可谁能想到,遇到个不知好歹的青塘王阿里骨,十万大军完成集结。

    这时候蔡京想要还马换平安都不成了,只能硬着头皮翻脸。

    当然,打仗肯定不会是蔡京去,他也不会。独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刘延年彻底懵了。他是有了一些从青塘坑来的战马,但问题是他兵力不足。而秦凤路还是出奇的大,十几个军州,他三万人如何能挡得住十万大军?

    “报,大人、将军,青塘人越过白石山,直逼陇西。”

    “破城没有?”

    蔡京还在强撑,可是声音却略微有些发颤。他发现和草原人玩心眼,人家根本就不按规矩来,事态失控了。

第579章 猛将高俅

    “他们想要干什么?”

    “难道朕的天下,能容忍他们颠倒黑白?”

    福宁殿,皇帝寝宫。

    一直以来温文尔雅,甚至有点木讷的皇帝却在大发雷霆。宫殿内的宫女宦官都远远的躲着,耷拉着脑袋装木头人,只有童贯和郝随伴驾左右。

    发了一通火之后,皇帝赵煦指着童贯问道:“去,你带着朕的手谕去御史台,彻查蔡京贪墨案。”

    “陛下,三思啊!”

    “是啊,陛下,蔡氏兄弟在朝中权势不小,冒然动他,恐怕引起朝臣不满。”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还不如把朕的皇帝给他们算了。”

    皇帝完全是在气头上,说话根本就没有了顾及。赵煦的为人,用三叔公的话就是:这是老实孩子被架在了火上烤。幼年皇帝不好当,抬头看去,满朝文武都是先皇重臣,怼他的时候,开口闭口就是:“你爹在的时候怎么样。”皇帝即便是长了一张巧嘴,也说不过。

    皇帝也不能恣意妄为,真要是不管不顾,大宋就乱套了。

    “去,准备车驾,出宫去保康门。”

    车驾来到保康门外学士巷,童贯和郝随紧跟着皇帝进入了李逵的府邸。不一会儿,就传出了赵煦的欢笑声。

    童贯也好,郝随也罢,两人面面相觑,皇帝和三叔公见面,经常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却能很快心结打开。这本事,童贯想学,郝随更是更是想学。可学不会,三叔公能把皇帝不当皇帝,反正他老人家想穿了,这辈子不算白活。儿女也有了偌大的家资,根本就不需要他担忧。加上自己也活够了,本就无所顾忌。

    庭院里,三叔公坐在太阳底下,昏昏沉沉的看似垂垂老矣,可总是能跟上皇帝的想法和说话的节奏。当然,用文臣的标准来衡量三叔公的所作所为,恐怕脱不了奸佞的范畴。

    三叔公问了皇帝一个问题:“蔡京的名气很大?”

    “当然,蔡京以能臣居之,颇有才名。”

    “蔡京会打仗吗?”

    “不会!”

    “那么就让他去打。”三叔公絮絮叨叨的解释起来:“既然这小子要执意往坑里跳,拦着他,就是罪过!”

    皇帝赵煦原本阴霾的表情顿时化开了些,蔡京既然不会打仗,就让他碰一鼻子再说。

    想到蔡京到时候灰头土脸,甚至蔡卞都会因此而脸面无存,皇帝的心情似乎开朗了起来。可他随即又纠结起来,他是皇帝,总不能为了给他看不顺眼的臣子上眼药,拿百姓的疾苦不当回事吧?他犹豫道:“前辈,秦凤路的百姓总不能放任不管吧?”

    “秦凤路在哪里?”

    “西北。”

    “有多少人,五十万大概齐还是有的。”

    “都住在城里吗?”

    “地方偏避,道路不便,城内的百姓多一些。”

    “打仗了,百姓是不是得往城里躲?”

    “应该这样吧?”皇帝心里没底,他没遇上过这等窘境。

    可三叔公却浑然不在意道:“肯定得往城里躲啊,在城外岂不是死定了。既然到了城里,城外的地就被外族给占了,蔡京背负的罪责就是失土之责。再说了,仗都打起来了,京城想要救援也不太可能。”

    “可前辈,要是打完了呢?”

    “蔡京能胜是他造化。可他能胜吗?”

    这话问的,蔡京要是会打仗,这货也不用给他弟弟写信求援了。之所以没有给都事堂,甚至枢密院求援,估计是他心虚。尤其是都事堂和枢密院插手,那么就是朝廷组建大军,蔡京就要靠边站了,一旦这时候他靠边站,少不了就会被调查。

    到时候,他两头落空。

    这事皇帝赵煦琢磨不出来,赵煦心虚道:“恐怕不能赢。”

    “这就好办了,蔡京真有办法退兵,此事不了了之,但凡败了。他的罪责最大,撤职查办总不过分吧?至于秦凤路其他人,给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然后知耻而后勇,士气实力都有了,重振旗鼓也不难。”三叔公最近研究的玩意挺高端。只是看赵煦迟疑,他这才瞪眼道:“总不能撤职查办都不行吧?立功受赏,失职还想吃肉,想屁吃呢?陛下,你先找个朝堂上的帮手,就是那个啥谁蹦哒,谁心里有鬼的对头。然后摆他一道,这货就该消停了。”

    赵煦还没打算走,继续问:“前辈,你觉得派身边的人去秦凤路,能一雪前耻吗?”

    “韩小子,他没打过仗吧?”

    多稀罕,韩德勤因为出身好,爹牛,才身居高位。和打没打过仗,立没立过功,一点干系斗没有。就像是神宗时期的殿前左翊卫大将军王诜,二十多岁,就是二品武将,深得神宗皇帝的赏识。可坏就坏在神宗皇帝将他的妹妹嫁给了王诜,不但官丢了,脑袋上还顶了个驸马都尉的紧箍咒,他能舒坦才怪了。有人说神宗皇帝给妹妹准备了天价的嫁妆,可是王家也不缺这点钱啊!这也是之后王诜和公主不合的原因。

    赵煦汗颜道:“是童贯,前辈看他成吗?”

    “他不是个汉子!”

    这话三叔公的破嗓子喊得震天响,童贯还真在回廊后头听清楚了,目眦欲裂,他竟然被这个糟老头子用生理缺陷给羞辱了,他气地脑袋顶着墙,咬牙切齿道:“咱家在战场上立功的时候,你还在百丈村嚼草呢?”

    “兄弟冷静啊!”郝随深怕坏事,按着童贯的肩膀不敢松手。谁都知道三叔公在皇帝心头的地位,真要是童贯不管不顾的冲上去,还真只有被羞辱一条道。别看三叔公老胳膊老腿,年纪也大了,可是也是练家子,脱掉上衣,也能拿着长刀耍出个虎虎生威的狠角。

    万一童贯羞辱不成,反被欺凌,这就太惨了。

    在郝随看来,童贯的勇武,也不过是吹吹牛而已。在宫里头,谁给他表现的机会?再说了,李宪其人,郝随也认识,当初神宗朝的红人,但据郝随所知李宪也不会什么功夫,打仗上战场冲杀更是无稽之谈。他在西军之中的地位,更多的是说服将领听他的,然后指定作战目标。

    回宫的路上。

    皇帝赵煦脸上的愤懑不见了,反而是出奇的自信。他打定了主意让童贯去西北。

    主要是,他也知道大宋将门之中,能领兵打仗的寥寥无几。尤其是在京城,更多的像是他姨夫,驸马都尉王诜这样的人。整日醉生梦死,对朝政莫不关心。更不要说去兵营吃苦了,童贯虽然才能还看不到,但这货看似听忠心。关键是,童贯还有去吃苦的打算,这就难能可贵了。

    翌日,皇帝在紫宸殿大朝。

    宣布了童贯将出任秦凤路宣抚副使,监军的圣旨。

    这个决定,枢密院竟然保持初期的冷静,根本就没有因为皇帝要派遣个宦官去西北,而且还是战区而表现出强烈的反对情绪。

    散朝之后,蔡卞跟在了章惇的身后,轻声问:“章相,官家说酌情选军增援,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童贯去西北拉人,拉到谁就算谁。”章惇也有气,他原本的心思是组建一支大军去西北。可是他又担心,客军去西北,不仅不能立功,还会拖后腿。

    就在他稍微不慎之际,皇帝竟然和李清臣获得默契,双双把事给定下来了,之后问他的意见,他还能说什么?

    他能怎么办?

    明说,自己混迹官场几十年,竟然被个毛头小子给摆了一道?

    哪怕这个人是皇帝,他也心有不甘呐。

    原先,章惇的想法是按照当初郝随和程知节的撘配,从鄜延路抽调军队。然后从其他地方补充,这样一来,鄜延路的防御需要肯定足够,而秦凤路的难题也解决了。可是如果让童贯真的获得了主导权,那么秦凤路就真要失控了。

    蔡卞看着章惇气急败坏的背影,甩着衣袂无奈的叹了口气。

    童贯出发去西北定在了正月之后。

    他在为选择自己能信任的主将而担忧,这可是关系到是否能在秦凤路能站得住脚的问题。同时,还有要是能够用手中的全职,换取联盟的交情就再好不过了。可是这交情不好换,主要是没能力的去了,是送死。有能力的不待见他。

    这天,皇帝让童贯想自己想要的副手人选。

    童贯心头狂喜,却忍住心中的喜悦,没有表现出来。不过要说眼馋的军队,无疑就是在鄜延路驻扎的飞廉军了。

    “童贯,飞廉军如何?”

    “程将军劳苦功高,是时候让他回京与家人团聚了。”郝随最清楚程知节的能力了,急忙帮腔。这位出马,坏事的可能性很大。

    程知节的名头如今在大宋很响亮,足有天下第一猛将的趋势。不是他真的多能打,而是李逵、李云兄弟,立下的所有军功,基本上都算在飞廉军的头上。身为飞廉军主将的程知节,就犹如冉冉升起的将门新星,耀眼的让人睁不开眼。

    飞廉军的战力也是被认可的,这倒是没问题。

    可童贯担心,自己根本就管不住程知节,这是其一;其次就是程知节中看不中用啊!这话是郝随说的,要不是关键时刻,他也不想告诉童贯这个秘密。要是程知节真去秦凤路,能一如既往的延续他战场的传奇,自然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要是作战不利,甚至负伤战死,童贯的罪过就大了。

    皇帝也忧心,他问童贯:“西军之中,猛将当数谁第一?”

    “刘延年,张舆都是难的将才。要是比功绩的话,刘延年多一些,他曾经在章学士门下听用,自从元祐以来,他屡立战功。章学士三次挫败西夏南下,他都是章学士麾下最倚重的战将。且刘延年擅攻,不善守。张舆恰恰相反,他擅守。”

    童贯也是做过功课的,西北的战将,他不敢说一网打尽,但出名的几个,他都深入了解过。

    这么说来,张舆肯定不合适。如今的秦凤路不是守就可以的,而是需要打出去,打出大宋的威风。这么一来,张舆就被否定了。他在鄜延路的作用更大。而刘延年在秦凤路,根本就不需调兵。

    “其他人呢?”

    “都各司其职,关键是韦州必须要重兵驻守。韦州已经在横山以北,突入西夏境内。要是韦州空虚,一旦被西夏失而复得,将后患无穷。”童贯其实相等皇帝说李逵,他琢磨着只要李逵在手,别说秦凤路的难题了,就算是青塘吐蕃他也有信心给灭了。

    就算李逵脾气不好,还看不起他,甚至和他有过节。宦官别的不行,但是忍上的功夫,肯定是天下第一流的人杰。大不了,把李逵当爷爷一样供起来,他入宫做宦官,已经对不起爹娘了,就算是再对不起爷爷,也没什么打不了的。

    可惜皇帝迟迟没有说到他想要之人,童贯心急不已,偷偷提醒皇帝道:“陛下,其实飞廉军之中也不是没人可用。”

    说起这个,皇帝顿时兴奋起来了,恍然道:“差点把他给忘记了,童贯你去西北带上猛将高俅,五千兵马,应该足矣。朕原本想调他入京进殿前司,国事为重,你先让给你吧?”

    皇帝赵煦也是个念旧的人,高俅可是他的第一个蹴鞠启蒙老师,还是他很好的球友。而且高俅在飞廉军中功绩也不小,仅次于主将程知节和指挥使李云。加上高俅还在西北打过最为惨烈的野战,金明寨之战,功劳才能都应该不缺。

    将高俅让出去,皇帝是有点舍不得的,没办法,国事为重,谁让他是个只有装着大宋江山的好皇帝呢?

    “猛将高俅!”

    童贯面如死灰,出宫的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他脑子里对高俅的印象,完全是当年在御球场边上,振臂高呼的那个家伙:“陛下,好球!”

    高俅什么时候成猛将了?

    他就是蹴鞠水平好,才辉煌腾达的小人。

    当然,也不能抹杀高俅为大宋立过功,为大宋流过血。他之前还在金明寨一役之中断了肋骨,半年多过去了,也养好了。可是带上高俅,童贯不免扪心自问,他的大将军梦想,会不会毁在一个踢球的家伙手里?

    “这是偏见。高将军还是很有能力的,在军中威信也很高。”

    郝随对高俅的感觉非常好,听话,会来事,关键是在战场上虽然能力不济,还是个不怕死的将军。

    好用,听话,还要豪情万丈的才气,你想屁呢?能不怕死,已经是大大的人才了。

    带着担忧和紧张。

    童贯终于上路。

    一个多月的时间,秦凤路的战局一直呈现出焦灼的状态。环庆路和鄜延路真不能什么也不管。

    章楶派遣了三千人马去救援。而鄜延路,也有一支三千人马的军队赶去。

    可是当童贯赶到延安府的时候,还是听到了噩耗,陇西陷落。

    这让童贯惊骇不已,急忙去肤施城拜访范纯仁。

    范纯仁破多怨言,主要是蔡京故意挑事,给他们找麻烦。蔡京的事,瞒得住京城,却瞒不住西军。早就传地沸沸扬扬。这时候要让鄜延路出兵,对于范纯仁来说,已经捉襟见肘,不得已,他带着童贯去找鄜延路最会打仗的文官,如今一头扎在了郊外的工坊,连衙门都不回的李逵。

    远远的,就能看到李逵所在的工坊浓烟滚滚,仿佛人间地狱一般。

    赶到工坊之后,他们却愕然的发现李逵竟然给工匠上课,没办法,大宋的工匠太依赖经验了,却少了标准化的制定。就算是同样的装备,制出的火油也是良莠不齐。主要表现在产量上,这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人杰!”

    “你们几个先回去总结,如何保持炉温的问题。”

    李逵这才迎着范纯仁一行,请进了工坊边上的一座小木屋里。沏上茶,这才开口问:“老伯,等春后我就回城了。”

    范纯仁不解道:“不是回城的问题,而是童宦官身负君命要去秦凤路救援,他除了带着数百京营的兵马,需要从西军抽调部分兵马,你认为抽调那支军队可行。”

    李逵斜看了一眼童贯,问:“童贯,有圣旨吗?”

    童贯无奈,面对有本事有靠山的主,他身上这张虎皮根本就不顶用。

    李逵瞄了两眼圣旨,顿时一口热茶喷了出去:“高俅为客军主将,你咋想的?”

    “陛下任命猛将高俅为客军主将,有问题吗?”

    童贯反问,反正这锅他想背,也背不起来。谁让皇帝金口玉言定下了高俅的人设?

第580章 志向远大

    相比童贯的心急火燎,李逵却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散漫,看完了圣旨之后,双手递给了童贯之后,慢悠悠道:“陛下既然定了人选,这事你去找高俅就行了!”

    高俅?

    童贯不是看不起高俅,李逵的强势在朝堂大员面前都不落下风。高俅真要是能做李逵的主,他用的着死乞白赖的赶来受李逵的闲气?

    童贯的嗓子并没有像郝随那么尖锐,与大部分宦官都有点区别,带着中嘶哑却不见浑厚地中性风。配上他的胡子,开口给人种阴森森的错觉:“十万火急的军情,你竟然不急?”

    “难道你要教我做官不成?”李逵说完这话,眼神挑衅地看向了童贯,气地童贯差点拔出老拳和李逵拼命。当然,真让他动手,他也不敢,毕竟李逵的威名可不是吹出来的。不得已,童贯只能求助的眼神看向了范纯仁。

    老范是什么人?

    他从小跟着范仲淹处理公务,见多识广,出仕之后,很快就进入朝堂。就三品以上的文官,他就做了快三十年了。他能被个宦官给赖上?

    老头子瞅着浓烟滚滚的工坊,装模作样地嘀咕:“这烟熏的辣眼睛。”说话间,颤巍巍地摸出丝巾揉眼。

    童贯脸色一苦,没办法,范纯仁要装傻的时候,皇帝都拿他没辙,更不要说他一个啥也不是的宦官了。

    再说,范纯仁不帮着李逵训童贯,已经是很给面子了。毕竟,他老人家最近两年不太顺,发发脾气,也是情有可原。

    童贯无奈,自己有求于李逵,可对方根本就不待见他。

    他手里的底牌,对李逵完全没用。李逵是文官,听不听皇帝的话,还要看心情。更何况是皇帝身边的一条狗?

    临了,李逵对童贯呵呵笑道:“青塘吐蕃,不过是小患而已,即便是他阿里骨打下了渭州,就我大宋的实力,剿灭也不难。”

    童贯抑郁了,李逵目中无人的样子,确实很欠揍。可李逵也有足够傲气的资本,西夏人被李逵盯上了,从金明寨开始,不下于十五万西夏大军死在了这货手中。连带着西夏的皇帝和太后,都让李逵给阴死了。就李秉乾这样的货色,能够在西夏登基,要是没李逵,别说这辈子,十辈子都不可能。

    面对油盐不进的李逵,童贯束手无策,不得已只能臊眉耷眼地去见了高俅。相比李逵,高俅的根基很弱,弱到面对童贯,都硬气不起来。

    文官的升迁,自有一套制度,虽说太学里大部分都是官宦子弟,但寒门子弟的上升通道也很宽阔。唯一衡量的一个标准就是才能。

    科举制度的弊端是不少,这是大宋这个时代能够拿出来的最公平的选拔制度。

    虽说,司马光执政时期,诸位曾经想要推动民选官的制度,但是明眼人一眼就知道,这是蛮干的蠢事。封建制度下搞名主,司马光也是读书读傻了。可以想象,他只要真弄出这么一套东西出来,分分钟被轰下台。

    而对于将门来说,头部一直被顶级将门给垄断了。

    寒门想要出头,需要天大的军功,还要遇到个不贪功的上司,甚至还要朝堂大佬的赏识。难度比士子大的不是一星半点。

    高俅是寒门子弟,他家是军户,还是父母双亡的孤儿。他能够认字,还能遇上苏轼这样的好雇主,简直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但就他的出身来说,五品的步兵指挥使,已经是他能够触碰到的官场顶点了。想要再进一步,机遇,功劳,甚至大佬的扶持,缺一不可。

    好在他因为当初教授皇帝蹴鞠,被年轻的皇帝记住了有他这么个人。

    仅仅凭借皇帝的赏识,他也无法步入大宋的高官的行列。

    尤其是在顶部已经被占满了情况下。

    有人上,就得有人下。

    唯一的办法就是加深皇帝对他的印象。对于高俅来说,任何来自京城皇宫的消息,都将是正确的,就算是豁出命去,也要做到。童贯将高俅是猛将的消息带到了延安府,那么他就应该是皇帝认为的大宋的猛将。

    猛将?

    高俅自问自己肯定不能算,李逵这样的才能算是猛将。但他不介意自己顶着猛将的光环,为将来的前尘拼杀出一条血路。

    童贯的到来,不仅给高俅说了不少好话。同时也有求着高俅说服李逵的打算。高俅是场面人,义气小郎君,皇帝跟前的红人童贯求到他了,他自然要大包大揽,拍着胸脯表示:“放心,童公公,我这兄弟最讲义气,我求他,十拿九稳。”

    “不是十拿九稳,要十拿十稳。你我都知道,秦凤路的兵力虽不多,我等想要在秦凤路立足,人少了,真不能成事。”

    相比高俅的胡乱夸口,童贯显得要缜密的多。毕竟在宫里当差,心思不缜密的大嘴巴,基本上都熬不过成年就该死了。

    相比之下,高俅似乎很单纯。

    可这也是他的伪装而已,或者是他的另一种性格。

    高俅是个实干派,当即派人去请李逵。李逵行然而往,来到了高俅的别居,高俅在京城有房子,但在外做官,置业根本就没必要,相比起来,他在肤施城的房子并不大,但是有个可以练功的大院子。

    “贤弟,哥哥这次全靠你了!”

    高俅用不着和李逵客气,虽说他有心拜在李逵门下,可问题是李逵没答应。反正就当个朋友处着,毕竟有苏门的关系在,高俅要是开口了,李逵也不至于驳斥他面子。

    李逵大大咧咧的坐在食案边上,动手自斟自饮,扯下一只羊腿大口吃起来。这些天他没日没夜的在工坊搞技术改进,但是火油的单位产量并没有太明显的上升,这让他有种虚度光阴的错觉。他甚至一怒之下,想要弄个蒸汽机出来装门面,可难处不是一般的大。他连土法炼油都没整明白,还敢去造蒸汽机?

    以至于,最近的饭量都小了很多。

    可没想到来城里之后,心情顿时好了起来,只不过看高俅,算了,这货也是个可怜人,眼巴巴的等着立功受赏。这样的机会,对于武将来说,一辈子赶上几次也就结束了。打西夏的时候高俅赶上了一半,荣升指挥使。但错失了开疆拓土的后半段,运气也不是一般的差。

    这次秦凤路,显然是动心了。

    李逵放下空碗,对高俅道:“想要立功受赏?”

    高俅讪笑道:“人杰,我不比你,能考上进士。当初能够在开封府通过解试,已经是运气。还是靠着武举才侥幸获得名额。你不一样,前程远大。可是我总不能一直不知进取吧?”

    “秦凤路的问题不小,有将帅不和,也有准备不足。问题是,你麾下的是步兵,而你是步兵指挥使,去打骑兵,可不容易。”李逵如今谈兵法,大宋文武没有一个人敢说他不懂。反而听他说兵事,要表现出很有感悟的迎合,好掩盖自己的短处。

    高俅的人生前二十来年,基本上都没有和军队有过任何联系。

    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他将来应该是个乡野文人。可是绍圣元年,他意外被李逵举荐去教皇帝蹴鞠,他的人生就此改变了。

    他能获得皇帝的赏识是因为什么?

    李逵吗?

    有李逵的原因,更有他卖力的吼叫!

    “好球!”

    “陛下威武!”

    “文成武就!”

    这些口号不是白喊的,当然也只是给皇帝留下个好印象,收效甚微。直到在病床上躺了小半年,他才明白,这些都是虚的。想要冲破门第的限制,他还得立功。李逵为什么敢连童贯的面子都不给,这货的功劳就能压死童贯了。

    甚至,童贯被李逵驳了面子,也不敢从李逵身上找回来,还得求到他身上。

    这就是差距,同时让高俅内心火热了起来。凭什么,他高俅就不能位列三公,这个目标有点远大,退而求其次,殿帅呢?

    有了目标,高俅也就有了动力。

    这些日子,他不仅将他不太高明的功夫捡了起来,还苦读兵法。当然,毛用都没有。延安府不打仗了,他有种被困住了般的憋屈。好不容易童贯带来了要收服河湟之地的野心,这和他一拍结合,他决定搏一次。

    可真要是放手一搏,他却发现,自己手下的将领,丰璋、年熹之流,怎么和李逵门下的鲁达和阮小二相提并论?

    眼馋是肯定的,但他更眼馋的是李逵对飞廉军的影响力。要是他获得李逵的支持,程知节哪里肯定会放人,高俅想要骑兵,至少两千人的骑兵。带三千人和五千人的差别,别看只有两千人,但多了两千骑兵的话,他能够腾挪的机会就大多了。

    为了给李逵信心,高俅也豁出去了,对自己的亲信喊道:“高朋,把本将军的大关刀抬过来。”

    “来了叔!”

    高朋是高俅的本家,原先高俅被自家的兄弟恶心的不行。但出征之后,他想通了,在战场上,还是亲戚来的可靠。当然,怕死的不成,得是脑子一个劲,听话的才行。

    说话间的功夫,两个亲卫抬着一柄看上去七八十斤的大刀过来,李逵看到这柄大刀的那一刻,明显的眼前一愣。

    眼神随即在高俅和高朋这对侄子的身上来回打量,目光之中透出的迷惘和不解,似乎在质问高俅:“开玩笑的吧?”

    就算是脸皮厚实的高俅,也不敢和李逵对视,老脸慢慢的红了起来,尤其是他脸上突兀的大蒜鼻,更是红的发亮。

    高俅走到亲兵中间,双手抓住大关刀的刀柄,怒吼一声:“起!”

    还真起来了,让李逵诧异的是高俅竟然能够舞动这柄比他的趁手兵刃三尖两刃神锋似乎更重的武器。

    一通看似很有章法,气势如虹的劈砍之后,高俅收住了刀,用力的驻在了地上,对李逵道:“兄弟,哥哥我想明白了,既然陛下认为我是猛将,我一定应该是猛将。”

    这是什么逻辑?

    皇帝因为不知情,可以误解。

    但你是要上战场的人,不能拿命开玩笑?

    李逵狐疑地从高俅手中抢过大关刀,一上手他就知道是样子货,这玩意和二姐夫程知节装门面的宣花大斧一脉相承,恐怕连工匠都是同一个人。

    李逵沉声道:“你发什么疯?”

    他没想到,高俅竟然有一天也会变成程知节那样的好面子。拿出一柄西贝货的大刀,装门面。

    “兄弟,这是机会,我高俅自幼父母双亡,好不容易不如仕途,虽千万人我亦无后退之理由。”高俅说完这话,脸上浮现出一丝死志。他要用命搏出个前尘出来,反倒是李逵却不好多说了。

    他掂量了手中的大关刀,用力劈向了院子中的石锁。

    大刀从中间裂开,李逵随后将大刀丢在地上,对高俅正色道:“你决定了?其实想要升迁,不一定要如此拼命。”

    “兄弟,你不懂,我是武夫,没有根基的武夫。就算是陛下开恩,让我占据高位,那得受多少人的怨恨。当年的狄大帅,战功无数,就算是先帝护着,还是郁郁而终。我没有狄大帅的远大志向,我只想让高家步入将门高第,此生足慰!”

    高俅从来没有给人吐露过自己的志向,即便是和李逵和李云再熟,也从来没有说过自己的志向。

    相比李云,有李逵这样的族兄,将来的成就肯定不会低。再说了,李云屡立奇功,要是年纪长几岁,升迁是时间问题。

    他不一样,他除了自己努力,别无他路。

    李逵见高俅不似作伪,正色道:“你要我如何帮你?”

    “人杰,别的不多说了,哥哥要骑兵,两千骑兵。”

    高俅不是没想过其中的难处,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必须为自己这一辈子争一次。哪怕最后失败了,也无怨无悔。

    “鲁达你要不要?”

    高俅愣住了,鲁达可是李逵手里的第一猛将,那么骑兵就更不在话下了。高俅麾下一直缺个强有力的猛将,要是身边有鲁达在,他有种实力突破天际的假象。高俅当即感动的眼泪都下来了:“兄弟,什么都不说了,都在酒里。”

    李逵出面,程知节根本就没拒绝的理由。

    三千步兵,三千骑兵,两千弓弩兵,加上李云、鲁达、陆谦、庞万春这样的战将,足足凑足了八千人,加上辅兵,都一万开外了。几乎掏空了飞廉军的底子,此时他看向李逵的眼神尤其复杂。要知道李逵如有今日成就,当年就该抱大腿了,如今靠着高俅,虽然也如愿了,可总是差点意思。

    好在他看向高俅的那一刻,心里稍稍心定了不少。

    原来高俅也不是废物,只会跟在皇帝屁股后头声嘶力竭地高喊:“好球!”的小人物。

第581章 还是信不过咱家啊

    军队有了。

    还有皇帝的圣旨。

    按理说,童贯理应在这支军队之中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即便不是如此,也总该把他当成钦差来看待吧?

    可惜,童贯还是想多了,大军出了鄜延路,他竟然被赶出了行军商讨的行列之中。

    他气不过,去找高俅。

    高俅两手一摊,羞愧道:“童公公,要不我说说他们。实际上,他们几个也不怎么听我的。”这话是真的,李云就不说了,李云能来还真是看在同门的面子上,才答应的。而且高俅和李云的官职都一样。

    他们都算得上飞廉军的副将。只不过李云的地位要高一些,他掌管骑兵。而高俅就差了点,他统领步兵。高俅要让李云听他的都有些难,更不要说让李云听童贯的了。

    这事根本就不可能。

    再说了,李云也不怕童贯报复。他都已经堕落成了军汉,他还怕个啥?

    在参加武举之前,所有人对他的期望值都是进士。然而,李云发现一个让他绝望的事实,他真要是在读书这个死胡同耗下去,这辈子很可能变成颜老夫子这样的穷酸。这可不是他所期待的人生。至于鲁达、庞万春等人,一个是斩杀西夏大将讹其满的猛将,一个是连珠箭接连诛杀西夏数十党项千夫长的神箭将军。

    高俅门下原先能算得上战将的陆谦,自从跟了李逵去了一趟西夏之后,也是蠢蠢欲动,有点不服管教的样子。主要是李逵带着他在西夏的时候,五千斩一万,两万破十万……这样的战争场面,就算是回忆起来,都能让武人有种无法抑制的激动。反观,跟着高俅,那种不温不火的行军,让他也有点嫌弃。

    这样的结果,连高俅也很无奈啊!

    谁不想挥斥方遒,以一己之力挥师斩杀数倍于己的敌军,可问题是他做不到啊!

    他总不能趴在众人面前对他们控诉,爷们这回是主将,但你们也不要把爷们当成李逵啊!

    可这话他不敢说,说了,他还怎么领兵打仗?

    如果要是李逵统领大军,就飞廉军如今的底子。全军没有一个吃空饷的,都是精兵强将。这样一支军队,李逵统帅,能将西塘王阿里骨打到跪下喊爸爸!

    但高俅真没有这份本事,他虽然喜欢说场面话,夸海口,可自己几斤几两,他还是非常清楚的。李逵,是他这辈子都比不了的存在,只能仰望。不甘心又能如何?只要李云嘟哝一句:“二哥要是统兵……”

    得了,高俅只能败退。

    面对同样不甘心的童贯,他只能抱以苦笑回应。他也不甘心,但这又能如何?

    人啊!

    年轻的时候不信命,但总要知好歹,真要是不知好歹,等到后悔的时候,就晚了!

    童贯面对高俅如此无赖的反应,简直就是气炸了。他跟着李宪的时候,也见过千军万马,当年他看着李宪统帅西军十几万大军,那个不算高大的背影,深深地烙印在记忆之中。每每想起,他总有种不可自已的激动。

    好不容易终于有了统领大军的机会,还是大宋最精锐的一支军队,此时此刻,他恨不得穿着铠甲带领上万人马朝着青塘吐蕃的乌合之众掩杀过去。

    没想到的是,还没有遇到青塘人,他却被手下夺权了,这能忍?

    更让他气不过的是,之前还以为挺靠谱,很有面子的高俅,原来和他是一路货色。

    可要说他们真不管不顾,也不可能。

    一个是主将,一个是皇帝派遣的钦差监军。

    俩人真要是如此放任下去,这支军队走到秦凤路就该散伙了。

    不知不觉之间,他们走到了大帐附近。这本来属于童贯和高俅的地盘,可是,命运仿佛和他们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他们被气出来了,被桀骜不驯的骄兵悍将们鄙视到没脸继续呆下去。

    突然,童贯冒着腰,小碎步不出一点声音,轻飘飘的出现在了大帐的边上。这是他在皇宫里学成的本事,在宫中,宦官是谁也得罪不起的小人物。任何一次惊扰主子,都会上升到性命攸关的绝境。于是,走路无声无息,成了他们在宫中活下去的第一项技能。高俅很疑惑,跟着来到童贯的身边,不解道:“童公公,想要听为何不去大帐里听?”

    只要放得下脸,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过不去?

    高俅就是这么个能屈能伸的主。

    可是童贯不行,他是要脸的人。要不然,也不会留着脸上所剩无几的胡子充门面。他想要偷听飞廉军的这些骄兵悍卒们到底会怎么在背后评价他?

    既然童贯坚持,高俅是讲义气的,他就陪着他。反正他已经看穿了,飞廉军的这帮手下有点瞧不起他。但这也正常,谁让他战斗力比不上鲁达,排兵布阵不如庞万春,甚至来兵冲杀都还有李云在他头上压着。

    “我建议然道,从兰州过境,直接绕道青塘人的背后去,切断他们的退路。”

    “不行,兰州那边黄河不好过。而且过境西夏,谁也不知道党项人会不会发疯。应该从渭州走,穿过秦凤路三军的间隙之地,在青塘背后发动攻击。”

    “情报上说陇右已经陷落,秦州的情况不明,一旦青塘主力不在渭州方向,岂不是糟糕。这么做是否太冒险了?”

    “陇右周围都是山,你觉得青塘人会将主力放在陇右,从而正面威胁秦州吗?”

    ……

    就像是一群噪杂的麻雀,大帐里吵成一团。谁也没服谁,谁也说不服谁。这个结果倒是让童贯非常满意,真要是铁板一块针对他,他肯定受不了。可要是他们之间本来就有隔阂,那么他搬弄是非地本事就能派上用了。

    大帐内的争论还在继续,突然,有个人却发表不同的建议:“为何你们不去问问高将军,他才是主将吧?”

    “他?”

    李云撇了一眼多嘴的陆谦,后者倔强的点点头。

    蹲在大帐外头,腿都麻了,终于听到一句像样的话了。高俅心里一暖,眼角微微发酸,轻轻自言自语道:“陆谦好小子,爷没有白疼你。”

    毕竟是自己从御拳馆带来的手下,忠心是没有问题的,虽说跟着李逵见了市面,但回到身边还是可以重用的人。

    大帐内陆谦面对好几双质问的眼神,心头一凛,这才意识到之前好像说错话了。

    李云质问:“高俅很讲义气,是兄弟这没错。但问题是,他会点什么?”

    灵魂拷问之下,陆谦总不能在军营说自家曾经的主子蹴鞠水平大宋第一吧?还曾经因为这份绝学,短暂成为官家的首席御用蹴鞠教练?

    李云追问:“他能指挥骑兵冲破敌阵吗?”

    陆谦急忙摇头,道:“他哪会啊!”

    鲁达问:“他能站在重甲步兵之中,不动如山,硬抗骑兵冲击?”

    陆谦沮丧摇头:“恐怕不行。”

    庞万春想了想,他觉得应该自己厚道一点,毕竟高俅是恩主的朋友,总不能将人踩在脚底下不管不顾:“听说高将军最近苦练武艺,而且苦读兵法,排兵布阵总该会吧?”

    “恐怕还真不会。”

    陆谦不是看不起高俅,而是不能瞎说,万一小伙伴们信以为真,到了战场上眼巴巴地盼着高俅排兵布阵,岂不是要害死很多人?他急忙摇头道:“我估摸着再学学,他还是能排个方阵和圆阵。可不是有诸位好兄弟在吗,咱们帮衬着些糊弄那个从宫里头出来的老宦官,总该不成问题吧?”

    这话一出,高俅在大帐外气地咬牙切齿,恨不得冲进去将这帮造反的家伙都一锅端了,可是临了还是没这么做。

    只是恶狠狠地对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怒骂:“叛徒!”

    “谁在外面!”

    呼啦十来个将校冲出大帐,发现这支军队的主将和监军都蹲在大帐门口边上听墙角。刚才他们说的话都让人听去了,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太不要脸了,竟然如此下作,简直不当人子。

    李云看到高俅敢恨不敢言的样子,像极了在苏轼家中受委屈的苦闷。心头有点不落忍地愧疚了一小下,目光盯上童贯,心说:“肯定是老宦官教唆的,但凡要点脸,绝对干不出这等龌蹉事来。”

    不过背后说人坏话被抓现行,李云还是非常有经验的。但他也吃不准老宦官是否吃他这一套。

    其实童贯不算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

    童贯发现李云对他和善的微笑,还有巴结的眼神,似乎回到了过去,他仰慕的那个残缺男人的样子,他叫——李宪。

    “童公公,我们刚才在夸你。”

    “没错。”

    “是真的,可是卑职发现即便是我们用匮乏的词句都无法形容我等对公公的仰慕,站在公公面前,小将心中除了激荡之外,只有激荡,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

    “别,咱家是宦官,在宫里头什么没见过。说话比你甜的多的是,可转眼就巴不得人去死!”童贯真心很累,他想要建功立业,就必须要靠着这帮不靠谱的家伙。现在他再次发现这帮人的另一面,不要脸。

    他很想质问这帮混蛋,你们在李逵跟前都学会了啥?

    总不至于是拍马屁吧?

    还真别说,童贯猜着了。李逵喜欢听恭维的话,虽说从李云、鲁达口中说出来,他一句都不信。但并不妨碍他听着心里头舒坦。就连耿直的鲁达,在李逵的雄伟之下,只能低头苦学。至于庞万春对李逵,那是真正的敬重。

    他起于微末之时,就受到了李逵的照顾,后来成为程知节的亲卫队长。再后来李逵考中了进士,却依然平易近人,没有因为他卑微的身份,而对他敬而远之。要是自家妹妹成了京城女霸王,庞万春恨不得将妹妹献给李逵……

    人总会遇到坎,但是童贯却发现之前人生中的坎和现在相比,什么也算不上。

    就算是当年进宫去势的那个晚上,他歪着脑袋看着床头地那盏油灯,是多么的孤苦无依,似乎也没有今日这么艰难。

    他深吸一口气,走入军帐。军帐之内,清晰标注过的军中舆图,却颠覆了他之前对舆图的认知。图上清晰的标注,让他一度失神。之前的不满似乎在心底里松动了起来,再看沙盘,他没认出来这玩意的用处。问道:“此乃何物?”

    “沙盘。配合舆图使用,李大人在军中的时候,一再要求的准备。公公请看,陇右的地势是一条狭长的峡谷,而渭州相比来说,却平坦许多。如果要选择进攻,您会选择哪里?”

    沙盘不过是将地形放在了模型之中,是缩小了的地形。这种一目了然的感觉,让童贯顿时惊叹,抓到宝贝了。

    他决定肚量再大一些,对有本事的人,他觉得多给一点宽容是应该的。他问:“你们商讨至今,是否有了结果?”

    “这个……”庞万春为难的看向了李云,似乎用眼神说:“你官最大,你说!”

    李云无奈,只好实话实说:“我们发现即便没有飞廉军出现,秦凤路也能稳住阵脚。我军只要在兰州牵制,就足以稳定战局。”

    “如何破军?”童贯急切道。

    李云撇了一眼童贯,无奈道:“破不了,我们追不上。实际上,兰州也不用去,因为此城威胁不了青塘人。只有一路抵进河州,才能真正对青塘人产生威胁。但孤军数百里,万一有所不测,全军危矣。而且当年王公收服河湟用了八万大军,我们兵力上少了一半。另外三万大军经过此战,是否有斗志都难说。”

    “所以……”

    “我们赖在这里,是派人写信去给我家大人,问怎么办?”

    童贯没来由的心头一痛,你们难道就如此信不过咱家?可这话让他怎么说,好在鲁达解释起来清晰明了:“只要我家大人来了,说是三千骑兵也能搅和的青塘人天翻地覆。战场上,大人带着一千人冲入五万大军,破敌大胜也不在话下。”

    童贯嘴角暗暗发苦,他可没办法像李逵这么胡来。

    只好无奈道:“先去兰州再说。”

    肤施府衙,种建中被李逵直勾勾的盯着,后者浑身不自在,放下手中的公务,嘴角抽搐道:“人杰,为兄是否有不妥之处?”

    “不是,我看你面相,有统领千军万马之才,窝在延安府做推官委屈了你。”种建中闻听,勃然变色,怒气止不住的往上窜,他任劳任怨的被李逵欺负也就算了,这厮如今还想要让他去武将。他老种家就是武将世家,出个文官容易吗?

    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难道就不会痛吗?

第582章 老种,要努力啊!

    真要比起来,李逵算哪门子的上官?

    如果说知府周元是李逵和种建中的上官,那么李逵和种建中的关系只能算是同僚。属于掰起来可以势均力敌的存在,但没办法,知府和通判是师徒,一伙的。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

    李逵虽然官职上比种建中并不高,但这货有京官的背景。贴职在秘书省的直秘阁,而种建中却啥都没有。就这后台压地种建中喘不过气来,在平时,李逵过分一点,种建中还是觉得忍一忍,风平浪静,不好吗?

    可是,气人的是,李逵过界了,突破底线了。

    哪里有这样的文官同僚,鼓动同僚去做武将的道理?

    种建中眸子中投射出仿佛要杀人的怒气,藏在书案下的拳头忍不住紧攥起来,却在思量之后,最后还是无奈放弃。

    这货欺负他。

    气他。

    羞辱他。

    可问题是种建中堂堂将门之后,竟然发现一个尴尬的问题,他用武将的办法,也无法解决和李逵的私人恩怨。

    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打不过!徒奈何?

    “李通判!”种建中开口了,他也不称呼李逵的字,这在文官之中,尤其是同僚之中,显得非常生分。而选择称呼官职,这是他不高兴了:“某自认为为官清廉,且尽心尽职,为何李通判一而再,再而三的对种某不敬?”

    “可是做文官不容易,你也知道没有进士出身,很难混的好。难道你真的不在乎升官发财吗?做统兵大将多好,我坚信要不了三年,你就能换上紫袍穿上,多好!”李逵说着说着,连自己的心都热乎了起来。

    种建中原本还想要忍耐,可没办法,李逵这厮太不给面子,都已经欺负到了家门口。再忍下去,就不是种家的好男儿,腾地站起来,许是起的太猛了,有些不稳当,摇晃道:“我种某的前尘,不劳你这黑厮操心?”

    黑厮?

    这货好大的胆子。

    算了,李逵自认为是个气量很大的人,不和种建中一般见识。

    看着种师道失魂落魄离开的背影,李逵觉得自己好像得罪了种建中,可他也纳闷,他怎么就得罪了老种?

    李逵眨巴着硕大的眼珠子,他对种建中不满?不可能啊!他这是抬举种建中,或者说是他对种建中有着一种莫名的期待,却看到种建中蹉跎在文官地简牍之中,于心不忍,这才建议种建中去做统领大军的主将。

    尤其是种建中的文官身份,他建议改行,确实不妥。但好处很明显,做了就是赚到。

    文官做武将,这是儒将。

    忠心上就比武夫靠得住。种建中真要是转行了,会被皇帝死死的记住,就小皇帝赵煦自恋的性格,他会认为自己是自己的人格魅力,让种建中要用生命来报效朝廷。必须要提拔,还要狠狠地提拔。

    加上种建中为官二十年,资历上也足够。李逵相信,不用三五年,种建中只要愿意,就能升迁到三品武将之上的高度。紫袍啊!做官谁不愿意穿上紫袍,难道种建中还怼青袍情有独钟不成?

    李逵认为种建中对他有误解,要是换个人,他绝对不会多嘴。种建中不一样,他的名字或许不太出名,那是因为他没有改名字,要是改了名字之后,两宋历史上就绝对不能少了找个人——种师道。老种啊,多么厉害的人,却入错了行,混迹在文官之中。要不是李逵知道这段历史,他绝对不会蛊惑种建中去做什么统兵大将。

    正因为是知道了种建中的厉害,李逵才产生了爱才之心,却因为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种建中非但不领情,还敢怼他?

    当然,被老种怼两句,李逵并没有生气,反而盯着种建中的背影,暗暗发誓:“老种,你这是入错行了,放心我李人杰最是热心,一定把你拽到正确的道路。”

    李逵没有什么‘强扭的瓜不甜’之类的明悟,他就是看种建中在他面前唯唯诺诺很不舒坦。这样的豪杰,怎么可以做如此卑微的事?

    回到家中的种建中还是气地不行,随后将身边的一个水盂摔了,然后整整的看着地上碎裂成好几瓣的瓷器碎片发呆。

    “官人!”

    种夫人摒退了侍女,走进了书房,轻轻的走到了余怒未平的种建中身后,双手轻柔在种建中的太阳穴上,种建中缓慢闭上眼睛,心中默念几遍:“止怒!”

    好不容易等怒气下去了,夫人这才问道:“官人为何发怒?”

    “我……”种建中迟疑了一阵,官场的事他从来不带回家,这是他做事的原则。可今天这事,他不吐不快,给外人说,他怕出事。但是给自家的夫人说说,应该没大问题:“还不是那个李逵,整日不理公务也就算了,今日还羞辱某!”

    刚说了两句,种建中的胸膛再次起伏起来,仿佛怒气又被勾了上来。

    夫人愁眉紧蹙,她是个妇道人家,虽说也是官宦人家出来的女儿,但种家想要攀附高门大阀有点想多了,眼见确实不如京城的顶级家族出来的女儿。但柔情似水还是能做到的,有道是男人是钢,女人是水,钢再硬,也有被水揉碎的时候。

    “官人,也不知道李大人是如何折辱了官人,你们没有动手吧?”

    种建中愕然,他动手?还面对李逵?

    这肯定不能,要是动手了,他就不是自己走回家了,而是躺着回来了。虽说实力上不允许他嚣张,但是嘴上沾点便宜还是可以的,他冷哼道:“某也是六岁练武,三十年多年从来没有懈怠过,真动起手来,李逵这厮也不好过。算了,便宜他了!”

    这话说的,好像种建中真的能打的过李逵似的。

    夫人暗暗好笑,李逵的勇猛在延安府是家喻户晓的大英雄,七千人马打破五万西夏大军,几百人就敢追杀西夏主帅的猛人是自家丈夫能便宜得了的对手?

    对于李逵和自家丈夫的矛盾,夫人也很好奇,之前种建中虽然对李逵不理政务有些不满,但也仅仅是限于不满而已。如今大发雷霆,必然有更大的冲突,就是不明白,自家丈夫为何被李逵给激怒了。

    “官人,不知李逵怎么折辱了你,真要是让我种家羞辱了,即便我是个妇道人家,也不怕抛头露面。”

    “骂街你也不见得赢啊!”这话种建中只能心里说说,真要说出来,忒没脸。自己做缩头乌龟,让家里的女人抛头露面,岂不是丢了种家的脸面?

    他脸色阴晴不定,真不想说自己因为没有进士身份而被李逵贬低了,但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要是再遮遮掩掩,在家里他都要抬不起头来。

    种建中愤恨道:“还不是因为你家官人没有中进士,李逵这厮竟然以此为由认为我做文官没前途,反而教唆我去做什么武将。还说什么只要三年,紫袍加身。真以为朝廷是他家开的,三品高官说给就给?我种建中可是大儒张载先生的门徒……”

    说到这里,他赫然停顿了,比师门,他好像也比不过。关学在大宋的地位一直很尴尬,主要是就出了个张载这位开山立派的宗师之外,其他门徒都很寻常。相比之下,苏门就厉害了,天下读书人无一不以被苏轼夸奖两句就沾沾自喜,恨不得拜入门下。这才是天下文坛大宗师的场面,就算是已故的老师张载活过来,也比不过苏轼。人就怕比,可是张载和苏轼相比,还没比,做弟子的就觉得要输,两者高下立判。

    这就让人忧伤了,种建中突然不想说话了,他只想要一个不被人发现的角落,安静的静一静,然后舔舐心头的伤口。

    夫人这才明白,原来是伤自尊了。

    种夫人脸上的恼怒不见了,她也不喜欢看到丈夫整日愁眉苦脸的样子,自从在秦凤路因为得罪蔡京,而从提举常平使的官职上被撸掉,她也发现自家的丈夫在文官之中前途渺茫。她是个聪明女人,当然不会劝种建中忍气吞声,这不是个爷们该干的事。反而鼓励种建中道:“官人,别人看遍我们不要紧,但是我们要更加刻苦努力。我听说朝廷几年夏天要开制科,不如今日起官人回家就苦读,半年之后,去京城参加制科,要是官人能考上四等。岂不是比他李逵也不差了。要是能考上三等……”

    种建中在自家夫人的鼓励下,一泻千里。

    天地良心,种夫人真的是在给自家的丈夫鼓劲,可奈何种建中听着自家夫人鼓劲的话,就连心底一丢丢的豪情也如同吹灭的油灯,变成了袅袅青烟。

    没错,他泄气了。

    想他种建中,连考中进士的信心都没有。这个进士还是同进士出身的三等进士。进士出身他都不敢想,进士及第只能在梦里想。这样的文采,去参加制科?哪位大佬有脸去举荐他参加考试?

    制科考试需要朝廷大佬的举荐,当然求求人,或许能办到。

    但他的实力,别说举荐人了,连他都信心啊!

    让他去考制科,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种建中脑子里冒出个念头,这老娘们不会是害我吧?

    制科对种建中不陌生,他当年也想过碰碰运气,但是每次他看到参加制科的考生,他的信心就会很没道理的熄灭,太尴尬了。

    制科是科举给文官开设的一种高级别考试。只要考生通过制科考试,必然一飞冲天。制科一共分为五等,制科一等二等是虚设,这两个成绩,从来都不会给予任何考生。第三等本来也是虚设,但苏轼之后这个例破了。可也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破例,因为制科第三等,从唐代到北宋四百多年来,就只有苏轼得到过。第三等成绩,也就不要乱想了,没这命。

    第四等成绩,也是制科考生们唯一的希望。比如说苏辙,就苦读之后,获得了第四等的合格成绩。

    朝堂上的不少人,比如说李清臣、蔡京、蔡卞、章惇都是这样的成绩。

    种建中发现,第四等成绩,至少应该是进士及第,或者进士出身,殿试前二十的文采才能有机会搏一搏。别说他,就算是他老师张载去考,也基本上是混个失败经验而已。他这种……学渣,这辈子都不要做梦了。

    至于第五等,他倒是不担心,最差的就是第五等。这个成绩他倒是很有信心,因为第五等淘汰,有没有成绩都无所谓了。

    这天夜里,种建中越想越丧气,突然脑子蹦哒出了一个让他惊恐莫名的想法,李逵让他去做武将,难道是为了他好?

    他被自己的荒唐想法吓得腾地从榻上做起来,全身虚汗淋淋,这是被吓的!

    更让他惊恐莫名的是,他文人的风骨,将门子弟的铁骨,哪儿去了?

第583章 碰瓷李逵,人生圆满

    “少爷,不好了,种推官又来了!”

    李逵正趴在衙门公案睡觉,迷迷糊糊之间抬头,就听到阮小二嚎丧似的大嗓门,在偌大的衙门中回荡。至于为什么周元不见人了?

    大老爷出去游玩了。

    其实也不算是去游玩,而是他之前在禹州做通判的时候,周元的上司,也就是禹州知州又一次心情很好,看到被公务折磨的有点颓丧的周元道:“周老弟,你现在吃苦,将来才会明白,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周元当时肯定不信,认定是上司糊弄他。心说:你在划水,才这么说。面对上官,他压住了心头的不满,问:“大人以为该如何做知州?”

    “这是个好问题,做知州啊!你得放空心灵,要在更高的层次思考问题,不能局限于公务和衙门,得出去多走走。”

    “包括听曲和狎妓吗?”

    “这是放松,人不能像弓弦似的,崩地太紧,容易崩断。”

    ……

    这话周元之前是不明白的,即便是他听了,也表示不服。

    可终于有一天,周元来到了延安府,成了知府。他这才明白当初的上司是多么的睿智。大宋有280多个军州,除了四京之外,有280多个知州或知府。对于这个层次的官员来说,做的再好,都没有用。因为升迁只有少部分人的权力,京城的部堂就那面几个,安排不了这么多官员的升迁,说句不好听的,他们的官做到头了。

    这时候,如果还想着一心为国为民,做给谁看?

    就连自己都会泄气,更不要说做到知州的人,年纪都不会太小。三十岁之前能够做到这个官职的人,成就自然不可限量。但周元呢?已经是四十多了,他兜兜转转的做上几任知州,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如此一想,也就坦然了。

    而且周元还对衙门非常放心,副手是他弟子李逵,另外一个副手是种建中,被李逵欺负的死死的倒霉蛋,还不是进士。这时候他不划水,还能做什么?

    尤其是延安府大部分的公务都是军务,他一个书生,不去添乱已经很不错了,更不要说去帮忙了。

    这衙门,也就成了李逵和种建中的地盘。

    李逵其实也很少来,主要是最近的打击比较大,他的李·因斯坦·逵计划破灭了!

    紧接着,他的李·迪生·逵的人设也崩塌了。

    双重打击之下,李逵心态极其脆弱,需要缓一缓。

    所以,最近他都在衙门里混。

    这也是为什么他闲地去鼓动种建中改行做武将的原因,他实在太无聊了。可昨日,种建中愤怒的背影还历历在目,李逵还以为种建中至少翘班十天半个月才会回来。没想到,一晚上的功夫,他又来了。不得不说,历史上的成名人物果然不同凡响,有道是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才能成就常人无法成就的丰功伟绩。

    神奇的是,种建中在衙门口深吸一口气之后,露出勉强且纠结的笑容。

    然后自信地迈腿进入了衙门之中。

    “将公文搬上来。”

    大堂后面的官舍,种建中大有唾面自干的无视边上李逵惊诧的眼神,甚至在处理功夫的时候,还做了个扩胸的动作,好让自己精神百倍。

    厉害!

    李逵当即给种建中做出了一个合乎情理的评定。

    种建中很快就沉浸在公务之中不能自拔,但效率不高,脑子里一直想着自家夫人昨日的鼓舞,让他去考制科。这不是让他在全天下人面前丢人吗?

    种建中下定决心,说什么也不能上这当。

    “报!紧急军情。”

    小校将军情呈给李逵之后,就退在一边,等待李逵写信答复。李逵看完了军情,算不上是什么军情,但情况并不好。鲁达、李云几个谁也服谁,以至各有各的想法。而高俅又镇不住这些人,童贯也是如此。

    这对李逵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他去了,什么风浪都掀不起来。

    但他没有打算挪窝,秦凤路面对的吐蕃很弱,正常只有常备军队一万人,征召之后才会突破十万大军的数量。说起来,就是乌合之众。

    这样的军队,只要主帅不昏庸,军队战斗力尚可,没有打不赢的可能。

    而在他看来,秦凤路完全有自保的能力,他带兵的意义也不大。这不是打不赢打得赢的问题,而是能否歼灭所有防抗势力的问题。河湟之地又贼大,一点都不比西夏小多少,还地广人稀,要是自己去,几年时间就耗在这地方了。

    他稍抬头,发现了种建中正在埋头处理公文,突然有了想法。

    “彞叔,昨日的事小弟考虑不周,还请不要在意。我的意思你是去做文官,但做带兵打仗的文官,就和章学士一样,岂不是比你在衙门里苦熬要好许多。如今西北立功的机会很多,但真要是西北靖平,还能有这么好的机会吗?立了大功,说不定还能得个龙图阁直学士的嘉奖。而且我可听到了京城的消息,章相有意将荫补的文官全部夺职,一两年内就要执行。”

    “不会吧?”

    种建中不由紧张起来,他就是荫补文官,真要是被章惇夺职了,他这二十年在衙门里苦熬,岂不是到头来一场空?

    能屈能伸种建中,自然不会和李逵继续争斗下去,没意义,连自家的老婆都胳膊肘往外拐,寒了他的心。再说,今天李逵的语气很不错。至少没有鼓动他去做武将。但种建中还是打定主意,不想搀和。其实他也有心动,只是他信不过李逵。荫补的文官这么多,章惇不会不管不顾将所有人都打回去吧?这岂不是要闹翻天?

    可想一想章惇的为人,他又不敢笃定一定没这档子事。

    这不是说李逵说话云山雾罩,没有个准头。主要是和李逵共事时间长了,他发现李逵虽说消息灵通,但假消息颇多,让人防不胜防。

    “人杰不必在意,昨日我也太过孟浪了。只是章相有此考虑也没什么,说起来某做官这么多年,也想休息几年,回老家好好看看。”

    “还没到这份上,彞叔,你可是春秋鼎盛的年纪,怎能说如此丧气话?对了,如今秦凤路的战局不稳,不知有什么办法可以结局吗?”

    说话间,李逵将手中的军情公文递给了种建中,后者看后沉吟道:“只要渭州和秦州不失,青塘人奈何不了秦凤路。”

    一语中的,仅凭借这几句话,李逵就觉得种建中不同凡响,肯定是做大帅的好材料:“怎么样?去试一试?”

    李逵还不死心,他觉得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或许什么时候种建中想开了呢?

    但显然,种建中并没有顺着李逵期望的想法而去,而是对他:“呵呵!”笑了笑,继续埋头处理公文。

    李逵继续蹲在种建中面前,比划道:“你看童贯是个宦官,他都有建功立业的想法,你怎么就能没有呢?再看看飞廉军的底子,多好啊!步兵骑兵的装备战马,在大宋都是最一流的,你要是去了,建功立业如同探囊取物。”

    种建中听着听着,终于抬起头来,问李逵:“人杰,你想过没有去参加制科考试,今夏就有一场。”

    李逵愕然,他被吓得不轻,他参加制科考试,这不是去丢脸吗?当然也不见得是丢脸,但想要通过,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不同于科举,制科考试的文章是怎么华丽怎么来,就李逵平白的文风,怎么可能有所斩获。虽说他是堂堂探花郎,绍圣科元年进士及第,也算是才华横溢之辈,可制科他真没有机会,一点机会都没有?李逵纠结地问种建中:“你想去?”

    “不去。”种建中的脑袋摇地如同拨浪鼓似的:“我没信心。”

    这话说的,好像李逵手拿把攥似的,李逵随即叹气道:“你没信心,我就有信心了?我去也得死,还不如当不知道算了。”

    种建中好奇地打量起来李逵,没想到李逵还是个耿直之人。听到李逵没有信心,种建中这才心里好受了很多,一个人倒霉,还不如两个一起倒霉,至少可以依偎着取暖。不过两个大汉之间,画面有点污。

    种建中叹气道:“人杰,我就不明白了,我一直在做文官,为何你却要鼓动我去做武将?即便你说的全对,知州领兵作战,在我大宋也是寻常之极。可连我自己都闹不明白,我还有带兵打仗的本事。毕竟,你要是查看过我的履历,就该明白,我从来没有从军打仗的经验。”

    “可我相信你一定能成功。”

    史书能骗人吗?

    当然,但是有些人的功绩是说什么也无法抹杀的。比如说种建中,他继章楶之后,带兵攻打西夏最为成功的主帅,这总该没有疑问吧?

    总不至于把这些功劳都放在童贯的头上吧?

    且不说童贯带兵打仗有多么不靠谱,就是军中的威信,他能竖起来吗?

    种建中迟疑的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他觉得李逵魔怔了,非要盯着自己。但他同时也从李逵的话中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李逵要将他一手带出来的飞廉军交到他的手上。对于这份信任,种建中心头暖洋洋的有点感动。恐怕这才是李逵缠着他真正目的。但问题是,从没有带兵打仗的种建中根本就不相信自己能带好这支大宋数一数二的精锐。

    他不得不推心置腹道:“人杰,哥哥谢谢你的美意,但真不成啊!就像是我去参加制科,是去自取其辱一样。让我带兵打仗,万一一败涂地,可会害死很多人。到时候你岂不是要后悔识人不明?你要是不放心这支军队,可以托付给赵尚,余庆,王允之诸位知州,他们虽说是文官,但在西北施政多年,多少会点兵,至少不会让飞廉军陷入绝境。”

    李逵能看得上这些人?

    当即横眉怒目道:“他们也配?”

    种建中很忧愁,他一方面感觉自己被李逵看重,有点小骄傲。尤其是李逵想要将飞廉军托付给他的那一刻,他对李逵的所有不满都烟消云散了。好朋友才做这样的事。可问题是,你靠谱点,怎么就盯着爷们不放,咱可是连战场都没有上过。

    种建中之前一直在做文官,就连在西北做官,也只是秦凤路做过一年半载的提举常平使而已,还因为反对蔡京的市易法,以反对变法的由头,而被撸了。他实在对李逵没办法了,只能硬着头皮对李逵道:“人杰,你去,我舍命陪君子,也跟你去!”

    李逵蓦然,豁开大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竟然被碰瓷了?

    不带这样的啊!

第584章 大王莫慌

    李逵能让种建中碰瓷?

    他不碰别人已经不错了。

    在之前还是和颜悦色的李逵,一下子仿佛变了张脸似的,根本就不给种建中机会。摇头晃脑,哼着小曲就离开了衙门。他想要让种建中去秦凤路,主要是对付河湟之地的青塘人,种建中足够了。真要是对付不了,绝对愧对他名将的名头。

    可种建中却想要拉着自己一起去?

    如今的李逵已经瞧大不上青塘了,就这么几个部落,还见天窝里斗,能有多大的威胁?这样的对手也配让李逵出手?

    “我站在城楼,观山景……”

    种建中怔怔地看着李逵消失的背影,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心说:原来你也不想去!

    当然,种建中也觉得李逵很奇怪。总是说些奇怪的话,但他认为这应该是进士学霸们的情趣,他这样的学渣这辈子恐怕都理解不了。至于说李逵唱的曲子,大宋还真没有。《空城计》出现的比较晚,李逵也就来来回回的会这么两句。

    其实他也想唱:“如果大海能够,唤回曾经的爱,就让我用一生等待。”可这样会被人误会成很不正经。

    至于这个时代的戏曲并不是说没有,还挺多,但不符合他的风格,有点像是后世的花鼓戏,但唱词基本上都是才子佳人的桥段,他唱那段都不合适。说他是才子吧?看着不太像。说他是佳人吧,这得眼瞎成什么样?

    蛊惑种建中不成,李逵决定缓一缓。

    之后的日子,李逵时不时视察一下延安府的新产业,炼油行业。一片欣欣向荣的红火,所到之处,李逵总能听到对他赞不绝口的溢美之词。

    反而为延安府做了很多事的种建中却在百姓心目中的口碑很差,因为他总是摊派徭役,修城墙,修瓮城,修堡寨,劳累且不说,还得破财,一点安生日子都不给的狗官。

    啥都没干,整日游手好闲的李逵,却成了百姓心目中的青天大老爷。

    这都是命。

    种建中擦干了忍辱负重的眼泪,再次下达了挖护城河的命令,引起一片民怨。

    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到了春天,天气渐渐的转热了。

    秦凤路的战争随着春天的到来,也渐渐的进入了尾声。只要在边境的士兵和将领们都知道,春天来了,又到了万物复苏的季节,草原上的动物们……别以为春播对于农民来说是一年之中的头等大事,对于草原牧民来说,熬过了冬天的牛羊需要春天的新鲜青草增加营养,母羊和母牛都要挂上崽。春天,同样是牧民们最为重要的季节。

    站在通往秦州的永宁城面前,他轻叹了一声:“该回去了!”

    可是这声轻叹,更多的不是因为失败,而是不敢。说好了兄弟之邦,为何西夏不帮忙?

    使臣已经发出去三波了,可是西夏竟然什么动静都没有。这让阿里骨大王心里很慌,他又被盟友背叛了。

    青塘人和党项人世代是死仇,可这一切在神宗皇帝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变故。青塘大王唃厮啰生前,大宋和青塘一直保持着非常亲密的关系。大宋在秦州等地设立榷场,用大宋手里的铁和茶叶,换取青塘人的战马。每年战马的贸易量都在两万匹以上。

    这样的规模,其实已经足够大宋和西夏战争的需要,根本就不用什么保马法之类的手段。同时只要大宋攻打西夏,青塘王也会派兵帮忙攻打西夏,双方合作一度亲密无间。

    可变法派都不这么想,他们不仅仅对想法激进,行动更是激进。恨不得一下子弄出来几十万的战马,好一举荡平西夏境内,永绝后患。

    唃厮啰死后,他的子孙谁也不服谁,都想当大王,开始内讧战乱。当时王安石觉得这是个机会。只要获取了青塘人的战马,大宋的战马将永远也不会缺。

    王韶极力宣扬收服河湟之地的重要性,坚持游说开战,并上《平戎三策》。

    于是,打吧!

    这一打,大宋和青塘一百多年的交情给打没了。青塘自然不是大宋的对手,接连退出了河湟之地。按理说,打下来的土地,需要长期的怀柔和施政,从经济、文教、耕种等各项手段并用,才能牢牢地控制在手中,成为真正的大宋疆域。可大宋的制度不能让王韶这样的封疆大吏一直在秦凤路待着,深怕王韶做大之后,变成尾大不掉之势。王韶入京之后不久,河湟之地的情况急转直下。

    一方面有政策的原因,更多的是强权派的撤离之后,留下了一个不怎么设防的河湟之地。

    之后神宗皇帝驾崩,新君登基,太后摄政。

    大宋已经无力去关心距离东京城两千里外的河湟之地,被赶走的青塘人又来了。占据了青塘之后,他们彻底断绝了与大宋的战马交易,同时和西夏结盟。从此之后,大宋在西北的情况就越来越差了。

    即便青塘和大宋敌对了,对大宋造成的麻烦也并不大。

    至少对大宋来说确实如此,青塘的几次进攻,都被秦凤路给挡住了。挡住的原因很简单,兵力比西夏少,武器比西夏差,甚至连士兵都不能和西夏比。这样的十万人马,会是大宋的威胁吗?

    之后的十年里,大宋也无暇顾及河湟之地。主要是西夏的进攻实在太频繁了,而且一场史无前例的永乐城大败之后,摄政的宣仁太后对西夏有着莫大的恐惧,深怕步儿子神宗的后尘。她是个女人,只想帮驾崩的丈夫、儿子守住大宋的基业,然后等到孙子能够独挡一面的时候,将大宋交给孙子。

    她没想到的是,在她活着的最后两年里,原本乖巧的赵煦,却开始叛逆起来。

    这源于宣仁太后没有让赵煦处理朝政,即便是发表意见也不被采纳。这让虽然年幼,但已经快成年的赵煦非常惶恐和愤怒。惶恐,是因为他竟然是傀儡。愤怒的原因更简单,你们竟敢不把皇帝当皇帝。

    如果说这次战争爆发的原因,是蔡京骗了青塘人的话。

    更多的是因为西夏和大宋的大败,让青塘王阿里骨紧张了起来。西夏要是顶不住大宋,只占据河湟之地的青塘早晚要死在大宋的手里。已经被霸占过一次了,他对大宋的恐惧难以克制。

    他想要通过展现青塘的实力,让西夏振作起来。

    同时,如果西夏聪明的话,这时候反击,因该收复被大宋占领的几个城池并不难。

    可是他发现,自己竟然一厢情愿了。

    西夏并不是没有做过打算,即便之前刚刚和大宋签订了盟约。撕毁盟约也不是不可以,大宋做过,西夏也做过。别看签订盟约的时候都很隆重,其实双方都没当回事。大宋说到做到,给岁币,开放边境贸易。这是西夏一直在争取的条件。但这次的盟约,对西夏来说是耻辱。因为西夏一下子失去了韦州、龙州、洪州、还有银州四座城池。

    却只得到本来就应该得到的岁币和榷场。

    这样的买卖,说什么都是亏了。

    李秉乾虽说是新君,但他也不敢自作主张,主持了他登基以来的最大一次朝会,商讨如何应对这次机会。当然,他说是机会,其实自己已经认定了是坑。

    米擒光,花刺礳等大臣也相继表示,自己的军队只要不面对李逵,胜负可期。

    至于为何这么说,主要是李逵在西夏军队中的名气太响了,甚至士兵只要知道对面的是李逵,就腿肚子打颤。

    这样的军心,怎么可能去和大宋征战?

    至于青塘吐蕃,反正关系也一般。西夏最多损失一些外在的收入。可青塘能给西夏的商品,西夏都不稀罕。可是西夏去要将本国冶炼的为数不多的铁贩卖给青塘人。这笔买卖,做不做对西夏的意义并不大。李秉乾更倾向于西夏西进。

    甭管最后是否会放弃河套之地,至少不能让国都距离大宋这么近了。

    要不然,常年征战,西夏只会越来越弱小,真到了连青塘人都可以欺负他们的时候,李秉乾不敢想象,党项人是否还有生存之地。

    等到青塘王最后一次派遣的使臣消息,李秉乾彻底将此事忘记。

    死道友,还是死贫道,这个选择他还是不难下的。

    西安州,童贯接到了青塘退兵的消息。他终于可以安心好好睡一觉了,整整三个月的守城,对他来说绝对是煎熬。

    为了协防,他不得不将军队布置在和德顺军遥相呼应的西安州。放弃了原本打算死守的兰州。这样的仗,连他这个不怎么会打仗的宦官都觉得憋屈,更不要说秦凤路的禁军将领们了。一切的怒火都指向了始作俑者蔡京。

    一封封愤怒的奏章发往了京城。

    即便是忌惮于蔡京兄弟蔡卞的童贯也不甘人后,也接连给皇帝上了秘折。可惜,蔡京是什么人,他来秦凤路之前,可是户部尚书。是章惇的钱袋子,玩弄手段敛财的本事,朝堂无人能及。做账,他是专业的。自从学会了李逵的借贷记账法,更是把账本做的天衣无缝。账目查找不出问题,贬谪自然说不过去。

    再说了,朝廷本来就有意收服河湟之地,只不过让蔡京顺手将收服河湟之地的日程提前了。

    蔡京被调走了,河东路,河北两路,还有西北就不用想了。至于京城也回不去,蔡京太危险,这个人要是去了京城,对于保守派来说,太不利了。多半也会去地方上,做一路的转运使之类的官。

    但秦凤路的烂摊子需要有人收拾。

    这个人很快就被找到了,章惇的死对头安焘。

    章惇不是没有想过别人,比如说苏辙。可惜老谋深算的苏辙不上当,他根本就不会打仗。唯一的一次统领大军的机会,是护送神宗皇帝的棺椁下葬。还立功了,这让人哪儿说理去?经历过才知道打仗是如何的凶险,被西夏猛攻的那段日子,他整宿整宿的难以入睡。一闭眼,就会做稀奇古怪的梦。比如说,万一破城了,他用麻绳上吊好,还是用白绫?

    安焘没办法,谁让他和李清臣同气连枝和章惇不对付?

    而且安焘也没有理由退缩,毕竟他是枢密院的二把手。他要说不会不打仗,有点说不过去,硬着头皮也要上。要是让章惇找到了由头,从枢密院调走,然后在六部里弄个闲散的尚书,他后悔都来不及。被皇帝任命的那一刻,安焘很慌。

    但慌乱之中,还算有点清醒。

    他给皇帝提出了几个要求:“陛下,臣要有在西北的开府权。”

    这个权力对他来说并不过分,堂堂同知枢密老爷,朝堂排名前五的高官,出征之日向皇帝要点特权也完全说得过去。

    赵煦想都没想,大手一挥:“准了!”

    “臣要调动西北六路任何官员武将之权。”

    安焘还是头铁,这个要求对大宋的皇帝来说有点过分。但赵煦还是决定信任安焘,点头道:“准了!”

    也许是有点得寸进尺了,安焘觉得自己提要求,皇帝就给,于是继续提要求:“让童贯离开秦凤路,他一个宦官做监军,像什么话,岂不是让蛮夷小觑我大宋无人?”

    这个要求皇帝赵煦说什么也不敢答应,要是连监军都没有,这支大军还是效忠大宋皇帝的军队吗?再说了,他根本就不信安焘镇压不住童贯。别看童贯受宠,但安焘岂是童贯能够管的住的人?他的官威,就足够压的童贯一点反抗的心思都没有。

    而童贯却因为被安焘看不顺眼,但是对皇帝很重要。要是连童贯都被赶回来,那么谁给他打小报告?

    这个要求,皇帝是说什么也不敢答应的。

    其实,安焘也不是一定要童贯离开秦凤路。大军出征,设立监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没有了童贯,会有张贯,李贯,根本就拦不住。

    他只是用这种方式试探皇帝的底线。

    回到了枢密院,安焘和李清臣这对盟友开始为难起来。禁军选择那支人马为好,西北的禁军抽调一万,然后中原抽调一万。这倒是不难。难的是,主将选择。

    安焘抬起眼皮问李清臣:“李逵会不会答应?”

    “你让他做武将,他肯定翻脸。”

    李清臣想都没想,当即熄灭了安焘的心思。

    不过他也帮着筹谋划策,捋着胡子道:“但是你让他做文官,他大概不会拒绝。给他个知州吧,他说不定一高兴,带兵就冲出去了……”

    “太草率了吧?”

    安焘觉得盟友李清臣在害他,让文官带兵,在大宋并不少见。可是文官想要降伏一支上万人的禁军,恐怕不容易。没有一两年的功夫,恐怕真不成。

    李清臣笑道:“厚卿兄,你忘了,飞廉军主力不是在秦凤路吗?”

    安焘这才反应过来,阴险地笑道:“夺了童贯的兵权?”

    “没错。”李清臣冷笑道:“卑贱的宦官,还敢大言不惭的说要带兵打仗,效仿李宪,此事在你我手里绝不能开先例!”

第585章 彞叔,认命吧!

    大佬安焘出京,这对于大宋来说,已经将河湟之地的青塘大王阿里骨当成了个正常对手。

    没错,之前都没把阿里骨当成正常人。

    因为,正常人会用青塘的这点人马去攻击大宋吗?

    大宋是不强,可也是相对的,比不过汉朝的霸气,比不过唐王朝的武威。可即便是个软柿子,也只是相对于几个大一统王朝。而青塘吐蕃的实力,相对于大宋几个州,连路一级的行政区都没有走出去的叛乱。

    这样的战争,要说青塘和大宋之间隔了一个大辽,这是太嚣张了。但是中间的实力隔了两个西夏一点问题都没有。

    大宋和西夏作战,一直以来都是西北六个军路轮番上阵,以前是永兴军路为主,后来永兴军路被拆分之后,就西北六路一起上。基本上中原不会调兵来西北参战。可即便是这样的实力对比,西夏也不过和大宋打个五五开。

    相比青塘吐蕃,大宋用秦凤路之外的军队作战,这就是欺负人。

    更何况,大宋还派出了军方的二号人物,足见大宋对河湟之地的重视。且不说安焘会不会打仗吧,就是他的身份坐镇西北,阿里骨的膝盖骨就有点酸。

    仪仗,亲卫,加上运送补给和随从人员,浩浩荡荡的过了黄河,抵达韩城的时候,安泰诧异的发现,原本这个不怎么繁华的渡口,竟然人山人海,货船栉比鳞次,好一派热闹场面。船上都堆满了大原木桶,安焘站在车辕边上,活动筋骨,一边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繁忙场景。

    他记得半年前来过一次,没怎么热闹啊!

    “去问问,还有多久才能让开航道,让我等渡河?”

    渡口管事早就看到了安焘的旌旗就知道来大人物了,急忙赶来,凑近了才知道,这位大人物比他预想的还要身份高。扑通一声跪倒在车前,战战兢兢的高呼:“小人黄河渡监王希,拜见大学士。”

    “渡口为何如此繁忙,可有异样?”

    安焘想的是京城的世家们将大宋的物资,没有节制的送到西夏交易。这虽然眼下允许,但对于他来说,站在朝堂的高度,这样做无疑是火中取栗,罔顾大宋利益。

    防范西夏,以前要做,以后也要做。这是个长久的事,不能疏忽。

    谁也不知道刚刚签订盟约不就的西夏,什么时候突然跳起来又要反叛。

    “回禀大老爷,不是往来北方的货物。是延安府,延安府的火油如今在中原卖火了。天天有这么多船运送。听说,最近延安府又有几口井被开了出来,火油产量大增,恐怕下半年会更多。”

    “火油?”

    安涛嗅着空气中淡淡的焦糊味,心说:这不就是火油吗?

    可转而一想,这火油如此高的产量,万一卖不完怎么办?

    他从车上下来,对渡口监下令:“让闲杂船等离开航道,我等要过河。对了,我听说火油是延安府李通判弄出来的新物,用起来如何?”

    安大佬家里有钱,点的是蜡烛,不用火油。自然不知道火油的好处。

    可对寻常小吏来说,火油可是宝贝。价格只有香油的一半,但是亮度不弱于蜡烛,就是有点味,但习惯了也一样。

    “大人明鉴,火油乃是寻常人家的宝物。以前夜黑之后,点香油灯看不清楚,点蜡烛价格高昂普通百姓承受不了,可如今有了火油之后,寻常百姓也能在晚上做些手工换钱。尤其是读书看字,也非常好用。而且价格只有香油的一半,大家都能用的起。”

    “哼,不错。”

    “本官听说这火油的生意是李通判所有,不知是否真假?”

    又是听说?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智慧,王希虽然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渡口监,连官也算不上。挣的自然也不多,当然是明面上的。其实管着渡口的生意,他的孝敬少不了。要不是如今的火油热销,他还过不上这样的好日子。收入涨了好几倍,全都是李逵的恩惠。

    可听大佬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对李逵李大人不满,什么叫所有的生意都是李通判控制?

    这话他得说道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火油是从黑油里提炼出来的。原先小人也听说延安府的人用黑油制过墨,也用来点灯。可是点灯臭,制墨虽然还行,但没有松墨的淡雅,卖不出价。也不说李通判是文曲星转世,他老人家一眼就看穿了这黑油的不同凡响。用神技提炼了黑油之后,就得到了火油。惠及我延安府,乃至鄜延路十万百姓。”

    “如今火油畅销中原,李大人却并没有听说因此而发财。反而是延安府的百姓靠着运送火油,挖油井,却过了个肥年。小人以为,李大人是为了体恤百姓,才让我鄜延路百姓有此营生,功德无量。”

    ……

    安焘可不是来听人给李逵歌功颂德的,可鄜延路的百姓对李逵这么高的评价,让他有点担心起来。靠政绩,李逵就能在一两年内升迁。而且还是最慢的一种熬资历的办法。让他跟着去秦凤路,表面上是升迁了,可说实在的,秦凤路啥也没有,更谈不上政绩。

    对于文官来说,福泽地方的政绩,是可以吹嘘一辈子的资历。就像是苏轼,他能吹嘘一辈子的政绩,只有在杭州做知州的三年。抗大疫,筑苏堤,疏通河道清理西湖,这功劳让苏轼吹嘘了一辈子,如今他都告老还乡了,也就这点功劳能吹嘘而已。

    眼瞅着延安府要成为西北的富庶之地,而一手打造延安府奇迹的李逵没等一年的赋税结算,就离开,这份功劳就打了折扣。

    这时候让李逵离开,于情于理都不太好开口。要是安焘不多给点好处,李逵肯走吗?

    带着这份忧虑,安焘渡过了黄河,朝着鄜延路而去。

    他没有直接赶到延安府,就怕到时候李逵闹情绪,在西夏的时候,他就知道李逵这小子脾气犟的很,万一真要是顶起来,死命不从,反倒是自己做了恶人。

    安焘直接带着仪仗去了鄜州,老朋友范纯仁在鄜延路做宣抚使,他就只当是路过见见老朋友。另外,范纯仁和苏家兄弟关系很好,连带着算是李逵的长辈,带上老范一起去,也算是加了一道保险。

    范纯仁对安焘的到来很诧异,可他老人家看到安焘的仪仗,顿时心情有点酸了。

    仪同三司开府而已。

    老夫当年的阵仗比这阔多了。

    “质夫兄。”

    “厚卿老弟,什么风把你给刮来了?”

    安焘没料到范纯仁说话不善,似乎夹枪带棒的生冷,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仪仗,心说:“老范不会是小心眼了吧?”

    但安焘有办法,他带了礼物过来。一头在城外路边购买,已经宰杀好的羊。放到了范纯仁的面前,指着木板上的整只宰杀好的羊对范纯仁道:“质夫兄,小弟备好了酒菜,来找兄长喝酒来了。”

    “喝酒?”范纯仁略微迟疑道:“家里只有醋没有酒。”

    “酒我也备好了。”

    范纯仁当即笑呵呵的忙点头道:“这怎么好意思。原本贤弟远道而来,应该是为兄张罗给贤弟接风洗尘,为兄受之有愧啊!”

    “羊都杀了,不吃就坏了。”

    “那就吃羊肉?”

    “对,吃羊肉。”

    这话说的,太有水平。按照范纯仁的习惯,这天下的食物,就没有放坏的道理。至于为什么安焘不买下活羊带来?

    因为只要送了范纯仁,这位绝对不会杀羊来招待安焘。反而会将羊养起来,然后用他家的粗茶淡饭来招待安焘。别家的粗茶淡饭,这是客气话。可范家,是真的让人难以下咽的粗茶淡饭。这是老范家的传统,安焘也无力改变。

    酒足饭饱之后,范老大高了,喝高兴了,也喝高了。

    安涛酒量很好,反倒是范纯仁平日里根本就舍不得喝酒。喝没多少,就憨态可掬的不停地笑。他及时将自己的难处跟范纯仁说了出来,皇帝派他去收复河湟之地,但是眼下没有可用的人,物资也不够。

    范纯仁瞪眼朗朗道:“兄弟的事,就是为兄的事,你没办法,找为兄就对了。”

    拍着胸脯对安焘保证道:“鄜延路但凡有的,甭管是人和物,只要你老弟看上的,统统拿走。”

    安焘就是等着老范这句话。

    翌日。

    范纯仁摸着有点晕沉沉的脑袋,对儿子道:“正思,昨天你爹我做梦喝酒了,吃的是烤羊,一整只,可惜没带你去……”

    范正思扶着老爹起床,一时间不该怎么回答老爹。您老喝糊涂了,是没带我去参加酒宴,可是酒宴是在咱家办的啊!

    “爹昨天是在家里办的酒宴,您忘了?”

    范纯仁这才恍然,张开嘴久久没有闭上,良久才回想起来昨日的酒宴,客人是安焘。这小子有眼力见,带着整只羊和上好的汾酒来请他。只不过酒宴上似乎说了很多话,他却一句都没记起来,紧张的问儿子:“我儿,昨日你父我没有说错话吧?”

    “骂陛下了……”

    范纯仁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但是他不紧张,呵呵笑道:“这不算个事。”

    大宋文官骂皇帝,太正常不过了。

    范正思继续提醒道:“父亲你都忘记了?”

    范纯仁呵呵笑道:“可不都忘记了吗?”

    “父亲昨日和安学士一起饮酒,听说安学士是身负皇命而来,您老拉着安学士的就说,只要安学士看上的,鄜延路有的,他都可以带走。”

    “等等,你爹没老糊涂啊!这话怎么会说出口。”

    范纯仁捂着脸,感觉要糟糕,想了想,对小儿子范正思道:“儿啊!你觉得我要是这时候生病,是否来得及?”

    范正思突然愣住了,回头看了一眼门口,对他爹无奈道:“安学士都在门口。”说话间努嘴对他老爹打眼色。

    范纯仁这才看到安焘一张黑脸站在门口,安焘庆幸自己多长了个心眼,要不然范纯仁肯定要翻脸不认。范纯仁看到安焘的那一刻,昨日发生的事他全想起来了。皇帝要收服河湟之地,然后安焘被点了帅。而安焘不会打仗,决定找个帮手。

    而鄜延路有谁能入安焘地眼?

    还不就是李逵吗?

    说起李逵,他可舍不得,李逵身为晚辈,还是豪横的晚辈。每个月送两头羊孝敬他,可他却吃了安焘一顿羊肉,就要把羊群送走。这让他怎么舍得?这买卖,亏到姥姥家了。

    再说了,李逵如今在延安府的生意越来越大,火油李逵没想要独霸,京城的曹家、庞家都派遣管事来了。要是继续开发下去,延安府将彻底摆脱穷困的面貌,成为大宋最为富庶的州之一。虽说这功劳最后分起来不是李逵一个人的,周元这个知府也有份,就连种建中这个推官也会分到不少。

    可李逵的功劳是最大的,这毋庸置疑。

    让李逵放弃唾手可得的政绩,跟着安焘去收服河湟之地。这不是让他做恶人吗?

    范纯仁当即气地抚掌长叹:“亏大发了!”

    安焘有求于范纯仁,当即表示,李逵给的孝敬,算在他头上。不就是一个月两只羊吗?这钱他安焘出了。

    可范纯仁却不满意,道:“李逵小子给我送礼,这是孝敬我老头子。你送我羊,算什么?”

    安焘不敢搭话,这话要是说了,他凭空矮一辈。

    两人在车上大眼瞪小眼,一个是用计谋让范纯仁百口莫辩,一个是哀叹,自己竟然被一段美食给俘虏了。尤其是安焘这厮竟然给他用计,这让范纯仁非常不忿。

    延安府府城,肤施。

    周元携延安府大小官员,拜见了安焘。

    落座之后,安焘遣散了不相干的人,留下李逵,而李逵似乎明白了安焘的来意,故意拉着种建中不让走。安焘不在乎一个小小的种建中,就直接开口道:“李逵,老夫是没办法了,带兵打仗非老夫之能。如今,老夫能指望得上的也就是你了。可惜,今年延安府的考评多半是上上,让你此时离开,你损失不小。当然,老夫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这样,你助我拿下河湟之地,我帮你运作中书舍人如何?”

    边上的种建中嫉妒的眼珠子都快喷血了!

    这还是人话吗?

    运作中书舍人?这可是中书省的正四品高官,中书省三把手,他李逵凭什么如此命好?朝堂有人,真香,他恨不得也给安老大跪了,他不要中书舍人,给个五品少卿的京官,他就愿给安老大卖命。就怕人家看不上自己,愁啊!

第586章 自荐

    中书舍人啊!

    李逵竟然没有爽快答应?

    种建中恨不得上去扼住李逵的脖子,掐死这货。

    朝中有人好做官。

    这句话几乎在官场是金科玉律,种建中为什么被蔡京说撸就撸了?还是没有靠山啊!他目光如火般看向安焘,仿佛安焘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指着一条金光大道的指路明灯。他恨不得拜在安焘门下做走狗,只要安焘给骨头的时候,不要比给李逵的太小就行了。

    官和官是不一样的。

    文官和文官也是不一样的。

    在地方上做官,那是牧民官,可是在京城做官就不一样了,这叫国之栋梁。京官的显赫,在地方官眼里,只有巴结的份。

    种建中这辈子都在地方官上转悠,他距离京城最近的做官经历是担任庄宅使。这个官职就不说品级了,太小,没脸往外说。就说是管的事,也都没脸往外说,设立在京城的庄宅使管理朝廷的庄田及碾硙、邸店、菜园、车坊等都归他管。

    这是他距离京官最近的时候。

    可这不是个正经的官职,主要是庄宅使基本上都是宦官担任,很少会让文官去做。一般情况就是宦官和荫补官去做这个官。

    他之所以做了庄宅使,是触怒了上官。要说庄宅使是京官,没错,这官是在京城做。可管菜地的官,他还有脸说出去?

    想起自己悲催的仕途,种建中看向了安焘,顿时有种让他上下通透的明悟,他这么多年瞎折腾,还不是因为自己没有个强大的靠山吗?

    要说李逵的靠山是苏轼,别看玩笑了,苏轼连自己的保全不住,还能给李逵庇护?

    至于苏辙?

    种建中清楚,这位虽说是朝堂大佬,但如今的情况也不好,根本就无法给李逵足够强大的支持。他脑补很多,就是没想到李逵和皇帝的关系。却发现李逵在枢密院有着很大的影响力。这肯定是李老大枢密使李清臣,还有安老大同知枢密院安焘两位大佬的支持。李清臣是李逵这一科的主考官,必然是座师,提携李逵也说得过去。至于安焘,他觉得另有原因,就是自己猜不到。

    他琢磨着,自己要是有这样根基的朝堂大佬支持,还能去给皇帝管菜地吗?

    想到这里,他狠下心来,觉得自己趁着机会,为何不改行呢?文官虽好,可是他也发现自己混不下去了。年轻的时候,他想要做文官,家族不是没有反对过。毕竟种家在军队中影响力不小,但是放在文官之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祖上虽有大儒,但却没有出色的门生故旧,连个帮衬都没有。

    他又想起了李逵之前跟他说的,文官统兵,做的还是文官,就是带兵打仗而已。他可以假装信了,干脆去试一试。他又不是什么想着做枢密使之类的高官。就算当武将不成,回来做个五品的知州总该没问题吧?

    当年的王韶,不也是文官做了武职,但他还是文官,就是上战场的时候,把武将的事抢过来而已。

    这位大佬最后也做了枢密副使,拜观文殿学士,还有韩琦,章惇,都有过带兵的经历。他们能做,为何自己还在小小的推官上纠结?

    他的文官经历也不是白给的,就算是位列朝堂,也不会步狄青的后尘。

    想到此处,种建中站起来,对安焘拱手道:“下官有报效朝廷之心,如今秦凤路为难,下官五内俱焚,愿为学士鞍前马后驱使。”

    说完,就埋下脑袋,脸膛红地发烫起来。

    他这辈子就没有说过这么没气节的话。

    就连安焘就愣住了,他扭头看李逵和范纯仁,没等李逵开口,范纯仁却急匆匆的给种建中吹嘘起来:“厚卿老弟,你有所不知,建中虽是延安府推官,可他因上书陛下,触怒蔡京,才从提举常平使上被贬了下来。之前还是秦凤路的官员,加之还是关中籍,对于秦凤路,乃至整个西北都非常熟悉。你要攻略河湟之地,他可以成为你左膀右臂。“

    “老弟,你大概不清楚,彞叔还有一个身份,可是云溪先生后人,大将种世衡之孙,种谔是他大伯。”

    安焘如今最渴求的就是将才。

    一听是种世衡和种谔的后人,顿时来了兴趣。他正视种师道,模样比李逵差点,这是按照武将的相貌来评断。但也是身高臂长,两膀孔武有力的骨架,加上名将之后的光环,还有文官的经历,让他收获了不少好感。

    但他也疑惑,种世衡家的子弟,怎么就做文官了?

    随即脑补到了一个可能,应该是中进士了,就是不知道是那一科的。安焘和颜悦色的对种建中询问道:“不知彞叔是哪科的进士?”

    “这个……”种建中的脸色僵住了,他发现混在文官之中,就是个天大的错误。当年他想要当文官的时候,还受到家中兄弟长辈的劝解。可是他就想要做文官,义无反顾的坚持,才磕磕绊绊走到了如今。

    范纯仁见状,心说要坏事。急忙解释道:“彞叔是文选官。但幼年就拜在名士张载门下,文采斐然,气宇不凡,不比寻常进士差多少。”

    相比进士,文选官就差老远了。恩荫候补官员,需要通过考试才能授官。武将和文官都一样,但是这样的考试都很简单,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淘汰,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说种建中文采斐然,不弱于进士这话,连范纯仁都不信。可是种世衡和范家也是有很大的关系,当年种世衡正因为被范仲淹看重,才委以重任。可以说,范仲淹才是种家将门的最大恩主。种世衡是种建中的祖父,可以说范纯仁是种建中的恩主兼长辈。

    “既然质夫兄举荐,必然不凡。”安焘虽这么说,可是对种建中的眼神却冷淡了下去。说这话,并非是对种建中的认可,反而是给范纯仁面子似的。

    种建中心头猛地一顿,他都准备走武将路线了,还被问那一科的进士,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有没有天理?

    其实也不怨安焘,前有王韶的珠玉在前,那位可是文能进士及第,武能上马冲杀的主。安焘还以为种建中是王韶一类的文武全才。不同于李逵,李逵属于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却总是让人看着生气的懒散小子。毕竟寻常不夸人的章惇都夸奖过李逵,这在性格目空一起的章惇来说,是破天荒的一次。

    别看李逵懒散,可是魏晋名士不都是这德行吗?

    尤其是安焘知道李逵的诗词功夫了得,在西夏糊弄小王爷的诗词,哪一首都是精品,可以传唱的那一类。

    可是李逵呢?

    用一首精品诗词,换了匹汗血宝马。当然,汗血宝马也很香,可比得上名扬天下来的香吗?

    心太大,根本就不在乎,尤其是李逵也不是没有诗词流传,虽不多,还都不错。就是这份不上进的心思,更笃定了安焘对李逵的评价,名士,妥妥的。

    他哪里知道,李逵不愿意以诗词出名而已。

    种建中连个进士身份都没有,自然被安焘冷落。他再次对李逵发起权权交易:“人杰,中书舍人已经不错了,你这年纪,如此高官已经非常碍眼了,再高,就算是老夫愿意,陛下也不会同意。”

    “可安叔,我和章惇不对付啊!”

    种建中脑袋轰地一下快炸开了,他恨不得跳起来指着李逵的鼻子大骂:“就你这芝麻大的官职,还敢和章相不对付?”

    安焘急了,对李逵蛊惑道:“你不是和章惇关系不错吗?他可夸奖过你。只要你在明面上立功,他应该不会拒绝让你担任中书舍人的官职。”

    “安叔,你不会是想着让我傻乎乎的跟着你去开疆拓土,然后立功之后还得自己去章相跟前讨要官职吧?你,如何能做如此不靠谱的事?”李逵瞪眼怒道。

    安焘嘿嘿讪笑道:“安排你做四品官,还是实权官职,即便是我也难办啊!再说了,我可章惇势同水火,你也清楚。这官你得自己去跑,不过我知道只要你去,他不会拒绝。”

    “不去!”

    李逵当即摇头道:“做中书舍人不是我的志向。”

    “好吧,你想要那个官职,老夫给你参谋参谋!”

    “左右正言,就在御史台,叔你不觉得我长相如此正直,不是做御史最好的人选吗?”李逵指着自己的鼻子,一本正经的说道。

    而种建中,都快晕了,正四品京官,你不要,我要啊!

第587章 带路党

    毕竟是有求于人,尤其是面对李逵震惊的眼神,安焘也觉察到了自己的不厚道。

    没办法,他必须得带李逵去秦凤路,不然,飞廉军就指挥不动。

    不得已,性格刚正的安焘也不得不用好话先诓住李逵,他缓缓站起来,走到了李逵的身边拍了拍李逵的肩膀道:“人杰,中书舍人虽说要你去出面,因为老夫不方便。可是你要相信,老夫也会出力。只是不会当着章惇的面而已。但是左右正言,老夫完全帮不上忙。你倒是可以和子由商议,应该问题不大。但是……算了,老夫最多和人换一换,老夫算是给你应承了下来。”

    安焘还想告诫李逵,不要因为做了御史就私下里打击报复。

    不过他想想也罢,李逵连苏辙都管不住,更不要说听他的话了。

    李逵这才满意的点头道:“叔,你不必为难,即便左右正言难办,也不打紧。要是太学祭酒空缺了,我也能去。”

    这话李逵不过是说说而已,他也知道,四品官对他的年纪来说很碍眼。毕竟他二十岁官居四品京官,岂不是三十岁要成为大宋权相?到时候嫉妒他的人恐怕会多到让他在京城举步维艰。

    还不如左右正言这个官好,言官,官不大,却很舒坦。上到昏君,下到权相,都可以骂。还不会因为说错话获罪,这太附和他的心意了。反正大宋就没有一个言官因为弹劾大臣而获罪的先例。

    到时候,只要李逵偷偷准备好一个小本本,把看不顺眼的人的一个个记录上去。然后挨个弹劾他们。就像是把仇人都集中起来,挨着墙站好,然后让他挨个弹脑瓜崩,恶心死他们。

    可太学就不一样了,安焘也怕李逵去了太学,会学坏啊!倒是不怕李逵学坏,而是怕大宋的未来栋梁们被李逵带坏了。

    “你能去,我大宋士子可不答应你去!”

    安焘闻听,眉毛都快竖了起来。祸害变法派,还是放任李逵祸害大宋的未来,这个尺度,他还是分得清的。

    李逵见安焘气急败坏的样子,也知道玩笑有点大。干脆就躬身答应了安焘:“逵,愿追随学士为大宋抵御外辱,收复河山。”

    李逵能够答应下来,这让安焘松了老大一口气。他就怕李逵不答应,到时候在秦凤路地飞廉军就麻烦了。战斗力强,却没有人能统帅,非处大乱子不可。

    既然李逵没问题,他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送上门的种建中。

    “彞叔……方便说说秦凤路的情况吗?”

    种建中为难地迟疑道:“学士,下官虽说在秦凤路做一年的提举常平使,但如今战时和寻常时节有所不同,恐误导大人判断。”

    安焘大手一挥,浑然不在意道:“不用详尽,只要你告诉本官,秦凤路的官员,谁和蔡京走的比较近,谁又是附庸之辈,不谙兵事者又有谁。放心,只要你指认,此人段无侥幸之理。”

    这话说起来气势如虹,可是种建中听在耳朵里,却是遍体生寒。

    这不是让他去做叛徒,当带路党吗?

    这是个叛徒啊!

    身为立志于成为国士的种建中,自然无法接受他做叛徒的这样的一个事实。可要让他拒绝安焘,他又不敢。这会儿他不得不看向李逵,似乎想要求救,却不敢说出口的样子。

    李逵见状,呵呵笑道:“安叔,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吧?”

    当然不需要如此,可是安焘去秦凤路是为了收复河湟之地做准备,不立威,他如何在秦凤路树立威信,还怎么去收复偌大的河湟之地?

    如何将一盘散沙一样的秦凤路再次凝聚起来?

    安焘强硬道:“是不用,但老夫认为秦凤路如今战局糜烂,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有人攀附权势。蔡京的人,必须要在秦凤路被拔除。另外,秦凤路的官员心野了,老夫非去掰正了不可。”

    话说到这个份上,安焘就不再掩饰自己此行的目的。

    “陛下的心思是一两年内击败青塘人的主力,三年内收服河湟之。为我大宋彻底控制西北,永除边患做好准备。想要做到这一步,秦凤路的官员必须要上下一心才行。老夫深知蔡京其人,喜欢到处拉帮结派,秦凤路如今的困境,他至少要承担一半的责任。”

    “当然,你们也不用慌。等到空出了官职,你即可补上。彞叔,不要担心打击报复,就秦凤路的这群土鸡瓦狗,也不敢来报复老夫。老夫要的就是一举解决蔡京的问题,将案子做实。另外,做好进攻河湟之地的打算。”

    “学士,为何如此匆忙?”

    “为了平息在陛下身边能够非议我等爷们的小人。”安焘这等大佬做事,时时刻刻都会考虑皇帝的态度。

    种建中做官就从来没有想过,皇帝身边的人进谗言这么办的情况。毕竟,他从来够不上这样的层次。

    这气势,种建中认为这辈子怎么也学不会。他曾经也想做安焘这样的大佬,可是忽然间才发现,他差地实在太远。

    “德顺军知州曾过安……”种建中悄悄说了个自己在秦凤路的对头,心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等待安焘选择。

    没想到,安焘实在太果断,立刻决定撸掉对方的官职:“行了,你做德顺军知州。”

    安焘也不能将所有的秦凤路官员如何,他想要立威,就只能选择一两个下手。至于种建中的小心思,他压根就不在乎。

    自始至终,安焘也不认为种建中是个能征善战的将才,更不要说什么帅才了。

    老子英雄,儿狗熊的例子多的是。

    种建中的伯父是种谔,但也就不见得他能有种谔的实力。

    毕竟,在安焘眼里,种建中一个将门之后,却傻乎乎的扑向了文官的阵营。不是说这么做有多傻,而是种建中根本就是舍本逐末,舍去了将门的关系,却进入了没有任何世交亲故的文官阵营之中。要是考中了进士,这没话说,是鸡窝里飞出了凤凰。

    可问题是种建中仅仅是通过了荫补的文选官考试,这样的脑子,在安焘的印象之中,应该不怎么聪明。

    更要命的是,将门子弟,还要在文官面前秀耿直。别说蔡京了,就算是他面对这样的‘刺头’也想上去削一顿,太没眼力见了。

    唯一让他不解的是,这等不谙世事的家伙,怎么会被李逵看重的?

    这才是他匪夷所思的地方。

    至于说种建中为官清廉,心系百姓,这些履历根本就不会给他加分。反而会是让进士出身的官员更加不舒服。

    荫补官,不好好的装小透明,处处显摆你能耐,显得大宋就你一个能人啦?

    安焘的行程很紧张,他敲定了李逵和种建中之后,立刻启程出发朝着秦凤路而去。

    路上,李逵瞅准私下没人的机会,询问安焘:“安叔,童贯失宠了?”

    “没有!”

    李逵问的云山雾罩,安焘却很清楚。童贯的问题不在他,而在于皇帝是否坚持站在他一边,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但如果是安焘在短时间内让秦凤路的军队打一场胜仗,就能让皇帝彻底放心。

    同时,也能让他彻底掌握秦凤路的军政做好准备。他在京城他对皇帝的试探就已经洞悉了皇帝对童贯可有可无的态度。

    赵煦不是神宗皇帝,有着很强的控制念头。甚至永乐城大战之前,神宗皇帝恨不得亲自下场指挥二十万大军,不仅派遣了钦差,还对派去前线的给事中徐禧面授机宜。这种过度参与的做法,让宋军在之后的战场上表现出了比以往更加激进的冒险。

    从性格上来说,赵煦更加温和一些,同时对宦官和亲信的态度也不那么强烈。更没有参与指定作战的念头。

    李逵之所以这么问,就是因为他早就琢磨明白了。

    安焘大老远从京城来,刚到鄜延路就找上了范纯仁,还带着一起到延安府来说服他去秦凤路。说明安焘有心将童贯手中的兵权收到自己手中。或者是根本就不打算给童贯兵权。这只能让李逵去,换个人,他又不放心,皇帝也不放心。

    想明白这些,李逵就没有拒绝的理由,索性答应了安焘的要求。

    延安府,衙门。

    周元心惊胆战的陪着安焘一天,这位朝堂大佬上的气势,比他见过的所有大佬都要强硬,也更加骇人。气势上,就比当年在沂州做知州的章惇差了些而已。

    好在人来了一天就走,算是路过。

    这日清晨,书吏们看到大老爷打着哈欠要出衙门,急忙抱着卷宗和帐册追了上来。

    “大老爷,这是延安府十二处工地需要大老爷核查账目。”

    “大老爷,这是延安府今夏要完成的夏税。”

    “大老爷……”

    “够了!”

    周元气地大喊一声,随即又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萎靡的将已经跨出府衙门槛的一条腿收了进来,沮丧道:“一件件说,算了,去官舍吧!老爷我今日不出门了。”

    想起被安焘拐走的李逵和种建中,周元就气不打一出来,他竟然在一天之内,成了光杆司令。副手,三把手,都被拐跑了。

    歹命啊!

    这让他以后的日子怎么熬?

第588章 我不服

    如果说李宪是通过认可将门的能力,协调将门和文官之间的关系,加上从朝廷要来了大量的军需和军饷,才获得了在西军的话语权。

    但即便西军拿到了好处和实惠,可李宪也只能做到明面上的合作,将门和文官成仇的也不少。比如说种谔就和沈括交恶,甚至在战争之中,拒绝增援。在关键时刻,也不听李宪的号令。

    相比李宪。

    童贯的名声要比李宪差太多,他和李宪一样,只有带着皇帝的任命书来到了西北。但不同的是,童贯头上还有蔡京这尊大神,他搬不动。不像是李宪,西军虽说也听命于文官集团,但是李宪时代并没有太强势的文官在西北当政。

    温和,希望说服蔡京。

    同时又要协调刘延年等秦凤路将门的情绪,他一开始真的是两头受气。

    好不容易局势缓和了一些,青塘人退兵了。

    他却发现自己好像要被卸磨杀驴。这一切的原因只因为一个人的到来,让他宛如头顶有一把大刀悬在空中,随时随地都会落下似的,让他惊恐万分。宦官是皇家的奴才,真要是连皇帝都不信任了,他就是条谁都可以欺负的野狗。

    身处惊恐之中的童贯立刻找到了高俅,恳请道:“高老弟,你觉得为兄如何?”

    “挺好,讲义气,是个能结交的好朋友。”高俅位卑言轻,根本就没有往深处想,他只是听说了朝廷派遣了大宋军方二号大人物,去的德顺军,一下子撸掉了知州,将德顺军都指挥使也撸掉了,降为副职,听说是用了个之前从秦凤路被贬谪的文官担任军政一把手。

    这事根本就瞒不住,在军中传播的沸沸扬扬。

    不敢说人人自危吧,总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迫感。

    可高俅无所谓,他是禁军,是京营的禁军将领,与地方上的禁军根本就不一样。

    高俅没有被问责的可能,也不担心被问责。只是他奇怪,为什么童贯会紧张成这样?

    “童兄,是否出事了?”

    “你不知道?”

    高俅木讷的摇摇头,他能知道什么?安焘是大宋军方二把手,可因为大宋的官制,为了制衡,枢密使和同知枢密院的权势其实相当。安焘的身份高到高俅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以前,高俅连求见安焘的资格都没有,能有什么想法?再说了,他即便有想法,他的想法重要吗?

    有这样的觉悟的人,自然不会紧张,高俅摇头道:“安大人是同知枢密院,枢密大学士,我们听他的总不会有错。”

    “你怎么就如此糊涂,你不想想我们是禁军,是京营禁军。咱爷们和秦凤路的禁军能一样吗?可是安学士竟然抵达了秦州之后,连个口信都不给我们。显然是对我们有所误会,你该不该去解释一下?”童贯痛心疾首道。

    高俅呵呵笑道:“我兄弟没给我带口信啊!”

    “李云都被喊去了秦州,你为何不让他带封信去秦州问问?而且李逵也来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知道啊!我家兄弟来了,我们就能打胜仗了。”

    高俅很安心,他要是倒霉,就凭借和李逵的关系,至少会给他写信提醒一下。更何况,面对鲁达、庞万春这些家伙,高俅既没能拿出主将的果断和威信,也没有将飞廉军的实力打出来的能力。憋屈的跟着童贯守了一个来月的城池,这对于他的军旅生涯来说,绝对是个耻辱。

    要是李逵在他身边,高俅躺着就能把军功给挣了。

    再说,李逵跟着安焘抵达了秦州之后,也没有召见飞廉军将领。高俅更是不担心。至于李云和李逵,那是兄弟,他们才是一家人。这个关系再好,高俅也挤不进去啊!

    童贯就差气地翻白眼,有你这样的吗?你能高正无忧,可爷们的心悬着呢?按理说,安焘作为钦差,肯定会召见皇帝派遣的监军童贯。可是左等右等,童贯都没有等到让他去秦州的命令。可李云却接到了命令,带领五千骑兵回到了秦州。

    在安西州苦等的童贯,终于发现局势似乎对他很不利。

    安焘抵达秦凤路之后,一没有整顿军队,二没有统计损失,这并不附和善后大员的运作手段。处处好像是要憋着坏,搞大事情出来。这让童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急如焚。他为和秦凤路的官员搞好关系,甚至将要离开的蔡京的所有一屁股烂账,都抹去了。他不是为了示好蔡京、蔡卞兄弟,而是为了让秦凤路的官员们念着他的好。

    可没想到,这也错了。

    四月初。

    秦凤路邸报,历数蔡京在秦凤路的作恶,导致物资被亏空,十几个罪名,牵扯的官员也不少。彻底将蔡京的烂账给揭露了出来。

    所有秦凤路的官员都惊呼:“狼来了!”

    童贯再次鼓动高俅,这次他的态度更低,可惜高俅还是不为所动。安西州去秦州很近,快马两三天就能到。

    可问题是,他去了干什么?

    邀功,他没脸说。

    认罪,他认为自己没错。

    好在童贯终于不纠结了,安焘派了人来安西州,他似乎终于想起了童贯,让他带着高俅一起出席秦州议事。

    “大人,大学士说了,让你轻装前行。”

    “大人,卫队就在外面,还请上路吧?”

    “大人,此去不过几天而已,不用带这些家用之物。”

    ……

    童贯的手都哆嗦了,临上车之前,颤抖着问:“我还能回来?”

    “小人不知。”

    坐在车厢里,童贯神情寥落,盯着不停摇晃的顶棚,一个劲的自言自语:“鸿门宴,一定是鸿门宴。”

    说话间,他摸到了自己的腰带。这是出京的时候,他给自己准备的腰带,白银材质的饰扣,不算名贵,却也不廉价。之所以让匠人打造这么个白银扣带,是因为他年轻的时候有一个梦想,他想要成为战场上那个最亮眼的崽。白袍银铠龙胆亮银枪,胯下玉兰白龙驹。高喊一声:“我乃常山赵子龙,快快上来受死!”

    好吧,这个梦很奇怪,有着浓厚的英雄情节。

    谁都能有梦想。不能因为童贯生理上的缺陷,而剥夺他做梦成为猛将的幻想。当然,真让他提枪上马,恐怕真为难了他。

    童贯就是这样的人,他可以卑微,可以没有气节,甚至可以附炎趋势谗言陷害,但他不能没有梦想。

    他怔怔地看着摇晃的车厢,还有车厢上的横木,摸着手中的腰带,想着是否应该让梦想在毁灭之前就结束?

    自杀,虽然很痛苦。

    但是童贯认为,相比李宪晚年的凄惨,英雄落幕的悲凉,死至少还能轰轰烈烈。

    可惜,童贯毕竟是宦官,他怕疼。

    马车一连在路上摇了两天,当快把童贯摇散架的时候,这才进入了秦州城。

    城外被战争毁坏的民舍,还能看到烟熏火燎之后的残垣断壁,城中的百姓也没有了往日的喧嚣,似乎被压抑着的愤怒,需要爆发似的,让人心悸不已。

    “老爷,我们去州衙,还是去驿站?”

    “州衙吧?”

    安焘的行营就安排在秦州的州衙,此时的秦州州衙门,守卫森严,就连街道往来都需要盘查。童贯的车被卫兵拦下:“停下,干什么的?”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就是童监军的车。”

    “下来盘查。”

    “你敢!”

    童贯的亲卫平日里都嚣张惯了,哪里允许被人羞辱。双方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冲突间就剑拔弩张了起来,甚至是兵刃相对,僵持起来。

    “放下,都收起来。”童贯急忙从车上探出脑袋,对着自己的亲卫训斥道:“你们想要造反?都给我退下。”

    说话间,童贯就从车上下来,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块散碎银子。不着痕迹的塞到了卫兵的手中。要是秦州的禁军,抬手之间就能将这一小块银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可是,这一幕让童贯都诧异不已。对方接触到银子的那一刻,仿佛手被烫了一下,惊叫着将银子丢在了童贯的身上,指着童贯的鼻子大骂:“你这不是害人吗?我刚正耿直,怎么可能会被你的小恩小惠给买通?”

    种种痕迹表明,童贯要倒霉了,倒血霉了。

    童贯愕然,此时此刻,他才发现秦凤路似乎变天了。

    竟然还有送不出去的银子,一个荒唐的念头在他脑子闪过:“难道已经很久没有送人孝敬了,自己送钱的水平不复当年了?”

    “你下去吧!”

    就在童贯面带尴尬,站也不是,走也不敢的时候。突然有个中年人开口,缓解了童贯的尴尬。他扭头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来人年纪和他差不多,看着比他还老。只不过和童贯不同的是,来人举手投足之间有种文官的儒雅,同时身材高大,看着孔武有力,仿佛又是武将。

    种建中的样貌,在西北官场很有辨识度。

    童贯虽然在延安府只见过一次,但并不妨碍他认出了对方的身份,拱手道:“敢问是种知州当面?”

    种建中微微一愣,他刚刚从推官升迁到了知州。这个官职并没有让他有多得意,他又不是没有做过知州。

    只是之前跌地太惨,形势一路急转直下,到了谷底。

    让他诧异的不是因为升迁成了知州,而是童贯竟然对他拱手行礼。虽说对方是个宦官,但同时还身负皇命,大小也是个钦差。这在之前,他是想都不敢想的境遇。他急忙还礼:“童监军,学士正在等你。”

    种建中从心底里感受到了那种被重视的满足。果然,自从跟了大佬之后,他腰杆子也挺拔了,说话也硬气了,膝盖也不酸了,甚至连往日里的面子都涨起来了。这种感觉,真爽!

    “有劳种大人带路。”

    童贯脸色顿时惨白起来,安焘竟然在等他。好狠的心呐!你堂堂朝堂的大佬,竟然连他这个小小的残缺之人都不放过吗?

    童贯在上台阶之前,整了整衣襟,倔强的想要维持住朝廷监军的体面。

    没有在大堂?

    童贯心头更是一突,他在秦凤路做事,不算是大错。如果在大堂上,就要讲道理,他不怕和安焘讲道理。可是在官舍,乃至后衙,他真的怕了。就像是在宫中,皇帝在紫城殿上发火,除了发火之外,什么事也做不成。因为大殿之上,就是讲道理的地方,皇帝也不能例外。

    可是在后宫就不一样了,多少冤死鬼在后宫之中成了花肥?

    童贯连冷宫都住过,更能体会那种被整个世界都遗忘的绝望和悲凉。当然,人即便是在悲惨的境地,只要能活着,大部分都会选择活着。可回想起往事,童贯还是有种如坠冰窟的寒意,从心底里冒出来。

    见到安焘的那一刻,他的腿肚子就忍不住颤栗起来。甚至连看安焘一眼都不敢。边上的李逵有点好笑,童贯这货原本处处都要表现出强势且威武的架势,好让人觉得他能带好兵似的。可惜,就一场仗,他就露出了原型。

    飞廉军不好带。

    这支军队是按照超级猛将统帅的路数训练的,主将想要安安稳稳的在军旗之下,指挥若定的行军打仗,肯定会拉胯。

    因为士兵没有对主将的崇拜,没有崇拜,就不会相信他们一直会赢。

    就像是当年楚汉相争,刘邦五十六万人马,面对项羽的三万精锐。刘邦一败涂地,一夜之间,五十多万大军竟被三万人马杀的人仰马翻,死伤无数。老婆孩子连亲爹都被项羽给抓了。(也可能是便宜老爹,毕竟刘邦的出生太诡异了,刘老太公竟然没帮上忙)

    人少打人多,项羽的勇猛,确实给刘邦好好上了一课。按理说,项羽再厉害,但是他怎么可能比得过三万人的力量。在庞大的数量面前,个人似乎看着并不重要。但项羽的军队,有没有项羽,将是两支截然不同的军队。如果换一个将领,就算是韩信指挥项羽的军队,恐怕也打不赢刘邦的五十六万人马。因为项羽和刘邦的路数更本就不一样。

    只要项王在,项羽麾下就是只剩下了几千人,这也是能让天下胆寒的铁军。而只要项羽在军中,军中的任何一个士兵都会坚信,他们能够战胜一切对手。

    就像是项羽的军队之中少了项羽,李逵不在飞廉军中,这支一万多人的精锐,其战场实力却仿佛吹嘘出来的一样,不堪造就。

    这支军队很强,却被注入了魔王统帅的灵魂,没有李逵在军中,仅将领之间的互相不服气,实力甚至还不如普通但同心协力的西军。

    童贯想要靠着这支军队建立他的威望,恐怕真的很难。即便高俅愿意帮忙,他也无能力为。

    毕竟,高俅也不是李逵。

    见到李逵的那一幕,童贯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恨意,他多次想要招揽李逵,可是都被李逵无情拒绝,甚至连客气话都不说一句。可是安焘呢?

    仅仅是去延安府走了一趟,李逵就乖乖地跟着来了,这让他并不大的心眼,嫉妒的双眼冒火,似乎想要将李逵一把火烧成灰烬一般才解恨。

    童贯正色的看着脸色铁青的刘延年,似乎这位秦凤路的军中大将,情况也很不好。

    “奴婢童贯,见过大学士。”

    安焘之前假意看书,根本就没有搭理童贯,等到童贯开口之后,才放下书,目光冷冷的盯着童贯,后者有种老鼠撞见了猫似的惶恐不安。额头密密麻麻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却不敢动弹。

    良久,安焘才开口道:“如今我大军准备不足,需要筹备粮饷,童贯,你去督促粮草。”

    不是大灾大难。

    说明,皇帝并没有都自己失去信任。只要皇帝不想杀他,安焘有什么资格让童贯性命不保?转危为安后,童贯失去的脾气却涨了起来,心头怒气冲上来了,抬头怒视安焘:“我不服!”

    刘延年抬起胳膊,捂着脸,心说:“童宦官,见好就收吧!这老头坏的很。”

第589章 出征

    童贯为了立军功,为了自己的理想,损失的确实很多。

    仅从职务上,他是皇帝身边的殿前押班,离开了皇宫之后,他在宦官之中的地位就有一落千丈的趋势。

    宦官,毕竟只有靠着皇帝这颗大树,才能获得足够的权势。一旦离开皇帝,他将什么也不是。

    可是童贯依然义无反顾地离开了皇宫,踏上了西北的战场。从这一点来看,他的决心非常大。同时,对失败的承受力也低了很多,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无法接受,付出了数不清的代价之后,竟然被踢出局,这个结果。他眼神中流露出不甘和倔强,仿佛是个被冤枉的囚徒,面临最后审判的不公之后,想要毁灭一切的怨恨。

    “我不服!”

    童贯再次发出怒吼。

    之前安焘不为所动,是不在乎童贯这个阉人而已。

    不过,当童贯第二声怒吼出声之后,他却微微有点动容。不是说他被童贯的伟大理想给折服了,根本就不存在这种可能。而是他觉得继续让童贯闹下去,他的心情会很不好。既然如此,他就要让童贯彻底死心。

    安焘打了哈哈,压住心头的鄙夷,故作轻松道:“童贯,老夫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既然你说不服,那好,老夫就给你这个机会。”

    童贯的怒气已经到了顶点,可是当安焘说给他机会的时候,却愣住了。

    有种怼天怼地怼神灵的恶犬,突然发现周围没有一个敌人的恍然。愣神之后,才觉察到自己的失态,躬身对安焘道:“谢,大学士。”

    安焘摆手道:“你先不要谢我,你还是考虑清楚自己的问题,自证清白,才是唯一出路。”

    自证清白?

    童贯愣住了。

    坐在边上的刘延年想到两天前,他也是这样,先是像个武夫那样闹事,可一转眼,安焘给了他机会。然后他……竟然变成了戴罪立功的挽救对象。

    没错,这老头子坏的很,到处挖坑让他蹦。

    他掉坑里的时候,还得对安焘感激涕零,因为他的灵魂充满了罪恶。可问题是,刘延年就算是被按上了个戴罪立功的帽子,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刘延年和蔡京势同水火,还上奏过朝廷,可以说清白肯定没有任何问题。可他还是发现自己年轻了,安焘让他自证清白,可不是让他和蔡京撇清关系。而是让他证明自己是白莲花。

    妈蛋!

    做将军的哪个会没问题?

    要不然,他们的亲卫的装备,养的家奴和月俸从哪儿来?

    更可怕的是,安焘是同知枢密院,管的就是大宋所有武将的升迁任免。蔡京撸人还要找同僚帮忙,可安焘对付武将只要他盖戳就行。

    安焘做过牧民官,也做过部堂大佬,甚至还掌管过御史台,对于人心的把握可以说是登峰造极。他不会像蔡京那样一上来就趾高气扬,动不动就雷霆手段。他要宽厚的多,也会给所有人机会,然后每个人发现自己都把握不住机会。

    愧对朝廷的信任。

    愧对安焘大佬的机会。

    在刘延年看来,童贯这厮也走不出这个死胡同。童贯和蔡京之间都有交易,更何况边上还有个黑脸的黑厮,刘延年自然认识李逵,可是他不知道李逵打仗厉害,查账更是恐怖。一天时间,就能将几年的账本的窟窿给他找出来。

    好在安焘并没有让李逵开始查账,而是对童贯道:“只要你证明自己和蔡京没有勾连,老夫可以网开一面给你机会。”

    这话对刘延年有用,对童贯绝对是压垮他所有底气的铁证。

    童贯怔怔地看着安焘,愣住了,他和蔡京当然没有勾连,扪心自问,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为了将蔡京送走,他确实做出了很多退让。安焘可以将蔡京往死里打,做成铁证如山的证据链。但童贯根本就没有这胆量。

    结果就是,蔡京的账目上,童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是过去了。这是一笔烂账,翻开了,只能将自己越陷越深,知道此刻,童贯才深刻体会到了安焘的恶意。什么叫给你机会,是让你承认自己的错误,然后戴罪立功。

    童贯微微张口,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好垂头丧气的耷拉下脑袋,长叹道:“童某得想想确有不察之处。”

    安焘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既然已经准备对蔡京下手了,他就没有网卡一面的可能。必须要将蔡京钉死在耻辱柱上,童贯仅仅低头,就想蒙混过关,太小看安焘的手段了。

    他冷笑道:“童贯,这不够。”

    “你应该和贪腐之人彻底摆脱干系,要不然,老夫不能容你,陛下不能容你。”安焘顿了顿,用威胁的口吻道:“你是从宫中出来的人,自然知道其中的干系,两头下注,只能是两头皆空。”

    童贯惊恐的抬头,他之前无法忍受在秦凤路做个无足轻重的督粮官,可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即便是他看不上的督粮官,还是要付出投名状才能获得。

    安焘说完就不去搭理童贯,随后问李逵:“人杰,账目多久才会出来?”

    “半天。”

    “好,童贯,老夫最多等你半天。”

    童贯随后被领去了后衙之中的一处偏房。看着房顶不知道哪年的蜘蛛网,残破且在微风中摇摆着,上面的灰尘灰蒙蒙的有种阴森的感觉,应该是后衙空出来的柴房。童贯却神游天外,他有多少年没有住过怎么破旧的屋子了。

    正在童贯愣神之际,房门吱呀被打开了。

    高俅探出个脑袋,随后进入了房子。略显尴尬地坐在了童贯的面前,童贯看到高俅还是以往的将军戎装,还能在后衙内自由出入,这说明高俅这厮叛变了。

    高俅其实并非是叛变,而是抵赖不过,最后只能将他知道的说了而已。

    自保而已,无可厚非。

    童贯冷着脸,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势对高俅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高俅闻听就知道童贯是误会他了,急忙抬手解释道:“公公哎,你就别死撑着了。为了蔡京,值当吗?”

    童贯愕然,他和蔡京肯定没到要为对方死保的关系。

    他们之间的利益关系,仅存在于童贯想要顺利接手秦凤路的军政,而蔡京故意卡着,让他退让。

    想明白这个症结并不难,难的是他要是背刺蔡京,蔡卞报复怎么办?

    高俅无奈道:“童公公,别看你我都是朝廷官员,可像你我这样的人,陛下会在乎吗,章相会在乎吗?更何况,秦凤路的官员,甭管是武将文官,都至少上了投名状,蔡京这次翻不了身。你我和蔡京非亲非故,凭什么让你我为了他坠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你来做说客?”童贯玩味的口吻,带刺的语气,确实让高俅不太舒服。

    但高俅是经历过街头混迹的小人物,他要是在乎脸面,他当年在京城连活命都做不到。他悠悠道:“童公公,这是神仙打架,我们这等小人物,哪有选择的权力?”

    “是啊!”

    童贯仿佛被说中了心头的痛处,问:“要是咱家……安学士会如何处置童某?”

    “童公公,您还没搞明白情况吗?现在的情况是人家安学士给咱们的都得接着,甭管好的还的,都得咬牙接下来。”

    高俅看了看门口,随即脸色尴尬道:“童公公,我要去巡逻了,就不能陪你说话了。”

    说完,高俅匆匆离开。

    官舍之内,李逵听着邱宣怀带来的查账结果,随后仔细看了起来。估算出一个大致的数字,对安焘道:“都查明了,亏空了十五万贯,要是童贯的证词能对上,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都能调查,就看学士如何选择了。”

    “童贯还是不肯出面?”

    “毕竟,蔡京还有个做执政的弟弟,他或许有顾虑。”

    安焘捋着胡子,自言自语道:“老夫还是太仁慈了,竟然还妄想着给童贯机会。”

    “父亲,童贯开口了。”

    “带过来。”

    再次出现在安焘面前的童贯,眸子中已经失去了愤怒的神彩,同时也仿佛认命似的有种任人宰割的无辜。安焘并没有在意童贯的供词,反而随手将手中的供词放在了书案上,仿佛很认可童贯弃暗投明的选择,颔首道:“童贯,你没让老夫失望。”

    打了个巴掌之后,就该给一颗甜枣。

    安焘当即更改了之前对童贯的任命,指着李逵道:“人杰认识吧?”

    “奴婢认得!”

    安焘不置可否,只是没有多少情绪道:“以后你在飞廉军中做监军。”

    “奴婢谢学士宽容。”人在屋檐下的童贯,根本就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他只能低头表示感谢。

    可是李逵?

    童贯看向李逵的目光说不清的复杂。李逵和他总是隔着一层,可是连童贯都说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他。

    要说几年前他第一次见到李逵,是在沂州的官道上。他义女桑红叶嘲讽了李逵不会骑马,当时李逵也没有发作。可之后李逵故意和童贯保持距离的做法,让他非常不解。仅仅是口角之争而已,值当记仇这么深吗?

    如果是李逵做了文官之后,要和官宦保持距离,这也说不过去。

    可问题是,李逵和郝随的关系非常近。也没有因为宦官的缺陷,而对郝随有所鄙夷。

    这让他搞不明白了,之后童贯在贤妃跟前做事,可以说和刘家走得很近,而刘太师又是李逵的未来岳父。可为什么李逵对自己完全是防着一手的样子。甚至连他自己想要结交,都被李逵故意保持了距离。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人杰,咱家以后就跟着你了。”

    官舍外,童贯对李逵做足了姿态,但李逵却并没有要和他肝胆相照的意思。反而淡淡道:“既然童公公前事已了,那么应该通知高俅,准备离开秦州回安西州了。”

    “这太匆忙了吧?”

    “记住,童贯,你是监军,有不满可以给陛下上秘折,这才是你该干的事。”

    “你!”

    童贯气地压着后槽牙,隐藏在衣袂之下的拳头攥紧,指甲都快嵌进肉里去了,他全浑然不知。他以前就知道李逵对他很不待见,可是真的等到要一起共事了,才发现李逵根本就不是不待见他,而是看不起他。

    鄙视到连和他多说一句话的心思都没有。

    童贯在心头愤怒的嘶吼:“我是你的监军啊!”

    高俅这时候拍了拍童贯的肩膀,低声道:“童公公别见外,人杰就是这个脾气。在军中,只有他一个人能发号令,即便是你我都不行。”

    “怎么可能?”

    通关尖叫了起来,他之前还在窃喜,只要是做监军,他一样都可以在战场立功。可是等到高俅的提醒之后,他才发现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李逵的出现,似乎预示着童贯的统军生涯已经提前结束了。

    这怎么行?

    他忍辱负重,就是为有一天在恩主李宪的墓前,倒上一碗烈酒,告诉恩主一声:“李公,你未完成的宏愿,我已经替你做到了。”

    可李逵的做事风格,顿时让他有断了念想的可能。童贯忍不住压着喉咙反驳道:“难道就没人反对?”

    “没人敢反对他。”高俅想了想,对童贯提醒道:“童公公,你要有所准备,人杰一旦决定出兵,你会被留在后方。”

    “凭什么?我也是能上马杀敌的……”

    童贯说完,就有点气短起来。他能上马杀敌,但是最多也装装样子,他可舍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拼杀。再说了,真要是冲杀在前,他担心自己活不下来。

    高俅哀怨道:“人杰要的是能干脆利落的砍杀敌将的帮手,可公公的身手,只能成为大军的累赘。”

    “可是程将军当初不是也跟随大军参战吗?”

    童贯说这话已经是没脸没皮了,程知节再次,他也是将门子弟,从小练功,弓马娴熟,熟悉粗浅的兵法。比武力,童贯也不是好面子的程知节的对手。人家再次,三十斤的长兵器,舞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童贯呢?

    根本就玩不转如此沉重的武器。

    再说了,高俅觉得童贯有点得寸进尺了,不满道:“童公公,程将军是人杰的姐夫,不能同日而语?而且,童公公,对于不服管的人,人杰向来不会苟同。你要有所准备。”

    看着高俅的背影,童贯低声道:“打狗也得看主人,他也配给咱家穿小鞋?”

    两天后,安西州。

    李逵指着舆图对飞廉军的将校们下令道:“全军三日后出发,夺取兰州。”

    “鲁达!”

    “末将在。”

    “你带三千人马跟随在本官骑兵之后。”

    “高俅!”

    “末将在!”

    ……

    童贯听着李逵发号令,心里挺不是滋味的。这份荣耀,以前是他独享的殊荣。可是等到李逵将所有的命令下达完,他却蓦然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接到命令?他顿时急了,起身对李逵道:“李大人,为何没有童某的军令?”

    李逵茫然地抬起眼皮,那种浑然不解的答案,瞬间就刺痛了童贯柔弱的心,心头嘶吼:“他竟然没有把咱家当汉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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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871/ 第一时间欣赏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作者:水鬼游魂所写的《李逵的逆袭之路》为转载作品,李逵的逆袭之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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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介绍:
百丈村的二傻子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对着全村老少爷们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的志向:“爷们要上进,要读书,要科举,将来金水河上游船,御街上放马,光宗耀祖,进士及第……”老族长豁开一张臭气熏天的大嘴,傻呼呼地瞪着李逵,然后很不厚道的带头笑起来……(这是一个属于莽撞的小人物在北宋末年奋斗的故事)李逵的逆袭之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逵的逆袭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