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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水鬼游魂     李逵的逆袭之路txt下载     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95章 痛打落水狗

    李师,虽然和李师师差一个字。

    但两者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前者是德望深厚的长者,后者不过是个薄有才名的风尘女子。

    李邦彦这家伙看着不靠谱,没想到还记着李逵的好。这让李逵大为宽怀,这辈子就没做过几件好事,无心做了一次,却被人念着好,确实让李逵心头有了些许的温暖。

    他笑道:“士美,听说你下场了,可否中了?”

    李邦彦微微有点不自在,倒不是李逵问道了他的痛处,而是自己让李逵失望了。惭愧道:“回李师,小子才学不精,没等显达于京城,让李师失望了。”

    “没中?”

    李逵顿感诧异,李邦彦这家伙是李逵遇到脑子最好的几个人之一。甚至和苏轼有的一比,有过目不忘之能,同时诗词上也颇有天赋。文章也有独到之处,按道理不会不中啊!虽说贪玩成性,但孰轻孰重还是能分辨的人。

    边上的太学生急忙给李邦彦解困道:“李师有所不知,这次大主考重策而轻论。士美善于论,而荒于策,这才没有被取中。”

    “士美去年才升到了上舍,今年下场,未免有所仓促。假以时日,必然会进士及第。”另外一位太学生,显然是李邦彦的好友加迷弟,对李邦彦就自信多了。

    不过,李邦彦的策论,确实有问题。

    策,是皇帝或者执政问的具体政务问题,主要侧重面是解决实际问题。

    比如说,户部财政不足,如何开源节流?

    工部疏导大河工程不利,可有他法?

    擅长策的,都是能解决实际问题的官员。如果是参加科举的士子,多半是官宦子弟。当然也有例外,比如说苏轼,考什么都不怕,甚至考官写的也不见得比他好。但是让他去处理政务,恐怕就要抓瞎了。而寻常的士子,擅长策的基本上都是官宦子弟,只有他们才有机会接触官场。甚至不少官员将儿子带着一起上任,在参加科举之前,就有很丰富的处理政务的能力。

    而李邦彦这等工匠子弟,恐怕想要写好策真的很难。这玩意,空想想不出来。

    科举这条路没有侥幸,像李邦彦这样没有根基,还被金主给忘了的倒霉蛋,就是想要参加会试之前找个大佬补课都没有机会。就像是当初范冲、李逵等人,参加会试之前补课的老师是黄庭坚和秦观等人,就连苏轼这等的文采,参加制科考试的时候,张方平也给他开小灶了。

    可李邦彦只能在太学里厮混,连个问的人都没有。

    当然,他也已经很满足了。

    他不过是河东路普通匠人子弟,能够混进太学已经是烧高香了。

    更不要提他准备下场的时候,李逵还不在京城,想要找个人帮忙也帮不上。

    李邦彦可不是怨天尤人的人,反而,他乐观的让人有点不放心。就见他躬身对周围作揖道:“诸位兄弟,举业这种事情靠气运,这次小弟没考上,说明咱们兄弟的情分没有断。要不然,真要是有人做官了,岂不是将来天各一方,哪有如今比邻而居,游荡京城之乐?”

    “是极,是极!”

    “士美如此豁达,我等做小女儿态,确实让人不齿。”

    “今日不醉不归!”

    “对,不醉不归!”

    ……

    忽然,李邦彦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赶紧过来邀请李逵:“大人,前方馆子新来了个红凌姑娘。能跳绳上舞,我等准备前去捧场。大人,有暇不如……”

    李逵眉头一蹙,心说,几年前遇到这家伙就是这副样子,怎么去了太学,一点都没变?

    浪子终究是浪子,怎么可能改变?

    李逵虽说对于绳子上跳舞也很心动,这算是杂技吧?但是他如今这么大的官,却和一帮太学生混迹在一起,虽说太学生之中大部分年纪都不比他小,但总归传出去不太好。果断拒绝了李邦彦的邀请。

    和章授一起,在酒楼选了个雅间,李逵和章授坐定之后,突然有小厮前来敲门,打开之后躬身问:“两位大人,楼下有一太学生李邦彦求见,不知?”

    “让他上来。”

    李逵一开始还以为李邦彦这厮是兜里没钱了,可李逵还是小看了他。李邦彦并非是兜里没钱了,而是带了两个人来到了雅间:“大人。”

    见面的那一刻,李邦彦顿时有点赫然,不敢看人。并且和来人站开了,仿佛想要对李逵表明心迹,咱跟他俩不熟。

    反倒是站在他边上的一高一矮,两人气宇轩昂,一个年纪大些,但也不过是二十来岁的样子。另一个年纪很小,十四五的年纪。

    “学生陈公辅拜见李待制。”

    “学生李纲见过李待制。”

    李逵放在木箸,抬头看向了陈公辅,心中暗叹:“好一副正人君子之相,面色红润,目光坚定,尤其是一张四方脸,更是给人种忠鲠直言的正派。”

    再看李纲,也非等闲。这家伙年纪不大,但看上去也是个心志坚毅之辈。

    说起来,李逵心头还是有点小惊喜的,他混迹投靠交友的都是些什么人?大部分都是名声很不好的……也别大部分了,全部都是名声很不好的家伙。假以时日,史书上混个奸佞的名声,基本上都没跑。就算是花荣这等耿直之人,可惜是个武夫,难堪重用。

    这不是鄙视花荣,而是大宋就这样,读书人高人一等。

    武夫,算了,这等杀胚死了都活该。

    国子监祭酒总管天下太学,小学,武学等等诸学,可祭酒大老爷什么时候关注过武学?

    “李师之前立言: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小子闻听,如黄钟大吕,振聋发聩,久久不能自已。多年疑惑顿解,李师当得我天下儒门之首,我等前来拜会,是有一事相求。”陈公辅躬身道,虽心中激荡,却还能做到举止有礼。

    李逵对陈公辅越来越满意,这样的学生收一个,绝对不亏。

    当即热情的邀请道:“还请落座说话。”

    “小二,添两双碗筷。”

    就连李邦彦都觉得李逵变了,他的这位东主,可不是好说话的主。尤其是被人打搅的时候,更是性格直白,从来不掩饰内心的想法。他看着李逵高兴的样子,心中不免惴惴,很想告诉李逵:您老会后悔的!

    “李师,我等前来是邀请李师去太学与洛学之人论战,李师如今虽刚立言,正是扬名的好时候。洛学乃迂腐之学,我等虽不满其横行,但寡不敌众,如李师前来,必然还太学一个清净之地。”

    李逵如同上茅房张嘴吃了个苍蝇,他去太学论战,找死呢?

    你们安的什么心?

    要是在延安府当通判,这等不开眼的小兔崽子按住就该打四十大板,充军修堡去。

    李逵就一个人,能对付得了国子监数千张嘴?

    没错,他是嗓门大,但也有极限。五十个人一起嘶喊就能将他败退,他吃饱了撑地和上千人论战?

    万一败退,这脸就丢大发了。

    “你呢?李纲,你父亲曾经是吕公幕僚,我当初在延安府也见过。听说已经回京了。你家可不允许你参加与人争论吧?”

    “但是李师,理不争,岂不是怕了人?”

    李纲人虽小,但也是个不服气的主。

    李逵有点坐蜡了,他觉得刚才让小二添加碗筷,绝对是个错误。尤其是看着正派人,说话都不中听。什么叫理不争,就是怕了?李逵心说他要是争得过,早就去太学吊打洛学门徒了。万一,论战中,因为自己读书少,漏洞百出,岂不是把好不容易攒下的名声都给丢了?

    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年轻人——”

    李逵突然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反正就陈公辅和李纲这等没官职的太学生,也不敢反驳:“少年人戒骄戒躁,你们还在求学,这次会试下场了吗?”

    “学生惭愧!”

    说到会试,陈公辅一脸的无奈,他连参加的资格都没有。

    李纲有样学样的垂首道:“学生惭愧!”毕竟李逵比他大不了几岁就中了进士,按照他的想法,李逵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应该是博文广记之辈,自己在学问上肯定和李逵有着巨大的鸿沟。

    “你看,你们连圣人言,经史子集都没有悟透,就想着和人争论。岂不是舍本逐末,不仅会荒废学业,还得到不到任何益处。你们这样做,我真为大宋的未来担忧啊!”李逵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仿佛真的是为陈公辅等人心虑。

    他为了打发这两个讨债鬼,实在是费尽心思。

    当然,改勉励几句,还得说。

    “求学需务本,须知诸事处于心动,至善是心之本体。忠于对错,却忽视了本性的追求,这才是最大的错误。事即是道,道即事。事当躬身而笃行,方可行知合一。到时候根本就不用我替你们去论战,你们自己就能用煌煌天道之威睥睨天下小人,为何舍近而求远呢?”

    李逵说一通大道理之后,陈公辅果然激动不已,仿佛找到必胜信念,躬身作揖倒地,恭敬道:“李师一言,当吾师也!还请李师收留……”

    “慢着。”李逵打发人都来不及:“你们好学,我很欣慰。但是拜师就不用了。”

    “李师这如何能行?”陈公辅急了。

    李逵比他更着急,要是真收了这样的弟子,岂不是他今后的日子永无宁日?这等丧气玩意要是个山贼土匪出身,按李逵的性格,早就灭了他。要不是看着陈公辅穿着儒衫,他不好下手,才留了此人狗命。但绝对不敢当弟子收归门下。他当即给陈公辅立了个条件:“想要拜师也不是不行,等到那天你们将学识夯实了再说。”

    陈公辅失落的看着李逵,最后叹气道:“学生这就回去苦读。”

    “学生告退!”

    等到这两家伙走了,李逵才如释重负的长处一口气,抬手指着李邦彦道:“这俩丧气货不会是你的朋友吧?”

    “李师,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这二人烦的很,经常在太学之中议论朝政,我避之还不及,怎么可能误交匪类?”

    要是在河东路老家,李邦彦对陈公辅,李纲这样的太学生少不了要巴结上去。可如今,他眼光也高了,看不上这等夸夸其谈之人。

    当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压根就认为自己和对方一路人。

    李逵这才缓和了一些,唏嘘道:“这我就放心了。”

    等到李邦彦离开之后,章授这才好奇道:“陈公辅和李纲挺不错,人杰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等毛躁小子,就知道义气相争,岂不是给某整日惹事生非?”李逵翻着眼皮不耐烦道:“我就是对邢恕不爽,就用道理打压了他一阵而已。”

    “咦,不对劲啊!”李逵犀利的眼神落在了章授的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阵,突然道:“不对劲,章三叔你有话瞒着我?”

    “没有!”

    章授脸色骤变,矢口否认道。

    “章三叔,听说你在家里的月例停了,靠着八品官的俸禄生活能过得下去吗?”李逵促狭地对章授笑着问。

    这话顿时让章授脸色为难起来,没等他开口。李逵却笑道:“章三叔,你也知道我们兵统局的府库里躺着十多万贯。而且兵统局不受户部管辖,这钱啊!发下去可以,花出去也行。原本我还想着给诸位同僚发个红利,好让大伙儿劲头足些。不过……”

    “别不过啊!”章授拉着李逵不肯松手,追问道:“人杰,快告诉我,我能得多少?”

    章授以前在家里,每月能领取一百贯的月例,这钱他不太够用。如今虽然做官了,但是八品官的官俸一半是钱,一半是物。比如吃的米面,杂粮,布匹,这些都有。而八品官,加上他的散官,一个月就四十贯的俸禄。拿到手的钱,还不足三十贯。

    别奇怪大宋的官员俸禄里竟然会有绿豆之类的杂粮,这不是朝廷克扣官员的俸禄。而是这些杂粮,布匹比市场上往往价格低廉,且质量更好。也是大宋官员的福利之一。

    但除了钱之外,章授都不需要。

    他发俸禄的时候有绿豆、稻米、布帛之类的货物。但是,这些他爹都有,而且发的更多,家里根本就吃用不完。

    而堂堂宰相公子,让他去卖杂粮换钱,章授却抹不开脸面。

    导致他做官根本就没有捞到好处,反而亏大了。

    所以听说李逵要动兵统局的小金库,给属下们谋福利。他就忍不住两样放光。拉着李逵就不肯松手:“人杰,你说平日里章三叔对你如何?当初在颍州,我替你光筹备桐油等物资,赶五百里水路去了江宁府给你调配,你说,还有你三叔对你更好的吗?”

    “有!”李逵故意逗着章授。

    章授脸色垮了下来,卖可怜道:“人杰,做人不能不讲道义啊!”

    “章三叔,我就纳闷了,当初章相在沂州做官的时候,你对钱不感兴趣啊!当年小子贪财,还被你训斥过。”李逵好奇道。

    章授摸着脸不承认,装作狐疑道:“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说到缺钱,章授就沮丧起来,愁苦道:“人杰你是不知道啊!当初我爹被贬谪,我哪敢花钱?夹着尾巴过日子,都怕崩出个屁动静大了,也怕引人注意。可自从来了京城之后,吃请越来越多,总不能每次都不带钱出门吧?关键吃人请倒是没事,姑娘们的钱能欠吗?”

    “实不相瞒,我已经在外头落下了饥荒。虽然钱不多,但之前在家里还能拿钱,也能勉强对付过去。可自从做官之后,我爹竟然停了我的月例,说我也到了自食其力的年纪。我都快四十了,还自食其力?当初我中进士的时候,他老人家为何不这么说?”

    “眼瞅着快要结账了,我还有两百贯的花酒钱没有结。万一要账的去家里要,我会被我爹打死的啊!”

    说起这些,章授是一肚子的怨气。要是当年他中了进士之后就做官,如今少说也是五品官了。

    十几年过去,他在官场还是八品官,如同官场新人一般,怎能维持得住宰相公子的排场?

    对此,李逵沉默了,他也替章授感到悲哀和不值。

    但这话李逵也不好评论。毕竟是章惇做出的决定。老章家,就章惇这一房,四个儿子都考中了进士,可是章惇允许出来做官的只有两个。

    章授和他弟弟。

    章援,殿试第五。

    连章惇都没好意思说:你读书还不成,在家再多读几年书之类的话,阻挡章援出仕。

    可堂堂殿试第五的高名次进士,进入官场十年,如今却不过是七品官。换作其他人,早就是五品知州了。

    可见,章惇为了做宰相,对儿子们的压制有多厉害了。

    “钱是小事,之前你说……”别说两百贯,就是两千、两万贯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大数目。但他笃定章授有事瞒着他,故意让章授说。

    章授起身将门拉开,看了看回廊中没人,随即又将们拉上,来到李逵面前低声道:“你别往外说,我听的也不全,就是我爹又一次和蔡卞说话,我偷听了两句。好像要将洛学划归到党争之中,程二要倒霉了。”

    “果真?”

    李逵闻听,顿时来了精神。

    有句话叫什么,痛打落水狗。

    不对,道理不辨不明。

    李逵随即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良久才下定决心道:“章三叔,酒不能陪你喝了,我得回家了。”

    “回家多无趣,弟妹都有孕在身了,你回去也没个消遣。”章授一脸讪笑道。

    李逵正色道:“我得回家著书立说,为彻底覆灭二程邪说做准备。”

    章授急道:“人杰,那么钱……”

    “你去和蔡京商量不会有问题吧?”李逵记得章授和蔡京关系不怎么样,之前还受了不少气。

    可章授自信道:“人杰,放心吧,我坚信在钱的问题上,你三叔和蔡京的观点一致。”

第696章 大宋要出圣人啦!

    事实证明,在做学问上,李逵的态度是认真的,主要是不认真,他真憋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出来。

    《传习录》他看过,记忆太模糊了。主要是这本书太散,都是对话。说是对话,更像是回忆录,是王守仁的一帮弟子通过回忆,拼凑起来的集子。

    这样的书有一个很不好的地方,说到哪里是哪里。

    好在儒家的书,颠来倒去就那么点东西。

    归纳总结这事对李逵来说很不容易,但也仅仅停留在不容易上。将阳明先生的思想提炼出来,就是按照心学的四句偈语: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去琢磨,扩充,总是能够凑出几篇像模像样的文章,然后他心虚的琢磨着:虽不中,亦不远矣……

    可这个过程是非常艰难的,至少对李逵来说确实如此。

    回到家中,李逵当即吩咐阮小五:“闭门谢客,老爷我要著书立言了!”

    阮小五眼神中流露出惊恐的表情,但还是在大门口贴上了一张大大的字,上书两个大字——谢客!

    而后院里,刘清芫带着两个同样身材没有走样,却被御医安道全认定了有孕在身的孕妇,聚在一起议论。

    “老爷这是憋得慌了?”

    “看着不像啊!他在延安府的时候整日像只大马猴似的上窜下跳,后来实在憋不住了就去西夏国。”

    “姐姐,你知道原因吗?”

    刘清芫摸着并不起眼的肚子,眯起丹凤眼,若有所思道:“可能是憋着坏要害人吧?”

    “老爷不会这么坏吧?”

    张贞娘觉得刘清芫和聂翠翠肯定是对李逵有了不该有的误解,当即为李逵正名。

    刘清芫摆摆手道:“你们也别猜了,一起去看看不就行了吗?”

    当三个有孕在身的傻女人看到李逵面色呆滞,双目无光,躲在自家后院的阁楼上,把自己弄的像是个被禁足的疯子的那一刻,惊吓不已:“老爷,您这是魔怔了?莫要想不开呀!”

    就算是有青梅竹马之情的刘清芫,也从来没有见到过李逵如此狼狈。自从她认识李逵之后,这家伙总是闲不住。

    李逵抬头,看到是自家老婆和小妾,没好气道:“老爷我在做学问,莫要打搅。”

    说完,脑袋又耷拉进了书堆里。口中还念念有词:“孟曰:人善。荀子曰:人恶。善恶发乎于心,知善而行恶,知孝而逆行,非善非孝。行乃心之所属,知乃行之所为……善,大善!”

    整了这么一句酸词,李逵立刻伏案疾书。

    吓得三女不敢靠近,深怕李逵癔症了,连孕妇都不放过。

    聂翠翠拍着越来越伟岸的胸口,一副被吓住了似的说道:“这大概就是读书人的疯癫吧?”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聂翠翠小时候就家破人亡,但也有过锦衣玉食的经历,可惜是将门,不知道读书人的奥义;张贞娘,父亲是禁军教头,恐怕也没机会见到读书人。她生活的那片坊市,都是武夫,长的最斯文的就是林冲了,可惜还是个武夫;就连正妻刘清芫,虽说见过几个读书人,但也不敢笃定,其他读书人是否都和她熟悉的大姐夫那样,穿着件儒衫,就冒充文化人。

    紧接着,李逵连衙门都不去了,这等偷懒的行为,竟然在官场没有一个人对李逵不满。甚至皇帝也苦等着,时不时的问身边的亲信宦官郝随:“李逵的书写得了吗?”

    “没听说啊!官家,要不让奴才去问问?”

    “速去,速去!”

    郝公公领命出宫,来到了保康门外。阮小五苦着脸对郝随道:“说不见人就不见人,我家少爷说了,不成功便成仁。”

    郝随惊恐万分,苦劝道:“不至于如此,这是何苦来哉?活着岂不是更好,为何要寻死觅活?”

    “人杰可有不妥当之处?”

    阮小五回忆道:“除了脾气越来越坏,倒没什么变化。”

    郝随闻听大惊失色,李逵的脾气之前就足够坏了,如今更暴躁,岂不是要失心疯了?急忙回宫复命,不久之后,太医院擅长治疯病的太医眼巴巴的赶来,却差点阮小五用棍子打出来,连滚带爬的逃似的离开了。阮小五还站在大门口的台阶上,振振有词道:“我家少爷没疯,也没病。”

    不仅郝随,就连范冲。

    马昱。

    苏颂。

    ……

    京城和李逵关系有点近的人,要么亲自赶来,要么派门人赶来。不过,很不凑巧,李逵都在发奋图强,接待他们都是阮小五。

    才几天呢?

    就都急着要催更,写书对于郝随来说,比憋屎都要难的多。他可想象不出来,李逵什么时候能将众人期盼的书给写出来。

    可他也担心啊!

    谁让郝随,郝公公是李逵的好哥们呢?

    万一李逵写出来的书太次,让苦苦等待地人大为失望,岂不是要糟糕?

    说起来,李逵不过是放了狂言而已。回到家里,查阅典籍,寻找思路,并没有任何狂躁的迹象。

    可是随着之后几天来询问的人越来越多,他心虚了。

    他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偷偷摸摸的写不好吗,非要大张旗鼓,如今不成功真要成仁了。

    好几次,阮小五在门口打发来探口风的人,李逵其实就躲在门房里。每每听到有人赞扬他的才华,期盼能够早日见到他的著作的时候,他总是面红耳赤,羞愧难当。他真有种轻松爬上了树,却下不来的窘迫境地。

    直到此时,他老婆刘清芫也看出来了,李逵这是夸下了海口,却临了怕丢脸的心思作祟。

    忍不住劝道:“夫君,你这样躲着不见人也不是个事,总不能你学司马君实,刨个坑将自己丢地下,一呆就是十来年吧?”

    李逵摸着自己的脸颊,古怪道:“你也看出来了,很明显吗?”

    李逵是个要脸的人,一两句话震慑人心,他肚子里有的是。可问题是,让他长篇论述,写出皇皇巨著,几乎没有可能。至少二十年内,想都不要想。这还得日日苦读的情况下。

    好不容易凑了几篇像样点的文章。

    李逵决心去找个嘴上有把门的,水平够高的人看看。

    苏辙算了,这位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主要是苏辙不仅不期盼他能够写出巨著来打压二程,却派着小儿子来训斥了他了一顿。虽说被训斥的人是阮小五,但李逵当时就在耳房里,听得真真的,一个字都没落下。恨得他当即掏出随身的小本本记上了年月日……

    马昱?

    这家伙住在璐国公府中,他去不方便,人多眼杂的,要是写地不怎么样,岂不是要散出去?

    范冲?

    行了,就他了。

    黑不溜秋的小巷里,一个年轻人迈着东倒西歪的步子,傻傻地唱着:“我辈岂是蓬蒿人,仰天大笑出门去……呕……”

    立刻趴在墙根边吐了起来。

    他根本就没有觉察到,身后有个张开的麻袋,正在一步的靠近。只觉得脑袋突然被什么东西蒙住了,这才让他紧张起来。

    可是嘴上也被破布堵住了,连喊话都喊不出来。

    车辚辚而行,它听到了过桥的声音,也听到了过瓦子的巷子,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车突然停了下来,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扛着送进了一处府邸。

    好不容易听到有人说话声,他吓得尿都快出来了。

    当新鲜空气从麻袋口传来,口中的禁锢被彻底解开之后,范冲惊叫起来:“好汉饶命!”

    李逵古怪的看着阮小五,他心说让他偷偷的,不要让人知道,将范冲,范老爷请来。没想到是这么个请法。

    可惜,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李逵也认了。当即压着喉咙道:“范兄,是我,李逵。”

    “人杰,你这是做什么?”

    范冲刚想说话,却立刻惊叫起来:“快送我去如厕,要出来了,憋不住了!”

    大宋文人酒量都还行,喝着低度的水酒,如厕不便的话,很容易憋着。范冲就是这样,他能不尿在车上已经很不错了。

    好不容易放松了身体,范冲这才埋怨道:“人杰,你这是闹哪出啊!”

    阮小五急忙躬身告罪:“范老爷,是小人擅作主张。还请您老降罪。”

    范冲这才抬眼看清楚,是阮小五,嗔怒道:“你小子够愣的,请人哪里有这等请法。不过你比你哥好一点,你兄长更愣,我得谢谢你没有给我后脑勺上来一棍子。”

    “不敢,不敢!”

    李逵挥手让阮小五离开,脸色紧张的摸出数本折子书,羞涩地对范冲道:“还请范兄赐教!”

    “赐教不敢当……”范冲突然愣住了,随即正色地问李逵:“人杰,写好了?”

    “拙作,拙作!”李逵讪笑着,自从认识李逵之后,范冲从来没有见过李逵如此心虚过。

    他还真煞有其事的整理了衣襟,让人取来冰水,敷在脸上,好让自己冷静起来,这才开始读了起来。

    可以说,这几篇文章,比李逵参加会试都要煎熬。这是他读书这几年来,最费心的一次。如果是寻常对手,他倒是不虚。只要论述足够,条目新奇,足以让人惊叹。可是对手是二程,这可不是一般人。李逵这段日子也研读过所有二程的文章,越读,心里越没底;越是深入,心越虚。这可是历史成名人物,折服天下不知道多少饱学之士的奇才。

    他能怼的过吗?

    突然,范冲大笑了起来,吓得李逵脸上的肉都抖了起来。随即大喊道:“秒,啊!妙不可言。人杰,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按你说的,知在前,乃本心;行在后,乃心印。此法可解天下万物。”

    李逵仔细辨认了范冲人的样子,警觉道:“范兄不是说的醉话?”

    “不是!”

    “你刚才喝酒了。”

    李逵虽开口闭口不说他绑了范冲,但是整整三天,范冲都没有离开李家。

    等到马昱被请来,得到了同样的解释。之后他有偷偷趁着天黑去了苏颂老爷子家里。

    回来之后,李逵信心大振,吩咐阮小五:“让京城最好的书坊,开印五百,不,咱家里不差钱,直接印五万本。我要让京城识字的人,人手一本我李大官人的开山之作!”

    即便信心恢复,李逵也放弃了和洛学门徒的论战,很可能遇到打不过的对手,到时候就麻烦了。万一遇到二程不要脸,亲自下场,他多半要输地很惨。没别的,他肚子里的墨水不如程颐肚子里的多。仅凭借这一条,李逵就有可能被程颐打到没有还手之力。

    随后的几天里,李逵,不仅仅是李逵,连李府上下有一个算一个,都推着小车,在全城各处乱跑,并且遇到人就送出李逵的著作。

    李逵也收到了无数赞誉。

    仿佛他才子本质,终于被人发现了似的。

    可惜,李逵还是没敢完全放心,因为苏辙没赞过他。不是苏辙吝啬,而是这些天李逵根本就碰不到苏辙。

    李逵还将书通过驿站发给了苏轼,因为太远,恐怕苏轼看都没看有看到,无法评价好坏。只有连苏轼都认可了,李逵这次著书立作,才算成功了。不过就算是获得了苏轼的认同,李逵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写书了,太折腾人了,他都廋了十来斤。印好的书却轻飘飘的连一斤都不到,太不划算了。尤其是内心的焦虑,更是能将人逼疯。

    这日,天色将晚。

    京城的大街上,走过一个住着拐杖的老人,老人身后跟着十来个年轻的士子。老头走的很快,奔走如飞,但是脚底下没根,脚腕子都是软绵绵的,从后面看起来,仿佛有点连滚带爬的意思。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赶到一处大宅院的门口驻足。

    身后一年轻士子上前叫门。

    不久之后,宅子的主人邢恕从宅子内赶到门口,打开中门恭敬地走下台阶,道:“二先生为何风尘仆仆而来?”

    “要是闻达不说,老夫岂不是要受这不白之冤?”程颐一脸的疲倦,脸色很不好。

    邢恕苦着脸,只好将人迎了进门。宾客落座之后,老头这才问和邢恕:“最近李逵可有消息?”

    “回二先生,最近李逵印了一本叫《传习录》的书,京城满大街的送。如今不少茅房里都有这本书。闹出不少笑话。”

    “你可看过?”

    “弟子还没有。”说到这里,邢恕未免有些尴尬,随即补救道:“不过,家里应该能找来几本。”

    邢恕说到李逵开印五万本《传习录》顿时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他甚至之前还因为忧虑,而嘲讽自己的憨傻。读书人印书,哪里有这等不着边际的做法。即便是苏轼这位文坛宗师,刊印文集也不敢过千。亲朋好友之间赠送,也送不出一两百。可是李逵倒好,一口气印了五万本,还满大街的送。这不是莽夫,还能是什么?他不成李逵耗费一个月,就能写出捣毁二程两位先生话费数十年的心血的著作不成?

    只不过,这几天他正在奉承皇帝,为此他潜修上了道典,没来得及看李逵的书。只不过,邢恕已经认定,李逵不过是贻笑大方而已。等那天得空了,邢恕琢磨自己也好好琢磨一番李逵的书,找机会反击回去。

    只是最近最好不要惹李逵,毕竟他背刺在先,万一李逵恼羞成怒和他动手的话,他一个文弱书生,还是个老头子,可打不过李逵这等莽汉。

    不过,邢恕根本就不当回事。真要是好书,茅房怎么可能用此书代替树叶和厕筹?

    不一会儿的功夫,邢恕真的找来了三本《传习录》。

    李逵的这本书,和真正的《传习录》来比,简直就是单薄的不成样子。好在,这时代,没人见过真书。

    邢恕和程颐各自拿起一本,翻看起来。

    其他弟子合着看一本,都凑在一起。

    没翻几页,邢恕的脸就变得很难看。他原本真的只是认为李逵整出四句偈语来羞辱他,没想过李逵发狠,竟然真的开篇著书。能够这么做的文人,那个不是耗费无数光**磨功夫斟酌出来的文章?一个月就能写出一本立意深远,还是附和当下圣人言诠释的著作,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可寥寥几行,邢恕就感受到了巨大的打击,这等巨著,怎么会沦落到茅房如厕用?我大宋真堕落至此?

    当程颐站起来的那一刻,硬朗的身体踉跄了两步,感受到了无穷的压制。李逵的论述,就像是天生为了欺负理学而生的,程颐就是满心的不服,也找不出太好的反驳手段。就像是苏格拉底和柏拉图之后,两千年的西方哲学界,硬是让宗教曲解了太多的思想。直到笛卡尔的出现,并用一句话奠定了他现代哲学之父地位——我思故我在!

    而王守仁也通用四个字,彰显了他自孔孟之后,无法动摇的地位——行知合一!

    至于孟子之后的另外一位大儒荀子,因为不仅仅是儒学,还是集法学,道家大成者,学问太好,反而并不被儒家看重。

    江湖地位已分高下,继续争,难道就一定能赢吗?

    程颐悲怆道:“大宋要出圣人啦!”

第697章 李圣人出关了

    几万本著作散发了出去,可以说,京城一度成了李逵一个人的舞台,有几天,连皇帝和宰相的小道消息都让东京百姓提不起任何兴趣。

    如今,街头上见面问候也不是:“吃了吗?”

    “没吃呢?”

    也不是:“哪儿耍去?”

    “正修身呐!”

    而是,两人见面,先是抱拳行礼,然后一人高声道:“兄台今日行知合一了吗?”

    “正准备去教坊合,贤弟可有?”

    “同合,同合!”

    于是欣然同往。

    这样的问候,无疑成了最近大宋京城的一道风景线。足以说明,李逵在京城的人气,隐隐有冲天之势。

    在如此大好形势下,李逵终于破关出门。准备接受天下人的顶礼膜拜。

    不过,现状让他有点感觉不太真实,刚进入皇城,眼前一货竟然敢翻着白眼在他眼前过去。还敢用鼻子吭气,太不把儒学宗师放在眼里了吧?

    还有那货,跑什么跑,难道他还会吃人不成?

    “少爷,您不是说平日里不要和酸儒计较吗?要忽视他们吗?”

    阮小五辛苦的拦着李逵,他有点心惊胆战地看着周围,这里可是皇城,在皇城里动手打人,他家少爷即便是皇帝的连襟,恐怕也落不下好来。

    李逵不爽道:“平日里他们这帮酸儒用鼻子看人也就算了,如今还敢在我面前哼气。待我前去理论一番,折折他的锐气!”

    “理论?”

    阮小五觉得李逵自从写书之后仿佛变了一个人,动不动就要去和人讲道理。当然,他是不明白李逵的心思,皇城内当然有学问高深之辈,但在他擅长的领域,绝对说不过他。

    如今他研究行知合一已成体系,他心气正高着呢,岂能被一两个固执的老书生给鄙视?

    李逵并非是狂妄自大,而是他发现了一个秘密。大宋皇帝和宰相对理学并不待见,至少眼下是如此。心学很可能会成为官学。

    什么意思?

    创建心学的王守仁在明朝的情况确实不好。即便是追随者众多,但也忽略不了一个现实,皇帝不喜欢。心学的根基是人,人都这么重要了,还人人都能成圣,大明还要皇帝干什么?这也是心学创建之后,并没有并统制阶级认可。甚至同为心学门人的张居正,竟然举起刀子,成了第一个镇压心学的门徒。

    可宋朝和明朝的政治环境完全不一样。

    士大夫和皇帝共同执政,导致心学要比处处禁锢思想的理学更加容易被接受。大宋的风气也更加崇尚自由,也是心学发展的契机。在明朝说不通的道理,在大宋却能普遍认同。

    就像是程颐在绝望之际说的那样:大宋要出圣人了。

    这话真的有机会。

    可是有人竟敢对圣人不敬,这该有多狂妄?

    “少爷,相爷还等着你呢?要不您先去都事堂办差事,等回来了再去和那穷酸理论?”阮小五尽忠尽职地拦着李逵。

    李逵眯着眼,良久,才叹气道:“且让老贼逃过一劫!”

    人都是会膨胀的,富可敌国,没有让李逵膨胀,主要是即便大宋商人地位再高,也不过是贱业。进士及第,也没有让他膨胀,主要是连李逵都觉得自己是侥幸。而著书立说之后,李逵顿时膨胀了起来。主要是外界好评如潮。

    而且心学传播之后,深入人心。

    这要是还低调,就不是李逵了。

    都事堂外,章授翘首以盼,看到李逵就急忙迎了上来。一靠近李逵,就低声嘱咐起来:“人杰,等会儿你可得帮你三叔掩饰一二。”

    “三叔,你又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来了?”李逵不解道。

    章授听这话就不乐意,他就是好吃,好玩,没什么大志向。什么叫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来,他想做,可是大宋能给他这机会吗?

    而且,他被他爹怀疑,还不是为了帮李逵。章授挑眉道:“人杰,做人得讲良心。我这不是为了你,才说出了那个秘密,你怎能不认?”

    李逵这才想起来,似乎一个月前,章授在酒楼告诉他章惇和蔡卞要对理学动手。

    他这才点头道:“三叔,这份好小侄心里记着呢?”随即他脸色古怪的问章授:“三叔,按理说这是你家的家事,小侄不该多嘴。可章相不会连你都信不过吧?您可是他老人家的亲儿子。章相就算是要怀疑,也该是怀疑外人吧?”

    对于这个问题,章授也是无可奈何,沮丧道:“可说呢?但他要怀疑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说起来,章惇对几个儿子都不太放心。其中最不放心的章授。和别家做父亲的不一样,章惇最不放心章授,就偏偏将章授带在身边,老头要死死的盯着儿子,不让章授有丝毫犯错的机会。

    李逵明了,思量道:“见到章相,我就说理学诋毁朝政,连小侄都看不下去了,才著书反驳?”

    “对,就这么着。”章授闻听,顿时松了一口气。

    李逵顺着话往下道:“真要是按照二程的学说去管理朝政,如今这大宋做的事就没一件事是对的。可这都一个月了,章相还没有发动?这也太慢了吧?”

    章授尴尬道:“快了,快了!”

    理学,为了感悟天道,顺应天道。连自己的私欲都要禁,更不可能赞同打仗了。

    而自从哲宗亲政,章惇主持朝政之后,大宋几乎天天打仗。刚打完了西夏,再打青塘吐蕃,如今章惇甚至还用吐蕃诸部来给大宋训练骑兵。

    训练的办法很简单,就是打他!

    这等粗暴的国策之下,肯定和理学倡导的核心思想相悖。就像是程颐书中说:“天心所以至仁者,唯公尔,人能至公,便是仁。”

    意思是,要修内功,立诚敬,致大公。也就是说,战争肯定不是仁义诚信的范畴,泱泱大国,要以德服人。

    然后,章惇也好,皇帝也罢,如今做的事都是以暴制暴,是逆天之举。

    这也是章惇要治理学二程的原因。

    真要是让二程继续做大,对于章惇来说,简直就是如鲠在喉。他这次见李逵,的用意很显然是要利用李逵这杆笔。

    拜见之后,章惇直来直去的性格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了当的问:“老夫欲将二程邪说打压,你有何建言。”

    李逵偷偷撇了一眼章惇,心说要糟。这老头不会将他真当成大儒了吧?

    他不过是沾了沾圣人的光而已。

    但宰相询问,要是一问三不知,那是庸才;说了,却没有好建议,肯定是附庸之辈。就章惇的脾气,属狗脸的,说翻脸就翻脸。尤其是对方还用威胁的眼神看向李逵,这让李逵很憋屈。写文章,蔡卞比他灵性的多,您老不是一直都用的好好的吗?

    为何想起我这个兵统局的监正?

    “章相,此事……”

    “犬子无知,将消息吐露给了你,你想要不参与,你觉得老夫会怎么想?”

    李逵明白,这是官场的‘投名状’,将来万一理学翻身了,他也要跟着被钉死在耻辱柱上。事关名节,他也不敢糊弄。不过想要从根子上打压理学,伦理上肯定说不过人家。毕竟理学思想虽然禁锢,但根基是孝和仁,作为读书人,从这方面翻了理学的桌子,也等于将孔老夫子的棺材板也翻了。

    得从另外的方面入手?

    李逵稍微一琢磨,还真琢磨出个切入点:“华夏不复,哪来圣人之治?甘凉如今还在西夏,燕云十六州还在辽国,如今的大宋,任何鼓吹圣人之治的学说,都是异端。”

    儒家的学说,基本上都不会支持战争。

    仁义之战,哪里那么容易得来?

    原本章惇阴沉的脸色终于散开了,老头笑道:“人杰,我就知道你有办法。”

    “我华夏族人还在异族手中受苦受难,如何谈圣人之治?”李逵开口道。

    “善!”章惇颔首道:“回去写篇文章给我。程颐如今在京城,小心点,别被他撞上,讲道理你可能说不过他。明日早朝之后,随我面圣。”

    临走,章惇还是善意地提醒了李逵。显然他也吃过程颐的亏。元祐初年,章惇当初是从龙之功,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可就是在朝堂辩论之中被保守派辩驳的一败涂地,之后才被贬谪出京的。二程当时就在京城。程颢当初是崇文殿说书,其实就是帝师。

    章惇之前没有朝着这方面去想。主要是蔡卞给他的建议是兴党锢,用脚判定二程的错误。但党锢兴起容易,却很容易造成如今相对平稳的朝廷的分裂。

    苏辙和吕大防虽然在京,但也没有反对过章惇开战。

    要是党锢兴起的话,必然引起双方不死不休的局面。章惇当然不是怕了,他长这么大,从来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他是担心麻烦,争论和打压一旦开始,大宋对外战争还能顺利吗?

    总不能一直让李逵出去带兵打仗吧?离了李逵,他章惇就连带领大宋走向胜利都没有了指望,他这个宰相当着还有什么滋味?

    可李逵也不舒坦,他一不小心,真的成了文臣,这让他大为惊恐。写文章,比他强的多了去了,为何要让他出丑?

    出了皇城,突然闹起了肚子,李逵跑到茅厕,一低头,发现一本印刷精美,字迹清晰的书就在蹲坑手边的小几上,心中暗喜:“没想到如今京城连茅厕都有了《传习录》让人研修,岂不是说……哎,不对,这么少了两页。擦屁股的桑树叶为何没有了?”

第698章 理学的覆灭

    “夫君,你这是什么了?”

    一大早高高兴兴的出门,回来之后,脸色黑的跟锅底似的。

    刘清芫担心地看着李逵,也不知道到底哪里有不对劲了起来?

    要不是和李逵晚婚之后,整日面对李逵,刘清芫也分不出李逵的脸是黑,还是白。当然,这仅仅是指李逵心情。要是从客观层面的肤色来辨别……李逵的脸从来就没白过。

    还以为李逵在外又受气了,刘清芫帮腔道:“夫君,别气馁,这大宋的圣人可不容易出。要是一本书不成,咱们继续写一本,不两本,非把场子找回来不可。再说,印书也不贵。你的书当初让书坊印,竟然开价两贯一本,可是自家买下铺子印出来之后,一贯钱能印三本。”

    说起印书,李逵又是一阵头痛。

    他为了出本书容易吗?

    三千贯,卖下了一家书坊。然后雇佣了上百工匠,日夜赶工,才给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印了这么多的书。没想到,大宋的百姓对知识太不重视了。当然,李逵估摸着应该是一部分人如此漠视。毕竟很多人都是看过书,也不存在为奉承他而故意给他戴高帽。

    毕竟,李逵仅仅是天章阁待制,又不是宰相。

    还不值当京城这么多的权贵来巴结他。

    可最终呢?

    街头的茅厕竟然用他的书做厕纸?

    他为了出书搭上钱,耗费无数精力,折腾一个多月,竟然混成了‘白云’。这可是《传习录》啊!又不是什么《月子》。万一那天茅厕的厕纸用光了,京城百姓翘首以盼李大人出新书?

    岂不是将来有一天,京城茅厕厕纸用完,百姓天天盼着李大官人出《传习录2》,好方便全城百姓?

    毕竟用了纸如厕之后,桑叶之类的再也没法用了,一不小心捅破了,沾手上……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想到这些,李逵烦躁道:“不写了,以后说什么也不写书了。”

    李逵是个顺毛驴,刘清芫深谙此道,顺着李逵的话说下去:“夫君说的是,这写书费尽心力,却连一点好处都没落下,白白搭进去两万贯。天下最吃力不讨好的事,恐怕就是写书了。”

    李逵这才心里顺畅了些,看着三个女人,肚子都已经隆起来了。

    李家原本没有歌女舞姬,但是刘清芫嫁过来之后,家里一下子多了二十来个吃闲饭的女人。最近这些女人不太安分,都想要勾搭李大官人。弄的他冒火,却又无可奈何。还不能送回去,送回去了,丈母娘脸上不好看。因为这些舞女和歌姬,都是老丈人刘葆晟喜欢的美女。容貌自然没的说,太师府出品,必然不容小觑。尤其是才艺,更是惊人。

    可惜,李逵是个不解风情的家伙,美色当前,他竟然躲阁楼上写书?

    “哺食让人送后院小楼上,我不下来吃了!”

    说完,李逵径直朝着后院的小楼而去。

    刘清芫懊恼地自言自语道:“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又魔怔了,不是才说不写书了吗?”

    随即她盯上了阮小五,后者无奈的只能据实相告。随即院子里传来了阵阵笑声,李逵佯装没有听见,直接上了楼。

    还以为李逵是魔怔了,而是章惇让他写文章驳斥理教害人之说。而且明天就要用,几女这才放下心来。

    翌日。

    垂拱殿。

    章惇等李逵到了,也不急着进殿中,而是摸出个折子递给李逵道:“老夫也写了份奏折,你给参详一二。”

    “下官不敢!”

    李逵说是这样说,但却还是看了起来。看完之后,李逵更生气了。瞥了一眼章惇,心说:“这老头子坏的很,明明能写的比爷们好一丢丢,还故意让爷出丑。”

    章惇仿佛故意气李逵似的,嘿嘿地笑起来,眉宇间都是得意:“你小子,要是将文章上的技艺磨上个二十年,或许根本就不用老夫出手就能将二程给败了。可惜,你小子是个不安分的主。怎么可能将技艺打磨二十载春秋?”

    说完,章惇仿佛回忆起年轻时候苦读时候的场景,感慨道:“文章呐。比的是内功。你小子还嫩的很。明明是个天大的机缘放在你面前,也不知道珍惜。不过天下的圣人不好当,你可要心里醒目。有时候太高了,掉下来要死人的。”

    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李逵读书才几年,尤其是经史子集。光九经,没有十年苦读想要融会贯通想都不要想。加十七史浩瀚如汪洋般的巨著,可不就得二十年的功夫吗?甚至,二十年还不见得够。

    李逵的文章虽然新奇,但缺乏佐证和深厚的文字功底。这不是投机取巧就能出来的,需要日日苦读,日积月累,只等那天突然间释然开朗,才能融会贯通。即便是欧阳修之后,摒弃了用字生僻,辞藻华丽的‘太学体’,倡导古文运动。可古文也讲究文辞华美,还要有言之有物的境界。没有博文广记的才学,根本就做不到文章如水银泻地般练达。

    李逵的文章光有‘言之有物’,即便是苦憋多日,也写不出章惇的水平出来。

    而章惇的文采,如果寻常的科举之中,绝对是第一流的存在。

    可惜,这家伙也是时运不济,混在嘉佑二年丁酉科。这一科,太难了。被后人称为千年科举第一科的丁酉科,光唐宋八大家就出了三个。加上主考是欧阳修,诗词是梅饶臣,都是文学大家。而其他考官:王珪、韩绛、范镇都是名家。

    范镇就是范冲的叔祖。和苏轼关系非常好,后来成了忘年交。

    苏家二兄弟,曾氏师兄弟,叔侄张载和程颢,还有章惇和张衡,另外还有吕惠卿等等。即便章惇很优秀,想要出头,成为最闪耀的人也是难以做到。

    按理说,这么多人才,真要是好好用,大宋必然将成就一番新气象。

    可惜,一场变法,将所有人的命运都牵扯了进去。

    章惇、曾布、吕惠卿、曾布等人成了变法派,而苏轼、苏辙、曾巩、程颢等人成了保守派。两派人在最恶劣的时候,尽然都想到了刺杀政敌。

    就在章惇愣神的功夫,章惇说道:“原本,老夫也想过兴党锢之罪,在老夫看来元祐诸人,且不说人人有罪,但至少都是蛇鼠一窝。即便兴起党锢之罪,波及无数,也是他们自找的。而且……”

    “而且是他们先动手。”

    李逵插话道。

    章惇正回忆着呢,却被李逵突兀的话破坏了气氛,瞪眼道:“老夫说,还是你说?”

    “您老说!”李逵无奈。

    章惇这才继续娓娓道来:“老夫也知道,老夫性格执拗,且刚愎自用。但老夫也不是完全不听劝,而是劝人的这位至少得让老夫敬佩的地方。当年老夫在贬谪途中,听到吕惠卿连路上的水都不敢喝,害怕有人下毒。但是老夫不怕,老夫这辈子何曾怕过?当年老夫就一个念头,他日重登庙堂之上,必将诛杀这蝇营狗苟之辈,省的遗祸后人。”

    李逵做沉默倾听状。可他心里明镜似的,心说:“你以为你没有做睚眦必报的事?您老的心眼一直都很小,好不好?”

    章惇见李逵不太服气的样子,这话话锋一转道:“你以为老夫没做,是不想吗?错了,想过。但是你给了老夫希望。”

    “下官何德何能……”李逵刚开口,就被章惇阻拦道:“你小子从小就不安分,当年周元瞎了眼把你当成读书种子。”

    “章相,你当当宰相,总不能血口喷人吧?下官也是进士及第,怎么就不是读书种子了?”李逵反驳道。

    章惇冷笑道:“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中了进士之后可曾研究过一日的学问?”

    这话李逵不敢回答,都已经考中了进士,还去读书,找虐吗?

    章惇悠悠道:“读书人,是一辈子的经营,五十岁之后有所成,已是龙凤之姿。中不中进士,并不重要。话扯远了,老夫先说其他。”他顿了顿,继续道:“老夫当初想着有一日为相,必然屠尽司马之党羽。后来发现,不容易。不容易的原因是官家想要维持朝堂的平衡。而元祐党人之中,不少都是他非常看中之人。好在这些人所之错不大,老夫也就忍了。当然,仅仅这些,不足以让老夫网开一面。”

    “老夫说你改变了老夫的想法是,老夫从你的身上看到了收复西夏,收服幽云十六州的希望。西夏倒是还有点希望,有没有你都一样。当年先帝在位之时,差点就赢了。”

    “差点?”

    李逵又忍不住插话。

    章惇怒目相视,仿佛警告李逵,再敢打扰他的兴致,他的老头拳也是非常凌厉的:“但是对辽国,老夫也没有信心。曾经一度想过,开战。要是能胜最好,一旦不利的时候,增加岁币祈和。大不了,老夫做这个罪人。”

    “这是赌博,打仗比的是实力,怎么能赌呢?”李逵觉得章惇陷入了魔障之中,无法自拔。

    章惇冷哼道:“一百年前,大宋被辽国打到家门口。一百年过去了,大宋的财富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人口更是增加二千万。要是我辈连反攻曾经的敌人都不敢,大宋国祚何以延续?”

    不得不说,能做宰相的人都不简单。至少在气势上,章惇完全足够。

    章惇继续道:“但是你不一样,你这小子不是做学问的性格,脾气也闹心。但如果说大宋有人能够指挥大军,从辽人手中抢回幽云十六州,必然是你。”

    “您老慧眼!”李逵有点小得意。

    他的大杀器还没拿出来,真要是都弄出来了,辽人非哭爹喊娘不可。

    “相比私愤,老夫觉得幽云十六州更重要些。所以愿意屡次压住心头的怒火,给他们苟延残喘的机会。毕竟朝堂要开战,稳定的朝堂才是关键。如今留在朝堂上的元祐党人,一旦国有战事,也会以国事为先,不会像司马君实那样不分轻重。但是很不幸,这帮人不老实。最近几次河南府理学集会,从书院到官学,都被二程理学所左右。如此一来,老夫不得不下手。”

    “那么章相让小子来所谓何事?”

    李逵不解。章惇是个绝顶聪明之人,同时也是个才华横溢之辈。尤其是坐在宰相的位子上,他真要是一心为国,真的是大宋之幸。

    章惇指着李逵道:“老夫要你去说服官家,禁锢理学。”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很不舒坦道:“仅限于理学诸人。”

    章惇不是那种能容人的人,他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你的机会。同时,要是你拒绝,老夫不会因此而怀恨于你,你且放心。”章惇说完,笑了笑,玩味道:“顺便告诉你,官家对二程也颇有微词。”

    垂拱殿。

    李逵跟着章惇进入大殿之内,这是皇帝处理朝政的地方。并不是很大,皇帝听到奏报之后,也没有停下手中的奏章。

    埋头对郝随吩咐道:“给两位爱卿赐座。”

    良久,用朱笔写上批语之后,这才抬起头来。

    询问章惇:“章相可有要事?”

    “官家,臣是为了二程之事而来。”章惇直言道。说完将准备好的周折递给了郝随,后者转交给了皇帝。

    赵煦听到‘二程’就忍不住皱眉。

    他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幼年时期,也不算是幼年,他的整个幼年还好一点,那时候他还是王爷,日子很舒心,虽然读书辛苦,却没有人会要求他像皇帝一样。他最不堪回首的是他的少年时期,完全毁在了一个人的手里,这个人就是程颢。

    当年,司马光执政之后,就迫不及待的将程颢提拔为崇政殿说书。要是皇帝亲政了之后,崇政殿说书官职不大,从职位上来说,仅仅是个天子近臣而已。主要负责给皇帝说经义,史籍等著作。可以说,是皇帝的文秘书兼顾问。但倒霉就倒霉在了赵煦当年没有亲政。

    没有亲政的皇帝,首要任务是学习。

    崇政殿说书,也就成了皇帝的老师。程颢顺理成章的成了皇帝的老师。而且程颢还是司马光亲自选定的人选。最得司马光的欢心。其他几个崇政殿说书,不过是兼职。比如说翰林学士苏轼,吏部尚书兼翰林侍读苏颂。

    而程颢是个特别古板的人,不像苏轼、苏颂,说话风趣,博古通今,总能让皇帝消除一些读书的枯燥。

    可程颢是个道德先生,反而越是枯燥的东西,他越来劲。皇帝稍微表现出一丝轻慢之色。老头顿时捶胸哀嚎:‘臣有愧于先帝’。之后,就立马要寻死,拿脑袋撞大殿的柱子,跳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赵煦当初可被这坏老头给吓哭过好几次。

    当时的皇帝,感觉自己被程颢用道德给绑架了。看到了章惇上的折子,却还不敢下决定。主要是章惇的建议很残酷,流放理学主要人物。

    既然章惇带着李逵来,显然李逵是说客。赵煦扭头看向了李逵,问:“李卿有要说的吗?”

    “陛下,臣以为百家争鸣,乃大宋开放之象,是好事。理学虽然顽固,但也算是劝人向善之术,虽有迂腐,却可让百姓知荣辱。”李逵先是抬了一下理学,但随即话锋一转道:“可是陛下,如今大宋内忧而外患,道德君子不仅不能治国,却能乱朝纲。西夏所占我大宋五州之地,自先秦就是我华夏之土,其百姓多为我华夏子民。幽云十六州更是千万同胞受辽人之奴役。臣担心,理学畅行,天下反战一片,有悖于朝堂谋划。”

    “其次,我大宋禁军糜烂不堪。之前臣在青州,山贼买通禁军,霸占官道,劫掠商旅,官已然成匪,且战力低下。数百贼子,却让五千将士徒劳无功。相比西军,京东东路之军,恐怕难胜一千西军。而陛下,你可知西军和西夏交战,胜率几何?”

    “五五之数。”

    “西夏和辽人相比呢?”

    “恐怕辽人更强一些。”

    “如今我大宋收服河西已成定局,决心已下。一旦我大军顺利,必然引起辽人恐慌。如果辽人南下,我河北两路,无力阻挡。局势甚至要比当年更甚。”

    李逵分析着当下的局势。至于对西夏用兵,这是他猜的。毕竟章惇这个不安分的宰相,加上西军如今兵强马壮,怎么可能和西夏继续相安无事?

    李逵的战绩太辉煌了,赵煦也不会怀疑李逵的判断。此时,心中早已慌了神。章惇已经在筹备对西夏发动进攻。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而一旦辽人南下,对于大宋来说,真的是进退两难了。

    当初神宗时期,宋夏交战,辽人还陈兵十万,敲诈了大宋每年二十万两白银的岁币。可一旦辽人发现能够轻易战胜大宋,就不是二十万能解决的问题了。

    打劫,哪里比得上霸占大宋的花花世界?

    就像是调戏民女和霸占民女的区别,选那个很容易。有实力,当然选霸占啊!

    果然,赵煦听到这里,脸色顿时惨白了起来。如今河东两路,基本上都是和京东东路一样的货色。光有数量的禁军,却一点用都派不上。

    赵煦紧张地问:“按照我大宋如今在北方的布置,辽人需要多少人马进攻,才能过河北两路?”

    “三万勉强,五万足以。”

    李逵沉声道。

    赵煦忍不住晃了晃身体,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辽国可是带甲百万,真要是被李逵说中了。一旦辽国南下,大宋就有被灭国的可能。

    良久,赵煦恶狠狠地对李逵道:“兵统局设立邢狱,将禁军之中蠹虫都给朕揪出来。”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当,补充道:“不能对文官动刑。”

    李逵可是有劣迹的,赵煦对他也不太放心。大宋的禁军,军州都是有判官和监官,都是文官,万一李逵连这些人都动酷刑,必然引起士林震动。

    张商英这样的货色打就打了,要是其他人李逵还这么处理,皇帝必然要头痛。

    赵煦继续道:“另外,李卿火器何时候才堪大用?我大宋禁军再不整顿,恐怕要出大乱子了。”

    “陛下,臣正在全力督办。只是火器即便造出来,也需要人使用。臣可没有编练新军之权。”李逵为难道。

    解决这个问题简单,赵煦当即让郝随叫来韩德勤:“李卿,你要人找韩卿,朕允你便宜行事。”

    “来啊,将朕的金牌拿来一面,给李卿。”

    赵煦也是下血本了。相比辽人难下的恐惧,给李逵一面金牌不算什么。

    李逵这才领命而去。

    三天之后,大朝会。

    章惇启奏皇帝:“理学二程蛊惑士林,导致两京城书院学生、太学生数千人盲从。臣请陛下降下旨意,禁播理学。”

    “准!”

    皇帝点头应允。这都是事先说好的,赵煦自然清楚。

    这时候,蔡卞出班,将一份周折递举过头顶,高声道:“臣奏请陛下,司马光擅改先帝政令,诋毁先帝,目君无上,元祐一党无不是其党羽,臣请陛下治罪其党,重振国法之威。”

    赵煦傻眼了,他不知道蔡卞怎么突然对司马光又要弹劾了。

    而章惇在边上,已经脸色铁青。

    蔡卞并没有听他的劝告,公然挑起党争。

    他该怎么办?

    按照原先的计划,还是捏着鼻子认下这份奏章?

第699章 宰相被绑架了

    很难想象,对章惇背刺的这个人竟然是蔡卞。

    而蔡卞一直都是章惇的副手,甚至没有任何官职和权势的要求,任劳任怨,为章惇的一切决定付出。

    这样的人会叛变,这让章惇的心情非常沉重。

    朝堂,就是朝堂。

    不是依靠感情维系的地方。

    此时蔡卞正在和皇帝对答。蔡卞不像元丰、元祐时期的御史们,弹劾官员仅仅是用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而司马光无君无父的证据是确凿的,而且几乎所有朝臣都知道,这是司马光泄私愤的行为。

    这就是二十多年前,发生在京东东路登州的阿云案。

    案件很简单,阿云是个可怜少女,父亲早亡,母亲又在年前病故,她在服丧期间被叔叔嫁(卖)给了村中一个又老又丑且穷的男人韦大。当然,当事人会说将阿云嫁给这个老男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阿云的叔叔在图什么?

    不是图彩礼多,还能是什么?

    难道是人品好?

    悲愤欲绝的阿云不甘心人生被左右命运,决定反抗,想要杀了那个男人。刺杀很不顺利,不仅没有成功,反而被人发现,被官府抓捕。案件以谋杀亲夫定罪,按律当斩。上报到知州许遵这里,许遵却认为不妥当,阿云在服丧期间,如何能嫁人?

    死刑被驳斥,改为伤人。

    案件一直上报到刑部,审刑院,大理寺,都做出了绞刑的判罚。等于阿云死定了。

    可案件在之后有了转机,许遵升官了,他回到京城担任大理寺卿,然后案件继续被驳回,大理寺这时候是许遵当权,当然不会打自己脸,同意刑部的判罚。于是审判结果被推翻,一直到了皇帝面前。皇帝也不好判断,让身边翰林学士司马光和王安石去询问和提出最终意见。两个人也提出了截然相反的判罚意见。

    王安石认为要宽宥,阿云有自首情节,且母丧期间,嫁娶不合理,不该判罪。司马光认为,阿云有杀人的决心,并且按照刑律,杀人且伤人躯体不在宽宥之内,按律法要杀。宰相陈升之、韩绛、吕公弼下场支持王安石;枢密使文彦博、御史中丞滕甫,还有刑部支持司马光。然后大臣们围绕着这个案子吵了一年多……

    加上前期审判和推翻,继续审判和推翻,这个案子总共经历了五六年时间。活活把一个少女,拖到了人妻的年纪。

    神宗皇帝当时已经准备变法,不能让此案继续拖延下去,扰乱变法。于是,他站出来最终做出了决定,阿云改判,不以谋杀亲夫罪定。并且认定,以后这类案子,有自首情节的,可以降两罪判罚。大宋只要不是死刑,其他罪处罚都不严重,很快阿云就回去了。

    似乎这件事已经结束了,但是十六年后,司马光被任命为宰相,他上台第一件事,就将已经嫁人的阿云抓来,彻底推翻神宗皇帝的裁决,用一个女人的死,维护了他的面子。

    案情说完了,蔡卞对皇帝愤怒道:“司马光执掌中书门下一年,累犯投敌,谤君,乱政之罪,其罪不亚于谋反造乱,还请陛下定夺!”

    赵煦沉默了良久,这个罪他不太好定。但是胸口的怒火却依然烧了起来,毕竟他爹神宗皇帝被司马光挑衅了皇权,此罪不可赦。

    在朝堂上,苏辙刚想要开口,却被刘安世拦了下来。刘安世出班站定之后,指着蔡卞怒道:“改政是宣仁太后母改子政,和司马公有什么关系?”

    说到母改子政,赵煦的火气更是加大了不少。别人不清楚,他能不明白吗?这就是司马光给他祖母出的馊主意。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将神宗皇帝十几年的努力付之东流。

    这就和骂了皇帝的爹似的,不可饶恕。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赵煦也不忍耐了,当即一拍龙胆,沉声道:“司马光窃相位,私心作祟,其罪难逃。还有意见吗?”

    赵煦的目光落在了苏辙身上,这时候苏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刘安世就是决心牺牲自己,保全其他的元祐大臣。这里面包括他和吕大防。

    毕竟,苏辙和吕大防牵扯的事件不多。

    完全有机会保下来,但是刘安世就难了。他是司马光的弟子,根本就难以推脱。

    有道是临死拉个垫背的,想要拉蔡卞不可能,章惇更是没有机会,曾布也滑不溜秋不好下手。刘安世的目光落在了邢恕身上。

    这家伙看他就不顺眼,当即选定了邢恕。

    刘安世当即告密道:“启奏陛下,当初不少建议都是程颢为家师建议的,臣不敢藏私。比如避战,就是如此。”

    “程颢?”

    “没错,就是程颢。不过臣以为程颢乃道德学究,做不出这等下三滥的事来。”刘安世明知道司马光的名声不能保,干脆就将所有的责任推到才能上了。司马光的才能做翰林学士当然没问题,可是做宰相,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了:“陛下,您也知道家师不善施政,基本上下面的人说什么,他都觉得有道理。程颢建议很快就被家师采纳,才有了诸多错处。”

    “臣以为,应该另有其人在其后推波助澜。这个人必然是程颢身边之人。”

    皇帝赵煦这才记起来,好像朝堂上议论的议题是针对二程理学煽动民意,朝堂需要出雷霆手段打压理学。怎么突然间就一竿子捅到了司马光的坟头?

    对司马光,皇帝也很无奈。这家伙已经死了,刨坟肯定不合适。贬谪一个死人,不痛不痒,又没有什么大用。关键是不解恨呐,根本就看不到司马光倒霉,如何让仇人心中释然?

    这家伙已经死了,除非真的像当初蔡卞、章惇建议的那样,刨了司马光的坟头,要不然贬谪而已,更本就奈何不了司马光。

    尤其是司马光没有纳妾,他和发妻张氏的两个儿子早夭之后,就过继了兄长司马旦的儿子司马康做养子。

    可惜,司马康身体不好,早就死了好几年了。

    似乎针对司马光的报复,只能刨坟一条道了。堂堂皇帝,怎么能做出如此不堪的事来?

    即便朝臣有这样的建议,也不该支持。

    程颢的出现,恰恰弥补了要惩办人,却没有案犯的难题。程颢虽已经死了,毕竟他有个弟弟程颐,如今可是天下闻名的伊川先生。当然,还有一个人非常惊恐,这个人就是邢恕。刘安世身为御史中丞,办案经验丰富。怎么可能给邢恕脱罪的机会,干脆就来了个死无对证。事实上,当初程颐都要比程颢和司马光的关系更近,即便是进谗言,也该是程颐,而不是程颢。

    当时的邢恕并没有被贬谪。还在京城做官。他官职不大,算不上是变法派的大人物,最多只能是帮着摇旗呐喊之人。

    而邢恕在元祐初年,还投靠了高氏兄弟,这俩人是宣仁太后的侄子,也是太后当政之后,能够倾听朝臣的耳目。

    当时邢恕就天天帮着俩人出主意,甚至奏章都是他代写。

    为了两个草包外戚,邢恕当时可是操碎了心。

    可惜,后来他的用心良苦不但没有被高太皇太后欣赏,还被当成了小人,给贬谪出京了。

    这段过往,他从没有对外人说。但架不住高氏兄弟最没个把门的说了出去。

    皇帝赵煦之前是很欣赏邢恕的,毕竟,他身边的大臣能像邢恕这么会来事的真不多见。说话好听,办事体贴。要是宦官,就更好了……

    可这份欣赏,当刘安世说到:“高氏兄弟当年为了取悦宣仁太后,故意诽谤朱太后,以太妃之封赐为陛下生母,此举才是羞辱了陛下啊!”

    朱氏可是皇帝生母,赵煦登基之后,竟然被赐封为太妃。欺负的是寡妇,可巴掌打在儿子赵煦的脸上。

    邢恕跳出来指着刘安世怒道:“刘安世,你别信口胡说,邢某坐的端,行得正,什么时候做出如此献媚之举?”

    这话就连边上的杨畏都听不下去了,蹙眉直摇头。心说:你要是行得正,坐的端,这天下估计就没正经人了。

    刘安世当然不会如此放过邢恕,拉拉扯扯地扭住邢恕道:“既然刑尚书说自己正派,不如让满朝文武说说看,你正派在哪里了?”

    “林尚书,你看……”

    林希扭头不说话,这个证人不好当。

    “杨学士……”

    杨畏拱手含笑道:“邢大人,你我仅是同殿为臣,就不要为难本官了。”

    “王尚书……”

    邢恕绝望了,发现自己的人员好像真的很差。最后落在了曾布的身上。曾布多奸诈的人,怎么可能替邢恕出这个头?

    而且,程颢又是邢恕的老师,这家伙身上一摊烂事,让他想帮都没下手的机会啊!

    曾布冷笑扭头,不去看邢恕。

    事到如今,皇帝怎么可能还不明白邢恕这厮的奸诈,怪他错信了奸佞。

    不过皇帝赵煦也不能自己下决断,毕竟万一他决定错了,连个补救的机会都没有了。干脆对章惇道:“章相,此事你去查明白之后,将名单拟出,交朝堂廷议。”

    退朝之后,章惇拦住了蔡卞。

    蔡卞露出苦笑状,良久才开口道:“章相,我必须要给王公正名,哪怕被天下人唾弃,我也在所不惜。”

    这话一出,章惇哑口无言。

    蔡卞才是王安石的女婿,他要是不站出来,彻底打压元祐当人,还让他们窃取高位,这就说明在皇帝心目中,王安石也立身不正。

    都在气头上,也不好多说,蔡卞躬身道:“下官告退。”

    另一边,吕大防和苏辙邀刘安世叙话,刘安世也明白,蔡卞抛出了阿云案之后,他和他的老师司马光将退无可退。

    这时候,任何牺牲都毫无价值。但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就算是做错了也需要有人承担。而这个人,无疑最合适的就是刘安世。他别无选择。至于为什么要拉着邢恕一起倒霉,他只不过是单纯的厌恶邢恕。尤其是这家伙身上到处都是破绽,很好对付。还是敌人阵营的,这就更好了。不选邢恕,还能选谁?

    紫宸殿的廷议,如同一阵狂风一般席卷了整个京城。

    就连平日里对朝政不怎么关心的兵统局,也仿佛觉察到了京城的风向要变了。

    蔡京急匆匆的从外头回来,穿过回廊,跑向后衙,冲到了李逵的官舍,进言道:“大人,机会来了!”

    李逵如今也要三天两头上朝。蔡卞背刺章惇,对元祐党人发难的时候,李逵就在紫宸殿上,只不过他官小,只能站在后头,看看热闹而已。蔡卞的这份奏折一出,党争必然会兴起。这对于兵统局来说影响不大,但是对蔡京来说,却是个不错的机会。

    他凑近道:“大人,以下官之拙见,此事过后,京城将有不少官职空出来。如今户部尚书,和门下省主官是否会被波及下官不得而知。但台谏的御史中丞刘安世注定要出京城,一旦他离开,空出的御史中丞可是个不错的选择。”

    李逵抬眼看向了蔡京,觉得这老家伙居心不良,想要他走,然后霸占兵统局。继而,霸占兵统局的小金库。

    尤其是蔡京装紧张的样子,很不过关,他一眼就看出这老小子肯定事先知道。李逵笑道:“我刚擢升为四品,此时升迁,恐起非议,不合适。”

    “大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蔡京仿佛对李逵很上心,他的名声受损,如今还在蛰伏期。要等京城官员差不多都忘了,才有机会。当然,他也争取过,可惜被人无情拒绝了。这个人还是他弟弟,这让蔡京很受伤。

    “元长,兴起党争之乱的可是你兄弟蔡卞。怎么,你就没有提前获得过消息?”李逵问。

    蔡京恼怒的拍着大腿,怒道:“我家的兄弟,性格执拗,自从出了秦凤路这档子事之后,他就处处看我不顺眼。我也不想如此庸庸碌碌下去,可是他连给我个表现的机会都不肯,可恨。”

    “哦,你是说你早知道蔡卞要对元祐党人动手?”李逵问。

    蔡京捋着胡子悠哉悠哉道:“当年,绍圣元年我比他更早召入京城。他刚来京城的时候,住在我家里,我能不知道他的心思?他是王公的女婿,一心想要为王公正名,可惜当初发动的条件不太好。西北大战,二十万大军被西夏拖住,朝堂和皇帝都没有心思兴起党争。”

    “这一忍,就是两年多。这家伙也是够能隐忍。我就知道他憋着坏水,可惜了,像我如此耿直的性格,却被当成奸人。而天下都把他当好人,还有没有天理啊!”蔡京懊恼道:“不过大人,御史中丞这个官,比寻常的尚书都要体面,真的是个好机会。”

    蔡京进一步进言道:“章相应该没有这个想法,必然被我家兄弟给胁迫了。”

    李逵好奇道:“怎么个胁迫法?”

    “这简单,只要在朝堂上,引起皇帝的怒火之后。章相可是如今变法的执行之人,他要是不支持为王公正名,试问,他还有什么资格做这个变法主持之人?到时候宰相职位都悬了。变法派内部都会对章相怨言相加。可只要章相点头认下,他就落在了我家兄弟的圈套之内。只好一条道走到黑了。说起来,可怜啊,堂堂宰相却被副手道德绑架了。我要是宰相,绝对要被气疯。”

    对于权谋,蔡京的水平比一品大员一点也不差。

    不过他的手段过于直接,很容易给人咄咄逼人的不适。

    御史中丞?

    这个官职李逵倒是从来没想过。正三品的高官,比尚书都威风。甚至比普通的刑部、工部、兵部都要重要。也是门下省最为重要的一个衙门主官。

    谁不服,就弹劾谁!就问怕不怕!

    下午,李逵翘班去了都事堂。

    章惇本来心情就极坏,看到李逵的那一刻,老头心情糟糕地问李逵:“你来可有要事?”

    意思很简单,要是没啥事,你可以走了。

    李逵却自来熟地凑近道:“章相,我听说御史中丞之位……”

    “滚出去!”

    章惇正愁心中的郁闷没处发泄,指着李逵怒骂。

第700章 兵统局终于干正事了

    “章相,你对下官有偏见。”

    李逵没有,他要是被章惇吼了一句,就臊眉耷眼的走了,那就不是李逵了。再说了,李逵也不怕章惇,从来就没怕过。

    章惇不烦躁道:“难不成你小子不是官迷?”

    “官职大小,都是为大宋出力,下官什么时候对官职有过怨言?”李逵无辜的眼神下,流露出的是不被理解的忧伤。

    章惇冷哼了一声,他可不会受李逵的骗,没好气道:“为何当初你被贬去了延安府阳泉县做县尉,你连任都没上任,一直盼着和你交接的官员实在没办法了,告状都告到了吏部。你难道不是嫌弃县尉官职小,才不去的?”

    “不是!”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异族已经打到了家门口,下官怎么会贪恋城内的安稳,而弃城外百姓于不顾,下官当时完全被一股天地正气所左右,杀敌去了!”

    九品的县尉,李逵怎么可能去做?

    大不了辞官不干了。

    而且当时西夏确实攻打到了金明寨,连延安府的府城肤施都危在旦夕,等到肤施被破城之后,他在阳泉躲着还能有好?说不定阳泉,眨眼间就变黄泉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章惇琢磨着这话的深意,看向李逵有点郁闷,这等骚话,这货怎么张嘴就来?更让他气恼的是,李逵这厮根本就不像是他说的那样大公无私。章惇没脾气了,指着李逵笑骂道:“你不是官迷,天下就没官迷了。你才多大,就想着做三品官?是不是到了三十岁,就想要盯着老夫的位子?”

    “木秀于林,风比摧之!你也不想想,真要是登到了高处,就你这臭脾气,天下谁会服你?”

    李逵不在意道:“不是服不服的问题,就怕有人窃据高位,就和下官过不去啊!您老也看出来了,下官一心为了大宋,却落着什么好来着?之前有邢恕为了陷害下官,还不择手段想要用张商英来陷害我。下官容易吗?”

    李逵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章惇,发现章惇并没有怀疑,便继续道:“如今这御史中丞可是执掌台谏的官员,万一来个和下官有仇的,下官只能辞官回家了,省得天天被人陷害。章相,你是不知道,我年前就听说赵挺之有可能回京重用,官职就是御史中丞。”

    “哦,真有此事?”

    章惇闻听,顿时站起走动起来。如果赵挺之想要升官成为御史中丞,那么肯定是得到了消息,刘安世要被搞下去了。

    司马光如今是臭上加臭,刘安世这个司马光的门徒,恐怕贬谪就在几日之内。

    可是赵挺之知道消息,恐怕得在三个月之前。

    也就是说,蔡卞很可能已经和邢恕私下里有了交易。而邢恕选定了大舅子赵挺之。

    这个猜测,让章惇不寒而栗。加上党锢已起,想要停下已经不可能。而章惇是宰相,谁留下,谁走,都得他说了算。

    可实际上,御史中丞的官职,他也没有太好的接手人选。岂不是身边信任的人,有人举荐什么人,要是他不厌恶此人的话,岂不是就被对方摆布了?

    李逵当然也尝尝台谏长官的威风,可惜,就像是章惇说的那样。他太年轻了,要是年长十岁,或许有希望。

    但现在让他去做御史中丞,岂不是十年之内,李逵就有入住都事堂执掌中书门下的可能?

    大宋还没有一个文官,能在四十岁之前,就做宰相的先例。

    之前寇准有四十岁钱成为宰相的希望,可惜寇准脾气太冲,动不动就让真宗皇帝下不来台,真宗硬是拖着让寇准在参知政事的官职上磨了几年,才让寇准成为宰相。

    李逵想要成为宰相,肯定不会比寇准早。

    被章惇戳破了希望,李逵只能退而求其次,给任何想要当御史中丞的家伙下蛆使坏。反正他坐不上御史中丞,也不能让别人做舒坦了。

    尤其是邢恕,更是被章惇排除在了人选之外。

    李逵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皇城,回到了军统局。

    蔡京盼望着李逵回来,李逵刚露面,他就悄悄的尾随上去,脚步轻地如同狸猫似的,根本就不像是个五十岁老头子该有的灵便:“大人,章相怎么说?”

    “没答应!”李逵摇头叹气道:“他说我的年纪不适合出现在三品大员之列。”

    “借口,肯定是借口。就大人立下的功勋,说什么也配得上御史中丞的官职了。再不济,给个天章阁直学士总不过分吧?可大人为大宋征战南北,立下不朽军功,却连个承诺也没有。”蔡京话锋一转,暗恨道:“肯定有人捷足先登了,可恨,如此不要脸之人,如何有资格坐享高官?大人为何不戳穿对方真面目?”

    李逵诧异于蔡京对他没有坐上御史中丞,反应如此之大。

    可蔡京还不满足,喋喋不休道:“要是下官在都事堂,必然要戳破这等无耻贼人的真面目。”

    说完,蔡京这才满意的点点头,仿佛这场争斗,他也参与了一番。

    李逵不免好奇,如果蔡京遇到了这种情况,他会怎么办?

    他文:“元长,要是你不知道谁是幕后之人呢?”

    毕竟,御史中丞这个官职太香了,按照大宋的制度,这个官职会封侯。也就是说,会多一千户的赋税作为御史中丞的额外补贴。加上职官,还有贴职,这个官职的待遇比副相已经差不了多少了。关键是,这个官有牌面啊!

    蔡京不假思索道:“要是蔡某眼拙,看不出幕后之人,但蔡某仇人也不少,找个最不顺眼的仇人,就算是攀附也不能让他好过了!朝堂之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有机会要搞他;没有机会,迎难而上,还是要搞他。”

    李逵歪着脑袋,感觉蔡京的做法和自己不谋而合。

    难道他们都自悟神通,得到了做官的真谛?

    因为李逵也不知道谁是幕后之人,于是也找了个仇人攀附上去。

    像是赵挺之和邢恕私下的信件交流,邢恕有意将赵挺之弄到御史中丞的官职上,这等机密的事,李逵怎么会知道?

    问题就是他不知道,但可以认为邢恕这厮会如此龌蹉。

    至于被说中了,算他倒霉。

    李逵拍着蔡京的肩膀,欣慰道:“本官就是这么做的,元长,你果然合本官的脾气。”

    “是大人教导的好。”蔡京如今无欲无求,他甚至都没觉得这么做有何不妥。反正皇帝不待见他,章惇也不待见他了。就连亲弟弟,都不肯帮他。做人做到这个份上,孤独是一回事,关键是不被理解的苦闷,没处说啊!

    可是自从遇到李逵,他发现之前对李逵的所有误解,都是被人蒙蔽了。

    要是他俩合作,叱咤大宋朝堂,大宋早就腾飞了。

    之后的几天里,京城官场风声鹤唳。

    经常有官员聚集在陈州门外,送走被贬谪的官员。

    刘安世被贬谪去了应天府,权知应天。

    但谁都知道,等到刘安世跑到应天府,做不了两天的知府,他还得一路往南走,一步被贬谪。

    三品官之后,是四品官。

    五品……

    就连苏轼,有个提举万宁宫使的闲散官职,也被剥夺了。

    这也是没办法,司马光用苏轼统领天下士林,苏轼虽已经告老,但也难以逃脱被贬谪的待遇。而提举万宁宫使,等于是朝廷给苏轼的养老金。

    好家伙,养老金没有了,苏轼每个月一下子就少了上百贯的收入。

    好在如今的苏轼不缺钱,有了李逵在他身后,他这辈子都不会缺钱。要不然,他老人家没有了这笔钱,猪肉都要吃不起。对无肉不欢的苏轼来说,这日子肯定没法过了。

    而李逵,仿佛彻底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深藏功与名。

    兵统局终于干正事了,从工部和少府划拉来了数百工匠,李逵在京城边上建了个作坊,制造玻璃。

    他突然想到了没有望眼镜,怎么航海?

    人总要未雨绸缪,做些准备。

    陆地和海岛间隔可是非常遥远的,总不能靠着星星辨认吧?关键是,观星术还是阿拉伯人的不传之秘。

    李逵想着想弄出玻璃来,其他的问题逐一解决。

    大宋的人工不贵。

    只要玻璃出世,这点钱更本就不值当李逵心痛。

    可蔡京心痛啊!府邸的银钱泼水似的往外洒出去,就没收进来的时候。

    李逵找来的工匠有些是做琉璃的,这也是类似于玻璃的一种。早在先秦时期,就有了。这样的工匠不难找。

    工部没有,就去少府去寻,总能找到。

    不过琉璃是贵重物品,多用于配饰。所以,兵统局刚筹备这个工坊,就让人很不理解。还有就是磨镜子的工匠,手艺肯定是一等一的精湛。毕竟是给官家造器物的工匠,是一等一的能工巧匠。

    然后李逵站在刚刚竖起来的炉子上,对手下宣布:“本官召集你们,就为了一种材料,玻璃。”

    “大人何为玻璃?”

    “就是透明的琉璃。”

    “这怎么可能?”

    “你敢质疑大人,还想不想要工钱了?”

    蔡京的女婿梁世杰如同狗腿子般站在炉子边上,指着敢质疑李逵的工匠怒斥,开口就威胁人家的生计。

    李逵摆手道:“世杰,别吓唬人。以后都是咱们的工匠,都是吃苦的兄弟,钱不会少发。要是玻璃造出来了,本官保证你们每个人都将在京城买得起外城的房子。”

    汴梁的房价已经涨到天上了。就像是李逵的宅子,还是内城和外城中间,用后世的话来说,介于二环和三环中间的房子,就要五千贯。当然保康门附近的房子,属于京城的高档住宅区,要比其他地方贵很多。外城也不是城外,城外的房子便宜,一个小院只要百十来贯。可是京城实在太大了,靠腿走路根本就不现实。于是,外城的房子,是普通人这一生中最大的梦想。

    “我等谢大人恩典。”

    “大伙儿不容易,放心,跟着我李逵干,咱沂州人说话实在,绝不忽悠人!”李逵随即问领头的工匠:“准备好了试验材料了吗?”

    “回大人,准备妥当。就等大人点火了。”

    “火把来!”

    李逵将火把丢尽了炉膛之中,随后十几个工匠在风箱边上开始卖力的拉动。火焰照地炉膛内通红。温度不用担心,自从铁监用上李逵改良的土法炼焦之后,一千多度已经难不倒大宋的炉工了。

    对于玻璃配方。李逵知道一些,比如说原材料就是石英。

    而少府的工匠也有一套自己的办法,能够将琉璃的温度降低到和炼铜差不多。也就是一千度出头一些。这配方肯定是保密的,但他们是官府的工匠,怎么可能对李逵保密?要是李逵傻乎乎的用炉子的温度去炼制石英砂,肯定会傻眼。坩埚烧穿了,石英砂也化不了。这玩意要两千度才能融化。而如今的大宋的炉子温,说什么也不可能到这么离谱的温度。

    唯一的难处就是将石英中的矿物质通过反应清除,即便用最纯净的石英,还是会泛黄。李逵想到自己出道以来,屡用屡爽的神物——石膏。

    万能的石膏。

    作为对石膏有着偏爱的李逵,配方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石膏。原料简单,石英砂。就是那种近乎透明的硬石头。很多河床都能淘换一些。作为实验用的原料已经足够了。以后用量大了,就用花岗岩砸碎了筛选。反正人有的是,大宋的京城,别的没有,就是不缺人。

    可是,三天之后。

    石膏让李逵丢人了。

    当工匠欣喜的拿着凝结成片的玻璃送到李逵面前的时候,难以抑制心头的喜悦,对李逵歌功颂德道:“大人,我等工匠在大人的英明之下,获得了黄水晶。”

    可是李逵看到泛黄的玻璃的那一刻,心都凉了半截。

    李逵拿着样品,用他没有色盲的视力可以负责任的说,手里的玩意,比尿都黄。

    气地他将黄玻璃仍地上,愤恨道:“怎么就这个色?”

    而蔡京仿佛像是恶狗扑食似的扑向了已经碎裂的玻璃,拿在手里不停的看,还在阳光下反复端详。双眼闪着寒光,脑子里都是金叶子哗啦啦的声音,心头就一个念头,要发财了,发大财了!

    他拉住工匠追问:“这种玻璃能制成杯子吗?”

    “能是能,但是这玩意软的时候太烫,等凉了就很脆,不好做啊!”工匠无奈道,主要是太烫的时候可以模具压,可压着压着这玩意就硬了,用力大一些,就碎。而且压出来的也不好看。

    而李逵却陷入了沉思之中,他认定,自己肯定少了一个关键的步骤。

    这个步骤没法突破,就算是用最好的石英,除非用完全透明的石英,要不然这玻璃就没法用。

    可蔡京举着玻璃到李逵面前,兴奋道:“大人,要是有办法将此物制作成器皿,我们兵统局就要发达了。这比煤饼生意要有前途的多。”

    李逵摸着下巴,看向了工匠送来的残次品,嘟哝道:“办法倒是有。”

    可问题是,他制造玻璃,可不是为了收割一波大宋京城富人的智商税的啊!好像,他想要做点事实,就必定会歪,而且多半是歪到挣钱的路上去。

    李逵也在心里怀疑起来:“难道我真的是财神转世?”

第701章 割智商税

    “看着点,像本官这样,将整个软化的玻璃泡吹大!”

    “大人,让下官试试。”

    蔡京在边上跃跃欲试,他之所以如此积极,主要是这玩意太颠覆他的认知了。他甚至相信,这东西只要流露到外头,每一个都是天价。

    当然,要赶上好时候。

    什么才是好时候?

    就是刚出来,别人手里都没有这等美轮美奂之物,而他有的时候。物以稀为贵,随便那个玩意,就能卖出上千贯的钱财来?

    堪比水晶的材质,甚至透明度上要比水晶好的多。这等宝物,任何一个京城权贵拿在手里,还不得大宴宾客,来一场鉴宝大会?让手里没有这等宝物富豪和权贵们瞧瞧,爷们的宝贝!嫉妒去吧!

    蔡京贪婪的看着在李逵的摆弄下,不断成型的器皿。想着只要偷出去几个,他的债务不就还清了吗?

    更何况,蔡京看李逵似乎挺轻松。那个玻璃泡还是软的,用铁管吹起来之后,李逵想要怎么摆弄,就这么摆弄,放在模具里,很快就一个花瓶给吹出来了。

    蔡京入手七尺长的铁管,顿时入手沉地有点抬不起来。可是他一想到他手里拿着的可是上千贯的宝物,腿脚顿时来了力气。尤其是,蔡京明白,他手中的玻璃泡造价低的让人简直不敢相信,最多二三百钱。这玩意简直比打劫都要来钱快,他怎么舍得让手中的玻璃泡变成废品?

    呜呜呜——

    蔡京尴尬的发现,铁管劲头的玻璃泡竟然没有丝毫要膨胀的迹象。

    这不是欺负人吗?

    为何李逵吹得起来,他就不行?

    不信邪的蔡京,加大了力气。用力过后,整个后背都仿佛拱了起来,如同较劲的老狗,眼珠子圆凸,仿佛要弹出眼眶,旁人深怕老贼一口气没捣腾上来,伸腿去了——

    还没等人劝,蔡京自己就不行了,噔噔噔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炙热的玻璃泡差点砸在脚上,他女婿梁世杰急忙上前来又是拍后背,又是揉胸口,这才让老贼缓过来。没想到,蔡京刚能顺畅地吸口气,就扭头看向了李逵,嘴角哆嗦道:“局座威武!”

    原来,李逵一口气吹出了个大玻璃泡,在模具里滚动了一圈之后,一个造型规整的球形瓶就出现了。

    李逵无所谓,这等玻璃器皿,在后世十块钱一个也不见得能卖掉。换成大宋的钱,就几个大子。

    但是在蔡京眼里,这是价值千贯的宝贝。

    要是卖给合适的人,兵统局的钱库都要放不下了。关键是这玩意竟然是用河床中最硬的石头做出来,谁敢信?

    李逵没得意,他可是练武之人,还是武艺到出神入化的境地,气息如长虹般延绵不绝。就蔡京这等货色,还敢跟他叫板。这不是找死吗?

    他也明白蔡京为何如此不要脸的巴结他,不就是钱嘛!

    李逵自然没有独吞的心思。将铁管给了边上的人。说起来,他手中的铁管,造价真的不菲。冶铁坊的管事鲁大师出品,有些地方不太闭气,还用上了铜匠的补漏。看上去,一段黑,一段金,古怪极了。可是大宋没办法造出无缝钢管,就算是焊接的,也地方寻。

    李逵手中的铁管,造价八十贯,反倒是玻璃工坊里最值钱的工具。

    李逵吩咐工匠道:“按照我的办法,你们试着做。做坏了不要紧,玻璃这东西,碎了烧一烧还能用。关键是这东西的造型要多变。花瓶之类的难做,就先不要急着做。可以先用模具压些茶盏之类的小玩意。”

    “是大人!”

    “今日在场工匠,每个人发两贯。配料和秘方就我们几个人知道,谁要是传出去了,应该知道结果。”

    “大人放心,工坊里所有人自今日起,都得住在工坊,谁也不准出门。”

    “我也定个章程。做一匹货物出来,让京城的高官豪富们瞅瞅,一定要让他们看到咱们的宝贝之后,看上一眼,眼珠子就拔不出来的那种。”

    李逵说完,就对蔡京道:“元长,关于如何发卖的事,咱们议一议!”

    之前还半死不活的蔡京,打个滚从地上爬起来,颠颠地跑到李逵跟前,一张老脸如同菊花般盛开在李逵面前。

    “去官舍。局座,请——”

    习惯了蔡京的奉承,李逵也坦然受之。走在前头,蔡京如同李逵身边的老狗,撒欢地跑在李逵的身边。

    坐定之后,梁世杰烹茶,蔡京眼巴巴的等着李逵开口。

    一口热茶下去,从胃中升上来一股暖意。说实在的,李逵一开始怎么也喝不惯这大宋的茶汤。主要是佐料太多了,让喝习惯了炒茶的李逵无法消受。可奇怪的是,自从去了一趟青塘之后,他神奇的觉得茶汤回味无穷,简直就是人生百味的集大成者,平日里做事,不喝上两碗,都没精神。

    等到李逵将茶盏放在,他低头看了一眼茶盏,目光凝聚了一番之后问蔡京:“元长,玻璃如今已经能做了。工匠的技术很快就会练出来,等到大量的货物造出来,要是不卖的话,局里的钱库恐怕就要空了。”

    蔡京苦笑道:“局座,已经空了。”

    兵统局的钱以前李逵信不过蔡京,让章授管。可章三爷根本就不是管钱的料,连有多少家底他都说不清楚。

    不得已,只能让管过大宋户部的蔡京管理兵统局的钱库。

    “算了,这几日你我辛苦一些,等第一批货做出来,应该不缺钱了。”李逵并没在意,转而对蔡京道:“元长,我找你来是想要问,咱们第一批货卖什么比较好?”

    “局座,您看茶盏如何?”

    蔡京多机灵的人,一眼就看出李逵之前低头看茶盏若有所思的样子。可李逵却摇头道:“小五,去拿几个成品的琉璃盏来。另外去拿些冰来。”

    不一会儿功夫,阮小五将琉璃盏带来,放在了李逵的面前。

    李逵将琉璃盏用冰水激了一下,对梁世杰道:“将热茶注入。”

    哗啦一声,当滚烫的热茶注入了被冰激过的琉璃盏之后,茶盏竟然裂成了两半。蔡京心疼地脸都绿了,就刚才李逵试验的茶盏,他要是拿出去,在京城要是卖不上一千贯,他敢拿自己项上人头拧下来当球踢。这简直就是手拿把攥的简单,可却让李逵给祸害了。

    李逵将碎裂的茶盏让人收拾下去之后,才对蔡京道:“元长,茶盏要经常承受滚茶,天气一冷,就会裂开。如今天气热了,寻常情况下茶盏不会碎。但是冬天呢,总不能咱们这个时节卖出去,到了冬天,卖主排着队来找咱们麻烦吧?”

    “敢问局座,咱们这个工坊,您准备让多少工匠做器物?”

    蔡京莞尔一笑,拱手询问李逵。

    李逵琢磨着不能多,他还是要纯净的透明玻璃。这种茶盏之类的有色玻璃,不过是权宜之计。他开口道:“最多安排四十个工匠。一天做上千个应该不成问题。”

    “局座,以下官看,就做琉璃盏这样的茶盏。莲花瓣、菊花形、海棠花,各种样式都可以弄成模具。咱们先卖茶盏这等小物件,等到时机成熟,再卖价值更高的花瓶之类的宝物。”

    蔡京自信道:“冬日寒冷,就算是有卖主冬天碎了几个,咱们到时候给他们换新的不就成了吗?”

    “你的意思说?”李逵顿时来了性质。

    蔡京的经商才华绝对不比他差,主要是蔡京缺了李逵的见识而已,无法做出新奇的玩意,博人眼球。让人乖乖的将钱袋里的金银掏出来。

    要说具体操作,蔡京的手段一点也不比李逵差。甚至在大宋来说,也属于最顶尖的奇才。

    只见蔡京凑近低声道:“局座,您是准备细水长流,还是赚一波快钱。”

    “元长,你也看出来了。这技术说白了,简单的很。产量也很大。就开始的时候能收获千倍的利,之后恐怕很难为继。不如卖一段日子之后,让商人进来竞价经销权。”李逵直接告知了蔡京他心中的想法。

    蔡京早就看出了李逵的心思,产量这么大。奇货可居的经商理念可以摒弃了。想到这些,蔡京心里就有底了。大宋的有钱人很多,先供应这帮有钱人,官宦之家,商贾之家,先把这笔钱给挣出来。然后让普通的中产百姓购买。

    这需要打一个时间差。

    铺货要稳准狠,下手要快。

    至于后续的经营,按照蔡京对李逵的理解,李逵根本耐不住性子做这买卖。之前李逵对造出这等有色的琉璃还非常不满。

    显然,工坊做出这样有杂色的玻璃,根本就没有达到李逵的预期。将来这买卖还得和煤球一样,让商人进来。

    既然如此,蔡京目光中露出一丝凶光,他认为割大宋权贵的韭菜,毫无心里压力。

    不仅要割,还要割一波狠的。

    这个想法对商人来说,没问题。商人讲利,唯利至上。但是主持这场割韭菜行动的人恐怕会得罪整个大宋的官场,所有的权贵。毕竟,有钱人,多少还会有点权。即便是豪商,背后也有大家族,甚至皇族做靠山。

    钱挣起来是简单。

    可是如果夏天的时候琉璃盏一千贯一个,秋天变成了一百贯一个,冬天的时候卖十贯钱一个……

    大宋的所有权贵的心态都会崩的呀!

    李逵犹豫道:“这生意要是在一年之内就打压到平民都能买得起的程度,会很遭人恨。这样,多给商人一点好处。关键这琉璃盏,还不是雪花盐。雪花盐天天吃,价格贵一点,普通人也吃用不起。最多买个雪花盐的罐子装装门面。可是琉璃盏,真要是小心点用,十年八年也不会坏,甚至第一批购买的人,多半有心将此物作为传家宝。”

    “一旦他们到了秋天,传家宝是没指望了,发现此物最多只能做个冥器陪葬;到了冬天,这玩意只够普通人陪葬用。岂不是要和天下人为敌?这样下去,此人恐怕在大宋想要活命都不容易啊!”

    李逵不无忧虑道:“元长,你说咱们找个色目人。京城也有,只要在背后控制,让他听话没大问题。”

    “大人准备给商人多少好处?”

    蔡京暗自可惜,这生意他想做,但是有顾虑。和李逵想的一样,割智商税,让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半年之后就要露相,他也怕成为众矢之的。这简直就是和天下为敌。钱少了,不值当。这比卖命都要招人恨。

    李逵踌躇道:“一成。三月为期限,三个月之后,就让商人竞价,咱们不做这买卖。”

    蔡京惊叫道:“售价的一成?”

    李逵理所当然的点头道:“这是自然。要想一次收获足够的利,必须四京,京兆府就算了,没几个有钱的。开封府、河南府、应天府、大名府,另外江南富庶,江宁府、杭州府、苏州府也算上。市舶所在,杭州和泉州等地,可以卖给海商。我估算着要是运气好,搞大点一千万贯还是有希望的。关键是这些地方都要铺货到,同时售卖。给商人一成利看着多,但这是卖命的钱。给少了,怎么成?”

    “一千万?”蔡京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公鸡,临死惨叫了一声。

    李逵摆手道:“一成也就一百万贯而已。但是元长,局里账目不能这么算,账上做只留下一半。也就是五成入兵统局账目,另外本官是发明人,要两成红利不过分吧?”

    “大人,拿一半都应该。”蔡京巴结道。这话蔡京是肺腑之言,李逵要是自己在家偷偷搞,根本就没有兵统局的事。到时候,所有的好处都是李逵一个人的,他们这些属下,连分一杯羹的机会都没有。

    李逵笑道:“不用多了,本官就要两成。这是兵统局的规矩,一成是专利,另外一成是研发。本官要是不捅破这个窗户纸,恐怕再好的工匠也做不出来这玻璃器皿。另外的利,给商人一成,工坊和我局中官员一成,另外一成,作为我等小金库用。”

    一成就是一百万贯。

    蔡京对其他的分配,没有任何意见。李逵要拿走两成,在他看来理所当然。琉璃盏要没有李逵,大宋怎么会有如此精致绝伦的宝贝?可是,给色目人,这不白瞎了吗?

    当即趴在地上,脸色决然的对李逵道:“局座,色目人最是无信无义,不可啊!”

    “可是,不让色目人做,大宋的商人背后都有家族,你以为咱们能保住秘密?而且真要是做了这买卖,得罪天下权贵无数,这可是卖命钱。”李逵无奈道。尤其是要将大宋的有钱人一网打尽,这太丧心病狂了。最终只要半年,就能让所有权贵明白,他们是傻子。这等嘲讽下人权贵脑子的蠢事,连李逵这等无法无天的人都不敢做。

    蔡京趴在地上,两行清泪落在满是皱纹的脸上,激动道:“下官自从进入兵统局,寸功未立。局座,就让这得罪天下人的事让下官去做。”

    “可是……”李逵脸上表情似乎有些不忍。

    可是蔡京却跪在地上,决然道:“蔡京为局座,就是千刀万剐,也在所不惜。更何况是于天下无义之人为敌?下官敢为局座效死!”

    李逵悲天悯人的拍着蔡京的肩膀,心里却笑开了花。只要蔡京敢和天下权贵为敌,那么这家伙只能跟着自己一条道走到黑,以后可以当成心腹用了。

    而蔡京呢?

    为了一百万贯,下跪。

    看不起谁?

    关键是跪地上膝盖舒坦。

    就是和天下为敌,怕什么?兵统局也不是吃干饭的,到时候他就不信李逵不伸手拉他一把。打为了一百万贯,他可以连性命都不要,怕什么?

    见过爱钱的,没见过如此爱钱的。李逵不由唏嘘道:“元长,既然你心意已决,本官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多给你半成,从本官的红利中给。”

    “局座对下官恩同再造啊!”蔡京说着说着,眼泪就止不住的流。心一软,李逵就又送出去五十万贯,蔡京心中笃定,李逵是爱他的。

    一个月之后。

    京城最败家的权贵,长公主驸马都尉王诜在府中举办鉴宝会,邀请京中皇族竞相参加。而当日晚宴上,四只总价达到万贯的琉璃盏,让宾客对王诜嫉妒地恨不得将这笑出猛虎气息的老家伙暴打一顿。

第702章 琉璃大窃案

    “驸马,让小王回去好好临摹这琉璃盏,改日将这琉璃盏给你送来,可好?”

    宾客散去,端王赖在驸马府还没有走。

    端王的生母陈氏早就亡故,属于没爹没妈的‘苦孩子’。皇亲国戚之中,也就和驸马王诜的关系最好。主要是驸马王诜是京城最会玩的老纨绔。勾栏花楼,瓦子曲巷,只要好玩的地方,都有王诜的身影。尤其是王诜还是书法丹青大家,才艺在皇亲国戚之中也是属于超一流的存在,让赵佶最为敬重。

    可惜王诜是有钱人,但赵佶只有个王爷的名头,却实打实的是个穷人,如今还欠着债。可是赵佶对文玩把玩之物,有着一股子超人的执念。

    赵佶看到琉璃盏的那一刻,眼珠子都拔不出来了。可是王诜却努嘴不乐意了,断然拒绝道:“你的画技和我比差远了,你画,还不如我画。”

    “驸马,小王这几日画艺精进不少,已经不比驸马差了。”

    “呦呵,口气不小,你的画技不少都是我教的,难道你还敢不服气?”王诜早就在恭维声中醉了,疯疯颠颠地讪笑道:“阿佶,咱们来比一比。不过你想要骗我的琉璃盏,门都没有。我可告诉你,老夫的琉璃盏,全京城……不,全大宋就只有四个,听说是波斯来的宝贝,如今全在我这里。瞧瞧这色泽,比黄水晶都透,看着成色,绝对是一等一的宝贝。”

    他这话这么说也对,不过要补充一句:京城除了兵统局的库房之外,所有的琉璃盏都在王诜的手中。

    兵统局重兵把手的库房里,差不多样子的琉璃盏,至少有上万个。

    “轻浮了,赵佶你的画太轻浮了。”王诜笑着歪倒在了榻上,鼾声随即想起来。

    端王赵佶看着桌面上的四个琉璃盏,偷偷在手中把玩着。温润如同玉石般细腻的质地,让他痴迷不已。

    他似乎根本就不在乎王诜教训他画作轻浮的话。

    毕竟,王诜有这个资格。这绝对不是大话,端王赵佶的书画受到了王诜不少指点,如今距离王诜还差了很多。至于其他的,鲜衣怒马,纵情酒色……王诜将自己会的技能,基本上都交给了赵佶。他是一个无私的师父,自己是浪子,徒弟赵佶如今学会了他的浪,却没有学会王诜的桀骜和不羁。

    王诜何许人也?

    端王赵佶的姑父,王诜当年长的风流倜傥,仪表非凡。二十来岁就因为家族的恩荫,坐上了殿前左翊卫大将军,正儿八经的正三品武将。

    按照他的身份和履历,三十多岁做太尉是手拿把攥的容易。

    大宋的太尉有两种。

    一种是文官的恩荣,却没有任何兵权。这个官职是寄禄官职,属于白拿一份俸禄,不用担负任何责任的官职。王旦、文彦博等人就拿过这份俸禄。在寄禄官职中,低于太师,高于太保和少保。后来太尉,太师,太傅,少保等一二品寄禄官职,被‘开府仪同三司’给取代了。

    当然还有一种太尉,官场上不叫太尉,但尊称太尉,就是殿前都指挥使。武将之首。

    二十多岁的王诜,距离武将中最高的官职,只有差两级。

    二十多岁的王诜,已经是左翊卫大将军了,只要再升一级,他就可以角逐太尉,成为军中第一人了。

    可惜,他长的太好看,还会舞文弄墨,文采太好,说话有好听,被神宗皇帝越看越喜欢,要将亲妹妹嫁给他。

    王诜是属于倒霉就倒霉在他的长相上了,长太好看了。皇帝嫁了妹妹给他之后,王诜就从军中最年轻的高级督帅,一下子变成了没有任何盼头的文官。而且级别上不知道低了多少。毕竟,左翊卫大将军是正三品,太尉是正二品,武将之首。大宋虽然允许皇亲国戚做官,但绝对不可能拥有军职。王诜的左翊卫大将军就被撸掉了。

    按照品级对调的话,王诜应该也是正三品。

    但朝堂上正三品是什么官?

    翰林大学士、翰林学士承旨、六殿学士、枢密直学士、权六部尚书……他一个武将,真要是做到这么高的文官之中,会被欺负死的,哪怕他娶了皇帝的亲妹妹也一样。

    这样,王诜就从军中前途无量的高级将领,变成了低级文官之中的咸鱼,还有个外戚的标签。王诜在周围人的目视下,开始迅速堕落了。

    他怨恨长公主将他的一切都给剥夺了,却给了一个驸马的头衔彻底打落凡尘。驸马府邸就像是一个牢笼,将他所有的期待都破碎在这无尽的牢狱之中。

    神宗皇帝也是脑袋有坑,嫁妹妹就嫁妹妹,妹夫不仅没有得到抱得美人归的欣喜,连前途都被彻底毁了,这样的婚姻怎么可能会美满?哪怕长公主再贤惠,也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关怀。事实也是如此,王诜就是和府邸的舞女歌姬一起嬉乐,也不会多看长公主一眼。

    对王诜来说,唯一的好处就是娶了长公主之后,他有了用不完全的钱,京城的王爷都没他有钱。神宗大概也意识到了王诜的问题,但已经为时已晚。要是唐朝的时候,王诜这样身份权势的将军,说不定就造反了。

    但钱这种东西,对本来就不缺的王诜来说,钱多一些少一些,重要吗?

    他王诜,是缺这几个臭钱的人吗?

    这也是为什么王诜成了蔡京第一个目标。

    首先,身家好。王诜和文官之中的苏轼等人都是好友,武将就更不要说了,将门出身,还是顶级将门子弟。

    其次,有钱,太有钱了。

    第三,王诜琴棋书画,欢场勾栏,都是一等一的豪客。京城追捧者,无数。说明王诜会玩,玩出了很高的境界。是在潮流上,引领京城权贵风向标的人物。

    第四,朋友多,皇亲国戚之中,他辈分高。而且尊贵,他岳母就是宣仁高太后,往来亲王郡王不少,门庭若市。可以说,他要是吹捧的宝贝,第二天皇帝听说了都想要。

    ……

    于是王诜很幸运的被蔡京给选中了目标,成为第一个拥有琉璃盏的权贵。

    当然,价格也不便宜,三千贯一个,总共四个,一万两千贯,概不还价,童叟无欺。

    翌日。

    驸马府。

    王诜撑着懒腰从榻上做起来,摸着晕沉沉的脑袋琢磨,他为什么膝盖那么酸,腰也有点沉,想到和端王……不可能的事。王诜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一眼周围,就他一个。于是咳嗽一声,管事就在门外,听到动静,立马进入了房中

    “驸马,您醒了?”

    “端王呢?”

    “昨晚上就走了。”

    王诜歪着脑袋,心头暗暗心慌,难道是梦。他听说人要是做奇奇怪怪的梦,说不定那天就要没命。他这辈子除了被一个女人毁掉了前途之外,该享受的都已经享受了。遗憾肯定是没有的,要说不舍的话,他想继续醉生梦死下去。

    “扶我起来。”

    王诜慢条斯理的穿衣,然后路过了案桌,看到了他心爱的琉璃盏。

    “一盏,两盏……咦,没有了!”

    王诜努力揉了揉眼睛,继续数:“一盏,两盏。”

    人在刚睡醒的时候,脑子总会变得迟钝且迷糊。尤其是像王诜这样的人,酒色无度,更容易让大脑变得迟钝起来。

    他歪着脑袋看着琉璃盏,他记得买来的时候是四盏,怎么就两盏了。

    想了一会儿,这才想明白,有贼!

    “王爷,大事不好了,驸马府遭窃了。”

    聂石渠曾经不过是王府的小管事,如今跃居为王府的大管事。他是聂翠翠的胞弟,李逵的小舅子。当然,当初端王被西夏王爷李承乾混入,成了京城的笑柄。要不是李逵帮忙,端王还要倒霉些。

    当然,李逵帮忙不是帮着端王还了被李承乾卷走的货款,而是将聂石渠当成通风报信之人,端王才免于责罚。

    如今,聂石渠成了端王的心腹。

    这也是李逵故意安排的,毕竟他不放心赵佶,还得防着他一手。

    赵佶正在欣赏手中的琉璃盏,被吓得手一抖,差点掉地上。怒斥道:“没规矩的东西,没看到本王忙着呢吗?”

    没错,赵佶偷东西了。

    如今的端王府穷地更本就值班不起奇珍异宝,他手中的琉璃盏不是从驸马府顺出来的,绝没有第二个来处。

    聂石渠却担忧道:“王爷,万一……”

    “开封府还敢来本王王府搜查不成?”赵佶也是有身份的贵人,开封府没有皇帝的授意,根本就不敢搜查王府。更何况,驸马王诜也不会料到他的琉璃盏是给赵佶给顺走了。

    赵佶关心的不是驸马府的失窃案,而是他手中的琉璃盏能值多少钱?

    他昨日想把留在王诜手中的两个琉璃盏打碎,然后带着另外两个完好的溜走。这样一来,手中的琉璃盏,可定会成为更珍贵的宝物,价值翻倍。

    甚至超过王诜的购价,这样一来,他的债务就有可能在今年还清了。

    想到这里,赵佶对聂石渠嘱咐道:“你小子机灵,去外头打探消息,这琉璃盏的价格涨了多少。要是到了一万贯一个,本王准备脱手。”

    “王爷您就不怕?”

    “我也是被逼的啊!”赵佶有什么办法,他一年才三万贯的供奉。省吃俭用根本就不可能,他可不像是他那个没本事的六哥,至今还没有一个儿子,只生养了个女儿。身为大宋肾最好的皇族,赵佶家里儿子都有三个了,女儿人数更多……他有点数不过来。

    这些孩子都得养,好在每一个王府的儿子都有一份俸禄,才没让他破产。

    想着靠着不要脸,先把欠债给还清了,再做打算。

    正如赵佶预料的那样,天下一等奇珍异宝——琉璃盏的价格,从单个三千贯,一下子涨到了五千贯。

    六千贯。

    七千贯。

    八千贯。

    ……

    赵佶心急火燎的等着涨价,天天盯着有价无市的琉璃盏行情。

    而京城还有一个人盯着琉璃盏的行情。

    这个人就是蔡京。

    和李逵一样,蔡京也认为细水长流没搞头。大宋的有钱人就这么多,权贵豪商,天下一小半都集中在京城。玻璃器皿买几个图图新鲜而已,真要是多了起来,就卖不出高价了。

    只要这波收割的及时,琉璃盏的高价时期立马就会跌落神坛。

    细水长流和割韭菜在收益上,甚至比割韭菜还会少一些。前者是骗,后者是洗劫。骗出所有身家,恐怕不可能。但是洗劫就不一样了。

    人在疯狂的时候,才是最容易冲动的啊!

    这日,赵佶嘴上长出了一窜燎泡,这是被心火给急的,他一个劲的告诫自己,明天,明天一定要卖掉琉璃盏。

    “王爷,不好了,琉璃盏价格回落了。”

    “丧气玩意,价掉落了多少?”

    “三千贯。如今只要五千贯就能买到了。”

    赵佶冷哼道:“天之至宝琉璃盏,一共才四个,两个在驸马手中,两个在本王手中,怎么可能还有人有?”

    “听说市面上有人卖出了两盏。可是交易非常隐秘,小人也不得而知。”

    聂石渠陪着小心,端王表面上和蔼,可骨子里比谁都冷。这可是个人情不认的笑面虎。

    赵佶捂着脑门,一阵地懊悔,昨日卖掉就好了。

    为何要多等一天?

    然后第二天,价格下跌了一千贯一个。

    气地赵佶差点眼珠子都飞出来,他就不明白了,这奇珍异宝的身价如此上下乱窜,还让不让人活了?

    卖,不卖?

    在犹豫之中,赵佶终于见识到了大宋最离谱的宝贝,从快到一万贯一个的宝贝。在短短一个月之内,竟然跌破一千贯。甚至当铺都在门外贴出个标语,本铺不当琉璃盏。

    看样子,还得跌。

    而京城最大的冤大头并不是赵佶,也不是后来买了琉璃盏的人,而是驸马王诜。

    这日,丰乐楼上,一个隐秘的包间内。

    蔡京笑着将一张五万贯汇通钱庄的承兑票递给了面前的老帅哥,后者看了一眼兑票上的数字,嘴角优雅地上挑,轻声道:“元长,你可真是信人呐。”

    “不敢,驸马爷才是将一场好戏给撑了起来,要是只有下官一个人,可演不了这场大戏。”蔡京谦虚道。

    主角,就该有主角的待遇。

    王诜虽说是浪子,但才智绝对是一流的人物。他要不是配合着演戏,怎么可能会因为驸马府失窃,而去开封府报案?

    他丢不起这个人。

    正因为这次报案,才将琉璃盏的价格推高到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价格。

    王诜遗憾道:“可惜了端王,本驸马给他机会打碎另外两个琉璃盏,他愣是没把握机会。要不然价格还得往上走一走。”

    蔡京愤恨道:“竖子不足与谋!”

    当然,端王的出场费蔡京不打算给了,让他一直蒙在鼓里好了。

第703章 拉他下水

    兵统局玻璃工坊。

    走进工坊,给人种很奇妙的感觉。至少蔡京是这么认为的。

    高高的土墙中部,两行标语醒目的贴在墙上。

    左边,贴着一行标语:流汗流泪不流血,勤劳致富我先来!

    右边,贴着一行标语:抓好产品质量,须要人人做起!

    后面还有一行小字,兵统局副局,蔡京宣!

    这种标语,绝对是大宋工坊里的头一遭,尤其是糟蹋上好的宣纸,在工坊这种脏不拉几的地方乱写,乱贴,绝对是对知识的亵渎。可蔡京不觉得这是没用的花哨,而是局座大人另有深意的创举。只是他想不出来,这深意在哪里。

    但也不能说明这种标语没用,而是他境界还没有到李逵的高度。无法站在高处俯瞰而已。

    走在这堵高墙之下,仿佛走过的不是高墙下的道路,而是一条朝圣之路。尤其是蔡京,路过这块宣传阵地的时候,一股油然而生的自豪感,从心里迸发出来。

    当然,这种用大字拼贴的标语肯定是不是蔡京想出来的,也不是说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字是他写的。至于标语,肯定是出自李逵之手。主要是李逵最近一直窝在工坊里,对于沉重的枯燥的工作环境,有点个人独到的见解。

    按理说,李逵的创意,应该李逵写标语才对。

    可就算李逵和章授都是进士出身,可是比起写大字,谁也不是号称写过三千个招牌的书坛名宿蔡京的对手。可惜,蔡京并没有因为写招牌而致富。主要是一开始,有人拿着一贯钱求他写招牌他也给写,甚至给点不值钱的土特产,他也不嫌弃,这大书法家混得有点不入流。可要问李逵,天下谁写大字写的最好,李逵会毫不犹豫的说出一个人的名字——蔡京。

    哪怕苏黄米蔡,这四位宋朝在书法技艺上成就最高的四位书法大家都还活着。哪怕苏轼是李逵的师祖,李逵还是立场鲜明的支持蔡京。这货人品不堪,可这大字,绝对是一览重山小的境界,谁也比不了。

    更何况如今的蔡京,对李逵死心塌地,忠心耿耿,信仰坚定,不容动摇。

    别看他年纪大,要是李逵他爹活着,蔡京甚至要比李逵他爹都要年纪大。但学问这种东西,达者为先,官场也是如此。谁官大,谁就有理。

    工坊的工作环境,也被李逵改地面目前非。

    反正现在兵统局有钱,不缺这点花费。主要是李逵看着舒心,什么都是值得的。

    工坊内部,也有各个责任区。

    李逵在管理上,实行大工匠责任制度。也就说,任何质量上的问题,第一责任人是管理者。但是小工匠也不敢懈怠,这时代的工厂,大工匠不仅仅是工头,还是师傅。做不好,一顿棍棒伺候,这还是轻的。

    蔡京来到工坊,看到李逵的那一刻,小短腿甩地飞快,远远地就听到他喊:“大人唉,这等粗活哪里是您该做的事。人呐!都死绝了,没看到大人如此高贵之人却在清理废料,你们还想不想要奖金啦!”

    “大人恕罪,小人这就去安排人做事。”

    李逵却浑不在意道:“没事,我虽然是官,但也是兵统局的一份子。这些天兄弟们都累了,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本官很欣慰。”

    这话真不假,琉璃盏这种商品,在京城出货量很大。但不要忘记了,李逵和蔡京的布局可不是京城。而是通过四京,一直延伸到大宋将近五十个府城。还有三个大宋最大的市舶司。尤其是泉州的阿拉伯人,蔡京坚信肯定能将这帮没见识的黄胡子色目人给镇了。

    如今,工坊里每一个工匠,一天都要工作超过七个时辰。这么大强度的劳动量,延续了足足有三个月,却没有一个人喊累,可是大部分人的眼里,都含着血丝,还在苦苦支撑。这样的好工人,天下哪里去找?

    李逵倒是真没架子,他一点都不像是个文官的做派。一句话,就将工匠们说的热泪盈眶,恨不得跪在地上额仨头谢罪。

    李逵宽慰道:“再上工三日,等南下的货船装满之后,工坊休息十天,好让大伙儿缓一缓。”

    “谢大人恩典!”

    “下去吧,告诫工匠们,甭管是大工匠,还是学徒,都不能懈怠。”

    李逵嘱咐了几句之后,就跟着蔡京往外走去。

    蔡京还在边上一个劲的絮叨:“大人,您把工匠都当成亲兄弟,他们还不死命干?再说了,咱们兵统局的工钱,在大宋都是一等一的高,伙食顿顿有肉,敞开了吃,一天四顿干饭,这样的工坊天下哪里还有?他们这帮苦哈哈,还不得赶着给大人卖命?”

    “不是给我,是给大宋。”李逵纠正道。工坊内,确实是一天四顿饭,还有加了盐和糖煮成的凉茶供应。即便这样,李逵还有点担心,工匠们的每天工作时间达到七个时辰,这可是一天高强度工作十四个小时,要是李逵被安排在这等黑心工坊,工坊主的人头恐怕都要不保了。

    这段日子,蔡京也是到处跑,几乎不在兵统局和工坊出现过。

    李逵当然明白蔡京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意义,生意都差不多了,该收的钱也已经收到了。

    当然,这么大一笔钱,蔡京身边也有李逵的人,还是记账好手,蔡京也不敢贪墨分毫。一路上,蔡京对李逵汇报了近期的成绩,销售喜人。尤其是端王这货竟然忍不住诱惑,偷了驸马都尉王诜的两个琉璃盏,更是让京城的权贵失去了理智。更搞笑的是,端王的琉璃盏还砸在手里没卖出去。

    “大人,下官除去了给王驸马的五万贯,其他的收入都已经入库,这是账本。”

    在工坊官舍之内,蔡京将账本递给了李逵。

    开封府:180万贯的销售成绩,跃居榜首。

    紧随其后的河南府,也就是西京洛阳,90万贯。

    大名府,60万贯。

    应天府,50万贯。

    加上南下的一批货物,其他富庶州府的售卖,总数达到了惊人的820万贯。

    李逵点头认同了蔡京的账本,这和他得到的数据差不多。他开口问道:“给工坊工匠的房子准备好了没?”

    “都按照大人的吩咐,签死契的工匠,拥有匠师身份的可以获得一套在外城的小院。这些房子拿来的价值差不多在一千贯一套。下官托人买下了五百个小院,花费五十二万贯。可是大人,这样分下去,会不会出事?”

    “才几十万贯而已,又不是什么大钱。”李逵轻飘飘道。

    要是以前的蔡京,非蹦起来指着李逵的鼻子大骂,几十万贯?户部一下子也不见得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钱。可是现在,经手过七百万贯财富的蔡京,已经彻底麻木了。要知道按照李逵当初答应他的条件,他可以分这七百万贯之中的一百多万贯。

    才几个月,就让他成为了百万富豪,蔡京想到这里,就眼巴巴的盯着李逵。

    李逵自然看出了蔡京的猴急心思,不就是钱吗?

    李逵在钱上,还从来没有亏欠过同伙。唉,不对,是合伙人。

    不过还有一笔钱可以挣,李逵对蔡京询问道:“琉璃技术售卖做的如何了?”

    “商会有不少人动心。但是价格上,恐怕总数不会超过百万贯。”蔡京略微可惜的舔着嘴唇,里里外外都是钱啊!

    李逵当即拍板道:“那么分红和奖励的基数就按照九百万贯算。元长,你自己先拿走一百三十五万贯。其他的造册之后,除去买房的花销,扣除之后,发奖金。官员和吏员的要区分出来,差距……五倍!吏员和工匠的也要区分出来,差距五倍。”

    “大人,下官怎么敢僭越,在大人之前分钱。”说话间,蔡京就摸出了几份承兑票,对李逵道:“这是二百万贯,是汇通钱庄的兑票,见票就能兑。”

    “多了!”

    李逵眼皮也没抬,这点钱虽然不少。但对于李逵来说,钱到了他这个程度,已经是数字,没有太大的意义。

    蔡京急忙解释道:“多出来的是下官孝敬大人的。”

    李逵见蔡京有表露心迹的意思,干脆就不客气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看到李逵收了钱,蔡京才松了一口气。他如今死心塌地的想在兵统局终老,谁要是让他去做什么户部尚书,他肯定跟人急。这不是毁老爷的钱途吗?

    李逵突然想起,之前蔡京说过端王赵佶的事。

    他回头问蔡京,端王到底还欠多少钱,都有几年功夫了,还没有还完?

    端王的欠债肯定是一笔糊涂账,当初李秉乾这位西夏王爷在西夏过不下去了,来大宋隐姓埋名投靠了端王。利用他在西夏的关系,帮端王敛财。之后,却坑了端王一笔十万贯左右的货款。

    赵佶又不是冤大头,怎么可能认?

    可是消息传出去之后,有人说他曲通西夏,为了平息猜疑,实在没办法,这才认了下来。可是端王也没有余钱,根本就还不起。

    不得已,只能一边靠着做生意,一边靠着朝廷的俸禄,才勉强还了一些。同时,还赖掉一点。

    如今,还有三四万贯的样子。

    李逵思量了会儿,问蔡京:“你说,端王的债务一下子还清了,府邸里还有王诜的琉璃盏,京城的人会怎么说?”

    “他穷地连去教坊都是混吃混喝,怎么可能有钱还债……”突然,蔡京愣住了,喃喃道:“局座,这不是说让外人以为端王和下官一起做了这场戏?”

    蔡京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李逵要一直陷害端王?

    可是想不明白,他也必须要想明白,要不然,他担心失去了李逵的信任。蔡京心中暗道:端王肯定是惹了局座。

    可是李逵却道:“元长,你可是我的左膀右臂。一旦世人都知你我是幕后主事之人,开封府敢惹本官的没几个,但是你就要分担所有的压力。端王虽然不堪造就,但毕竟是王爷,有他挡在前头,你也可安心些。”

    蔡京还能不明白吗?

    李逵要拉着端王赵佶下水,这个简单,给他一笔来历不明的钱,就端王的性格,有钱不花,还是赵佶吗?

    可谁都知道赵佶如今是个穷光蛋,必然引起众人怀疑。到时候,只要爆出王诜的琉璃盏在他手中,必然真相大白……

    然后蔡京笃定,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街头突然袭击的臭鸡蛋、烂菜叶之类的暗器,必有部分朝着赵佶而去,他就可以轻松多了。

第704章 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

    端王从来不问自己家的钱从哪里来,只要能进入王府的钱库,就是他的。

    他也从来不会问昨夜侍寝的女人来自哪里,什么身份,只要好看就行。

    事实上,给端王赵佶送钱要比蔡京想象的更加容易。十万贯的金银送入了端王府之后,赵佶顿时有种活过来的通透。

    至于谁送的,重要吗?

    应该是个好心人。

    不过,在端王府府库充盈之后没几天,发生了一件让人生气的事。端王府出家贼了,家贼不偷金银,却偷了如今市价一百贯都卖不掉的两个琉璃盏。

    原本,端王也没当回事,仅仅报案了事。他更不担心琉璃盏暴露了他偷盗的行径,毕竟如今市面上的琉璃盏,仅仅开封府,上千个都恐怕不止。可让他没料到的是,就因为这次失窃,他摊上大事了。

    琉璃盏虽说不至于烂大街,但手里被套住的卖主一个个眼珠子都发绿,想要将手中的货脱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琉璃盏这玩意肯定有人在后头做庄家。

    买上几个赏玩的也就罢了,最多损失一两千贯。

    可真要是想着囤积起来,想要卖高价的,看着市面上一天比一天低的价格,恨不得将后面的庄家杀了才好。可后来情况急转直下,当有人发现,兵统局竟然名下有个玻璃工坊,做出的器皿就是琉璃盏的时候,顿时都傻眼了。

    李逵之所以不怕得罪这些权贵。主要是有本事,权势滔天的大人物,谁玩琉璃盏啊!

    至于没本事的窝囊废,得罪了又如何?爷们就是抢了你的钱,能奈我何?更何况,主持这一切的是蔡京。而蔡京发财的消息也不胫而走,传地沸沸扬扬。

    人赃俱获的端王府奴仆被关押在开封府大牢里。

    有人还嘲笑端王赵佶家的奴仆一点眼力都没有,竟然还会偷家里的琉璃盏。难道端王府就没有一点值钱的珍宝吗?

    堂堂端王府怎么可能没有宝物。有,而且还不少,皇帝赵煦赏赐给弟弟赵佶的不少皇家器物,别说买家了,就算是债主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这些发卖了,好让端王可以还债。

    这可是御赐之物,赵佶卖最多是向皇帝认个错,毕竟他们是兄弟。但是其他人别说买了,就是家里头有都不能有,只要被查出来私藏御赐之物,就是大罪。万一赵佶这个不要脸的转手将御赐之物抵债,背过身就去开封府告状,谁吃得消?

    再说琉璃盏。

    本来这不过是端王府内的一场闹剧,可是当赃物被开封府掌管库房的小吏看出了端倪之后,立刻引起了轩然大波。

    赵佶私藏的琉璃盏,竟然和驸马都尉的琉璃盏是一炉烧造的。

    这不是李逵故意留下证据,而是最先的这批琉璃盏,因为配料,材料,甚至工艺的不完善,总有那这样那样的缺点。尤其是材料,颜色黄中带黑,颜色发沉,每一个坩埚出的玻璃材料都不一样,很容易分辨批次。和后来市面上流通的琉璃盏的材质截然不同。

    而且王诜家琉璃盏,也留在开封府。

    当初报案之后,王诜就将其中一个琉璃盏作为查案的证据,留在了开封府。后来……忘记拿回来了。

    再后来,王诜不要了。

    他丢不起这个人,如今琉璃盏只卖百十来贯一个,他还好意思为了一百来贯的破玩意,开鉴宝晚宴?

    小吏将端王府的琉璃盏贴上了纸条之后,准备入库,却发现边上还有个琉璃盏。上面的记录是驸马都尉王诜家的琉璃盏。

    对比材质之后,发现,因该是同一批的器皿。

    这个推断让他一路通报给了推官,推官报告了府尹。最后端王被开封府请去了。

    开封府府尹邹铎也不敢刁难赵佶,干脆他做了个东道,将王诜和赵佶一起请来,然后将双方的琉璃盏放在一起,他也不说话关起门来让两位自己看着办。

    反正肉拦在锅里,都是皇亲国戚,没有解不开的结。

    这下子,赵佶尴尬了。

    他这辈子第一次做贼,还是偷了亦师亦友的姑父,要是传出去,名声就更臭了。

    王诜也尴尬,他害了一把赵佶,但是不彻底,心里虚着呢?怕被赵佶看出了由头,干脆将面前的琉璃盏往前一推:“端王既然喜欢,就留着玩吧?”

    说完,驸马都尉起身就离开了开封府。

    而端王赵佶坐在官舍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良久站起来怒不可遏的将桌上的琉璃盏拿起来,猛然摔在地上,负气而去。

    按理说,这件事也该结束了。

    但端王赵佶和驸马都尉王诜,都是京城里出名的人物,他们关系决裂的小道消息,还是能引起不少人注意的。

    随后,被有心人琢磨出味道来,王驸马是冤大头,这是京城公认的事实,人品绝对可以保证。当年苏轼被陷害关押在乌台的时候,没有任何干系的王诜,却挺身而出,承认了他和苏轼是同党的身份。可惜,王诜不不过是外戚,朝堂上根本就没人听他的。不仅没有帮上忙,还把自己给陷进去了。

    就凭借这份过往,李逵也不能将王诜往死里害吧?

    所以,王诜被赋予了更重要的角色。加上王诜这些年挥霍了不少钱财,维护表面上驸马府的风光,已经颇为不易。至于让他欺负一下晚辈赵佶,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因为他知道,赵佶这厮不是什么好鸟。

    赵佶的人品早就在他欠钱不还的劣迹之下,不复存在。而这一摔,却摔出了一场官司。有人认定赵佶是和兵统局的蔡京一伙儿的,要不然,为何原本在王驸马手里琉璃盏才三千贯一个,被赵佶偷了两个之后,却一路疯涨?

    这等古怪的事情,要是没有个合理的解释,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

    但要是指着赵佶的鼻子,破口大骂,天下又没有几个人敢。即便是被琉璃盏蒙蔽了心,打量囤积的权贵,也不敢真的不将端王当王爷看。

    这日,端王去了后宫见皇帝,出宫前顺便给向太后请安。

    却意外的被宫中女官阻拦,对方脸色不愉道:“太后说了,端王不见!以后端王也不要来了。”

    “还请姐姐告知,小王到底哪里做的不好,还回去改?”

    “没有……端王以后还是好自为之吧!”说完女官转身离开。

    赵佶吃惊的看着对方不近人情的样子,心说:自己哪里得罪她了?可仔细琢磨,又想不到什么地方让对方生气。再说了,他来见向太后,要是太后答应见他,女官哪里敢阻拦?

    所以,根子还是处在了向太后这里。

    说起来,赵佶绝对是个聪明人,但是聪明没用对地方。他猜测到了可能让太后不高兴了,最关键的应该是向太后的两个兄弟。要不然,宫里头也没人会乱嚼舌根子,说他的坏话,根本就没用。他和皇位八竿子打不着,这辈子也不可能做皇帝。加上生母陈氏早就死了,对任何人都没有威胁。陷害他有何意义?

    长的又好看,还会说话,谁会不喜欢他?

    除非向太后的两个兄弟闹妖。

    不得不说,还让他给猜到了,向太后厌恶端王,确实和她家的两个兄弟有关。向家也不是什么豪富之家,底蕴也不足。当初身为宰相的向敏中还和人争过好友的儿媳妇,原因就是对方是寡妇,而且还有钱。为此还闹出了不少笑话。可见,向家人对钱财看得很重。而向氏兄弟也陷入了这场琉璃致富的漩涡之中。

    和李逵与蔡京不同,他们没挣着钱,还亏了将近二十多万贯。

    这是一笔巨款,两兄弟都快将家底掏空了,才置办下如此多的琉璃盏。倒不是他们蠢,而是琉璃盏在降价的时候,他们联合其他几家权贵,想着将所有的琉璃盏都买下来,接手庄家的生意,搞一把大的。但没料到,等他们的资金耗尽之后,市面上的琉璃盏丝毫没有少,反而更多了。

    价格也急转直下,跌破了天际。

    向太后被自家兄弟哭诉,自然心情不好。但更心情更坏的原因是,端王竟然和他的死对头李逵搅和在了一起。

    这如何能忍?

    别说今日不见,向太后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端王赵佶。

    骑马准备回王府。一路上,赵佶脸上阴沉,显然心情很不好。突然,从天上掉落了一片烂菜叶准确的落在了他的紫金冠上,赵佶脑袋一歪,拿在手里,臭哄哄的恶心的不行,赵佶怒气顿时冲天而起,立马在街头怒骂:“那个不要命的敢偷袭本王?”

    刚喊完,突然见两边铺子楼上的窗户都打开了,烂菜叶,臭鸡蛋雨点般的落下,赵佶和他的护卫仿佛瞬间淹没在了无数的攻击之下。

    虽然狼狈,却不见受伤。

    可赵佶也慌了,喊着护卫急忙落荒而逃。

    等到赵佶跑没影了,楼上的众人才收手,躬身侍立在两个和赵佶差不多打扮的贵人身后。此二人正是向氏兄弟,向宗回和向宗良。

    他们去向太后跟前哭诉,那是想要拿回损失的钱财。

    可是面对李逵,他们没有这胆子。只能让太后施加压力。可是向太后对李逵的恐惧,并并不比他们少多少。

    二十多万贯呐,这口气不出,如何顺得了?

    最后,只能在赵佶身上找回点利息了。

第705章 十三太保

    端王惨不惨的,没人在意。

    倒是蔡京被端王分担了不少城内权贵的怒火,可蔡京还觉得端王这是占了大便宜了。

    挨点骂,甚至被人打两拳,就能得到十万贯的报酬,天下万万人中,不乐意的恐怕找不出千人。九成九以上都上赶着想挣这份钱。要不是李逵提携他,之前没多少积蓄的蔡京,看到这等美事,他也要来争取一下的。

    可是,他们没门路,出身又不好,这份天大的好运就落在了赵佶的头上。这叫什么……撞大运。

    这等好命,就让他给赶上了。

    当然,蔡京也料不到赵佶本来应该有更好的好运,可惜被他给毁了。但日后的事,谁知道呢?

    赵佶吃了这个亏之后,肯定不敢对蔡京报复。蔡京可不是一个人,这位官场沉浮多年,做过二品的尚书,也做过开封府的府尹,也有过龙图阁直学士的贴职。当然,蔡京身上的倒霉事更多,但这都是过去了,如今的蔡京正在走大运。

    这日放衙,蔡京伪装打扮之后,溜到了家里。这段日子,他要是穿着官府,大摇大摆地出现兵统局地门口,必然会被小人用污秽之物偷袭。自从走后门之后,乔装打扮之后,他已经好几天没有遭遇埋伏了。

    没想到,刚进家门,就见到了一张臭脸。

    这张臭脸蔡京已经看了几十年了,早就看腻了,但即便看腻了,他也不能回到小时候了。蔡京真的很怀念那个时候,他可以在弟弟面前摆出兄长的姿态,实在看不惯了,还能动手揍他……

    如今,他不过是个五品官,勉强还能穿着绯袍。

    而蔡卞,已经是从一品的大员了。

    可惜,手痒痒,却不能释怀,真的让人难受。蔡京舔了舔嘴角,扭头看向管事问:“今日多准备几个菜。”

    “闷鹿脯、菊花鸡、松子鱼、鲜藕等时令之材,主菜烤炉猪,还有老爷喜欢老家的海货,昨日发的鱼翅已经在灶上煨了,老爷您看如何?”管事是蔡府的老人了,同样,蔡卞对管事也非常熟悉,毕竟他们是一家人。家族内的奴仆,一代代在家族内生存,这是大家族的体面。

    蔡京勉为其难的点头道:“算了,简单吃一点,今日就将就些。”

    如今蔡家有钱了,再也不用蔡京去抛头露面的给人写招牌,挣这份辛苦钱。他家的伙食自然是水涨船高。这顿饭,一百贯都不挡不住。

    而这不过是蔡京的日常,有那么多钱,不吃点好的,用点好的,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辛苦?

    蔡卞惊愕地看向了兄长,他知道蔡京一直很抠,从小就抠门,打小就生不得吃,舍不得穿。在书院里学琴,他都要借用同窗的,舍不得自己买一个。可如今,一顿饭吃掉一百贯,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兄长吗?

    饭菜摆上,兄弟俩人开始沉默起来。

    蔡京并没有要张罗蔡卞享受美食的心思,反而自顾自的胡吃海塞。他暴富才几天的功夫,刚刚暴富的蔡京对于美食的**还非常强烈。

    “兄长,你不该和李逵走的如此之近。他这个人,不好说。”不好说的意思,就是李逵让人看不透。蔡卞当然看不透李逵,即便是蔡京也看不透。但这并不妨碍蔡京对李逵死心塌地。蔡卞对李逵心怀芥蒂。

    蔡京听到这话,当即沉下脸,放下了木箸,用教训的口吻道:“局座的为人,恩怨分明,只要为兄一心一意跟着局座,他肯定不会亏待我。至于你看不透局长的高瞻远瞩,也不能怪你。毕竟,你整日摆着一副执政官的嘴脸,局座最看不惯你这等办事不得力,却还要自持身份的无用之辈!”

    “兄长,李逵给了你什么好处,如此为他说好话?”蔡卞愕然。蔡京经常会说话很刻薄,当然,也是针对家里人。外面不这样。蔡卞也是习以为常,没有动怒。

    蔡京悠悠道:“你可知为兄昨日榻上铺着怎么睡的吗?”

    难道是天鹅的绒毛?

    没等蔡卞想到,蔡京就乐呵呵的笑出声来:“是金条,十两重的金条,铺满了床榻,为兄昨日是睡在黄金屋,你可知?”

    “舒服吗?”蔡卞微微蹙眉,他对蔡京如今反应非常陌生。他的兄长虽然贪财,但毕竟也是进士出身,还做过二品大员。怎么会对钱看的如此之重?

    蔡京微微错愕,随即苦恼道:“褥子垫的少了,有点搁人。”

    蔡卞可是尚书仆射,也就是蔡京,说话能如此不客气。

    换个人来,看他翻脸不翻脸?

    蔡卞愕然的是,蔡京对李逵的毕恭毕敬看似发自内心,见鬼了,这态度不对。

    蔡京是什么人?

    当年蔡卞比他早一步被擢升成舍人,他这个哥哥就吃不下,睡不着,心眼小的跟针鼻似的人,怎么可能对人如此死心塌地呢?

    可是蔡卞还是对蔡京不了解,要是有人能一口气给蔡京一百万贯,别问这个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就算是个六七岁的总角小童,他都能将对方当成圣人一样看待。叫爹爹或许没脸开口,但毕恭毕敬喊上一句‘义父’,蔡京绝对没有任何压力。

    可惜,李逵不收义子,要是腆着脸跟李逵结拜,他都快比李逵年长三十岁了,岂不是占李逵的便宜?

    “可是李逵是帝党之人。”蔡卞深思之后才开口。他和章惇一样,对皇帝也是有所防范的。大宋的皇帝权力过大,对朝堂造成的麻烦也就越大。身为士大夫,他也不能让皇权无限制地增长。

    帝党。

    确实是个非常敏感的词。

    但蔡京根本就不在乎:“那又如何,为陛下效命,就是为大宋效命,有何不可?”

    “你忘记了当初的誓言了?”

    “变法,变法,整日弄得百姓上窜下跳,你看过户部府库才多出多少钱来?我做户部尚书的时候,为了弥补府库不足,不得不想到改盐税,说白了就是连百姓的嘴都要征税。可即便这样,还无法弥补朝堂的开销。但你去瞅瞅为兄跟着局座,才用不到两百工匠,就敛到多少财富?这人呐,想要发财,还得跟着财神。”

    这话没办法继续下去了,蔡卞气地转身就走,回到了隔壁自家的院子里去了。

    蔡京看着离开的兄弟的背影,冷笑道:“就凭你还想说李逵不堪,他老人家可从来没有亏待过身边的人。”

    翌日。

    蔡京如同往常一样,打扮一番,带着帽子出了门。

    快到保康门附近,突然有人在他身后喊了一句:“那人是蔡京!”

    蔡京急忙双腿加快了步子,如同兔子般窜入了保康门,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被暗算了不少暗器。

    等来到了衙门,已是狼狈不堪。

    甚至身上还散发着**食材的恶臭。

    李逵今日来衙门比蔡京早,正好看到蔡京这狼狈相,顿时怒道:“何人所为,小五,去开封府报案,就说京城有人刺杀朝廷命官,要造反。”

    蔡京急忙拦住李逵,宽慰道:“大人,也就这段日子下官遭罪些,等着帮人气消了,也好了。”

    “不成,此风不能滋长。元长,你可是我的左膀右臂,不能受这些个委屈。”李逵当即决定:“我兵统局高俸聘请武师,保护官员。”

    “大人对下官恩同再造,下官无以为报啊!”就算是李逵不说这话,蔡京也准备请保镖了。用烂萝卜,菜帮子当暗器偷袭,他最多也就是狼狈些,可万一有人夹在其中用砖头呢?

    蔡京贪财,他也怕死。

    李逵当即冲向皇城,找到皇帝。

    赵煦对于李逵的到来,非常高兴,毕竟京城的权贵有不少他也看不顺眼,比如说向家。但碍于身份,他却不能管教这帮登鼻子上眼的家伙,还得哄着,谁让他们是向太后的兄弟呢?

    李逵不仅给他出了气,还让他们哑巴吃黄连无话可说。

    “官家,兵统局的官员在街头被人偷袭,开封府只能出面劝解,却不敢拿人,长此以往,必然是对官府和朝堂的威信极大的打击。”

    “你说怎么办?”

    “招人!”

    “兵统局好像不缺钱吧?”

    “是不缺钱,但是官家,寻常给钱能招揽的人,不过是寻常货色。想要召个像样的人才,还得给足够的好处。”

    “你是说?”

    “官职。七品武职,勋职即可。”

    “这个……”

    “陛下,兵统局每年给户部上缴百万贯。”

    “郝随,带李逵去找章相,传朕的旨意,给李逵二十个……”

    “陛下,不用太多,十三个就行了。”

    “为何要十三?”

    “这个数吉利。”

    李逵心里发狠,觉得开天价,还给官职,他就不信天下英雄不动心。至于什么要十三个,兵统局如今挣钱的门路已经架起来了,但是威慑力,尤其是衙门的威严还不够。

    要是他麾下有十三太保,还敢谁对兵统局不敬?

    三日后。

    保康门外的布告栏上赫然贴着一张兵统局高薪招武师的告示,一经录用,年薪五百贯,并且给予武将官职。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轰动起来。

    不仅如此,兵统局之后还给玻璃工坊的工匠们分了房子,甚至连房契都填写的是工匠的名字。

    岂不是一旦被兵统局选上了,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今天之内,保康门附近到处都是带着刀剑棍棒,长相凶恶,看着就很不好惹的恶汉。南门指挥使吓得求见李逵,哭诉道:“李大人啊,小人位卑言轻,不敢要求李大人。就指着李大人可怜小人这官得来不容易,还请改个地方招武人吧?”

    “为何如此说?”李逵好奇道。

    “大人的告示一出,京城武人无不心动。这等高价,连军中的校尉都想来。小人手下天天看着告示,摩拳擦掌之际,都要投到大人门下。”

    “这不是好事吗?”

    指挥使不敢说了,对李逵来说是好事,可是对他来说能是好事吗?

    这日,告示下聚集了一群人,而唯独两个人身边却空无一人。

    而这两人还抱着手臂,互相打量对方,良久,其中一人道:“兄弟,兵统局第一武师,必是我焦挺囊中之物。”

    “小子,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我栾廷玉也不是吃干饭的!”

    两人眼神中迸出昂然的战意。

第706章 出人头地武二爷

    “你们也不瞅瞅自己长什么样子,一个胖成球,一个丑成畜,这第一给了你们,岂不是让堂堂朝廷衙门蒙羞?”

    “小子,活腻味了不是?”

    “小子,胆敢大言不惭?”

    “清河县武松,我可是御拳馆学艺出来的,不是你们这等野路子的莽夫。”说话间,武松撩了一下额头上故意耷拉下来的两绺头发,骚气冲天道:“京城的衙门,实力固然重要,但是形象更为重要,而我武松,身高八尺,唇红齿白,不是尔等歪瓜裂枣能比的……”

    “武松,你怎么在这里?”

    武松自持武力过人,正在耀武扬威地拉仇恨,突然有人在他背后嚷嚷,坏了他的雅兴。心头早就不乐意了,猛然回头,却发现是李逵身边的阮小二。他立刻摆出一副讨好的面孔,卑躬屈膝道:“小五哥,我投靠师叔来了。”

    “你?”阮小五撇了一眼武松,嫌弃道:“别乱说,我家少爷可不是你师叔。”

    武松笑着假模假式的打了自己的脸几下,神神秘秘的问阮小五:“小五哥,听说这次招的是校尉官职,可有此事?”

    “七品的校尉,怎么你想来呀?”阮小五闻听,打量起来了武松。这家伙为了拜师学艺,如同磕头虫般在御拳馆见人就攀交情,烦人的很。要不是师父爱才,武松这家伙在御拳馆混吃混喝的机会都没有。万一真来了兵统局,也不知是好是坏。

    “小五哥,我是真的想为师叔效力!”武松腼腆道,不用猜,这家伙肯定是装出来的。武松是个老江湖了,说话喜欢说满。至于做不到做得到,反正话说出去之后,硬着头皮也要去做啊。武二郎可是信口雌黄之辈。

    这个武松,算起来也是自己人,阮小五勉为其难道:“算了,少爷正好在官衙之内,你随我去。”随即,阮小五对身后的朱富道:“朱富,这里你盯着些,今天是报名最后一天。愿意住在兵统局住处的,安排进入咱兵统局的院子。有其他住处的,让他们将籍贯姓名住址留下。”

    “五爷,你放心,有我呢!”朱富急忙答应下来,这位可是李逵的身边亲信。

    武松这才松了一口气,总算没有白来一趟。

    然后巴结的跟着阮小五朝着兵统局的衙门去了。

    而栾廷玉和焦挺面面相觑,两人都已经打算好了,等报名结束之后,拦下武松好好的教训这口无遮拦的小子一顿。没想到竟然是关系户,还公然在他们面前走后门,顿时有种吃了个苍蝇般的恶心。

    “唾,不要脸的玩意!”

    “呸,贼子可恨!”

    武松平民出身,父母双亡,是个苦孩子。

    这样的卑贱身份,还敢腆着脸喊李逵师叔,阮小五不翻脸已经很给面子了。

    当然,武松喊李逵师叔也是有原因的,他跟着周侗学过步法和腿法。这还是武松死乞白赖求着周侗很久,加上周侗起了惜才之心,才教了他步伐和腿法,要不然武松和李逵可扯不上关系。

    至于阮小五说李逵不是武松的师叔,也是有原因的。

    周侗代师收徒,主要是李逵的文人身份,虽然看着不像,但当时李逵确实是参加京城会试的士子。周侗是武人,可不敢收李逵这样的读书种子为徒。再说,李逵也不会拜师周侗。他这样的身份,拜周侗为师,肯定不现实,不仅不会给周侗撑门面,等他中了进士之后,甚至会让周侗麻烦不断。御拳馆总教头虽然也是官职,但充其量也不过是五品的武职,甚至无兵无权,只负责教授没入军籍的低级将门子弟。周侗有多大的胆子敢收进士为徒?

    而武松,不过是周侗的记名弟子。御拳馆是皇家拳馆,教授的弟子大部分都会出任禁军校尉,不是将门出身,根本不可能入御拳馆获得正式弟子的身份。武松这样的底层武夫,就更不要说了。

    他连正式门徒都不算。

    反倒是李逵身边的阮小二,阮小五等人,都拜在了周侗门下。功夫更是突飞猛进,和武松这样的记名弟子不同,正式弟子周侗肯定会上心的多。算起来,阮小五竟然还是武松的师兄。阮小二如今是五品营将,阮小五也可以腆着脸说自己是将门子弟了。

    这也是武松自来熟的原因,喊比他年纪小的阮小五‘小五哥’一点压力都没有。

    毕竟,阮小五名义上是武松的师兄。

    同时,武松的功夫很杂,他属于少年就闯荡江湖,到处拜师求学,什么都会的底层武人。年纪不大,但是江湖经验很丰富。棍棒、双刀、朴刀,甚至枪都会耍,甚至会了学功夫,还混进过寺院做过和尚。武松最厉害的还是用刀,在遇到周侗之前,武松的功夫还仅仅是二流,刀法还过得去,做多也是不错。

    刀随步走,没有一流的步法,绝出不了一流的刀客。而一流步法,都是江湖名师的压箱底的技艺,像武松这样闯荡江湖求学的武人,就算是长得再讨喜,也别想学过来。除非他遇到个一流高手,高手有个女儿,他又将高手的女儿迷得五迷三道的非他不嫁……

    要不然,武松根本就不要指望能够学到一流的步法。

    但是周侗不一样,他会的绝技太多了,又是御拳馆的总教头,不在乎多个几名弟子学上一两项绝学。

    可即便如此,周侗也没有收武松为弟子。

    除非武松是将门子弟,至少周侗在御拳馆总教头的位子上的时候,是绝对不会破例的。

    可见,在大宋,出身有多么重要了。

    大宋只有一种人不看出身,就是读书人。

    但读书人在没有中进士之前,什么也不是。

    只有中了进士,才是鲤鱼跃龙门,直上云天。

    “清河县武松,拜见师叔!”

    在兵统局官舍,武松单膝跪地,行武人大礼。

    “武松?”

    李逵盯着武松有点不不明所以,这家伙应该有个哥哥叫武大郎,还有个嫂子姓潘……可这是同一个人吗?

    阮小五提醒道:“少爷,此人是我师父的记名弟子,老师教授了他玉环腿和鸳鸯步。他整日赖在御拳馆,混吃混喝,老师也会颇为头痛。”

    武松为何赖在御拳馆?

    还不是没钱,御拳馆吃饭管饱还不用给钱?当然了,除此之外,武松也不是没有想法,他也想要出人头地,但他这样的身份,做官的所有门路几乎都被堵死了。

    武人想要出人头地太难了,像武松这样的连个进入官场的机会也没有。也不是说没有,如果他去边疆,进入军中效力,遇到机会立功或许能够成为低级武将。一步步运气好的话,甚至还能成为大将军。当年狄青也是这样崛起的。

    但需要有一个条件,遇到个赏识他的主将,普通将领还不行,还得是高级将领。同时运气好,别在立功之前就死了。这才有可能立功之后不被贪了,啥也没捞着。可话说回来,人家高高在上的将军,都帅,凭什么会看到一个新入营的小卒子?这不合常理。

    可即便这样搏命的路子。也需要一笔不菲的孝敬,才能混进禁军之中。武松能吃能喝,一个大肚汉,就足以让大宋普通人家头痛了,要是这个大肚汉还是个酒鬼的话,更养不起了。这些年,走南闯北,他一没有营生,二没有家里的资助,怎么可能有钱去送礼?

    武松又不想给人做护院家丁,手上自然没有走门路的钱。

    再说了,即便进入了禁军,他这样的武人也几乎没有机会出人头地。他想要做官,这辈子几乎都没可能。

    可就是没可能的事,却出现了转机。他听说都事堂门下的兵统局招收校尉,还给官职。

    这机会他要是不把握,这辈子都要在悔恨之中度过。

    要是有官做,谁愿意闯荡江湖啊!

    而且有了官职,周侗总教头不就能收他做正式弟子了吗?

    至于不要脸,武人在文官面前,要脸干什么?即便是要脸,人家也不会给啊!

    算他运气好,李逵已经确认这个武松就是被他抢了风头的打虎英雄,讲义气,一根筋,这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跟班。

    虽说心里已经想要将人留下来了,但李逵还是多问了一句:“可有师兄的书信?”

    武松如梦初醒,从怀中拿出了周侗的信,递给了李逵。

    信很短,周侗也磨不过武松,只能写个便条让李逵收留武松。但周侗却提了一句,武松颇有信义。这就足够了,李逵点头道:“既然师兄开口了,你就留下吧!说完,从书案的匣子里摸出一面铜牌,丢在了武松的面前,道:“这是我兵统局牙牌,你排行第四,不过武职想要实权我这里办不到,只能给你一个翊麾校尉的散官。俸禄都一样,但是没有职官的俸禄,你可愿意?”

    “小人愿意!”轻而易举的得到了校尉的官职,武松还能有什么不愿意的,当即给李逵表忠心道:“我武松这条命自从今日起就卖给师叔了,就算是刀山火海,武松要是皱一皱眉头,都不是人!”

    “行了,小五带他去领东西,以后这家伙……就先跟着你。”

    李逵也头痛,他原以为武二郎这等豪爽飒立的汉子,怎么说也不该是会拍马屁的样子。可眼前的武松……让他有点反应不过来。

    这可是李逵错怪了武松。

    武松这样的身份,面对官员根本就直不起腰杆子来。更何况,还是李逵这样的四品大员。事实上,武松在京城住了时间也不短了,根本就没有找到投效的门路,都开混不下去了。一直在御拳馆混吃混喝,他最近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好不容易巴结上个便宜师叔,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了。

    至于给李逵下跪,别逗了,李逵要是去军中,将军也得给他单膝跪地。武松一白身,平日里想要凑到李逵跟前给他老人家请安,都没机会,这是他的荣幸。

    “哈哈哈,我武松终于做官了!小五哥,快让我清醒清醒,我怕是梦,醒来就成假的了。”武松出了官舍,在回廊下像是个傻子似的狂笑。

    气地阮小五跳起来,手指用力敲了武松脑门一下,武松疼地捂着脑袋就蹲下了,委屈地抬头对阮小五道:“师兄,你下手也太狠了。”

    “不狠,你能长记性吗?这是什么地方,官府,是大宋军机重地。谁让你在回廊如此肆无忌惮的狂笑?要是在皇城里,殿前司的人马当场可以将你拿下!”阮小五气地脑仁疼,他觉得武松就是个麻烦。

    出了官舍,武松小心翼翼的问阮小五:“小五哥,我看师叔好像不大高兴啊!”

    “这倒不是,主要是为了你们这帮子人,少爷答应衙门每年给户部上缴一百万贯。这虽说是衙门里的钱,但都是真金白银。”阮小五笑着道。

    武松惊叫道:“一百万贯?你还能笑得出来?”

    “总是要给的,咱们兵统局不缺钱,眼热的人多了去了。真要是一毛不拔,可不就给人落下了口实了嘛?不过你小子也是运气,正好赶上趟了,要不然,最多也就是吏,如今却做了官。”阮小五绝对不是羡慕,而是嘲讽武松这厮走了狗屎运。

    武松嘿嘿傻笑,突然想起刚才师叔对他说,他这是排名第四的校尉,在他面前还有三个人,比他先到。

    要是有本事也就算了,要是没本事的,非让他们知道他二爷的厉害。

    “小武哥,你可知道在我前面的三个人是谁?”

    “排名第一第二的是朱贵和朱富,他们是少爷的同乡。云少爷的玩伴。对了,之前的朱富就是我身边那人,是少爷的同乡。”

    “明白了,乡党。”武松机灵道。

    “排名第三的是少爷的义弟,花荣。他是将门,也不知道咋想的,就要跟在少爷身边,竟然置大好前程不顾。”阮小五古怪道。

    “真义士也!”忍不住称了一句,武松随即问:“他们功夫如何?”

    阮小五扭头瞪了一眼武松,呵斥道:“你可别给我惹事生非,整日想着打架比武,这可不是御拳馆,挨打了只能把委屈往肚子里咽。这可是衙门,军机重地,可不是你肆意妄为之地。以前在外懒散的毛病,都给我改一改,别在我面前阳奉阴违,要让我知道了……”

    “小五哥,您可是我师兄,我怎么会不听你的?”武松叫屈道。

    阮小五本来想说自己非要用师兄的名义教训一下武松。

    可是他俩的武艺半斤八两,阮小五也纳闷,武松这家伙东跑西跑,胡乱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去师父哪里学了一套步法之后,就能和他不相伯仲了?

    阮小五都感觉自己不是周侗的亲弟子了,而是这个武松成了周侗的亲弟子。

    “小五哥,这是去哪里?”

    “小五哥,你说我穿官服好看吗?”

    “小五哥,你说我要是穿着官服去御拳馆,别人会怎么看我?”

    ……

    “给我闭嘴!”阮小五回头盯着武松,直到武松被盯着全身发毛,才开口道:“在衙门里,别说话。不懂得听。”

    “听不懂呢?”武松委屈道。

    “听不懂还敢说话,谁给你的脸?”阮小五奚落道。

    武松不敢说了,好像还挺严重。

    可阮小五作为师兄,该说的还得说:“武松,你的性格不适合当官,要是那天不想当,给我说一声,别一撅屁股就跑路……”

    武松急忙拦住了阮小五,紧张道:“小五哥,你可是我师兄,我什么时候说不当官了。你可不能害我啊!我说了,死都要在兵统局。”

    阮小五这才笑道:“行了,没想到你小子还是个官迷。既然如此,别的我就不多说了,去领房子,反正你也没家里人,明日里就跟着我当差。”

    武松偷偷的拉了一下阮小五的衣袂,气弱道:“小五哥,我不是孤儿,我还有个兄长在老家清河县。”

    阮小五好奇道:“为何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关于老家和家里人,武松确实从来没有对人提起过。那是以前,如今不一样了,他做官了,有身份了,还避讳家里房顶都被他吃了个精光,连兄长都只能卖身为奴吗?

    武松当即昂首道:“我武二郎离乡之日,在村口对乡亲立下誓言。不富贵,不还乡!”

第707章 两员虎将

    临近库房,阮小五对武松嘱咐道:“你在这里等我,我给你领东西去。”

    “有劳师兄了!”

    阮小五也不是费嘴子的人,抬腿就走,而武松面色凝重地盯着周围,仿佛有大恐怖临近似的。果然,如他所料,身后出现了个人。武松正在犹豫,是转头打招呼?还是不理他的时候。

    对方却像是闻到了鱼腥味的老猫,懒懒散散的走了过来,仿佛嗅着甜美的空气,围着武松走了一圈。

    等到对方转到了武松面前,他才看清了对方是个看上去年纪得有五十来岁的官员,绯袍文官,是五品官员。应该就是阮小五说的兵统局副手,蔡京。

    武松听师兄说过,兵统局里文官就三个人,主事当然是师叔李逵,另外李逵有个副手,曾经是二品大员的蔡京,另外还有个宰相公子章授。都是进士出身,其他都不是正统文官。

    当然,按照武松以前的脾气,身份越高贵,他的反应会越冷淡。这是维护一个武人最后的尊严的姿态。卑躬屈膝之辈,怎么可能是成就天下第一等的武艺。但李逵不在武松冷落的范围之内。李逵可是师叔啊!他要是对李逵死活不愿意搭理的样子,他不是找死吗?

    万一引起老师清理门户,他哭都没地方哭。

    再说了,李逵的事迹可是在御拳馆传开了。

    不畏强权——差点将向太后给气死!

    为国征战——金明寨一役,李逵战神上身。

    青塘拓土两千里,这也是在大宋,要是在大唐,李逵的功绩甚至可以封王。即便不封王,一个公爵也是稳稳的,可在大宋,还是差点意思。

    李逵在武人眼里,可不一样。不畏强权,这叫武德;为国为民,征战沙场,未尝一败,这叫武运。德运兼备,那就是武圣人。

    蔡京松弛的眼皮下隐藏的是一双犀利的眸子,他上下打量了一阵武松,颇为中意,给他做保镖也不错。就是心里犯嘀咕,这家伙功夫如何?

    “你是何人?”

    “回禀大人,小人是御拳馆周侗老师的弟子,清河县武松。”武松想了想,有点愧疚地补充了一句:“李大人是我师叔。”

    蔡京随即做肃然起敬状,抑扬顿挫道:“原来是武壮士,久仰久仰!”

    面对五品文官,说不紧张那是假的。武松紧张的攥着拳头,好在衣袂很大,拳头藏在了衣袂之下,要不然蔡京非吓得逃跑不可。什么意思,要打人还是咋地?

    可是武松却连说话都不利索,尴尬之际,只能笑了笑,表示善意。

    可蔡京却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暗道:“好难看的笑。”就像是一个窝瓜,斫了几个窟窿,远远的看着像是张人脸,可就是这么张古怪的人脸,却笑了。

    原本想要招揽武松的蔡京当即摇着头走了。

    武松是李逵的人,他就不想着去招揽了。要不然,万一李逵还想武松放在身边,他岂不是要和局座抢人?

    蔡京离开不久,阮小五报着一大堆东西从库房出来。

    对武松道:“快来帮忙拿着。”

    “这是你的公服,我给你领了两套。把今年的都领了,穿坏了自己想办法去做。记住,这是腰带,你的品级不能用玉、犀角、象牙、金银,只能用铜铁,墨玉也可以,但不好看。靴倒是没讲究,内城的铺子里就能买得到。”

    阮小五细心的给武松解释着。

    武松却古怪道:“师兄,玉,犀角这等贵重之物我这么有钱去置办?”

    一边说这话,一边摸着青色的官袍,这是大宋品级最低的官袍。可是武松摸着做工细致,材质细腻的官袍,心中激动地想要嚎一嗓子。

    阮小五蹲在地上整理东西,仰头问:“对了,你的刀呢?”

    “买了!”武松理所当然道:“见师叔,怎么能随意。我去成衣铺子卖了衣裳,鞋子,你看都穿在了身上。”

    阮小五一阵无意,无力道:“你不是说过刀在人在,刀断人亡吗?”

    “我估摸着那柄刀已经快断了!”

    “什么意思?”

    “我总不能真的把命寄托在一柄刀上吧?万一真断了,为一柄刀就要赔上一条性命,岂不是冤得慌?”

    武松在立下那个誓言的时候,他穷的只有那把刀了。刀断了,他就破产了。

    阮小五还能说什么,这家伙整日装清高,拒绝了不少京城权贵招揽的机会。当然,权贵招揽不会是权贵亲自来,而是让管事来选人。选的自然是看家护院的好手。御拳馆的记名弟子,即便是没有军职和恩荫身份的平民,也能得到一个不错的安身之处。

    可武松不乐意。

    他觉得自己是有本事的人,怎么能做狗腿子?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这些人不能让他佩服,这很重要。还不给官做。

    阮小五也不想继续埋怨,反正也没用。他摸出一包银子递给武松道:“这是一百五十两白银,衙门里的安家费。”

    武松吞了口口水,心中狂喜,这个官当对了呀!早知道当官的好处这么多,他当年就去投军了。

    “小五哥,我大概是天底下最走运的人了吧?”

    阮小五没好气冷哼道:“你,还差得远呢?”

    你是最走运的人,那么小五爷算什么?

    武松不服气道:“还有比我更好运的?”

    再说了,比起他们,阮小五还记得有个人运气好到爆棚:“少爷在延安府做通判的时候,有两个人投效我家少爷,想来家里做家丁。”

    武松不以为然地嫌弃道:“这也没什么,有志气的好汉,谁去做家丁啊!”见阮小五眼神不善,这才觉察到自己好像说了句不该说的话,给别人家当家丁是跌份,给师叔不算。而且阮小五的身份好像就是长随,和家丁差不多。武松忙解释道:“给别的权贵做家丁,自然是折腰事权贵,卑贱的很。但是像师叔这样的大英雄,能够追谁他是我等的福分。”

    “算你小子识相。”阮小五这才说道:“这两人后来一个跟了程大将军,也就是太师二女婿,我家少爷的姐夫程将军,另外一个跟了我家少爷。”

    “跟我家少爷的那人叫鲁达。”阮小五说到这里,撇了一眼武松,道:“那人和你一样,都是贪酒的醉鬼。”

    “这感情好,有机会非要会一会这位好朋友。”武松随意道。

    阮小五却冷哼道:“你不配!”

    武松脸上的笑意一滞,感觉心头好像被人插了把匕首,痛到不行。可阮小五却自顾自道:“鲁达跟着少爷征战两年,从士卒一路升迁,如今是青塘大军的步军副帅,四品的武将,你见他得行大礼,要不然他能打你的板子。”

    原本,武松还以为阮小五是故意打击他,让他知道官场的规矩。

    可听着话,不是这个味啊!

    家丁,小卒子,想到李逵在西北也就两三年的功夫,武松悔地肠子都青了,捶着大腿懊恼道:“悔不该不去投军,要是早两年跟着师叔,我也弄个四品将军当当。对了,小五哥不是说还有一个人吗?怎么样了?”

    “死了?”

    “怎么就死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怎么就不能死了。”

    武松恍然道:“是个没福气的短命鬼。要是我当年去了西北,就没他们什么事了。”

    “我呸。”阮小五气地冷哼道:“我告诉你,是让你后悔的吗?”

    “不是吗?”

    “做官是命,进了衙门,别想着升迁。能做的事,就尽力做好。不能做的事,千万别揽在身上,不出错,才是做官的本分。”

    武松这才正色起来,做官好像和闯荡江湖不太一样,门道太多。等他离开了兵统局,看着手中的号牌和房子的钥匙,还有偌大的包裹,一百多两银子,走在京城的街道上,顿时有了一种当家作主的豪放。

    心头估摸着得去好好喝一顿,高兴高兴。

    两天后。

    李逵看着只有两个人胜出的结果,问史文恭:“怎么就两个人?”

    “其他都是废物,就这两个有点意思。一对二,还有些麻烦。”史文恭说得轻松,可是这家伙却如同苍松般没挪过,像是长在了地上似的。按照李逵对他的了解,这家伙应该也不轻松。说不定还受伤了。可史文恭是个死要面子的家伙,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托大了。

    李逵没有亲自去招揽武夫,要不然他多半要被御史参一本。这才委托了史文恭,要说史文恭也真是的,怎么就不多选出几个呢?

    李逵可是从皇帝手里要来了十几个名额,眼前的两人,加上武松才只有三个,十三太保的人选才不到一半。倒是阮小五可以给他一个名额,怎么算也只有七个,太少了。拉出去,一点气势都没有。

    但史文恭很固执,他冷冷道:“其他人都是废物。大人放心,他俩的身手很好,我给你试过。”

    站在边上的武松微微一缩脑袋,为自己的机智庆幸不已。要不然,少不了要挨二师兄的一顿毒打。在御拳馆内,他谁都不怕,连周侗也仅仅是敬重,而不是怕。但是面对史文恭,武松还是忍不住头皮发麻。

    他的这位二师兄,动手从来都不知道收敛。

    美其名曰:“武人对战,必是生死相搏,怎么能留一手,这是对对手的忽视。”

    在看站在堂下的两个人,脸上多少有点不自在,那个肉山一样的胖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颇为狼狈。边上的汉子也不轻松。

    李逵看向了蔡京,问:“元长,选一个吧?”

    蔡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终于指着那个看着像是标枪一样的汉子,对李逵道:“局座,此人跟着我吧!”

    “行,你唤何名?”

    “回大人,小人栾廷玉。”

    栾廷玉?李逵有点后悔了,他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大方。好在肉烂在锅里,也不算才吃亏。点头道:“栾廷玉,以后你就是我兵统局校尉,说说有何要求?”

    “小人全凭大人做主。”

    “既然如此,元长,你就带着他去。今后他保护你的周全。”李逵颔首答应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逵的视线越过栾廷玉,问向了那个狼狈不堪的胖子。胖子人高马大,站在人群人如同一座肉山似的,看着倒是卖相十足。可惜,被史文恭欺负的狼狈不堪,他正在担忧自己万一投靠兵统局不成,可要丢脸了。

    很明显,他实力不如栾廷玉出色,尤其是面对史文恭,脚步慢,躲闪差,而且力量拳法每一样能威胁到史文恭。面对史文恭的拳头,他是能用一身肥肉去硬扛,很疼啊!

    此时,正是自信被打击到了极点的时候,闻听李逵还要留下他,顿时感激的躬身道:“小人焦挺。”

    “行了,你今后也是我兵统局的一员。我兵统局在京城,除了皇帝和都事堂宰相,谁的面子都不用给,以后在外不要坠了我兵统局的名头。”

    李逵嘱咐了两句,就离开了。

    他倒是想要亲自测一测这两人的手段,只不过他的拳法不如史文恭,要是动兵刃,也太不近人情了,就此作罢。

    再说了,都是有名有姓的汉子,栾廷玉就不说了,焦挺也是把好手。

    武松下了衙门之后,回到了兵统局发的院子,没进门,还在巷子里,就发现叫焦挺的胖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对方不怀好意道:“这位兄弟,我就是被你说成胖成球的无用之人,咱们好好唠唠?”

    武松还以为是一个人,顿时气势如虹道:“白天你被我师兄教训了,没想到还敢撞上来挨打,我真佩服你?”

    “是吗?”

    突然,武松身后有个人开口,语气颇为不善道:“你师兄实力很强,虽然给我和焦兄弟无法取胜。但是他也不好过。至于你,只会耍嘴皮子的小子,我倒是要看看你多大的本事。”

    “栾兄,让小弟来对付他。”

    武松眼见不能善了,趁着对方说话的机会,抖肩挺腰出拳就朝着焦挺打来。

    “来得好。”焦挺迎了上去,没过三十招,焦挺就大呼小叫起来:“栾兄,点子扎手。”

    武松和焦挺对战就不轻松,要是栾廷玉的手段比焦挺差不了多少,他有预感,自己要倒霉了。立刻大喊道:“大家都是同道中人,还讲不讲江湖道义啦!”

    “不讲,我们就想出气!”

    焦挺和栾廷玉异口同声道。有道是新仇旧恨,两人把对史文恭的怨气撒在武松身上,他们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反正是师兄弟,当师弟的替师兄受过,都一样。

第708章 牛顿的苹果,李逵的拉面!

    三个人战成一团,好一场龙虎斗。良久,狂风停歇。武松再次说话时,嘴都漏风了,却仿佛心情很好的哈哈起来,躺在巷子的地上,朝天大喊道:“痛快,痛快啊!”

    焦挺强忍着身上的伤痛,他之前被史文恭捶了一顿,如今又被武松捶了一顿,至于武松身上的伤,大部分都是栾廷玉的输出。

    而武松仿佛认定了焦挺似的,拼着挨打也要将焦挺打趴下。

    三人都没有动兵刃。

    也不是生死仇人,他们还脱离了江湖汉子的身份。如今都是兵统局的同僚,加上武松还在兵统局有个他们还没有见过的前辈‘师叔’,自然也不会下死手。武松看着狼狈,也不过是皮肉之伤而已。至于为何要打武松一顿,目的就是让武松知道,话不能乱说。

    过了一会儿,路过的人惊慌的从几个人身边疾走,如同被惊吓了的老母鸡,恨不得飞过这几人。

    栾廷玉站起来,准备去他院子里瞅瞅,收拾收拾,看还缺点什么,去置办些回来。

    而武松却拉着栾廷玉,不容置疑道:“都是好朋友,一起喝酒去!”

    看到对方目光中的真挚,栾廷玉犹豫了起来。这还是之前被他捶过小子吗?而武松对栾廷玉邀请过后,根本就不管对方是否答应,对着还躺在地上装死的焦挺道:“起来,别躺在地上装死。喝酒去!”

    焦挺听到吃喝,迷离的眸子顿时有了神彩,从地上咬着牙爬起来,茫然道:“先吃饭!”

    “喝酒!”

    “吃饭!”

    栾廷玉遇到这样的同僚,也是头痛不已。他仿佛混入了酒囊饭袋行列,可他并不是这样的人啊!三人结伴而行,喝酒吃饭根本就不冲突。京城的食肆也好,酒肆也罢,都提供饭菜和酒。差别几乎没有,因为大宋的京城繁荣的商业,已经滋生了一个规模庞大的商业模式——外卖。街头还有不少人,靠着送外卖而在京城度日。

    任何京城店铺里的食物,都能外卖。甚至如丰乐楼这样的最豪华的酒楼,也提供外卖的酒食。甚至还包括陪酒的姑娘,只要出的起钱,都不是问题。唯一的区别就是,餐具。

    丰乐楼,蔡家楼这样的奢华酒楼,用的餐具多为银制餐具,而普通的酒楼就差了很多。

    在街头的食肆里,武松一连干了三大碗,打了个悠长的酒嗝,舒坦的浑身都懒洋洋地仿佛沐浴在冬日阳光下。

    “爽快!”

    “来焦挺兄弟,干了这碗酒,你我就是兄弟。”

    “等等,让我这盆饭吃完再说。”

    武松翻着白眼,对于焦挺的饭量有了个无语的认识。这位的饭量和他的酒量有的一比。如果武松能一口气喝下十八碗酒的话,焦挺这厮一口气能干掉十八碗饭,简直就不是人。

    武松腹诽焦挺的饭量,而栾廷玉却在腹诽武松的酒量。

    在他看来,在衙门里当差,饭桶至少要比酒蒙子好很多。前者虽然吃相难看,且不雅。但饭量大,也不是啥大毛病。可是喝酒喝多了,可不是啥好事。栾廷玉还在纠结,武松的那个长辈,到底是何人。犹豫道:“武兄弟,你之前说过你有个师叔在衙门里当差,可是史文恭?”

    “喝了这碗酒,我就告诉你。”

    武松将栾廷玉面前的酒碗倒满了酒之后,说道。

    栾廷玉也不是磨磨唧唧的人,虽说他酒量可能不及武松,但三五碗,也喝不醉他。这是明摆着的,武松是个酒蒙子,他明显不是这样的人。

    栾廷玉低头将嘴唇碰在酒碗边上,开始不发声音,但随着酒碗中的酒少了下去,发出滋滋地声音,等到捧起酒碗,一仰脖子,偌大的海碗已经滴酒不剩。武松眼前一亮,欣喜道:“龙吸水,原来栾兄弟也是此中好手。”说完,武松捧起酒碗,高兴道:“看我鲸吞!”

    说话间,咕咚咕咚一碗酒又送下了肚子。

    栾廷玉有点警惕的瞄了眼武松,深怕这家伙又要闹幺蛾子。继续刚才的问题:“现在可以说了吧?”

    “史师兄是我二师兄,我师叔怎么会是他?”武松甩了甩头发,傲然道:“我师叔是大宋第一英雄,李逵,李大人。”

    “就你!”

    栾廷玉没开口,焦挺却将一盆羊汤泡饭如同倒泔水般的稀里哗啦送进了肚子,一抹嘴,指着武松不屑道:“李大人如此伟岸之人,怎么可能有你这样的师侄?再说了,李大人是文官,而你明显不是读书人,你也配叫他老人家的师侄?”

    “真的,我师父御拳馆总教头,李大人是我师父的师弟。”

    武松急忙了,他说的句句都是真话,却没人相信,反而有种被当成街头无赖吹牛的嫌疑。他顿时急了,站起来,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发誓道:“我要是骗你们,天打五雷轰!”

    焦挺觉得用誓言来自证,是很有诚意的事,可问题是,武松之前已经一口气干了四五碗水酒,这家伙不是喝高了,说话云山雾罩吧?

    栾廷玉当即指出了武松的马脚,抬起大拇哥:“周总教头的弟子就四个,大弟子河北卢俊义,天下一等一的豪杰,武艺更是出神入化;二弟子史文恭,我等领教过,让我等敬佩……”

    焦挺在边上如小鸡啄米般点头认同:“就是,就是。”

    栾廷玉伸出第三个手指头,道:“三弟子名声不显,却是太师父武师头领林冲,武艺也是一等一的高。四弟子,就是李大人身边的阮小五。除此之外,没听说过他老人家说有个其他的弟子叫武松。你小子,不会是喝醉了吧?”

    武松急着解释道:“是记名弟子,如今我已经是校尉了,不日将投入师父名下。”

    “记名弟子,御拳馆我和焦挺兄弟也去过,也受过周总教头的指点,也算是记名弟子,你这家伙说话不实在。”

    武松气势顿时不在,心中暗暗发狠,一定要早日拜在师父门下,省的让这帮没见识的看清了。

    一时间,气氛有点尴尬。

    吸溜。

    吸溜。

    “掌柜的,再来一锅米饭,切五斤肉。”

    吃饭轮碗添的没啥稀奇,毕竟武松和栾廷玉都是武人,饭量都是个顶个的能吃。但开口轮锅添的,就算是他们走南闯北,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也是头一遭见。

    焦挺这才反应过来,以为吓住了两位同僚,抱歉的讪笑道:“小时候家里穷,没怎么吃饱过。你们也知道,我是练相扑的,饭量要比寻常人大一些。”

    这岂止是大一些,猪都吃不过你啊!

    至于说到家里穷,武松深有体会,他家里就是因为太穷了,实在养不起他,只能让他十三四岁就出去闯荡江湖。但凡家里有个庄子,也不至于颠沛流离这么多年。武松叹气道:“焦兄弟,也是穷苦出身,能练成这身本事,也颇为不易。想我武松,也是家里穷,实在揭不开锅了,才出来闯荡江湖。要不是遇到师叔,我只能找个金主混吃混喝。”

    武松确实是这么打算的,毕竟寻常的武馆也养不起他。

    焦挺尴尬道:“其实家里也不算太穷,有个庄子,六七个佃户,大概也就是三四百亩田的小庄子。”

    炫耀,这绝对是炫耀。

    就连栾廷玉都觉得焦挺这厮有点装,三四百亩田地,怎么也不能算是穷啊!算起来,一年的租子少说也得是四百石左右,这样的家境,肯定不是穷人,而是乡间的富户。要是田地再多一点,就是财主家了。

    可焦挺却有难言的苦衷,苦着脸道:“我不是一个人能吃,还有家里长辈,还有兄弟,而且光吃黍米饭不长力气,还得吃肉。家大业大也经不起这等吃啊!老实说,我来京城半年多了,就没有吃一顿饱饭,要不然也不至于力气小了许多。今日说什么也要吃痛快了。”

    武松惊恐不已。

    栾廷玉更是张着嘴忘记了合拢。

    啥情况,一家子都是焦挺这样的货色。

    真要是怎么算起来,他们俩有点同情焦挺家了。金山银山也不够这么造法啊!

    好在焦挺嘿嘿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道:“其实再吃四五斤肉,一锅饭,我也就饱了。喝酒不顶饱,平日里舍不得,今日趁着雅兴,我留着点肚子,吃个七分饱,之后和武松兄弟好好喝一顿。”

    武松惊恐莫名,他虽说是个不服输的人,可问题是遇到个根本就不能力敌的家伙,他压力也很大啊!

    武松低声问焦挺:“焦挺兄弟,你这酒量……”

    “没喝醉过,我也不知道我多少的酒量,因为越喝越饿,要是不准放水,我大概能喝两三瓮吧?”说话间,焦挺用手比划着瓮的大小,一瓮少说也是二十海碗的样子。这哪里是喝酒,这是糟蹋粮**华啊!

    焦挺对于喝酒兴趣不大,要不是武松兴致很高,他也不会浪费这个钱。毕竟吃肉吃饭不香吗?非要喝酒,一泡尿出去,啥都没了,是个人都觉得亏得慌。

    武松头皮都麻酥酥的,不敢看焦挺。

    他终于明白,有的人长的像是山,实际上真的是山,不能逾越的高山。

    焦挺就是这样的人,就凭借其饭量和酒量,绝对能够教武松做人。

    随后的几天里,武松、栾廷玉和焦挺的关系越来越深,而武松和焦挺跟随李逵出门办事,栾廷玉算是蔡京的贴身护卫。

    如今蔡京神气了,有了栾廷玉在身边,加上十来个孔武有力的士卒,但凡有人用白眼瞅他,蔡京立马叫嚣道:“贼子,胆敢谋害本官,锁了抓回去好好审问。”

    ……

    兵统局的名声,在京城越来越臭。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反感兵统局,主要是京城的官员,权贵,还有无赖,都对这个明明是做生意,却还有了刑讯牢房的衙门大为惊恐。栾廷玉身兼数职,不仅仅是蔡京的护卫,还成了兵统局牢房的牢头。

    进了兵统局的牢房,想要出来,不脱一层皮绝无可能。

    虽说被抓都是无辜之人,但蔡京的眼睛多毒辣?能随随便便抓人吗?竟然破获了不少陈年积案。还有一些逃犯,也被抓。反倒是‘谋害’他,想要让他出丑的无赖,就抓了两三个,其他的都成了漏网之鱼。

    一时间,针对兵统局的偷袭行动,再也看不到了。

    如今蔡京一个人走在街头,也不用担心有人偷袭他了。而且蔡京在住处蔡桥到保康门一带的名声也渐渐好了起来,如今夜不闭户也不用担心有贼人,都是兵统局胡乱抓人的结果。长的像坏人的,根本就不敢住在这一片。更不要说,鬼鬼祟祟之辈了。

    而李逵,这段时间仿佛和玻璃工坊犟上了。

    他就不信,自己连个透明的玻璃都造不出来。

    真要是如此不堪,他凭什么成为大宋最有权威的科学家?

    李逵对党争没有兴趣,对造福百姓,也没有什么机会。于是就想到了要当科学家。这个想法自从在心里萌生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的长成了一颗参天大树。

    透明玻璃,就是横在他面前的第一个麻烦。

    他必须要解决这个难题。

    可惜,耗费了无数的材料,整个玻璃工坊都陪着他试验,却依然没有什么结果。

    这日,他在工坊磨了一天之后,准备回家。

    武松和焦挺开启了狂奔模式。

    前者不会骑马,穷成卖身做奴仆的家庭,怎么可能有钱让武松学骑马?后者是大宋找不出一匹雄壮的战马驮得动焦挺。

    于是这两人就发狂的在京城奔跑,还在李逵的坐骑面前开路。

    可刚出工坊,武松就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不远处的酒番子,咕咚一声,如同打开了葫芦口的酒壶,动静不大,却足够突兀。

    随后,焦挺的肚子如同打雷似的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两人尴尬的回头看向了李逵。

    皇帝也不差恶兵,更何况李逵是个平日里体谅下属的官员。当即大手一挥,指着一家做汤饼的食铺道:“先吃饭。”

    “掌柜的,有什么吃的?”

    “几位官人,小店有牛骨熬成的汤饼,配上牛肉,这叫一个鲜。”掌柜的颇为得意,自从大宋多了青塘的草场之后,牛羊再也不缺。尤其是牛,草原上的牛不能耕地只能吃,而且肉多,个头大。京城也多了专门做牛肉的铺子。牛骨头熬成的牛汤,味道更浓,煮面更是绝配。

    李逵点头道:“行,全做了。”

    掌柜惊恐道:“小店有三十四斤面呢,都做了能吃的完吗?”

    李逵看着一个劲咽着口水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翻滚的牛肉汤的焦挺,心说:“自从有了焦挺,兵统局食堂连剩饭都捞不着了。”

    焦挺用力的点头道:“掌柜的,先做。不够去边上的食谱买些来。”

    “大人,您先用!”

    汤饼有泡馍的做法,有面片,还有面条。这家是专门做面条的汤饼铺子,第一碗面条送上来,焦挺急忙送到李逵面前:“大人,您先用。”

    李逵也不客气,吹了吹面汤上的葱花和蒜叶,喝了一口汤,浑身通透,挑起面条吃了起来。可惜,面条的口感不甚如意,有点面,不劲道。

    汤是一直滚着的牛骨汤,佐料也对味,可惜面条降低了评分。

    掌柜的迟疑的看向了李逵,还以为做官的吃惯了山珍海味,嫌弃了。有点担忧的问李逵:“大人,这面条不合你的口味?”

    “面条不弹牙,没有嚼劲。”

    阮小五也吃上了,浑不在意道:“和面的时候加鸡子,就好了。”

    掌柜愕然,鸡子是鸡蛋啊!比牛肉贵多了,真要是这么干,他这买卖非黄了不可。

    可李逵却摇头道:“不用鸡子,用蓬灰水,和面之后拉成面条,一样口感弹牙。”

    “蓬灰水是何物?”掌柜听都没听说过,忍住不好奇道。

    李逵放下筷子,道:“就是用盐碱地上长出来的荆棘,煅烧之后出来的食碱。”

    李逵刚说了一句,顿时愣住了。口中喃喃道:“碱,我这么把这给忘了?”

    “对,工业上用烧碱去杂质,这玩意怎么弄?”

    李逵站起来,丢下一句话道:“你们吃完自己回去。本官要去工坊。”

    李逵在工坊里殚精竭虑地如同一只拉磨的驴,围着工坊兜圈子,可是明明想到了材料,却又卡壳了。烧碱工业上怎么做,他不会!

    直到快半夜了,突然灵感迸发,他似乎想到了烧碱的分子式,用他快忘光了的化学,琢磨出生石灰泡水或许能弄到自己想要的烧碱。

    随后的几日,玻璃工坊到处收购石灰,然后浸泡反应之后,将沉淀的熟石灰和石灰水分离,蒸发之后,做出了白色的颗粒物。

    李逵立刻命令,将煅烧石英石的制作过程之中,加入这种连他也不太清楚成分的原料。

    两天之后。

    工匠突然在炉子边上惊呼:“大人,您要的玻璃,做成了!”

    李逵眯着眼,打量着透明的玻璃,等待冷却之后,拿在手里,而手掌的纹路清晰可见,顿时笑开了。

    牛顿有苹果,咱有拉面。

    揭秘这个世界的真相,有时候差的就是那一点灵感。

第709章 韭菜们又要迫不及待了(求月票)

    坦然接受周围工匠们的恭维,李逵仿佛灵魂都得到了升华。

    当然了,好消息自然要懂得分享,李逵立刻派人去将蔡京和章授传唤而来。

    反正大宋也没有宵禁,除了皇城周围,京城基本上所有地方都畅通无阻。得到消息的两人急匆匆地赶到工坊,蔡京看到了透明的玻璃之后,脑子里又是哗啦啦下金叶子雨的迷人仙音。

    “大人,都做成琉璃盏,卖一波。”

    蔡京见李逵没有答应,急得直挠耳朵,这还有什么可犹豫的,钱,才是天下王道。皇帝要是没钱,也不好使。

    蔡京恳请道:“大人,这京城之内能得罪的,反正都已经得罪地差不多了,不在乎再得罪他们一次。至于没得罪的永远也不可能得罪。”

    “是啊,人杰。像向氏兄弟这等货色,得罪也就得罪了,外戚而已。京城虽然有不少购买了琉璃盏,甚至囤积琉璃盏的家伙,但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厉害角色。像是苏副相,蔡家,曾家,哪家用不起,可都没买。”连章授都在劝李逵。

    这几家没买,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用花钱,自然有人送上门。

    自从李逵答应了皇帝,每年一百万贯上缴户部,这兵统局虽权力大了,也拥有了军职,甚至将来还能组建一个营一下的军队。但没有了户部拨款,还要上缴钱,确实对兵统局的压力很大。这满城的韭菜,长势如此之好,不割一波,有点说不过去。

    琉璃盏这种宝贝,贵的时候数千贯一个。

    便宜的时候,几十贯也是需要的。

    数千贯一个的时候,京城的酒楼根本就不会用琉璃盏盛酒,因为用不起。而如今,色泽莹润,且透光度很好的琉璃盏成了京城高档酒楼盛葡萄美酒的特用器皿。甚至如果没有琉璃盏的衬托,葡萄美酒的价值也差了很多。可这些酒器都是有颜色的器皿,如果换成无色透明的琉璃盏,岂不是将葡萄酒的高贵更拔高了一层?

    李逵却缓缓摇头道:“不行,割是要割,但绝对不能如此招人恨了。”

    透明的玻璃虽然新奇,但是相对于有色琉璃,这种材质的玻璃仅仅是个新奇而已。而且不久之前就割了一波韭菜,如今即便兵统局上下全力以赴,但也恐怕不会顺利。韭菜也识文断字,也不是很傻。短时期内想要让他们再次上当,不容易了。

    蔡京不认同,坚持道:“局座,让属下去办,我蔡京能让他们上一次当,就能让他们再次上当。”

    “这次咱们技术不公开,也不卖了。干脆细水长流,做长久生意。”李逵摇头道,就在透明无色玻璃出现之后,他就已经盘算好了。

    像之前那种靠着新鲜劲,煽动蛊惑的手段或许还能让一部分人上当。但想要获得之前的成绩,恐怕难上加难。

    而如今无色玻璃出现之后,他的望眼镜也提上了日程。

    当然不是卖望眼镜,这玩意可不是什么奢侈品,而是军需品。甚至是最为重要的军需品。人的目力能够增加几倍,几十倍,这要是放在军事上,绝对是一个巨大的先机。尤其是对主将来说,手握望眼镜,连斥候的探查范围都将是原来的几倍。

    而望眼镜对李逵来说,是火器,尤其是火炮主将的标配。同时航海也有很大的用处。对于普通的军队用处也有,不如这两种大而已。特别是炮兵主将,有望眼镜的辅助,可以让炮击的落点更加精准。

    这等利器,对于军中来说,不啻于千里眼。

    要是散落民间,就大宋商人的尿性,估计用不了多久,这玩意就会落在党项或者契丹权贵手中。而且,望眼镜还有一个巨大的技术难题——磨镜面。

    凹透镜和凸透镜,如何制定标准,该多厚,都需要一步步来琢磨。

    但在此之前,可以让工匠们磨平面的镜子用来练手。

    想到这里,李逵开口了:“你们说,如果市面上出现比铜镜最清晰的镜子,该估价几何?”

    “清晰到什么程度?”蔡京对李逵能够创造的奇迹总是有很高的期待,镜子不值钱,大宋做镜子的工匠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甚至比这个数还要多。

    青铜镜,大宋的工匠喜欢复古,做唐朝式样的,或者汉朝式样的,才能卖出高价。但这个高价也有限的很。

    而李逵却自信道:“和目视人一样。”

    “这怎么可能?”蔡京先是惊叫反驳,随后愣住了,要真的做到了李逵所说的程度,这样的镜子,岂不是无价之宝?

    和琉璃盏刚出现的时候,一个样,必然引起轰动和疯狂抢购。

    甚至比琉璃盏更加让人心动,主要是让女人心动。

    毕竟,照镜子对于男人来说,最大的作用是正衣冠。清晨出门的时候,用一盆清水当成镜子,也能用。

    可是女人不行,女人要用胭脂,要用粉头扑面,需要镜子的时候很多。甚至出门在外,也要用镜子查看妆容。李逵家里的女人被禁止了用化妆品,但是刘清芫更过分,用野山参泡水洗手,洗脸,效果好的出奇。好在如今参价极贱,要不然家大业大的李逵也要担心破产。

    如果说之前的琉璃盏,李逵将京城别有用心的奸商都打击了一波。玻璃镜的出现,却将京城所有的女人都收入囊中。

    狠,太狠了。

    这是欺负了男人,又欺负女人啊!

    李逵并没有打算解释镜子的原理,而是继续道:“工坊本来制作无色玻璃就不是为了卖琉璃盏,之所以卖出了不少琉璃盏,是我兵统局太穷了。如今咱们不缺钱,但缺少能够熟练磨镜子的工匠。如果能够将售卖的镜子作为货物售卖,不仅可以磨练工匠的技巧,还能增加收入。当然,挣钱是次要的,磨练工匠的技术才是关键。”

    “对,挣钱不重要。”蔡京嘿嘿笑起来,可是,他说明也不相信,挣钱不重要。但局座说不重要,他绝对不会反驳。他将李逵的原话理解成:挣钱不重要,享受挣钱的过程才重要。

    “如今最重要的是制定工艺。”章授跟着李逵混了一段日子,说起来也头头是道。

    也知道工匠的工艺要比技术更重要。

    工艺进步了,技术差一点,也能制作出差不离的货物。但要是工艺不靠谱,就算是工匠再技艺高超,恐怕也做不出合格的货物。

    李逵颔首道:“让韩靖进来。”

    “小人韩靖,拜见局座,二老爷,三老爷。”韩靖是琉璃工坊中年纪并不大的工匠,因为年纪轻,脑子灵活,被李逵提拔为工匠之首。

    但工匠之首,也不过是工匠,面对三个进士老爷,韩靖表现地有点拘谨。

    李逵问:“要是做成平面的无色玻璃板,工坊内能做到吗?”

    “能,不过……”韩靖犹豫的看向了李逵,为难道:“可是做不成木板那样的大小,只能做比巴掌大一些的玻璃板。做法很简单,就是用木棍,对着烧软的玻璃擀,就能得到玻璃板。可惜,这种板子容易碎,同时要在玻璃很烫的时候动手,冷了,就没法做了。”

    “能做到寻常的铜镜大小吗?”

    “能。”

    既然决定兵统局做镜子生意,必然的防范是需要的。

    李逵已经决定改天去殿前司找韩德勤,让他介绍个能看家护院,训练士卒的校尉,然后从军中选拔五百人驻守琉璃工坊。

    同时,即便防范严密,要是有心之人,恐怕也会找到漏洞。

    李逵迟疑道:“知道鲁大师吗?”

    京城工匠中的传奇,以工匠身份做官,在京城的匠人圈子里,绝对是如雷贯耳的存在。

    韩靖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当即点头道:“小人听说过。”

    “他坐镇冶铁工坊,将如何制作百炼钢的手段都控制在手中。除了宫中馆阁藏着配方,就只有铁监书库中存放。外人即便挖了工坊的工匠,也做不出来。你可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李逵想要保密,但是用亲信之人是没用的,总有人会被腐化,甚至因为威胁而不得已做出背叛的事。

    但制度不会。

    韩靖想了想,不敢打包票,躬身道:“容大人给小人三日,好好想想该如何办。”

    “好,本官就给你三日,你要做成了,本官保举你和鲁大师一样做官。”李逵当即许诺。

    砸钱,一个工匠头子,能砸多少钱?

    但如果有一套完整的制度,技术被盗窃的可能将大大降低。

    韩靖听到做官两个字,说什么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躬身行大礼,打包票道:“请达人放心,小人一定做到万无一失。”

    “行了,下去吧。”

    李逵嘱咐完了韩靖,觉得差不多了,嘱咐蔡京和章授道:“镜子一旦面市,就需要两位出力了。”

    “局座放心,我等一定竭尽全力。”

    三人从琉璃工坊分别。

    蔡京和章授相继回家,且不说蔡京。章授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寅时二刻。这时间章惇已经起来了,准备上早朝。

    听到院子里有人声,微微蹙眉,问管事:“是谁喧闹?”

    管事出去之后,很快就会回来了。低声禀告章惇:“相爷,是三爷,他刚回来。”

    “这个逆子,纵色忘寝,朽木不可雕也?”

    彻夜不归?

    章惇顿时有种老章家的门风被自己的宝贝儿子个彻底毁了的心痛,低吼道:“去,让他给我滚回过来!”

    “跪下!”

    家里有这么个老爹,也是够了。堂堂章三爷,能如此没有气节?

    他左右看了看,踅摸了个垫子,然后规规矩矩的跪在门口。屋外还是寒星点点,刚跪下不就,章授就感到了一丝寒意。

    但是他并没有在意,而是歪着脑袋琢磨起来,自己老爹的臭脾气,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

    “知道错了吗?”章惇洗漱完了,眼中闪着寒光看向了儿子。

    章授满脑子都是问号,他做什么了?

    见儿子冥顽不灵的模样,章惇气地冷哼道:“夜宿花巷,彻夜不归。你对得起朝廷给你的俸禄吗?败坏官员体统,你如何面对同僚?”

    章授心中怨气不小,心说:听娘说,你年轻的时候更过分,还带回家里……当然这话章授是不敢说的,真要是说了,章惇抄起家伙就打,连个让他站起来逃跑的机会都不给。

    可细细一琢磨,不对呀!

    他都很久没喝花酒了。主要是如今没人再请他,花自己的钱,便宜的看不上,价贵的又舍不得。

    自从蔡京将满城的权贵差不多都得罪了之后,章授也从人见人爱的宰相公子,变成了唯恐避之不及的瘟神。

    他之前可是和李逵、蔡京,在琉璃工坊商讨公务。

    想到这些,章授立刻叫屈起来:“爹爹,儿子冤枉。儿子没去教坊,再说了如今满城的人都不肯请儿子去了,儿子也去不成啊!”

    章惇颇感意外的扭头看向委屈的儿子,随即不屑道:“就你,人杰还用和你商讨公务?”

    “儿子也是进士出身。”

    “垫底的,不算!”章惇一如既往的蛮横,他这个不算,将章授好不容易考取的进士功名给剥夺了。

    章授不乐意道:“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儿子之前不堪造就,如今已经痛改前非。而且兵统局如今业务繁忙……”

    说起业务繁忙,章惇气地指着章授的鼻子,怒道:“你去问问人杰,当初筹备建立兵统局为的是什么?是严查禁军贪腐,清理禁军蠹虫。可他到好,和蔡京一起做起了生意,如今衙门不是衙门,商号不是商号,他到底要做什么?”

    “爹,这不一样,咱们衙门也有探子,已经打入了禁军内部。说不定这两日就有消息传来。”这话说出口,连章授都觉得不太可信。

    章惇更是气地怒骂道:“兵统局招的工匠没有五百,也有四百,可是探子呢?就是一个叫朱贵的江湖匪类,还是人杰的同乡,你说他这是要办事的态度吗?”

    “有道是人不在多,在精。”章授见老爹的脸色越来越臭,低声道:“爹,得罪人太多,会死人的。咱们兵统局才不过是四品主官的衙门,和铁监一个品级。比不上都事堂有您老坐镇,真要是逼急了,禁军造反,岂不是害了大宋?”

    大宋禁军八十万,五六十个军镇,那个军镇没有问题?

    吃空饷,贪墨军饷,售卖军中武器……要不是火炮的控制很严,河北诸军也没有配备。真要是河北十几万人马,配备了火炮,辽国说不定就在不久之后,多了几门大宋禁军‘报废’的火炮。

    都有问题,还都是掉脑袋的问题。要是查的太严厉了,岂不是逼着武将们造反?

    真要是这样,皇帝都要被吓哭的。

    章惇不说话了,道理是这个道理。如今蔡卞发起了昭文馆案,诗书文章,只要有记录诋毁变法的文字,都被列入奸党之类。对付文官用这等雷霆手段没问题,反正没有军队作乱,也闹不起来。

    可禁军不一样,八十万禁军,有十万禁军作乱,大宋就要面临亡国的境地了。

    毕竟,造反就像瘟疫,传染起来贼快,根本就来不及反应。

    良久,章惇才平和了心气,问:“你说为了公务侧夜不归,是何公务?”

    “兵统局可能不久之后就会造出颠覆世人的宝贝……”

    “混账玩意,还是做生意……”

    没等章授说完,章惇气地一脚踢开了儿子,怒气冲冲地出府上朝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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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8871/ 第一时间欣赏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作者:水鬼游魂所写的《李逵的逆袭之路》为转载作品,李逵的逆袭之路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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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介绍:
百丈村的二傻子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对着全村老少爷们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的志向:“爷们要上进,要读书,要科举,将来金水河上游船,御街上放马,光宗耀祖,进士及第……”老族长豁开一张臭气熏天的大嘴,傻呼呼地瞪着李逵,然后很不厚道的带头笑起来……(这是一个属于莽撞的小人物在北宋末年奋斗的故事)李逵的逆袭之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逵的逆袭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