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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全文阅读

作者:水鬼游魂     李逵的逆袭之路txt下载     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80章 跟对主子的重要性

    “兄弟,你真的要招揽孟康这厮?”

    李大郎鬼鬼祟祟的跑到李逵跟前,低声询问。

    李逵点头道:“他至少比你招揽的船匠要靠谱的多。而且还会制图,还粗通文墨,真要是有才干的,说不定一年时间真的能将大船造出来。”

    李大郎纠结不已,他之前好像得罪过孟康。打心眼里,他可不想和孟康共事。再说了,孟康是个连人都敢杀的狠人,李大郎担心以后没法控制。不得不苦着脸对李逵进谗言:“可他不是个好人。”

    用好人这个标准,来评价孟康,有点过分。杀人犯,怎么可能是好人?

    李逵撇了一眼自家兄长,问:“你觉得五叔是好人吗?”

    李家二代目老五,就是经常被三叔公镇压的死死的五叔李林。他的人生最大愿望就两个,生儿子,抢一波肥匪,一夜暴富。除了第一个愿望,他还在努力之外。抢水匪他还真做了。白衣秀士,辣手书生王伦,就是惨死在他手里。可惜,当时的梁山穷的很,没让他暴富。当然,这是以前了,如今的李林已经是京东两路最大的船东。霸占了汴河,五丈河,还有运河大量的码头和货栈。

    如今的李林,他的势力已经连梁山都不太敢去招惹。

    船运行业,有句老话怎么说的?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李林的生意越来越大,可不是靠着钱铺出来的门道,这是他带着人一刀一枪打杀出来的生意。不知道多少霸占码头的当地恶霸,地方青皮,被他沉入了江底,做了永远也开不了口的孤魂野鬼。

    李大郎当然也清楚李林生意的门路,要让他说五叔李林是好人,这话恐怕连他都说不出口。但不妨碍他机智啊!当即答道:“五叔可是自家人。”

    反正对于自家人来说,好坏不论,关键是靠得住。

    李逵无语良久,叹气道:“算了,我给你找个护卫。”

    “将小五给我就行。”李大郎也不嫌弃,觉得小五挺好用。可问题是,这家伙也不想想,小五是否会嫌弃他?

    李逵道:“小五,你就别想了,给京城去信,让小七来登州给你当护卫,他的武艺对付江湖成名人物难说,但是对付个孟康足够了。”

    顿了顿,李逵嘱咐李大郎:“你管钱,他做事。在用人方面,你可别卡着人。用钱方面也不能卡着。但你得盯住了孟康,别让他和江湖人接触。这家伙性格太直,哪有光天化日之下就跑去人家里行凶杀人的道理?脑子也不好使,有道理也变成了没道理。”

    “这样的人,很容易被亲信之人左右决定。所以你不能给他难堪。但也要督促他的进度,让他没闲工夫出门消遣。别和你似的,钱花了,造出的船却沉了。”

    李大郎有点闷闷不已道:“行了,我把他当祖宗供起来。可万一他也不成呢?”

    “钱管够,人随便他选,要是连个木头壳子的船都造不出来,我还折腾个什么劲?”李逵傲然道。在他眼里,大宋的工匠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工匠,没有之一。怎么可能建造不出来?

    不得不说,李逵对孟康的期望值很大。

    就大宋如今的造船水平,肯定是全世界最高的水平。但即便如此,大宋的海船也仅仅是近海海船,真要是远洋,有点难为了大宋的海船。抗击风浪的能力太差了。

    必须要推倒重来,辽国不过是李逵的借口而已。

    世界很大,怎么可以让西夷给霸占了?

    而大宋的海船没有一种附和李逵的要求,不得已,他只能另辟蹊径。选择孟康的原因很简单,这货容易控制,水平也不差。

    毕竟,大宋的造船业如此发达,肯定不会只出一个孟康。像孟康这样的人多了去了。但这样的船匠基本上都是在船厂里担任大匠人的身份,收入也不低,甚至主家为了不给对手挖走手下核心船匠的机会,一般都会签订非常严苛的契约。

    甚至是年限非常长的奴仆契约。

    当然,待遇肯定不会差。想要马儿跑,还舍不得给马儿吃草,恐怕船厂黄掉也不过是几年的时间而已。

    搞定了李大郎,李逵让阮小五去将孟康叫来。

    再次见到李逵,孟康的脸上还有被阮小五暴打的痕迹。

    才一天,脸上的伤势根本就不可能褪去。有道是打人不打脸,李逵也琢磨不透,为何阮小二和阮小五都喜欢动手的时候往人脸上招呼。

    孟康开口的时候有点漏风,躬身道:“小人见过李大人。”

    然后缩了缩脑袋,李逵如同猛虎般的眼神盯着,让他浑身不自在。但也不敢在李逵面前叫板,脸上身上哪儿都疼,挨打的滋味并不好受。

    “孟康,知道本官寻你来的用意吗?”

    “小人不知。”

    孟康其实猜到了一些,李逵是官员。而且官职还很大,动不动就能将六品文官吓得魂不附体,五品的知州肯定做不到。

    朝中大员?

    可看李逵的年纪,三十,还是四十?

    有的人就是这样,肤色黑,导致年龄不太明显。二十岁的时候像三十岁,三十岁的时候像四十岁。孟康为什么不敢想李逵有可能是二十多?

    主要是比知州都大的官职,怎么可能让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担任?

    除非这人是状元及第,大宋对状元的喜爱,一直延续到灭亡。即便是状元,十七八岁的状元,可能吗?

    至于他的命运,他大概已经猜到了。签订奴仆契约,然后签下巨额的借款契约,这个钱是他根本还不起的数目,而且利息他都还不起。等于将他的后半辈子卖给了李逵。一个自由之人,怎么肯丧失自由?

    如果能抗拒的话,孟康绝不会迟疑。可对手太强,打又不过,逃又不掉,他还能怎么办?

    尤其是他当初杀人之后,选择了逃跑。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大宋的律法是有械斗误伤人至死,充军发配的条文。但逃跑不在其内。就和肇事逃逸一样,不是他的错,也成了他的错。

    但一辈子给狗官卖命,孟康真没有这份耐心。只要等到机会,他就决心逃跑。

    心里带着小心思,他不敢抬头看李逵。

    孟康等着李逵发落,却没想到李逵将一块铜牌丢在他面前,冰冷的声音传来:“捡起来!”

    孟康弯腰捡起了铜牌,入手挺压手,看起来和衙门里吏员用的非常像,不会是真家伙吧?

    正面:中书省。

    反面:兵统。

    中书省孟康知道,这是大宋最大的衙门。可是兵统,他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但这并不妨碍他琢磨,这个兵统应该是指挥军队的衙门,按理说应该是属于枢密院吧?

    毕竟是船匠,往来接触的商贾和小吏也不少,见多识广。

    要是寻常人,还真想不到这些衙门。

    李逵自顾自的道:“本官是中书省兵统局监,天章阁待制,正四品京官李逵。自从你拿起来了这块腰牌,你就是我兵统局的属吏,暂为本官麾下听命。”

    “等等……大人。”

    孟康懵了,他不是应该签卖身契吗?

    怎么一转眼变成了衙门当差了?而且还是中书省门下的吏员。虽说大宋有规定,吏员永远也不能做官。

    可天下,就没有永远的事,只要靠山足够大,一切都有可能。

    对于孟康的反应,李逵很满意,他如今多大的牌面?收罗人才,还用卖身契这种不入流的手段,他丢不起这人。

    不就是给个小吏吗?

    如今兵统局什么都有,就没几个人。能安插自己信得过,或者给过恩惠的人,对李逵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总不至于将蔡京这等货色都拉拢进入兵统局吧?

    面对蔡京,李逵不得不防一手,估计要费不少心思。还不如用自己提拔的手下来的轻松。

    李逵咧嘴笑道:“不就是个小吏而已,俸禄也不多,在京城仅仅够吃而已。不过你的情况不一样,你不用跟着我去京城,留在登州造船,要是让本官满意的话,四五品的官职弄不来,难道**品的官职也弄不来?”

    说着说着,李逵话锋一转:“至于你想的,本官也猜到了,不就是想要签奴仆契约吗?你要是想签卖身契,本官也不拦着你,让阮小五带你去衙门签一份便是。”

    能当小吏,谁脑子被门板夹了去做奴仆?

    在外,平头百姓见到他,岂不是要恭恭敬敬的喊一声:“老爷!”

    孟康没想到这属吏的身份,得来如此容易。要是当初邓家想要他卖命,但凡给他弄个小吏的身份,他至于去杀人吗?

    想要用人没问题,但也得给点好处不是?

    再说了,小吏虽不是官。但普通百姓想要入衙门成吏员,孝敬,走通门路,各路都要搞定,一个都不能少。宋江这样的押司老爷,就凭他读几年书就能坐上的吗?没有宋老汉的钱财开路,宋江连衙门都进不了。想当年,三叔公想要送李逵去衙门做捕手,也不是要准备一大笔钱去衙门打点吗?这捕快还不是吏员,甚至捕头也不是吏员。只不过捕快在衙门里做事,能捞得到油水。别说捕快,就是捕头比起吏员来说,也差远了。

    “小人,谢大人栽培。”

    孟康所有的怨气和不满,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当即跪在李逵跟前起誓,永不背叛。

    李逵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属下背叛,除了受委屈,还有就是没前途。这两个方面,李逵都能解决,凭什么背叛他?

    当然,脑子不好使的不算。

    孟康出门之后,还有点唏嘘不已,却不曾想朱氏兄弟却等着他:“孟兄,我们兄弟备下了酒席,还请孟兄弟一定要赏光。”

第681章 师伯要送仙缘!

    交浅言深,是官场的最大忌讳。

    即便对在衙门里做事的小吏来说,也是如此。

    但对于朱氏兄弟和孟康来说,他们不算。从身份来说,朱氏兄弟也算是落草过了的人,他们当初跟着燕顺,是清风山的土匪。要不是被李逵招安,他们这会儿功夫应该埋地下,成死人了。

    好在遇到了李逵,更幸运的是李逵当时奇缺狗腿子。要是按照李逵以前的眼光,朱氏兄弟这样的匪类,他是说什么也不会要的。朱贵就一个打探消息的本事,朱富的本事更不堪。李逵喜欢的是那种头铁,忠心可靠,而且本事也厉害的好手。

    比如说鲁达,庞万春。李云也是其中之一。但李云的身份不一样,他们算是族兄弟。

    虽说,百丈村落魄的时候,这份兄弟就值个捕快的提携。

    但要是连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礼物送上门,人家都不见得会收!

    花荣这样一根筋的,李逵最喜欢。

    就算是阮氏兄弟,培养出来的忠心也一点问题都没有。

    就朱贵和朱富兄弟,两个加起来也不是李云的对手,会被李逵看重?

    就像是解千和解万,也就是李云将这两兄弟当个宝贝,李逵看都不带看一眼的。

    也就是赶巧,李逵如今是正四品的堂官,衙门里却连小猫两三只都没有,以前培养的属下官职升了上去,也不可能进入兵统局。不得已,李逵只能继续扒拉些以前看不上,如今却能将就着用的手下。朱氏兄弟就是这样的情况。

    对这对兄弟来说,运气来了,咸鱼也能翻身,更何况是两个大活人呢?

    至于孟康,杀人逃犯。他要是不想被官办的话,迟早得找个山寨投靠。

    所以说,他们仨都不属于官场的人,而是江湖匪类。

    匪类交流起来就简单了,朱氏兄弟打出清风山的招魂幡,而孟康说起自己被欺压之后受气不过暴起杀人的经过。顿时越看越顺眼,要不是衙门里不兴结拜,他们说不定当场就拜把子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孟康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两位哥哥,小弟真羡慕两位曾经闯荡江湖的豪气。”

    “豪气个屁!”

    朱富没好气地开口骂道:“咱们兄弟也是被燕顺这厮给骗了,说什么大碗喝酒,大口吃人,大称分金。这江湖匪类怎么和比如今的身份相比。远的不说,你以为去山寨落草真的舒坦?”

    “傻气!”

    “憨大!”

    两兄弟说到这段过往,就气不打一处来。朱贵喝了口酒,压住了心头的怒火道:“虽我大宋没有宵禁之说,但身上了有了案子,住店就是个麻烦。入城,找乐子都心惊胆战,怕落了圈套。再说钱吧!山寨里养的喽啰花费就不少,给禁军交钱保平安,甚至接济山中兄弟家人,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一年到头,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玩命干,也见不到钱。”

    这话朱贵很有经验,燕顺这厮就很穷。

    有点钱就去找禁军厢军购买军械武器,真要落在山寨的钱,也就只够吃喝,少有盈余。

    孟康没料到山寨生活如此拮据,好奇道:“两位兄长怎么又改投了李大人?”

    “要说李大人啊!这是我沂水县头号豪杰,当初他就和族兄李全,江湖人称‘黄面瘟神’!”

    刚说到这里,孟康顿时眼前一亮,欣喜道:“这位好汉我听说过,不过小弟当初在船厂学艺,无缘得见。可为何响当当的人物出自官宦之家,不应该啊!”

    朱富凑近,压着喉咙低声道:“‘黑面煞神’你没听说过?”

    “他……可是江湖百年不得一见的霸王,不知两位哥哥说此人是何意思?”孟康百思不得其解。

    朱富就像是传播小道消息的长舌妇,一脸鄙夷道:“他就是李大人!”

    “‘黑面煞神’是李大人,别开玩笑。”孟康想起之前还想和李逵动拳头,不免冷汗都冒了出来。不过随即细想,又觉不可信,黑面煞神是什么人物?江湖上黑吃黑的头号魔头,怎么可能转身变成了高阶文官?这不是说胡说八道吗?四品文官,没有科举高中,能做得上吗?

    再说年龄也对不上啊!

    ‘黑面煞神’少年成名,如今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

    李逵……

    “不信?”朱贵惬意地呷着小酒,眉宇间仿佛回到了那个英雄辈出的时代:“我们兄弟原先是跟着李大人的族弟李云将军混迹的草莽。李大人这等人杰自然看不上我们。他当初剿灭山贼匪徒,是因为正义,如此高洁之人,怎么可能看得上我等匪类?”

    “别兄长莫要跳过,刚才说‘黑面煞神’是李大人……”

    孟康急切地拦住了朱贵吹捧李逵。

    这让朱贵很不爽,好不容易说到紧要地方,被人无端打断的难受,让他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不过,他如今和孟康是一路人,倒不会真生气:“之前不是说了嘛!李大人是为了正义,胸中有浩然之气,听说读书人都这样。可惜我没有这等浩然之气护体,要不然也不会连读书都读不成。”

    “说起李大人,当初可是被章相赏识的读书种子。临沂城大闹上元节,十步成诗,章相大为惊叹,赐字‘人杰’。原来李大人不仅剿灭山寨,而且还跟随苏大学士读书,这读书人啊!就像是天上的星星,李大人肯定是天上最亮的那颗星。”

    “兄长,说错了,最亮的是北辰。李大人是文曲星,不太亮。”

    “对,文曲星。瞧我这脑子,喝酒就忘词。”朱贵吧唧嘴继续道:“绍圣元年,李大人才十七岁就进京赶考了。下场就是殿试第三,进士及第。你说我等追随这等人物,是否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孟康傻眼了,脑子里轰轰如打雷。他怎么也想不到,‘黑面煞神’竟然是文曲星。

    这天上的神仙下凡投胎也太不讲究了!

    而孟康对李逵的崇拜,已经达到了顶点。

    文武全才,不仅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成名英雄,还是读书人。跟这位主子,将来飞黄腾达不是梦?

    可朱贵并没有打算结束:“你以为李大人的丰功伟绩就这些,错,大错特错。你可知李大人曾经在西北用五千步卒杀的五万党项人尸横遍野?”

    “三千铁骑,踏平唃厮啰国,活捉唃厮啰王阿里骨。”

    “指挥飞廉军,拓大宋边境二千里。”

    ……

    朱贵说的口沫飞溅,孟康听地如痴如醉。

    等到天色将晚,送走了孟康,朱富带着酒意埋怨兄长道:“兄长,你这么说,大人要是听说了,万一不高兴可是不妙?”

    “傻气!”朱贵呵斥道:“我说的句句都是真话,有据可查。再说了,你我都知道大人在沂水县的风评一般。”

    朱富撇嘴表示不敢苟同,好在也没反驳。什么叫一般啊!是声名狼藉好不好?

    朱贵对自家兄弟的反应丝毫不见,反而悠悠道:“你可知大人让我探听消息是一项,还有一项大人没说吗?”

    “什么?”

    “给大人正名。这话得咱们做属下的操心,大人却不能开口。这天下的名声,说的人少,听的人多,假的就是真的。哥哥我担负着给大人传播扬名的重任,今日不过是拿孟康练练手而已。将来,江湖才是我等征战之地。”

    说完,朱贵一脸的傲气,仿佛他要一统江湖似的神气。

    天地良心,李逵从来没有给朱贵安排过这样的任务。

    至于给自己招揽好名声,他根没有想过。

    当年他抢劫山寨,积累财富,也是走的是大宋律的空子。因为他除了一身武力,连做正经买卖的本钱都没有。也不是说没有,比如说糖炒栗子这样的小买卖他还是能拿出本钱来的。但他会甘心辛苦多年混张‘栗子李’的招牌?

    可除了糖炒栗子,甭管是雪花盐,还是钱庄生意,没有几万,甚至几十万贯的本钱能成吗?

    不得已,他才选择了这条路。

    做了,自然也不会后悔。

    反正,他的坏名声也不过是在江湖匪类之中,要知道,这帮人大部分都是文盲,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百年之后,谁还知道托塔天王晁盖,智多星吴用?

    只要李逵愿意,他写个话本,将晁盖说成是江湖人人喊打的采花大盗,吴用是村子里的二傻子,后人也以为是真的。

    历史,就算是野史,也不是江湖人能够决定的了高端领域。这是读书人的自留地,江湖匪类,连想要混个好名声,也要看读书人的心情。

    李逵在登州城内等了几天,他为了等师伯秦少游。

    几年没见,不知道这位当年连肉都吃不上,看病都看不起的落魄师伯,如今身体如何?

    可是左等右等都没等到秦少游要回来的样子。

    也不是什么消息也没有,秦少游给李逵写了一封信,信中情绪激昂,自信满满的告诉李逵:“人杰,吾近日辟谷小成,腹中隐隐有结丹之像,他日成就修仙得道,将度你仙缘天音。”

    李逵懵了。

    他怎么样想不通,秦少游不缺钱之后,竟然将钱花在修仙这条死胡同上。

    李逵自言自语道:“这不是瞎胡闹吗?正常人谁去修仙啊!”可细细一想,这不对。秦师伯是师祖苏轼的弟子,关系莫逆。

    师祖苏轼从小就想要修仙,因为家里穷……条件不允许,才耽搁了仙缘。如今苏轼也好像不缺钱,完全有条件修仙。

    加上苏轼喜欢和人交流心得,交流的对象就是几个弟子,还有几位好友。李逵莫名惊恐起来,他们几个不会利用对官员书信免费的驿站,建立了大宋第一个修仙群吧?

第682章 蔡京要夺权

    修仙在华夏历史悠久。

    基本上分为两类人,皇帝和超级权贵为一类人,隐士名士为第二类人。

    第一类的代表有始皇帝,还有淮南王刘安。

    前者是四海平定,宇内咸服,始皇帝的征途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目标。始皇帝一拍脑袋,这才想到了征服仙界。可惜,这个领域有本事的基本上没有,而且骗子,谁都敢骗。聪明如始皇帝这样的帝王,也会被骗得团团转。最后空有修仙的骂名,却没有留下的修仙的心得。

    要是当年的大秦帝国周边有个和大秦一样强大的帝国存在,始皇帝怎么可能放着家门口的对手不理不顾,却去耗费巨大的财力物力消耗在修仙这个无底洞上面吗?

    不可能,就始皇帝的性格,绝对做不出这等不知轻重的事来。

    从本质上来说,始皇帝肯定不是什么昏君。而是个明君。至于为什么说他是暴君,主要是窃取秦国大统的是个无赖。

    刘邦这样的人,在任何其他朝代都不可能成为豪杰。

    但是在秦末,还遇到了项羽这么个耿直过头的对手,才获得了帝位。史官也好,文人也罢,都不可能在大汉的根基上跟老刘家作对。而刘邦……真没有什么事迹可以去宣扬,于是文人们只能使劲地抹黑始皇帝,还有秦帝国。

    可根子不在这上面,而是秦国的出现,让贵族这个阶层的特权没有了。

    淮阳王刘安,本质上是个耳根子极软的文人。同时还是位拥有广阔封地的王爷。篡位没太大的希望,但是修仙成功之后,应该可以轻松击败皇帝……这叫逆袭成功。境界上碾压对方,属于不战而屈人之兵。

    当然还有一种情节,文人的修仙情节。

    远的不说,唐朝的杜甫对李白仰慕的五体投地。当年在长安他们相遇了,相遇之后李白就邀请杜甫一起去寻访仙人。还有个好朋友高适也参加这次寻仙之旅。

    从长安出发,他们一路过潼关,进入中原,然后折向北方。

    寻找仙草,炼制仙丹,路费耗尽。

    关键是路费耗尽,这才是重点。连饭都吃不上了,李白还意志坚定,但是杜甫顶不住了,半道上颠了。

    虽说这么做很不讲义气,同时求仙之路让他们应该也互相看清了对方,不是一路人。

    但即便如此,李白和杜甫还是心心相惜。

    杜甫还写下了不少于十来首忆李白的诗篇。

    “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

    可见读书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很。

    然后说到苏轼,这位也有修仙情节,而且还挺上头。可惜修仙可不是普通家庭能承受得起的,光装备,炼丹的大鼎,普通人家能买得起吗?修仙门槛高的惊人,让人望而却步。

    估计也是修仙实在门槛实在太高,让苏轼不得不改行学医。

    学医也学的稀松平常,苏轼自己开的药方子,自己敢吃,而且坚信能药到病除。可是要让苏辙吃,打死他都不干。苏辙早就看穿了他二哥的医术,给自家兄弟看病,这不是兄慈弟悌,而是兄弟相残。

    李逵琢磨着苏轼身边应该来了神棍。

    这倒是不难解决,只要将公孙胜派去,基本上能欺负到神棍怀疑人生。但李逵想的更多,万一是另有企图呢?

    他让人叫来朱贵,交给他一封信:“你立刻前去京城太师府,请公孙胜和你一同南下江南。探明是谁在学士身边蛊惑他。”

    “大人,是否要!”朱贵说话间,摆出个江湖上灭口的动作。

    李逵笑着摇头道:“不用。这件事让公孙胜拿主意决定,他是五品的道官,有权处置天下比他官阶低的道士,如果是趋炎附势的贼子,直接丢官府大牢里自身自灭。”

    “属下立即出发。”

    朱贵好不容易等到了新任务,回头就和兄弟道别,准备赶去进城。在出门前,阮小五送来了一千贯的活动经费,这让朱贵感动的想要落泪。他们兄弟,为了富贵,都快成了贼子,却没曾想,招安之后富贵就在眼前。

    临别之际,他嘱咐自己兄弟:“二弟,你跟在大人身边好好做事。我等富贵,全在大人身上了。”

    说完,还悠悠道:“你可别大意了。要知道和我一同办差的人是谁吗?”

    “公孙胜!”朱贵仰望房梁,思绪悠远道:“这个人我也打探过,出身虽然不错,是道宫子弟。可是误入歧途,也算不得什么好人。”

    “当年他是郓城作乱的匪人而已,被大人生擒,这才几年,就成了五品的道官。我们好好做事,指不定那天就能改换门庭。”

    “兄长放心,我定然紧随大人,不让宵小之辈巴结大人的机会。”

    ……

    且不说朱氏兄弟。

    孟康在船厂入职之后,立刻查看了船厂的木料。

    选拔船厂的船工,先决定制作图纸,等图纸制作完成之后,准备建造模型。

    李逵看着船厂虽然没有开工,但已经步入正轨,倒也不担心了。干脆带着人回到了老家,启辰回京。

    他从年前离京,如今已经快三月。

    入京时节,春意盎然。

    船抵达水门码头之后,改乘马车。

    女眷回家,而他带着人去了都事堂。

    过保康门的时候,朱富紧张的双腿都在发抖。口中念叨着:“这房子也太大了吧!陛下住着,不冷清吗?”

    大宋的皇宫在历朝历代,都属于小的。但对于连临沂这种大城市都只有去过几次的朱富来说,东京汴梁城实在太大了,也太繁华了。而皇宫,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存在。没想到,他一个从小生活在沂水县的市井人家的穷孩子,这辈子还有进皇宫的机会。

    皇宫分成两部分,皇帝居住的叫后宫。而皇城是宰相们办公的地方。历朝历代,越重要的衙门,距离皇宫主大殿就越近。

    “在这里侯着,别乱跑。”

    “看着点脚下,走错了衙门,可要掉脑袋的。”

    甭管是否在恐吓他,但朱富每一句话都听进去了,一个劲的作揖,跟磕头虫似的。

    “人杰,你可回来了,快去局里看看吧,蔡京来了之后,整个兵统局如今是乌烟瘴气的,让人气恼。”章授远远的看到李逵,就冲着李逵嚷嚷。显然他在兵统局日子不太好过。

    蔡京的人品肯定不值得信,但李逵不认为这家伙初来乍到,就敢胡作非为,和自己叫板。

    他拉住了章授,笑了笑,不急不慢道:“不着急,等去了吏部消假之后,就去看看。”

    章授这才发现李逵身后跟着个生人,不免好奇道:“这位兄弟怎么称呼?”

    朱富诚惶诚恐道:“小人有幸能追随李大人,如今是兵统局吏员。”

    章授看着朱富,然后眼珠子转悠起来:“能入人杰的眼,显然能力是不差的,入我兵统局,可有上官?”

    这话的意思,大部分成年人都听懂了。赶紧的,献上膝盖,跟本大爷混。

    朱富虽说没经过官场,但人也机灵,听出了章授想要招揽他的心思。可李逵在边上呢?再说了,你一穿绿袍的小官,也敢和穿绯袍的高官争下属,家里什么条件啊!

    见朱富不答应,章授有点尴尬,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悠悠道:“家父大涤翁。”

    大涤翁?

    朱富不觉得这是个了不起人物,从来都没听说过。口气太大了,估计是狂妄之辈。再说了,他和他兄长已经追随了李逵,怎么可以做出改换门庭,让人耻笑的事?

    朱富拒绝道:“我对李大人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还请这位大人不要开玩笑。”

    得亏朱富是外乡人,要是京城本地的吏员,立马就能给这个看似狂妄的称号给跪了。

    大涤翁是谁?

    这是章惇自封的雅号,在京城,大涤翁就是章惇,没有第二个人敢称这等狂妄的号。

    可朱富不知道啊!

    李逵从章授的急于招揽人的行为,倒是看出来了些深层次的东西,这位宰相公子竟然在兵统局的日子并不如意。至于原因,李逵也不难猜出来。章惇能捏着鼻子让章授出仕已经很不错了,还会给他招揽班底?这等不切实际的念头,想都不要想。

    为了招揽手下,章授也是拼了。连宰相公子的身份都抬出来了,可惜遇到个不识货的憨货,他连生气的劲都没有了。

    之于家里的人才,谁敢跟三公子去胡闹啊!

    在大宋官场,章惇对节操看得很重,绝对不会允许儿子在外头打着他的旗号牟利,即便是招揽人也不行。要是让章惇听到了,章授回家可就倒霉了。

    可即便付出如此风险,却遇到个不识货的,章授哀怨地撇了眼朱富,心说:“这个没福气的,活该不受重用。”

    但是李逵从章授失落的眼神之中看到了不一样的痕迹,似乎蔡京回到了京城之后,军统局中,就没了章授说话的份。

    这也不奇怪,章惇虽说碍于李逵,同意了章授出仕的请求。但有一点他绝对不会答应,章授被破格提拔。别看章授中进士已经十几年了,他的仕途还得和刚刚中进士的官场新人一样,一步一个脚印往前爬。

    这也是他进入了军统局,只能做八品丞的原因。

    而蔡京呢?军统局的副把手,是少监。

    要是蔡京敬着章惇,看在章惇的面子上,或许还会给章授一点礼遇。真要是不管不顾,穿小鞋,处处打压都是有可能的。

    还有一种可能,蔡京回到京城之后,受到章惇的嘱咐,故意给儿子使绊子。好让章授绝了做官升迁的指望。

    李逵暗道:“章三叔的日子不好过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宰相章惇家里头什么规矩,李逵管不了,也不敢管。但是要是有人在他军统局煽风点火,他绝对不答应。

    李逵问章授:“衙门已经选好了?”

    “选好了,就在保康门内,南北直道边上。”

    李逵抬眼看了一眼章授,心说:有眼力见,知道他住在保康门,就把衙门安排在家门口,这等手下,说什么也该提拔,并且得好好的提拔。

    李逵满意的点头道:“不错。”

    说到衙门选址,章授也是一肚子火,埋怨道:“我原先选的是新郑门附近,可是蔡京来了之后,就找了内府,将原先的衙门选址给否了。房子都在修葺了,他说不要就不要了。然后他带着人选了如今这个地方。人杰,你说蔡京不是故意给咱爷们难堪?

    原来不是章授?

    而是蔡京故意示好,这个问题李逵也不好说。他摸着下巴,沉吟道:“元长也是老臣了,该担待的还是得担待些。毕竟他之前也是章相的左膀右臂。”

    章授愤愤不平道:“我也是看着他是老臣子,没跟他计较。但是人杰,如今这兵统局内都是他的人,里外里,就他一个人当家作主了,你要是再不来,这兵统局就是他蔡京的衙门了。”

    可是心里,李逵却一肚子火,他之前嘱咐章授选择附衙的地方要在城外。原因就是为了管理冶铁坊方便,什么时候说过衙门办公的场所也要放在城外。

    还新郑门?

    李逵早朝之后,这不是逼着他天天横穿大宋的汴梁城,还内城和外城一起穿,安得什么心呐!

    幸亏李逵没有脑袋一热,固执地要求将章授安排成为他的副手。

    到时候,是挤兑走他好,还是留着碍眼?

    至于兵统局安插人,李逵得重视起来。这衙门连自己都才安插了小猫两三只,他怎么允许蔡京一来就安插亲信,以后衙门里谁还听他的话。这岂不是忙活一通,给蔡京做了嫁衣?

    “章三叔,和我一起去衙门看看?”

    李逵邀请道。

    章授犹豫了一阵,却退缩道:“蔡京这厮坏的很,我怕他去我爹面前告刁状。要不明日我上衙,今日就不去了?”

    “也行。”

    李逵带着朱富等人目送章授离开,背影很凄惨,踌躇满志却最终成就了别人,章授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大人,这等小人要警惕。人后挑拨是非,非君子作为。还大言不惭的说他爹是‘大涤翁’,如此狂妄之辈,多半也不是什么可靠之人。这和江湖上一个道理,牛皮吹的震天响,真要是拼命的时候,跑起来比谁都快。他爹要是能人,他还能是个穿绿袍的小官?”朱富毕竟读过几天书,对节操看的也很重。认定了章授是小人行径,有点瞧不起对方。要不是在皇城内,吐口水怕被到处巡逻的禁军责罚,他非对章授的背影啐一口。

    李逵怔怔地盯着朱富,良久才开口道:“他爹完全有狂妄的资本。”

    “啊!难不成他爹是四品大员?”

    “比四品官大?”

    朱富惊骇道:“不会是二品大员吧?”

    “别猜了,是宰相。京城人都知道,宰相章惇号‘大涤翁’。他是宰相家的三公子,没看本官都叫他三叔吗?”李逵将身份铭牌交德胜门的禁军查验之后,就出宫门上了马。

    而朱富怔怔地望着章授消失的方向,心中懊悔不已:“之前宰相公子招揽我……我这是吃猪油蒙了心了,会去拒绝他!”

第683章 人才呐

    对于投靠宰相门下,朱富也不过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真让他做出选择,还是李逵。

    这无关乎前途,而是出于道义。他们跟了李逵,就连李云也不可能投靠了。毕竟,朝三暮四的人永远也别想获得重用。

    出了皇城。

    朱富终于松了一口气,皇城虽然好,可是到处都是弱的跟鸡仔似的,却迈开六亲不认步伐的大佬。他连看人一眼,都得偷偷看。

    还是内城好,到处都是商铺,还有衣着光鲜,年轻貌美的女子,在这才是人间的最好去处。人,尤其是男人,在这等好地方生活,至少能多活十岁。尤其是有些女子还恬不知耻的对他媚笑,朱富仿佛有种从滞销货,一下子变成了抢手货的狂喜。

    阮小五低声提醒:“别乱看,这里是教坊,你的月俸根本就消遣不起这等去处。”

    “可是她们对我在笑……”朱富不服气道,他认为阮小五是在嫉妒他的桃花运。

    阮小五撇嘴道:“她们是在对少爷笑,对你……别自作多情了。你也不瞅瞅自己的穿着?”

    “我怎么了?”

    朱富的衣服也是从登州新置办的‘高档货’,是绸布的外衫,还买了一条看上去很花哨的皮腰带。上面繁复的金属花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绝对一等一的吸人眼球。

    别人不知道,反正他看到这条腰带,就被吸引住了,连道都走不动了。

    阮小五努嘴朝着李逵的方向道:“都是绸布,为何少爷的会引人注意,而你……啧啧,京城的土财主也不会像你这样打扮。”

    “为何?”朱富不服气道。

    他真的看不出来自己的衣裳和李逵的有什么区别。甚至一度还以为自己的更美观。而李逵的衣裳太素了。

    阮小五语气不屑道:“街面上,而且还是登州地界能卖出什么像样的衣裳?”

    随即吹捧起来:“看少爷身上的衣服,色泽似乎和你的差不多?你以为价值就一样了?”

    “难不成要贵上许多?”

    “有钱也没地买。”阮小五傲气道:“这是内城制衣局做出来的衣裳,只有朝廷命官才能每月按照品级领取不同等级的衣裳。少爷身上穿着的就是馆阁之臣才有资格穿的紫云纹氅衣,站在高处,背对阳光看向少爷,能够看到淡淡的紫色云雾升腾。这身虽然不是公服,也不是官袍,但在京城,能穿这样的常服的不是官员,都是权贵。”

    说完,阮小五撩了撩袖子,翻开他衣袂的袖口对朱富道:“看到了没有,这是五品官员能领取的常服。之前姑娘们对着我们路过笑,那是因为看到了少爷。就算错过了少爷,也是看到我……”

    炫耀。

    绝对是炫耀。

    可是朱富就是忍不住羡慕,巴结道:“好哥哥,还有没多余的,匀我一件,我出天价!”

    阮小五也就这么一件装门面的衣裳,怎么可能卖了?这还是以前李逵做知州时候旧衣,李逵嫌弃这衣裳粉气太重,不喜欢才给了他讨要去的旧衣服。在想要,李逵也拿不出来。

    阮小五傲然道:“你为少爷立过什么功劳,就想要如此优待?”

    说的好像是他替李逵出生入死了似的。

    朱富纠结道:“清风山……”

    “别提清风山,你那最多是戴罪立功,区别大了去了。”阮小五当即否定了朱富的功劳,主要是他根本就不想转让他身上的这身战袍。

    朱富眼珠子转悠,还以为穿上内府的衣裳,该是有什么特权,期待的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小五哥穿着这官家给的体面,去教坊,可有优待?”

    “怎么可能?”

    教司坊的女子只认钱不认人,甭以为穿着体面,就会怕了客人的身份。事实上,客人身份越高,去教司坊的花费也越大。

    阮小五选择了闭嘴。事实正好相反,宦官子弟去教司坊,不仅不能优待,反而会被当成肥羊宰。但是有些商贾见不到的头牌,穿这身衣服倒是能见着。

    可是,女子不都一样吗?

    阮小五突然有点伤感,他这身战袍似乎也不是无往不利。

    反而像是衣裳上贴着两个大字——肥羊。

    这感觉,背离了他的初衷。甚至还有点淡淡的忧伤。

    好在,阮小五很快就不用伤感了,而是他们已经抵达了保康门附近。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却有一座大门附近空无一人。这就是兵统局的衙门所在地。李逵下马,将缰绳丢给了朱富,而阮小五紧跟着追了上去。

    “站住,也不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哪是闲杂人等能进的地方?”

    李逵玩味的看着对方,年纪不大,但身上有着街头浓郁的痞气。很符合衙门门子的风范,阮小五可不管什么风范,他快疯了,自家少爷回兵统局衙门,竟然还被拦住了。要是让京城的官员知道了,且不是要成京城的笑柄。

    情急之下,阮小五跃过李逵,冲到门子面前,拳头带着风就甩了出去,将人打到之后,指着对方怒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清楚,这位是兵统局监正李大人。”

    门子躺在地上,捂着脸哀嚎道:“兵统局的大人只有蔡大人,没有什么李大人。”

    这句话,立刻引起了朱富的怒火,冲上来加入了阮小五的施暴之中。

    李逵也不拦着,就站在台阶前静静的看着。他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看到了穿着绿袍的官员,慌不择路的朝着衙门深处跑去。

    二堂,官舍。

    梁世杰惊慌失措的冲进官舍,对着坐在书案后面的蔡京大喊道:“岳父,不好了,李逵来了。”

    蔡京放下手中的公文,抬头看向了女婿,微微蹙眉。

    蔡京吃足了身边没有可信亲信的苦,这次回京,蔡京痛定思痛,决定将女婿安排在身边,随便给个官职。

    女婿虽然蠢了一点,但毕竟是自己人,忠心没有任何问题。他相信,女婿还是能够被管教成才的年轻人。

    至于李逵?

    蔡京多么希望李逵永远不要回来,但他也明白自己是痴心妄想。李逵才是兵统局的堂官,他不过是个副手。

    仕途起起伏伏,让蔡京收敛了往日的锋芒。以前,那个锋芒毕露的干将,已经看不到了,反而有种老而弥坚的深沉。但他的年纪在官员之中其实并不算大。

    蔡京不慌不忙地开口:“毛手毛脚的像什么话?李逵来了,就来了吧。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说话间,蔡京从书案后面站了起来。

    梁世杰这才警醒,可是心里舍不得,他们如今在兵统局生意做的颇有起色,这好日子刚开始,却要结束,如何让人舍得?更何况,府库里如今堆着十几万贯的钱,这都是生意的盈余,要是让人霸了去,梁世杰觉得还不如杀了他痛快。

    “岳父,那钱怎么办?十几万贯呢,这可是一笔大财富啊!岳父翻身,全都指望这笔钱了。”梁世杰忠心耿耿的替蔡京想,说话也没了顾忌。

    蔡京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舍不得,朗声道:“待老夫去会会这李逵。”

    “下官蔡京,见过监正大人。”

    开大门,蔡京从公廨里走出,来到李逵面前,躬身行礼。

    李逵急忙双手去托,不让蔡京作揖。口中惊诧道:“蔡大人,如何使得!”

    “李大人,下官在京城天天盼着李大人回来,好让李大人耳提面命,如何开展这兵统局的公务。如今终于等来了大人,我等属员终于有了期盼。”

    蔡京会拍马屁,而且水平还很高。

    反倒是梁世杰傻了眼,说好了会一会李逵,他还以为是刀对刀,枪对枪的厮杀。没想到的是,岳父竟然如此轻易的献上了膝盖。

    说话间,两人相互热络的掺着手进入了衙门。

    而地上挨打的那个门子,自始至终没人再看他一眼。

    进入公廨。

    李逵和蔡京落座之后,后者识趣的献上了帐册。

    铁监的账目是不经过兵统局的,这是户部管辖的账目,兵统局手再长,也伸不到户部的府库里。当然,铁监的开销,也由户部一力承担。

    这么算起来,兵统局能挣钱的生意就剩下了石炭。

    蔡京献上的帐册,自然是这段日子石炭的收入。

    李逵诧异道:“元让,为何会有十二万贯的盈余?”

    “大人有所不知,京城有东西两个石炭场。往年,这些石炭要么过城门交税,要么是送入了铁监。百姓用度,都是通过商贾贩卖。而实际上,石炭场创办之初,是受铁监节制,下官见铁监也不重视,将石炭的售卖接手了过来。”

    “还有铁监改进了工艺,洗去石炭的碎屑,而这些碎屑和上泥,就是京城百姓平日使用的炭饼。加上小婿改良了炭饼的样子,下官自作主张,将这等制作方法让京城商贾竞价专营,这才盈余了这些。”

    蔡京想过独吞,但没办法全吞了。这么多眼睛盯着,他哪敢呢?

    李逵问:“可有新炭饼?”

    “下官马上去取来。”

    等到炭饼送来,李逵顿时震惊了,这不是煤饼吗?

    就是窟窿眼没有后世的多,但样子已经很像了。

    梁世杰解释道:“大人,下官也是受到了下官家中奴仆的启发,才想出了这个法子。”

    李逵一阵无语,蔡京来兵统局,就立功了。李逵指着梁世杰赞道:“人才!”

    可随即想起来,梁世杰,不就是那个梁中书吗?

第684章 元长,你办事我放心

    对于炭饼炉子,梁世杰颇有心得,没想到李逵竟然还能将他好不容易琢磨出来的生意,朝着尽善尽美的路子上狂飙突进。

    说是狂飙突进,绝对不是开玩笑。

    李逵直接在纸上画了一个比较形象的煤饼,区别就是煤饼上的窟窿眼,要比梁世杰想的更多,这是个实在人,立刻趴在图面前数了起来。

    “十二个?”

    然后陷入了迷茫之色,为何要十二个?

    梁世杰出身书香门第,可总觉得自己不太聪明。主要他是恩荫出身,考不上进士,做不了太学的上舍生,更不可能参加每年只有五个名额的太学试。造成这个结果的原因是老梁家读书太好了。翰林大学士,观文殿大学士,出了好几个。按照他家的底蕴,怎么着也得是制科和太学试这样的出身,才符合老梁家的身份。

    太学试五科,每年就取最优秀的一名学生。这种考试,仅次于大宋难度最高的制科考试,要比科举都要难的多。

    毕竟,太学的上舍生本来就是才学扎实之辈,下场参加科举,高中者,半半之数。每科,太学上舍生之中选拔出一百来人,总能中一半的进士。太学,是大宋最为精英的官学,没有之一。

    也就是说,太学试的录取率,是会试的十分之一。十个进士,才有一个有机会能够高中。而制科,是几百进士,争几个名额。

    这些对梁世杰来说,简直是要他的命。他哪里中的了?

    别说制科和太学试了,就是中进士,他也不行啊!他倒是和他的大舅哥关系不错,毕竟他们俩都是举业无望之人。属于惺惺相惜之盟友。

    读书没有指望,好在梁家也是宦官门庭,梁世杰即便无法从科举正途获取官职,还有恩荫这条路。

    只是做官升迁难了些。尤其是老梁家对他不管不顾,根本就没有心思提携他。要不然,也轮不上蔡京这个岳父给他找门路。

    实际上,梁世杰更喜欢做生意,而不是当官。他对钱有着一种近乎痴迷的执着。当然,当官也不是不行,而是做小官太不和他的胃口。

    炭饼,就是他小试牛刀的产物。一经推出,立刻获得商贾的追捧。用的和纯石炭差不多,却加上了泥土之后,反而价格更加低廉。尤其是加上泥之后,仿佛烟也几乎不见。这等好处,立刻让炭饼名声大噪。

    李逵若有所思地看着梁世杰,问:“知道为何是十二个窟窿吗?”

    这不是考校,而是试探。能够从没用的煤粉,想到制作煤饼的人,是正常人吗?而且这家伙还是官宦子弟。

    梁世杰当然回答不了李逵的问题,但不妨碍他琢磨,绞尽脑汁,突然灵光乍现:“大人,下官想到了,这是大人神机妙算,为了平稳天地之力才做出了如此谋划。十二,乃日月之定论,天地之盈缺,合五行土火之气。高,大人实在是高!”

    很多时候,李逵都会被这个时代的人神奇的脑洞而惊吓。

    没错,不是惊诧,是惊吓。

    这次也是如此,他不过是琢磨着煤饼应该是十二个窟窿,是下意识的画了出来而已。主要是他画出的那个圆圈最多也就能画出十二个窟窿,仅此而已。

    他可没有想到日月精华,天地定论,之类的事。

    但是这么有深度的解释,李逵觉得应该给梁世杰一点机会,他颔首道:“孺子可教也!”

    “还有炉子也要改进。封门的选择很重要,用窟窿也可以。但是我告诉你,煤饼这么制作,可以让煤饼燃烧起来更加的充分。你之前的设计,虽然比以前百姓用的方便了些,但还不够。只要燃烧起来的煤饼,就能发现一个问题,有些地方黑,有些地方红。红是烧着了,黑是没烧着,这需要改进。另外,用圆筒打出来的炭饼,运送起来更加容易,不会破损。”

    “下官受教。”梁世杰看向李逵的眼神都变了,改进炭饼使用的方法,这又是能挣钱的地方。

    蔡京看着自家女婿对李逵的态度,从惊恐,到佩服,才用了一柱香的时间,心里也不知道是吃味,还是欣赏。

    但总觉得李逵好像更加器重他的女婿,这让蔡京很不舒服。

    他也是能力出众之辈,如今名声虽然毁了,还欠了一屁股债,但并不妨碍他是个有想法,能够在平凡的岗位上做出不平凡事迹的人才。

    “大人,下官制定了今后我兵统局招商章程。还请大人审阅!”

    说完,蔡京将放在衣袂里的折子递给了李逵,李逵接过来看起来,没有任何冒犯李逵兵统局局座的地方,通篇就是说如何招商的问题。

    大宋的衙门和商人的关系很微妙。

    很多生意,商贾都必须经过衙门的许可,才能经营。比如说酒,盐,铁等等。

    炭饼虽然不是什么看着很高大上,也不会对大宋的统治造成麻烦的生意,可以让商人自由发展,但同时也能让衙门监管起来。

    蔡京的做法,就是兵统局手握京城燃煤的生意,为何不深挖商业价值?

    蔡京的执行计划是招标。

    基本上流程和酒一样,但是酒是暗标,而蔡京却要求明标。

    这就不是招标了,而是类似于拍卖。

    李逵放下了折子,问蔡京:“元长,为何你要选择明标?而不选择暗标?要知道,明标就会产生竞价,有被人诟病敛财之嫌。”

    蔡京却笑道:“李待制有所不知,这明标不会造成舞弊。而暗标会让商人有可乘之机。生意往来,商贾自然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如今石炭生意他们已经试着做了一两个月,等到三月之期一到。我兵统局将收回专营之权。直接让商贾竞价,一旦竞价超过了商贾获利的价格,他们自然会退让。可是暗标却不会如此。”

    “万一商人私下里合谋,用一个很低的价格竞价成功。然后几个商贾直接私下交易,岂不是我兵统局要被商贾戏耍?”

    李逵暗暗点头,蔡京这厮人品虽然很差,但算计的人本事却不小。

    尤其是捞钱的本事,更是如此。

    李逵当即拍板道:“既然元长说了,就按照你的想法去做。”

    当然,兵统局如今有钱了,除了要在账上公开的收入,其他改给衙门内对人谋福利的地方也不能少。

    李逵道:“至于之前的盈利,分出一成给创意之人。之前炭饼的利,就这么分。以后我兵统局,任何有能获利之举,创意之人都能分一成的利。我看府库里拿出一成给梁世杰,元长可有意见?”

    “大人……”梁世杰惊呆了,李逵要给他发钱。至少一万贯,这是要收买他了吗?他值这么多钱吗?一时间,这位蔡京的傻女婿陷入了自我怀疑之中。

    “下官没有意见。”

    李逵开心道:“如此甚好,不过得设个明目,不然不好听。就叫专利费如何?”

    “大人英明!”

    梁世杰眼眶都湿润了,他读书不成,已经在家里够憋屈了。

    梁家也不是普通人家,曾祖是翰林大学士,祖父梁适虽说是恩荫官,但是也通过科举,考中了进士。这在大宋很普遍,很多官员是先做官,后中进士。但是到了他身上,文章狗屁不通,仿佛破了诗书传家的门风,让同族兄弟看不起。

    如今,被李逵重视,梁世杰有种想要效忠李逵的冲动。

    当然,蔡京也没意见,梁世杰的钱,就是他的钱。他还欠着一大笔债,利息都快让他喘不过气来了。能够还掉一点是一点。

    但李逵显然并非仅仅是为了邀买人心,毕竟梁世杰是蔡京的女婿,他要拉拢也不容易。他想的更多。

    如果发明创造者没有好处,谁愿意去做改进技术?

    即便做了技术进步的改进,也是敝帚自珍,成了独门秘方,也惠及不了社会。

    蔡京感激道:“李待制,你且放心,我蔡京就是来给你管理后院之人,大人大可以在外行大刀阔斧之事。”

    这话说到了李逵心坎里,虽说蔡京不可信。但这家伙真要是愿意给他做好后勤工作,他这主官的精力能省出一多半。

    李逵当即拍着蔡京的肩膀道:“元长,你办事我放心。以后兵统局上下,都是兄弟。你我也不用以官阶相称,显得生分。”

    蔡京迟疑了一下,当即改口道:“是,局座。”

    他也听章授说过几次李逵喜欢听人叫他‘局座’。

    “有元长辅佐,我无忧矣。”

    李逵开心的笑着,随即对梁世杰道:“你要好好干,本座看好你。”

    等李逵离开了,梁世杰这才问蔡京:“岳父,以后我们就跟着李逵踏实做事吗?”

    “蠢才,就一点阿堵物就让你迷了双眼?”蔡京没好气的冷哼一声,随即对女婿道:“你的专利费领了之后送老夫家里去。”

    梁世杰看着岳父的背影,很惆怅。

    您老看不起阿堵物,有本事不要,给我留点啊!

    说起来,蔡京也面对李逵如此忍让,是有原因的。

    一来,李逵名声在外,即便是在官场,也是强硬的让人绝望的狠人。看似草莽性格,却并不傻,不仅不傻,而且深谙权谋之术。谋划的大小事情,基本上都成功了。

    传言当年贤妃,如今的贵妃,也是李逵谋划之后,才在后宫站稳了脚跟。

    可那时候李逵才多大的年纪?

    十四。

    蔡京想起来自己十四岁的时候,还傻乎乎的真的以为等到中了进士之后,想要干啥就能干啥,能为所欲为。等到后来中了进士之后才发现,官场也是步步危机,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就算是用做官的机会发财,也是战战兢兢,深怕落人陷阱之中。

    而李逵十四岁的时候,已经开始谋划宫闱之事,这等权术,蔡京自问自己做不到。

    另外,李逵的暴躁,也是蔡京担忧的一方面。

    打,是肯定打不过的,就算是老蔡家有一个算一个都上去,也是被欺负的对象。万一李逵要是丧失了理智,岂不是要完蛋?

    加上他回到京城之后,第一时间去见了章惇。

    章惇也嘱咐过蔡京,别想着对付李逵,做取而代之想,他不答应。

    里里外外,堵死了蔡京取代李逵的念头,这份愤恨,只能留在心里了。

    再说李逵回到京城之后,陷入了官场拜访的麻烦之中。老家的土特产,送了一波又一波,但也没办法,关系不走动,想要走动的时候就难了。

    这日,铁监郑琦急匆匆的跑到兵统局衙门,找到李逵,表情幽怨地问:“李待制,你是否把本官给忘了?”

    李逵大为惊恐,看着郑琦不俗的面相,想不起来,为何这位郑大人说出如此引人误导的话?

第685章 小人得志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好一阵,李逵还是毫无印象,但是比瞪眼珠子,李逵怕过谁?

    他睁眼睡的毛病,能一晚上都不闭眼,不眨眼,谁能是他的对手?

    但也有个坏处,李逵有时候悲哀的想到,这辈子到死的时候,恐怕要死不瞑目了。

    正当郑琦实在顶不住的时候,梁世杰跑过来,递给对方一张图纸,兴奋道:“郑大人,咱们兵统局又要照顾你生意了。”

    “这个是……何种武器?”

    郑琦紧盯着图纸,却琢磨不出图上到底是何种武器?可是看着如同蜂窝状的构造,顿时大为惊叹,原来兵统局上下不都是贪财的小人,也有人干正事。就连梁世杰这样钻钱眼里去的家伙,也想到发明武器。

    堂堂铁监郑琦,四品大员,对梁世杰不耻下问:“敢问梁衙内,这是何种武器?”

    “郑大人客气了,下官哪敢称衙内?如今是官场新人,还请郑大人多提携。至于这个嘛?”梁世杰有点为难道:“这个不是武器,而是砸蜂窝煤的筒子,看着像是很复杂,但我问过商贾,这玩意铸造起来不麻烦。但是大宋除了朝廷特许的冶铁工坊,谁家也没有这么多铁。”

    郑琦愣住了,他心头冒出一句话: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兵统局,好好的一个中枢要紧部门,竟然整天和蜂窝煤混在了一起,看来大宋真的危险了。

    “一万个,小官要一万个。郑大人,你得给我打折。”

    郑琦瞥了一眼梁世杰,嘟哝道:“京城也用不了这么多的工具吧?”

    “商贾决心售卖大宋各地。”梁世杰对李逵崇拜道:“多亏了局座启发我等,才有此等利器出世。商贾们试过,同样的炭饼,这样打出来的用料更少,却同样耐烧。将来炭饼将按个卖,不再按重来售卖。这等生意,必然行销天下。”

    “这事你去和工坊的坊监鲁大石商量,按照重量收费。”

    “跟他说没折扣。”

    梁世杰坚持不走,在挣钱这条路上,他一直非常执着。

    “你给鲁大石传话,就说……本官应允了,只收你材料工本,行了吗?”为了打发走梁世杰,郑琦也算是出血本了。好在铁监隶属于户部,一个工坊挣不挣钱无所谓。

    梁世杰扭捏道:“这怎么好意思?”

    “闻达,你先去忙,本官和你家大人有话要说。”郑琦头痛道,对于梁世杰他也不能得罪了。别看蔡京凉了,但梁家如今声势并不差。闻达,是梁世杰的字。当初长辈给他取这个字,多半是希望他闻达于天下。至于现在,恐怕这辈子都没有可能了。臭名远扬倒是有希望。

    梁世杰忙告罪离开,他就是这样,对于挣钱的机会,总是能主动出击,且乐此不疲。

    等梁世杰离开之后,郑琦这才摇头叹息道:“梁学士是造了什么孽,有此子孙。”

    “郑兄认识闻达?”

    李逵好奇道,就算是梁世杰在兵统局做事,但李逵却并没有过多的在意过这个蔡京的女婿。

    郑琦惊奇道:“陛下跟前的起居舍人是他叔父,你不知道?与蔡执政关系很好。”

    李逵摇摇头,皇帝跟前的人多了去了。起居舍人的事和宦官差不多,整天跟着皇帝。不过李逵也长了心眼,这人应该是蔡卞的亲信。

    “李待制别说梁家了,虎父犬子而已。你可想起之前说过的话了没有?”

    郑琦来是有重要的事,可不是给李逵传播小道消息来的。

    李逵猛地想起,惊喜道:“燧发枪搞出来了?”

    “燧发枪?”

    郑琦懵了,这玩意工匠们试验了多次,却难有进展。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搞出来。从突火枪,一下子进入燧发枪,这个跨度太大,冶铁坊的工匠也无计可施。突火枪就是竹筒子里塞上火药,点燃之后,能喷人一脸的神器。士卒之前在战场上使用,经常没有伤到敌人,却因为竹子不堪火药的瞬间爆发力,点上导火索之后士卒拿在手里就爆炸,被军中嫌弃。

    郑琦无奈,只好自己说了:“大人,是铸炮。我们准备铸炮了。”

    李逵心说,你准备铸大炮管我什么事?

    李逵的风帆巡洋舰都沉了,对大炮的热衷情绪几乎一夜之间被熄灭了。

    “郑大人,这是你们铁监的事吧?再说了,兵统局如今的公务繁忙,恐怕分身乏术。”李逵已经命令朱富等人准备训练探子,好深入各地禁军探查军中战力。至于大炮,风帆大舰没造出来之前,他根本就想不起来。

    大炮巨舰才是标配。而陆军,就如今的火炮来说,使用起来还是太笨重,效果并不好。除非燧发枪搞出来了,才有搞头。

    而风帆大舰却不一样了,甭管多重的大炮,对于大型舰船来说,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重量。反正大宋的工业水平也建造不出来几千吨的大炮,充其量几吨重就顶天了,这对于排水量上千吨,甚至一两千吨的大船来说,是问题吗?

    郑琦单单不好说,你可是大宋的火炮权威啊!而兵统局忙,你们是忙正事吗?而是忙着搞钱,蔡京自从来了兵统局,这衙门几乎和户部一个德行,掉钱眼里了。

    你不去,咱们敢胡乱铸造大炮吗?

    “大人,这批火炮是西军订购的,章龙图再三要求一定要用最好的材料,打造最强的大炮。而您不去,咱们工坊上下都心里没底啊!”

    郑琦这才道出了来意。

    李逵恍然,原来是这么档子事,不过他可不是什么权威:“郑大人,铸造大炮,你去询问工部的官员,当初的青铜炮都是他们铸造的,对此他们肯定更有经验。至于我,我就不去了。”

    “李待制——”

    “不过我可以说一些当初我对工匠的要求。铸造的火炮没有沙眼,这很重要,一旦有沙眼,这炮就有炸膛的危险。战场上炸裂的火炮,基本上都是这个原因。其次是研磨内壁,如果能够用水车研磨,效果更好。”

    “就这两条,能够做到这两条,基本上铸造出来的大炮质量就不会太差。除非,铁不行。对了,如今你们的高炉一天能产多少熟铁?”

    郑琦回答:“三万斤。这已经是极限了,除非增加铁英的数量,要不然差量是上不去了。不过基本上都让枢密院拿了去。最近枢密院的军械坊也在全力赶工,更换禁军武器。”

    “这是好事啊!”李逵笑道。

    郑琦附和道:“还请李待制一定要看看这图,要不然本官心里悬着落不下来。”

    目光扫过图纸,李逵心里也没有明确的判断,大炮好不好,关键是炮管能承受的膛压,炮管越短,就越耐用。而炮管越长,射程就越长。见郑琦心急火燎的可怜样,李逵偷偷告诉了他这个秘密:“郑兄,附耳过来。”

    “李待制果真学究天人。”

    “不入流的小把戏。不过切忌不能太短,要不然真成了坐地虎,能吼,却伤不了人的玩意了。”

    “放心,为兄心里省得。”

    ……

    送走郑琦之后,李逵却琢磨起来了。要打仗了?

    这批火炮是章楶订购的,说明章惇要对西夏再次出手。显然,章惇如今有了灭西夏的心思。突然间决战不太可能,但是出兵宥州,恐怕是势在必行。

    也不知道朝廷是否会让他去西北。

    带着这个疑问,李逵拜访了最有可能知道军情的安焘。

    可惜,安焘也不知道要打仗。

    对于章楶订购火炮,他倒是清楚。不过这是去年西军请示的军械,今年铸造,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李逵不这么想。章楶虽和章惇关系不怎么亲近,但他们毕竟是兄弟。尤其是在章惇不信任枢密院的时候,大有可能直接越过枢密院对章楶下令进攻西夏。

    安焘送走李逵之后,立刻去了李清臣家里。

    两个文臣对着宋夏边境地图研究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而蔡京这天心情很差的送走了来要债的债主,之前女婿挣来的专利费,还没有被他捂热,就落入了债主的口袋里。这让蔡京大为恼火,在后院里自言自语道:“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要不是家里出了叛徒,怎么可能女婿刚送来钱,债主就上门的道理?

    蔡京原先还指望着用这笔钱,钱生钱,做笔大买卖,一下子把所有的亏空都堵上。却没曾想,计划落空。

    “老爷,张御史到访!是否要见?”

    蔡京心说,他哪里认识什么姓张的御史,张商英这货当初得罪了李逵,然后去了西北,自然也做不成御史了。听说过的很不如意。但他就不信,这货敢没有征召就回京。

    “不见!”

    “元长,老友到访,为何做闭门状?”

    “天觉,你为何如此胆大?”

    蔡京张着嘴大惊失色,急忙命人去院外查看,是否有人看到。

    张商英却毫不在意,反而大大咧咧的坐在了蔡京对面,神采飞扬道:“元长,我可是鄜延路观察使。”

    “观察使?”

    蔡京这才想起来,他这位老朋友如今的尴尬身份。这是个闲差,基本上整年无事,却需要每年回京对奏。实际上是给皇帝打小报告,人嫌狗厌的角色。

    蔡京这才松懈了下来,他真怕张商英这货不管不顾,脑子一抽,就做出官场无法容忍之事。之前这货还是开封府推官的时候,就写文章说太皇太后高滔滔——不守妇道。

    就算是大宋优待文官,但就张商英这样的货色,绝对不在优待之列。

    就一条诽谤圣裁的罪名就足够张商英发配沙门岛了。

    而发配沙门岛绝对是死路一条。尤其是对一个文官来说。沙门岛其实并不神秘,就在登州外海。发配此岛无不都是罪大恶极之人。但这不是最凶险的原因,因为沙门岛每年拨付的钱粮只够五百人数。实际上,每年发配沙门岛的人数超过一千人。这还没算岛上之人。

    沙门岛知寨,有权在上岛之前,将五百人踢海里淹死。

    可神奇的是,张商英这货竟然神奇的活了下来。不仅如此,照蔡京看来,这货还蹦哒地挺欢实。尤其是现在,张商英自信满满的对蔡京俯首低声道:“元长,李逵死定了。”

    说完,狂妄的哈哈大笑起来……

    蔡京猛然心头一紧,张商英这是捏住了李逵的致命把柄。

第686章 李逵,你的事犯了!(求订阅)

    摊开右手成掌,然后一根根手指头收拢之后,握成拳头状,张商英一扫当初灰溜溜的被驱赶出京城的惨状。咧着大嘴聒噪地笑着,仿佛像是只朝天谩骂的鸭子,不知天高地厚。

    “李逵,你也有犯在我手里的时候!”

    对于自信过头,近乎狂妄的家伙。

    尤其是这个家伙信心爆棚,有点不知道自己吃几两干饭,连姓什么都快忘了,还在他面前的嚣张之人。蔡京总是忍不住想要偷偷搞他一下子的悸动,心痒痒,没办法。

    最起码也该泼盆冷水,让对方成个落汤鸡,好在他面前闭嘴。

    在蔡京看来,这不算下蛆使坏,而是善意的关怀。人狂有祸,天狂有雨。不是朋友,他根本就不会如此做。当然,蔡京心里最见不得有人在他面前肆意妄为的得意,他当年得意的时候,也不知道这货在哪里呢?

    但这一次,蔡京却忍住了。

    忍住的原因不是他良心发现,看在张商英倒霉这么多年的份上,决定放他一马。也不是他对李逵有仇,也有恨,要和张商英一同谋划。有道是能屈能伸才是真人杰。他蔡京自问也是个人物,在报仇这件事上,他从来不喜欢假他人之手。

    他人帮忙的报仇,能是报仇吗?

    这方面,蔡京恩怨分明。有仇,自由自己亲手将仇人弄倒,这才能让念头通达。要不然,岂不是弱者所为?

    不过,这时候扫张商英的兴致,蔡京也不太敢。主要是张商英这厮脑袋清奇,谁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尤其是他和张商英万一交恶,对方如同臭狗屎一般的粘着他,岂不是扫兴。再说了,如今的蔡京也不如当年了,对付个张商英也有点有心无力。

    于是蔡京强忍戳破张商英幻想的念头,低声探听道:“天觉,些许小错,可整不倒李逵。”

    “些许?”张商英要是两条八字眉落地生根在了他脸上,要不然就他如今的心情,这眉毛早就飞天上去了。

    张商英眉飞色舞的比划道:“本官掌握的证据足以让李逵丢官,就算是有人敢阻扰,我也绝对不答应。李逵的问题或许不大,但是他掌握的家产,绝对能让人产生贪欲。没有了官身,他积累的几百万贯的家产,岂不是天下最大的一块臭肉。那时候,蜂拥而上的权贵,足以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蔡京原本还没当回事,可是听到几百万,还是贯的时候,他突然半蹲了起来,弓起后背,仿佛像是只受惊的黑猫,双眼突出,整个人都兴奋的打着摆子,低吼道:“几百万贯?”

    “是啊!几百万贯,元长,你怎么了?”张商英舔了舔嘴唇,发现蔡京的情况不太对劲,也没在意。他当初发现了李逵的财富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好在他是个对钱没有太多概念的人,几百万贯和几千、几万贯对他没太大区别,够用就行。

    可蔡京不一样,这位可是财迷,听到发财两字,当即连道都要走不动的主。

    几百万?蔡京三十贯一块招牌,要写秃多少毛笔?如今的价格,还比以前更低了。

    可惜,李逵没贪赃枉法,这让张商英非常失望,叹气道:“钱上面搞不动他!”

    “不是钱的事,天觉,你不要骗我。几百万啊!这……内府也不见得一口气拿得出这么大一笔钱来。”

    蔡京双眼通红道:“他肯定是抢了西夏的皇宫和府库,还有青塘,要不然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

    张商英失望的摇头道:“元长,真不是我袒护这厮。我之前也想从钱方面下手。李逵也太有钱了。可惜,等我私下里调查了一番之后发现,这钱都是正当来路,咱们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比如说雪花盐吧,当初刘太师家里,还有曹家,王家……京城不少家族都参与了。”

    “刘家的钱大部分都去了后宫,这些你也应该有所耳闻,我就不说了。其他几家也有不少盈余,大致都在一二十万贯左右。唯独李逵,这好处他足足占了一半。得有百多万贯。”

    “还有其他的生意。对了,李逵这厮连山贼都抢。可问题是朝廷律法中,抢山贼不算是罪,反而是功。尤其是才十几岁的李逵这厮还把山贼的首级卖给当地官府,官员得到了政绩,他得到了好处。虽说是沆瀣一气之举,但都是合理合法的收入。这方面,少说也有六七十万。”

    “另外,他在京东两路拥有十来个田庄。也是不少的一笔钱财。可从豪取强夺上也告不倒李逵,李家人当初购买田庄,仿佛故意为止,都是抬高了两成的价格购入。这方面,官府、卖主,都对李家人毫无怨言,甚至还颇多感激。”

    “而李逵的最大生意不是这些,而是汇通钱庄。这家钱庄自从几年前在颍州创办,李逵投入不下于百万,但如今俨然已经成了商人进货交易最大的保障,每年钱庄的收益都不下五六十万。加上西夏,青塘的贸易,李逵可是其中最大的后台。还有你家里用的煤油灯,也是他的……”

    “元长,你怎么了,是否是病了……”

    张商英说着说着,发现蔡京脸色蜡黄,双眼无神,这才觉察到了不对劲。关心的问到。

    “元长!”

    “元长!”

    接连喊了好几声,蔡京这才回过神来,换了一口气,颓丧道:“让我死!”

    发现张商英惊诧的样子,蔡京这才回过味来。他刚才说错话了,他脸皮足够厚,自然也不会因为这样,而羞愧。转而灵台空明,沮丧道:“不是钱上的问题,怎么可能告倒李逵?”

    大宋对于官员在钱方面地的问题特别看重。当年章惇已经是三司使。却因为老家购买田产的时候,被告豪取强夺,不得已辞官,回家躲了好一阵。

    如果是李逵在钱上的问题,一告一个准。

    但可惜不是,不是钱的问题,能是大问题吗?

    这也是蔡京沮丧的原因。当然,他更想要做的是,自己是李逵,那该多好啊!

    他可以用金叶子……不,金砖铺在他睡觉的卧房里,天天踩在金子上睡觉,这该是多美妙的事啊!可惜,如今蔡家的府库,空空如也。

    此时此刻,他看向张商英的眼神有点怜悯,无趣道:“天觉,你醒醒吧,李逵可是皇贵妃的妹夫,皇帝对李逵也是颇为信赖。加上为官之后立功无数,官家会愿意让李逵受此大辱?”

    张商英琢磨了很多,怎么可能没想到皇帝?

    而是他如今的官职,已经够不上皇帝。连进谗言,魅惑君王的机会都没有了。这才是他来找蔡京的原因。

    蔡京虽然凉了,但是不要忘记了,蔡卞如今也是如日中天的大佬。

    “元长,这就需要靠你了!”

    “靠我?”

    蔡京不解道:“我如今连上朝的机会都没有,如何对官家进言?”

    “再说了,即便是有,好处呢?”这话蔡京不敢当着张商英面说,可是他忍不住心里就想啊!

    李逵有这么多钱,只要稍微漏出点给他,他立马愿意献上他的膝盖。不……膝盖太没有诚意了,忠心才差不多。

    再说了,蔡卞也不听他的啊!

    说起来,蔡京和蔡卞都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但是蔡京阴险,这是摆在脸上的,他是真小人。而蔡卞,暗戳戳的就喂人毒药。这也是为什么当年王安石看中了蔡卞,选了蔡卞做王家的女婿,而没有选蔡京的原因。蔡京当初气得不行,他弟弟比他坏多了。

    让蔡卞出头,蔡卞肯定不答应。

    蔡京立刻摇头道:“天觉,你也不是不知舍弟的秉性。他怎么可能为了你,得罪李家,得罪皇帝?”

    陷害李逵,皇帝肯定不高兴。这种事,蔡卞怎么可能出头去做?

    张商英惊慌道:“元长,你可是我谋划中重中之重,没了你,此事难成啊!”

    蔡京心中不屑,这货也真够傻的。没好处的事蔡卞能干?就算是有好处,但出头的事,蔡卞也不会干。尤其是这么做,不仅仅得罪的人无数。甚至连章惇和皇帝都会对他不满。这种傻事,他哪个聪明过头的兄弟,怎么可能去搀和?

    “可你总该告诉我,你到底抓住了李逵的什么把柄吧?”蔡京试着探张商英的底。

    这让张商英警觉起来,他这才想到蔡京的人品很值得怀疑,万一他这里说了,一转眼把自己卖了呢?

    更何况他在京城势单力孤,而李逵不仅仅有官面上的实力,尤其是在街面上的实力,更是让他忌惮不已。

    张商英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此时并非信不过元长,而是没有元度点头,我说了也没用。”

    “我兄弟可不听我的?”蔡京为难道:“你也明白,想要说服他可不容易。”心中暗暗恼怒,这话还是信不过我。我人品有那么差吗?

    “这个……”

    张商英迟疑道:“元让不如试试,要是元度点头,在下当即和盘托出如何?”

    “好吧!”

    蔡京勉为其难的点头道:“但你不能给旁人说起?”

    “在下省得!”

    看着张商英匆匆离开的背影,蔡京喊过府中管事低声道:“派人去跟着他,别让他发现了。”

    一连几天,张商英却不见人。

    这让蔡京心头痒痒,在兵统局见到李逵,蔡京忍不住心头动摇起来,不如将张商英卖了,求个发财术?

    如今的李逵,在蔡京眼里,早就是活财神。

    蔡京这辈子谁也不敬,就崇拜挣钱好手。他找了机会,等李逵跟前没人的时候,偷偷对李逵道:“局座,下官发现张商英来了京城,似乎正在拉拢关系,要对局座不利!”

    李逵愕然,他都快忘了张商英这个家伙。没想到,过来这段日子,他竟然跳了出来。

    看来,在延安府守边寨的日子不够苦,竟然还想报仇。对于蔡京的示好,李逵微微点头,所有所思道:“元让眉宇中似有忧色,不知可否告知,让本官来帮忙参详一二?”

    蔡京大喜,他正好有做生意的事想要请教李逵,刚准备开口请教,却没曾想,衙门口传来嘈杂之声,不一会儿,一队禁军簇拥着张商英来到了衙门内堂。

    李逵坐在书案后,张商英气势汹汹地站在李逵对面。

    张商英恨意深切的盯着李逵,良久,才冷笑了起来,对李逵道:“李逵,你的事犯了。跟本官走一趟!”

第687章 下官和他不熟

    “可有往来公函?”

    “给他看,好让他死心。”张商英指着边上的刑部员外郎道。

    李逵并没有发作,而是镇定的让人不敢相信。如果像他这样,要么是故作镇定,实则慌了神志;要么就是正气凛然,胸中浩然之气直冲长缨,些许宵小无法撼动。

    但这些都不是,李逵根本就不在乎。

    这家伙要吃官司了,还有如此不管不顾的脑壳,不得不说,张商英怼上他绝对是个错误。

    李逵看到的是刑部的公文,并没有要拘捕他。再说了,四品官员,别说有无证据,就是铁案,刑部也不是想要拘捕下大牢就能下的,说白了,这事刑部尚书都没有权力。没有都事堂,甚至皇帝的点头,邢恕也只能干瞪眼,李逵想搭理他就搭理他,不想搭理他,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李逵倒是在刑部大牢住过几天,当然,那次是他将太后的寿宴给搅和了之后的事。

    但这件事情,根本就不能怪他,他是看不下去了,才谋划的。

    都知道神宗皇帝有个亲妈是宣仁太后,宣仁太后高滔滔可是仁宗和其皇后曹皇后从小养大的,是曹皇后的外甥女,往日宝贝的不行。其实,曹皇后当年想要将高滔滔为仁宗皇帝延续子嗣。仁宗大概是年纪大了,灭了生儿子的心思,就拒绝了曹皇后的好意。于是高氏就嫁给了英宗,当时已经过继给了仁宗皇帝。高氏生下了神宗皇帝,宣仁太后高氏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神宗皇帝从小,想干啥当妈的就在后头支持。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儿子他很亲,但是孙子就让她老人家亲不起来了。

    以至于,神宗大行之后,皇后向皇后,变成了向太后。神宗的德妃,也成了皇太妃。后宫之中,这两个等级,是仅次于太皇太后的主子。而赵煦,身为新皇帝,他亲生母亲朱氏竟然只是太妃,连皇太妃都不是,这不是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吗?

    更气人的是,皇帝随着长大,根本就没有亲政的机会,连问政的机会都没有。

    赵煦彻底成了大宋宫殿上的一个道具,有他没他根本就没两样。

    这让赵煦对其祖母,有怨气。

    同时,赵煦会对向太后能有好感才怪了,指不定心里巴望着他这个名义上的嫡母,能早日和他父皇团聚。

    但这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想要改都没法改,当事人已经薨了。要不是宣仁太后薨了,赵煦想要亲政还得等几年。要是宣仁太后再多活个二三十年,大宋第一个被废除的皇帝也许就是赵煦了。

    赵煦虽然亲政了,但是他对向太后,尤其是向氏家族的人,心有畏惧。这还是皇帝吗?李逵看不过去了,先是联合了邢恕,然后说服章惇,范纯仁……几乎当时朝堂上二品,以及二品以上的文官都参与了此事,炮制出一份假的太后遗诏。除了他老丈人太师刘葆晟没参加。当然,刘葆晟不管事,也没有任何影响力,没他一样办事。

    突然出现的遗诏,谁都知道是假的,但是大臣们都点头认了,符宝郎承认宣仁太后没死的时候有过诏书用印的事,就连保守派也昧着良心点头了。因为这是皇家的体面,皇帝的生母,竟然在后宫是没什么地位的太妃,这简直就是大宋的耻辱。当时李逵说服范纯仁的立场就是这个。

    皇帝因为耻辱,肯定会偏激,一旦偏激,大宋危矣。

    老范很容易被说动,这是个心系大宋的老臣。苏辙就难了,但是范纯仁都答应了,苏辙也只能昧着良心祸害神宗的遗孀,大宋地位最高的寡妇——向太后。

    太后寿辰那日,大庆殿上,担负背刺向太后的邢恕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临场拉夸,跌了一跤。要不是李逵,这件事可能就要无疾而终了。

    李逵当时眼明手快,直接冲到了邢恕边上,将假遗诏拿出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遗诏读了出来。

    就李逵那大嗓门,向太后这样的弱女子有一百个和他骂街,也不是对手。

    结果是怒急攻心的向太后晕了。

    甭管是真晕,还是假晕。

    反正当时李逵差点气死太后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之后……

    他就在刑部大牢里住了几天。

    所以说,刑部对他来说也不陌生。但是邢恕肯定不敢不通过皇帝,不通过都事堂,对一个四品文官来问罪。公文的内容只是让他去刑部答疑解释。

    连自辨这种可能出现歪曲的字眼都没有。

    李逵看完之后,对着张商英冷笑,这家伙难不成真的以为拿着鸡毛当令箭,就能对付他了不成?

    李逵当即就将公文合在了手边,对张商英冷笑道:“刑部可没有聆讯无罪官员的权力,张商英,你曾是御史,难道这个道理也不懂?是不是去了鄜延路被西北风吹傻了脑子?”

    张商英这倒霉蛋之前可是在李逵的治下。延安府也就李逵说了算,冬天的时候,他就安排张商英去一个个慰问西夏和大宋边界堡垒的官兵,张商英是一脚深一脚浅的踩着积雪才完成了任务。当然,他可以选择不去,然后等李逵办他。

    主要是这货就在李逵面前出现过一次,从此杳无音讯,李逵还以为这祸害死了……

    张商英见李逵根本就不搭理他,摸出另外一份公文,对李逵道:“这份总可以了吧?”

    “大理寺?有点意思了。”

    李逵玩味的嘲讽道:“张商英,你是否在逗我玩?”

    “大理寺的公函,也能来我兵统局作威作福了,他姜旭,做春秋大梦做傻了,以为大理寺能给都事堂做主了不成?别说你拿了张毛用都没有的纸片,就算是姜旭来了,本官也将他轰出去。回去告诉他,本官没功夫搭理他!”

    “李逵,你敢辱骂上官?”

    张商英没见过嚣张能比得过李逵的,四品官当堂骂三品官,还如此吼地震天响,还有没有王法了?

    更可气的是,公函被李逵给撕了,他就是摆明了不把人当回事,能奈他何?

    眼见无可奈何,张商英有了退意。可李逵却不答应了,伸手对张商英讨要道:“别藏着了,御史台的公函也拿出来吧?凑个三法司,也让本官开开眼。你以为用这种先斩后奏的办法对付本官,本官就会怕了不成?”

    御史台?

    台谏根本就不是张商英能鼓动的地方。

    台谏主官是御史中丞刘安世,这位可是司马光的弟子,坚定的保守派。张商英是变法派中上窜下跳地小丑般人物,还想去鼓动刘安世,没等他鼓动,指不定就被刘安世扣在乌台了。和刑部一样,御史台才是真正审问官员的地方,而且御史台衙门也有自己的大牢。大宋的御史台,经常将一些小案变大案,大案变重案,然后将如日中天的宰相轰下台。

    御史台这种事可没少做。真要是刘安世也被鼓动了,李逵就该头痛了。可是没有?

    没有御史台的参与,李逵还怕个毛?

    原以为拿出来的杀手锏,李逵压根就不认,张商英傻眼了。

    更可气的是,李逵这厮竟然为了恶趣味,竟然问他要台谏的公函。他要是有能力将三法司都凑齐,这不是等于李逵这厮要下天牢了吗?

    问题是没有啊!

    更气人的是比嗓门,他也比不过。嗓门大的李逵反而像是占尽了道理,而他成了个没理之人。李逵的大嗓门,一开口,不仅把他的声音盖住了,而且把所有的声音都让他给盖住了。心有不甘也不成,张商英回想自己可是以大嗓门为天赋,在御史台薄有名声的人物。

    可是和李逵吼了一阵之后,他累地都快咳血了,而李逵却连脸都没有红。

    再说,李逵的嗓门是天生的,即便不是天生的,战场上千军万马中吼出来的嗓门,哪里是张商英这样的文官能对付得了的存在?

    “没有!”

    等了良久,李逵也不见张商英动弹,顿时不满起来。

    张商英这个气啊!他是来拿人的,走的是先斩后奏的路数。反正御史台经常会这么干。没了御史台,有大理寺一样能办。但李逵呢?不仅不把刑部和大理寺当回事,还逼着他拿出御史台的公函,就为了让李逵开开眼界,这等屈辱,他如何能受得了?

    他当即指着李逵大骂道:“李逵人在做天在看,你霸占民女的事,以为能瞒得了天下人?今日,就是你身败名裂之时。”

    “本官什么时候做过?”

    李逵当即反驳,却突然气势强盛,对着张商英大吼道:“本官就是做了,又如何?”

    张商英耳畔嗡嗡作响,目瞪口呆地看向了李逵。强抢民女,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大宋除了土匪和皇帝,估计也没人会如此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蛮横了吧?

    张商英词穷了,但是李逵可不会放过他。

    “张商英,你可知我兵统局隶属都事堂和枢密院,乃大宋第一等的军机重地,你带着人擅自闯入。一没有都事堂章相的手令,二没有枢密院枢相、同知的准许,谁给你的胆子敢视我大宋军机重地如茅厕,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李逵扭头看向了蔡京,问:“元长,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擅闯军机重地,该当何罪?”

    蔡京被李逵盯上,心头猛然一惊,此时此刻,李逵气势如虹,他根本就不敢和李逵对视。俯身道:“大宋律,无令擅闯军机重地,轻者充军,重则杀无赦。”

    “这不好吧?”杀人李逵倒是经常干,但张商英这货不能明着杀。真要是这么干了,皇帝也要坐不住了。

    蔡京心说:当然不能这么干。

    可他就站在李逵的边上,李逵那个大嗓门,吼地他脑袋嗡嗡作响,脑子都有些发晕。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成,只能耍滑道:“还请大人定夺。”

    “小五何在?”

    “大人,小五在!”

    “给我拿下!”

    乒乒乓乓,阮小五动手之后,张商英带着的巡街的禁军,哪里是阮小五的对手,一拳一个,下场之后的阮小五如同猛虎冲入了羊群,一扫一大片。加上朱富帮忙,才一会儿的功夫,连带着张商英和刑部的一个员外郎,所有人四仰八叉地躺在了地上。捂着身体上不同的部位,只有哀嚎的份。

    李逵目光在大案上扫过,他想起来大老爷断案,应该拿个签子丢地上,这显得专业。签子分四种颜色,红色是动刑的,这他倒是认得。当即从大案上抽出根红签,丢在地上,道:“本官念你是初犯,无心之举。但有过不能不罚,来人,将此人裤子扒了,打二十板子,以儆效尤。”

    “老爷,十板子一根红签,您还得丢一根。”

    李逵从善如流,又丢下了根红签。

    这时候张商英如梦初醒,死命的拉着裤腰带,似乎想要保住自己的贞洁。情急之下,只能扭头朝着蔡京大喊:“元长,你们兵统局不就是砸煤饼子的营生,什么时候变成了军机重地了?你我兄弟都是多年的交情了,你快说句实话啊!”

    蔡京脸色黑了下来,兵统局啥时候是砸煤饼营生的衙门了?这是伪装,好不好?

    咱衙门对大宋是很重要的。

    尤其张商英刚才的话,让蔡京害怕李逵会迁怒他。就李逵这样的气势,张商英想要告倒李逵,这辈子都没可能。想到利害得失,蔡京当即向李逵表明心迹:“大人,下官和他不熟!”

    李逵冷笑道:“给我打!”

第688章 大宋失节文臣第一人

    “李逵,你敢!”

    “我和你拼了!”

    “杀了我,李逵有种杀了我!”

    ……

    李逵坐在大老爷的位子上,不满道:“怎么跟杀猪似的?”

    他有这种疑惑也很正常,张商英这厮叫的也太凄惨了一些,连死都不怕的张商英,竟将遮羞布比性命看的都要重要。当然,李逵也看出了这家伙不过是外强中干而已,明知道死不了,这才嚷嚷着不怕死。真要是刀架在脖子上,看他还敢死撑吗?

    大宋是不缺为社稷而死的文官,但李逵认定这群人里面,不包括张商英。

    再说,张商英如同被踩住了后背的王八,即便是脖子伸的再长,嘴张地再大,也无法破解厄运的降临。当感觉后腿一凉,他就像是定身咒定住了似的,整个人都傻了。

    随后,打板子高高举起,重重的落下。噼噼啪啪的一阵乱响。

    张商英像是被唤回神魂似的,惨叫起来。

    可以说,他在文人失贞洁这一点上,成为了大宋第一人。

    大宋的文官,从来没有向他这样,被人扒开了裤子,在衙门大堂上,被人用大板子斥候过。

    啊!

    哎呀!

    痛死我也!

    李逵,你不得好死!

    ……

    可惜,二十大板打完,张商英趴在地上仿佛晕死了过去。可这也逃不过李逵的眼睛,他连真晕假晕都看不出来吗?

    “这货装死!”李逵愤愤不平道。而张商英就是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李逵叫骂也不动弹。

    整个过程和杀猪差不多。

    猪被捆上的时候,也叫的凄惨,死命的挣扎。仿佛想要和命运抗争。但终究无法抗过去。随后的过程更是如此,等到挨刀子的时候,猪会嚎叫出生命中最为凄惨的叫声。然后等到刀子拔出来之后不久,猪就成了一摊死肉,彻底成了死猪。

    对猪来说,它们失去的是生命。

    但对于人,对于一个自从中了进士之后,就高高在上的文人来说,虽然生命还在,但是贞洁荡然无存。

    张商英就是如此,他其实没昏,只是整个人懵了。李逵也没有将他杖毙的念头,兵统局的衙役胆子再大,也不敢下死手,弄死文官。但这顿打不是假的。

    蔡京看到张商英的惨象,心中不免戚戚。

    可随即想起来,张商英这厮之前可是拉拢他和他一起搞李逵。要不是自己意志坚定,对局座忠心耿耿,岂不是躺下大屁股的人之中,也有自己的一份?

    岂不是躺下被扒裤子打板子的人之中,会要多上自己一个。

    没有得罪过李逵的人,根本就不知道李逵会用什么办法反击。蔡京之前最多猜测李逵会用皇帝,宰相,以及各种官场权力关系,来碾压张商英。但他说什么也想不到,李逵泄愤的手段,简直让人匪夷所思。对李逵来说,名声肯定要受损。但是伤害最大的不是李逵,而是张商英。这顿打之后,张商英将成为大宋京城的笑柄,还可能占据榜首很长一段时间。

    甚至到张商英死后,也会有人想起。要是有人将这段写入书中,这是后世的子子孙孙都能看到。岂不是要成历史名人?

    这个名气,文人说什么也不会想去争的。

    仿佛像是悬崖勒马一般,让蔡京吓出一身冷汗。

    万一自己和张商英一样,遭遇了如此折辱,他还有脸出门上街吗?

    回家之后,家里的妻子,儿子,儿媳们会这么看他?

    教坊的姑娘们怎么看他?

    同僚们还会把他当成个完整的男人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失去了贞洁的男人和宦官真没太大的区别。

    ……

    许是脸皮自认为已经修炼成如同城墙般厚实的蔡京,也禁不住这等屈辱。他顿时对张商英的怜悯,变成了痛恨。这贼子竟然差点害死他,不死不休的恨意席卷了蔡京,让他咬牙切齿的对李逵道:“局座,张商英这厮自取其辱,咎由自取。即便是陛下问起,我等将为大人作证,张商英擅闯我兵统局,大人悯其同僚之情,才用了如此手段让他长些记性?”

    “翻个面,仍大街上去!”李逵点头表示赞赏,随即下令道。

    自始至终,张商英都估错了李逵。他把李逵当成文官看,本来这种想法也没错。毕竟李逵还顶着个苏门弟子的身份。加上李逵的诗文虽不多,但多是言辞豪放,辞藻华美之句。而且有意境,同时也有境界。这样的人,怎么说也该是读书人啊!

    可问题是,李逵只是披着读书人皮的土匪,这丫就是个活土匪。

    想要用文人的办法对付李逵,什么手段都指望不上。想和李逵讲道理,可李逵就喜欢动拳头,等打完了人,再和你讲道理也不迟。

    当然,真土匪想好和李逵讲道理也不成。毕竟代表正义的李逵,肯定要没收土匪们的非法所得。这不是黑吃黑,而是为了正义得到伸张。

    张商英趴在地上,他是没脸起来了,加上屁股上火辣辣的痛,他想趴在地上歇一歇。听到李逵要将他翻个面,仍大街上。乍一听还没回过味来。可是突然想到下面还光着呢?本来就在兵统局丢人,一下子却要去大街上丢人了。

    哪怕是贞洁没有了,张商英也没有破罐子破摔的打算啊!

    急忙抬头对边上的阮小五问:“我裤子呢?”

    这也是他机警,就李逵的这帮属下,根本就别指望将他裤子套上之后仍大街上。尤其想到翻个面……张商英顿觉恐惧无比。

    至于其他人,尤其是禁军,挨打之后都已经搀扶着站了起来。二十棍打不死人,但足以让他们行动不便。但是从他们的脸上,却看不出被羞辱的愤怒。反而是挨了一顿打之后,却对兵统局有着巨大的恐惧,恨不得立马离开才好。

    一行人,来的时候趾高气扬。

    临到走了,士兵们的长矛大枪也没有被闲着,都拄着当拐杖用。

    尤其是张商英,站在兵统局大门口,拄着长矛,摆出一副苏武牧羊的样子来,对李逵咒骂道:“老夫要告御状,老夫和你不死不休!”

    “我呸!”

    李逵一口浓痰飞出去两三丈远,差点吐张商英脸上。就如今张商英的身体状态,就算是感觉到了危险,躲是肯定躲不过去的。幸好,两人距离颇远,没有再次被折辱。但也说明李逵种气十足的让人心惊胆战。

    李逵指着张商英怒道:“尔这等构陷同僚,陷害朝廷有功之臣的卑鄙小人。将害人当成自己的晋身之阶,还敢说告御状?凭你也配?我李逵当着天下人,绝不和你这贼子妥协。你还想不死不休?你想要休的时候,本官也不答应。你挑起了战争,什么时候开打你说了算,什么时候停战我说了算。”

    李逵蛮狠的和张商英对骂。

    就张商英的嗓门,即便占据了道理,也说不过李逵。更何况,李逵这厮太坏了,把张商英放在了小人的位子上,甭管李逵道德水平如何底下,只要不是真败名裂之辈,都有唾骂张商英的底气和理由。

    更何况,李逵明明是被告,却仿佛受了千古奇冤的暴躁,不免让人怀疑,张商英是否真的陷害了朝廷功臣?毕竟张商英可是有前科的人,陷害,弹劾,都是御史们的常用手段。张商英做了这么多年的御史,倒在他笔伐之下的朝廷重臣也不少,捕风捉影弹劾的官员就更多了。

    就大宋功臣来说,如今的朝堂上,李逵说他排第二,真没人敢说排第一。

    这话虽然不会公开说,但皇帝和诸位大人心里都有个考量。

    真要是陷害朝廷功臣这话说出去了,恐怕皇帝和章惇都要出面来安抚李逵。

    朝廷是否真要重用李逵且不说,但明面上,肯定不能让功臣寒心。这是朝廷的体面,也是官场的体面。至于小手段,陷害污蔑弹劾之类的手段,用的上的才是手段,用不上,还自取屈辱的只能是臭招。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李逵扒掉张商英的裤子,打了官场前辈张商英的板子,一时间传遍了京城内外。

    成为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后宫。

    郝随喘着粗气,费力的迈开双腿快跑。往日里,郝公公可不是这副心急如焚的样子。旁人猜测,定然是发生了大事:“陛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赵煦亲政三年多,如今才算是真正体会到当皇帝的不容易。也真正感受到了大权在握的顺畅之意。但大宋的皇帝,总是禁不住事。但凡有点大事发生,总会手足无措。

    见郝随如此慌乱,还真以为出大事了。

    吓得赵煦从龙椅上半蹲了起来,惊叫道:“可不是辽人打过来了?”

    自从章惇和皇帝商量要辽国开战,夺回属于华夏的燕云十六州之后。皇帝赵煦总是做和辽国大战的梦。

    按理说,赵煦应该向他爹一样,在经历永乐城大败之前那样自信。至于永乐城大败之后,就不说了,神宗皇帝在紫宸殿上失声痛哭,可见这场大败对神宗皇帝的伤害有多大了。

    大宋和辽国交战,赵煦从一开始就紧张。因为没有太近的参考,只能用真宗时期的澶州之战来琢磨。辽人大军过了大名府,都打到了大河边上,距离京城也不远了。之后虽然大宋和辽国签订了盟约,但也是城下之盟。

    至少,大宋的君臣都是这么想的。

    皇帝赵煦也想用摧枯拉朽之势,就像是进攻西夏,欺负青塘那样对付辽国。可是辽国和西夏和青塘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答应了章惇的建议之后,赵煦当天晚上就后悔了。

    随后,开始了吃不好,睡不好,经常半夜惊醒的惨痛经历。

    导致精神和情绪上都有点一惊一乍的。

    郝随见皇帝脸色惨白,顿时暗道自己孟浪了,急忙解释道:“陛下,没打仗。是李逵,李逵打了张商英。”

    “李逵打张商英,为何要打?”

    皇帝不慌了,臣子打架这种小事,对他来说毫无压力。他看朝臣们吵架也看了好几年了,一次动手的没有。

    这次终于动手了,只要没死人,对赵煦来说都不算大事?

    他又追问:“张商英伤的重不重?”

    正常人的思维,李逵和张商英动手,只有两个结果,张商英活着,但伤情很重。第二个,就是李逵杀人了。

    没有第三个可能。

    但要是再深思熟虑一点,就能断定,第二个可能也没有可能。李逵不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京城众目睽睽之下杀同僚。

    那么,结果就只能是张商英挨打,倒地……

    可是郝随却面色古怪道:“张商英倒是没事,他就是被李逵以擅闯军机重地的罪名,扒掉裤子在兵统局的大堂上打了二十大板。惹来不少围观之人。”

    “什么……”

    皇帝赵煦饶是想到了张商英会很倒霉,却也没料到张商英会倒霉成这样。文官丢了遮羞布,这和烈女失了贞洁有何区别。赵煦急忙问:“张商英不会要死吧?”

    “送他的车过汴河的时候,他嚷嚷着要跳河,但是旁人劝了几句,就没下车。”坏也是郝随坏,一句话的功夫将张商英好面子,又贪生怕死的性格展露无遗。

    听到没出人命,赵煦这才稍微安心了些,毕竟没有逼死文官,他不用担心朝野有激烈的言论。于是好奇道:“百姓怎么们怎么说?”

    “京城的百姓,都一直认为,文官的屁股好白。”

    郝随说完,自己却忍不住先笑了起来。

    嘿嘿嘿——皇帝赵煦也笑得不像是个正经人,反而是像是偷吃了的狐狸。

    就在这功夫,有宦官禀告:“陛下,鄜延路观察使张商英跪在保康门外,要面君状告李逵。”

    赵煦刚高兴没多久,就开始犯愁起来。这事里外里自己都不能搀和,主要是没脸去判。张商英不是什么好东西,被李逵欺辱也就罢了。但是判断孰是孰非,这可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

    赵煦捂着脑袋,开口道:“朕乏了,此事,告都事堂,让章相酌情处理。”

    等到宦官去都事堂传口谕,赵煦急忙命令郝随:“派个机灵点的去打探,尽快回来禀告。”

第689章 还有没有王法?

    天地良心,其实张商英根本就不想来德胜门前丢人现眼地跪着,这岂不是闹得全城人都知道了吗?

    一旦东京城全城百姓都知道了,岂不是全大宋都知道了吗?

    这要是等到以后,他成了宰相,巡视地方的时候,岂不是要冠上一句——这位张相可是我大宋文臣露腚第一?

    让他如何面对?

    读书人也好,武人也罢,都想要争第一。

    尤其是读书人,第一的意义非凡。仿佛获得了天下第一的名头之后,就代表了正义和权威了似的。可被打板子,绝不在此之列。

    但没办法,身后的金主之一当时懊恼地指着他问:“为何没跳河?”

    张商英懵了,他没想要死啊!真要是用死来换取名声,对上李逵多亏啊!文臣,尤其是个脑子不笨的文臣,都知道一个道理,用死明志,最好的对象不是奸臣,也不是政敌,哪怕是宰相也不值当他用生命去博取最大的名望。

    天下只有一个人附和这个要求,就是皇帝!

    脑壳在紫宸殿上,甚至重要的大庆殿上,双目斜视大殿最粗的柱子成夹角,运气一柱香,猛然冲过去,卡蹦一下,脑壳撞碎了。人当场就死在了大殿之上。

    这叫什么?

    尸谏!

    文臣最牛逼的谏策。

    要是真要有人对皇帝来这么一下,别看赵煦做皇帝已经有几年了,帝王之气渐浓。但遇到这等倒霉事,他当场就得吓哭了……太丧心病狂了,至于吗?

    大宋建国百多年,还没有臣子来过这么一出。主要是不敢,命都没了,荣誉这种玩意虚无缥缈的一点都不实惠,要来有何用?

    就连最值当尸谏的皇帝,张商英都舍不得自己的命,更何况一个李逵。再说了,金主的行为也太恶劣了,这不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吗?

    咱们是利益一致,但还你也没资格让咱卖命不是?

    金主兴许也发现了自己的错处,说的太过直白。主要是,张商英被羞辱,这很严重。但丢人也就是张商英一个,就算是按照大宋律,同僚互相攻讦,造成不当的,罚铜。李逵在兵统局按着张商英打板子,就是罚铜的罪状。罚个两三百斤铜就已经顶天了。

    都是官宦门第,谁家钱库里也不缺这点铜啊?

    罚铜就等于是罚钱,折二小钱一贯钱不到十斤左右,而折十的铜钱差不多十斤。算折十好了,几百斤铜,也就几十贯钱。

    这点钱,对于京城中的权贵来说,喝一次酒就没了,还不算姑娘的钱……因为这点钱就想要点勾栏中意的姑娘,门都没有。

    金主正是基于这个原因,对张商英遭遇的羞辱感到不值当。并且怪张商英没有在合适的机会时,将事情彻底闹大。

    文臣攻讦,这对大宋来说不是大事。

    人命官司才是天大的事。

    但跳河不一样了,要是死了就是命案。要是没死,也是要逼人死的大案。开封府接这个案子,府尹就该脑壳撞墙了。但更头痛的应该是李逵。大宋的命案虽然主判官员和稀泥的很多。但问题是张商英只要敢豁出去用死来明志,他们绝对不会让朝廷和开封府有和稀泥的机会。到时候,大理寺,刑部甚至三省都要被震动。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动不动让人去死,却太没人情味了。

    即便是属下,除了死士,也不能用——为何你不去死?这样的话来训斥。金主似乎也感受到了张商英对他的怒气,宽慰道:“跟着你的人都是我们的人,如今不是春汛,汴河水也不深,跳河肯定死不了。但你一旦跳河,李逵就算是三头六臂,也难以在官场立足。”

    “可是你却回来了,什么也没做就回来了。岂不是李逵只要去都事堂,甚至在早朝的时候认个错,罚上几百斤铜,就能将此事的影响消弭。先觉兄,我是替你不值啊!”

    这话给张商英说明白,连张商英都后悔了。几十贯就能将自己被打屁股的折辱给平了,这事也太简单了吧?

    当时张商英确实有点意动,但是他随即想到了自己不会水,万一真死了……岂不是好处没占到,他却成了别人家的祭品?

    他是冲动,谋划水平也很普通,眼光也不行,但却不傻。要不然也不可能中进士。

    可如今不是闹掰的时候,张商英只能忍气吞声的沉声道:“下官不就是想着留着有用之身,与天下不公斗吗?”

    机会错过了,即便再去,效果也都会大打折扣。

    退而求其次,几人商量之后,让张商英去德胜门跪冤。

    这是他们想到的最好办法,同时也是真对李逵打人事件最好的反击。让皇帝给出态度,上升到皇权的公正上来,也是对李逵最大的威胁。

    这就是张商英跪在德胜门外的原因。

    他的出现,还有下跪,就是将问题直接踢给了皇帝。让皇帝主持公道。皇帝做出任何不公道的时候,他们都有理由出来闹事。好处很多,就是坏处他只能自己一个人受了,就是太丢人。

    “先觉兄,你这是?”

    “有辱斯文呐!”

    “先觉兄,我等与你同在!”

    ……

    说同在的这位官员,让张商英受到的屈辱最大。你都说同在了,为何不与我跪在一起?而是站在边上看好戏的嘴脸。他日等老夫主政都事堂,第一个贬你去岭南。

    都事堂,章惇送走了来传口谕的宦官,也是一脸懵圈,他指着自己儿子章授问:“你们兵统局什么时候成军机重地了,老夫为何不知?”

    这话不难理解,如果真的是重要的衙门,就该在皇城里办公,啥时候一竿子捅到了保康门附近。这已经是快出内城了。按照京城衙门的重要性,距离皇宫越近的衙门肯定越重要,从这一条来推断,开封府都要比兵统局要重要。只要在皇城办公,东西侧门就不说了,光是一道德胜门,任何人没有准许是根本就不能进入皇城的。

    不仅要令牌,连宰相在皇城里也能坐车,骑马。

    更不不要说带着一大帮子人闯入皇城了。在宫门口就被拿下了。

    其次,武器也不能带进皇城。像是殿前司衙门,也是在皇城内。像是白虎堂,衙门就在皇城,怎么可能让一个小小的教头带着武器进入。进宫门就被没收了好不好?

    可是,如此重要的兵统局,竟然在保康门附近。按照大宋京城衙门的地位,京城之内,兵统局在京城大小衙门里,兵统局估计也只能将祥符县县衙给压下去了。

    但这并不妨碍兵统局官员对自己衙门的集体荣誉感,以前蔡京等人这种荣誉感差一点,随着蔡京翁婿拿到了专利费之后,也坚信兵统局是大宋最重要的衙门。至少对他们来说,是如此。户部的钱是多,但是蔡京做户部尚书也多年,可是他愣是没机会将府库的钱搬回家。但在兵统局,他实现了自己多年的夙愿。

    即便章惇是章授的亲爹,面对当朝宰相的轻视,章授也表现出不乐意的情绪:“爹,兵统局对大宋很重要,在儿子的心里,仅次于都事堂和枢密院,是大宋第三要紧的衙门。”

    章惇懵了,这第三重要的衙门竟然是新成立的兵统局……这连他都不知道。尤其是,兵统局不声不响已经窜升到大宋权力中心了,章惇皱着眉头问:“这是李逵教你的?”

    “非也,是儿子悟出来的!”

    章授一扫之前对父亲如同天敌般的惶恐,而是振振有词道:“我兵统局担负着考察大宋八十万禁军战力的重任,说是军机重地都是轻了。”

    “我兵统局还有改革技术,推进大宋各地铁器工坊,研发火器的机密。闲杂人等,无令擅闯我兵统局,即可视为对我大宋机密的探查。如果是西夏和辽国的探子,探到我大宋火炮的秘密,我大宋危矣。”

    章惇听了两句,就知道这儿子被人洗脑了。这儿子还能不能要的是其次,关键背后洗脑的人的目的是什么?当然,这个洗脑之人也不用猜,肯定是李逵。

    张商英闯兵统局的时候,宰相公子正在皇城内跑关系。他这个身份,不去跑衙门走关系,在兵统局坐着才是巨大的浪费。

    所以,章授虽然官职在兵统局,但就像是兵统局驻皇城办事处负责人,天天在都事堂、枢密院、秘书省等衙门周围游荡,碍眼的很。

    让章惇每次看到儿子,都很不得想要掐死这丢人现眼的货。

    此时,他对儿子的嫌弃不仅没减少,反而增加了不少。感觉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叛变似的,让他颇为难受。

    章惇摆摆手,让儿子退下。

    他还在头痛,该如何安抚张商英。

    从阵营上来说,张商英也算是他的马仔。按理说,给两句好话,这事就过去了。可章惇心里清楚,张商英来了京城就没有拜见过自己,这明显是跟自己生分了。官场上生分,肯定是投靠了其他人?

    保守派?

    不可能。

    是曾布,还是李清臣?或者是其他人?

    李清臣也不可能,如今的枢密院等着李逵给各地禁军拔毒呢,正是用人之际,怎么可能做出自断其臂的傻事。虽说在章惇眼里,李清臣性格天真,真以为自己没有私心,就是为大宋好了?但天真不等于傻,实际上,李清臣比大多数人聪明。而且还是大宋数得上的聪明人。至少,李清臣第一次参加会试的时候,是让人抱着进行场的……没办法,年纪太小,怕被堵在贡院门口乌泱乌泱的举子们给一个不察,踩死!

    曾布?

    就章惇对曾布的了解,也不太会。

    毕竟,曾布这人喜好谋划,却不太喜欢站到前台。至少在没有把握之前,是绝对不会出面的。

    想了很久,章惇也没有头绪,心中连他自己都想放弃了:“算了,还是用权势来压一压吧?”

    “相爷,相爷!”

    索封在边上提醒道:“是否派人让张商英先进皇城?”

    “他进不来吗?”

    章惇奇怪道。张商英是绍圣初年就进京的变法派成员之一,回到京城就被赋予重任。怎么可能连皇城的入禁令牌都没有?

    索封古怪道:“相爷,您忘记了,他被派去了西北。”

    好吧,这是被贬了,贬了还不消停,让章惇很生气,嘀咕了一句:“这不安分的家伙,怎么就不能让人省心呢?”

    随即,吩咐道:“派人将他带进来。堂堂大宋官员,却跪在宫门之前申冤,成何体统?”

    索封准备去带人。

    而跪在德胜门口的张商英却不太好受了,看热闹的奇多,帮着他说话的也不少,就是没有一个帮着他去皇城内申冤的。合着你们都是来看戏的不成?

    还真如此,往来皇城的大部分是低级官员。面对李逵都已经是难以招架了,更何况要帮着张商英申冤,也就两个地方。

    门下省和中书省。

    苏辙和章惇,这是觉得他们老了,还是傻了?

    很多七八品的官员,去都事堂和门下省,连门都进不去。他们站在门口对看管大门的禁军道:“本官要见宰相。”

    对方挺客气,呵呵一笑,上下嘴皮子一碰,吐出个字:“滚!”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这地方是你们这等小吏能来的?

    至于能帮得上忙的……就不说了,他们凭什么去帮张商英?这厮也不是什么好鸟。至于为了张商英得罪李逵,得罪李逵背后的太师,皇贵妃,还有皇帝……傻子才做呢。

    所以,张商英就像是摆出了一副要死要活的泼妇,引起了偌大的热闹,却没有一个来帮腔的热心人,这让他顿有白出一身汗之嫌。

    希律律——

    吁吁——

    一匹如同黑色缎子般的骏马,在德胜门前的广场停下,铁蹄在石板上擦出一溜的火星子。没等骏马停下,一个大汉就从坐骑上跳了下来,大步流星,朝着德胜门而来。

    有好事者喊了一嗓子:“李逵来了!”

    张商英猛地一哆嗦。他来保康门下跪申冤也没多久啊!李逵就赶过来了,难道他要赶尽杀绝?

    只见李逵大步流星径直过了广场,路过众人的时候,还拱手对众人道:“借过。”

    看到张商英的时候他站住了,扭头盯着张商英,怒道:“贱人,人恒辱之!张商英,我李逵就不相信大宋还没个讲理的地方,让尔这等小人横行,乃我大宋之耻!我今日就要面君,非要将你打回原形。”

    我呸——

    张商英别看来了没多久,可是大宋的官员对下跪不太擅长,跪在地上没多久,腿就麻了。没躲过去李逵的暗箭伤人。

    一天之内,他第二次哭了。第一次是恨,他对李逵的恨意,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第二次,他是害怕,正如李逵说的那样。张商英挑起了战争,开战了,只有李逵说结束才能结束。这厮身上背着案子,竟然还敢如此理直气壮,这让张商英羞愤之余,喊出了一句让所有人对他都敬而远之的话:“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大宋好好的,怎么可能亡?

    这话得亏皇帝不在,要不然,张商英立马就会被再次按倒在地上,打一顿。

    都事堂。

    章惇没有等来张商英,却发现李逵如同横冲直撞的蛮牛,冲到了他的面前,气势汹汹道:“章相,还有王法吗?”

    章惇摸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心说:“你这样就很没王法。”

    但是看在李逵也是帮他做事的份上,还很可能受到了刁难,这才没有发作。章惇指着李逵气得发抖,还是忍住了发作,沉声道:“我且问你,你这兵统局为何成了我大宋第三要紧的衙门?”

    “这话谁说的?”

    李逵冷不丁被章惇问的不明所以,故意拖延道。

    章惇怒道:“甭管谁说的,你就告诉我,是否如此?”

    李逵突然笑了起来,朗声道:“我看说这话的人还是低估了我兵统局的作用。如果兵统局的存在,能够让大宋八十万禁军成为虎狼之师,挥师北伐,夺回我中原王朝失去百年之久的燕云十六州,为何不能是天下最紧要的衙门?”

    “如今我正式我大宋关键时刻,禁军战力孱弱,军中武器不堪,正是整顿宇内,积蓄力量的时候。此时,任何破坏我大宋逆行之人,都是国之奸佞,民族罪人!而我兵统局掌握了天下最为先进的火器,一旦泄露,试问江河破碎之日还远吗?可以说,我兵统局乃是大宋第一等的军机重地,这也有错?”

    面对气势如虹的李逵,章惇终于明白了。

    不是李逵把他儿子洗脑了,二是李逵先把自己先洗脑了,然后将周围人都传染了。当李逵自认为他是大宋最重要的人的时候,兵统局上下恐怕生不出第二种声音出来。

    甚至估计蔡京这厮也被李逵折服了。

    这才是李逵的可怕之处。

    争论这个问题,对于章惇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抬手问李逵:“既然兵统局如此重要,为何来老夫这里?另外,我听说你们兵统局如今不务正业的很,你这个主官可有解释?”

    “这是兵统局高明之处,用商贾之行迷惑辽狗。章相,你想一想,要是我兵统局处处为大宋收服燕云十六州,甚至为了增加大宋军力而做事。岂不是告诉辽狗,我大宋要开战?一旦我兵统局如此行事,必然会受到辽狗的窥探,如何为大宋守住秘密?”李逵振振有词道。

    饶是章惇也是口舌厉害之人,也被李逵怼地哑口无言。

    章惇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至少做对了一件事,没有坚持让兵统局安在皇城里办公,要不然他迟早要被气死。他无奈问李逵:“你来所谓何事?”

    章惇的意思很简单,差不多就行了。张商英本相帮你去安抚,你差不多该回去了。

    但李逵怎么可能如此好说话,当即梗着脖子怒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章相,竟然有人帮着辽狗窥探我兵统局机密,被下官发现了……贼子隐藏很深,要不是按耐不住耐心,我等恐怕还蒙在鼓里。”

    章惇警觉道:“这个人是谁?”

    “闯我兵统局之人,幕后之人就是辽奸。一旦我兵统局机密泄露,我李逵生死是小,但我等食君之禄,却罔顾君恩浩荡,不思为国,必将为天下人耻笑。”

    李逵是来告状的,当然,告状的最高境界就是站在道德的最高点。然后用对方道德败坏的行为,全方位的打击。

    这一套就是大宋御史安身立命的法宝。

    李逵当初为了当御史,研究了很久,得到了做御史的十一字箴言:只要我无私,天下都是小人!

    这句话引申出来还有很多解释,比如:

    损人不利己,就是利天下!

    做对自己的没好处的事,就是效忠朝廷!就是忠君报国!

    ……这类的人生信条他准备了很多。可是让李逵生气的是,他都为了做一个合格的大宋御史,做了这么多的准备,临了御史台的官舍竟然没有属于他的一席之地。

    就像是学会了屠龙术,龙没了!这等悲愤,让他与何人说?

    面对李逵,章惇沉默了。

    他似乎在暗自庆幸,幸亏李逵这厮没有当上御史。按照李逵的官职,普通的御史肯定不行,得是都御史,或者是侍御史,这已经是仅次于御史中丞的高官了。就李逵的能力,完全有本事将御史台弄得乌烟瘴气,甚至比刘安世更糟糕。幸亏当时自己力排众议,没有给安焘等人几个机会。真要是让李逵这家伙进了御史台,大宋的朝堂还有安宁之日吗?

    好不容易,张商英被搀扶着进入了都事堂。

    面对章惇,张商英有点不敢看人,随即指着李逵怒不可赦道:“章相,本官要状告李逵!”

    “你先等等,先觉,李逵状告你为辽人探听我大宋机密,可有此事!”

    章惇明知道李逵是胡说八道,但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说,叛国大罪不问,他却去问鸡毛蒜皮的事,岂不是自降宰相身份?

    李逵在边上帮腔:“章相,这傻子还有可能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但是他背后之人肯定清楚。”

    张商英傻了,怔怔地盯着李逵嘲讽的嘴脸,跌坐到地上,一个屁股坐了个严实,却忘记了屁股上的伤,猛地跳起来,又痛,又绝望。大呼:“大宋还有王法吗?”

第690章 连大刑都没用,你竟然敢招?

    寻常人,遇到李逵这样的事,多半是能掩盖,就遮掩。将事情抹过去,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就可以了。

    可李逵偏不这样,他要将所有针对他的人都翻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他曾经逼到山贼,匪首跪在地上对他喊:“大王饶命!”

    这次,李逵无疑有创造了一个记录,让曾经的老御史,对着他绝望地干嚎:“大宋还有王法吗!”

    但李逵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的人吗?

    不是。

    下辈子都不可能是。

    他根本就不给张商英反应的时间,指着张商英破口大骂:“贼子,你可知道我兵统局承担着大宋最紧要机密?是辽狗和党项奴都恨不得知晓的神兵利器,就是我兵统局研发的。而你闯入我兵统局之前,可知在几个时辰前,我大宋最为紧要的军械图纸就放在距离你不到五尺的书案上?”

    “我不知!”

    “哼哼,你不知道。你以为一句不知道就能抹去你被辽狗利用的事实?”

    “你以为一句你不知,就能粉饰你成为宋奸的丑陋嘴脸?”

    “说,到底是谁派你来的?”

    张商英胆怯的缩了缩脑袋,随后看向了章惇。

    章惇也不知道啊!

    他哪知道兵统局在干嘛,他只知道如今东京汴梁街头的煤球炉子,都是兵统局的生意。这也不是章惇故意要看轻李逵和蔡京的组合。李逵在大宋,是官场公认的财神,他敛财的手段,让人惊叹不已。

    而蔡京嘛?

    要问大宋官场最会挣钱的人是李逵,但最财迷的肯定是蔡京。

    这位以前没有门路,只能卖字增加收入。

    不得不说,蔡京的字在当下高手如林的时代,也是属于最顶尖的几人。

    尤其是写招牌的大字,几乎无人能及。笔势老辣,字体苍劲,俨然是当下书法大师。可惜,字写地再好,可就是卖不上价。

    从浙江路,到两淮路,再到成都府,开封府……只要他做官的地方,就有他写的招牌。官职高的时候,三十贯一块招牌,官职低,走背运的时候,五贯,十贯,他也不嫌弃。这种将贪财写在脸上的行为,在大宋文官之中也没有其他人了。

    这两位混在一块儿,章惇的第一想法是,是否户部做年初预算的时候,可以将兵统局给撇出去了。

    他相信,兵统局不拨款,都能过上比其他衙门更滋润的好日子。

    至于其他方面,李逵给人的感觉就是莽夫。但章惇却根本就不信这些。李逵要是莽夫,他怎么可能打下如此庞大的商业帝国?李逵要是莽夫,党项人怎么被他阴的半死不活的?李逵真要是莽夫,怎么可能在十几岁的就将刘葆晟当成奇货可居的宝贝,一路扶持皇贵妃一家?

    李逵鲁莽的性格,这都是迷惑人的手段而已。是他故意给人看的弱点。故意露出来的弱点,还是弱点吗?

    可就算是章惇,也没有见过李逵讲道理的时候。如今总算见到了,条理清晰且不说,但蛮狠的手腕,比他都要凌厉。一开口,就将张商英钉死在了道德的耻辱柱上。

    张商英退无可退,只能面向章惇哀求道:“章相,下官冤枉啊!”

    “是否是冤枉,你说了不算。事实才说了算。你要是没有私心,怎么会被辽狗利用,怎么可能带着人冲击兵统局衙门?你要是没有私心,如何会出卖大宋,成为辽人走狗?”

    面对李逵的质问,李逵往前走一步,张商英就后怕的往后退一步。

    直到他后背靠在了墙上,这才醒悟道:“不会啊!我才是检举之人啊!”

    这下,张商英也不怕了,如同疯子般的咆哮道:“李逵,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以为你在延安府强抢民女的事,用栽赃本官的手段就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章相,我要向朝廷上奏,李逵在延安府做通判的时候,强抢有夫之妇,让天下人不齿。”

    面对张商英的检举,章惇也犹豫了起来。他看向李逵,从内心中判断,他是相信张商英说辞的。就李逵不管不顾的性格,在京城都能差点气死向太后,到了地方上,不做出点出格的事来,根本就不符合他的性格。

    “人杰,你怎么说?”

    李逵呵呵笑道:“章相,你觉得通辽大案重要,还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男女之事重要?”

    章惇古怪的看向了李逵,心里明镜似的,李逵这家伙不老实。可是身为帝国宰相,他能说国家大事不重要,男女之事才重要吗?

    而李逵却围绕着张商英周围走了几圈,一边走,一边还振振有词道:“我且问你,张大人,朝廷委派你担任鄜延路观察使。这个官职是临时差遣,既然是临时差遣,就说明朝廷对鄜延路,乃至鄜延路对面的西夏非常重视。你的职责应该是了解鄜延路百姓的现状,能否吃上饭?军中的情况,堡垒修缮如何抵御党项人进攻?边界的党项人是否有发起战争的迹象?这些情报,你都收集了吗?”

    就李逵对大宋文官的熟悉,边塞的知州还好一些,中原,乃至大宋腹地的知州都不问政务。

    辖区的事,基本上一问三不知,观察使的职责确实是警视地方,但就张商英这等夸夸其谈之辈,怎么可能去务实做事?

    果然,李逵一问。张商英就哑巴了。

    他慌乱地开口道:“我去的时间短,还不及……”

    “废物,朝廷给你俸禄,是让你去游山玩水,陷害同僚的?你在延安府的时候,我也在延安府,我去青塘将唃厮啰国灭了,你还在延安府。你可知道延安府有绥德军驻军一万八千,军帅两员,营将六人。厢军六千人马。这其中只有五成士卒只有在二十岁至三十五岁之间。而延安府对面的西夏宥州方向,有嘉宁军司三万步卒。而在榆林方向的是祥佑军司,骑兵五万。”

    “如此脆弱的边塞,你竟然不思进取,为国效力,却做些蝇营狗苟之事,朝廷养你何用?百姓奉养你何用?你吃着延安府廪仓的小米饭,难道就没有羞愧过一次?”

    “算了。”李逵懊恼的耍手,仿佛像是要甩掉一只苍蝇般让他嫌弃:“你这等蠹虫,庸官,是自然明白不了家国天下的重要。这才是我辈读书人心中的浩然正气。至于被辽人利诱,只能怪自己没脑子。章相,难道你还想维护这等卑劣小人吗?”

    没想到李逵不仅逼张商英,连带着将章惇也带上了。

    可是章惇非但不生气,反而有心助李逵一臂之力。他也想知道,张商英这货到底投靠了谁?

    章惇知道自己必须要给出态度了,要是再不开口,李逵这家伙有可能要讲他放在和张商英这蠢货同等的货色了。咳嗽了一声,章惇沉声道:“先觉,你也是入官场的老人了,难道就没有一点谨慎之心?”

    “章相,下官不知此话是何意?”张商英彻底慌了,面见章惇的时候,他还有些许期待。毕竟是自己人,往日的情谊应该还在。

    可是章惇一开口,却让他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

    但相比出卖同僚,张商英还是有点廉耻的,他拒不承认道:“章相,下官所作所为都是下官的本意,没有人在后挑唆。章相你也别多问了,问也问不出来。”

    章惇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起来。

    张商英此举,等于是将他也排除在了自己人的阵营之中。

    可没等章惇发作,李逵却上前一步,对章惇建议道:“章相,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此贼可以隐瞒身后之人,显然是大有地位之人。下官建议,将张商英看押起来,仔细询问。”

    张商英不怕,看押朝廷命官,问也问出不什么话来。

    章惇也是心有迟疑,问李逵:“人杰,你看哪里合适?”

    李逵最想说的是兵统局就挺合适。可惜,兵统局连大牢都没有,看押拷问官员根本就不合法。而且李逵坚信,张商英这种软骨头,打一顿,什么都消停了。之前在兵统局,他命令人打了二十板子,要不是当时不适合询问,根本就没有如今的这等麻烦,张商英早就让李逵折磨地只恨不能速死,签字画押了。

    要是真心拷问,李逵坚信,只要再打一顿,张商英这货肚子里的那点龌蹉事,他都能打探出来。他也想老虎凳,辣椒水伺候着。当然,辣椒水太奢侈了,这玩意如今的大宋还配不出来。但没有辣椒水,难道其他的就不行吗?

    人只要敢想,任何神奇的新玩意都会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地冒出来。

    可惜,兵统局没有问案的权力。更别想对官员动刑,李逵转悠着眼珠子,想着是否向章惇要这份权力?

    要不然,兵统局空有名头,却没有惩罚力,威慑力不足啊!

    大宋是有那种像文天祥、陆秀夫这样的肝胆之士,但更多的是膝盖特别软的怂包。张商英肯定不属于对生死淡漠的人。

    这等小人,只要敢往死里折腾,说不定没动刑,就已经招了。

    想到这里,李逵向章惇讨要:“章相,要不让兵统局设个刑房……”

    章惇急忙制止:“想都不要想,兵统局能审问官员,你李逵是不是要上天啊!”

    “没有,下官只是想为朝廷出一份绵薄之力而已。”李逵有点可惜地看向了张商英,后者一阵后怕。兵统局的二十板子,刚打不久。谁知道李逵这厮憋着什么坏招?

    自己报仇不成了,李逵只能一脚将张商英踹火坑里算了。当即改口道:“章相,张商英曾是御史台的御史,或许去乌台反思,能在昔日同僚感化之下,说出幕后之人。”

    “这个……”章惇动心了,捋着胡子刚想要答应。

    可是张商英却急了,他当初在御史台,那是章惇把他当成钉子强行安插在御史台的手段。什么同僚之情谊,根本就没有,只有咬牙切齿的恨意。

    御史台上下,都知道张商英这货是来砸刘安世,还有其他御史饭碗的奸佞,这货能在御史台有什么朋友?

    李逵知道自己在官场的敌人不少,但是还是低估了张商英,这货在官场的敌人比他更多。

    张商英闻听要去乌台,也就是台谏的牢房,顿时急了,对章惇道:“章相,当初是您让我去御史台的啊!如今刘安世还是御史中丞,下官去了,岂不是命都要没有了?”

    章惇愤恨不已道:“你还是不想说幕后之人?”

    “下官,不敢说!”张商英还想硬气一下,寄希望于章惇能够想着昔日的情分,至于说对付李逵,他这辈子都不想和李逵碰面了,更不要说对付李逵。

    这次的教训,足够让他警醒此生。

    章惇正在犹豫,李逵却轻飘飘的开口下蛆使坏道:“背后的刀子,什么时候落下来,谁都不知道。万一自顾不暇的时候落下,就要出人命了!”

    这话一出,章惇顿时坚定了心意,冷着脸道:“张商英,你去乌台陈情吧?”

    张商英大惊失色,惊恐万分道:“章相,下官会死在乌台的啊!”

    还真别说,其他人去乌台,御史们只会当成任务来看待。而张商英去了御史台,还是以需要陈情身上嫌疑的嫌疑人的身份前去。乌台的御史们会像是要过年迎接年猪般的高兴。

    在御史们眼中,张商英这货就像是过年的年猪。

    杀是肯定要杀的,但是要杀的漂亮,杀的喜庆,杀出个过节的气氛来。

    试想,要是刘安世知道李逵将张商英以罪犯的身份发落去乌台牢房,这位性格执拗,不通情理的老御史。会在御史台集资筹款,请李逵去京城最好的丰乐楼,吃最贵的菜,叫最好的姑娘,感激李逵给他们手刃仇人的机会。

    张商英惊叫起来:“章相!”

    “章相!”

    ……

    就像是不甘赴死的猪哥,张商英死命的挣扎起来。而李逵却在他面前冷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还敢给辽狗隐匿?”

    这话虽说是故意气张商英的,但张商英却仿佛是看到了救命的稻草,都快被人拉出都事堂了,却突然高喊道:“章相,我说,我说……”

    被再次拉倒章惇面前的张商英,趴在地上,委屈地哭起来,呜呜呜……悔恨的泪水,瞬间湿透了衣袂。

    “是谁在背后支持你?”

    “大理寺卿姜旭。”

    “刑部是谁?”

    “刑部尚书邢恕。”

    “还有呢?”

    “礼部尚书林希。”

    ……

    张商英刚说完,反倒是章惇却情绪激动地冲到了张商英边上,怒起一脚将人踢翻在地,怒道:“不可能!”

第691章 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章惇的愤怒,那是因为林希的身份特殊。

    林希,福建路人,嘉佑二年进士。

    知道这信息的都已经觉察过味来了。林希和章惇的关系是老乡,还是同一科的进士。别看章惇因为侄子中了状元,脸上挂不住,没有参加选官,重新考了一次科举。当然,也考上了。但是和章惇熟悉的人都知道,章惇喜欢把自己当成嘉佑二年的进士。

    主要是嘉佑四年的己亥科,人才凋零,有点让他感觉没脸见人。

    即便如此,嘉佑四年这一科章惇也没有中状元。就像是在太学里,上舍生参加月考的时候没考上魁首。愤而去了中舍生哪里找存在感,然后被啪啪打脸。

    第一竟然还不是他!

    事实上,他的名次并没有上升,还是殿试第五,和嘉佑二年的排名一模一样。

    当时的章惇并没有感觉到羞辱,他还是很高兴的参加了选官,进入仕途。

    真正让章惇大受打击的一年后的制科。制科考试,是针对进士的考试。当然其他身份的文官也能参加,但是没进士出身的文官,根本就没胆参加大宋最高规格的制科考试。因为制科考试不仅仅是考试,还有一个入门门槛,参加考试之前,需要向两制即掌内制、外制的翰林学士、知制诰、中书舍人,呈送平时所作策、论各25篇。

    像老种,种建中这样的荫补文官,如果有人问他要50篇众论古今的策论,老头说不定一怒之下会拔刀杀人。

    没见这么欺负人的事,还将不讲理了?

    这仅仅是参加制科考试的入场券。

    也就是通过了翰林院,中书秘书省高官的认可之后,拿到一张参加制科的准考证。

    而正式考试,远远要比想象的更难。一天之内六篇策论,每篇至少3000字,还不是三百,而是三千字。

    这足以让很多进士看到题目都绝望了。

    这还不算完,考试题目还分明暗之分,从九经,十七史,《国语》、《荀子》、《扬子》、《管子》等典籍之中摘取。甚至还有兵法比如《尉缭子》、《孙子兵法》等等。

    这样的考试,不是饱读诗书之人,连题目都看不懂。

    结果就是,嘉佑六年的制科考试,皇帝成功录取了九个人,其中七个是嘉佑二年丁酉科的进士。至于章惇后来参加的嘉佑四年己亥科,全军覆没。状元刘辉连见皇帝考核的第三场都没有机会参加,就被刷下来了。这才让章惇开始反思起来,自己再混迹在嘉佑四年的进士圈子里,会不会丢人?

    答案是会。

    嘉佑二年的进士,苏轼、苏策、曾巩、曾布、张载、程颐一个个名字,渐渐的出现在了大宋文坛最核心的圈子。

    而嘉佑四年……

    这种感觉让章惇当年很受伤,就像是自己在书院之中,成绩不理想。好不容易找到一帮蒙童,准备去欺负人的,人没有欺负到,自信心不但没有恢复,反而被羞辱了。

    这就是章惇如此心高气傲之人,不得不打肿了自己的脸,腆着脸说自己是嘉佑二年的进士。

    而林希,正是他的同门。从师徒名分上来说,欧阳修主持了嘉佑二年进士科的考试,他是主考官,他们都算是欧阳修的弟子。

    大宋文臣圈内有人生三大铁:同乡,同党,同门。

    章惇和林希是同乡和同门,还是同党。

    按理说,天下没有比他们更为牢固的友谊了。用章惇的想法,他和林希之间的友谊牢不可破。天下已经没有比他们之间更为深厚的友谊了。

    当然,梁山匪徒表示很不服气,明明天下有更深厚,更伟大的友谊,为什么你说没有?

    一起抱着取暖,就问你们敢不敢……

    章惇心目中最不可能叛变的人就是林希。可林希隐隐有叛变的迹象,如何能让他不惊不怒?

    可让他愕然的是,当他怒吼之后,李逵用比他更大的声音,掩盖了他发出的震怒。就见李逵冲到了张商英面前,一把薅住张商英的衣襟,将人从地上拉倒面前,怒吼道:“不可能!”

    张商英又快哭了,他明明讲的每一句都是真话,为何就是没人相信?

    “李逵,你可以羞辱我,但绝对不能用这等卑劣的手段陷害我!”

    张商英说完,表示很光棍。他说的每一句,背叛的每一个名字都是真的。

    可李逵不信,他怒骂道:“这帮生儿子没……的傻叉,我和他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何要陷害于我?”

    这不是陷害,而是看你不顺眼。

    张商英没敢发牢骚,只好说出他知道的消息:“赵挺之是邢恕的大舅子。”

    李逵刚刚搞的赵挺之丢官,这个理由说得过去。

    邢恕也就罢了,本来就是反复小人。可是林希和姜旭呢?李逵不依不饶道:“邢恕几算了,那么礼部尚书林希和大理寺卿姜旭呢?他们为何和我过不去?”

    “姜旭的事我知道一些,他家去延安府经营煤油生意,投入巨资卖地挖油井,却被骗了数万贯,啥也没挖到。最后还被煤油商会的人给打出了延安府。李逵,你摸着良心敢不敢说自己和煤油商会一点关系都没有?”

    李逵惊呆了,煤油商会的锅他也要背?

    当然,李逵就是反驳,估计也没办法撇清。毕竟,他赚钱了,还赚了不少。

    随即,他用扭头看向了章惇,眼神颇为无辜,让章惇心底冒出一丝的不忍,仿佛不给李逵正名,就是犯了天大的罪过似的。

    张商英等待着发落。

    他如今的情况很不妙,仿佛生死都在章惇的一念之间。

    良久,章惇终于做出了决定:“去把邢恕、姜旭和林希给老夫叫来!”

    距离都事堂最近的应该是大理寺的衙门,姜旭进入都事堂之后,就看到了如同死狗一般躲在角落的张商英。

    哼——

    冷哼一声,正准备扬长而去。却发现仿佛一堵肉墙挡住了自己的去路。当他抬头看到一张黑脸,露出惨白的牙齿,当时姜旭就是这么认为的,李逵的牙很白,但是同样的白,要是没有他那张黑脸衬托,绝对不会有瘆人之意。

    哼哼——

    冷笑,不屑。

    从眼神中读到了,毕竟是正三品的高官,姜旭涵养还是有的。走到了章惇的面前,躬身道:“章相。”

    哼——

    章惇此刻心气正不顺呢,肯定不会有好脸色给姜旭看。闹了个没趣之后,姜旭也不敢发作,只能找个地方坐下来。

    倒霉就倒霉他来得太早了,李逵这厮眼珠如牛蛋般大,死死的盯着他,让他浑身越来越不自在。这种不自在直接导致他开始心虚起来。

    之前,他并没有这种感觉。打压李逵,甚至驱逐李逵这由不是他一个人的主意。天塌下来,有高个子的人顶着。刑部尚书邢恕还有礼部尚书林希他们的官都比他大,而且和章惇的关系也比他近。姜旭想着再熬一熬,就过去了。

    可是左等右等,邢恕和林希都没有到场。

    毕竟刑部和礼部都在皇城外,派人过去喊人,也需要时间。

    尤其是,大宋的主管官员,经常翘班。衙门里要是找不到人的话,就得去满京城的酒楼找人了。

    心里头越想越虚,深怕李逵像对付张商英那样对付他。他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要是像张商英这样被打一顿,说不定就要一病不起了。

    可是仇已经埋下,姜旭也没有了退路,只能盼着两位同伙快些来。

    再等了一会儿,姜旭没有等来同伙,却有人传话,李家的管事来了。

    李逵摆出一副不死不休的驾驶,甩着衣袂路过了姜旭,出都事堂外。索封带着人正在等待,急忙招呼道:“人杰,这里。”

    “见过东主!”

    “东主!”

    邱明仁是汇通钱庄的总掌柜,他躬身喊李逵:“东主!”

    啥也不说了,汇通钱庄就是李逵的。

    李逵没好气地看了一眼索封,心说:你也不是穷人,至于吗?

    可索封架不住面对一个资本数百万贯,能够动用上千万贯的超级商号,他老婆的那点嫁妆,根本就不值一提。

    “东西拿来了吗?”

    “小五来了之后,就去派人找了。不过只找到了姜家的商号的拆借款子,总数有三万贯。”邱明仁将借款的凭着拿来双手递给了李逵。

    为此,邱明仁还有些可惜道:“林家的商号在福建路,东主要是能等等的话,兴许五日能等来消息。”

    “太慢了,不用了。”李逵看过凭证之后,说道:“你先回去,宣怀做的不错,我准备让他接你的班。”

    邱明仁闻听大喜道:“谢东主栽培。”

    邱明仁的年纪也不小了,而汇通钱庄这样的庞然大物,想要维持运作,需要超越常人的精力。前两年他精力还够,可是这两年却越来越感觉力不从心了。

    有了李逵的这句保证,他邱家的富贵至少可以延续两代人。

    对于邱明仁来说,不啻于天下最好的消息了。

    “东主?人杰,你是汇通钱庄的东主?”

    索封猴急地围着李逵团团转,他如今在官场的名声很不好,主要是娶了个青塘女富豪。一下子从普通官员,跃升为京城有数的富豪。说白了,就是羡慕嫉妒恨。

    可他再有钱,这钱是老婆的。就算是他的,能和汇通钱庄这样的庞然大物相提并论吗?

    “人杰,你得给我出个挣钱的法子。我家也不能坐吃山空啊!”

    索封盯着李逵不放手。

    李逵只能随口敷衍道:“改天,改天找你聊一聊挣钱的事。”

    “哥哥我记在心里,明日就请你来家里,咱们不醉不归。你嫂子别的不行,调教侍女绝对是一绝,来哥哥家里,看上谁就带回家去。兄弟你是不知道,吐蕃女人的手段……嘿嘿嘿……”

    李逵能看得上吐蕃女人吗?

    他倒不是地域嫌弃,主要他本来肤色有点黑,吐蕃女人白的很少。黑加黑,这生出来的娃还不成昆仑奴了?

    这一点,他是坚决不会答应的。

    不过此时他有更重要的事:“兄长,小弟我先要报仇去了。”

    报仇,这种事情,李逵非常有经验。

    当然,姜旭看到李逵气势汹汹地冲到他面前的那一刻,猛地往后就要躲,差点闹出人仰马翻的惨剧。

    “李逵,你休要胡来!”

    李逵的恶名,至少姜旭已经听闻,也所见了。毕竟,张商英来德胜门跪冤之前林希给支招的时候,当时他也在。

    章惇微微闭着双目,猛然张开,刚要说话,就见李逵偌大的巴掌从空中落下,拍在书案上,发出轰地一声巨响。偌大的书案四条腿不堪重负地蹦跶起一寸,又落下。只见李逵将头探到姜旭面前,大吼道:“还钱!”

    姜旭哆嗦着嘴唇,小腹都猛然抽搐了一阵,差点被李逵给吓尿了。

    等到他缓和过来,不见章惇帮忙说句话,心中颇感凄凉。他脸色冷了下来,沉声道:“李逵,你莫要无理取闹,本官什么时候欠过你的钱?”

    “九升商号是的吧?”

    姜旭闻听,仿佛被李逵羞辱了一般,面红耳赤的激烈道:“李逵休要血口喷人,本官没有经商,也不认识什么九升商号。你再如此蛮不讲理,本官拼着官职不要,也要拉着你去官家面前和你理论一番。”

    李逵咧嘴笑道:“那好。下官正好看这叫商号不顺眼。以后这家商号做哪门生意,下官就准备让家中族人去做那种生意。价格是九升商号的商号的一半,品质还要更好。我估摸着亏个几万贯最多了,这家商号就该黄了。”

    之前还一副和商号毫无瓜葛,还以经商为莫大耻辱的姜旭突然眼神惊恐起来。他不信李逵会怎么亏钱,就是为了出口气。但李逵这厮做事匪夷所思,万一是真的呢?

    大宋的高官,基本上都有生意。

    不做生意,难以维持官场的体面。

    厨子,老妈子,随从,护卫……加上小妾和舞女之类的,多的会有数百人。这些人都要月俸,或者一笔钱才能打发。靠着俸禄,实在难以支撑。

    可大宋官员不能经商,明面上说他们经商,就像是被玷污了节操似的,会惹得他们大怒。

    暗地里,不是兄弟,就是儿子,管着家里商号的生意。姜旭也是如此,九升商号,一听就是他的买卖。要是被李逵挤兑黄了,岂不是债主天天要上门?

    更让他惊恐的是,其中还混着个李逵在里面。

    姜旭脸色变换一阵,表情从冬日的冷冽,变成了夏日的热烈,讨好道:“人杰,我想起来了,这家商号是我族人的生意。这个钱会还的,能否宽限几日。”

    李逵双手抱着胸,眼珠子都快飘到头顶了,用鼻子古怪的哼哼唧唧道:“地主家也没余粮啊!”

第692章 这不是一般的脑回路

    李逵是债主,还是刚过了年就讨要债款的债主,连一丁点仁义道德都没有。

    尤其是李逵指着债券上的日期,质问姜旭:“姜大人,这么低的利息,你都要赖账,你自己瞅瞅,都逾期了。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难道就不会痛吗?”

    “李大人,且宽限几日,之前在延安府……”

    “嗯——”

    听到李逵鼻腔里发出不满的声音,姜旭当即改口道:“是如今生意难做,我想还钱,一时间也凑不齐钱啊!”

    大宋谁最大?

    有人说,皇帝。

    有人说,债主。

    说皇帝的大部分是普通市井百姓,说债主的基本上都是官员和商贾。债主要是讨债起来,任何衙门都不可能向着欠债方。大宋的高官躲过债主的不计其数,比如说欧阳修……

    寻常的债主遇到官员,也不会太过分。但李逵不一样了,他和姜旭已经成了仇敌,凭什么让他替姜旭考虑。

    而大宋债主讨债的方式,最是让人头痛。尤其是官府在背后支持寨主的正当行为,这让讨债之路变得极其简单和轻松。

    没钱?

    总该有住的房子吧?

    连房子都没有?

    卖身契会签订吧?

    放心,大宋的律法保护被卖身的穷人,一般契约不会超过五年。契约签订之日起,并非奴仆关系,而是雇佣关系……

    可姜旭是堂堂三品大员,他能签订卖身契吗?

    别说他了,就是替他掌管商号的兄弟,也能为了还钱就签卖身契吧?

    再说了,什么人卖身能值三万贯?三万贯借款,最低的利息一年也要九千贯。

    卖身契是最多只能签五年期,但是不够抵债的钱,还有利息,足够让一个背负债务的人这辈子都给债主卖命。

    姜旭后悔了,他竟然不知道自家和李逵的关系竟然是债权关系,他竟然还是苦主。真要是李逵拿着债权书跑去开封府要主持公道,官场上李逵肯定会受到非议。可是李逵当堂打了张商英之后,这家伙恐怕以后在官场也交不到朋友了,更不要说盟友了。

    遇到这等不管不顾之辈,姜旭大人也傻眼了。

    开封府府尹恐怕会按照李逵的主张,第一件事就让他腾房。将自己好不容易在内城买下的豪宅的房契改成李逵的名字。

    真要是腾房就能解决,姜旭所不定就硬气一把了。

    可他家的豪宅根本就不够还钱的数目。

    要是这样,接下来就该他姜大人丢人了。

    而且,丢人要是能还上钱他也认了。关键是,丢了人,钱还没还上。

    尤其是李逵如今的声势,让姜旭胆寒。汇通钱庄的债务说转手就转手了,这就是说李逵完全能够控制这家大宋最大的钱庄。

    谁家愿意得罪如此一个庞然大物,去帮他?

    就连亲家……恐怕都要忙着退亲了。想到自家的小心肝,被退婚,然后要是李逵这厮不要脸一点,姜旭甚至只能为了全家,牺牲女儿的幸福……

    甚至连家里的小女儿……

    姜旭不敢想了,再想下去,他要疯。不得已,只能压低了声音问李逵:“李大人,我也是受人蛊惑,主要是邢恕,他对你恨意最大。我也是被人蒙骗了。”

    见李逵不为所动,当即含恨咬牙道:“李大人,你要如何才能放过我?”

    “得付出点代价。”李逵也不明说,干脆模棱两可道,让姜旭自己去琢磨。

    姜旭果然想到了,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出卖人更有诚意。姜旭迟疑了一会儿,主要是想到如果李逵没有拿到邢恕和林希的把柄,就李逵不管不顾的性格,这家伙就要天天来和他过不去了。问题是,他虽然官职比李逵大,但比其实力,他根本就惹不起李逵这厮。

    当即探头低声道:“我有邢恕和他妻弟赵挺之的把柄。”

    果然,姜大人相同了,死道友,不死贫道,世界还是美好的。

    “他们的把柄能让你知道?”

    李逵也被姜旭的坦荡吓了一跳,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出卖人这么简单吗?

    姜旭却笃定道:“李大人有所不知,邢恕是刑部尚书,地方上的案件上诉刑部,只要关于他家的案件,或是和他亲眷之间的案件,都不能过刑部。这些案件就只能让开封府和大理寺来审。开封府府尹和他势同水火,所以只能来大理寺。”

    “啥案子?”

    “买地。”

    ……

    两人窃窃私语起来,章惇一开始没注意,等到他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李逵和姜旭勾肩搭背的背影让他内心深处伸出一丝惶恐起来。之前不是要动手打人了吗?

    如今什么情况!

    章惇百思不得其解,而张商英仿佛被扼住了脖子,他距离李逵和姜旭比较近,支着耳朵也听了几句,但不详细。

    可即便如此,他也被姜旭的气节给折服了,这大概就是叫大丈夫能屈能伸吧?

    要是他之前发现不对头,怎么可能遭此横祸?

    李逵嘿嘿笑道:“当真!”

    “案宗在大理寺,只要投入御史台,邢恕非得贬出京不可!”

    “哎呀,下官之前听说姜大人准备进军煤油行业?”

    “不敢,不敢!”

    “啥不敢的,这门生意挖油井能做。但是有些石炭矿也产黑油,用我给延安府的法子,一样能提炼出点灯用的煤油。只是石炭矿不是每个都产黑油,而且还是伴生,产量不多。”

    “果真?”

    “这能有假?要是姜大人信不过下官,这本钱下官出了,亏了算下官的。”

    “这怎么好意思?”

    ……

    “邢尚书到!”

    “林尚书到!”

    姜旭和李逵站起来,官场的体面总该要维持一下。虽说他刚刚做了个叛徒,但不妨碍他迷惑一下邢恕。

    “哼!”

    “哼!”

    邢恕和林希到场之后,气场要比姜旭大得多。

    这可以理解,邢恕这货肚子里的墨水,绝对是大宋文官之中第一流的人物。而且口才极好,皇帝很喜欢和邢恕闲聊。

    靠着这份圣眷,邢恕也有了不该有的奢望。

    当然,在此之前,先报仇。李逵这厮不管不顾将他大舅子给祸害了,要是平日也就算了。他都已经给赵挺之铺好路,准备过年就运作赵挺之入主御史台。即便刘安世没法搞下去,但大宋的官职可以有个知台谏,分掉一半刘安世的权力也是一样的。等赵挺之架空了刘安世,都是一样的。

    到时候,他和大舅子一起,也有了帮手,也该为他做副相发力了。

    可这一切,都让李逵给祸害了。他老婆听说弟弟被李逵祸害去了宣州当通判,和邢恕吵了好几天。明明说好是升官,为何变成了贬谪。

    至于林希?

    章惇看向林希的目光很复杂,不过他目光越过了林希,对邢恕道:“张商英攀污李逵,和叔你也参与了?”

    邢恕面对章惇,还是有点战战兢兢。躬身道:“章相,何以如此说?”

    “嗯——”

    章惇已经知道了邢恕为何针对李逵的原因,问的心思也没有了,摆手道:“既然不知,你先回去吧?”

    要是继续盘问,邢恕早就想好了对策。可是章惇突然间不问了,这让他心中惶恐了起来,连离开都不敢了。

    “章相,不知此时下官可否旁听?”

    章惇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邢恕,冷哼道:“既然不知道,就没必要听了。索封,送刑尚书出皇城。”

    邢恕心里心急火燎的,就是不知道为何才半天的功夫,一下子就变成了如此模样。到底那个环节出了问题?

    至于问索封?

    别想了,索封如今的有钱的很,属于官场的狗大户。只要李逵对青唐城的影响力继续下去,他的财富还会以让人羡慕的速度增加。河湟之地有挣钱的机会,李逵一定会带上索封。

    当然,他俩在官场的名声都不好。

    但却不能忽视,他们两人的利益已经捆绑在了一起。

    章惇和林希的对话,李逵和姜旭竟然被赶出来了。所以,李逵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听到了章惇似乎因为愤怒而摔了个茶碗。

    良久,李逵被带进了正堂,章惇一脸疲倦,对李逵问道:“此时老夫给你摆平,你就不要继续问了。”

    “不行,我总不能不冤不白的让人陷害吧?”李逵怎么肯答应,他是个直性子,真要是连仇人为何恨他都不知道,他怕今晚上他忍不住跑到林希家里去,然后在他老人家敦伦完大礼之后,李逵突兀地出现在老头背后,将心中的疑惑问出来。

    真要是这样的话,恐怕事闹得更大。

    章惇没好气道:“你以为占理了,我问你延安府的时候你是否纳妾了?”

    “是啊!”

    “苦主被你发配了?”

    “对啊!”

    “这算不算霸占民女?”

    “不算!”

    章惇看着李逵,终于被气乐了。可李逵不乐意了,他站在堂前,掷地有声道:“这事我不怕出门说,反正都让人挑破了,干脆去大理寺,刑部,随便那个地方说都行。非得说开了,要不然,以后再有人用这事陷害我,我岂不是冤死?”

    章惇无语地看向了林希,冷着脸道:“这可是你自找的,你可知道一旦做成了铁案,你这兵统局可要便宜了别人?”

    “信,但下官立得直,做的正,我有何惧?可是背后陷害这事,下官可忍不了。”说完,李逵目光玩味的看向了林希。

    林希也是久居高位的高官,尤其是他刚刚主持过科举。按照大宋的官场潜规则,他要升官了。

    他能忍受被李逵威胁?

    林希指着李逵怒道:“登州李家船厂的李大郎是否是你兄长?”

    “是啊!”李逵不解,李大郎竟然上天得罪了堂堂二品大员,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连李逵都好奇,李大郎不过是个船厂的船东,他怎么做到让堂堂礼部尚书记恨的?

    林希恶狠狠地咬牙道:“去年你兄长派人来我林氏福州船厂挖人,也就算了。而前几天,你兄长竟然还来挖人,我家船厂都让你兄长给挖黄了,你可知?福州那么多船厂,为何不挖别家的,专门挖我林家船厂的人?”

    李逵有点后悔,他不该问的。要是不问,该多好。或者让章授,章三爷去问他爹,多半也能问出来。可现在,情况有点尴尬,李逵舔了舔嘴唇无辜道:“或许你家的工匠手艺好!”

第693章 禽兽之学

    林希想要找李逵要损失,这就别想了。

    林希看着正经,却一肚子卑微的阴暗心思,可卑微的又不彻底,不如姜旭这等好用。没错,林希这样的假正经的官员,李逵很嫌弃。他就喜欢那种做件好事,就仿佛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奸佞。好相处,利益交换,童叟无欺。

    要是林希知道李逵心中所想,别看老头年纪不小了,估计也要找李逵拼命。

    他要是做的不够好,被李逵嫌弃也就罢了。

    可问题是,他是因为不够坏被李逵嫌弃,这就有点欺负人的自尊了。

    不仅如此,李逵临走,还把张商英要举报的事承认了。

    这个结果,让章惇、林希,甚至张商英都弄糊涂了。这家伙脑回路到底是怎么样的?为什么他们在仕途斗智斗勇了几十年的经验,放在李逵身上都没法用了?

    尤其张商英还在边上可怜兮兮的说道:“李逵蛮横不讲理,他说了,我起了头,他要玩够了才结束。”

    张商英没脸说是战争,尤其李逵这家伙身上还背着个大宋战神的军界匪号,着实惹不起。

    这引起了章惇和林希的大大不安。

    两人都是才智超群之人,却想不出李逵到底想要做什么。

    林希尴尬地苦笑道:“给子厚兄添麻烦了,小弟也不想如此,可是李逵他家人欺人太甚,小弟想忍,可是家里也忍不了。”

    章惇摆手道:“不是你的事。”

    他很像将李逵抓回来,好好询问李逵,这家伙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

    可是他丢不起这个脸。

    堂堂宰相,还有礼部尚书,竟然猜不透天章阁待制的想法。要知道,官场说话,向来都是说半句,留半句。大家都是读心的高手。要是连这都猜不出来,大宋在他们的领导下,还能好吗?而且说话不说满的好处很多,留下了缓和的余地。也能下达不太重要的任务的时候,收到意外之喜。

    可李逵的心思,太难猜。

    以至于章惇气地想要撸脑袋。

    可惜没用,李逵要是不想说,他问也问不出来。

    林希提议道:“子厚兄,要不让仁和去问问?”

    仁和是章授,章三爷的字。算起来,章授也是林希的子侄辈了。

    章惇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当。自家儿子啥脑子他能看不出来吗?被李逵哄地五迷三道的,都快不知道自己姓谁了。他要是去做探子,多半也就是个蒋干的水平。

    章惇当然没看过《三国演义》,但是他熟读《三国志》。《三国志》中的蒋干同样被曹操委派去说服周瑜。当然,他也没有被周瑜欺骗,乘着周瑜留宿的机会,偷盗了东吴的假情报回去给曹操邀功的傻事,而是被周瑜说服了。长相俊美,能说善辩的蒋干受到了曹操的委派,去东吴想要说服周瑜投降。没想到,遇到了比他更帅,气度更高,更能说话的周瑜,当下被折服。回去之后,对曹操说:“周瑜人长的好看,说话又好听……”

    曹操联想到自己五短身材,忍着没杀蒋干已经是憋得很辛苦了。

    但章授是章惇的儿子,当爹的肯定不愿意承认自己儿子是傻子。再说了,章授也是中过进士的读书人,脑子肯定是很好的。唯一让他揪心的是,李逵的脑子比他儿子更好。

    章惇沉默了,沉默之后,林希有点不自在了起来。

    好在,章惇很快就打破了沉默,沉声道:“既然李逵要当堂对质,都事堂也不能不闻不问。这样,让姜旭代表大理寺;之中,你就代表老夫,然后让刘安世也跟着去听一听,他到底有什么可说道的?”

    “姜旭,相爷,姜旭他已经叛变了。”

    张商英闻听,当时就急了。之前他就见到姜旭和李逵勾勾搭搭,要说这两人没点蝇营狗苟之事,杀了他都不信。

    章惇愤恨的瞪眼看向了张商英,后者忙低下头,气弱道:“相爷,我说的句句是实话。”

    章惇哪里不知道姜旭不可信?

    李逵用还钱逼着姜旭,几万贯,除非让他给姜旭出这份钱,要不然姜旭等于是被李逵捏住了命门。可问题是,章家有钱,章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再说了,三万贯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为姜旭,章惇也舍不得。为林希,他都舍不得。

    张商英不满姜旭,而林希却不满刘安世。

    可以说,姜旭只是他们之间的内部矛盾。而刘安世可是敌对阵营的人,这家伙是和苏辙一伙的,如今吕大防也回到了朝堂上,真要是让刘安世再抬头,对于变法派来说,就更难了。

    “子厚,刘安世合适吗?”

    “邢恕最不合适,此人蛊惑你们的时候,你们就没有哪怕一丁点警醒?赵挺之不过是庸才,为了一个庸才,而大动干戈,值当吗?做人,要放宽心,别想着勾心斗角的事,以大宋社稷为先。”

    章惇一席话,不仅没有让两个属下肃然起敬,反而带着各自的小心思回去了。

    放宽心?

    您老的心眼比谁都小,这话您说合适吗?

    几天之后,李逵出现在了台谏。

    刘安世第一个私下里对李逵表示:“人杰,你放心,这次老夫一定让张商英翻不了身,给你沉冤昭雪。”

    “我没冤!”李逵耿直道。

    刘安世没好气地埋怨道:“你小子是不是傻啊!你没冤,张商英如何获罪。你这是天大的委屈,需要陛下主持公道,然后老夫找机会将张商英留在乌台一段时间。我就不信,从这贼子嘴里挖不出点有用的东西。”

    说是如此,可刘安世更像是要将人屈打成招的表情让人怀疑,他会按照大宋的规矩来办事。

    不多久,姜旭来了。

    对李逵拱拱手,讨好地笑了笑。

    刘安世见状,有点反应不过来。李逵这家伙可以啊!三品大员也拿下了,看来不需要他动用非常手段了。

    再过一会儿,林希带着张商英来到了堂上。

    林希官职最高,但因为这里是台谏,没有选择坐主位,而是选择了坐边上。姜旭也是如此。唯独张商英看向李逵,目光中流露着恨意。他没有坐,而是站着。倒不是他不想坐,而是屁股上的伤没好,坐下就像是针扎似的要他的老命。

    啪——

    惊堂木打响,刘安世不谦让,直接接过了主审的身份,对衙役道:“给李待制搬把椅子来。”

    “大人,不可!”张商英急赤白脸地阻拦道:“刘大人,李逵可不是同审官,哪里有坐在堂上被审的道理。”

    “这里是御史台,老夫说了算。张商英,你是御史中丞,还是我是御史中丞?”

    张商英曾经是章惇安插在台谏的钉子,目标就是将刘安世取而代之。可惜,这家伙能力比刘安世差远了,气势更是不足。想要搬到刘安世,真的有点异想天开。

    不过,此时刘安世也头痛。

    案宗自从林希交给他之后,他就开始看了起来。故事有点离奇,这属于伦理上非常让士人厌恶的案子。

    三夫夺妻。

    人性扭曲,道德沦丧。凡事出现这等丑事的地方,都会成为士大夫眼中的笑柄。

    但案子另有隐情,理论上来说,李逵的当初的判罚即便有错,也不算是大错。

    可错就错在,苦主成了李逵的小妾。

    另外,其中一个苦主被打地落下了残疾,一条腿如今走路不便。另外两个,一个被李逵发配了,一个让李逵赶去修土堡,就在延安府。得罪李逵的倒霉蛋,还被罚在延安府苦役,这辈子都别想好了。

    刘安世想要给李逵打掩护,帮着遮掩,都有点心虚。

    “李待制,你看看案宗,可有疑惑?”

    这案子是李逵这辈子第一次审案,过了一把大老爷的瘾,连带着还寻了个小妾。他能忘了?

    可卷宗没问题,张商英怎么从延安府的书库里拿出来的,这就很有问题。李逵指着案宗问:“为何没有延安府知州的往来用印,朝廷自有法度,案犯卷宗只有路提举邢狱司可以查阅,这么小的案子也不用发刑部,为何也没有提举邢狱司的调用之文?”

    延安府知州如今是周元,这是李逵的老师。周元就算是再傻,也不可能去祸害自家弟子吧?

    既然官府之中不可能走正常途径,只能是非正常手段让张商英给弄到了案宗。

    李逵一开口,就让张商英非常难受,他能说自己是买通了延安府的书吏,偷偷将案宗拿出来的吗?

    可李逵却不依不饶,用讲道理的口吻对刘安世询问:“敢问刘大人,这附和流程吗?”

    “不合!”

    刘安世当然不会帮着张商英,当即问:“张商英,请你交代这案宗是如何得来的?”

    “这个……”

    “张商英你已经不是御史了,没有豁免之权。更没有无故调查官员之权,擅权之罪且记下。但如果你不说出同伙,此案苦主要换人了。”刘安世第一次警告。言下之意,张商英不说,他就要拿下张商英。

    紧接着,李逵继续警告道:“能拿出案宗,恐怕也有修改的能力,此乃官场弊行,不严查不能正法纪。”

    张商英气地脑门充血,咬着牙道:“我买通书吏偷出来的。”

    “把人名写上,核实之后押解京城。”

    张商英不甘心啊!他指着李逵问:“李逵,你敢说你没有私心?要不是贪图美色,你为何纳了苦主为妾。”

    “她没地方去,我不在乎家里多个人吃饭,这也不行?”

    “你干脆说是纳妾不就行了吗?”

    “是啊,就是纳妾!”

    张商英跳着脚追击:“李逵,你还敢说自己没有霸占民女?”

    “两情相悦的事,怎么能是霸占呢?”李逵不屑道。

    刘安世有点着急了,心里替李逵捏了一把汗,心说:“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这是野合啊!道德败坏的事,平日里挺聪明的一小子,为何到了这事上就上头了呢?”

    刘安世咳嗽一声,道:“人杰,可有苦衷。”

    “大人,没有。”李逵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名声,而是另有目的:“大人,你以为圣人会认为虎毒食子,是仁吗?”

    “荒唐,岂有此理?”

    林希是礼部尚书,当然不能让这样的论断畅行。当即出来反驳。

    刘安世摇头道:“人杰,不要说笑。”

    “大人,下官没有说笑。请回答我,此事应该吗?”

    “禽兽之行,禽兽也!安得仁。但据老夫所知,禽兽也不食其子。”

    刘安世也不知道李逵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吃儿子,这种事肯定不能是对的吧?

    “姜大人以为呢?”

    “禽兽尚且不止于此,李大人说笑了。”

    李逵这才满意的点点头,道:“诸位大人,既然禽兽都不会为了填饱肚子吃自己的孩子,那么人吃人,这种事就该是禽兽之行,不当人子了吧?”

    林希心头猛然一跳,他终于明白了李逵的想法。这是要扒老祖宗的坟呐!

    天地君亲师,李逵这厮竟然第一个对准的就是‘亲’,真要是让李逵继续下去,引起了大宋政坛的争论。好家伙,接下来几年甭做事了,大伙儿一起吵吧!

    可李逵并没有打算结束,而是自顾自的在堂上说了起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当今婚嫁之俗。在下人微言轻,无权评论。但是下官要说的是婚嫁之俗,父母卖儿鬻女之行,无异于商贾卖货,人非人,货非货,此非禽兽之举?”

    “当然了,家贫无以为继,只能如此。但如果婚嫁之中,讨要聘礼无度,却嫁妆寥寥,有易货之利,蒙婚嫁之皮,虽为人父母,安能心安。”

    “而父母不在,宗亲代行,更以此为利,难道女人没有了父母的庇护,就活该成为货物吗?我家小妾,父母双亡,却被其舅发卖,乃天下第一等暴行,非禽兽不能处也。然则,有如张商英这样的官员,为了一己私利,而强行歪曲案件。敢问诸位大人,你们嫁女儿的时候,夫家下聘多,还是你们女儿的嫁妆多?”

    “至少是相等,才不会失礼。士大夫嫁娶,普遍会增加女儿的嫁妆,彰显父母之爱。”

    “下官可以告诉诸位大人,我家小妾第一次是被卖。第二次,还是被卖。且说这钱是聘礼吧,但是连嫁衣都没有的出嫁,你敢说这是尊卑有度的行为。我等恪守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之行,但有人却不遵守啊!怎么办?”

    “明道先生曰:人心私欲,故危殆。道心天理,故精微。灭私欲则天理明矣。这话下官是很认同的。人只要灭了自己的私欲,就能顺应天意。这才是先生的伟大之处。但小子又怕,有人私欲灭不掉,有人被灭了私欲。有私欲的祸害没私欲的,就像是狼吃羊,没有私欲的成了猎物,因为顺应天意,必须要遵守。有私欲的成了商贾,人心险恶。”

    “下官私下以为,理学之害,在于不仅无法让人向善,去能让人看到有利可图。当然,明道先生和伊川先生的出发点是好的,他们想要人好。可偏偏让人看到了获利的好处,万一人被利所动,岂不是成了禽兽之学?”

    “这么想来,天下不但无法大治,反而会大恶。因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做坏人好处多……如此学说要是继续被人引以为圭臬,岂不是我大宋要禽兽之学横行。但咱们也不能因噎废食,怕有恶人就不去灭私欲,这是不对的。但在灭私欲之前,咱们还等瞪大眼珠子看好周围,边上是否都是道德君子,万一混入了小人,等自己灭了私欲,就只能成为待宰的羔羊。”

    李逵从一开始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胡说八道,终于将话题扯到了洛学的身上。并且要将洛学钉死在耻辱柱上。

    “够了!”林希作为礼部尚书,真不敢让李逵继续胡说八道下去了。好在李逵不是针对三纲五常辩驳,而是针对洛学。

    林希的脑袋嗡嗡的疼痛,洛学作为大宋有数的学派,开理学之宗,自然有其独到之处。怎么可能是李逵三言两句就能辩驳倒的学说,林希冷哼道:“李待制,你总不能觉得天下有坏人,而不去做个好人吧?”

    李逵目光崇拜地看向了林希,假装很高兴的笑道:“林尚书,还是您老目光独到。我等读书人,当为天下楷模。不过下官也想了几句话,还请林大人赐教。”

    不让说是肯定不行的,林希忍着心头的不耐烦,却提着十二万分的小心准备应对,这才缓缓道:“讲!”

    “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李逵撇撇嘴道:“不知大人以为可否?”

    “什么可否?太可以了。”林希心说,老头却倔强的眼神投向了李逵,他没有想到李逵能说出这等富含哲理的话。不对,他随机心中否定,这是四句话就像是洛学倡导的:灭人欲,存天理。可以作为开宗立派的学说,尤其是知善知恶是良知,更是迎合了圣人不倦的笃行。

    可这四句话,却足以刨了明道先生的坟茔。因为这四句话从含义上更容易被人接受,也附和人的百态,同时处处针对‘灭人欲,存天理’的学说。不管是读过书,没读过书,都能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能够达到这个标准的道理,都将是普世之道。

    仿佛距离天道又近了很多。

    可怜,程颢这老头死了都要被连累。

    之所以被连累,是程颢收了个好徒弟,叫邢恕。

    林希倒是希望李逵说出:‘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这段话是苦读圣贤书之后的感悟,这等感悟,足以和张载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相提并论。

    甚至李逵说的几句,比张载的格调更高。

    对于读书人来说,内心的感悟要比说大话更能得到心灵上的共鸣。张载的话,无疑是大话,听着很提气,但要解释起来,空泛的很。怎么立心,怎么立命,怎么继绝学?这都需要一套严谨的体系。而张载穷其一生,也没有做到完整的解释。

    而善恶却是人品行的根源,谁能解释清楚善恶,谁就是当世大儒,亚圣降世。

    李逵无疑做到了,他用仅仅四句话,就诠释了天下间最普世的道理。并且将这四句话,变成了一把大刀,看向了洛学的脑袋。可怜程颢明道先生有可能因为收了个弟子,人死了,都有可能被拉出来鞭尸。

    但林希心中猜测这不该是李逵深思熟虑的至理名言,而是这家伙为了打击报复邢恕,而连夜想出来的‘大旗’。这等无耻之行,他刚才却差点拍案叫绝,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要是洛学输了这场论战,今后洛学就是禽兽之学。

    都事堂。

    章惇终于等来了林希。

    “子厚,你先看看这四句话如何?”

    章惇刚张口想要问,却被林希堵住了,给他一张纸。上面还是李逵出的是四句话。

    “无善无恶是心之体,有善有恶是意之动,知善知恶是良知,为善去恶是格物。”章惇仔细品味,摇头晃脑好一阵,突然如同被雷霆暴击一般定住,额头冷汗连连,惊叫道:“天下要出大儒了,不,要出圣人了!”

    章惇的眼光肯定很厉害,一眼就看出这几句话的普世功效。同样,也符合当下大宋士子的心声。没有被理学毒害的大宋读书人,会对这四句话崇拜到五体投地。

    善恶、良知、格物,有种天下尽入吾瓮之象。

    章惇惊骇地大呼小叫:“这是谁说的,快告诉我,老夫要躬身拜访这位前辈!”

    “相爷,先别忙,这是李逵说的……”

    “李逵?”章惇顿时有种被欺骗了的愤怒:“这小子也……不会是真的吧……”

    “下官猜测,他为了打击洛学,把洛学批成了禽兽之学,才琢磨出了这四句话。”林希愤恨的想着,为何这等至理名言,不是出自他之口?

第694章 人人都爱李二郎

    李逵立言了,在一场狗屁倒灶的案子询问过程之中,李逵立言了。

    坐在堂上的诸位大人,脸色可都不太好。立言,这和上天没多大区别。李逵,你就算是在堂上放个惊天动地的屁,也好过用‘立言’来吓唬人。

    给人一种惊恐莫名的感觉。

    大家都想要挖掘你心灵深处的污秽之物,你竟将宝藏的盖子给掀开了。事实上,到了这个时候,这案子已经没法审了。

    大宋还没有一个大儒,背上过霸占民女的恶名。

    这种事,皇帝不允许,文臣们也不允许。甭管是保守派,变法派,还是墙头草芦苇派,都别想给大宋文坛抹黑。立言之后的李逵,他已经不黑了,反而会进化成金身李逵,他就算是黑的,也会有人给他洗白了。

    案子眼瞅着审不下去了,早早散场才是正经。

    退堂之后,李逵让刘安世留下来了,他先告罪道:“抱歉刘大人,刚才为了对付邢恕此贼,攻讦了洛学之弊。”

    “不碍事!家师是史学派,和理学不搭边。”刘安世摆手不在意,他拜师司马光。而司马光根本就不能算是洛学的人,他不过是在洛阳修史而已:“人杰,真有你的,竟然能将二程说的如此不堪,老夫竟还无法反驳。快告诉老夫,你从哪里学到的雄辩之法?”

    刘安世虽说也是求学于洛阳司马光门下,但司马光只能是史学,不搀和理学的事。

    而且雄辩,这等读书人必备的技能,他也想多学学。朝堂上吵架的时候,占住了一个理的威慑力有多强,他可是知道的。

    但李逵不太好意思告诉刘安世,他是读《孟子》体会出来的道理。

    孟子他老人家就是把自己无法理解,难以辩驳的对手说成是禽兽。

    人只要面对禽兽,怎么说都是站在道理的一方。

    这就是趴在了道德的坟头上,任何反对派都不是人。

    实在追问的急了,李逵才无奈道:“我是读《孟子》悟出来的道理。”

    “瞎说,孟子怎么会……”刘安世突然愣住了,恍然道:“你是说读了《滕文公下》才想到的道理?”

    “老大人,没你想的那么麻烦。孟子曰:‘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君无父,是禽兽也。’孟子他老了家能将墨翟杨朱放在禽兽的位子上,然后证明他们就是禽兽,为何我不能将理学当成禽兽之学,然后证明理学就是禽兽之学?何况,存天理,灭人欲。人无欲,岂不是无心之人。人无心,与禽兽何异?”

    李逵沾沾自喜道,仿佛找到了破除天下一切邪说的法宝。

    可这种剑走偏锋的手段,恐怕也拿不出手?刘安世连连摇头道:“不可,也不能,此法端地无理啊!”

    刘安世只是当成笑话听,他哪里知道这是李逵讲道理的法宝?

    李逵有两套法宝,都是用来讲道理的。和江湖匪类讲道理,拳头大,足够了。和读书人,动手太掉价,除非像张商英这等没眼力的货色,送上门让他打一顿,他要是不动手,显得像是他怕了张商英似的。

    不过想起张商英,李逵从衣袂之中拿出了几份认罪书和口供。

    “刘中丞,这是张商英能够找到的几个状告者。钱舟当初被西夏掳掠之后,就成了西夏的都水官,当初西夏大军南下攻打金明寨,带人入境的就有他。”李逵将其中一份罪状递给刘安世。

    引地刘安世老大不满,你挖好了坑,埋张商英。这一手后手虽然漂亮,但啥都做完了,端地显不出他御史台的本事啊!

    刘安世看过之后,怒道:“此子该杀!”

    “原本想着还留着他的命,攻打西夏的时候有用。不过如今的宋夏边境,已经没了他出力的机会了。只是当时此人将西夏的水图献了出来,才留了他一条狗命。此时,章龙图和范观文两位都清楚。往来行文,就能弄清楚。”

    刘安世当即点头道:“你且放心,我御史台办事最是妥当。绝不让他有继续作恶的机会。”

    这话已经判了钱舟的死刑。

    “至于时金,软弱书生而已。求学不成,替人管账。但其母卖其妻,有悖法理,按律其母出罪。但母过子偿,合乎清理。所以下官当时仗了他几下。”

    刘安世想了想,点头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隐匿私心攀污官员,此罪发配即可。人杰且放心,此子这辈子都不会与你见面。”

    “最后一个是我家中小妾仆人,其族落难之后,动了贼欲,想要霸占我家小妾。幸亏不成,但奴害主,是为不忠。其罪不足以发配,下官当时将其罚在延安府修土堡营寨。”李逵道。

    刘安世怒道:“屡教不改,心思歹毒,其心可诛!攀污官员,此罪不能免,发配沙门岛!”

    这几个人他当时想要弄死了事。

    可惜后来又是去京城,又是去青塘,才让这几个家伙给侥幸活了下来。这次假御史台的手,干脆隐患一并消除了。

    想到此处,李逵顿时有种如沐春风的爽利之感。

    李逵是不可能让聂翠翠出庭作证,这关乎着官宦门庭的体面。官宦门庭,但凡女眷要是抛头露面,就会被人说成门风不佳。这也是李逵私下里给刘安世证据和口供的原因。而且,聂翠翠还有孕在身,根本就不可能出庭。

    按理说,案子到这时候就该结束了。

    可是临了,刘安世却扭扭捏捏的偷偷塞了一个折子给李逵,很不好意思地对李逵讪笑道:“人杰,这是愚兄去年写的《感应篇》,帮愚兄看看,到底成不成?”

    看着刘安世又是抱拳,又是讨好的媚笑,李逵愕然不已。刘安世也想在李逵面前充大辈,本来也应当。可是李逵之前在堂上整出让人震耳发聩的四句警句之后,他顿时有点心中惴惴。万一自己的水平很低,被李逵比下去了,岂不是丢脸?

    干脆,兄弟相称。

    看着一个个之前对他不假辞色,如今却勉为其难的讪笑离场的大宋高官。李逵摸着鼻子,自言自语道:“难不成这次玩大了?”

    可不就是玩大了嘛!

    大宋文臣,对于杀敌多少,开疆拓土这些功绩都不怎么在意。不仅没有崇拜,反而颇为鄙夷。像是王韶,当年进士及第也算是文臣中的精英。制科落选,才去了西北。之后开启了彪悍的武夫模式,硬是凭借着麾下不到十万人马,将河湟之地方圆两千里土地给收复了。

    之后平步青云,入枢密院,执掌天下禁军。

    可是看他在京城的倒霉样,很难让人信服,这是大宋功臣该有的待遇。最后贬谪出了京城,只是一地知州。这期间,皇帝和对王韶非常信任的王安石都没有保他。

    李逵立功并不比王韶少,甚至更多一些。可即便如此,他也仅仅是在朝臣之中混了个脸熟。对于文官来说,大宋的枢密使,不是靠着立功就能换来的。好在李逵官小,还不值当有人想要将他搞下去的念头。

    可是李逵立言了,这就不一样了。

    《左传》有言: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这是读书人三不朽的出处。

    在古人看来,立德是最为重要的不朽之功,其次就是立功,在其次是立言。可是在大宋,这个顺序完全被颠倒了过来。

    立言,才是大宋文臣的最重要功绩。

    比如说王安石,他老人家在发迹之前,是荆湖学派的旗帜,倡言:天下治学,当以安危治乱。其著作《杂说》更是折服天下士人无数。真以为他老人家当初几次拒绝入京,是为了不贪慕权贵,而安心在地方做县令,这是大错特错。

    他在地方上做知县判官,用他的变法手段治理地方,真的能引起天下的注意?要不是他一篇有一篇的文章在文坛传颂,就算是在田间地头累死,王安石也不会被人重视。

    甚至皇帝都数次想要调他入京,都让他给拒绝了。

    说什么母亲年事已高,不想去京城。

    难道京城就真的比舒州要好吗?

    再说了,大宋做官,都是异地做官。根本就不可能让官员在老家做官。王安石侍奉母亲,在京城和舒州都是背井离乡。用母亲年事已高作为借口,根本就立不住。

    可是没人认为王安石虚伪,甚至都称赞王安石笃孝。

    真以为他做官清正爱民,就能让他有如此大的名声。

    错了!

    是文章,王安石做官的时候可没有闲着,他用近乎独步天下的文章让他获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赞誉。至于政绩,一个小小的偏远县州的政绩,对于大宋来说重要吗?

    说白了,王安石用十多年的时间,完成了他立言著书的资本。而这个资本,对于文臣来说,不亚于佛家子弟的金身。属于不死不灭的超然存在。

    李逵也做了。

    他虽然是做出了立言的一小步,但足以惊恐天下士林。

    这家伙才多大,就玩圣人这一套手段,难道就不怕被雷劈吗?

    随后的几天里,李逵发现周围的人,尤其是对他的态度都变了。蔡京有种躺地上让他随便挠痒痒的臣服样,当然,这在李逵看来,肯定是迷惑他的假象。而梁世杰更是一脸崇拜地迎接李逵到来,目送李逵离开。

    就连平日里和他随便说笑的章授,面对他也客气了起来。

    这日,李逵实在受不了,拦住了章授,气道:“章三叔,你变了。”

    章授一阵惶恐,摸着自己的脸颊,潸然道:“最近我也感觉到了腰腿无力,仿佛虚了!”

    李逵无语,拉着章授去酒楼喝酒。

    章授大为惊恐道:“人杰,喝酒不会耽误你著书立传吧?”

    “什么?”

    李逵懵了,他最近是发现自己讨喜了很多。可他什么时候说过要著书立传了?

    他只不过说了一句震慑人的话而已?

    没必要搞这么大吧?

    京城汴梁最好的喝酒去处就是朱雀们附近的角子街附近,这条街上最出名的酒楼就是樊楼了。自神宗朝,樊楼改名丰乐楼之后,这里不仅没有冷落,反而越来越繁华。

    当然,丰乐楼最出名的是姑娘,而非酒楼的菜品。丰乐楼白天至少有两百妙玲女子在回廊下等到酒客点牌子。要是看不上,不要紧,还有更好的在楼上。

    李逵和章授不会去这地方,不远处的蔡家酒楼,菜品一点也不比丰乐楼差,却多了一份雅致的气息,最得文人的欢喜。

    快到地方了,没曾想一辆軿车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正当章授眼皮子跳动,要动怒的时候,却抬头看到帷幔后一个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款款而下,落地那一刻,他眼珠子都直了。这个女人仿佛周身散发着光芒,让周围的景致都黯淡了下去。女子见到李逵的那一刻,杏眼饱含春水,拜倒在李逵面前,面色绯红,递上了一块香帕,张嘴如同画眉鸟般的嗓音,让人的心都快化了:“小女子俏枝儿,恭候李大官人!”

    说完,又一步三回头地上车,走了!

    章授一把抢过李逵手中的香帕,放在鼻尖陶醉地吸了一口,感慨道:“京城第一花魁,俏枝儿的香帕,竟然给了你这等俗物?”

    要不是章三叔嫉妒到了极致,也不会忘了尊卑。李逵可是他上司的上司。

    这会儿功夫,章三叔展开了香帕,看了一眼上面的字,顿时心碎地捂着胸口:“苍天呐!您老最近没睁眼呐。”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李逵拿过香帕,刚才的女人虽然看着身材曼妙,肤如凝脂,但是有一点不好,蒙着面纱。不过长相肯定不会差,要不然也不会成为第一花魁。只是搞突然袭击,让李逵很不理解,你偷偷晚上来我家,有那么难吗?

    香帕上绣着两行诗句:月落星稀天欲明,孤灯未灭梦难成。

    这句诗李逵倒是记得,是前朝李端的绝句。

    他不解的问章授:“三叔这是什么意思?”

    章授仿佛失恋般的颓丧道:“此女最喜李端的诗词,说是天下痴情莫过于李正已。传言,只要客人拿到她送出去香帕,帕子上有李端的诗词,就可成为她入幕之宾。”

    “就这?”李逵有点腻味,他这么正经一人,竟然被个风尘女子给调戏了。

    可章授却垂涎道:“东京第一花魁。”突然环顾左右,看到没人注意,这才压低声音道:“白睡,不要钱,你说好不好?”

    “风尘女子,假戏太多。”李逵撇撇嘴,他仿佛已经猜到这个女人故意让他们有了这次邂逅,然后抬高身价。

    “傻气!”可章授的话却让李逵诧异了:“她还是清倌人,你是第一个,这叫拔得头筹,后来的都是你连襟,得叫你姐夫。人杰,这是俏枝儿送出的第一块香帕。你不想去,你三叔我倒是愿意受累替你去,可惜就怕枝儿姑娘不愿意,唐突了美人。”

    随即章授又懊恼道:“连枝儿姑娘都垂青与你,岂不是你在勾栏可以不花钱就骗吃骗喝骗色?”

    看到章授一脸油腻相,李逵心说:“就你这样的卖力气,不顶用;卖青春,早过了。兜里连片金叶子都没有,还想这等美事?”

    突然李逵听到身后不远处仿佛有人招呼,等他回头,却见到李邦彦带着一群太学生,急吼吼地跑到他跟前,躬身道:“李邦彦,见过李师。”

    李师?

    李逵终于明白,他的名声似乎一夜之间真的大变样了。他终于享受到了才子该有的待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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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的逆袭之路介绍:
百丈村的二傻子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对着全村老少爷们大言不惭的说着自己的志向:“爷们要上进,要读书,要科举,将来金水河上游船,御街上放马,光宗耀祖,进士及第……”老族长豁开一张臭气熏天的大嘴,傻呼呼地瞪着李逵,然后很不厚道的带头笑起来……(这是一个属于莽撞的小人物在北宋末年奋斗的故事)李逵的逆袭之路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李逵的逆袭之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李逵的逆袭之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