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5章 投献
别看章惇对伯尼丹这位琉求国太子的存在很不感冒,可是当城内百姓对琉求国太子流落民间的故事越来越好奇的时候,他也不得不站出来让鸿胪寺出面,将这位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太子给安置在了四方馆。
鸿胪寺?
琉求国太子伯尼丹还是没混上。
不过这家伙挺会来事,开口闭口就说自己是大汉遗民,是东吴派遣到夷洲的将门后裔。在京城街头收割了一波好感。
就是看着不咋像!
因为黑。
大宋时代的海外诸国的土著,基本上有一个特征。尤其以南洋诸国为甚。从长相上来看,占城的土著鸠形鹄面,皮焦齿黑,其他地方也好不了多少。就伯尼丹的肤色来看,说他是大汉遗民,绝对是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
可是,大宋京城的百姓是见过世面的。
京东东路第一条好汉,文武全才,活着的财神爷李逵,李人杰,不也是长的黑黢黢的肤色吗?
说不定,大汉的时候,东吴人都长伯尼丹那副鬼样子。
可琉求国太子伯尼丹入住四方馆的动静还真不小,李逵来了,给他这位在开封府举目无亲的太子爷站台。
李逵这是给这位琉求国太子站台,当然,投桃报李,伯尼丹也说出过自己的计划,他想要成为大宋人,想要投献琉求国。
找个说辞,足够让李逵给他壮一壮声势了。
“季康,你怎么来四方馆了?”
钱廖愤恨道:“在礼部做伺候人的事也就罢了,没想到来到鸿胪寺,还是伺候人。我这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钱廖是李逵的同科进士,在官场有着与生俱来的亲近感。
钱廖偷偷靠近李逵,眼神却落在了伯尼丹的身上,对李逵小声道:“这位就是最近城内传的沸沸扬扬的落魄太子吧?”
“琉求国太子,帮忙照应着点。别让他受欺负。”
这还真的是有可能,四方馆接待的是使团,一国使团,再不济,也不能来两个人。总该是老老少少来帮子人,伯尼丹就主仆两个,很容易受到排挤。
钱廖叹了口气,无精打采道:“哥哥我也就这点权了,放心吧,我一定好吃好喝的供着,把人养地白白胖胖的,乐不思蜀。”
“不用供着,只要不让他委屈就行了。”
三天后。
伯尼丹双手托着舆图,高举过顶,跪倒在保康门外,高声道:“番邦琉求国王子伯尼丹,投献番邦海图舆图,恳请大宋皇帝收留!”
周围的禁军都看傻了,急忙有人入宫去禀告。
垂拱殿上,郝随将听到的消息向皇帝赵煦禀告之后,低声道:“奴才去看个究竟。”
“别惊扰了琉求国王子。”
赵煦端坐在龙椅上,一如既往的面部反应迟钝,哪怕是心里乐开了花,也有种不动声色的沉稳。
这是多年的傀儡皇帝养成的毛病,估计这辈子都改不了了。
但是在皇帝跟前做事多年的郝随明显的能感受到皇帝心情的愉悦,这么多年了,大宋还没遇到过这等好事。上一次投献,还是大宋开国初年,吴越国王族亲自来开封府纳土归宋,成就太祖皇帝大一统功勋。
虽说琉求国和吴越国无法相提并论。
但也算得上是大宋第二次纳土归宋的大事件。
皇帝赵煦也犯嘀咕,给吴越国钱氏封王,这都怕委屈了钱氏。毕竟钱氏归宋,将赵匡胤推上圣君的高坐上下不来了。这份情,赵氏皇族得世世代代领着。
但是给琉求国什么待遇,就让他难以决断了。
给多了,赵煦就成了冤大头;给少了,显得他刻薄寡恩。
“陛下,奴才已经打听清楚了,琉求国王子伯尼丹要投献琉求国,海图倒是没什么,从泉州港出发几天就到琉求国了。可他画了琉求国的舆图,可见心诚。”
郝随撅着屁股,哈着腰,将整个身体挤成一个古怪的姿势面对皇帝。
他已经习惯了,宫里的官宦,基本上面对贵人都有一套看着很卑贱,却给上位者很舒服的说话方式。因为这样,上位者能够很清楚的看清宦官的脸,同时还不用扭动脖子。
“带来了吗?”
“陛下请御览!”
“传章相觐见。”
很快,章惇就赶来了。
他早就知道琉求国的这个破落王子背后有人指点,可让他也没有想到,对方竟然玩的是这么一出。投献王国,这在大宋开国的年景有过一次,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出现过。
伯尼丹弄这一出,皇帝说什么也不能马虎应对。
“老臣见过官家。”
“给章相赐座。”等到章惇坐定之后,赵煦这才问:“章相可知德胜门外宫门发生的事?”
“陛下,此事得从长计议,可以先给琉求国的使团调整更好的住处。”章惇蹙眉道,他有种被人当成提线木偶的愤慨。
赵煦随即答应:“可。不过章相,这事得快些做出决断,不能让心向我大宋之百姓寒了心。”这话一出,章惇只能暗暗叫苦。皇帝不轻易做出决定,平时大部分政务都是章惇批了之后,皇帝写个准字。
可是章惇却深知赵煦的性格非常执拗,认定的事,没有人能改变他的心意。
至于琉求国王子伯尼丹的事,肯定背后有人教唆。
可问题是,他说了算不算?
王子仅仅是王子,哪怕他是太子,琉求国的事也轮不到太子做主吧?
章惇心里恨得牙痒痒,摆明了这事背后是李逵,这小兔崽子还以为自己是傻子,还想裹挟着堂堂宰相跟着他走?
可实际情况是,章惇确实被裹挟了。
他不清楚李逵的打算,却被李逵影响着朝着李逵设定好目标前进。这种感觉很不好受,就像是当初蔡卞为了给王安石正名,无所不用其极,同时也裹挟了他这个宰相。可蔡卞的问题不算严重,毕竟给王安石正名,也是它这个曾经变法的先锋该做的。
属于半推半就之下的举动。
可李逵……这小子难道就不想说些什么吗?
想到这里,章惇就气不打一处来,回到都事堂,就冷着脸对属下下令道:“叫李逵来见本相。”
根本就不用人去请,李逵就在都事堂等着。
“相爷,恭喜恭喜!”
“我——”
章惇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顺上来,指着李逵怒不可遏道:“你弄什么鬼?”
“降低试点的难度难道不好吗?”
李逵摒退左右,然后大大咧咧的坐在了章惇的对面,拿起茶壶给章惇倒上了热茶,一边敬茶,一边解释道:“章相,海外不同于陆地,我大宋禁军随时随地都能过去。除非将土著都杀光了,要不然,我们很难彻底统制这片地区。”
“琉求国还算是好的,他们的国王承认自己是大汉遗民,这是认祖归宗。但谁知道有没有人会反对琉求国归宋。同时有个人带着进入琉求国,总比两眼一抹黑进入要好吧?”
“话是这么说。可你打算如何安排琉求国的这位王子?”章惇面色稍微好看了一些,又问了一个难题。
“陛下怎么打算,就怎么安排。”
……
“臣谢主隆恩!”
几天之后,四方馆,伯尼丹跪在地上接圣旨,圣旨之中将他父亲封为靖海伯,世袭罔替。
大宋能够世袭的爵位不多见。
哪怕是可以世袭的爵位,下一代继承者也会降一级。
而不降爵位级别的真的不多见。
这也是李逵坚持的封赏,需要将封地的特殊性凸显出来。要不然,过几代都一样了,谁还会削尖脑袋去海外封地?
海洋霸权的初始之路,不好走。
而琉求国投献之后,琉求国将成为大宋第一个封地的消息不胫而走,很快竞买爵位的消息就开始传播开来。
开封府最近聚集着越来越多的富商。
以至于京城的房租都涨了不少,尤其是内城的豪宅,更是一天一个价。
随着竞买的日子越来越近,在大宋都城之外,也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哥哥,又有财主来送礼,让我们去共谋大事。不会是都要反赵氏天下了吧?”
梁山,聚义厅,晁盖懵圈的看着堆满了聚义厅的礼物,他是个山贼唉,为什么会有豪商庄主上赶着给他送礼?
想了好几天,也想不明白,晁盖满眼血丝的看向了吴用,气馁道:“我觉得是个阴谋!”
吴用瘪瘪嘴,也说不上所以然来。
原本是‘肥羊’角色的商队幕后东家,却上赶着给山寨送吃送喝。
这样诡异的事,在山贼历史上不敢说绝无仅有吧,但也是闻所未闻。至少,吴用博览群书,从来没有看到如此荒唐的事。
可就是这等荒唐的事,却让他们给赶上了。
这让吴用心中有点沮丧,难道当山贼也成了光荣的事,可以受到豪商们敬仰,然后躺着就嫩发财?
或者晁盖是帝王之姿,让不认识的豪商们都要蓄意结交的地步了吗?
“哥哥,我总觉得不对劲,要不我们去城内探探消息?”
吴用建议道。
刘唐却不以为意,叫嚷着先分财物,采购肉食,大吃一顿再说。
晁盖不是这等鼠目寸光之人,也觉察到了信息不对称造成的不解,当即认同道:“还请贤弟跟着为兄去城内走一趟。”
第786章 山贼的春天
自从做了山贼之后,出门都不大方便。
要担心被衙役盯上,被有心人跟踪,甚至在外被抓……
反正不方便的地方很多,甚至去城里幽会老相好,都要准备一番,最好化个颠覆性的妆容。这就是山贼,一个生活在灰色地带,被大宋正常社会彻底摒弃的小部分人的生活。
他们是行走在山林之间的歹徒。
从本质上来说,都是坏人。
哪怕是因为命运的不公,运气不好,时运不济等等,遭遇了人生的挫折之后,也不应该去以掠夺为生。
因为在这个行当,总会沾上鲜血。
就连梁山上品行端良的大当家晁盖,也最多做出这样的规矩——肥羊不反抗,不准杀人。
也就是说,肥羊要反抗,就是个死。
这帮人哪怕不聚啸山林,也都不是什么会消停的人。平日里好吃懒做且不说,不少都是身背多条命案的江洋大盗,比如说刘唐,就是水匪出身。
“哥哥,我陪你去!”
刘唐听说晁盖和吴用要去县城,嚷嚷着要跟着一起去。晁盖虎着脸,一脸不乐意,刘唐这家伙多半不是为了想要保护他,而是想去郓城县里开荤。
山上什么都好,就是没女人……
“你添什么乱,我和军师这次下山是为了打探消息,真要是带上了尔等,多半要坏事。”晁盖一点也不客气,直接拒绝了刘唐的要求。
在山寨里,晁盖是唱白脸的威严大当家,而吴用却是个唱红脸的装好人。一来可以缓解头领们和大头领晁盖的矛盾,同时也能凝聚山寨的力量:“刘唐兄弟,你且不用着急,我和晁盖哥哥先去须城打探消息,不去郓城。要是你真的稀罕阎婆惜,等我和晁盖哥哥打探消息回来之后,将人给你掳来,给你当压寨夫人。”
“这多不好意思。”刘唐裂开大嘴,害羞的笑着:“哥哥们都没有中意的相好,却便宜了小弟,让小弟怎有脸独享好事,要不让阎婆惜来山寨做生意吧,兄弟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一个丑鬼,害羞的样子不会让他更加可爱,反而会更让人更倒胃口。
吴用忍着心头的恶心,也是暗自摇头。
阎婆惜,其实就是郓城县里的头牌歌伎,天生一副好嗓子,如同春日里的黄莺似的清脆,面容娇好,身段婀娜,是不折不扣的美人。
听说是从京城来的歌伎,见过大世面。婆惜,不是人的名字,而是表示女子样貌娇柔怜惜,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姓阎的娇滴滴的小娘子。
要是宋江活着,或许这等美色也只有宋江这等财主家的傻儿子能享受。毕竟阎婆惜爱财,没有足够的财力,根本别想一亲芳泽。
可惜,宋江死了。
阎婆惜在郓城县名头虽响,可惜在郓城卖不起高价。心里痒痒的男人不少,可除了样貌之外,没钱。倒是有钱的人舍不得那笔昂贵的聘礼赎身钱。也就是刘唐这厮,手里有点钱就送出去快活,阎婆惜贪财,就当和鬼做了个噩梦罢了。真要是嫁人,给人做妾,她是说什么也看不上刘唐这等货色的。
当然,阎婆惜也就是在郓城这样的小地方出名,真要在京城,她在花坊连出头之日都不会有。
好说歹说,刘唐被留在了梁山上。
如今的梁山,发展并不顺利。
虽说从七八个寨主,如今也发展成了二十多个寨主的大山寨。
拥有匪徒喽啰近两千人马。
可真要说强,这点人马,一个大一点的庄子恐怕都打不下来。
大宋的农庄,只要上规模的都是豪商,甚至权贵的庄园。平日里壮丁就有数百,甚至上千人马。而且庄子和庄子之间也有互通有无的约定,真要是一个庄子被攻打了,附近的庄子肯定会来增援。顷刻间,就能冒出几千人马来。这点喽啰,真的不够看的。
尤其是,随着吃饭的人越来越多,晁盖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更让他糟心的是梁山眼巴巴的瞅着山下最丰厚的生意,动也不敢动。
最大的生意肯定是京东东路李氏家族的船队,押运京城近七成的粮草。可就是这么一头肥羊,晁盖天天瞅着在他面前来来回回的挣钱,自己却连下嘴咬一口的胆量都没有。
沂州李氏,足足有十几个庄子,壮丁六七千。
这还不算完。
黑面煞神李逵。
黄面瘟神李全。
小旋风李云。(李云表示对他的诨号很不满。)
铁面郎君,李林。
铜算盘,李洪。
小将军,李庆。
铁尺无常,李清。
……
天地良心,老李家人没有这么闲,给自己乱起什么江湖匪号。可架不住,江湖上有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好事,乱按江湖名号。早年间,有人觉得李逵、李云跑去做官了,老李家该弱了吧?
可是跑出了个李林,出山就把梁山给灭了。
等到李林离开京东东路了吧?
有冒出来来个李清。
哪怕这些人都随着李家的崛起,到给地去管事了。看家的也是个硬茬子,铜算盘李洪。
这家子,按照所出人才的类型来说,绝对是做山大王的贼窝子。谁也没想到,这么个靠着武力横行霸道的家族,竟然还冒出了个读书人。绍圣元年李逵高中殿试第三名,江湖人称,黑李探花。
随着李逵和李云两兄弟,尤其是李逵在官场的官职越来越大。如今,沂州李氏,不仅仅是在绿林之中,而且在官场,都是八面威风。
可要问老李家发家的秘诀——只能是黑吃黑。山贼的首领,在李逵眼里,就像是一只只准备过冬的老鼠,筹备了足够的粮食,到头来在入冬第一天,被李家人一锅端了。
没有什么生意比打劫山贼更挣钱的了,有一段时间,京东东路往南到淮南路,往西到应天府,往北到大名府的山贼首领一个个都活得战战兢兢,深怕被李家给盯上。
当年,中原绿林,闻沂水李家色变。
如今,李家人开始玩低调,平日里商行都不打自家的名号,仿佛没落了似的。可道上的好汉都知道,李家比以前更强,更恐怖。至于为什么不黑吃黑了?
不是李家没人了。
而是李家看不上这点好处了。
可看不上是看不上,但在江湖上,也没有那个山寨敢给李家添堵。真要是惹出了李林,晁盖都要头痛不已。比实力,他根本就没有和对方交手的资格。要是把李逵和李云惹出来了,到时候晁盖只能弃山寨而逃了。
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占据着官道,水道,却只能捡些个没根基的商队下手,这也是梁山如今的窘境。
山寨发展太快,吃饭的人太多,可是收入却限制了山寨的健康。
当天夜里,几艘小船出了水寨之后,朝着须城方向而去。上岸的地方是石碣村,这是须城靠近梁山附近的一个鱼市码头。
几人下船之后,一路朝着须城而去。
“大哥,打酒吧!”
“打吧,打吧,早晚喝死你们。”
白胜臊眉耷眼的哀求,晁盖其实心里挺瞧不上白胜这家伙。可架不住这家伙软绵绵的来他跟前哀求,是个英雄好汉都要嫌弃。
可白胜呢?
得到了大当家的应允,顿时高兴了,对酒楼跑堂的伙计大喊道:“来两瓮酒,快些上。多切些牛肉。”
“客官,牛肉没有了,只有羊肉。”
“算了,就羊肉吧!”
随着大宋对草原作战的接连胜利,牛肉,尤其是只张膘不能下地干活的草原牛,代替了原本还要偷偷摸摸吃的黄牛肉和水牛肉,成为大宋百姓餐桌上常见的美食。
以前牛肉也有,只是杀牛税实在高昂,只能偷偷杀,偷偷吃。
如今不一样了,任何一家酒楼,都将牛肉价格写在了柜台后面,高高挂起来。
白胜还在为了口腹之欲的满足而雀跃,可是吴用看着酒楼里周围的食客装束,仿佛都是同道之人,有点担心起来,低声对晁盖道:“哥哥,有点不对劲呐。”
“嗯,须城虽说地方不靖,可平日里也没有这么多的江湖人。”晁盖不知其为地喝了一口酒,眼神却一直落在周围江湖人士的身上打量。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长相凶恶,带着武器,不修边幅,眼神侵略,如果身上还有那种一年没洗过澡,散发出来的诡异气质,那就更靠谱了。
当然,这也不是一尘不变的。
比如说一些特殊的行当,采花大盗。
采花分为文采和武采。
文采说白了,就是偷心。这类匪类需要长相英俊,甚至还要有一些技艺傍身,琴棋书画至少会个一两样。说话好听,相貌堂堂,获取无知少女的青睐,被迷地五迷三道的,把钱和身子都迫不及待的贡献出去。然后男人消失……这些女人除了从少女晋升为妇女,运气不好还会在肚子里多个孩子。
武采,就毫无技术可言,两个字——用强。甭管是用药,还是辣手摧花,都是用强的路子,为江湖好汉所不齿。
后者长相不论,习惯不论,邋遢残疾都一样。
还有一种匪徒,也会穿着整齐,非常注重仪表,就是山寨的军师。平日里就是给大当家出谋划策的聪明人。
比如说吴用。
晁盖说不明白,为什么吴用这厮总是那么喜欢洗洗涮涮,还骚包地把自己整地香喷喷的,平日里还喜欢在腰间挂个香囊,这是采花大盗的路子。但是晁盖笃定,吴用不喜欢女人,这很神奇。他和刘唐这些粗鲁臭汉子呆的久了,晁盖也喜欢嗅着吴用身上清爽的气味。
当然,晁盖只是被刘唐这几个家伙身上的臭味给熏迷糊了,贪婪的吸口香香而已。
可让晁盖伤心的是,吴用这厮总是会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他,然后像是被恶狼顶上的小羊羔,慌慌张张的躲开。
两个男人之间,能出什么事?
晁盖说什么也想不通,为何吴用会用害怕的眼神看他,这让他很受伤。
听说桃园三结义,刘关张,当初可是睡在一起好多年,也没出过什么事。
男人和男人,只有情义,安全的很。
正在白胜这厮胡吃乱造,吴用提防周围,晁盖双眼出神的时候,一个汉子走到了晁盖的桌子面前,拿着手中的酒瓮,对着晁盖道:“这位好汉,请了!”
行走江湖,在外不喝他人敬酒,哪怕是喝酒,也只喝自己碗里的酒。
这就是江湖规矩。
一个有经验的江湖人,不会做出菜鸟才会干出来的傻事。
敬酒这位汉子,显然是个老鸟,带着酒来,不喝晁盖桌上的酒。晁盖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拿起酒碗一口干掉,豪爽之余,也偷偷打量了对方几眼。
他们是来打探消息的,而不是来结交朋友的。
要是结交朋友,将来有的是机会。
“这位朋友,做的什么营生?”
可惜,晁盖有心抹过去,对方却如同膏药般的贴上来,惹得他老大不乐意。
晁盖沉声道:“贩枣。”
行走江湖,需要化妆成商贩掩饰行踪。最好的办法就是贩卖价值不高,脱手容易,储藏方便,随时随地可以丢弃,也不心疼的货物。
大枣,就是这种理想的货物。
对方似笑非笑的看着晁盖,良久,哈哈笑出声来:“没想到这位兄弟竟然是某以前的同行。”
同行就同行,为何要加上个以前?
吴用起身抱拳问:“看壮士身姿飒爽,必然是我等同道之人。小弟,智多星吴用,敢问哥哥尊姓大名?”
“原来是梁山好汉,你们多久没下山了,咱们如今行走江湖装商人,早就不贩卖大枣了,喊出这买卖的江湖豪杰,多半是很久没下山了。如今咱们的好日子要来了,你们听说没有,朝廷要开始经营海外封地了,有心去海外的山寨都再寻找门路。”
“尤其是有实力的豪商,说是要组建万人去做城主。前些日子,小弟竟然在山寨收到了商人送来的礼物,可把小弟吓坏了。下了山才知道,原来变天了,我等草莽英雄将要大放异彩了。说不定真的能成为一城之主,享受荣华富贵。”
说完对方,眨巴了眼珠子呆呆地看向晁盖和吴用,发现对方很懵圈,急忙双手像是往回拥抱似的指着自己的胸膛急切道:“我,我孔明!”
孔明以为自己很出名的,根本就不需要介绍。没想到,大佬对他没什么印象。
“诸葛孔明?”吴用啧了一阵嘴,有点迟疑地问。
孔明急了,他怎么会是诸葛孔明呢?心急火燎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道:“白虎山的孔明,我也个兄弟,叫孔亮。”
“原来是孔大当家的,久仰久仰!”
面对吴用和晁盖虚情假意的客套话,孔明心里一阵怒吼:“我白虎山难道就如此不堪吗?说起来,他也是有六百喽啰的匪首啊!脑袋至少值一千贯呢!”
第787章 梁山匪首聚东京(求订阅)
好吧,人多势众的孔氏兄弟,决心去梁山泊瞅瞅,到底那个被灭掉的梁山到底实力如何?
有什么资格瞧不上他们兄弟。
在孔明看来,一个因为打劫失败,而被迫占山为王的山贼,并不是值得尊重的同行。
因为——不专业。
对于非常需要技术和实力支撑的山寨事业来说,专业很重要。
成功率,是检验一个山寨战斗力的核心标准。
可惜,梁山泊让人失望了,出门摔一跤,已经成了行业笑柄。虽说占据了天大的便利,占据了梁山泊,可后来的发展,也没有风声鹊起的样子。
这对于靠着吹牛,全赖着名声混迹的绿林,梁山泊彻底沦落为缩头乌龟的显著代表。
如今的梁山泊,连‘替天行道’的幡子都不敢打出来。
深怕被李逵惦记上,晁盖可不想再一次加深被绑在柱子上被鞭子抽地死去活来的记忆了。当初那场噩梦,已经够让他这辈子回味。可说起来,晁盖其实心里也琢磨不透,当初明明李逵有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甚至以绝后患,为何……却给他们机会?
禁军看押的罪犯,最后被放在了地方上,这就不合理。
就郓城县这个贼窝,简直就是晁盖等人的幸运地。
步兵班头雷横,马军班头朱仝,都是他晁盖的好兄弟。
当他们几个被关押在郓城大牢之后,立刻就让人给救了出来。
人逃了出来,可是连带着晁盖,还有山寨的其他头领,都对李逵有了阴影。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李逵毒打过,有的甚至被李逵毒打过多次。
而晁盖想的更多一些,他琢磨不透,为何李逵要放他走?
这不合情理!
几年了,他一直没想明白。
因为梁山泊所有的首领都有心理创伤,而且还不小。以至于梁山泊的发展虽然比较顺利,可名气却并不大。连江湖上不入流的势力,都对他们不了解。
这不能忍!
吴用当即劝说晁盖放弃继续游离,邀请孔明去山寨。
孔明也觉得无所谓,也想去看看这个梁山泊到底实力如何,要是实力差劲的话,说不定他还能收服梁山泊的势力。
毕竟当年白衣秀士时代的梁山泊确实有过不小的声势,可是自从王伦被灭之后,晁盖时代的梁山泊就低调了很多。
当即,欣然应允。
“哼、哼——”
“哈、兮——”
来到了梁山泊,孔明惊愕地看到数百壮实,拿着朴刀,站成方阵,正在演练。孔明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整个人都吓傻了,心说:你们是山贼啊!演武,这不是禁军才玩的花活吗?开什么玩笑!
关键是,对于山贼来说,平日里好吃懒做,打家劫舍的时候争先恐后,等到官兵来了,就做鸟兽散……
大家都在混吃等死,水平稳定停留在乌合之众的水准之上,你们竟然连武阵都开始演练了。
更过分的是……
希律律
战马嘶鸣的马队如同穿堂风似的从军阵边上穿过,这阵势,别说普通厢军了,禁军用出来都吃力啊!
可是梁山泊呢?
竟然轻而易举就能使用出来。天下山贼,谁还能比得上梁山泊?
孔明脑海中如同撩过一条闪电,想到了一个可能嘴角哆嗦地问晁盖:“哥哥,你不会真的想要造反吧?”
“孔明兄弟,不要瞎说,我们是良……”
‘良民’两个字,吴用说什么也说不出口,毕竟他们是山贼,是朝廷的钦犯,画像贴在城门口的乱臣贼子。
可山贼,从入行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了。
喝醉了,天天说:只要胆子大,敢把皇帝拉下马。
但是造反不过是一句醉话而已,真要让这帮没胆子的去做,别说把皇帝拉下马了,就连杀官都不敢。
毕竟,对于朝廷来说,哪怕是梁山泊真的胆大妄为,杀了郓城县的县令。一个八品的小官(宋朝县令大部分都是八品官),也是和朝廷对上了。对于朝廷来说,这是对其统治的挑衅,是不可以饶恕的存在。必然会引起朝廷大军的扑灭。
梁山泊的好汉从郓城县跑出来,财主,他们杀过,为了钱粮;小吏他们杀过,也是为了钱粮。可是官员,他们一个都不敢动。
真要是动了,整个京东路都要被震动,甚至开封都要被震动。
可是让孔明不理解的是,为何不打算造反,却演练起来了军阵?你们这么强,山贼圈里还容得下你们吗?
孔明觉得晁盖和吴用肯定别有企图,甚至有大谋划,要不然绝对不会怎么干。
“几位哥哥,给小弟托个实底,为何要训练士卒。各地的山寨小弟也去过不少,可从来买有哪个山寨会像哥哥这样郑重其事的练兵。也已经不是普通山寨的谋划了,不攻打城池,你们也不用如此大费周章吧?”
孔明完全理解不了,梁山泊这帮家伙到底怎么了?
吴用尴尬的笑了笑:“主要是怕官府围剿,不得不出此下策。”
这话是真心话,但也不见得是说出了所有的真相。
真正的真相就是:梁山泊这帮人被李逵打怕了,他们别的不怕,就怕到时候来围剿山寨的统帅是李逵。简直是不给活路!
李逵……
这厮,谁打得过他呀!
孔明觉得很荒谬,撇嘴道:“不是小弟多嘴,而是各位哥哥,我们占山为王,只要能打的过县里的农兵和衙役,这事已经成了,地盘就能立的住了。为何要怕官军?官军有不会盯上我们。”
这话说的,连晁盖嘴里都发苦。
他无奈的看着吴用,还有听着身后喽啰们训练中尽情的喊叫,要是寻常之人,他们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
可是他们的对手太强大,以至于必须要高标准严要求。
晁盖苦笑道:“梁山泊训练士卒的目标是针对飞廉军,至少要达到这样的水准。可是我等一缺钱,二缺武器,恐怕连寻常的禁军对付起来都难。”
“飞廉军?”
孔明一副早知如此地表情,愤恨道:“哥哥,我早知道你们是要造反。”
将飞廉军当成假想敌,不是要造反还能是什么?
飞廉军可是如今大宋最为精锐的军队,听说在西北,两万飞廉军横扫了十万青塘王庭,一战定乾坤,收复了河湟之地。
还有西夏的大军,面对飞廉军也是屡战屡败。
真要是梁山泊有和飞廉军叫板的本事,或许真的能够划地而治,拥有分裂大宋的资本。
“不是造反,只是我等实在是有难言之苦。我等兄弟落草,一部分是因为朝廷税赋越来越重,大伙儿苦不堪言。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我们所有兄弟都被李逵针对过。孔明兄弟,你也知道飞廉军是李逵训练出来的精锐,听说此子统兵作战,必然会动用飞廉军。我们就怕,有朝一日,和李逵对上,没有了自保的能力。”
晁盖说到这里,有点尴尬地讪笑道:“实不相瞒,我们所有人在李逵手里一次都没赢过。太憋屈了。”
晁盖这话不是虚情假意,而是真的。
他经常半夜里做梦惊醒,醒来总会发现自己冷汗湿透内衣,仿佛是从被水里捞起来似的。梦里,李逵拿着鞭子,对着他嘎嘎冷笑的模样,他这辈子都忘不了。不仅仅是他,还有其他人,都是如此。刘唐看到李逵就跑,连动手的胆量都没有,李俊几个也是如此。
除了雷横没有遭遇过李逵的毒打,还整天叫嚣着要和李逵论天下英雄排名之外,梁山上,几乎人人自危。
李逵就是他们所有人迈不去的坎。
“这么说来……”孔明看向晁盖的眼神中流露出怜悯的神色:“晁盖哥哥恐怕赶不上这趟了,这次从黑转白,从暗转明,少不了去一趟京城。而李逵如今正好在京城做官,你们去了,可就大大不好了。”
“这个孔明兄弟不用担心,我们也有人打入了京城。”吴用之前听孔明夸海口,说他手下小一千人马,有心将这个孔明招入梁山麾下。说出了梁山的困难,这叫吐露心扉。而说梁山的优势的时候,就要掷地有声,让对方坚定信心。
吴用道:“贤弟你可不知,我们有一兄弟,如今在京城。”
开货栈?
开始做酒楼?
对于山贼来说,也就这两个行当会当成掩护。毕竟,太专业的他们也做不来。
孔明果然被吴用的话给勾起了兴趣,好奇道:“吴用哥哥,哪位兄弟在京城做什么生意?”
“做官!”
孔明抑郁了,他觉得自己虽然不聪明,但你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骗自己,这是羞辱他的智商啊!
他都想气地走人了,可是……周围都是水。
来的时候容易,可是没有船,他回不去了!
“真的!”
晁盖用力的点头道:“我那兄弟原先也是忍辱负重,替兄弟几个挡过罪。原本是当成钦犯押解去京城的,可没想到,许是他学过道法,是正经的正一道士,被当朝太师的二女婿程节度使看重。如今已是道宫宫使,也算是五品道官。”
孔明这才脸色好看了一些,他真的怕晁盖说有个兄弟在京城做文官。
这不是侮辱他了,而是侮辱他爹妈啊!
可道官?
不是不能接受。
尤其是太师府……?
原本,他们这些山贼首领,也不会关心当朝太师是谁。
可是谁让他们赶上了好时代,遇到能洗白的时候了呢?
这段日子,别看商会,豪商们在打探山贼,寨子。就连山贼首领们也开始研究起来如今当朝官员,太师刘葆晟,还是京东东路的武将,女儿刘清菁,更是如今的皇贵妃,贵不可言。
能够和当朝太师搭上话,那么岂不是……飞黄腾达就在眼前。
孔明掩饰不住心头的狂喜,低声问:“当真!”
“如果我晁盖有半句欺瞒,天打五雷轰。”
晁盖当即发誓赌咒,说完,还偷偷看了一眼天空,晴空万里,顿时放心了些。
虽说公孙胜能够进出太师府,本人与程知节主仆关系不错。可说实在的,公孙胜和李逵的关系,还是个谜。
毕竟,当初晁盖等人被李逵擒住之后,就数公孙胜被李逵打地最惨。
好在如今公孙胜改头换面,估计不会那么难了。
孔明犹豫了一会儿,当即做出决定:“晁盖哥哥,小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唉,你我兄弟,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但说无妨。”
“哥哥,这次海外封地,小弟以为是个机会,天大的机会。可惜兄弟虽然有点兵马,可是和哥哥相比,简直是萤虫不知烈日,羞煞小弟。今日小弟恳请哥哥收留,我等共谋大事。”
说完,孔明抱拳,单膝跪地。
晁盖急忙双手托着孔明,受宠若惊道:“贤弟能来,晁盖以兄弟待之。”
孔明当即站起来,诚恳道:“哥哥有如此门路,为何不日入京城,占得这先机?”
公孙胜?
晁盖经常在心里会默默的对这个人说上一句:“哥哥对不住你!”
如今又要求到人家,晁盖有些迟疑。
吴用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了坦途,对晁盖道:“哥哥,小弟担心错过这次机会,将来李逵肯定要对各地山寨下手,哥哥虽不想被招安。可与其面对李逵,还不如追随朝廷。”
打不过,求加入。
这话也就是这个意思。
晁盖也是要脸的人啊!
不由得脸颊涨得通红。
晁盖只好点头答应。
十天之后,开封府城内,晁盖带着朱仝、孔明、吴用等了来到了京城。
没有来过京城,永远不知道大宋到底有多么富足。
晁盖站在城门口,面对高耸的城门楼子,也是一阵失声。梁山泊太小了,他也太狭隘了。
蔡家桥边上的蔡楼,公孙胜穿着道袍,戴着紫云冠,一副世外高人的样子走进酒楼。见到了晁盖的那一刻,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青春岁月……
“哥哥——”
“贤弟——”
感情到了,说什么也要抱着痛哭一阵。
甭管是晁盖,还是公孙胜,都哭不出来。
晁盖是嫉妒,公孙胜竟然是五品道官?
这厮以前和他一样,都是朝廷钦犯啊!
而公孙胜却有点怕见晁盖,主要是良心上过不去——他之前骗过几次晁盖,说李逵要灭梁山,将晁盖吓得老了许多……但主谋不是他,主要是李逵想要看看梁山的反应。
第788章 正经人谁做雇佣军吗?
第788章正经人谁做雇佣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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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久别,要说江湖儿女的路数,必然要说两句狠话。
比如说:杀了狗官,给哥哥出气!
这才符合他们绿林好汉的路数。
可是公孙胜来到包厢之后,首先目光落在了孔明身上,心中警觉:“这是个生人。”
一个生人出现,还是晁盖带来见他的朋友。显然是晁盖非常信任的手下,可是晁盖信任的人,不见得公孙胜一定要信任,还把对方当成兄弟,这是两个概念。
公孙胜对晁盖问道:“这位兄弟是?”
没等晁盖开口,雷横爽朗道:“这位是白虎山的孔明,孔兄弟!”
孔明?
公孙胜玩味的咀嚼着这个名字,目光中透露出一丝不解,随即脸上堆砌起笑容,热情道:“孔兄弟,久仰,久仰!”
“公孙大哥客气,小弟初来乍到,让哥哥费心了。”
公孙胜说久仰,不过是客气话。可是孔明听在耳朵里,非常刺耳。他似乎觉察到对方眼神中闪过的那丝轻蔑。
没错,就是轻蔑。
历朝历代,别家造反都说得过去。可唯独孔家不行。
不是说孔家必须要比别人更苦,而是孔家是孔子的后代,圣人血脉,历朝历代都受到皇帝封赐,深受皇恩,孔家人造反,肯定会被天下人唾弃。
或者还有一层意思,叫孔明的名人可能有些,但最出名的无疑是三国时期的蜀国丞相诸葛孔明,就是武侯诸葛亮,他的字是‘孔明’。
而诸葛亮是何等风采的人物,孔明怎么有资格用这等好名字?
反正孔明心里很不痛快,仿佛背叛了家族,让家族蒙羞了。同时还糟蹋了一个名人的名节。这名字,缺德啊!
可这事也不能怨他,他做不了主,都是他爹干的。
按照孔明的出身,甚至他爹都做不了主,因为不识字,只能求庙门口的老和尚起了这么个名字。
反正,孔明觉得自己被轻视了。
无奈的是,他位卑言轻,根本没资格和公孙胜叫板。
“哥哥,别来无恙!”
公孙胜落座,低声询问晁盖近况。
“如今山寨艰难,大道上,运河里,倒是天天有过路的商队。可要么是李家的商号,要么是李家的船队押运,一点机会都没有。”
晁盖叹气道:“加上最近各地的禁军都有剿山寨的心思,梁山泊虽然暂时无忧,可说不定那天就会惹上大麻烦。愚兄这次来开封,不外乎求兄弟帮忙参详一下,这山寨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公孙胜撇了一眼吴用,要说阴谋诡计,吴用并不比他差。
就算是天下大势,吴用也不见得说不过他。
晁盖之所以来京城,在公孙胜看来,不外乎两个可能:“求生,改势。”
前者简单,也容易。
晁盖是山贼,只要晁盖不做山贼了,不做匪了,自然迎刃而解。
当然,还有一条路子,也能解决晁盖如今的困局,那就是——招安。
公孙胜沉吟一阵,慎重的开口道:“哥哥是听说了京城的消息吧?”
“没……没错。”晁盖心头也有些忐忑,这话说起来,总觉得让他有点怪异,像是背叛了梦想似的,感觉自己堕落到让他厌恶。
“其实我也……是怕兄弟们断了生计。”
晁盖说的可怜,也不知道是存着让公孙胜心生怜悯之心,还另有打算。不过心生怜悯就算了,公孙胜原先也是贼子,这位要是长着一副慈悲心肠,也不可能做这不要命的勾当。
公孙胜顿时透亮,也明白了晁盖的打算。他清楚晁盖这个人,脸皮薄,好面子,说不出招安的话。可是不招安,晁盖就可能要最终面对李逵。如今有了雇佣军这个台阶,晁盖顺坡下驴,也算是顾全了面子。想到这里,公孙胜心中一乐,面色不变的拿起酒杯,敬酒:“哥哥且宽心,来了京城,有什么打算尽情说出来,一切都有小弟承担。”
这话说的,好像在京城没有公孙胜办不成的事。
晁盖迟疑的看向了吴用,在招安这件事上,吴用要比晁盖积极的多。
他说服了山寨之中的朱仝和雷横,另外还有其他几个首领。
吴用面色如常道:“公孙兄弟,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听说朝廷要开辟海外封地,你也知道,靠着梁山泊我们兄弟都快活不下去了,不出去闯闯,恐怕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话是这么说。”
公孙胜认同的点头道。
吴用见状,心头暗暗惊喜,只要公孙胜不拒绝,看来他们的机会不小。
公孙胜开口道:“开发海外封地主要是兵统局在办。原先李大人建议商人自己组建军队,可是这个提议被相公们否决了。李大人退而求其次,建议组建雇佣兵团,由朝廷监督。而雇佣军作为开拓军团,享受开外封地的利益。当然,商队不是不能招揽护卫,可是诸位哥哥,你们恐怕也不愿意委身商人之下吧?”
晁盖沉声道:“这是自然。”他也是做过保长的人呐,算是个村长吧,加上自己也是财主,不怎么看得起商人。
“多大的利益?”
吴用闻听,微微蹙眉。他最大的愿望是做官……可是听公孙胜说话的样子,似乎这里头没有做官的机会。
这让他有些失望。
“相信吴用兄弟不是多嘴的人,小弟就直说了吧!如今这事虽还没定论,不过相公们已经商量的差不多了。雇佣军由的兵统局监管,只等组建第一支雇佣军,开拓琉求国的计划即将开始。”
“琉求国?在哪里?”这不能怪吴用孤陋寡闻,主要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基本上对海外王国都不清楚。
最多也知道个西夏,青塘,辽国和大理国。
公孙胜道:“就在福建路对面,从泉州出发,行船五天左右就能抵达。”
“这倒是不远。”福建路,对于吴用来说还是太远了。这个雇佣军似乎不太符合他的心意,再看向
晁盖,似乎挺心动。想到这里,吴用顿时明白了晁盖的心思,想要躲李逵远远的,福建路对面的琉求国,或许是个不错的地方。
别说晁盖,梁山泊上有一个算一个头领,都在梁山泊待腻歪了。
可吴用是读书人,他想要获得认可,朝廷的认可。
想到这里,他干脆心一横,拒绝了这个提议:“公孙哥哥,琉求国非我等栖身之所。哥哥也知道,我们都是身负官司之人,想着靠着朝廷的这次机会,改变身份。如果只谋求一个苟延残喘的机会,天下之大,哪里没有我等容身之所在?我等……是要个能翻身的机会。”
“这个嘛……”公孙胜多通透的一个人,他能看不出来晁盖和吴用的想法出现了分歧?
可吴用说的话,更符合一个大宋人的想法。
故土难离,另外一个目的恐怕就是做官,光宗耀祖了。
公孙胜漫不经心的点点头,对吴用道:“不去琉求国,恐怕只能去辽东了。”
他抬手按住想要开口的吴用,解释起来:“琉求国不过是求财之路,雇佣军甚至最后用都用不上。想要分润好处,也难上加难。因为琉求国太子就在我大宋,对方提出了投献琉求国。所以,商人去开拓琉求国,只要付的出足够的价钱,阻碍不会太大。”
“辽东则不同,这地方如今是辽国的领土。不过李大人想要在辽东开辟战场,目的就是牵制辽国兵力。同时他和太师闲聊的时候,兄弟我听到过几句,朝廷对辽东非常宽容,跑马圈地,只要你能占,所有打下来的地盘都能属于你。只要招揽足够的兵马和拓荒之人,建立个小国也不在话下。”
“建国?”
吴用大惊失色道:“朝廷怎么可能如此……”这可不符合儒家的道义。
公孙胜笑道:“这是辽国的土地,你要是去建国,朝廷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话是这么说,可吴用却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可是晁盖却兴奋了起来,拉住公孙胜道:“贤弟,朝廷真的如此打算?”
“李大人年前入主河东路,官拜宣抚使,指挥北线三路大军,接连收复了易州,涿州,同州等城池。不过随着军费给养不足,只能退兵。辽东是分化辽国实力的关键一步,朝廷也不会在这件事上打折扣。但这是九死一生的法子……”
晁盖闻听,果断打断公孙胜道:“唉,我辈江湖儿女,哪惜一死?”
他是认定了辽东。
一来辽国也是大宋的死敌,攻打死敌,大义上肯定是站得住脚的。其次,建国的诱惑,对吴用来说后续是大逆不道,可是对晁盖来说,简直是天赐良机。
公孙胜见状,将事情揽下来:“几位,此事需要李大人点头,且等我几日,小弟找机会去问问。”
等公孙胜走了,孔明看向晁盖的目光有点异样,之前说好了要招安。
如今竟然要去打辽人,还要建国,这跨越有点大啊!
不过,晁盖没多想,如果李逵在河东等地牵制辽军,他们在辽东似乎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真要是把辽国灭了。
晁盖看向吴用,心说:“只要我当了皇帝,吴用,你就是大太子;朱仝,你就是二太子……”
为什么晁盖会将太子之位留给自家兄弟?
因为他连老婆都没有……
总不能撸大枪杆子,就能儿女双全吧?
这等好事,晁盖也不敢信呐!
李府。
李逵目光落在了被李逵看地浑身不自在的公孙胜,良久,才开口道:“你怎么来了?”
“五姑爷!”
李逵是刘太师家的五女婿,公孙胜之前是太师家的家臣,这么叫他也合适。
“梁山泊的人来了。”
“京城?”
李逵挑眉,说起来李逵对梁山的人很奇怪。一方面,他不喜欢对方,可要说真的割舍吧?他身边抢了不少梁山的人。
算起来,梁山,算是李逵的一块心病。
公孙胜:“是的,在京城。”
“怎么,他们准备投靠商贾?”
真要是晁盖走出这个决定,李逵必然要鄙视一番晁盖,无胆匪类,也就这点眼光了。
公孙胜委婉道:“姑爷,他们想要去辽东闯荡一下机会。”
“辽东?”李逵琢磨了一阵,问:“晁盖的梁山有多少兵马?”
“大概在三千左右。不过……一旦晁盖决定出征辽东,梁山泊说不定会有一场动荡。毕竟……”
想要出征辽东,梁山泊至少要受兵统局管辖,就梁山这点人马,怎么可能去辽东搞事?真要是遇到了辽军,一战恐怕就要全军覆没了。
“三千人,还要分家,离开一部分人马。这点恐怕不够。”李逵敲着桌面,沉吟道:“让晁盖招揽到五千人马,钱粮李家可以借给他。但是你告诉他,如果他投靠异族,就别怪我清理他。另外,你可知道梁山如今训练士卒是谁?”
“雷横和朱仝。一个训练步卒,一个训练马队。”
梁山泊如今实力不足,能够有马队已经不错了,根本就不敢奢望骑兵,只能充当斥候。至于雷横和朱仝,虽说一个有步军的经验,一个有骑兵的训练经验。可是他们训练的都是农兵,和正经军队完全是两码事。
“梁世杰,你去京营查一下,可有合适的武将闲赋?选几个得力的出来,让他们训练梁山人马。”
“京营里闲赋的校尉很多,下官立刻给局座去找。”
说完,梁世杰去京营驻地。
李逵对公孙胜嘱咐道:“给他们安排禁军校尉,不是夺晁盖的兵权,而是训练他们的士卒。告诉晁盖,机会只有一次,要是登陆作战失败,就不要来见我了。”
公孙胜闻听大喜。
他没想到李逵竟然如此大方,看样子,似乎并不像他猜测的那样,李逵不喜晁盖。
不过,李逵有一句话没说,梁山泊是登录辽东的先头部队,俗称,炮灰。
实际上,李逵是想要让李氏家族的人马去辽东,占领这片土地,靠着金州的港口,发展家族势力。李家在大宋境内,已经发展到了巅峰,继续下去,只能走权臣的路子。
可是天下的权臣,有几个有好结果的?
除非谋朝篡位,可也不现实。
得到消息的晁盖,还真没想到,李逵会给他如此丰厚的待遇,脸色揶揄地问:“他不会又想……”
“不会,哥哥放心。不过哥哥得想个正经的佣兵名字,来兵统局备案。等备案之后,你们就是大宋天字第一号的雇佣军了。”
晁盖迟疑道:“贤弟,这可有说法?”
公孙胜心中不在乎,暗忖:“正经人谁去做雇佣军啊!随便起一个不就得了?”可脸上却洋溢着喜悦的欢喜:“哥哥且用心些,想个好名字。”
第789章 好汉佣兵团
“大人,这是我们雇佣军的名字!”
“猛虎?你们咋想的?不知道飞廉军前身就叫猛虎营吗?那可是皇家禁卫,我大宋京营精锐中的精锐,就你们这样的身份,配吗?”
“尔等草芥一半的身份能和禁军子弟相提并论吗?且不说身份,飞廉军之中各个都是良家子,而你们呢?我且问你……”
晁盖很不开心,他感觉自己被针对且羞辱了。
在郓城,在须城,还没有那个小年轻人指着他的鼻子呵斥,可是在这兵统局之中,这份羞辱让他差点暴走。
吴用也是又气又急,可是他是顾大局的人,拉着晁盖的手臂低声提醒:“哥哥莫冲动,煞神就在边上的官舍里坐着呢?”
他们一冲动不要紧,可是跑到兵统局,跑到李逵的地盘来耍横。这不是自投罗网,还能是什么?
晁盖好不容易忍住了怒火,可是坐在书案后的梁世杰还在喋喋不休:“本官问你,失足之前是做什么营生的?”
“我哥哥家里财主!”
“哼哼,财主?这晁家怎么发财的你可知道?”
“听说是夜遗黄金……”
梁世杰已经给了晁盖面子。
没说他是贼子,而是用了失足两个字。
看着隐晦,却像是给晁盖脸上刺字了一样,让他心中万般难受。
老晁家发家之路其实挺诡异,要不然,晁盖也不会喜欢结交江湖匪类。他家里本来就不缺少这样的朋友。打从上一辈起,根子就不干净。
晁盖越想越憋屈,扭头走出了衙门,离开之前对吴用道:“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干脆让人给我们想个名字不就行了,让我等苦苦准备,岂不是消遣我等?”
“吴用,你和这位大人商量,我去门外了坐一坐。”
保康门附近,如今都是兵统局的产业,加上兵统局如今也是今非昔比,招揽了不少江湖好手,根本就不怕对方撒泼耍横,这可不是他们能嚣张的地方。
等晁盖离开了,梁世杰才从兜里摸出个纸条,对吴用道:“这是我们局座的墨宝,上面的两个字,你应该明白什么意思。”
吴用展开纸条,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好汉。
“为何是‘好汉’?听着仿佛像是绿林的身份,大人,不能改一个吗?”
梁世杰不乐意道:“哪有你挑选的份?你们以为给了这个名字,就是受委屈了?”
吴用急忙解释道:“不敢,不敢!”
梁世杰这才脸色稍霁,多说了两句:“名字不过是个说辞,本官告诉你,朝廷有意裁减厢军。也就是你们好命,可能获得厢军一样的待遇。真要是立功了,说不定还能封爵。当然了,万一你们要是发达了,说不定就看不上这个爵位了。”
“哪能呢?多谢大人说笑了。”说话间,吴用接过了梁世杰递过来的公文,却在交接的时候,入手一块颇为压手地的金属,以梁世杰丰富的经验来掂量,这是一块金子,还是一块差不多一斤重的金子。他的脸色这才转冷为笑:“好说,好说。”
好汉佣兵团?
打从李逵做官之后,大宋出现了不少稀奇古怪的新事物。
比如说‘千里镜’。
‘大炮’。
‘火枪’……
佣兵团,雇佣军是最近的热点。
李逵特意将第一个佣兵团的位置给梁山泊留着,原因是除了梁山泊这群山贼,其他的山寨一个比一个差劲。梁山泊别看是个贼窝。可就是这么个贼窝,有武将(还不少),还有军师,甚至连后勤的头领都有。士卒还有足够的训练。
这样的配置,差不多是一支地方厢军的配置了。
这才是梁山泊要被招安的原因。
晁盖不想被招安,可是他说了不算。尤其是晁盖是个特别讲义气的人,他自己不怕死,可是要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追随自己的兄弟跟着一起死,这比杀了他都让他难受。
形势逼迫之下,晁盖不得不听从了吴用的建议,走靠近朝廷的路线。
吴用原先还很诧异,李逵竟然还惦记着他们。多少有点受宠若惊。可看到李逵给他们取的佣兵团地名字,有点傻眼了。
好汉佣兵团,听名字就好像不太正经的样子。
梁世杰见吴用不仅没有感激涕零,还表现出嫌弃的意思,顿时不乐意了,努嘴训斥道:“你这酸书生,到底什么意思,为何见我家局座给取的名字,露出嫌弃的表情?”
吴用急忙拱手告罪:“不敢不敢,这是有些费解。”
费解,不过是说辞,说白了,就是不满意。
凭什么,他们梁山泊的兄弟不能组建个霸气的,叫起来响亮的佣兵团名字,非要叫‘好汉佣兵团’?
这个名字听起来就不想是一群正经人扎堆的地方。
他吴用是读书人,要是实在没有将学识卖与帝王家的机会,他也不会跟着晁盖去胡作非为。吴用最高光的时候,就是参加解试,可这也已经到头了。
大宋不缺读书人,吴用的才学,真要和读书人相比,真的一点优势都没有。
在李逵看来,甚至连李邦彦都比不上。李邦彦这货是真有天赋,读书那个叫轻松,如今在太学里也是混地风生水起。
而无用不一样,他是平头百姓,而且还没有考取真正的知名书院。
在大宋,北方的书院之中,真正能够排的上号,获得科举出头的书院不多,也就那么几所。
太学就不说了,其次就是应天府书院,这是官办书院,教学也是一流。范仲淹就是应天府书院的学子。而且每年科举中的进士,不少会来到应天府书院担任教授。这也是北方除了太学之外,排名的第一书院。
其次就是徂徕书院,就在泰山。徂徕山又称小泰山,就在泰山边上。这也是京东东路最好的书院,可惜招收的学员比较少。
另外,追随名师也能获得扣动科举的大门。
毕竟,太学也好,应天府书院也罢,都需要名士推荐。
可惜,吴用根本就没有机会进入这样的书院。最多也就是混迹在县学之中,这样的学生要是能中进士,除非是像苏轼、欧阳修这样的学生,天赋在任何地方都不会被压住的天才学生才有机会。吴用比他们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至于说科举黑幕,大宋还真的不敢有将状元试卷黜落的可能。
毕竟,求学,科举,不是考排兵布阵,更不会对杂学会大行其道。
吴用想要上升,就不得有一个足够开拓的平台。可惜他没有,郓城其实比沂水县的情况更糟糕一些,沂水县已经是贼窝子了,可郓城是贼窝子里的贼窝子。毕竟,郓城靠着五丈河,这是开封向东一直到登州的交通要道,商贾云集,劫道可比种地来钱快多了。
吴用沮丧不已,他从梁世杰这里得到的,并非是好消息。
官舍,李逵抬起眼皮看向梁世杰,问:“他们人走了?”
“局座,都离开了。”
梁世杰媚笑地给李逵倒上茶汤,然后恭恭敬敬的放在了书案上,退后两步,恭敬道:“局座,卑职以为您对他们太宽容了。这晁盖和吴用等人,一看都不是那种知感恩之辈,他们哪里懂得局座的良苦用心啊!”
“江湖人,桀骜不驯。以前杀就杀了,不过如今正是朝廷用人之际,能用则用。”
李逵当然不会表达出对梁山的优待,其实在他心里,梁山虽然万般不好,可要说人心思简单,用起来好用,绝对要比禁军出身的将领好用的多。
就连杨志……
没有落草过的杨志,也有小算计。
真要是到了生死抉择,李逵笃信,梁山会有几个不怕死,成全义气的莽汉。但是官场,算了,恐怕一个都没有。假如李逵这时候举兵反宋,他琢磨着也就几个人会死命追随他:李云、鲁达、花荣、阮小二、武松、焦挺他们几个。除此之外,别人都不会跟着他。这些人……大概率都和梁山有点关系。
当然李逵没打算造反,不过是打个比方而已。
这些话,不过是心里话,实在人,用起来放心,这是李逵的真实想法。当然,真要是烂人,李逵也不好。
不是他无容人之量,而是烂人到哪里,都会带坏其他人。
“焦挺。”
“属下在。”
“你带着兵统局的公文,去梁山接收兵马,往来的物资都由你经手,可有问题?”
“属下定不负局座期望。”
“去吧!”
……
衙门外,晁盖迎上了出兵统局衙门的吴用,嘴里骂骂咧咧的不痛快:“这势利的衙门,也不知道安得什么心。吴用兄弟,让你受委屈了。兄弟们在酒楼等你了,今日好好喝一杯。”
晁盖就是这样的性格,他首先关心兄弟们的心思,反而对大事并不怎么关心。
吴用将公文递给了晁盖,然后低声道:“哥哥,都办妥了。”
“好汉佣兵团?”晁盖摸着下巴上的胡子,看着公文,忽然间笑了起来,仿佛非常得意似的,高兴道:“这名字取得好,正合我意。”
能不合晁盖的心意吗?
这名字听着,就不像是被招安的样子。
晁盖心里抵制招安,可为了兄弟们的前途和小命,不得不走上了这一步。但一个‘好汉佣兵团’却让晁盖心头温暖了起来。
他还是那个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好汉。只不过,这次他们不会祸害乡里,成为人人谈之色变的山贼,而是成为佣兵团,出国征战,打辽狗。
吴用看到晁盖一扫几日来眉宇间的阴霾,也是忍不住翻白眼。他也不想告诉晁盖,这名字根本就不是他起的,而是死对头李逵给取的名字。这个傻哥哥呦,这可是给人当替死鬼,有什么可高兴的?
就梁山泊这点人马,哪怕是招收了足够的士卒,全团达到五千人马。难道就能够和辽国交战了吗?
他可不认为李逵会那么好心。
甚至心中黑化,认为李逵这是排除异己。
“敢问是好汉佣兵团的团长晁盖?”
正在晁盖得意的时候,感觉有被一堵墙堵住了似的,周围都暗了下来。抬头一看,顿时惊诧道:“敢为这位仁兄是?”
“京营校尉焦挺,在兵统局李大人门下当差,今后是好汉佣兵团的司马,认识一下,在下焦挺。”
焦挺是那种站着仿佛一做肉山似的人,给人莫大的心理压力。可实际上,正面对上他,压力会更大。
晁盖站起来,抱拳道:“在下晁盖。”
他没心思说下去了,觉得朝廷不信任他。为何连通知都不通知一下,就给他安排了个司马?这岂不是不信任他?
反倒是吴用听说焦挺在李逵门下当差,顿时眼前一亮,急忙对焦挺行礼道:“见过焦校尉。”
“不知焦校尉来可是……”
焦挺看着一桌子酒菜,他是个豁达的人,胖子一般心胸都宽阔,遇上点难事,基本上没有一碗红烧肉解决不了的事,要是不能,那就再来一碗。
焦挺落座,抬头看了晁盖、吴用、雷横等人,说道:“站着干嘛,坐啊!小二,上酒上肉。”
说话间,他将胳膊下夹着的一个红皮箱子取出放在了桌子上,打开之后,五具千里镜的皮套赫然其中。
伸手将东西推到了晁盖面前:“这是兵统局给好汉佣兵团的指挥装备。”
“装备?”
晁盖不明所以,看着也不像威力很大的样子,抬头狐疑道:“焦司马……”
“以后大伙儿在一个锅里吃饭,别叫校尉了,显得生分。就称呼我焦挺,看得起某的,叫声焦兄弟。”
“好,焦兄弟,看得起我晁盖的,请满饮此杯!”
“干!”
“干!”
焦挺比武松心思缜密,他也是大大咧咧的人,但绝不是没心没肺之人。他从腰间取出了一个和箱子一模一样的皮筒,打开盖子将里面的千里镜倒出来之后,拿在手里对晁盖几个讲解起来:“此物是我兵统局的产品,名叫千里镜。一个外头卖上千贯,当然了,你们不认识也正常。如今除了京营上四军,还有飞廉,禁卫之外,大宋没有军队配备此物。西军之中也只有少量。”
“此物的用处就是打开之后,将一头小的目镜靠近眼睛,用手伸缩镜筒,调节,取个恰当的距离之后,几里外的景物,如同近在眼前。”
晁盖见焦挺的说的神奇,试着拿出来一架千里镜,来到了酒楼的窗口。
按照焦挺说的步骤开始使唤起来,一开始真不习惯,不过随着熟练度增加,他真的找到了一些门道。
口中一个劲的赞叹不已:“太神奇了,此物简直就是无价之宝,巧夺天工。这千里镜之名,确实名副其实。”
晁盖虽然口中不停的夸赞着千里镜的功效,可还是暗暗庆幸。刚才他差点把这东西当成是暗器,很没有见识的样子。
幸亏没有说出来,要不然可就丢脸了。
另外,晁盖也为开封的繁华而吃惊不已。
如果走在城池之中,他那种感觉不那么强烈的话,如今他靠着手中的宝物,看到的还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房子和百姓。那种心灵上带来的震撼,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这……
咦——
晁盖突然感觉双眼被针要刺瞎了似的,急忙将千里镜给挪开,脸色蜡黄的扶着窗台,一个劲喘气,雷横急忙跑来扶着晁盖,紧张道:“哥哥,可是被这东西暗算了?让我看看,小弟非识破此人的奸计。”
晁盖一把将千里镜放好,盖好盖子,放在箱子里,嘴上却阻扰道:“贤弟不用担心,是为兄不胜酒力。”
可是在心里,晁盖却是怨声连天:“这京城果然是邪恶之地,大白天的竟然在庭院里……好没羞耻!我晁盖三十多年的功力,差点功亏一篑。心中默念静心咒,最后还加了一句:万恶淫为首!”
第790章 举火为号
按照李逵的心思,一个好汉佣兵团,还不足以满足他的恶趣味。
他还琢磨着给晁盖他们写一首血脉贲张的热血歌曲,就叫好汉歌。
可惜,次日,李逵得到的消息是晁盖带着人连夜跑了。
蔡京带着梁世杰紧张地来禀告,深怕晁盖这厮匪性难除,得到点兵统局的好处之后,就回到山寨不认账。
这种被山贼欺骗的事在大宋官员之中经常发生,以至于官场,尤其是文官都不愿意相信招安的贼子是真心实意的投靠了朝廷。
“局座,这帮人会不会跑了?”
兵统局如今家大业大,损失点钱粮,几天就赚回来了。大宋别的或许很贵,但是粮食真的便宜。这也是为什么大宋的酿酒业会如此发达的原因,粮食太多,吃不完,只能用来酿酒。
加上兵统局还是个日进斗金的衙门,不怕损失钱财。
可是丢人就不一样了,兵统局自从成立以来,只有坑人的份,哪里有过被人坑过?
李逵对此毫不在意,有种让人奇怪的自信:“不用担心,梁山虽说是贼人,可这些人的领头之人是晁盖。晁盖这人最重面子,说出来的话,不会自肥。本官还想着出海作战之前,给他们配备一个指挥的炮兵。单靠着晁盖这些人马,去和辽军作战,断然没有获胜的可能。”
蔡京担忧道:“局座,会不会太优待了他们?炮兵可是国之利器。”
“没什么,只要他们不会造火药。扼住了火炮的弹药供应,他们掀不起浪花来。但是对于辽东,我势在必得。”李逵坚定道,辽东如今虽说是不毛之地。可对于大宋来说,辽东的资源绝对是大宋最为需要的资源。
尤其是将来大宋要开发海洋霸权,就不得不倚重造船业。而辽东的森林资源,简直就是造船业最为渴望的原材料产地。一旦发展起来,辽东甚至可以成为大宋北方,乃至整个远东最大的造船基地。
这份基业,李逵要定了。
“对了,燕州方面还没有消息吗?”李逵问。
蔡京顿了顿,微微蹙眉道:“还是没有。都事堂、枢密院都以为燕州会爆发一场大战,为此,枢密院从京东西两路抽调了一万兵马,从淮南抽调了五千兵马,各地零零总总有三万兵马去了真定府。可是奇怪的是,安惇什么消息都没有传来。”
“没有好消息,也没有坏消息。这让人很担心呐!”李逵叹气道。
蔡京却奸笑道:“局座,安惇不知兵事,不通政务,只会弹劾官员,这等人要不是章相力挺,早就在朝堂上无立锥之地了。要我说啊,这大宋和辽国之间的交战,也就是局座能掌控,换其他人,迟早坏事。”
“别抱怨了,这事你我决定不了。”
李逵说完,站起来,悠哉悠哉的离开了衙门。蔡京在他身后,恭敬地送出衙门,对着李逵的背影高声道:“恭送局座。”
“岳父,这安惇在燕州迟早要完蛋。”
“混账,此事关乎朝堂中枢,岂能是你能议论的?”闻听女婿有点出言不逊,蔡京当即板着脸训斥。
“岳父,你不明白,安惇这个废物迟早要害死人。”
梁世杰不同于蔡京,他可是跟着李逵去军中历练过了一圈。感受过辽军的勇猛。要不是禁卫军武器威力太大,辽国也不会有如此溃败。至于安惇,在他眼里不过是贪生怕死之辈,连他都比不了。
如今禁卫军离开了北线战场,飞廉军的指挥权也交给了高俅。
可以说,安惇手下已经没什么能用的人了。
当然,仁多保忠似乎挺能打。
可仁多部落才多少人,战斗力再强,也比不上飞廉军。要是在野外和辽军精锐作战,也就是五五之数。如果和辽国的皮室军碰上,甚至这点胜率都没有。
靠着这样一支军队支撑整个北线,显然是不可能的。
可奇怪的是,李逵来到京城之后,朝廷并没有急着派遣李逵重新回到河东路坐镇。反而就让李逵在京城。
官阶升了一级,已经是直学士了。可是相应的,兵权被拿走了。
这显然是都事堂和枢密院在斗法,而李逵不过是被波及了而已。明眼人都看出来了,相信李逵也看清楚来了。
好在,对于大宋的文官来说,有没有兵权根本就不重要。李逵也不想揽上兵权,成为皇帝最担忧的那个人,乐得清净。之所以会关心北线,还是因为真要是安惇大败,到时候收拾烂摊子的还是他李逵。
李逵自从回到京城之后,一直等着燕州方面的消息。
可是这地方,仿佛被人遗忘了似的,连点小战都不曾发生。
或许燕州对于大宋来说,并非太重要,毕竟距离开封一千多里地。大宋不会,也不可能将视线一直放在燕州这个北方城池上。
对大宋如此,可是对辽国就不一样了。
燕州,也就是辽国的析津府,南京城,辽国五京之中最为繁华的城池。这要是硬被大宋给夺走了,辽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不善罢甘休,就只能是战场上见真章。
可是都快一个月了,却迟迟没有爆发大战。这让李逵觉得很不可思议。难不成辽人被打怕了?已经不敢南下夺取燕州了?
丢掉一个城池或许还能忍受。
可问题是,燕州城内拥有辽国最多的宫城,辽国皇帝的妃子们不少都住在燕州。还有皇太孙耶律延禧的妃子,也在燕州。
这口气真要是忍了下去,大辽皇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就像是头顶悬着的一把刀,什么时候落下,全凭人家的心思。
这对李逵来说,很不舒坦。
但是没办法,谁让李清臣又和章惇对上了呢?
章惇想要安插个签书枢密院事进入枢密院,这个官职听起来像是打卡的不太正经,可实际上,这是枢密院的三把手。
一来,大宋在对外作战之中,节节胜利,这对于章惇来说,无法控制枢密院永远是他心中的痛。而另一方面,李清臣想着收服燕云十六州之后,窥视章惇的宰相之位。两人又一次斗了起来,谁也不肯让,就造成了眼下的局面。
李逵是李清臣压箱底的手段,轻易不动用。
至于安惇,李清臣巴不得看这家伙倒霉。反正是章惇的亲信,死再多,他也不心疼。
这就是李逵的麻烦。
他又一次成为了章惇和李清臣争夺兵权的焦点,而这一次,他被排除在了核心风暴之外。
同时,也是李逵执意要开发海外封地的原因。让这两个加起来快一百三十岁的老头子斗来斗去,大宋恐怕真消停不小了。
好在章惇也好,李清臣也罢,都知道李逵是他们必须要拉拢的对象,这才全力支持李逵提出的海外封地的设想。
在他们看看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也就是李逵愿意去做。
别看海外封地如今火热,是有利可图的机会。
真要是到了丁点好处都没有的时候,必然遭受抛弃。
燕州。
安惇围着火炉,看着外面纷纷绕绕飘荡的雪花,仿佛整个人都被封在了冰窟窿里。
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王进已经从顺州兵败而来。
让安惇气地快升天的是,这家伙兵败不说兵败,而是说:“天太冷,士卒没有余寒的衣物。”
这是人话吗?
他们是在辽国腹地啊!
别的没有,羊皮袄人手一件,这玩意辽国府库里堆积如山,根本就用不掉。
四万人,打不过五千人,丢人啊!
可安惇还不能骂王进不要脸,因为他手里除了王进,根本就没人可用。
尤其是那个从宁化军要来的刘法,简直就是不把他当回事。根本就不听安惇的命令,连燕州的防御都不管,带着士卒去了涿州修整城池。不听他的也就罢了,关键是还天天派人来要粮食,要物资。
他欠他的吗?
算起来,还真的是。
要是刘法不被安惇留下来,恐怕这时候已经在京城喝着小酒,听着小曲,好不惬意。哪里用得着在这等苦寒之地受罪?
“大人,不对劲呐!”
王进急匆匆的赶来,抖了抖身上的风雪,将披风丢给了手下的亲卫,刚进屋子就嚷嚷起来。
“关上,把门关上。”
被冷风一激,安惇急忙对王进下令道。
等到关上了房门,安惇这才感觉到了一丝的温度,叹了口气道:“怕什么,这么冷的天,我们不想出城,难不成辽人就会攻打我们不成?”
“不是啊,大人。韩资让最近几天似乎很不对劲。他在成为的兵营似乎扩充了一倍的人马,我总觉得要出事。”
王进说来很奇怪,他没有什么指挥打仗的天赋。
可是……他对危险的感知非常敏锐。
“此时他跟我说过,天寒地冻,原本逃跑的溃兵回来了。也没多少人马,就三五千的样子。”
安惇鄙夷的看向王进,心中暗叹:“但凡老子有个能打的武将,还用得上王进?”
说话间,王进已经坐在了安惇的对面,伸手靠近火炉取暖,一边絮叨着:“大人,你不知道,韩资让这厮最近一直在收拢溃兵。可是属下却不得不好奇了,这么冷的天,野外还有溃兵吗?”
“没有了吗?”十几万人马被杀散,按照安惇的想法,总不至于都死了吧?
实际上,战场之上,战死一半人马都已经是不得了的事了。更何况,辽军退兵仓促,根本就没有好好收拢溃兵。
安惇问:“韩资让的兵营如今有多少人马?”
“快一万人马了!”
这才是王进担心的地方。
他的四万人马,在燕州的也就是三万人马。
这点兵马,对上一万辽军,王进心里没底啊!
当然,他是废物了一点。三万人担心看不住一万人,这不是废物还能是什么?
可架不住王进忠心啊!
当即对安惇道:“大人,如今天寒地冻,辽人恐怕也不会在开春前进攻。大人万金之躯,还要驻守边塞,属下心里也不是滋味。前几日不是来人说朝廷整顿了三万兵马进驻雄州,不如……”
“也好!”
安惇不愿意相信韩资让会叛变,也觉得不太可能。
因为燕州城是韩资让献出来的,如今韩资让要是叛变,投靠辽帝,恐怕还不如在大宋做官来的好。加上安惇觉得自己对韩资让不薄,对方完全没有理由叛变他。
可是王进这家伙别的本事没有,逃跑却是一把好手。
主要是对危险的嗅觉实在太强大了,以至于安惇哪怕不相信,也不愿意冒险。
想到这里,安惇拍着王进的肩膀宽慰道:“王将军,你劳烦你在燕州城内多驻扎些日子,待本官给朝廷催一催,让禁卫军和飞廉军尽快来燕州集结。”
???
王进懵了,他原本想跟着安惇一起回到大宋境内,最好去真定府。周围都是自己人,还多了三万兵马,固守肯定一点问题都没有。
反倒是燕州城内,到处都是辽人。
让他浑身不自在。
可没想到的是,安惇这个薄情寡义的家伙,自己跑来,竟然不带他。还让他给他殿后,这是人吗?
谁也不知道,安惇会在押运物资的军队之中,离开燕州。
而在韩资让的府邸,一个让韩资让心惊胆战的声音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他。
“韩兄,陛下已经来了信使,今日子时,一定要动手。”
“可是,萧御史,你难道不清楚吗?我在城内不过只有一万人马,可是宋军足足有三万人马。而且我军都是骑兵,一多半还驻扎在城内,悍然发动进攻,要是失败了,必然被宋军反扑,届时,宋军恼羞成怒之下,焚烧宫城,你我难辞其咎。”
“另外,你不是说有大军接应吗?大军呢?”
“城外大营里的五千兵马就是。这已经是陛下能给出的最大兵马数量了。如今中京局势不稳,陛下必须要一场胜利还化解他如今不被信任的危机。而重新夺回燕州城,是陛下最好的突破口。韩将军,你要是想要重回大辽,不得不这么做。”
面对对方咄咄逼人的语气,韩资让张了张嘴,良久仿佛是个被刺破的皮球,瘪了下去。低声咒骂道:“好吧,不过万一……”
“没有万一,兵败,你我死在乱军之中。”
遇到这么个不要命的主,韩资让也是满心无奈。只要点头道:“子夜三更,我带人杀向城门,接应你进城。举火为号!”
“好,举火为号!”
第791章 死战不敌真英雄
“站住,全城宵禁,擅自行动者杀无赦!” “停下,再不停下就放箭了。” “所有人都蹲着!” 可惜,这样的警告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反而激起了对方的警觉,并且第一时间对方之中有人喊着契丹语,一下子从周围的街道上窜出了一群人,朝着城门狂奔而来。 “敌袭,敌袭!” “杀啊!” 河北西路的禁军,哪怕是王进精挑细选出来的巡查士卒,也无法和韩家一百多年养的死士相提并论。 刀光剑影之下,一个个士兵怒吼着倒下,眼看城门附近的宋军快被清理光了。 突然,一直火箭朝着天上射去,在空中突然爆炸,宛如流星一般照亮了深夜的黑暗。哪怕这种光芒仅仅是一霎那而已。 王进在燕州,不可能高正无忧,他甚至有点杞人忧天,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在燕州,几十里外就有辽国的城池,而燕州有辽国不得不收复的理由。 可惜,他想跑去真定府,安惇不让。 他指挥打仗的水平虽然不怎么样。 但是他发现危险,保命的手段确实高人一等。 城内宵禁,这不过是王进在燕州城内的手段。 各个城门的巡逻士兵,明哨,暗哨,只要能想到的,他都安排了。 喊住往来行人的是明哨的士兵,就站在火堆前,一边靠火,一边警戒黑夜中的动静。一般这种哨位的效果很一般,毕竟是放在明面上的人,基本上都不指望他们起到警示全军的作用。 这才是王进背地里的手段。 可惜,对于宋军来说,这种手段仿佛是徒劳的。 韩资让站在人群前,对手下吩咐道:“开城门!” 咯咯咯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韩资让占到了城头上,让手下准备火把,开始晃荡。 城外的萧干早就准备好了,看到火光的那一刻,拔出腰刀大喊道:“全军入城。”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火热无比,在离开了大辽之后两个月的都城析津府,终于再一次回到了大辽的手中。在他看来,城内的宋军,不过是一群待宰杀的羔羊,毫无抵抗力。 尤其是燕州并没有在宋人手中遭遇到毁灭性的破坏。 大部分的建筑完好无损,甚至府库也都保留着,只是有些珍贵的物资失去了不少。这样的损失,对于辽国来说,完全能够承受。 一马当先跃入城池之后的萧干对着韩资让道:“韩大人,你的人由本官指挥,城池由皮室军接管。” “你们——” 开城门的是韩家的人,死的也是韩家的死士,甚至这次偷袭,承担最大威胁的还是韩家。可是当王庭的人进入城池的第一时间,就将他们给抛弃了,甚至为了揽功,不惜将他们当成属下一样控制起来。 说话的这位年纪很轻,很附和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冲动的性格:“析津府是我韩家保存下来的,城门也是我们韩家打开的,萧干,你别以为巴结上皇太孙,就能在析津府为所欲为?这不是你们萧家的地盘。” 这话说的没错,析津府,也就是以前的燕州,一直都是韩家的地盘。 唐朝时期,韩家就在这片土地上拥有无上的权力,眼瞅着要获取大功劳的时候,却被一个皇太孙身边的佞臣夺取了功劳,让他如何能忍耐。 萧干根本就没搭理对方,而是看向韩资让:“韩资让,看好你的儿子,你当初献城给宋人,陛下不与你深究,已经是天大的恩宠,别不识趣!” “宽儿,回来。” 韩资让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争这份功劳,他也清楚自己自从献城那一刻,就已经不被朝堂信任。虽说献城有万不得已的原因,他甚至相信,如果在城内是耶律延禧这位大辽的皇太孙的话,也会因为无力守卫城池,不得不最后打开城池迎接宋军进入。 因为这是根本没有意义的挣扎,大辽的体面也在皇帝陛下在清河原被李逵指挥的宋军击溃,并且从战场上逃跑之后,已经丢弃的干干净净。 哪怕当初他献城给李逵的时候,拥有十足的理由。他是为了保护大辽皇宫,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爹!” 年轻人火气大,自然不肯。 不过当韩资让沉下脸的那一刻,韩师宽还是退到了他的身后。 萧干轻蔑的看着韩资让的反应,如今可不是萧太后当政的时期,你们韩家可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孤傲的用下巴指着韩资让,萧干开口道:“宋军在那个城区扎营?让你们的人带路。” 夜晚偷袭,很容易造成炸营。 萧干要做的就像是驱赶牛羊一样,将城内的宋军不断的驱赶,然后在宋军背后不断的绞杀,尽可能地增加宋军的伤亡,为天亮之后控制全城做好准备。 可是韩资让的回答,一下子让他懵了。 只见韩资让无奈道:“东西南北,各个城区都有宋军。” “宋将是傻子吗?怎么可能如此分配兵力,他到底是在做什么?难道他不是三万兵马,而是十万兵马?” 萧干怒气冲冲地对韩资让咆哮道。 韩资让无奈道:“萧御史,韩某不过是个降臣,宋人也不信任我。怎么可能告诉我如此排兵布阵的目的?至于说兵力,真的只有三万人马,这一点,韩某人可以保证。” “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我们走!” 说完,萧干带着兵马直接扑向了原先南院大王的王府,这座气势恢宏的王府,原本是韩家的祖宅。当年韩德让是辽国的摄政王,生病了,喂药物的是像儿媳妇一样伺候他的太后。可见当年韩家的权势何等的滔天。可惜,随着韩家在辽国的地位不保,这座城内仅次于皇宫的王府,也只能让了出来。 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别说宋朝的将军明白,辽人也同样非常清楚。 对于一个城池来说,最奢华的宅子,肯定是宋军高层居住的地方。而这里也是萧干需要第一时间控制,并且俘虏宋军高层的重要一战。 为此,萧干不惜耗费时间,不去搭理宋军重要的军营和物资堆积的库房。 反而一头冲向了南院大王的王府。 至于为什么宋军的高级将领不会住在辽国的皇宫之中? 一来,来之前,韩资让已经给他说过,宋军统帅安惇连皇宫都没有去过,根本就不会住在皇宫之中。 其次,深受中原文化熏陶的辽人也明白,在外征战的将领,如果破了城池之后,就祸乱一国的宫城,那么其行为在皇帝眼里和造反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韩师宽还不服气,凝望着大队冲过他们身边的骑兵,不服气的对他父亲韩资让道:“父亲,难道就这么算了?” 韩资让叹气道:“他想要功劳,就让他去好了。我们如今需要低调。再说了,别看宋军战力似乎不强,可是王进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爹,你说什么胡话呢?王进,四万大军连三千人守卫的顺州都打不下来的废物?”韩师宽是年轻人,如果他爹说的李逵,自然让他心服口服。 可是王进……这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废物啊! 这个宋军将领,简直废物到家了。他爹还说王进不好对付,不是说明韩资让比王进更加废物? 别的都能忍,但是被当成废物,韩师宽绝对忍受不了。 韩资让冷哼道:“遇到李逵这样的魔神一般的天人,你以为萧干还敢来?别说萧干,就是陛下都不敢来。也就是王进,给中京增加了不少的勇气。再说王进,你爹我从军二十多年,愣是没有看出他排兵布阵的路数,这就不简单。说他废物,只是他这个人不善于攻打城池,但绝对不是这个人不能给人找麻烦。我总觉得萧干会在王进手里吃亏。” 韩师宽惊愕道:“这么可能?皮室军不是入城了吗?难道王进还能飞出去不成?” “算了,不说这些。你别闹情绪,跟着皮室军行动算了,千万别冲动。如今我韩家风雨摇摆,能自保已经不错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韩家自从在韩德让手里达到了巅峰之后,就开始走下坡路。尤其是韩家被赐姓耶律之后,等于是被瓦解了他们在汉人之中的声望。 这也是为什么作战之中,好事轮不上他,倒霉的殿后总是和他脱不了干系一样。 韩资让凝了凝神,对儿子道:“命令韩氏子弟,跟上去。” 萧干对于城内的一切都非常熟悉,哪怕是在黑夜之中,他也能带着军队直扑王府,当他正琢磨着如何擒拿宋军的将领,并且一举俘虏几万宋军,为陛下出一口恶气的时候。南院大王的王府突然着火了,火光顺着大殿往西奔着后院而去。 萧干吃惊的看着喊杀声成一片的战场,怒道:“快,快绞杀宋军。” “马上救火。” 燕州城在韩资让手里没有丝毫损毁,要是在萧干手里损毁掉了南院大王王府,那就是打脸。 这才是他急着救火的目的。 可是火起来了,想要救火谈何容易? 在王府内的宋军很快被杀光,但是让萧干觉察到不妙的是,宋军的统帅安惇不在府邸。 不仅宋军的主帅安惇不在王府,而且宋军的主将王进也不在王府之内。 萧干脸色阴沉的对着周围的部下,不甘心道:“搜,给我搜,就是将王府给我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人给我找出来。” 他坚信安惇和王进一定在城内,毕竟析津府是辽国的京城。 宋国的官员肯定不敢说放弃就放弃。 只要人在城中,不在王府之中,就该在兵营里。 可是该死的宋军,在东西南北四个城内的区域都安排了兵营,他要靠着手中五千人马,加上韩资让的五千人马,一个个宋军的兵营攻打,要是运气差一点,攻打到宋局最后一个兵营的时候才能对上宋军主将。 岂不是变数很大? 关键是,韩资让的人马,在这场战斗之中,肯定不会拼尽全力。 这样一来,冲杀的只能是自己的五千兵马。 皮室军是骑兵,在城内作战,本来就不方便,如果宋军将街道打造成防御的堡垒,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之前攻打王府,王进一直露面,前后都被堵住的王府,也没有脱逃,等到抵抗彻底结束之后,王进还没有出现,那么说明,王进不在王府之内。 但王进肯定在城内。 他在哪里? 萧干非常头痛,他要是抓不住宋军的统帅,这场偷袭的成功会降低很多。甚至会演变成一场苦战。 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此时,王进正好在粮仓里。 燕州的粮仓没有什么粮食,之前的粮食都让耶律洪基打仗消耗的差不多了,之后破城之前还被哄抢过一次,里面所有的存粮其实是宋军的粮食。 这些粮食堆满粮仓一小片区域都不够,显得整个粮仓空空荡荡的。这地方,是燕州城内最不可能成为攻击目标的地方,却成了王进每日夜晚睡觉的地方。说起来不可思议,可是王进就是这么干的。 王进夜间住在粮仓内,白天去王府露面。 之所以这么选择的原因就是,这里距离城门近,距离城西的城外不过是一墙之隔。他甚至下令将整个城墙都挖空了,随时随地都能将城墙弄塌之后,大军出门。几万人马,想要从城门出城,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如果是一段宽半里的城墙呢? 只要很短的时间,几万人马一下子就能出城。 反而王府的所在地在燕州城中央,真要是被包围了,他跑都跑不掉。 看到城内的大火,站在城头上的王进愤恨的怒骂:“韩资让这贼子,出卖了我等。” “将军,为何你认定是韩资让?” 属下不明所以,赶紧问道。 “不是他还有谁?” 王进恼怒地将手中的鞭子摔在城头上,对部下下令道:“升起三盏孔明灯。” “将支撑城墙的木柱子都拉掉。给我将所有的城门都点了,要是辽军分不清我退兵的方向,能给我们至少一两个时辰的时间。” “将军!” “还愣着干什么,还快去!” 真要是死赖在城内,王进深怕自己被拖住,就再也跑不了。之所以要接应军队撤退,也不过是他的应对之举。 但是在撤退之前,他需要看到燕州城在地狱般的烈火之中焚烧。 既然注定要离开,他不介意给辽军造成更大一些的麻烦。 这座城池注定要在他手里被丢弃,他就绝对不会给辽人一个完好如初的燕州城。为此,他在之前就藏下了不少点火的物资,在真个燕州城内。并且告诫所有的校尉,不放火就逃跑的校尉,军法从事。 当然理由也很简单,让辽人全都去救火,他们才有机会逃跑。 南院大王的王府着火不过是第一步。 随着东城,南城,北城都相继被点燃,甚至西城的部分街道也被点燃之后。 萧干看到火势蔓延到了整个城池之后,傻傻的愣住了,他只有五千人,根本就无法挽救这座几十万人的城池。城内的百姓也开始乱糟糟的冲出家门,看到火光冲天的城池,萧干有点口干舌燥,后背凉飕飕的。 他不是防火的人,但是他来了,析津府被烧了个干净,哪怕是他深受陛下的信任,也脱不了干系。 无数的工坊,官府,宅院陷入了火海之中。 但这一切,仅仅是开始。 因为最重要的宫城也有被火势波及的迹象。 在追杀宋军和救火的选择之中,萧干悔恨的下令道:“全军马上去宫城周围救火,不能毁了宫城。” “将军我们不去追宋军了吗?” “你会带着兵马去调入一个明显是陷阱的坑吗?” 在萧干眼中,宋军明显是有所准备,而这一切韩资让都没有探听到。 至于说韩资让和宋军一伙的,这也说不过去,萧干还是韩资让放进城内的呢?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王进带着兵马已经逃跑到了清河原上。 风呜呜的吹着,迎面来了一支兵马,让他顿时紧张了起来:“来着何人?” “是刘法,刘法将军!” “可是王进将军?” 王进看到刘法的那一刻,逃跑一夜的心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他急切的对刘法道:“我军被辽军围攻,死战不敌,只能撤退。” 刘法看着王进,还有其身后的军队,陷入了古怪的沉思之中,看着不像是血战而退的样子,反而像是放火归来的样子,主要是不少士兵身上灰扑扑的,有被火焰燎着的痕迹。 刘法沉声问:“辽军多少人马?” 王进为难道:“大概齐,有十来万吧!”
第792章 爱兵如子王敬之
之前张口,王进差点说成:“至少十万兵马!” 这也是习惯使然,逃跑,尤其是主将逃跑,要是不把战况说的严重一些,能跑得了吗? 上司鄙夷他怎么办? 同行羞辱他怎么办? 可问题是刘法的官阶可要比王进差远了去了,王进如果升迁,官职上肯定无法升迁,但在官阶上,肯定是奔着节度使去的。 而刘法,没有二十年,连节度使的门槛都看不到,他至于对刘法动用如此卑微的姿态?这才说了个模棱两可的数字,可真要说敌军有多少? 王进暗忖:“天晓得!” 可刘法却当真了,他还真的以为王进遭遇了辽军的十万人马。虽说有点可以,但保不齐是真的。万一真要是王进说的那样,岂不是他们这些在野外的步兵就危险了? 别看刘法如今带的兵马都骑着马,王进的士卒也大部分都骑着马。 可实际上,他们这些士卒,根本就不会骑战。 能够骑马赶路已经算是不错了。 而辽军不一样,这是马背上的民族,一旦被辽军追了上来,他们这些兵马就要全军覆没了。想到这里,刘法神情焦急了起来,急忙下令道:“传令官,即刻启程,命令涿州城全军准备,与辽军死战。” “咳咳咳——那个,刘法将军,不需如此。” “什么不需如此?” 刘法扭头看向了王进,要不是对方官职比他高,还经历了一场苦战,他绝对不可能给他任何面子。就他耿直的性格,不一口唾沫吐在王进的脸上,已经算是涵养过人了。 都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 可王进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指着燕州的方向对刘法道:“你看!” 就两个字,还有天空都被映红的地方,可不就是燕州城吗?此时正是晨曦之时,冬日太阳出来的晚一些,而燕州方向,在远处看完全是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下,底下是一团烈火。 这岂不是说…… 燕州被王进一把火给烧了? 李逵喜欢玩火,那是人家艺高人胆大,可是王进?刘法不敢断定,难道这家伙表面看窝窝囊囊的,平白无奇的外表之下,隐藏的是一颗火热的心? “大人,你该不会是?” “没错!”王进得意地捋着下巴上的呼啸,洋溢着幸灾乐祸的笑容:“辽军想要一口吞掉本帅的兵马,也要有一口好胃口。可惜,他们似乎差了一点。” 再说,王进能琢磨不出辽军的兵马人数吗? 昨日夜里辽军刚偷袭的时候他可能真不知道,可出城之后,任何阻拦都没有,就足以说明问题了。辽军兵马并不多,真要是十万人马用得着偷袭,直接围城岂不是直截了当?被说王进,就是他的部下死命突围,也休想如此轻松的逃出包围圈。 王进虽看着狼狈,但实际上,仅仅是狼狈而已。 全须全尾,连根毛都不曾掉了。 要说他临阵失措,阵前脱逃,也完全不为过。至少没有证据。 刘法沉默了,良久,才道:“安学士在军中吗,末将求见。” “他回去了呀!” 王进表情极其无辜的样子,仿佛说着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早就离开燕州了,本帅早就洞悉了辽军的部署,而安学士因为要去真定府主持大局……” 刘法嘴角扯了扯,贪生怕死就明说,谁看不起谁啊! 非要用什么主持大局。 用脚丫子去想,如今北线的大局就在燕州。 不对。 应该是涿州。 燕州失守之后,涿州就成了辽军进攻的前线。这才是战争的阵眼,是真正的大局。去真定府,那是逃跑好不好? 王进自顾自的说道:“刘法,你如今在涿州的部署如何?” 问道涿州城的防御,刘法有点难言之隐,李逵烧涿州的时候太专业了,城门楼子都没留下,更不要说城内的建筑了。如今刘法的事情,只能挖半地下的土窝子抵御严寒,根本就没办法在短时间修建足够的房屋。 更不要说防御措施了。 王进其实更希望刘法能够在涿州站住脚,可是这么一支孤军,想要在涿州站住脚,几乎是不可能的。 除非他派人来救援。 但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想来想去,王进觉得不能放刘法在涿州,最好的办法就是退守的易县,背靠易水防御,还有雄州和易州作为掎角,形成对燕州方向的威胁。 尤其是易水一线,还不算是平原。 非常适合宋军的排兵布阵。 干脆,王进下令道:“刘法,放弃涿州,毁掉城池,你军殿后,之后撤退进入易县。本帅在易县等你三日,三日之后你不来,本帅当你全军覆没。” 这话的意思,不明而喻。哪怕是刘法陷入重围,王进也不会派一兵一卒过来增援。 军中说出这等冷漠地话,足以让部下寒心了。 都是军中的老人,怎么会听不出来? 哪怕呼延灼这个家伙忙着找大腿,也看王进的眼神有点愤怒。 要不是李逵的大腿抱不上,呼延灼也不想如此心思活泛,免得让人唾弃。可是让他追随王进这样的货色,他怕什么时候被阴死都不知道。 可一转眼,呼延灼却看到了诡异的景像,偷偷用胳膊顶了顶刘法,低声道:“刘兄,你看出了什么不同吗?” 刘法看着王进的兵马缓缓从自己的面前路过,然后远去。有种不可思议的发现,低声道:“我这么感觉王敬之的兵马似乎没少……” “慎言,属下称呼上司的字,不敬。该不会是这王进根本就没碰到辽军,或者是遇到了小股辽军,就慌忙脱逃战场,带着兵马逃跑了吗?” “他这叫撤退,不算脱逃。”问题就在这里,王进好好的带着兵马撤离战场,保全了大部分的兵力,按照大宋的军中规矩,这不但不算是罪,反而是有功。毕竟王进一没有坑害友军,二保全了实力,同时还和辽军遭遇了。更漂亮的是,这家伙跑的时候,还不慌不忙将燕州给烧了。 功劳报到枢密院,可能还会嘉奖。 这样的上司主帅,真的把刘法给恶心还了。气地怒骂道:“不当人子,王敬之,真小人也。我非拆穿此贼不可。” “别冲动,你我如今也该退兵了。王宣抚走的时候,不给辽人留下一座完整的城池,回去之后只要军报写的好看一些,足以蒙混过关。可是他们不行,按照军中规矩,我军只能是战场的偏师,但不是主将,没有资格写军报。这么说,都是王进说了算。” 呼延灼说到这里,顿了顿,迟疑道:“再说王宣抚也不算坑我们,临走的时候,还让我们退兵。涿州是孤城,没有燕州的互相照应,会很难固守下来。我们不得不退兵。” 刘法怒吼道:“那他王敬之这算什么?爱兵如子吗?善战者,无赫赫战功?” 这话刘法还真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有根有据。但问题是他们人微言轻,根本就没人听他们的。刘法越想越气不过,对呼延灼道:“此事我要上书不可。” 呼延灼被吓了一跳,看破不说破,这是规矩。上书,就搞大了。 再说了,李逵也不见得会帮忙。可刘法这家伙,性格太耿直了,根本就不知道隐忍。诋毁上司,真要是传开了,军中还有谁会把刘法等成可以信任之人? 呼延灼无奈,只好用权宜之计敷衍:“我只能传书我家将军。至于我家将军如何决断,不是你我能干预的事。当然,你也可以你家将军述说前后因果,但是结局如何,我相信刘兄应该能够预料。” 告诉米赟有什么用? 米赟在军中的地位,比高俅差远了。问题是,告诉高俅也不顶用。 更不要说李逵了。米赟在朝堂上连个靠山都没有,刘法告诉米赟,难道真的能将比米赟官阶更高的王进给搞下来? 别做梦了,根本就不可能。 遭遇十万辽兵,兵马没少。 这岂不是骗鬼呢? 王进在兖州的兵马至少在三万左右,可是之前匆匆造饭之后,被刘法发现火灶的数量,似乎应该在两万五千人马以上。 这说明,王进根本就不可能和辽军死战。 别的不说,仁多保忠的兵马只要要比王进强上许多。可是仁多部落和辽军交战,一战死两三千人都非常正常。这还是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双方都没有打出火气来。 可是王进不一样,这位是突围,被重重围困之下的突围。 本来按照宋军的士气,除非是飞廉军这样的军队,习惯了以少打多的局面,要不然士气肯定低落,不溃败,已经算是烧高香了。 可王进的军队不但没有溃败,反而仅仅损失数千人马,就顺利的脱离的战场。 这不得不让人怀疑,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虽说告黑状不可能了,但是燕州失手的消息还是传到了京城。 飞鸽传书,最多两天的功夫就能将燕州前线的敌情传到京城。 皇城司,都知大宦官郝随。 接到了刚来的飞鸽传书,之前还笑容满面的样子,顿时阴云笼罩,手忍不住的哆嗦起来。 燕州失守。 涿州失守。 接连北线两个重要的战略重地被辽军收复,这岂不是对大宋来说,大大不利? 匆忙穿过皇城,跑到了刚刚退朝在后宫的赵煦跟前,低声道:“陛下,北线急报。” 皇帝赵熙看过之后,身子一晃,踉跄着坐到在地上,吓得郝随在边上急忙大喊:“陛下!” “快,召太医。” 皇帝赵熙终于缓和过来,不过脸色有些苍白,对刘清菁道:“先带着太子回去。朕要政务要处理。” 刘清菁担忧的拉着皇帝的手臂低声垂泪道:“陛下,龙体要紧啊!” 赵煦感动的轻轻抚摸着刘清芫的柔荑,宽慰道:“不碍事,不过是惊着了。” 等到宫中贵人退去,赵煦这才脸色阴沉道:“安惇干什么吃的,为何接连丢了燕州和涿州?” 燕云十六州,是秦汉时期的幽州,自古为中原领土。 什么同州,易州之类的州,不过是充数的州府。 真正能够称为幽州重镇的也不过是涿州和燕州。这两个州接连丢了,哪怕是其他十几个州全控制在宋军手中,对于宋军来说,连一半的幽州都没有打下来。 这点,安惇肯定清楚。 正因为清楚,却丢失了燕州和涿州,这才是罪大恶极。 皇帝差点被气晕过去,宰相,枢密使等人就不好过。 章惇,李清臣连夜被召集入宫,甚至大宋宫门落下之后,绝不打开的规矩都破除了。要知道,当年神宗的妹妹重病,神宗想要出宫都被当时的都知宦官冯世宁给拒绝了。冯世宁的说辞:宫掖之门落下,非次日五更之前,绝不能打开,祖制不可违!皇帝也不行破例。 但这一次,根本就不敢有人拦。 皇帝赵煦杀人的眼神之下,真要是有人敢拦,恐怕当天夜里就要人头落地。 章惇来到垂拱殿之后,殿内灯火通明。 李清臣比他早到一会儿,这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出事了。 而且出的还是军中大事。 如今大宋西线和北线作战,不管是对西夏,还是对辽国,大军的统帅都是他的人。真要是出了天大的乱子,也造成不了李清臣的麻烦。只能是章惇的麻烦。西线的统帅是章惇的族兄章楶,北线是安惇。都是章惇倚重的帮手。尤其是安惇,更是被章惇寄予厚望。 主要是章楶这个人吧? 其实真不怎么听章惇。别看章惇是宰相,可是在章楶眼里根本就没用。摆宰相的臭架子,根本就不好使。千万权势,在章楶面前用一句话给怼回去了:“我是兄长!” 蔡卞。 曾巩。 苏辙。 一个个大臣都被从家里拖起来,都是上了年纪的人,精力上真的不济事。一个个哈气连天的抱怨着,有人还在打听:“章相,不知出了什么事?” 章惇气地冷哼道:“侯着,人到全了自然知晓。” 谁来都是这句话。他不仅不知道,还是一头雾水。可要说怀疑,倒是有一个人,郝随。也只有郝随控制了大宋的飞鸽传书,或者说皇城司的飞鸽传书。军中的传递,都不如皇城司迅捷。可郝随……自从当年被他出卖之后,就和他不是一条心了,愁人! 不过也有个例外的人,李逵在大殿之外遇到了个熟人。这让他很紧张,不是这个人有多大的威胁,而是这个人根本就不该出现。 安道全。 太医院的医官。 之前还立过大功,救了被赵煦刚敕封不久的太子。 要是别人也就算了,大半夜的召集朝廷重臣,竟然连太医都准备了,这让他心中隐隐的担忧起来。 好在安道全是个心思通透的人,看到了李逵之后,微微摇头。 显然是说明皇帝无碍,这才让他放心了不少。李逵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皇帝要死…… 大殿之上,赵熙看到官员到的差不多了,直接让郝随说明情况:“诸位大人,我大宋接连丢了燕州和涿州,此事刚得到军情,陛下请诸位大臣来商议,怎么办?” “安惇辜负朝廷重负,当罪!” 章惇抬眼看去,心说:“让你想办法,为何要祸害我跟班?”
第793章 殃及池鱼
安焘这时候跳出来,指责安惇,这是没办法的事。 从战争的态势上来说,北线的局势岌岌可危。虽说得到的情报和消息不过是只言片语,需要等到足够的战报之后,才能做出判断。 可是……两个支撑防线核心的城池丢失,这是不争的事实,无法脱掉干系。 如果不把罪名按在安惇身上,那么最后只能是枢密院吞下苦果。 可这是枢密院的锅吗? 自从章惇执掌都事堂之后,他一直想要谋求军事指挥权。这样就是说,章惇想要宰相枢府一肩挑,独揽朝政,这事李清臣能答应? 不仅李清臣不会答应,安焘也不答应啊! 按理说,李清臣和安焘都曾经是变法派中的一员,之所以和章惇的关系到不合,然后到敌对,完全是章惇想要独揽朝政引起的。当然还有一个原因,章惇起复之后,按理说李清臣的身份地位最高,这位神宗时期就是翰林承旨学士,是翰林院两大巨头之一,竟然最后变法派胜利夺取朝政之后,李清臣要给蔡卞这个小字辈让位。 大宋很少有从枢密使进入都事堂主政的文官。文彦博都做不到的事,李清臣就更难了。 这是因为大宋从朝堂还是从皇帝,都不希望看到在军政两界都有巨大影响力的政坛巨擘出现。 这不符合王朝对于权力的控制。 可以说,李清臣被章惇赶去枢密院之后,等于断绝了宰相的机缘。 这让李清臣如何能忍? 情况有点像当年的赵氏三兄弟,赵匡胤偷天换日当了皇帝。说好了给弟弟当皇帝,就不能选自家的儿子。 真要是这么做了,一场宫廷政变肯定少不了。 你当了皇帝,说好了让俺当大太子,一转眼,封王就了事了,谁能忍? 亲儿子都要反目。 更何况李清臣和章惇的关系不过是盟友。 实际上,变法派的重臣都有这个想法,宰相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你章惇做两年,过过瘾就可以,该换个人了。 可是章惇却偏偏做宰相的瘾越来越大,当上之后,就没想过给别人机会。 至于安焘,他们之间的关系就更复杂了。 反正,安惇也不是安焘的兄弟,不过是同姓而已。安焘攻讦安惇只能让章惇丢脸,这就足够了。 章惇虎着脸,威胁的眼神盯着安焘。可惜,后者一副不管不顾的样子,根本就没把他老人家瞧在眼里。 大家都是老人家,谁怕谁啊! 再说了,安惇是章惇任命在边境的亲信,他要是不承担任何责任,说不过去。至于枢密院,李清臣和安焘本来想用范纯粹出任河北两路军政一把手,河北安抚使。 再说,这位大人可不一般,范仲淹的儿子。 老范家的儿子,深受大宋皇室的信任和恩典,做官之后,一般都会去父亲战斗过的地方去任职。具体的职位就是,庆州知州。如果能力才学出众,会担任环庆路宣抚使之类的官职,加龙个图直学士。 这是皇室对范家的恩宠,谁也夺不去。 而庆州是边境,是大宋和西夏交战最为频繁的战区,范纯粹也好,范纯仁也罢,都在这个地方做过官。而且都擅长处理边境军事作战。 可是安惇就不行了,他擅长的御史工作,具体来说就是——害人。 这样一个文官,被安排到河北路,统一指挥几万大军,本来就是章惇的一厢情愿。 这一刻,安焘的反击来的恰当好处。 但章惇也有难处,范纯粹如今正在贬谪的路上,按照蔡卞的想法,这位是要从京城一路往南,贬谪到琼州才算完。如今正好在浙江路,还有一半路要走,怎么可能让这么个人回来。不仅回来,而且还被重用,这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用安惇,这是章惇没办法的办法。 在北线,还有一个朝廷大臣,邢恕。因为陷害李逵,被赶去了大名府担任知府。也有资格执掌河北路军政。 这货比安惇更不靠谱,胆略全无,就只会搬弄是非。还有文采斐然,才思敏捷,和打仗都不沾边。 安惇至少还能杀伐果断,虽说针对的是保守派,可也能看出这个人比邢恕有担当的多。 用邢恕,还不如用安惇。 至于,范纯粹,绝对不可能。 可范纯粹真的是最合适的人选。范家的人,别看政见不和,可是光看能力的话,都非常出彩。范纯仁,范纯粹,也曾经是朝堂上的重臣。而且两人都有边军作战经验。 尤其是范纯粹,这位在西北多年。 别看章楶在西北风头无两,靠着一己之力,护佑了元祐年间,近十年大宋西北的安危。可是要没有范纯粹的帮忙,章楶也不过是独木难支。 看到恩主被攻讦,林希顿时站了出来,当初章惇也就是他和安惇之间选择,最后选了安惇,让他长出一口气。他要是去了北线,甚至比安惇更不如。至少,安惇还知道保住真定府,就是保住了河北西路,果断放弃周围十来个小城。 这份果断,就已经比他强了不少。 林希就差了不知多少,他写文章很好的,可惜打仗的本事全无。 “安焘,丢失燕州和涿州,虽说对我大宋大为不利。可完全让安惇承受罪责,是否有失公允?作战选将是你枢密院的事,作战不利,难道不是你们枢密院的责任?” 安焘怎么可能认?当即跳出来指着林希大骂:“他安惇除了在文书信件之中找人‘造反’的证据,还有什么本事?凭什么主政河北路?难道你心里没数。西军主将六人,偏将三十多,哪个你们都不能动,只能让王进继续在河北路统兵作战,你不该问我为何调动不了大宋禁军将领,而该问为何都事堂非要插手?” 安焘这一把火,眼瞅着要烧到了章惇的身上。 章惇坐不住,冷哼道:“安焘,你这时候跳出来职责老夫,难道认为西军不该攻打西夏,而是放着西夏缓过来,成为我大宋心腹大患?” “我呸,你心里怎么想的,我能不明白?乾坤独断,是想要当大宋的权臣。” “老夫拳拳之心,都是为了大宋,狗贼,我和你拼了!”章惇怒极。 “来呀,老夫要是退一步,就不是人养的。”安焘鄙夷道:“敢做不敢挡,还说什么一心为了大宋,你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別藏着了,范纯粹是旧党余孽,这话你们也说的出口?王荆州变法,还是抄的范纯粹他爹范希文公的变法条陈,我呸,不要脸的玩意。他一个不参与旧党朝政的‘余孽’,不过当年上书说几句王荆州变法过甚而已。我朝不以言论罪,你们这帮宵小鼠辈,转做这些蝇营狗苟之事,遭人唾弃。怎么?他女婿躲在背后阴人。你个不相干的人,想要当他孝子不成?” 李清臣妥帖的躲在安焘身后,看着安老头子剑拔弩张,大杀四方,心中得意不已。 得亏是安焘在他身边,要论吵架,安焘和刘安世之外,朝堂无人能及。 可惜,刘安世被蔡卞给整到了,如今已经贬出京城。 唯独安焘,是他的亲密战友,而且战斗力惊人。 章惇气地连呼带喘,他不可能真的和安焘动手。两个文官,年纪差不多,加起来一百三十多岁,甭管年轻的时候体力多好,这都一把年纪了,战斗力差不多。 真要是动手,万一安焘这货在朝堂上一口气捣腾不上来,章惇恐怕也脱不了干系。 可万一打输了,就更丢脸了。 蔡卞看吵地热闹,也是急在心里。李清臣和安焘当初要用范纯粹,其实章惇是想要答应的,可是他不同意。 原因很简单,一方面,范纯粹是他搞下去,他丢不起这个人。 另外,蔡卞也是才智不输任何人的人精。李清臣和安焘的心思他能看不出来吗?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哪怕是蔡卞没有听过这句话,他也不能放任这种可能出现。 范纯粹是保守派的人,李清臣和安焘想要拉拢,说明这两人想要壮大实力。万一范纯粹在北线立功了(这很有可能),岂不是让李清臣和安焘得利? 蔡卞清理朝堂,最大的契机就是以后进入朝堂的官员,就要站阵营的时候,会选择实力更强大的都事堂。而不是选择没有什么前途的枢密院。他这是一箭三雕,给岳父王安石正名;报仇;最后一个才是给章惇培植势力。 因为蔡卞也看出来了,曾布几个,各怀鬼胎,章惇想要靠着他们执政,会越来越受到各方的掣肘。不如不破不立,制造权力真空地带,给自己阵营培养人创造机会。 而阻拦李清臣和安焘招揽保守派边缘官员,最大的原因就是控制两人的势力。 这两位可是变法派,如今变法派的大旗章惇扛着,这两人就算是和章惇斗,也掀不起风浪来。可要是让他们和保守派媾合在一起,对于变法派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皇帝赵熙坐在龙椅上,眼神涣散,他不明白都已经火烧眉毛了,为何他的大臣们还在互相撕咬? 有意思吗? 关键是,大宋的社稷要是损害到了根基,这锅竟然要他背。 皇帝背负最大的责任,这是毋庸置疑的常理。 就像是亡国之君,哪怕亡国真和他们没有任何干系,但也要背上个昏君的帽子。 要是大宋明日亡了,他赵煦就是天下最大的昏君,这太不讲理了! 这时,蔡卞突然指着李逵,想要转移目标。总不能让安焘这个杀千刀的诋毁他岳父王安石吧? “陛下,臣曾经看到过一份李天章写给都事堂的折子,上面有这样一段话,‘无援守城,有援攻伐’。都事堂当时问过枢密院,可有援兵。我可记得当初李枢密和安同知说过,没有。前方主将都认同应该放弃燕州和涿州,安焘,你为何在此纠缠不清?” 眼瞅着火烧到自己身上,李逵心中哀叹不已。 他本来就是个看客,这个级别的吵架,他参和不进去。 再说了,这要是哪天他有机会参与了,恐怕也不会陷入章惇这样的困境。 “蔡执政,你这话理解错了。” 李逵当然不能认,这打败仗,还是自己造成的。 他指着蔡卞问:“这不过是为防辽国狗急跳墙而做出的战争假设,你又不知辽军这次来了多少人马?如果来三十万,恐怕过不了多久,辽军可能都会到大名府了。难道这也是我教唆的?” “而且我记得这不是我写给都事堂的折子,而是写给皇城司,通过随军监军送到垂拱殿的秘折。你从何得知的?” 李逵当即对皇帝躬身道:“陛下,这垂拱殿的折子,如果是军情,是否应该通报尚书省?” 蔡卞是尚书仆射,主政尚书省,他自然没有资格参与军政。 至少,秘折这种机密,他为了避嫌,不该去故意探听。 当然,这不过是明面上的规矩。暗地里,朝堂上的大臣,为了知道更多的朝政,早就将这些规矩忘的干干净净。 蔡卞不是唯一的一个,可惜,他撞上了李逵。 皇帝赵煦脸色阴沉道:“承奉官!” “奴才在。” “去查,谁泄露了军情秘折?” 蔡卞耳畔嗡嗡之响,李逵这家伙,说话简直就是跟敲钟似的,他还站地近,躲都躲不过去。 蔡卞没有想过要让李逵背锅,他只是想要给安惇一条退路。毕竟都是一个条绳上的蚂蚱,盟友有难,他不能不拉一把。 可没想到李逵竟然寸步不让,直接指责他泄密。 尚书省,掌管六部。可实际上,吏部一直是都事堂管辖,兵部也不归他管。 蔡卞根本就没有资格去主动探听大宋机密军情,除非皇帝告诉他,需要他出谋划策,要不然就是越权。 垂拱殿是皇帝处理朝政的地方,有的朝代称为御书房,都是一个意思。 正常的朝会在紫宸殿和大庆殿。 垂拱殿其实有一套自己的班子,承奉官是宦官首领,下面还有抄录秘折,入库的文书人员,也都是由宦官担任。秘折泄露,多半和抄录的宦官有关。 很快,泄露机密的小黄门被拖到了大殿之中,哭喊者:“陛下,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赵熙看着不停磕头的小黄门,心里忍不住的烦躁:“交皇城司询问。” 进了皇城司的刑房,这条命基本上也就交代了。 小黄门被吓得浑身颤栗,但是对于刑房的恐惧更甚。猛然挣脱押他的同伴,朝着大殿上的柱子,撞柱而死! 这着实把皇帝吓了一跳,朝议也继续不下去了。 赵煦从龙椅上站起来,甩动龙袍,走了。 郝随紧跟而去,随后又回来,高声道:“退朝!” “人杰,别急着跑。” 皇帝脸色铁青的走在皇城里,李逵跟在身边,良久,皇帝疲倦道:“李卿,收复燕云十六州真的无望了吗?” “一两年内,没机会。” 李逵实话实说。 几天之后,随着北线传来的军报越来越多,朝堂上终于稳定了情绪,还好,人还在。 就丢了两个城。 差不多十日之后,辽国使臣带着节幡入境,传告大宋:辽帝耶律洪基驾崩!
第794章 辽帝崩,要随礼吗?
辽国皇帝死了? 耶律洪基死了? 咋死的? 什么时候死的? 为何燕州和涿州刚刚收复,耶律洪基就迫不及待的驾崩? 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了辽国的问题,辽国皇帝或许早就死了,可是为何不发丧?这才是让人古怪的问题,难道辽国内部又政变了,等到政变结束之后,才发布皇帝耶律洪基的死讯? 说来说去,就是一个字,新皇帝是谁? 老皇帝耶律洪基在死去的那一天,就已是过去。任何人,哪怕是辽国的臣子,对耶律洪基的兴趣也将彻底失去。哪怕耶律洪基的名字会在未来一段时间内,频繁出现在人们的耳畔。 至于大宋…… 就更摸不着头脑了,没多久之前,这老头还带着兵马和大宋打地要生要死,怎么就死了? 李逵也没在战场上伤着耶律洪基啊! 难道是气死的? 消息很快满天飞,有的说,辽国皇帝当日被李逵指挥的大军击溃之后,屁股上挨了一枪子,回去之后,伤口溃烂,最后熬不过去,死了。 也有传言说,耶律洪基因为不堪战败的羞辱,回去之后,尤其是连析津府都不敢留,逃跑去了中京,却把老婆孩子留给了李逵。越想越气,最后吐血而亡。 还有传言,辽国皇帝是黄龙,遇到了李逵这头黑龙,被黑龙煞气侵体之后,不治而亡……民间版本很多,总之,辽国皇帝死了,是李逵干的。 “庆哥儿,这怎么搞,街头的百姓造谣的本事也太强了,这样下去,咱们李家可就危险了。” 李庆,东京城内的地下之王,拥有喽啰无数,控制了东京城内民间运货的一半,俨然是京城的大人物。听到手下报告的消息,也是头痛不已。虽然被人泼了脏水,但是气势上不能丢,冷淡道:“慌什么,死一个敌国的皇帝,说明是咱家的本事。” 族弟李弥担心道:“庆哥儿,二哥的本事你我都知道。可是这也传的太玄了,快压不住了。另外,死在二哥手里的皇帝不止辽国皇帝一个。” 李庆倒吸一口冷气,许是急了,牙根都有些疼。他这才想起来,似乎西夏,青塘……加上还有一个太后,李逵的煞星名声已经走出了大宋出,朝着周边国度蔓延的趋势。 这要是还想给李逵竖立一个正直,光明,充满正能量的大宋人文形象……杀了他也办不到。 李庆也没办法了,愤恨道:“能怎么办,凉拌。” 因为是敌对之国,辽国的使臣被拦在了国门之外,也就是易水边上的易县。而前方的快马将消息带到了京城。 面对这层变故,哪怕是安惇也不敢自作主张,将辽国使臣放入国门。 只能拦着。 至于辽国的君主驾崩了,为何要通知大宋? 多稀罕呢? 宋辽是亲戚。 没错,大宋和辽国是兄弟之邦,都一百多年了。破坏这层关系最为严重却是耶律洪基。可名义上,耶律洪基还是大宋的皇帝赵煦的亲戚。要是住在一个村子里,就要随礼去吃饭的那种。 要论辈分起来,辽国的前皇帝耶律洪基应该算是赵煦的叔叔辈。 辽国皇帝驾崩,完全盖过了大宋朝堂上的矛盾,同时也将北线战场不利的消息掩盖掉了。不是说不追责,而是暂时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办。 紫宸殿,皇帝端坐龙椅。 宦官之首郝随高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能没事吗? 隔壁死人了呀! 身为礼部尚书,林希站出来托着笏上的奏折道:“臣有事启奏。” “传。” 不过是个流程,小黄门将奏折煞有其事的送到了赵煦的面前,这时候,林希已经开口述说奏折的内容:“辽国使臣萧常哥出现在易县,带着辽国书,要来大宋昭告辽国新君登基事宜,拦着辽国使臣,非我天朝风范。” “嗯,诸爱卿,可有异议?” “臣不敢苟同。”说话的这位很久不开口了,在朝堂上快被人遗忘了,苏辙。这位平日里不开口,主要是他一开口,章惇,李清臣,曾布都会团结起来。很奇怪的一种短暂联盟。 当发现这些关节的时候,苏辙决心少搀和为妙。 他也渐渐地给人一种感觉,从保守派变成了中间派。没想到,今天却突然开口。一开口,却对准了林希。 “臣以为,如今宋辽交战,兄弟之邦名存实亡,辽国的新君受不受我大宋认可,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难道大战之后,朝廷明年的预算之中,还要乖乖的给辽国五十万两白银的岁半不成?” 苏辙这还真不是搞事,如果大宋接收了辽国的报丧之后,需要派遣礼部官员去辽国观礼。 也就是辽国皇帝下葬,新君登基等礼仪。 如果这样做的话,说明两国的邦交还是正常的,既然邦交正常,那么双方之前签订的所有条约是否也要履行? 皇帝赵煦如同吃了苍蝇似的恶心,真不想搭理辽国。 可正如苏辙说的那样,一旦大宋承认和辽国兄弟之邦的关系,岂不是说,大宋在北线虽然获得了一场大胜。然后过段日子,该给辽国的岁币还得给? 凭什么? 这不是说,大宋的胜仗岂不是白打了吗? 不仅如此,按照协议,双方的国界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经认定了下来。是否到时候,不仅燕州和涿州没有了,连同州,易州等大宋占据的城池也要让出来。 站在苏辙的立场上,断绝邦交,无可厚非。但是在人家当家人死讯传来的时候断绝,不厚道。 都已经兵戎相见了,还有什么说的?干就完了。 可问题是,林希是礼部尚书,辽国来使,如果拦在国门之外,岂不是他这个礼部尚书的失责?不仅如此,大宋的官员,经常会因为一些小错误,被攻讦,然后不停的被袭扰,最后变成不可饶恕的错误,离开朝堂。 林希冷冷的撇了一眼苏辙,后者老神在在的样子,仿佛刚才说的话,根本就不是出自他口似的。 林希明知坚持会引起人不适,可宋辽邦交没有断绝,他就得按照礼仪来。有道是在其位谋其政,他别无选择:“苏相,我们谈论的是礼仪,生死,乃天地之大礼,不能等闲。辽国使臣在关外,拦着不让进,非我华夏待客之道。” “辽人不是客人。” 苏辙耷拉着眼皮,轻飘飘的反驳一句。 按照赵煦的经验,这伙人接下来得吵起来。他看向了章惇,问:“章相的意思呢?” 章惇为难了起来。 要是大宋能一口气灭掉辽国,考虑都不用考虑,直接把人赶走就行了。 可问题是,灭不掉。 这个时代,想要灭掉草原帝国,只能是草原帝国。 或者说不是灭掉,而是吞并。 这是草原的规则,强者通吃,不断的吞并周围的部落。变成自己的部族。等到足够强大的时候,建立帝国。 匈奴是这么干的,突厥也是这么干的,契丹当然也只能怎么干。 可是农耕民族,是无法吞并草原部族的。因为双方的战争空间不一样。辽国幅员万里,靠两条腿,从东走到西,没有三个月下不来。中间连个城镇都没有,战争越持久,补给线就越长,哪怕大宋占尽优势,最后也会因为补给而被拖死。而草原骑兵不需要补给,靠着掠夺和游牧就能发动一场针对万里之外的战争。这是大宋绝对做不到的事。 章惇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但正如苏辙说的那样,大宋如今该如何应对辽国? 双方都爆发了血案了,还当兄弟,肯定不合适。 可堵着辽国的使臣,告诉对方,报丧可以,新君登基要观礼也行,不过条约要重新签订,就有点落井下石的感觉。 章惇冷冷道:“陛下,虽说礼不能废,但宋辽之间,必须要有一个新的条约。” 平日里笑呵呵的曾布,却在章惇没说完之前,开口了:“陛下,如此一来,大宋有落井下石之嫌疑。” 林希听章惇的话,心头一冷。 他可是章惇的人,还是同乡兼同窗,都算是欧阳修的弟子。毕竟他们是一科的进士,算起来,曾布和他也算是这层关系。 可是让他愤恨的是,章惇却并没有支持他。 反倒是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的曾布,对他抛来了橄榄枝。他不知道辽国皇帝死了,大宋去奔丧,很憋屈吗? 难道朝堂上就他一个二五仔? 可问题是,大宋并没有明面上和辽国断绝邦交,他一个礼部尚书,总不能去做门下侍郎做的事吧? 门下省管朝堂监察,别看苏辙如今不显山露水的,越来越像是个老好人。可问题是,这家伙真要是固执起来,皇帝也拿他没辙。 给曾布一个感激的眼神,这时候林希真的是把曾布当好人了。虽说感觉上,他不认为曾布会真心帮他。 曾布笑了笑,看向皇帝赵煦道:“陛下有所不知,辽国皇帝要是别人也就算了,但是耶律洪基驾崩,咱大宋还真得去。” 皇帝赵煦皱眉道:“难不成耶律洪基对我大宋友善,我大宋才得以礼相待吧?” 这话出口,显然表示皇帝心情很不好。 皇帝有种被逼着做不乐意的事样子,负面情绪顿时充斥着全身。 曾布不在意的笑了笑,大宋的皇帝,跟人讲道理……尤其是跟文官讲道理,似乎从来都没有赢过啊! 曾布不敢说自己智慧冠绝朝堂,但也不是鲁莽之辈,不可能轻易落人口舌。同时,说服皇帝,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按理来说,耶律洪基敲诈过神宗皇帝,在赵煦的任上,还悍然发动了对大宋的入侵。这样的邻居,要是换个脾气差一点的皇帝,早就将东京城内的辽人都抓起来了。可是赵煦没有,只不过是让其报备,让皇城司监察,仅此而已。 曾布给了林希一个放心的眼神,这才开口道:“耶律洪基于我朝至和三年登基为辽帝,在位四十多年,征战四方,桀骜不驯。” 这些朝堂上谁都知道,和曾布不太和睦的安焘不乐意道:“这些我们都知道,难不成他做辽帝时间长了,我大宋就得认他?” “非也,非也!” 在曾布的眼里,安焘这样的货色就是莽夫。不过是茹莽之辈,看看人家李逵,靠在廊柱上都快假装睡着了…… 唉,好像是真的睡着了。 李逵自从入朝之后,就很少发表言论。似乎全身心的投入到大宋的海外开拓事业之中,对朝堂之事完全不作关心。 这给人种韬光养晦的感觉,可是谁也对他没办法。 李逵还是兵统局的监正,如今兵统局增加了海外开拓业务,似乎级别提高了一级。但是对于六部,三省的权力分配,还是完全插不上手。 曾布急忙将李逵懒散的样子,从自己的脑子里赶走,他怕忍不住上去动手。 当然,结局很可能被反杀。 平日里,曾布也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只不过这次为了拉拢林希,豁出去了。曾布深知,比底蕴,他差章惇实在太多了,比实力,他比李清臣也差很多。最好的办法就是,拉拢一个章惇的左膀右臂,同时对李清臣必杀一击,才有机会成功。 这是一次机会,当然也有风险。 反正从皇帝到臣子,对他的眼神都不太友好。可是曾布完全不在意,自顾自道:“陛下,至和三年是我朝明孝皇帝的年号。八年后,嘉祐八年明孝皇帝驾崩,消息传到了辽国析津府。当时的耶律洪基闻听噩耗,悲凄号泣,几近昏厥。之后,辽国罢朝十日……耶律洪基以皇帝身份要来大宋给明孝皇帝送葬,后被劝阻才作罢。” 皇帝赵煦傻眼了,明孝皇帝是谁? 庙号仁宗。 算起来是神宗的爷爷,英宗皇帝的爹。虽说英宗皇帝是仁宗的嗣太子,不是亲生的。但是仁宗皇帝说什么也是赵煦的皇曾祖。 耶律洪基当初听闻仁宗皇帝驾崩,人在辽国,当着大宋使臣的面,哭晕过去,这货……怎么能如此无耻? 赵煦想不通: 耶律洪基对大宋感情如此之好,为何要敲诈他爹? 耶律洪基对大宋如此有感情,为何要发动宋辽战争? 华夏人讲究个礼尚往来,耶律洪基这一哭不要紧,赵煦想到自己,自己要不要也哭一嗓子,晕过去才行? 礼尚往来,讲究个相当。 赵煦暗暗叫苦:这礼他赵煦有点还不起啊! 太无耻了,是个人都干不出来!
第795章 下套
耶律洪基的死,有点像是村子里的村霸死了,甭管得病死的,还是马上风…… 反正是死了。 死了也就消停了。 华夏人对于逝者是宽容的,哪怕是大宋和辽国如今的关系非常不好,但是在这一刻,赵煦也不能因为不满和不喜,而闹事。 就像是村霸,生前恶事做绝,可死后,全村大部分人还得给他一份像样的,体面的葬礼。 这是东方人的思维。 活人,不和死人计较。 可对于大宋来说,还有一件事情困扰着大宋。耶律洪基在仁宗皇帝驾崩的时候,随礼了,而且拿出来的礼不可谓不重。 辽国举国哀悼。 皇帝亲自在辽国京城设灵堂祭拜。 辽国京城还全城百姓对宋仁宗披麻戴孝。 仿佛死的不是邻居家的男主人,而是自己亲爹,行为有点过分,但这种事,即便是做过了,也没办法指责他。 加上华夏人对死人的宽容,耶律洪基哪怕是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恶棍,该给的体面也得给。 这就让皇帝赵煦很别扭,想了想,觉得有必要争取一下,反正让他在大宋设灵堂祭拜辽国的皇帝,赵煦感觉自己做不出来。 辽国皇帝耶律洪基死了,对大宋来说,这应该是喜事啊! 怎么还得办一场丧事? 这事,挺让人膈应。 琢磨了好一阵,赵煦才吞吞吐吐道:“诸位爱卿,有道是一饮一啄,辽国皇帝驾崩,朕……甚感悲痛。可问题是,当初我父皇下葬的时候,辽国似乎没有足够的重视吧?” 皇帝的意思就是,差不多就可以了。 这不是自己家的事,搞的太隆重,晦气不晦气? 仁宗驾崩,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苏轼苏辙兄弟,才十多岁的年纪,曾布年纪不大,都在学堂里读书呢。这等陈年老黄历都让他翻出来,十多年前的事曾布会不记得? 皇帝摆明了不想大操大办,至少年轻人的心思还转不过弯来。但对曾布来说,这是个好现象,皇帝好面子,不腹黑,性格耿直,这才好控制。要是换个性格乖张,心黑手辣的皇帝,他们这些朝廷重臣就要成皇帝的应声虫了。 曾布悠悠道:“陛下有所不知,先帝驾崩的时候,辽国也派人来了。原先是准备派遣皇孙耶律延禧,不过当时蔡确等重臣并不愿意让辽国皇孙入境。因为辽国皇孙拥有亲卫,人数还不少,都是骑兵。怕惊扰了国境。最后来的是耶律吾也。而且,辽国还给神宗皇帝办了场法事,就在辽国西京皇家寺院。” “耶律吾也,听着名字好像挺熟悉的……” 赵煦听到这个名字,似乎有点印象。 章惇附和道:“陛下,此人是耶律洪基的左膀右臂,之后长期坐镇辽国南京道。” 赵煦这才想起来,这位是辽国的南院大王。不仅仅是辽国皇帝的左膀右臂那么简单。他记得当初辽国使臣来大宋,似乎很嚣张。朝臣怕皇帝被辽国使臣冲撞后惊扰,尤其是面对还是南院大王这样的狠角色,章惇还特意在会面之前,问过皇帝:“怕不怕辽人使臣?” 当时皇帝赵煦虽然只有十岁,但还是假装很沉稳的说了一句:“辽人禽兽也,何惧之有?” 这话确实对章惇印象深刻,而赵煦也在幼小的心灵之下,种下了辽人是仇人的种子。小皇帝当年第一次会面使臣,表现出的沉稳,让耶律吾也大为震惊,回去之后就告诉耶律洪基,宋主有圣君之相。 原本以为,辽人来大宋奔丧,属于不安好心的一种。 谁能想到辽国皇帝耶律洪基是个白事热心人,听法事上瘾。他对于英年早逝的神宗皇帝,也表示出了足够的尊重。并没有提出过分的要求,同时在辽国还祭奠了神宗。 这让皇帝赵煦简直哑口无言,简直就是畜牲啊! 搞的两家人仿佛是亲兄弟似的,至于吗? 直到现在,赵煦也慌神了。感情耶律洪基不是对人敬重而瞎掺和,而是这货本来就喜欢参加白事。 遇到个脑子不正常的对手,赵煦能怎么办? “也就是说,我大宋需要立刻迎接辽国的使臣,然后学着当初辽国皇帝那样,在东京城也做一场法事?”这话说出口,赵煦就甭提有多恶心了。反正,这事憋屈啊! 不办? 大宋皇帝不懂礼数。 如果是在大唐,或者大汉。 完全没有问题,大宋不趁这机会出兵攻打辽国,已经算是很有武德了。 但这事,大唐和大汉都可以做,大宋不能做。 大宋以儒道立国,这是根本。虽说汉唐也是以儒道立国,可是瞧瞧汉唐的读书人都是这么做的? 班超三十多人,愣是杀五百人,然后靠着一腔热血,将西域给收复。这就是汉唐读书人的缩影。怎么看都不像是读书人的样子,倒像是个有文化的武夫,干的事冲动不说,还都是大事。 可大宋的读书人,身子骨真的弱啊! 想想看,章惇这样,年轻的时候因为长的好看,被抓去给人‘借种’的读书人,已经算是猛人了,大宋的读书人怎么去和人家比? 可这事办起来就是别扭。 皇帝不管了,赵煦发现之前想要反对林希,自己就是个傻子。遇到耶律洪基这么个对手,是他的劫难。 不对,不是他的劫难。 是他父子的劫难。 这也没办法,大宋是中原文化,是农耕文化的继承者,而辽国是草原文化的继承者。或许在辽国统治者眼里,宋辽之间的关系,不过是你打我一拳,我打你一拳的事,喝顿酒,啥事都过去了。这是草原的思想,武力为尊,你要是拳头大,我就服气。 可大宋却过不去,挨打了,一年后,记着呢? 十年后? 还记着呢。 就算是人死了,儿子还接着记仇。 可是辽人不这么想,小心眼,爷们打了你,你打回来不就行了嘛? 这就是两个王朝之间的最大的不同。敌人,死敌,对待的方式也截然不同。 耶律洪基哪怕是辽国皇帝,难道他就不是草原汉子了? 既然是草原汉子,他想的很简单,咱们是亲戚,在我不缺吃不缺喝的时候,可以穿一条裤子。没吃没喝的时候,抢你一把也不是不行。 但是大宋的皇帝,从来都没有这种念头。 这才是本质的区别。 “诸位爱卿,你们看辽国皇帝驾崩,大宋应该以何种礼节处理?”赵煦妥协了,没办法不妥协。他甚至觉得耶律洪基就是个疯子,好的时候,亲如一家人,一转眼就打黑拳。 林希琢磨一阵,谨慎道:“陛下,您看我们参考辽国做如何?” “不能按照明孝皇帝的样子来。”赵煦深怕林希拎不清,傻呼呼地瞎搞。真要是京城举国哀悼,这让边境作战的战士们怎么想? 咱爷们为了大宋,在和仇人拼命。 可你们倒好,一转眼坐在一起吃席面。这种背叛的感觉,会让士兵对大宋朝廷产生怨怼,甚至愤怒,为什么? 赵煦总不能让曾布写诏书,告诉天下的黎明百姓和军中的士卒,因为辽国刚死的那个皇帝耶律洪基太热情了,当年他曾爷爷,爷爷,父皇驾崩的死后,人家都随礼了。咱们大宋不能没有礼数,不闻不问。 这话说出去,朝堂上倒是简单,大臣们都会相信,因为不少大臣都是当年的见证者。 当年辽国皇帝确实派人来了,而且规格还很高。可百姓们不知道,士兵们理解不了。 毕竟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耶律洪基其人如此扭曲,以至于,连赵煦都感觉自己有点扭曲了。 苏辙不同意,高声道:“陛下,华夏办事,得按华夏的礼办。《周礼》中早有就记录,辽国算是大宋的兄弟之邦,既然如此,国君薨,观礼应该,切不可设灵。” 曾布不乐意了:“苏相,你说的简单,可要是辽国使臣发现我大宋对待辽国皇帝的驾崩,太过敷衍,指责我大宋无礼怎么办?” “这不是这个道理,总不能狗给你下跪了,你也得跟着下跪吧?” 苏辙语气很不善的反驳,气地曾布认为苏辙是含沙射影的针对自己。 赵煦压制怒气道:“别吵了,此事迫在眉睫。使臣还被堵在关隘,护送其入开封是第一步。之后该如何做,见机行事吧?” 随后,赵煦点了两个人:“曾布。” “臣在。” “辽国使臣萧常哥是辽国重臣,你去接待他。就出城迎接吧?”赵煦忍不住头痛道:“算了,再远一点,去大名府迎接。” “然后一切按照盟友礼仪执行,不要过了。” “林希。” “臣在,你辅佐曾布。” “臣等谨尊圣旨。” 曾布转身看了一眼林希,心中顿时活泛了起来。林希,只要你上了我的船,想要回去就难了。 不过,赵煦也实在忍受不住安惇在真定府,丢弃涿州和燕州,对于大宋来说还能接应。毕竟,这些土地和城池虽说以前属于华夏。但如今在辽国的统治下已经一百多年了,硬要说人家是宋人,估计也没几个答应。 可万一安惇要将雄州和真定府丢了,对于大宋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赵煦也感觉到了安惇的不靠谱,想要补救,干脆就用范纯粹:“拟旨,擢范纯粹入京。” 这是准备要重用范纯粹了。 这让章惇和蔡卞有点紧张。每一次的试探,一次次的击破皇帝的底线,没想到皇帝在这个节骨眼上,竟然反弹了。 用范纯粹也是没办法的事。 变法派其实能用的没几个,尤其在边境,有作战经验的文臣没几个能用的。 章楶算一个,吕惠卿也算一个。 前者已经被重用,甚至是寄予厚望,后者不敢用。 下朝时候,太师刘葆晟陪着李逵一起离开皇城。两人都是闲庭信步般走在皇城之内。 前者没事可做,他上朝,不过是有点不好意思拿着朝廷的俸禄,连朝会都参加。可要是真参加了,也没他说话的份。 当然,李逵不一样。 他的办公地点在皇城之外,保康门附近。 要比皇城坐衙轻松的多,也自由的多。 “贤婿,安神医给我出了个方子,长期吃能生儿子。等会儿来家里吃饭,我把药方给你。” “岳父可要小心,是药三分毒,此事不着急。” 李逵并不在乎自己家都是女儿。已经是三朵金花的父亲。反正在他看来,只要数量够大,反正不会缺儿子。 不会影响到李家的传承。 刘葆晟着急道:“这怎么行,年纪大了再想要生儿子,伤身体啊!” 刘葆晟很有经验的告诉李逵,人生有多么不容易。关键一个是累啊! 刘葆晟对于老李家人丁不旺的现状颇为着急,都是女儿,如何承载李家的香火。李逵不着急,觉得刘葆晟有点过于执着了。 甚至可以说是执念。 当初他为什么将老四刘清菁送去宫中,那是刘葆晟觉得自己生儿子没有了指望。只能指望女儿,成为人中龙凤。 可惜,最后皇后没有做上。 再后来,老刘家发达了,他生儿子的执念又被勾起来了。 “贤婿,最近家里老是有人来送礼。拒绝抹不开脸,可是收下吧,又不知人家要办什么事,心里过意不去。”刘葆晟迟疑的问李逵:“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哪怕是问人要办什么事,也没人说,你说怪不怪?”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李逵心中明镜似的,问:“都是将门?” “是啊!文官连正眼看都不看老夫一眼,不是将门还能是谁?”刘葆晟心虚道:“不会是这些人想要将子弟送入北线大营,跟着你去战场立功吧?” “不会!” 李逵摇头道:“军中作战,哪怕是主将,真要是阵亡的时候,也逃不掉。真要是嫡系子弟,不会在作战期间安插进入军队。万一死了,岂不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那是为何?” 刘葆晟也懵了,他知道自己名字在将门之中没有自家女婿好使。可问题是,这些送礼的人,他不敢拒绝啊! 刘家。 曹家。 高家。 都是一等一的高门大阀,军中的巨擘。这样的家族,哪怕刘葆晟有个女儿是皇贵妃,也不会上赶着来巴结他。 唯一的解释就是李逵这里了。 不过李逵迟疑之后,叹气道:“这忙帮不了,只能找机会还了。岳父,你给我写个名单,这份人情,我来还。” “到底什么事?” “陛下要组建禁卫第二军,主将,偏将,营将都没有决定。” 刘葆晟一听是军权,顿时忙不迭道:“这忙不能帮,人情也不能还了,这是把咱爷俩往火坑里踹呢!”
第796章 不办人事
刘葆晟连女儿想要当皇后的事情都不敢搀和,更不要说去搀和将门的争权夺利了。 太师,表面上看是官居一品,威望很高的样子。 可都是假的,刘葆晟扪心自问,朝堂上他能指使谁? 恐怕一个都指使不了。 别说文官了,就算是将门也不把他当回事。 刘葆晟根本就不敢在朝堂上把自己当盘菜,他哪里敢去掺和军权的事? 不过,他想到了一个人,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二女婿程知节似乎很有机会啊!这禁卫第二军,摆明了是要拱卫京城的新军。 按照大宋对军权的控制,禁军有八十万人马,但最精锐的十几万人马一直驻扎在京城。甭管禁卫军有多少人马,按照大宋的规矩,留下最强的军队在京城才是正常的做法。想到这里,刘葆晟眼珠子贼溜溜地转悠起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法,觉得安全了,才低声问李逵:“老二有希望吗?” “二姐夫,有希望。但需要争取,而且我不能帮他。” 李逵没有明说,程知节的军功非常高。至于他不能开口,因为李逵本来就指挥了第一禁卫军,再搀和第二军的将领人选,会被人攻讦的。 就算是他大部分的军功都是躺赢得来的,自身没啥本事。可不得不说,李逵在西北的军功,大部分都让给了程知节。程知节也是京城将领之中,军功最大的节度使。他要是执掌禁卫军精锐,旁人是一点话都说不出来的。 就算是所有人都知道,程知节这货是个草包。 他不过是遇到了李逵这个连襟,把好处都给了他。 但抹杀不了,程知节在皇帝心目中能征善战的形象。他不过能力差一点,水平低一点,人粗鲁了一点,笨了一点,但绝对不能掩盖他对大宋的忠心耿耿。 听刘葆晟这么一说,李逵也觉得程知节机会很大,不过他也有难处:“岳父,二姐夫想要执掌禁卫军,得要皇帝的认同。” 这难吗? 刘葆晟眨巴了一阵眼珠子,唏嘘道:“要不让老四去说说?” “可以,二姐夫执掌禁卫军不算坏事。” 李逵点头认同,程知节虽然水平一般。但皇帝对程知节的信任感还不错,加上没野心,这样的人才是禁卫军最理想的统帅。 至于刘葆晟说的让贵妃刘清菁去说活,还能这么说? 只能是枕头风。 随后的几天时间里,兵统局被秘书省征用了,不是说兵统局完全被征用,而已李逵。 大宋遇到了大事,需要馆阁的官员同心协力。 可给辽国的国君举办白事,显然很多官员都不太乐意,也没啥经验。 馆阁高官之中,也就是李逵这个直学士年纪轻一点,资历浅一些,才有可能被礼部和秘书省调用。其他都是年纪比章惇少不了小多岁的四朝元老,怎么可能使唤得动? 林希离开了京城,李逵就成立大宋京城治丧委员会的执行人。 别的不说,法事总要准备一下的。 要问东京城那个地方最适合举办法事? 除了大相国寺,还能有哪里? 作为皇家寺院,宫中贵人,信奉佛教的妃子都会选择来大相国寺还愿祈福,在佛龛点上一盏长明灯。大相国寺的长明灯价格不菲,分好几等,最贵的当然是距离香火最近的地方。稍微远一点的价格便宜些。 一年的费用,大概相当于普通家庭的十年收入。 没有上百贯,佛祖也不保佑人。 当然,真要是摊上事,佛主保佑也没用。 李逵对大相国寺的印象停留在这是个美食圣地。 就东京城内来说,能够得上美食胜圣地的区域很多,比如说如角子楼巷的酒楼最为出名。不是说这里的酒楼做菜的味道最好,而是多。一家挨着一家,而且陪酒的姑娘说话好听,秀色可餐。个个明艳动人,莺歌燕语。 还有就是郑家桥附近的小吃食,也是一绝。 这本来就是闹市区的生意,人多了,才能做的起来。 可要问京城人最多的地方,一个月两次庙会的大相国寺,全完吊打京城其他地区。 真要是到了初一十五的日子,这地方周围到处都是人,叫卖声络绎不绝,是京城最为热闹繁华的地方。可同时,这地方也是京城最大寺院的所在。 大相国寺的小吃食非常出名,但是最出名的还是素斋。 这天,李逵就去了。 “这位施主,请问是用斋还是用饭?” “你这里能吃饱吗?” “这位爷,说笑了,咱们是寺院,最是良心。”小沙弥低眉顺眼地领着李逵往斋堂走去,感觉这位虽然身上煞气颇为浓厚,但指不定是个豪爽之人。吃到饱?你想什么好事呢? 李逵也不管,让阮小五跟他坐下,高声道:“所有菜品都来一遍,吃完了再叫!” “这位施主!”小沙弥见李逵说话的架势,有点懵圈。这似乎有点像是街头无赖去酒楼吃霸王餐的手段啊!这位看着挺有钱,怎么也走上了这条歪路。 小沙弥肩膀弱,扛不起这等狠角色。干脆拿着布施的册子,递给了李逵:“施主您看!” 李逵看都不看,让小沙弥自己写。 “随便写,老爷我不在乎这三瓜两枣的。”话是不假,可从李逵口中说出来,完全是变味了。有点像是打发叫花子的气势。再说了,如果让李逵拿出钱来,恐怕到时候李逵就要闹腾了。不得已,只能转身去找帮手。 要问天下最势利的人群,僧人恐怕很难掉出前三的排名。 李逵如今的气度,穿着,还有跟班的架势,大眼一看就不像是普通人,铁定是个‘肥羊’。寺院吃饭,不说花多少钱,也没有明文标价,就看个心意。拿上来一份香火布施的册子,就让人写。没钱不要紧,把府邸名号写上,总会有僧人上门去取。 而且布施册子上,一个个都‘财大气粗’,张老爷一百贯,王掌柜两百贯,反正拿几贯钱出来,都不好意思将名字留在布施册子上。 当然,这也是最高等级的信徒。 普通的信徒,吃碗素面,要个素菜,僧人也不敢卖天价。给三瓜两枣的十几文钱,他们也不嫌弃。毕竟寺庙,尤其是规模宏大的寺庙,真正的主顾永远不是穷人,而是财主。 穷人哪怕僧人真想要多赚钱,这些人也出不起。 全年唯一一次免费的食物,是腊八,分腊八粥。 天下寺院只要有余力,这一天都会分发腊八粥,而且不要钱,吃饱了算。 可惜,腊八粥一年就一次,尤其是人多,不少人就闻到了粥味,真要说吃上,也说不准。 “李大人!” 小沙弥搬来的救兵一出现在斋堂包厢之内,就认出了李逵。 能够成为大相国寺的知客僧,眼力绝对不用担心。堪比教司坊门口的龟奴,城内的达官显贵他们一眼都能认出来。 李逵在东京城内也算是名人,而且外表非常有特点,没有被认错的可能。 李逵抬眼看向知客僧,清洗这阮小五不知道从哪里搬来的茶具,问:“你认识我?” “不敢,不敢。”知客僧躬身道:“小僧认识李大人,不过李大人身份尊贵,多半是不曾见过小人。” 知客僧回头摸着小沙弥的脑袋,低声道:“让后厨的大师傅将所有的本事都拿出来,李大人是贵客。” “坐!” “不敢!” 方外之人,不以俗世身份相处,可问题是,李逵的身份太吓人了。 不是说李逵的官职大,有钱。这样身份的人根本就吓不住和尚。主要是如今大相国寺的方丈,是智清大师。 这位当初在西北的肤施城内的普济寺院做主持,可普济寺破败到连饭都吃不上了,幸好遇上了李逵,当时李逵一封书信让智清大师来了京城。 通过国丈刘葆晟,智清大师竟然一跃成为天下第一大寺院的主持。 就这份关系,知客僧也不敢在李逵面前托大。要是李逵欣赏他,心情好了提携他一下,岂不是要飞黄腾达? 别的不敢说,天下十大寺院的主持方丈总可以吧? 李逵这才上下打量了一阵知客僧,问:“智清大师在庙里吧?” “在,方丈自从主持大相国寺之后,就没有出去过。” “行了,你去告诉他有一笔大生意要照顾他,需要他亲自主持法事,七七四十九天的道场,大相国寺需要准备准备。” 李逵在斋房里开吃,不过素菜名声很响,就是味道比真肉真鱼还是差了一些。 李逵吃完刚迈出斋堂,就见知客僧等着他,躬身问:“大人可否满意?” “你告诉智清大师了吗?他怎么说?” 知客僧躬身道:“方丈在寮房等您,小僧请大人移步。” “前头带路。” 李逵见到智清大师的那一刻,愣了愣,这老和尚,面色更好了,也红润了,不像是在延安府的时候,一脸的菜色,有种风烛残年,仿佛要去西天的样子。 “李大人,又见面了。” 智清大师很热情,准备了香茗,还有点心。在大相国寺内,能够让智清大师亲自接待的人也不多了。 毕竟是皇家寺院的方丈,该有的体面和架子也该有。 不过智清大师在李逵面前可没有这份架子,反而像是遇到了老朋友似的攀谈起来。 “大人还请将法事亡人的名字,生辰八字,还有生前之物留下,老衲好准备道场。” 李逵不信这个,也不研究这些,要不然他在京城都住了好几年了,才头一次来大相国寺。他略带迟疑道:“名字倒是简单,可是生辰八字,生前之物都没有。” “这个……不好办呐。”智清大师没想到事情如此棘手,连生辰八字都没有,功德送给谁?生辰八字在古人看来,就像是人接收天地气运的天线,这玩意要是没有,接收肯定要出问题的。 就像是巫蛊之术之中,扎小人。 甭管是木头的小人,还是泥土的陶人。都会在身上写上名字和生辰八字,要不然没效果。 施展不出巫蛊的威力。皇帝的生辰八字,在这个时代是国家机密,不能泄露。耶律洪基虽然驾崩了,没有必要保守这份机密,可问题是这位是辽国皇帝,李逵也没办法给智清大师弄来。 当然,这种说法也不过是愚妇发泄心头不满的手段,真要是比效果,比喂大郎吃药差远了。 智清大师心头猛然一跳,有道是夜猫子进宅,好事不来。李逵真要是参拜佛祖,心中有慈悲之心,也不会对寺庙不管不问了。他们也算是故交,可是李逵一次都没有要来叙旧的样子。更何况,李逵一身的煞气,估计佛主也超度不了他。 他就怕自己法力低微,帮不了李逵的忙。 智清大师轻声问:“大人,不知亡人是谁?” “耶律洪基。”李逵拿着茶杯,喝茶的空隙说了个名字。毕竟是方丈寮房的茶汤,要比斋堂的好了不知道多少。 智清大师眉头微微蹙起,这名字一听就不大吉利。随后脸色惊变,这听着像是辽国皇帝啊! 不是说此人作恶多端,连佛主都放弃了,而是这个名字是辽人的姓名。 相比大宋,辽人对于佛教的信仰要虔诚的多。 华夏的生灵太多了,虽说佛家也是大教。可平头百姓,家里头的神灵都伺候不来,哪管得上佛祖? 相比之下,草原部落的神灵,太少了。 长生天——似乎法力大一些的神,就没有了。 智清大师觉得李逵要坑他,想要推辞:“大人,这办不了。” “怎么了?”李逵好奇道:“寺院不是给钱办法事,从来不问主人的生平的吗?” 智清大师苦笑道:“大人,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位是辽人,而且还是辽国的皇帝。老衲要是给他做法事,哪怕法事的当天露面,在大宋的释家子弟之中,名声就臭了。” 李逵摸着下巴点头认同道:“话虽如此,但你想好了,这不是我的事,我不过是通知大相国寺办这场法事。你要是不在大相国寺办,就只能安排你去辽国中京了。” 还没等李逵说完,智清大师急忙拉着李逵的手腕,脸色惊慌道:“大人,就在大相国寺办。” 好家伙,不在大宋,就要去辽国,这不是高调告诉所有同行,他智清大师叛变了吗? 他是宋奸了? 临走李逵给智清大师支招:“大师不用担心被人攻讦,你拟个名单,把可能用此事攻讦你的同行都请来,交给鸿胪寺筹备,旨意由翰林院发出,没有人敢不来,到时候你们一起超度辽国皇帝。真要人有不给朝廷面子,没收他的度牒,看谁敢不来?” 智清大师目瞪口呆的看着李逵离开的背影,口中喃喃道:“这办法似乎……挺好啊!”
第797章 和先帝情同手足
大宋,不想参与辽国亡君的丧事。 可有些事情,并不是不愿意就能躲得掉的,比如说人情。 人有时心烦,巴不得和全世界为敌,就是不想被打扰。但真要是牵扯了人情,却不得不强颜欢笑,伪装成虚伪且内心愤怒的提线木偶。 大宋方面,皇帝不愿意参与耶律洪基的丧事,哪怕大宋只要表现出一个姿态。 可皇帝还是被道德绑架了。天下谁都可以做有悖道德的事,唯独皇帝不行。因为皇帝是天下的表率,是上天在人间的儿子,不容德行有亏。 这才是赵煦无奈的地方。 而大臣们似乎也明白,一旦对这件事太上心,他们在皇帝的心中的评价将会大打折扣。 甚至连庙里的和尚,也知道给辽国刚死的皇帝耶律洪基办法事,这是一件不得人心,吃力不讨好的倒霉差事。 这份差事很不幸的落在了智清大师的头上。 身为大宋皇家寺院的方丈,他躲无可躲,只能硬着头皮去准备。 为此,大相国寺的方丈智清法师躲在寮房里好几天,也不修行,坐在蒲团上耷拉着脑袋琢磨:“开宝寺的方丈觉民老和尚,辈分比他小,不想着尊老,当初竟然还敢争夺大相国寺的主持方丈之位。这不是仇人还能是什么?老衲要是超度了辽国皇帝,肯定会背后骂人……得了,法师团得有觉民和尚的一席之地。” “天清寺,仗着皇家寺院之首的名头,方丈智广从来没有将他放在眼里,法师团没他不行!要死一起死,要丢人也一起丢人,反正也不能让他好过了。” “法云寺嫉妒我大相国寺财源广进,多次挑衅我大相国寺的地位,丢脸的时候,怎么能没有他?这叫有仇报仇,有怨抱怨。” …… 东京城内,大小寺院六十多家。规模宏大的寺院还真不少,不如说开宝寺,不知道开宝寺的不要紧,站在开封城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开封的城墙。也不是开封最为高大的朱雀门,而是开封最为著名的铁塔。 而开封铁塔就坐落在开宝寺内。 拥有这等宝物的寺院,能是规模一般的小庙宇吗? 之所以大相国寺最为出名,主要还是因为大相国寺坐落在东京最为繁华的区域之一,商业和寺院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以至于成了京城名胜之一。其实在皇家寺院之中,大相国寺的定位是非常尴尬的,因为大相国寺最出名的不是佛法高深,也不是皇家恩宠,而是庙会。 没有赶过一次大相国寺庙会的人,都不敢说自己是京城人士。 要是比底蕴,大相国寺比不上天清寺,人家才是大宋皇家寺院之首。 大相国寺,还是差了不少。 要是比寺院清净,佛法深厚,大相国寺远远不如开宝寺。这家寺院,在民间评价之中,法师法力最为高深,法事效果最好。 这不是扯吗? 智清就是佛教中人,他能不清楚佛法法事的效果? 安人心,安己心,心静,法相生。这才是佛法的真谛。 说白了,让别人无话可说,让自己心安,就这么简单。 至于说降妖伏魔……开玩笑,智清出家真么多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等神人。 把敌人归拢了起来,智清这才发现,别说天下,就是京城之内,他的‘死敌’也不少。主要是大相国寺太有钱了,有钱还不肯分享,让同行嫉妒。 没两天,秘书省发诏令,征调京城几大名刹的寺院主持。 为首的当然是智清大师,至于其他人? 就让人玩味了起来,似乎这几位和智清大师关系都不怎么样。闹到鸿胪寺,这才知道辽国皇帝死了,按理说这时候大宋的京城之内应该张灯结彩,普天同庆。辽国是大宋的死敌,口口声声说是兄弟之帮,可是年年拿着大宋的岁币,还经常来敲竹杠。 这哪里是兄弟之帮的样子,简直就是强盗。 可就是这么一个强盗死了,大宋却要给辽国皇帝耶律洪基做法事,超度亡灵。 这事且不说,还有辽国来报丧的大臣已经在大宋境内,不日将抵达大宋东京开封府。这时候表现出欢天喜地的心情,似乎真的不太妥当。 不过传言的最多的不是这些,而是给辽国皇帝超度法事的高僧。 都是京城有头有脸的高僧,平日里寻常人见一面都不太容易。可这些人聚集起来,给一个人超度亡灵,这规格已经差不多到了皇太后死的样子了。 除了宵禁,禁纵乐之类的,大宋给辽国皇帝耶律洪基的待遇不低。 不过还有一件事,困扰着朝堂。 或者说困扰着大宋的宰相章惇。 “父亲,人杰不会答应的。”章授执意道。 章惇摇头叹气:“是啊,他也不合适去做使臣。” 萧常哥来大宋报丧,其实不仅仅是报丧,更多的是想要谈判辽国和大宋今后的疆域和立场。燕云十六州如今被辽国反夺回去了四个州,留在大宋手里的就剩下四个了。 经历过年前一战,辽国对大宋的战争心理优势已经荡然无存,战争没有把握胜利的时候,求和是必然的结果。 辽国派人来刺探,来而不往非礼也,大宋也不能闲着吧? 可是让章惇忧伤的是,没人愿意接收这份殊荣,看着自家的儿子,章惇无奈道:“索封也拒绝了。” “这样下去,就没有可派了。” 这是没办法的事,如今宋辽关键时刻,甭管是大宋还是辽国,带回去的是对方错误的态度,必然会影响到整个朝堂,责任很大,普通人根本就承受不起。 其次,真要是正常出使辽国,很多大臣都不会拒绝。 主要是给辽国皇帝耶律洪基送葬,这事有点埋汰,没几个大臣愿意。 一方面,责任重大。另外一方面,吃力不讨好。 而且不同于以前大宋派遣辽国的使臣,一般都是新科进士,在秘书阁磨砺几年之后,就有机会出使辽国,回来升迁成中书。 算是入了都事堂的官员,官职不高,但是在大宋的核心部门,权力很大。大多数初入官场两三年的文官都巴不得遇到这等好事。 可这一次…… 不是低级官员可以参与的,至少四五品以上的文官才有资格代表大宋,去辽国出使。 一方面,这样的文官,都是老家伙,少有几个年纪轻的,都是底气十足的硬角色。因为他们根本就不需要出使辽国,维护大宋国体的这份殊荣。 其次就是,大宋如今对辽国在国力和军事上双双占优。 大宋的官员去了辽国,很容易引起辽国贵族的激动,甚至被刁难。一旦表现的弱势了,回来就有可能被御史背刺。 至于李逵? 他自然不怕辽人,可问题是万一辽人扣留了李逵呢? 章惇其实也就是想一想,根本就没有打算派李逵去辽国的心思。他其实看中了蔡京,可惜,蔡京昨日就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章相,在下老眼昏花,怕去番邦,耽误了相爷的大事。” 章惇有什么大事? 他就是想要知道辽国的真实想法,可是蔡京根本就不上套。 对于蔡京来说,从能力上来说,让他去辽国走一遭,肯定能看出辽国的底细。从钱粮,防御,城池,人口……这些都是蔡京的强项,足够让他从这些蛛丝马迹上,看出辽人的真实态度。可是他不想去,出使辽国他又不是没去过,二十多年前就去过。 回来就立功了,升为中书。 这是他中进士之后的第三年去的辽国,那时候,他恨不得为大宋豁出命去立功?好给自己升官做准备。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蔡京也是经历过风雨的人了。 三品的学士他当过,二品的尚书他也做过,四五品的官职更是不少。从地方到朝堂,他除了从一品地官职没有做过,啥没经历过? 他要是想要升官,二品以下的官职根本就不能让他动心。 除非从一品以上。 可这个官阶对应的官职就高了,枢密使,中书侍郎,门下侍郎,左右尚书仆射,文官就这么几个,还得加个资政殿大学士以上的殊荣,这是副相的官职,其中还包括一个宰相。 蔡京不认为自己去趟辽国,就能立下这样的功勋。 除非他去辽国,将辽国新皇帝耶律延禧给药死,要不然凭什么如此富贵冲天? 既然想要的得不到,还不如在京城发财。 这日,章惇又找上了蔡京,两位曾经也是颇为投机的变法派新贵。神宗皇帝大行之后,蔡京作为蔡确身边的左膀右臂,彻底掌控了整个开封府。当时蔡京甚至打算了杀了宰相王旦,干一场大买卖。当年章惇是枢密使,压根就不知道蔡京如此胆大妄为。 “元长,你就不考虑一下,去了辽国,回来之后翰林之中必然有你一席之地。” 章惇没办法了,两个翰林学士,官阶是一样的。一个是翰林学士,一个是翰林承旨学士。前者管科举太学文举,后者管朝廷旨意。都是三品高官,而且身份高贵,不是寻常人能做的高官。 可是这一切,在蔡京看来,都是过往云烟:“章相,翰林院两个官职我都做过,诚惶诚恐之下,屡次出错。京才疏学浅,恐怕不能胜任。” 蔡京一开口,将章惇气个半死。就蔡京的官场丰富经验来说,他的履历比苏轼都要丰富,都是站在过山巅,同时也被推下悬崖之人。秘书省、都事堂、枢密院,尚书省……京城的官职他大部分都做过。还两次入主开封府府尹,元祐时期还被贬谪去了南方,官场经验不可谓不丰富。想要用官职诱惑他,真的很难。 章惇这才想起来,他的允诺毫无价值,至少对蔡京来说毫无吸引力。 翰林院清贵,当年王安石,范仲淹,主持变法之前,就都有过翰林学士的经历。可是这些对蔡京来说,完全没有吸引力。他舍不得兵统局越来越大的产业,除非……章惇挪位置。 章惇要是知道蔡京这么想,指不定要和蔡京着干巴瘦老头拼命。 好在蔡京是有办法的人,他能力很强,出主意的本事也很厉害。他早就看出了章惇地难处,建议道:“章相也不用为难,大宋人才济济的,派去辽国做使臣而已,多的是。” 章惇闻听,有点怀疑:“元长,这可不是小事。底蕴不足之人,可没有这份殊荣。同时保守派哪里,肯定不行,要不然你兄弟肯定会出面阻止,老夫也为难。” “选个资历够,官职不大,临时给他升迁到足以胜任的官职不就成了吗?” 蔡京觉得章惇有点小题大做,这样的人,应该很多。 许是这等庸才,章惇接触的不多,问:“元长可有合适之人?” “你看米芾如何?” 蔡京随意点了个人的名字,米芾做官一直在七八品混迹,是个在官场失意的倒霉蛋。可实际上,就米芾的性格来说,这家伙根本就不配当官。 哪有当官好好的,离开驻地跑去参加文会的官员。 要不是米芾是神宗皇帝的奶兄弟,早就被训斥了。 搀和进苏轼的乌台诗案,也是他,要不然神宗也不会不提携这位一起长大的童年玩伴。 没错,米芾和神宗皇帝是一起在王府里长大的。 光这份情谊在,也值个四品文官吧? 可是……米芾老惨了。 但米芾不在乎,他不缺钱。能够买下王羲之真迹的人,会缺钱吗? 章惇迟疑道:“他靠谱吗?” 蔡京鄙视道:“靠不靠谱章相难道就不收复燕云十六州了?战略已经定下,甭管辽国新君的想法,大宋别无选择。之后必然是战争,辽君的态度,已经不重要了。” 这话真的是一语中的。 章惇还真没有想过米芾,被蔡京提及,这才想起来,米芾真的合适。这位除了做官稀里糊涂之外,其他方面也不靠谱,但身份确实很容易拔高。随即点头道:“就他了!” 人在代州五台山的米芾,没来由的后背发冷,回头看了看,没见着人啊! 米芾揉了揉手腕,继续抄写经书。 身为北线大军帅帐录事参军,米芾一天战场都没有上过,一直被李逵关在庙里抄经书。 然后……他发现庙里和和尚说好有好听,又有本事,有点乐不思蜀了。 主要是他发现最近的书法技法要突破,有种大气运加身的豪迈。 这日。 高俅心中忐忑的来到文殊院,知客僧带他见到米芾的时候,见对方不修边幅,整个人形同枯槁般落魄。 假名士高俅当然不明白这是一种状态,一种灵台空明,要突破的状态。 还以为米芾受了多大委屈,整个人都自暴自弃了。 高俅心下不忍道:“元章,你受苦了!” 米芾还在忘我的状态之下,被高俅打扰之后,目光呆滞地看向高俅,好不容易认出对方,木讷道:“再有两天《法华经》也能抄完了!” “不着急,不着急。” 高俅还以为米芾犯事了,毕竟来了个宦官,指名道姓的要见米芾。还一脸不乐意的甩脸子。 “米芾听旨!” “……擢升为太常寺卿,出使辽国。” 直到这一刻米芾茫然中接旨,高俅才大惊失色,拉着米芾的手低声询问:“元章,你家里啥情况啊!为何陛下如此器重你?” 太常寺卿,可是九卿之一,掌管祭祀。 属于非常重要,但平时说话没人听的高官。一般只给朝堂中德高望重的重臣,米芾何德何能,整日浑浑噩噩,做官也不好好做的混子,何德何能能做这等高官? 高俅不认为米芾有李逵的推荐,就能一飞冲天。 这官职比李逵的都要高,怎么可能就给了米芾? 要是李逵如此厚待米芾,高俅这种跟着出生入死才混到了一军主将的盟友算什么?心态说崩就要崩了的,好不好? 米芾眨巴了一阵眼珠子,摇头道:“我和陛下没有关系,不过我和先帝有些关系。” “先帝?” “那时候先帝还不是太子,是皇孙,住在王府里。我跟着他一起读书,一起用膳,有七八年吧……” 高俅豁着大嘴,惊呆了,良久才开口问:“为何先帝不重用你?” “别乱说,我十八岁就在直秘阁做官了……” 米芾嫌弃道:“可能是做官没天分吧!” 高俅懂了,这位做官的天分比苏轼都差。直秘阁出来的文官,到地方上知州起步,米芾能混迹仕途三十年还是个七品官,显然是作死好几次的报应。高俅觉得为了自己的仕途,应该和米芾站远一点,免得这货害死他!
第798章 米亲王
从没有在大宋政坛有过任何经验的新人米芾上路了。 他的优点是,哪怕再好骗,辽国也不可能从他口中得到任何大宋的机密,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也不关心…… 要是有人想着从米芾下手,来刺探大宋的机密,肯定傻眼,还以为遇到了个信念坚定的忠臣。 高俅觉得米芾的责任很大,主要是怕万一辽人从米芾身上什么也没有得到,恼羞成怒,辣手摧花,这就悲剧了。 说什么都是老朋友了。 高俅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米芾可是经常来苏轼家里做客的,而且这货经常翘班一两百里来苏轼家里。一般来说,一两百里的辖区肯定超过了一个七品官的辖区,换个人,早就下大牢了。 要不是米芾是神宗皇帝的奶兄弟,他妈阎氏是高太后身边的女官之首,太后身边的红人,他也不会被皇帝当成空气,还每月发他一份俸禄了。 “元章,你这次去辽国,辽人肯定会套你的话。” 高俅谨慎的提醒米芾,不能掉以轻心。 米芾微微蹙眉,所有所思道:“放心吧,进贤,我不会将宫廷隐秘透露给辽人的。” 米芾…… 这位从小认识英宗皇帝,和高太后也熟悉,还是神宗皇帝的奶兄弟,真要是说一些大宋宫廷秘闻的话,很有爆炸力。恐怕到时候辽人听地兴起,回到大宋之后,被皇帝赵煦咔嚓了——谁让你把我家的事往外乱说的? 不过这个答案肯定不能让高俅满意,高俅一脑门子的冷汗,心虚道:“宫廷隐秘……能不说,最好不要说。” 高俅深吸一口气,凝神道:“我是说辽人打探我大宋的机密,朝堂上对辽国的态度,我大军在河北路,河东路的布防。万一问了,你怎么说?” 米芾仿佛被羞辱了似的,心说:“高俅,我看着就像是叛徒吗?” 米芾站起来,挺胸怒斥道:“打死我也不说!” 高俅傻眼了,他发现自己和米芾的脑回路根本就不可能有交叉的可能,他是担心米芾去了辽国中了辽人的奸计,同时也希望米芾绑着他给辽人散布一些假情报,好让他能够从容部署军队。 自从李逵回了京城之后,高俅感觉到和辽军对峙的压力越来越大了。 他需要帮手,一个能迷惑一下辽人的帮手。 “不,你得说。不仅得说,还得说不少,好让辽人知道一些我们愿意让他们知道的消息。”高俅比划着给米芾解释道。 米芾脑子没问题,可想法单纯,很快就被高俅转晕了。古怪道:“你到底是想要辽人知道,还是不想让辽人知道?” “哎呀,米芾你怎么就转不过弯来呢?”河东路监军宦官郑宜打断道:“高将军的意思是让你把假消息带给辽人,而且还不能轻易吐露,得在辽人用计策不断试探你的时候,稍不留神说出来。这些总该懂吧?” 不得不说,宦官是这个时代心思最为古怪,但同时也是心思最为活泛的人群。 米芾这才恍然大悟,嫌弃道:“早说啊!这简单。” 米赟作为米芾的长辈,看不下去了,看向米芾的眼神多了一些关爱,仿佛是看傻子似的怜悯。开口道:“要不就算了,我怕元章他坏事。” 被自己长辈的眼神刺痛了自尊,米芾不乐意了:“叔祖,小时候我可是以聪明闻名家族,这种小伎俩,还能难住我?” 米赟不想说了,这话说出来,米芾恐怕得寻死。米芾小时候,他老娘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后来高氏升格成太后,这身份放在大家族里也是一等一的大腿,谁敢得罪他呀? 一个人要是小时候经常被旁人夸长得好看,这话恐怕是真的,至少大概率是真的。 如果一个人小时候被夸奖聪明,就需要琢磨了。 是真的聪明,还是假的聪明? 真的,一切都好。如果是假的,那是旁人已经无法从长相,志向,气运方面去评判,只能说一句:这孩子长得聪明! 这话甚至可能落在傻子身上,只要他爹,或者他娘够厉害。 而米芾恰巧拥有这等背景。 高俅看向米赟,觉得这位老将军虽说实力上中上,可是心直口快,是个可交的朋友。 米芾有点气馁,可随即想到自己有才干。当即对高俅等人自信满满道:“诸位也别说了,我可以将辽国的所见所闻都用画笔画下来,甚至辽国的新君,皇后,大臣……都可以画出来,然后送到京城,一样可以立功。” 这是个不错的办法,可是有个难处。 宦官郑宜问:“你是使臣,见辽国新君容易,为何你要给辽国的皇后画像,这可不容易。” “是吗?” 郑宜肯定道:“辽国如今的后宫和我大宋差不多,除非皇帝允许,不是宦官很难入后宫。不过真要是进去了,辽国所有的机密都等于对你不将设防。” 米芾这才想到自己计划的漏洞,气馁道:“算了,后宫就不去了。” 在辽国使臣跨入大宋开封府差不多时间点,米芾也上路了。 他的目的地是中京。 至于辽国的南京……新登基的皇帝耶律延禧站在被焚毁的析津府城头上,神态悲凉。他离开的时候,这座辽国这位繁荣的城池只有一个城门被烧了,其他城内宫殿官衙,都完好无损。 可是不曾想,再次来到析津府,这座曾经辉煌无比的城池,大部分都已经被焚毁,城内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好不荒凉。 “陛下,皇城还留下一半,修一修,还能恢复往日规模。” 韩资让跟在耶律延禧身后,萧平因为错估战场局面,中了宋人的奸计,已经站在失宠的边缘,需要靠着妹妹拉他一把了。对了,他妹妹是皇后。 萧家一直是辽国皇族的后族,地位虽不如之前西夏的梁氏,但也差不了太多。 保住兄长的荣华富贵,一点问题都没有。 耶律延禧也想修缮析津府,可问题是,整座城池被烧了一多半,这要是花钱,金山银山都不够啊!更关键的是自从耶律洪基和宋国开战,摆明了不想要岁币了。宋国每年雷打不动给辽国贡献五十万两白银,对于大宋来说是九牛一毛,可是对辽国来说,是一笔巨大的收入。一旦失去了这笔收入,耶律延禧担心自己登基之后,赏赐臣子的礼物都拿不出来。 毕竟辽国无法生产精美的瓷器,也没有丝绸茶叶这等必需品。 宋国的五十万两白银,都是用来采购宋国的这些奢侈品。真要是让辽国府库拿钱,根本就买不起。 萧常哥去宋国传丧,并非是因为耶律洪基死了,处于宋辽两国的友谊,而被耶律延禧派去大宋的,而是肩负着更重要的职责。想要恢复宋辽正常邦交,至少每年五十万两白银不能少。 可宋国会给吗? 耶律延禧心里没底。 萧常哥心里也没底。 毕竟两国兵戎相见,宋国还打赢了,耶律延禧怎么也想不出宋国会继续支付辽国岁币的可能。 哪怕这笔钱辽国拿到了,耶律延禧也舍不得投入析津府的修缮之中。 他刚刚登基,之前他皇爷爷耶律洪基执政的时候,征战四方,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唯一一次失败的对手是宋国,也是最近发生的事了。可让他无言以对的是,等到耶律延禧确立了继承者身份,准备登基为帝的时候,发现辽国竟然是个空壳子。 府库都空了,辽国根本就没有什么钱。 不仅如此,耶律延禧还发现了一个秘密,他的皇爷爷耶律洪基到处征战,斩获无数,这些钱哪里去了? 直到快登基了,耶律延禧才明白,为什么他的皇爷爷每年总要灭一两个小部落,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打劫。 一个皇帝,手里没钱了,去打劫不听话的部落,这样的鬼话,要是在耶律延禧做皇太孙地时候,说什么也不会相信。 可是如今,他信了。 东拼西凑的一点钱,仅仅能够将耶律洪基顺利安葬。 可是他登基之后,庆典的钱还没着落呢? 失望之余,他带着人马回到了中京。 辽国的中京和南京相聚并不远,翻过燕山山脉就到了。 等到了中京。 他听说了宋国派来的时辰从同州已经出发,快要到中京了。 同州是哪里? 辽国的西京。 如今被宋人霸占了,一想到此事,耶律延禧恨不得将宋国来的使臣给砍死。可是如今辽国虚弱,耶律延禧不得不忍气吞声,小心应对宋国使臣。 从宋国使臣的名单,规模,还有身份地位研究对策,问了一圈臣子,一无所获。 米芾,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宋高官,竟然辽国朝堂上没一个人能说得上来,这位从哪儿冒出来的? “朕要你们何用?” 耶律延禧不敢在朝堂上发脾气,最后不得已,只能找人问计。 萧平好不容易通过妹妹皇后的帮忙,保住了官职。官职虽然保住了,可是想要掌控南京的兵马,已经彻底没了机会。如今,韩资让因为保全了大辽析津府的宫廷,被耶律延禧赋予重任。反倒是他这个大舅子,有点失宠。谁能想到,韩资让这位从去年宋辽开战之后,第一个大败的辽国大将,竟然最后复盘军推之后,竟然是表现最好的大将,人才难得。 虽说是失宠,但耶律延禧没人可问的时候,还是想到了萧平。 “宋国使臣米芾,眼瞅着要抵达,可是朝堂之上,没有一个人能说清楚此人的来历。如果是宋国的新科进士,还说得过去。可此人为官不短了,出仕也有二十多年,为何我大辽对他一无所知。难道我辽国在大宋的密探都不作为?” 耶律延禧颇为不满道,显然心里很不舒坦。 萧平低眉顺眼地站在耶律延禧面前,偷偷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夫,心说:“缺了本大舅子,你就干不成事,最后还是求上来了吧?” 不过米芾是什么人,他也不清楚。 但是他估计有一个人可能清楚,耶律陈家奴。 自从跟着耶律洪基逃回中京之后,耶律陈家奴一直被拖住了手脚。事实上,回到中京不久,戎马一生的老皇帝耶律洪基就死了。 比对外宣布的死期早了快一个月。 之所以秘不发丧,主要是耶律洪基损失了不少属于辽国皇室的兵马,皮室军一下子损失了三万人马,辽国皇室的实力大打折扣。像辽国这样的国家,皇帝要是失去了对兵马的实力,没有人会承认他还是辽国的王。 为了争取力量,拉拢势力,耶律陈家奴动用手段,剥夺了几家的兵权。好不容易凑齐整了十万人马。 这十万人马,加上余下的七万皮室军,就是耶律延禧登基的底气。 可同时,耶律陈家奴实力暴涨之后,耶律延禧对这位皇叔也提防起来。 没办法,对方也是辽国的龙子龙孙,真要是发动一场政变,耶律延禧也得完。 “陛下,为何不问南院大王?” 萧平不知道他做何感想,只是低着头,耶律延禧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 耶律延禧担忧道:“南院大王如今并没有执掌析津府的打算,也不远南下,你可知其用意?” “陛下,臣以为南院大王想什么不要紧,但是陛下必须要做出准备。如今皇室凋敝,实力大损,如果南院大王受小人蛊惑,臣担心会有大祸发生,还请陛下早做打算。”萧平继续坚持道。 耶律延禧有点脑壳疼,他找萧平来是问宋使身份的,可是萧平似乎一直在针对耶律陈家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显然,萧平也不认识米芾。耶律延禧干脆顺着对方的话问下去:“府库无钱,想要筹建军队,也做不到吧?” “可以从东京道征用饥民,东京沈州是龙兴之地,还有钱粮可以使用。不如组建‘怨军’,以供陛下驱使。”萧平这才露出自己的本意。 耶律延禧明白了,这是给自己揽军权。 东京道留守是萧保先,是萧平的叔叔,这支军队组建之后,很可能指挥权会落在萧家人手中。 耶律延禧揉着脑门,头痛不已,底下的人一个个都在争权夺利,他这个皇帝,都快成孤家寡人了。 可让他反对,也说不出理由。 再说,军队控制在萧家人手中,也不算坏事,至少,萧家也得出一份钱粮。耶律延禧点头道:“准了。” 米芾坐了好几天的大板车,颠的骨头架子都快散了,迷迷糊糊之间,发现车停下来了:“大人,辽国派大臣来迎接大人了。” “不是已经派人了吗?” 米芾不解,从入辽境之后,就有辽国的官员陪同。 米芾认定,这家伙不是好人。可是高俅、米赟等人在他离开之前嘱咐他:说真话,别骗人,你不是这个料。 反正当时米芾很气愤,看不起谁呢?他感觉被羞辱了。 后来发现,哪怕是草原人,心眼也不单纯呐! 所以,米芾把能说的都说了,然后他发现自己的待遇一天比一天好,最近几天,辽人竟然对他用美人计。真的美人,还是异域风情的美女,妖娆,不失娇媚。这简直就是挑战他的底线……他至今没有被拉下水,主要是赶路,身上哪儿都疼,要是闲下来,恐怕他就要坚持不住了。 而从米芾口中知道了不少消息的辽国接待官员,立刻被送入宫廷。 米芾却被护送去了辽国的鸿胪寺。 这是辽国接待外邦使臣最高的馆舍,等级要比四方馆高很多。 那个护送米芾来中京的官员被送到宫廷之后,立刻引来了辽国数位朝堂大佬,包括皇帝耶律延禧。 “米芾是什么人,你打听清楚了吗?” “功勋世家米家子弟,他族人米赟统领宋国河东路一军,在大宋颇有实力。他名声不显,主要是他是宋国神宗皇帝的奶兄弟,为人低调,喜欢书画,比如今宋国皇帝辈分高,所以才在朝堂不显山露水。” 没等耶律延禧开口,萧平这个皇帝谋臣急于表现,兴奋道:“原来是宋神宗的‘安答’,是宋国已故皇帝的盟兄弟,算是如今宋国皇帝的皇叔。要是在大辽,至少是个五京留守总管,南北院大王都有可能。” 耶律延禧想了想,没毛病,试探道:“那么用亲王身份接待米芾?” “陛下英明!”众臣在萧平的领头下恭维道。
第799章 中间商赚差价
在中京的米芾最近很慌,他发现自己陷入了阴谋之中,等到辽国的出使结束回到大宋之后,就可能被秋后算账,彻底嗝屁。 不是说辽人对他如何威逼,恐吓,让他失了分寸,一不留神出卖了大宋的利益。 也不是因为自己自作主张,替大宋答应了辽国的无理要求。 而是……辽人太热情了,热情到有种要害他的地步。 哪有给使臣准备四驾的马车的道理? 难道辽国的鸿胪寺官员不知道这是王爵享受的荣耀吗? 米芾别的不清楚,对于皇家礼仪是非常熟悉的,根本就蒙不了他。当初,神宗做太子的时候,也就是坐四驾的马车,登基做皇帝了,改成六架的马车。 米芾越琢磨,越感觉不对劲,扭头看向了阮小二。他出使辽国,保护他安全就是阮小二。还带了一百禁军,不过这点人马在人家地盘,根本就掀不起风浪来。真要是辽人想要对米芾动手了,逃都逃不出去。 “小二,我觉得有人要害我。” 米芾神神叨叨的跑到阮小二的房里,大半夜的絮叨起来。 阮小二眯缝着眼,对这位总是疑神疑鬼的米大人颇为不解。只不过这位是苏轼的朋友,忘年交,他就是再反感,也得忍着。 阮小二无奈道:“谁?” “辽人!” 米芾比划道:“你知道吗,今天我出门的时候坐的四驾的马车,就我这身份要是在开封府街头敢这么做,至少得一个僭越的罪过,运气不好就要发配沙门岛。”说完,米芾脸色惶恐,惴惴不安的看着阮小二。 “这不在辽国嘛?米大人,能不能别总是疑神疑鬼的,惹人笑话。在辽国有几个认识你的?再说了,辽人害你图什么?” 阮小二很费解,因为在他看来米芾不过是个废物。 也不是说真的废物,主要是不适合当官,更不适合做使臣。 这话米芾不乐意听了,撇嘴道:“兴许是辽人想要从我这里探听大宋机密。” 阮小二捂着脑袋痛苦道:“您信吗?您老是知道了都事堂的筹谋,还是枢密院的调动,更或者是北线十几万大军的布防?这些你都不知道,辽人就算是从你口中套话,能套出什么有用的消息出来?” “这倒也是。”米芾老脸一红,被阮小二驳斥的羞愧不已,可一转眼,又担忧起来:“会不会逼着我把你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同州等地让出来,真要是我被辽人逼迫的时候,小二……” 说到这里,米芾无比的慎重。 眼神专注,语气严肃道:“万一,要是万一真的出了挽救不了的事!” 米芾仿佛做出了很沉重的决定似的,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 他也不知道哪个混蛋害他,之前他在五台山文殊院抄经书,除了没酒,没肉,日子过得挺舒坦。再说了,寺院里没有酒肉,但是镇子上有啊。真要是馋了,去打打牙祭,也没什么。 可没想到来到辽国……越来越让他没底。 阮小二明白了,读书人,文人追求的气节,就是怕疼,下不了狠心。当即拍胸脯保证道:“大人要以死成全气节,下官明白,定是心中难以割舍。放心吧,我的刀很快的,不会让大人受二茬罪。” 说话间,米芾被阮小二推出了卧房,然后在门背后落上了门栓,继续到头呼呼大睡。 米芾站在门口,觉得阮小二似乎理解错误了,他想说的是万一真的辽人害他,让阮小二保护她先跑,怎么变成了以死明志了? 想要继续拍打房门和阮小二这傻小子掰扯清楚,可是又怕阮小二恼了。 说起来,米芾有点怀念李云,比靠谱,还是李云要比阮小二靠谱的多了。可惜,李云在飞廉军中为将,对北线布阵非常清楚,他这样的将领是不可能来保护他入辽的。 翌日。 米芾在辽国鸿胪寺的馆驿中醒来,刚睁眼,就发现面前站着个人,揉了揉眼睛,心中默念:“红粉骷髅,今晚办了你!” 小姑娘还挺天真,根本就不知道面前的是头豺狼。 “大人,妾身服侍大人穿衣。” 米芾对服侍的女子很满意,比家里笨手笨脚的侍女要好很多。哪怕是蛮夷之国,鸿胪寺这等拥有宫廷背景身份的侍女,也非普通府邸的侍女能比。 “大人,北院大王已经在厅中等你。” “北院大王?” 米芾瞪大这眼珠子仔细回忆了一阵,真没想起来这个北院大王是谁。 这些天接待他的人身份都高的吓人,以至于米芾也有点膨胀,觉得自己恐怕真有王爷的气度。 跟着北院大王来到一处府邸,进了院子,看到帷帐,舞女……米芾愣了愣,这很熟悉啊!似乎先喝酒,再看美女,然后放飞自我,这套路他熟。可转眼心头又担心起来:“国丧呢?这好吗?”扭捏的想要拔腿就走,可是双脚像是长在了地上似的,挪不动道。梗着脖子问北院大王:“辽主国丧,此事大不敬?” “米大人误会了,我们辽人不同于你们汉人,并没有那么多讲究。再说了,仅是文会而已,又不是纵情声色,这点还是要区分的,放心,不会让米大人为难。” 北院大王故意用说的轻巧,实际上辽国国丧也学了中原的法度,禁娱乐。 不过对米芾属于特事特办。 再说了,即便是大宋国丧期间,真以为所有的娱乐活动都没有了吗? 只不过大家背地里偷偷玩,不让人知道而已。勾栏还是那个勾栏,姑娘还是那群姑娘,只不过营业时间和场所改了。 米芾懂了,文会,他参加的还少吗? 想当年在京城,驸马都尉王诜是他们的金主,苏轼是他们的领袖,跟着一起做了不少荒唐事。米芾这才脸色转晴,笑道:“一切都在不言中。” “一切都在不言中。”北院大王一把年纪了,心态上肯定跟不上同龄人的米芾。这就是武夫和文人的区别,都是做腌臜事,文人拔出了新高度,武人只会下作。 才两天功夫,北院大王受不了了,跑到耶律延禧跟前去诉苦:“陛下,这个米芾应该没有任何价值,为人荒唐,我们不用在他身上费事了。” 耶律延禧不信,他怀疑北院大王没有尽心尽力。 先皇帝的盟兄弟,如今大宋皇帝的叔叔辈,怎么可能是个酒囊饭袋? 还以为北院大王有情绪,换成萧平去陪伴。 没过多久,萧平要回来了,尴尬的告诉耶律延禧:“陛下,如果我们继续款待米芾,我怕他到时候不想走了。” “这……怎么说的?” 耶律延禧颇为惊诧,心说:“难道自己估算错了?” 萧平无奈道:“臣已经竭尽全力,可是宋国文人的习惯,恐怕臣真的无法理解。”这话说的,仿佛就像是告诉耶律洪基,陛下,米芾已经触及臣的底线了。 耶律延禧沉吟片刻,还是想要试一试:“萧平,你去问问,如何能使宋辽暂时罢战。还有,萧常哥传来消息,宋国坚决不给岁币,以后皇族恐怕受损要严重了。好在宋国并不想断绝榷场贸易,只是没有了岁币,交易就难了。” 辽国征税的机会不多,辽国的财政大部分是朝贡制。也就是说,哪个部落每年给朝廷缴纳多少牛羊,多少特产,从而获得大辽的庇护。 但这里有个问题,如果皇室没有这些部落需要的物资,他们能如此听从皇帝的命令吗? 比如茶叶,就是辽国非常需要,却只能依赖榷场交易的物资。 辽国朝廷将榷场交易死死的攥在手里,就是为了扼住部落们的物资供应。 萧平是有能力的,至少在辽国是如此。 可是对于宋朝官员来说,尤其是施政上,甭管是西夏,还是辽国,都无法和宋朝中低级文官相提并论。 因为,这个时代的宋朝文官从科举制度之中,一步步的选拔,没有任何思想禁锢的荼毒,每一个都是时代的精英。 萧平带着任务来问米芾,当然,也是酒宴过去,纵情之后,米芾心灵仿佛被放空了似的瘫坐在榻上,双眼呆滞且迷离。 “米大人,明日我大辽皇帝将在宫中接见你,作为朋友,我不得不提醒大人几句。” 萧平假装关心道。可目光一直落在米芾的脸上,不曾转移。 米芾扭头抬手想要拱手,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却有点徒劳道:“多谢萧大人盛情。” “我朝想要继续和大宋恢复岁币贸易,不知道米大人可有办法?” 萧平紧张的看向米芾,深怕惊扰了对方。 可是米芾却为难道:“这事我不管啊!再说了,以往榷场都是随着岁币送达开始,期间有一个月的时间交易,如今你们辽国背信弃义,攻打我大宋,这个岁币恐怕以后没有了。” “岁币没机会了吗?”萧平暗道。 随即笑着问:“米大人,如果榷场如期开放,我没有本金,怎么办?” “榷场交易的有茶叶,瓷器,丝绸……这些大宋的商品。这是你家里自己用,还是转手卖人?”米芾做官也二十多年了,他虽然比不上蔡京这等对财政非常有手段的文官,但是说起来也是头头是道。毕竟,他也做过税监。 而且大宋的大环境,容不得他不接触这些。 “不是自用,而是买卖。”萧平心说,这大概是皇室控制榷场的手段了,不过没有本金确实难办。总不能赊账吧?大宋对辽国的贸易,从来不赊账,就怕辽人赖账。 米芾笑道:“没有本金,还想要赚钱。这个简单,你做中间商。把想要卖货的卖家联系好,让他们将货物送到你们指定的库房,等到榷场开了之后,带着买家来库房看货物,当面点清之后,交易完成,换成卖家需要的货物。这一进一出,你不仅能赚买家的钱,还能赚卖家的钱,如果两头都有买卖需求,你甚至能赚四份钱。” 米芾撇了一眼萧平,笑呵呵道:“不过萧家怎么可能没钱?你们没钱,铺子、宅院、田产肯定有吧?用这些死物抵押给人,一样能凑出本钱来。放到国家,比方说,辽国皇帝想要体面些,就可以将辽国不怎么有用的城池抵押给大宋嘛。城池还是辽国的城池,租出去,每年缺能进钱,多好!” 大宋的不少商人,就是这么办事的。 比如说将门的管事,仗着门阀的身份作为信誉,可以两头通吃。米家也是顶级将门,这种生意他从小就见过。没本钱,照样赚地盆满钵满。 萧平满意离开,回去告诉了耶律延禧,这位辽国新君顿时惊为天人,心虚的对萧平嘀咕:“这个米芾不简单呐,张嘴之间就能解决寡人困扰多日的难题。你说他留在我大辽,是否可能?” 萧平吓了一跳,赶紧阻止:“陛下,米芾还说用被宋国攻占的城池租赁给宋国。如今宋辽之间的谈判迟迟没有进展,就是我们不能让出同州、易州等地的属权。可是宋国却不想让出他们攻占的城池,双方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对如今的大辽非常不利。” 岂止是不利,而是很可能会被拖垮。 大宋和西夏作战也进入到关键时期,可是迟迟没有进展。大宋也无力和辽国开战。 但是辽国一样是如此,耶律延禧面临的是一个风雨飘遥的大佬,东部的叛乱一直困扰着辽国。北方也不安稳,再加上一个宋国,这简直压地耶律延禧快喘不过气来了。 当即拍板:“就按照米芾说的办,同州、易县、应州,我们租给宋国。租金的话,每年一百万两白银。” 几天之后,在大宋京城谈判的萧常哥接到了中京快马送来的秘折,让他用新的建议,让大宋出钱。 参加谈判的章惇在萧常哥的提议下,有点懵圈,这辽国租赁城池,古往今来从来未有听说过。可是这种感觉很奇怪,章惇似乎还挺熟悉。 这日回到家里,他问儿子章授,章授笑道:“父亲,这是贼卖爷田不心疼,辽人顾全了面子,还得到了好处。而大宋如果不想继续开战的话,这也是个好选择,毕竟钱不多的话,完全可以答应。” “哼!” 章惇冷哼:“朝堂之事,你位卑言轻,不是你说话的地方。” 章授看着扭头离开的老爹,张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章惇这才想起来,怪不得这么熟悉,原来这是败家子买祖产的套路。不过一开始败家还得遮掩,都是从租赁产业开始的。 他心里琢磨着,也不知道谁给萧常哥出的主意,要是大宋的官员的话,算是立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