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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上妖君全文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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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宁家公子名无缺

    “嘭……”

    随着一声剧烈的撞击声,一道身影被疾驰而来的汽车撞飞出去,身体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砸落到路边的垃圾桶旁,滚了几圈,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嘎吱!”刺耳的急刹车的声音随之响起,一辆漆黑的汽车停在路边,车窗里,一道目光冷冷的看了眼倒在路边的尸体,殷红的鲜血慢慢扩散,好似一朵鲜红的玫瑰花在绽放。

    “啊……死人了……”

    “撞死人了……”

    路边的行人惊慌的大叫,有几人呼喊着救护车,更多的人冷漠的避开,希望不要惹上麻烦,甚至有人在一旁呕吐起来。

    黑色汽车的引擎嗡嗡轰鸣,朝着公路尽头开去,在通过红绿灯时,轰然爆炸,火光冲天,车毁人亡,如凤凰,在火中涅槃。

    这场发生在繁华的京畿地区的爆炸案迅速引起社会关注,在经过舆论力量的明察暗访,案情终于被揭开,又是一场因为二代子弟引发的惨案,对于这样的结果,民众早已经默然,和以往不同,案情之所以能被迅速揭开,只因为被撞死的是二代。

    “悲剧,某校男生宁无缺因和校友为一女子发生争执,怒而撞死校友,而后引爆车内自制炸弹,自杀身亡!”

    ……

    “报仇了……”

    “终于报仇了……”

    黑暗之中,宁无缺有气无力的呻吟着,脑海里,全是鲜血和疯狂,在呢喃声中,昏迷过去,

    宁无缺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他梦到自己变成了两个人。

    一个是为复仇从一个文弱的学生变成杀人狂魔的宁无缺,梦里,他是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孤儿,自小性格孤僻,成绩优异的他考上了无数华夏学子梦中的京畿大学。

    在那里,他结识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可是,一个京畿的二代子弟也看中了这个女孩,并且多次让人威胁宁无缺离开女孩,威逼利诱,无所不用。

    尽管如此,女孩依旧对宁无缺不离不弃,终于,那二代子弟对女孩失去了耐心,在一次约女孩出去的时候,在水里下药,凌辱了女孩。

    女孩醒来后才知道发生的事情,万念俱灰之下,给宁无缺留下一封遗书后,跳楼自杀。性格孤僻的宁无缺从小便被人嘲笑,女孩是他至今唯一的朋友和最爱的人,她的死,点燃了他隐藏在心里的火焰,他心里自此只有复仇。

    终于,精心谋划之后,他将那二代子弟送上了天堂,之后他也在火焰中涅槃,随女孩而去。

    另一个宁无缺,则是一个生活在山村里的少年,家徒四壁,有一对关爱他的老父母,还有一个痴傻的哥哥。

    十五岁那年,少年父亲因染伤寒离世,只留下老母和痴傻的哥哥相依为命。

    少年十六岁,元月十五,一场灾难发生了,正在赏月的少年忽然失去理智,陷入鲜血和疯狂之中,最后残留在梦里的,只有老母亲那一声声凄惨的呼唤。

    “仲远……仲远……仲远……”

    宁无缺的耳边,老母亲那凄厉声音好似失去了子女的孤狼一般,一声声如刀子般的刺进了他的心,在孤儿院里长大的他,从未感受过的温暖在心中回荡。

    “娘……娘亲……”

    在那呼唤声里,宁无缺缓缓的睁开流泪的眼睛,嘴唇张合,喊出从未喊出过的两个字。

    母亲,对于常人来说多么简单的两个字,在宁无缺心里,却如万钧般沉重,在他被人嘲笑是“杂种”、“没父母的野种”时,多少个夜晚,他如受伤的幼兽,舔舐着伤口,希望得到父母的爱。

    梦里,老母亲的呼唤让宁无缺从昏昏沉沉的意识中醒来,剧烈的疼痛从身体四处传来,让他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嘶……咳咳……”

    一声轻咳,宁无缺咳出一口血,剧痛刺激得他眼泪花直打转,头脑昏沉,全身像是被鞭打过一样,火辣辣的疼痛,额头更是流下鲜血,凝固在脸上。

    轻轻移动一下身体,宁无缺这才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草绳捆绑住,倒在干草堆里,四周十分昏暗,看不清楚,模模糊糊,应该是在一间低矮的屋子里,屋外,传来阵阵虫鸣,还有微风吹过树梢的呼呼声。

    “这里是哪里?我不是应该死了么,那土炸弹应该可以炸掉一辆汽车才对。”

    宁无缺疑惑着,但身上火辣辣的剧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还没有死,死人会有痛感么?

    将身体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因为双手双脚被草绳困住,宁无缺只能一伸一缩如蚯蚓般缓缓挪动,每一次挪动,身体上传来的疼痛就会更深一点,疼得他连连吸气。

    片刻后,宁无缺满头大汗的躺在草堆里,大口呼吸着小屋子里夹杂着那种干草味道和身上血腥味的空气,良久才静下心来。

    性格孤僻的他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黑屋,聆听着屋外的虫鸣声,宁无缺开始考虑起眼前的情势。

    很明显,自己还没死,这是摆在眼前的事实,由不得他不信,在五公斤的土炸弹爆炸里活了下来。

    然后自己被绑架了,是谁做的?

    肯定和那个二代子弟有关系,但是在宁无缺的记忆里,那二代子弟应该死了才对,那么说现在是他的父母为其报仇?可是,要报仇也不用这样大费周折啊,一枪把自己毙了还不解气,想要折磨自己?

    宁无缺想不明白,最后就是这里是哪里!

    外面的虫鸣声,还有风吹树梢的声音,绝对不可能在京畿里出现,这几年华夏发展迅速,京畿更是成为超级大都市,土地都被各种建筑物占据,哪儿还有这样安静的环境?

    这种声音宁无缺很清楚,只有还未发展起来的农村才可能出现,为了报仇把自己弄到这样的地方,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要折磨自己,在京畿随便弄个地方,谁也查不到。

    脑海里被这些问题所充斥,让宁无缺都有些忽略身上的疼痛。

    “嘎吱……”

    忽然,一声开门声打断了宁无缺的思绪,对面裂开一条缝隙,一道洁白的光射进小屋,柔和却不刺眼,缝隙迅速扩大,月光照耀的区域也迅速扩大。

    月光中,一道穿着麻布短衣,古人打扮的身影跃了进来,而后月光消失,门被重新关上。

第二章 梦里梦外危机现

    “谁?”

    突然跃进来的人影,让宁无缺心里紧张,身体往后挪了挪,盯着站在对面的黑影,瞪大了眼睛,想要看清楚来人面貌。

    可惜,虽然他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但要分辨出来人相貌着实有些困难,只能隐隐约约辨认出来人身材高大,约莫一米九,十分魁梧,好似一座黑塔般立在那里,披散着一头长发,在黑暗里颇为吓人。

    “仲……娘……吃吃……”

    来人听到宁无缺的声音,几步跨过来,来到干草堆旁,语气里带着欢喜,连忙从麻布短衣里掏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塞到宁无缺的怀里。

    而后蹲到一边,期待的看着宁无缺,嘿嘿笑着,道:“仲……饼……吃吃……”

    黑影的声音并不结巴,只是感觉说起话来十分费力,而且吐字很不清楚,但在宁无缺听来,却有一种亲切感,是他从小到大都没有体会过的亲情。

    “伯武,哥……”

    宁无缺一句话脱口而出,尽管看不清楚黑影相貌,但那种熟悉感,让他瞬间便知道了他的身份。

    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都是一惊,他何时来的哥哥?

    “难道,那个梦……”

    宁无缺心里顿时乱如麻,这算是怎么回事?自己是第一个梦里的宁无缺,还是第二个梦里的宁无缺?

    两个梦里的镜头在他脑海里不断回放,瞬间,一种思绪萦绕在心头,两个梦里的宁无缺都已经死了,第一个是身死,第二个是魂死,他就是宁无缺,宁无缺就是他,一种新生!

    “吃吃……”

    见到宁无缺发呆,黑影一阵急促的轻唤。

    这便是第二个梦里的傻子哥哥么?宁无缺若有所悟,他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了,在这里,他有亲人,有一个老母亲,一个傻哥哥,这是何等的幸福啊,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去珍惜呢。

    回过神来,宁无缺默默的拿起怀里的黑乎乎的饼,往嘴里塞去。他的手虽被绑住,但并不是绑在后面而是前面,双手十指夹住住黑饼,一股难闻的馊臭味扑进鼻子。

    “吃……”

    看着宁无缺手中的饼,黑影催促着,肚子里却是哗啦啦的一阵响动,让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嘿嘿的傻笑。

    胃里一阵翻腾,宁无缺一口咬下馊臭的黑饼,混合着泪水和嘴里的鲜血,就着可以崩碎牙齿的坚硬面饼,一起吞下腹中。

    吃到一半,宁无缺将饼递给黑影宁伯武,道:“哥,你吃……”

    宁伯武连忙摆手,脸上露出傻笑,右手指了指肚子,道:“饱……了……”

    咕噜噜……

    话音刚落,肚子又是一阵叫唤,宁伯武挠头傻笑着。

    宁无缺鼻子一酸,眼中泪花打转,将半块黑面饼递到宁伯武手上,也指了指自己肚子,道:“饱了,你吃……”

    见到宁无缺动作,宁伯武这才连忙拿起面饼,几口便将又干又硬的馊臭面饼吃下大半,剩下手中一小团,小心翼翼的收进麻布短衣里,一边嘿嘿笑着道:“娘……吃……”

    见到这一幕,宁无缺忍住的泪水又一次流了出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宁伯武虽然是个傻子,但那傻里傻气的一举一动,却让宁无缺心酸不已。

    什么是幸福?宁无缺此时感觉到了。

    宁伯武并没有呆太久,他似乎是偷偷溜进来的,走的时候蹑手蹑脚,宁无缺也没问他为何自己会被绑在这里,宁伯武天生痴傻,问了也是白问。

    黑面饼虽然难以果腹,但总算将肚子填了半饱,本来精神便不佳的宁无缺躺在草堆里,不久便沉沉睡去。

    昏睡之中,宁无缺再一次做起了梦来。

    这是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小山村,村民朴实,宁无缺便是生活在小山村里的猎户之子,在村里的书塾上学,一家四口靠猎户打猎度日。

    一年前猎户染上伤寒去世,老母亲又体弱多病,哥哥痴傻,他还年幼,一家经济便断了来源,只靠村民接济度日。

    少年聪明灵慧,是书塾里最聪明的学童,十二岁时考取县城的童生,成为村里的骄傲,如今十六岁,已经有了考取秀才的资格。

    因此,书塾的先生给宁无缺取字仲远,顺便也给傻子哥哥取字伯武。否则,寻常村民怎么会有名字?

    梦境讲述了宁无缺的成长,而宁无缺就好像看电影般,浏览了宁无缺的人生,一直到十六岁的元月十五,也就是元宵节那天,宁无缺赏月之时,梦境便陷入了血色和疯狂之中。

    血色里,有凄厉的惊叫声,有叫骂声,村民们惊慌失措,四散逃亡。再之后,宁无缺便再也看不清楚,似乎只有嘈杂的喝骂声。

    “妖怪……”

    “打死这只妖怪……”

    “妖啊……”

    “仲远……仲远……仲远……”

    又是一声声凄厉的老母亲的呼唤在回响着,宁无缺心如刀割一般,心痛不已,伸手想要去抓那血色。

    就在他触碰到血色之时,猛然间无数血光晃动,化成一个个血色的奇形怪状的文字,在宁无缺的梦境里悬浮着,足足上千个文字,好似蝌蚪,却又比蝌蚪复杂,也不是篆字,有点和甲骨文类似,却又不是甲骨文。

    宁无缺惊讶的瞪着这些血字,每一个都透着一种玄奥的气机,闪烁莹莹的血芒,悬浮着,一阵轻颤后一个接一个连在一起,形成一条文字铁链,似有灵性般朝着宁无缺冲来。

    “啊……”

    碰到这样诡异的情况,宁无缺神经再大条,也被吓了一跳,举起双手下意识的抵挡,一声大叫,从草堆上猛地坐直身体,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满头的大汗。

    “呼……幸好只是噩梦。”

    长出一口气,宁无缺朝着周围一看,此时屋子已经没有原先黑暗,四四方方,约莫十多平米,对面是一道木门,昨晚宁伯武便是从那里进来。

    屋子用竹子搭建而成,门边堆着一堆干柴,一堆干草堆在身后,一缕缕的光顺着竹片间的缝隙射进来,头顶上是铺开的茅草。

    让宁无缺有些无语的是对面的木门上居然还贴着一张黄纸符,画着乱七八糟的线条,难道是辟邪的?

    “道长,那妖怪就在里面,昨晚还是多亏了道长,擒拿了那妖怪……”一个带着讨好意味的老人声音从屋外传来。

    “除魔卫道,乃正道本分,村长客气了。”

    阴冷的笑声让宁无缺毛骨悚然,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第三章 无缺机智巧解难

    将身体蜷缩起来,宁无缺听着屋外的脚步声,一觉醒来之后,他的灵觉似乎变得更为灵敏,刚才的说话的人离小屋还有百米左右,但他却能清晰的听到说话的内容。

    甚至,宁无缺还能从杂乱的脚步声中分辨出来了四个人,朝着这边走来,其中有一人带给他一种极为危险的感觉,让他心脏忍不住快速跳动起来。

    “嘎吱……”

    终于,木门被推开,屋外刺眼的阳光照射在蜷缩起来的宁无缺的身上,灰尘在阳光中飘荡,宁无缺眯起眼睛,以便自己能看清楚来人的样貌。

    推门的是一个一米六左右的驼背老人,头发花白,面容沧桑发黄,颌下杂乱的胡须,身上穿着破旧补丁的麻布长衫,脚上一双稻草编成的草鞋。

    老人正弓着腰,谄媚的笑着,右手做出请的姿势。宁无缺识得这老人,在梦里,老人是小村庄的村长,家里也有一子,在书塾上学,和自己颇有些恩怨,连带着老人也对自己怨言不小。

    在宁无缺看向老人之时,阳光被一个清瘦的身影遮挡住,宁无缺的目光移到清瘦身影身上,这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头上挽着道髻,身穿青色道袍,道袍在他瘦削的身上显得异常宽大,脚下一双圆口棉布鞋,腰间缠着一条布带,挂着一柄黄穗木剑。

    道人朝屋内扫了一眼,闻着怪异的味道,眉头微微一皱,但还是弯腰走了进来,身后,两个十五六岁眉清目秀的道衣小童紧跟着,老人谨慎的站在两小童身边,看向宁无缺的眼睛里有着畏惧之色。

    “扶他起来,去外面……”道人紧皱着眉头,有些受不了柴草屋里的异味,朝村长吩咐道。

    村长凹下去的眼窝闪过惊慌之色,迟疑的看向道人道:“道长,他……他可是妖……妖怪……”

    “恩?”道人冷冷的瞪了眼村长,冷道:“你是在怀疑本道的法力么?区区一只小妖,还不放在本道眼里,让你扶你就扶,本道还会害你不成?”

    说完,道人转身几步便走到屋外,两个道衣童子亦步亦趋的离去,屋子只剩下了村长和宁无缺,一下子安静下来。

    紧张的四下张望着,村长颤颤巍巍的走到宁无缺身边,嘴里念叨着“无量天尊,保佑小老儿平安”之类的话语,一边右手朝宁无缺伸来。

    因为宁无缺眯着眼睛,村长并没有察觉宁无缺已经醒了,见没什么事,胆子也大了几分,解开捆住脚的草绳,扶起宁无缺,朝着屋外走去。

    “没想到这穷书生也这么沉。”

    来到外面,村长咒骂着,恭敬的看向等在外面的道人,笑道:“道长,还要小老儿怎么做?”

    “既然已经醒了,还装睡做什么?”

    没理会村长,道人盯着倚靠在村长肩上的宁无缺,目光如刀锋般锋利,还带着一丝森冷的杀气。

    “啊,醒了?”

    村长听到道人的话,猛地将宁无缺推开,惊叫着退到一边,不小心踢到石块,在地上滚了几滚,狼狈的跪在地上朝着宁无缺不断跪拜。

    “妖怪大爷,小老儿无意冒犯,还请恕罪,还请恕罪……”

    “咳咳……”

    被村长突然推开,宁无缺踉跄的退后几步,他的身体太过虚弱了,一阵轻咳,终究是稳住了身体,抬起头,看向道人,恭敬的一行礼,道:“见过道长。”

    “你见过我?”

    道人有些诧异一声,紧紧盯着宁无缺的眼睛,似乎想要从宁无缺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一样。

    “小生十二岁那年曾随娘亲到白云观求过签,见过道长一面,之后小生考取童生,心中对道长感激不已,恩人面貌,小生岂敢忘记?恩人在上,请受小生一拜。”

    宁无缺目光清澈,如山涧溪流,毫无杂质,朝着道人一跪,五体投地拜下。这是宁无缺在刚才看到道人后,在心中盘算好的一套说辞。

    五分真五分假,原来的宁无缺的确对道人十分感激,一直把道人当作恩人看待,也是为何宁无缺看到道人后,立即就想到道人的来历的原因。不过,这时的宁无缺已经融合了另外一个人的意识,想的东西自然不再是感激这么简单。

    从刚才村长的表现,再加上他和道人之间的对话,宁无缺虽然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但要脱困,就只能寄希望在道人身上,换一句话说,道人现在掌控着宁无缺的生死!

    古人行拜礼,是对方极为尊贵且德高望重时才会出现的,被宁无缺这一拜,道人眼里的目光冷意微微淡去,不过,他语气依旧很冷,道:“你可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宁无缺低着头,却能感觉到道人留在自己身上的杀机在减少,显然,刚才的说辞起了作用,不过宁无缺可不敢大意,他的直觉告诉他,道人随时都有可能取他性命。

    抬起头,宁无缺清澈的目光看着道人,疑惑道:“小生未曾记得,昨晚小生正在家中读书,忽然脑袋一沉,便睡了过去,等小生醒来,便见到了道长和村长。难道这是一个梦么?我身上怎么这么多伤痕,难道有人要害我?”

    说到这里,宁无缺眼里露出害怕之色,紧张的看着四周,连忙叩首,道:“道长救命,道长救命……”

    看着宁无缺一副胆小怕事的书生样,道人眼中露出疑惑之色,探手在宁无缺眉心一按。

    “没有了妖气,难道昨晚真是误会了,他只是被妖物附体,妖物已经离开了不成?”道人暗暗思忖着。

    倒在地上的村长看到宁无缺比他还要害怕,眼中露出惊愕,站起身,疑惑道:“无缺,你真不晓得昨晚发生了什么?”

    虽然村长害怕、厌恶宁无缺,但他还是清楚宁无缺有着童生的身份,在县衙是有记录的,要是突然死亡或者消失,县衙来人查问,他可吃不了兜着走,否则昨晚宁无缺就已经被打死了。

    而且宁无缺今年又有了参加县试的资格,若是高中,便是秀才,在外面的大世界,秀才或许算不上什么,但在这样的小山村,秀才便是金凤凰,地位比他可要高上几百倍。

    “道长,无缺不太可能是那妖怪吧?”

    村民淳朴,宁无缺素来在村子里有着不错的名声,家境可伶,此时村长也起了恻隐之心。

第四章 难脱困道法初现

    “妖怪?村长你说什么妖怪,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间哪来的什么妖怪?村长莫要说笑了!”宁无缺很是严肃的看向村长,郑重的说着。

    看着宁无缺恢复了正常,村长心中也没了顾忌,唠叨着道:“无缺这话不对,昨晚你没看到,有一只这么大的妖……”

    “村长,这世间确实没有妖物,昨晚估计是村民弄错了。”

    道人冷冷的看了村长一眼,打断了村长的话,而后看向宁无缺,道:“你既然是书生,便当好生读书,我观你家徒四壁,无甚书籍,如今又身受重伤,本道略通医术,你这伤因本道而起,理应由本道医治,不如你搬到本道的白云观,如何?”

    宁无缺还未说话,村长一脸欣喜,似乎去白云观的不是宁无缺,而是他自己般,连忙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道长真是悲天悯人,无缺还不快谢过道长?”

    宁无缺迟疑一会儿,看向道人,道:“道长大恩大德,小生没齿难忘,只是小生家中尚有老母和一痴傻哥哥,若小生去了白云观,家中无人照看,小生心中不安。”

    “无缺去吧,你娘和傻蛋小老儿帮你照看便是,你身上有伤,即便留在家中也无甚用处,去了白云道长处,既能养伤,又能读书,县试之期将近,你是村里的希望,切莫因为俗事乱了心神。”

    村长大包大揽,一个劲想要宁无缺去白云观,也是有着自己的私心,现在宁无缺看起来正正常常,可若是到了晚上又出现昨晚那种变故,村里的人可挡不住,还不如让宁无缺去白云观,那里有法力高深的道人镇着,宁无缺再被妖怪附体,也闹不到村子里来。

    村长的这点小心思,哪能瞒得过道人,不过这也正中道人下怀,他要宁无缺和他回白云观,也是希望再观察观察,要是宁无缺真是妖,迟早会露出马脚,到了道观,宁无缺便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见此情形,宁无缺知道去白云观已成定局,唯有这样,才能化解村长和道人的误会。

    想想,自己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被人误会为妖,还真是讽刺啊。

    一个书生,怎么可能会是妖怪呢?

    宁无缺露出一丝苦笑,自古以来,就有妖魔鬼怪之说,他不是什么无神论者,也不是什么有神论者,在他看来,这些东西离他太遥远,可现在,连重生这样的事情都发生了,还有什么是不会发生的呢?

    白云观离宁无缺所在的宁家村约莫二十多里地,在宁无缺答应前往白云观后,道人便带着两个道衣童子以及宁无缺上路。

    宁无缺本来还想先回家里看看,但白云道长不同意,村长也巴不得宁无缺早些离开,再想想自己现在回去,恐怕只会引来村民的非议,只好作罢,

    一路上,密林无数,鸟鸣声、风吹声交织在一起,提醒着宁无缺这里已经不是原来的世界,而是另一个时空。

    中午之后,天空暗了下来,黑云密布,片刻后竟然飘起了雪花,晶莹的白雪如飘絮般纷纷扬扬的倾洒着

    宁无缺身上只有一件带血的白袍,有着一条条破口子,是被人用荆棘条抽破的,伤痕早已经结痂,留下一条条狰狞的伤疤,寒风顺着衣袍上的破洞钻进去。

    此时还是元月,又是雪天,空气中带着丝丝寒意,被风吹刮着,寒气在衣袍内四窜,雪花飞进去,冻得宁无缺一阵阵哆嗦。

    走出不到五里地,宁无缺眉毛都被雪花染白,哆嗦着,一屁股坐到地上,双手抱着两肩,摩挲着呼出热气。

    “冷,太冷了……”

    羡慕的看向白云道长和两个眉清目秀的童子,宁无缺上下牙齿打颤,疑问道:“你们不冷么?”

    在这寒冷的雪天之中,仅仅只穿着道袍、道衣的道人和童子,居然还脸色红润,就像个没事人一样,这样的身体素质,不得不让宁无缺自惭形秽。

    “师父,我看这书生也不会是什么妖物,而且这雪越来越大,以他的身体,要赶回观里绝非易事,不如帮他一次,也好上路?”一个童子看了眼宁无缺,眼中露出不忍之色,看向白云道长。

    白云道长沉吟一会儿,微微颌首。“恩!”

    在宁无缺疑惑的目光中,只见那童子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符纸来,念了个咒,贴在宁无缺的胸前。

    “怎么样,好些了没?”道衣童子朝宁无缺微微一笑,问道。

    贴个符纸就能保暖?这要放在以前,宁无缺一定会觉得自己疯了。

    但是现在身体传来的反应却让他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他真的感觉不到冷了,从胸口符纸传来一阵阵温暖,让他就好像身处火炉边,冻僵的身体逐渐温暖起来,泛白的脸上出现了红润,效果好得让人咂舌。

    “神、神仙……”宁无缺瞪大了眼睛,想到了那些志怪小说里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满天诸神,难不成自己遇到的这几位就是神仙?

    被宁无缺这么盯着,眉清目秀的道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羞涩道:“只是一点微末道法,怎么敢称神仙,师父才是法力高深,道行无边!”

    看向白云道长,宁无缺咽了口唾沫,渴望的盯着道人。

    “你与本道无缘,不适合修道,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白云道长摇摇头。

    宁无缺诧异的看着白云道长,谁说要和你修道了?

    “呃,不是,小生是想问问道长,可不可以变点食物出来,小生腹中饥饿,走路没了力气。”

    话音刚落,宁无缺肚子就一阵咕噜噜的叫腾,不好意思的瞪着白云道长。

    “你不想与本道修道?”白云道长一脸不可思议,他还是第一次遇见不愿意修道的凡人。

    宁无缺恭敬一礼,道:“道长法力无边,小生何德何能能拜在道长门下,小生与道长无缘,奈何奈何。”

    “……”白云道长被宁无缺的话呛到,无语的扭过头去,感情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道长法力高强,能不能变点食物出来?”

    宁无缺懦懦怯怯的说着,眼里满是期盼的光芒。

    “白云观里早已经备好饭菜,这雪越来越大,先回去再说。”

    白云道长自言自语着,快步朝前方走去,身后两个道衣童子面面相觑,宁无缺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第五章 良药苦口

    元月十五之后,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飘洒天地间,一直持续了半月时间。

    千里雪国,万里雪飘,银装素裹,天地间,一座道观立在雪峰之上,白云之间。瑞雪初晴,天上的白云和远处山尖的白雪相接,让人分辨不清那是云,还是雪。

    宁无缺立在屋子的红木木窗旁,眺望着天边,出神的看着对面云雾缭绕的山峰,好似玉带般,纯净自然,给他一种朦朦胧胧的美感。

    他也分辨不清这是不是梦,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半个月,在这屋子里他躺了半个月,想了很多,却依旧迷茫着,前尘往昔,似乎已经离他而去,只是一个梦,梦醒了,他也醒了。

    咚咚咚……

    一阵轻巧的敲门声响起,打断宁无缺杂乱的思绪,房门打开,眉清目秀的道衣童子走进来,手中托盘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

    “公子,喝药了……”

    见到宁无缺站在木窗边上,道童连忙把药放在屋里的四方桌上,走过来把木窗关上,一边责怪道:“公子伤寒未愈,沾不得寒气,冒然开窗,这病却是好不了了。”

    “好好,我这就躺到床上去,清风就别生气了。”

    感受到道童满是怨念的目光,宁无缺摸摸鼻子,再次躺到床上。暗道自己这是造的什么孽,不就是一个伤风感冒么,一躺就是半个月,骨头都软了。

    半月前,宁无缺和白云道长赶回白云观,天降大雪,虽然后面有符咒保暖,但宁无缺本身身子骨便弱,又受了皮肉之苦,受此风寒,到白云观就病倒了。

    宁无缺又是高烧又是昏迷,着实忙坏了白云观上下,清风便是当时给宁无缺贴了符咒的道童,另一人唤作明月,这两人一直照顾着宁无缺,一来二去,却是熟悉起来。

    清风看着宁无缺躺回去,这才满意一笑,端起桌上的汤药,递给宁无缺,笑道:“趁热喝了,药有些苦,不过对你身体有好处。”

    捏着鼻子把药喝完,宁无缺干呕了半天,眼泪花都出来了,何止是苦,简直就是苦的要命。还好半月来宁无缺每天都要喝上一碗,还算有些习惯了。

    “哈哈,有进步,昨天你可是吐了半天,今天只是干呕。”

    清风打趣笑着,拿过药碗,道:“师父的药是好药,可就是太苦了,师兄弟们是又爱又恨,你能连续喝上半个月,也是福气。”

    宁无缺四仰八叉躺在床上,听着清风的话,翻了翻白眼,前世他也喝过中药,再苦也不至于这样,这不是喝药,是要命啊,第一次喝这药,他差点连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良药苦口利于病,白云道长仁心至斯,无缺佩服佩服……”

    宁无缺有气无力的说着,这话倒是实话,药虽苦,但效果也是好得出奇,此时,他能清晰的感觉到一股股热气顺着自己胃部向着五脏六腑扩散,然后延伸到四肢,整个人就好像泡在温泉之中,暖洋洋的,极是舒服。

    这半个月,他的伤势能够快速恢复,和这药有着分不开的联系,那些荆棘条留下的伤疤也逐渐淡去,肌肤变得红润,身体变得强健,近乎脱胎换骨一样的变化,肉眼可以看到。

    “这是你让我带给你的书,你先看着,我还要去服侍师父。”

    从怀里拿出一本青皮封面的书籍,放在宁无缺的枕边,清风端着托盘走了出去,关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宁无缺将枕头靠在床边,拿起青皮封面的书籍,上面写着四个古字,宁无缺已经通过童子试,又在书塾读了四年,自然晓得这字。

    不是什么修道书,也不是经义儒学,而是一本史书,《前朝旧史》!

    宁无缺在大学里读的是化工科,但因为他前世孤僻的性格,最喜欢的是历史。西方哲人说过“读史可以明智”,畅游在历史海洋,你能感觉到古人那超乎寻常的智慧。

    而要了解一个地方,最快捷的方式就是了解它的历史,宁无缺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全都是这具身体留给他的,只知道所在的地方是宁家村,属于洛县落山镇。至于更多的,就很模糊了。

    一个十六岁的书生,从小到大便呆在书塾里,对外面的世界根本没有什么了解。因此,宁无缺不得不借助史书,来了解这个世界。

    华夏历史,源远流长,宁无缺将《前朝旧史》里的朝代和记忆中的一一对应,三皇五帝,春秋战国,秦汉三国,都没什么问题,历史上那些牛人,秦皇汉武,魏蜀吴一一出现。

    关键是三国之后,历史出现了分叉,在原来的历史中,三国后两晋,五胡乱华,隋唐盛世,延续到新华夏,而在这里,三国后不是晋朝,而是隋朝!

    原先的历史中三国是在公元280年结束的,隋朝是在581年出现的,中间有着三百年的华夏黑暗历史时期,被后世无数华夏人引以为耻。

    但是,在这个世界,魏国重臣篡位,隋朝在公元280年异军突起,灭蜀灭吴,抗击五胡,延续了三百二十年的统治,因为隋后主昏庸无道,天下黎民反隋,李唐取而代之,历史才又回归正轨,进入李唐盛世。

    《前朝旧史》只记录到了李唐灭隋,天下并没有一统,里面很多朝代也只是一个简单的介绍,从这点宁无缺可以看出此时还是李唐时期,而这本史书又是最新翻订的,天下不统一,宁无缺能大致推断是在李唐开国不久。

    李唐开国不久,灭隋之后,也就是618年后,620年左右,这段时间,华夏发生了什么大事?

    秦王李世民南征北伐,为一统做出卓越贡献,玄武门兵变,秦王登上帝位,开启贞观之治,大唐盛世由此开始。

    此时,一个少年受具足戒,学律部,在佛家声名鹊起,627年,经南海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点化,受唐王李世民之托,踏上西行之路,法号玄奘。

    呆在道观内养伤的宁无缺还不知道这些,知道了自己所处的时代,他在思索着前路该如何走,大唐盛世,是不是也留下他精彩的一笔?

    只是,命运的安排,又岂会这般简单?

第六章 福祸难料忧生死

    “怅恨独策还,崎岖历榛曲。山涧清且浅,遇以濯吾足。漉我新熟酒,只鸡招近局。日入室中暗,荆薪代明烛。欢来苦夕短,已复至天旭。”

    朗朗的读书声回荡在青烟袅袅的道观之内,只见白雪皑皑的庭院一株老梅树之下,一个唇红齿白,面容英俊,剑眉星目的书生负着手,右手执书,来回走着,朗诵着大诗人陶渊明的《归园田居》。

    梅树旁有着一张四方石桌,桌旁有着四个石凳,凋零的梅花瓣落在上面,增添一种美感。

    书生脸上带着稚气,眼中却有着一种这个年纪难得的成熟和稳重,约莫一米七左右的身高,身上穿着洁净发白的长衫,有着不少补丁在上面,黑发浓密,用布条束在背后,脚上一双棉布鞋,踏在雪上,发出嘎吱声。

    “公子,该喝药了……”

    两个和书生一般年纪的道童走来,眉清目秀,青色道衣,头发盘着道髻,微笑着朝书生打着招呼。

    “清风、明月,你们来了,我身体都已经好了,怎么还要喝药啊?”

    宁无缺放下手中书籍,看着清风手上托盘里的那碗药,脸色一苦,但还是端起药来,一口喝完,连吐三口唾沫,这才缓了过来。

    “行啊,公子喝药本事见涨啊。不过这药已经是最后一碗,以后公子想喝都不会有了。”

    明月在一旁笑着,接过宁无缺手里的药碗,一边说道。

    闻言,宁无缺一阵遗憾,药难喝,但效果好啊,短短一个月,他就像是脱胎换骨一样,从一米六长到了一米七,脸上红润,相貌堂堂,身体素质好得在这样的雪天里完全不惧严寒,用古代的话来说,也是堂堂七尺俊男一个。

    这样的药,放到前世,就是仙药啊,价值连城!

    一碗药就是一座城,自己可是喝下了三十座城池呢,这样一想,自己能够喝上一个月,也该满足了。

    收好药碗,清风看了眼石桌上的诗集,朝宁无缺道:“公子准备得怎么样了?春闱就在半月后,县试也在那几天。”

    “前十应该没问题。”

    宁无缺自信的笑了笑,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他这具身体以前便是聪明灵慧,根底扎实,诗文、经义背的滚瓜烂熟,再加上他这个后来者的眼界,考取县试前十并不是太难。

    隋朝三百年的统治,文化灿若星河,不弱于现在的李唐、后世的宋朝,科举制在隋朝已经完善,李唐延续隋朝政治、文化、礼制,科举制更是完完全全的挪用过来。

    按官方规定,在十二岁前通过童子试的童生,便能在十六岁参加县试,若能考取县试前十,就能获得乡贡资格,也就是可以参加府、州的解试。这样的书生,便被称为秀才,若能考取县试第一,成为廪生,更是可以获得官方推荐,前往府、州里的书院免费读三年,不仅免费,还包食宿,每年还有一贯年俸。完全就是后世国家公务员的待遇!

    宁无缺倒不奢望考取廪生,只要考上秀才,他一家人吃穿便不愁了。

    明月拍了拍宁无缺肩膀,眨眼笑道:“听说明天州里派下来的考官会到观里烧香,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我们让师父给你引荐引荐。”

    “对对,师父是有这么说过,他还让观里师兄弟清扫一下路上积雪哩。到时候我二人在旁边帮你美言几句,那考官定会让你进前十。”

    清风一拍脑门,嘿嘿笑着。

    “那无缺还得多靠两位道兄啊。”宁无缺拱手笑着打趣。

    科考哪会如两道童想的这般简单,不过这话宁无缺是不会说的。相处这么多天,宁无缺知道这二人赤子心性,心思单纯,乐于助人,在观内十多个道士里,最得白云道人喜爱,也很受观内道士的尊敬,是难得的朋友。

    “无妨无妨,我们还要去扫雪,便不打扰公子读书了。”

    端起托盘,清风和明月谈笑着走出庭院,笑声远去,宁无缺也没了读书的心思,收了书,走进厢房,坐到桌旁。

    “今天早上起来,就一直感觉眼皮在跳,难不成要发生什么?”

    宁无缺皱着眉头,揉了揉眼睛,心中莫名的烦躁,似乎有一股凶气萦绕在心间,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危险的感觉久久没有散去。

    这股危险感觉在一月前见到白云道人时就已经存在,宁无缺能猜到危险来自白云道人身上。

    经过一个月的深思熟虑,宁无缺感觉,元月十五那天,这具身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变化,而村长一直提到“妖怪”,若不以常理来推测,应该是那天晚上自己变成了妖怪,引起村民骚乱,恰巧白云道人赶到,制住了自己。

    这样想的话,自己身上那些伤痕便可以解释,后来村长和白云道人的表现和态度也说得通,最为重要的是,自己那片血色、疯狂的记忆也有了理由。

    见识到了清风施展的道法,经历重生这样的变故,宁无缺不得不相信妖怪的存在,说不定华夏传说里的满天神佛,玉皇大帝之类的也都还活着呢。

    现在是初唐时期,说不定还能见识到现实版的西天取经,就是不知道玄奘大师上路了没?

    一阵胡思乱想,宁无缺又想到心中危机感。

    为何危险一直没有散去,显然白云道人对自己并不放心,将自己带回道观,也是一种变相的监视和软禁,说不定白云道人就在某处看着自己呢。

    “对了,我来到白云观一个月,来的那天是元月十六,如此算来,今天不正是二月十五,十五月圆,假如我真是妖的话,今日也会像上个月那样。”

    自言自语着,宁无缺脸色一变。

    “不好,此地是白云观,白云道人一看就是那种立志除魔卫道,斩妖除魔的好道人,要是自己真是妖,呆在这里,岂不是必死无疑?”

    脸上阴晴不定,宁无缺前世孤身一人,女孩死后万念俱灰了无牵挂,可以为了女孩复仇去死。

    现在不同,他还有一个老母亲,一个傻哥哥,尽管还没有见过,但他被关押在柴房的那一晚,宁伯武给他送饼,已经让他体会到从未有过的亲情。

    一条无形的纽带已经将他和这两个亲人联系在一起,他不想死,他还没真正叫过一声“娘”,怎么可以死?

    “不行,今晚一定要离开白云观!”宁无缺拳头一握,思索着怎样离开。

第七章 离道观妖踪出现

    夜幕降临,宁无缺吃过清风送来的饭菜,呆在道观厢房内,点了蜡烛。

    坐在四方桌旁读书,前世孤僻的宁无缺没什么朋友,一到晚上便是读书,来到这个时空,他还是第一次夜读。在宁家村,能够夜读的机会可不多,他的家境,到了晚上连油灯都点不起,跟不用说蜡烛了。

    没过一会儿,白云道人敲门而入,宁无缺连忙起身行礼。

    见到宁无缺点灯夜读,难得的点点头,朝屋内看了几眼,白云道人古板清瘦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苦读书是好事,可别累坏了身子。”

    “县试临近,小生想多读几篇经义,却是叨扰道长了。”宁无缺微笑着赔礼道歉。

    宁无缺的目光清澈,笑起来很有亲和力,让白云道人疑心稍减,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便读吧,本道就不打扰了。”

    说完,白云道人走出厢房,将屋门关上,暗忖着“莫不是我真误会了,他只是暂时被妖物附体?”

    想了想,白云道人从怀里掏出一张黄底红线的符来,口中念念有词,右手掐了个手印,并作剑指,一指点在符纸上,符纸上的朱砂线条绽放淡淡的青光。

    青光消失,白云道人随即便将符纸贴在了屋门上,透过窗纱能依稀看到屋里烛火边坐着的书生黑影,摇头晃脑,似乎沉浸在书海一般。

    “有了这符,若是屋里有半点妖气,本道立即就能察觉。再唤个弟子看着,想必出不了什么事。明日那张清要来,倒还需要准备一番才是。”

    这般想着,白云道人出了庭院。

    屋内,宁无缺听着白云道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轻出一口气,虽然不知道白云道人在屋门贴的符咒有什么作用,但宁无缺知道对自己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妖,不是的话,万事大吉,可要是呢?被白云道人斩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死过一次,好不容易拥有了亲情,宁无缺不想就这么死了。从床上翻出一张裁成rén形的白纸,宁无缺将其放在椅子上,又用线穿过拉起,摆出读书的形状,若从外面看,便只能朦胧的看到一个读书的人影。

    这是宁无缺好不容易才想到的办法,和民间的皮影戏有异曲同工之妙。蜡烛是白云观神像前的那种,足以坚持一晚上,现在宁无缺就只祈祷不要突然有人进来,若没人进来,就发现不了里面只是一张白纸。

    感觉差不多了,宁无缺蹑手蹑脚的走到木窗旁,推开木窗,他早已经观察过,这里是道观的后院,木窗外就是道观后面的树林,对面有一座雪山,只要进了山里呆上一晚便可。

    木窗离地约有两米左右,放在以前,宁无缺估计得花些功夫,可喝了白云道人熬制的汤药,宁无缺身子骨比以前强了不知几倍,轻轻一跃,便跃出窗外,轻巧的落到雪地上,没发出丁点声响。

    “要是再喝上个把月,变成武林高手也不是什么问题啊。”

    感受着体内的力量,用身轻如燕来形容宁无缺现在的状况也不为过。在白雪掩映下,对面朦朦胧胧的雪山,影影绰绰的树木看起来阴森骇人。

    宁无缺轻巧的从三尺积雪上快速跃过,宛如一只在白雪上跳跃的兔子,迅速窜进了树林,飞也似的朝着深山跑去。

    “呼呼呼……看山跑死马,丫丫的,看着只是一里多地的雪山,竟然离白云观十多里,累死了。”

    宁无缺倒在雪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回头朝来路望去,惨白惨白的雪路尽头,一座小小的道观若隐若现。

    此时道观那头已经有一轮圆月升了起来,让宁无缺知道自己是在往西走,尽管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衫,但他并未感觉到半点寒意,反而体内有一股热流从下腹位置涌出来,传向五脏六腑,传向四肢百骸,这种感觉在以前喝药时也有过,此时又感觉到,显然是那些汤药的药力还未全部被吸收。

    “再往里面走一点,最好找个石洞躲避一下。”

    虽然已经离白云观十多里地,可宁无缺还是不敢确定会不会被白云道人发觉,玄门道术,对他来说太过神秘了,还是小心为上,越远越好。

    从树上折了根称手的树枝下来,宁无缺拿在手中,小心翼翼的朝雪山深处走去。若是在其他季节,宁无缺可不敢随便往山里走,这个时代的深山里,老虎、豹子、熊、野狼这样的野兽十分多,宁无缺他爹就是个猎户,靠卖猎物的皮毛为生,也不敢深入山林。

    不过现在是冬季,又刚下过一场雪,这些野兽都呆在窝里睡觉,基本很少出来活动。就算如此,宁无缺也不敢大意,没死在白云道人手上,却死在山野畜生手里,那就太憋屈了。

    一路心惊胆战,终于让宁无缺寻到一处岩洞,洞口不大,里面也不深,月光顺着洞口照进来,七八米宽阔,瘦石嶙峋,还有滴答滴答的滴水声。

    躲进洞中,宁无缺微微松了一口气,擦去额头细密的汗珠,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忍不住咒骂一声,“妹啊,我这是遭的什么孽,人家做妖,都是威风八面,我是不是妖都不知道,还得东躲吸葬,提心吊胆的生怕被人当妖给除了。”

    “唐僧说过,人和妖精都是妈生的,不同的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要我是妖,不成了人妖?”

    想到某国妖媚的不男不女生物,宁无缺打了个寒颤,“呃……还是妖人?”

    纠结于自己是“人妖”还是“妖人”的问题,时间流逝,月上中天,临近子时,一天之中阴气最重之时,一股阴风吹进岩洞内,让宁无缺打了个哆嗦。

    朝外面望去,一轮偌大的圆圆的月亮挂在天空上,皎洁的月光如淡薄的白纱,随着树梢轻轻飘动。

    前世也没少看月亮,可宁无缺从未觉得月亮这般美过,淡淡的月晕缓缓凝聚,形成一头银白色的巨狼,朝着圆月一声长啸。

    “嗷呜……”

    那一瞬间,宁无缺看到了自己化身成狼,仰天而啸。

第八章 天狼啸月

    “嗷呜……”

    岩洞内,呆呆看着月亮的宁无缺情不自禁的张开嘴巴,高亢的狼啸和天上月晕形成的银白色巨狼声音重合,回荡在雪山之中。

    耳边回响着狼啸,宁无缺猛地惊醒,双手捂住嘴巴,朝天上瞄了一眼,月亮还是月亮,哪有什么银白色巨狼?

    “幻觉,一定是幻觉……是不是想妖想多了?”

    宁无缺长出一口气,自嘲的笑了笑,目光转向自己双手,眼睛一瞪,银白色的,狼爪!

    啪啪……

    连扇自己两个耳光,疼痛让宁无缺泪花在眼里打着转,目不转睛的瞪着自己的手,还是,银白色,狼爪?

    “操,不带这么玩的吧?”

    宁无缺哭丧着脸,月光下,他嫩白修长的双手密布几寸长的银色毛发,手掌变得宽大,但还是人的手掌,指甲变长变硬,如匕首般锋利。再顺着手掌往下看,腿上也长满了银毛,锋利的脚趾甲已经刺破棉布鞋,还有一根蓬松如佛尘的尾巴夹在两腿之间。

    “狼妖?狼人?”

    瞪着眼,宁无缺一跃而起,不料身体腾空,直接撞到了洞顶,一张脸和冰冷的岩石来了个亲密接触,灰尘泥土扑簌簌的落下,宁无缺悲剧的从十多米的洞顶落下来,一屁股砸在了石头上。

    “啊……”

    一声惨嚎,宁无缺两只狼爪捂着屁股,跳出岩洞,在雪地里左跳右跳。

    子时来临,天空一道月光似乎受到吸引般,直落而下,照射到宁无缺身上。屁股阵痛的宁无缺只感觉一股清凉的力量从脑门百汇穴冲下,顺着药力热气流淌的路线,冲到自己的四肢百骸,又尽数汇向下腹处。

    疼痛消失,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感觉让宁无缺身处云端一般,吸毒一样,爽到极致,让他好想一声大吼。

    “嗷呜……”

    高亢的啸声直冲天际,得到狼啸的回应,月光更为磅礴,形成一道一米直径的光柱,将宁无缺笼罩起来,这一次,清凉的力量不仅从百汇穴涌入,全身无数毛孔张开,吸收着月之精华。

    眉心处,一道若隐若现的血痕刀刻般立在眉宇之间,宁无缺此时的脑海被无尽血色和凶煞之气充斥,一股疯狂在侵袭着他的意识。

    “这就是一个月前发生的事情?”

    宁无缺感受着侵蚀着意识的凶气和疯狂意念,眼前忽然浮现出梦中那上千的血色文字,文字散发莹光,围绕着他的身体,连成一条旋转的血链,灵蛇般冲入眉心。

    瞬间,宁无缺便听到耳边似乎有人在诵念着,顿悟一样,清楚的知道文字表达出的意思,这是一篇遗留在他妖狼血脉里的传承功法,是化解凶气和疯狂意念的唯一法门。

    自然而然的,宁无缺盘膝坐下,两只狼手捏出莲花指法,轻轻放在膝盖上,跟随着功法运功,引导着月之精华按照功法的路线从百汇到涌泉,经过奇经八脉,最后汇入下腹丹田,还有部分进入眉心识海,丝丝缕缕的清凉气息和凶气抵消着,那血色缓缓退去,最后彻底消失。

    凝心静神,宁无缺感受着妖狼血脉传承带来的一切。

    原来,凶气和疯狂意念是血脉中掩藏的妖族本能,只有传承功法才能化解,一个月前便是血脉传承之时,只是被白云道人打断,宁无缺没有得到功法传承,意识被疯狂磨灭,宁无缺才觉醒。

    闭眼调息的宁无缺猛地睁开眼睛,朝着白云道观方向看去。

    “不好,刚才动静太大,已经被白云道人发现了。”

    此时化身为妖,宁无缺灵觉覆盖了一里地,对危险的感知百倍增加,感知中,一股大危机从白云观中传来,显然,这里已经被白云道人发现了。

    停下吸收月之精华,宁无缺朝着岩洞一掌拍下,只听得轰隆一声,岩洞倒塌,白雪覆盖而下,掩盖了他的气息,一转身,运起功法,鬼魅般消失在雪山之中。

    没过盏茶时间,月光下,一道青袍道衣的身影飘然而至。

    宽大的道袍,瘦高的身形,古板的面容,脚下踏着一柄木剑,倏忽落在宁无缺刚才站立的地方,木剑落到手中,看着四周,正是白云观的白云道人。

    “好浓的妖气,和一个月前的一般无二,可惜让他逃了。”

    白云道人眼中露出凝重之色,拿出一张符纸,扔在空中,桃木剑猛地刺出,口中喝道:“疾……”

    轰的一声,符纸燃烧起一团火来,袅袅的青烟将周围妖气散去,做完这个,白云道人看向白云观,一拍脑门。

    “不好,刚才应该先去书生那里看看的,大意了。”

    话音一落,白云道人将木剑朝空一扔,跃身而上,踩在木剑上,一念咒,“清风遁法,疾……”

    白云道人御剑而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道法神奇,只是一刻钟便赶了十多里地,回到白云观里,脸色阴沉,朝着后院走去。

    来到庭院里,看守着厢房的道士见到他,连忙起身行礼。

    “师父……”

    白云道人朝屋门看了一眼,符纸还在,书生读书的阴影映在屋门上,阴沉的脸松弛下来,冷道:“书生一直在读书?”

    “是的,师父,弟子一直看着,看起来很用功。”道士小心翼翼的回答,感受得到白云道人此时心情不好,他可不想受这无名怒火。

    “恩!”

    白云道人表情缓了下来,走到厢房外,揭下门上的符纸,轻轻敲门,道:“宁公子,在么?”

    “嘎吱……”

    屋门打开,宁无缺疑惑的看着白云道人,恭敬拱手行礼,道:“道长深夜来此,有何贵干?莫不是小生影响到了道长休息,若是,实在是抱歉抱歉……”

    “哦,那倒不是,本道忽然想起明日江州巡抚张清明日会来观内烧香,他是此次县试的主考官,宁公子既然是应试生,不如由本道替你引荐引荐,如何?”

    白云道人一边说着,眼神却是不断往屋内瞟去,似乎想要发现些什么。

    “真的?那真是太好了。”宁无缺受宠若惊的欣喜一声,拱手又是朝着白云道人一个深鞠躬,道:“道长大恩大德,小生没齿难忘。哦,道长屋里请,屋里请……”

    才发觉自己挡住了白云道人一样,宁无缺连忙让开一边,伸手做出请的姿势,脸上带着歉意。

    白云道人迟疑一下,随即摆摆手,没有进屋,道:“深夜了,宁公子还是早些休息,明日本道给你引荐张清大人。”

    “多谢道长……”

    宁无缺目送着白云道人离去,轻轻出了一口气,暗道“好险”。

第九章 美玉赠俊彦

    关上屋门,宁无缺看向门后的白纸和破棉鞋,忍不住得意的一笑。

    刚才若是白云道人执意进来,宁无缺就完了。他和白云道人回到白云观几乎是前脚后脚的时间差,还不等宁无缺收好屋内东西,白云道人便来到了庭院,幸好,宁无缺机灵,躲过了这一劫。

    将破棉鞋用白纸包好,藏到床下,估摸着寻个机会将这东西扔了,吹了蜡烛,躺到床上,回忆着今晚这么多离奇事情,身心疲惫,打了个哈欠,沉沉睡去。

    翌日。

    宁无缺是被清风的敲门声惊醒的,打开门,清风端着饭菜责备着走进来。

    “公子,都让你晚上不要读太长时间,一天之计在于晨,晚上读再多,清早起不来又有什么用?”

    宁无缺不好意思的挠头笑着,这世界的人起的都很早,一般卯时三刻就已经起床,而道观里的道士卯时就要起床,也就是早上五点就起来打坐修炼,担水做饭。

    此时已经接近巳时,日上三竿,已经很晚了,也难怪清风会责备。宁无缺也知道清风是为自己好,但昨晚发生的事能说出来么?

    “吃完早饭,好好梳洗一下,这是师父让我给你的衣物,师父已经答应给你引荐那考官,表现好点,前十名没多大问题。”

    将饭菜放到桌上,清风又拿出几件衣物放到床上,道:“我还有事要忙,到时候会有师兄唤你。”

    说完,清风便走了出去,屋外,又下起了飘絮般纷纷扬扬的小雪。宁无缺关上屋门,推开窗户,昨夜留下的痕迹已经被白雪覆盖,心上松了一口气,终于过了这一劫,想必白云道人疑心也淡了吧?

    道观内的饭菜很清淡,一碟豆腐和一盘青菜,还有一碗米饭一个馒头,对宁无缺来说,这已经是很好的食物了。

    “不知道那未谋面的娘和傻哥哥有没有吃的?”

    轻叹一口气,宁无缺放下碗筷,打来院子里的井水,一番梳洗,换上白云道长送他的衣物,用布条束住快要及腰的长发,他才十六岁,没有行冠礼,只能用布条束住,至于剪掉头发,除非宁无缺不想活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要是宁无缺剪掉头发,便是不孝的大罪,都不用去县考,等着官兵来抓吧。

    打量着清水里自己的仪容,宁无缺满意的笑了笑。人靠衣装,原本宁无缺相貌便不差,此时换上新衣服,气质更佳,一身洁净的白袍,明眸皓齿,剑眉星目,面容英俊,长年侵泡在书籍里,一举一动都流露着儒雅的书生正气。

    自己简直就是“小白脸”中的典范,放到后世,绝对是风靡大众一等一的美男,而且还美得有气质、有内涵。

    自恋了一会儿,宁无缺拿起书来,温习着县试要考的经义和诗词,躁动的心,缓缓平复下来。不久,屋内便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宁无缺家里没有书,他看的书都是来自于书塾先生,这世界,书籍极为珍贵,能够藏书的,家里非富即贵。白云观有着自己的书屋,宁无缺现在看的书便来自那里,原本他就聪慧,现在妖狼血脉觉醒,更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没过多久,一本经义便被背完。

    恰好,一个道士来敲门,言称白云道人要见他。

    宁无缺放下书,理了理衣袍,感觉差不多之后才跟随道士进入雪中踏出庭院。

    这还是宁无缺第一次踏出后院,来时因为生病,没来得及细看,此时才发现白云观还是很大的,中央一座十多米高的大殿,边上有三座偏殿,四周用围墙围起,观内种着竹柏,在雪中绿意盎然。

    走过一段古香古色的长廊,进了大殿,殿内供着道家三清神像,神像高二丈二尺,跌坐金身,束发道装,端庄和蔼,表情甚为和善,下方一只铜铸香炉,袅袅青烟,缓缓升起。

    宁无缺诚心的在三清神像前拜了三拜,这才在道士和善的目光中进了后殿。

    道观后殿是给来道观上香的贵客休息用的,单独隔出来一间厢房,里面白云道人正和一声音中正平和却又不失威严的男子交谈着。

    宁无缺敲了敲门,便听得白云道人声音传来。“进来!”

    推开门,宁无缺目光朝里面看去,白云道人坐在椅子上,背后有着一幅道人画像,旁边隔着一张小桌的椅子上,有一个穿着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头戴玉冠,国字脸,面庞红润,颌下三缕长须,端着一杯茶,端坐着,不怒自威。

    宁无缺只是微微停顿,旋即便迈步而入,恭敬朝白云道人一礼。

    “见过道长。”

    而后又朝男子拱手行礼。“参见大人……”

    这个时代不兴跪礼,并不是那种见人就跪的时代,百姓见官员也只用行拱手礼,男儿膝下有黄金,只有在祭祀或者面对家族长辈、父母时才下跪,行跪礼、拜礼。

    “不错不错,你就是白云兄所说的宁仲远吧?仪表堂堂,的确是一表人才。”

    见到宁无缺礼节到位,人也清秀,再配上那清澈的目光和淡淡的笑容,扑面而来的是如沐春风的温暖,见过不少年轻俊杰的张清也是眼前一亮,满意的点点头。

    “回大人,晚生便是宁仲远。”宁无缺恭敬说着。

    张清越看越觉得欢喜,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递给宁无缺,道:“出来的急,身上没带什么东西,这玉佩值不得几个钱,但也跟了我不少时间,你我有缘,便赠予你。”

    “使不得使不得,晚生得见大人真容,已是三生有幸,哪敢接受大人玉佩?”宁无缺连忙推辞。

    “哎,有什么使不得,美玉赠俊彦,这玉和你正配哩。”

    “一块玉而已,你便收下吧,长者赐,不可辞。”白云道人在一旁道。

    “这……”宁无缺为难迟疑,一咬牙,接过玉佩,朝张清一个深鞠躬,道:“大人今日赠玉之恩,仲远没齿难忘。”

    张清笑了笑,道:“听说你也是这次县试的应试生,若你到了县里,来府上走走,你那玉佩便是凭证,下人不会拦你。”

    宁无缺恭敬的点点头,道:“若有机会,晚生定会上门拜访,还望大人不要嫌晚生啰嗦才是。”

    “哈哈,仲远若来,我欢喜才是。”

    白云道人见已经差不多了,便开口道:“好了,本道和张大人还有话说,你先回去吧。”

    宁无缺也知道以此时自己的身份地位,能够得到张清一块玉已经很不错了,此时留下一个好印象,将来走动便有了机会,若得寸进尺赖在这里,刚才营造起来的好印象可就都毁了。

    “仲远告辞……”

    宁无缺退出屋外,关上屋门,这才转身,心情大好,朝后院走去。

    “此子如何?”白云道人笑道。

    张清喝了一口茶,咂咂嘴,道:“翩翩有礼,进退有度,良才美玉,可雕可琢。不过,这才华嘛,还得过了县试再说。大哥,你不会想让我收他为弟子吧?”

    白云道人一捋颌下胡须,道:“他是个书生,你也是个书生,为何不能?莫不是要我教他修道不成?”

    “这个,不瞒大哥,如今朝廷分为太子和秦王两派,秦王四处征战,不臣之心久矣,太子一派虽然多是朝中官员,但无甚兵权,形势不妙。我若收他为徒,将来很可能将他牵扯进王位之争,反而是害了他。”张清叹气。

    白云道人也不再执着,轻叹一声,道:“人间不平静,妖魔四起,昨夜又有一妖现世,这天下,何时能太平?”

    “当今唐王圣明,又有良臣名将辅佐,太平盛世不远矣。你我兄弟,一人居庙堂,一人隐山林,难得相聚,说这些作甚,不若说说昨夜妖魔之事。”

    白云道人一笑,便将前因后果和盘托出,朝张清一一道来。

第十章 美艳小娘

    离了大殿,宁无缺心情不错。

    他来自后世,自然知道人情关系的重要,他自信考进前十没什么问题,若再有了张清这层关系,就更为稳妥了。

    这个时代的县试并不糊名,由县官和几位考官一起协商决定前十名额,主考官的意见对排名有很大的影响,宁无缺要在这个天下行走,有个名分极为重要。

    况且,知识改变命运这句话放在此时极为合适,宁无缺若能成为秀才,他一家人生活境况也会有所好转。

    虽然有了妖狼血脉,但宁无缺骨子里还是把自己当做一个人,光耀门楣,位极人臣,不是每个读书人所期待的么。妖,离宁无缺似乎太遥远了。

    心里想着自己以后要走什么路,宁无缺心不在焉的朝后院走去,早上飘扬起的小雪随着微风纷扬飘落。

    刚跨入后院,忽然一阵香风扑来,宁无缺一抬头,便见到一个惊慌失措的小娘朝着自己扑来。

    宁无缺愣了愣,自己是很帅,但也不至于直接有人投怀送抱吧?

    说时迟那时快,宁无缺思维还停留在美女投怀送抱上,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一个侧身,避过了飞扑而来的女子,然后就听到“嘭”地一声,小娘砸到了雪上,摆出一个狗吃屎的姿势,狼狈之极。

    “小姐小姐,都说了雪滑……”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从庭院里跑出来,瞪了眼宁无缺,紧张兮兮的去搀扶。

    “哎呦……”

    小娘痛哼着,在少女的搀扶下爬起来,一手揉着细柳般的软腰,绝美的面容,精致的五官皱在一起,美眸一瞪,看着还未回过神来的宁无缺。

    “你个傻书生,躲什么躲,不知道拉一下本小姐啊,哎呦,疼死了……”

    宁无缺这才回过神,感情不是美女投怀送抱,是小娘跑的快了,不小心滑到,好巧不巧,刚好朝自己扑来,可是,后院哪来的女人?

    眨巴眨巴眼,宁无缺无辜的看向小娘,拱手笑道:“小姐现在不也没事么……”

    “呸,还笑,什么没事,本小姐腰都要断了,小桃,扶我回房。”

    小娘被侍女搀扶着,一脸痛楚,揉着腰,恶狠狠的瞪了眼宁无缺,一瘸一拐的朝庭院内走去。

    “你这傻书生,好不晓事。”侍女扶着小娘,回头也瞪了眼宁无缺。

    宁无缺挠了挠头,嘀咕道:“这算什么事,莫名其妙。”

    瞟了眼已经走到屋门外的小娘,婀娜身姿,高挑身材,曲线唯美,上身毛茸茸的狐皮小袄,乌黑的秀发披散下来,下方素白曳地长裙,脚上是一双小巧的皮靴,望之赏心悦目,揉着腰,更添了一分柔弱令人疼惜的美。

    似乎察觉背后的目光,小娘又回头恶狠狠的瞪了眼宁无缺,气呼呼的走进去,嘭的一声关上屋门。

    “瞪什么瞪,再瞪我,再瞪我就喝了你!”

    宁无缺心底回响起一句广告词来,而后猛地摇摇头,打了个寒噤,自己想到哪儿去了。

    “看美女摔倒,也只有我做得出来了。”看了眼雪地上的人形痕迹,宁无缺自嘲的笑了笑,刚才他完全可以把小娘抱住,小娘也就摔不了。

    后院有五六间厢房,小娘的房间便在宁无缺的旁边,宁无缺走进房间,脑海里还浮现着小娘气呼呼的样子,摇头一笑。

    “估计是张清侄女之类的,富家小姐。”

    白云观香火不旺,冬天更没什么人,除了张清,谁还会带来女眷?

    盘膝坐到床上,宁无缺平心静气,很快便进入空灵之境,意识进入一片白蒙蒙的空间。

    上千的血色文字在空间悬浮,绽放莹莹血芒,宁无缺观想着文字,领悟着文字里表达的意思。

    这是一篇妖文,也是妖族传承最重要的部分,里面不仅有着部分的妖族概况,还有着一篇名为《太阴诀》的修炼功法,只有狼族妖修才能修炼。

    在这白云观内,宁无缺可不敢修炼,要是弄出什么动静来,还不得被白云道人给劈了?

    宁无缺看的是有关妖族那部分内容,身为人妖,呃,不,是身具人、妖两种血脉的妖人,想了想,还是半妖吧,身为半妖,怎么说也得了解一下妖族历史啊。

    话说盘古开天辟地,混沌神魔陨落,天地间便出现了生灵,被称为先天神魔,有龙、凤、麒麟三族之乱,量劫之后,就出现了巫、妖两族,巫妖大战,圣母女娲造人,人族昌盛,巫妖退居幕后,后来又有了封神之战,天庭兴盛,佛门大兴。

    这些都和宁无缺没关系,也和他的传承没什么关系,却让宁无缺知道,这是一个仙佛世界,玉皇大帝、满天神佛到处飞、恐怖分子四处有的危险世界。

    妖族式微,但依旧生存在这片天地间,还有许多除魔卫道的正道人士,这些暂且放下不提。

    因为宁无缺忽然想到,假如真有天庭、佛门之类的,那么不是说,历史上伟大的玄奘西行也不久了?

    “西游啊!”宁无缺咂咂嘴,又想了想自己现在的修为。

    “还是算了吧,玄奘游就游吧,与我何关?”

    不再去想即将要开始的伟大游记的故事,宁无缺又沉下心来,领悟着妖文。

    妖文虽然只有上千字,但里面的信息却是极为丰富,每一个妖字里面都包含着一段信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虽然不敢修炼,但宁无缺心神还是放到了《太阴诀》上。

    世间万物,草木山石,虎狼蛇鼠,皆可为妖,妖族修炼,最困难的就是产生灵智,一旦开启灵智,就已经能称为妖,凭着其天生的优势,起点比人修道要高出一截。

    产生灵智之后,可以凭本能吸收天地精气,日月精华,凝练出妖丹,不懂修炼的,可以吞噬血肉,凝练血气,是最下等妖修,潜力也不大。

    拥有了妖丹,不断积累妖气,渡劫化形之后,妖修就有了不弱于仙的实力。

    “这么简单?”

    宁无缺翻了翻白眼,他还以为修炼会有多难。可惜《太阴诀》只描述了妖修的修炼过程,并没有涉及人类,让宁无缺颇为遗憾,他很想知道白云道人现在什么修为了,每天有这么个高手监视着,寝食难安啊。

    “该找个机会离开这里,白云道人又不收徒,老是这里呆着,也不是办法。”

    宁无缺沉吟着,他不是没想过跟白云道人学习道法,只是白云道人说过,宁无缺与他无缘,白云道人这种古板性格的人,认定的东西,绝不会更改。

    从只是怀疑宁无缺是妖,就监视了一个多月一事,就看得出来,让白云道人收徒绝不可能。

第十一章 离开白云观

    傍晚,天已放晴,夕阳斜照,淡淡的余晖轻纱般,让白雪染上一层微黄。

    宁无缺走出屋子,正巧,一抬头就见到早上摔倒在雪地里的小娘正坐在梅树下的石凳上,芊芊素手拿着一本诗集。

    梅下美女,夕阳洒下,勾勒出一个唯美的轮廓,看得宁无缺不禁有些痴了。

    “臭书生,你看什么呢?”

    一个很不合时宜的娇喝声在宁无缺耳畔响起,吓得他连忙收回目光,朝旁边一看,早上那个花裙丫鬟正恶狠狠一脸警惕的瞪着宁无缺。

    “臭书生,警告你,别打我家小姐主意。”

    挥舞着拳头,小丫鬟瞟了眼盯着自己看的宁无缺,不由得面上一红,几步朝小娘跑去。

    宁无缺摸摸鼻子,自己又不是坏人,你跑什么?

    “小姐,腰好了?”宁无缺望向小娘,轻轻一笑。

    “小桃,你又在乱说。”读书的小娘回过神,朝小丫鬟责备一声,又瞪了眼宁无缺,气呼呼的扭过身去。

    “太可恶了,竟然让本小姐那么狼狈。”

    一想到早上居然在外人面前摔的那么狼狈,洛英就羞得恨不能挖条地缝钻进去,更可恶的是臭书生明明可以拉自己一把,可他竟然避开了,看着自己摔了个狗吃屎。

    不是都说谦谦君子,还有什么英雄救美么?难道自己不够美?

    生气这东西,是越想越气,此时再见到宁无缺,洛英都有种掐死宁无缺的冲动,你说你一个大男人,长那么白,那么俊做什么,还要不要广大女同胞活了?还笑,笑得那么迷人,呃,不是,笑得那么下贱、无耻、卑鄙。

    宁无缺自然不知道小娘想什么,见她不理会自己,以为还在生气,想了想,便自己出了庭院,朝道观厨房走去,他还没吃晚饭呢,以往都是清风、明月送来,今日不知为何,到了傍晚都还没来。

    “小姐,小姐,他走了……”小丫鬟见自家主子还在那里纠结着,忍不住出声道。

    “啊?走了?”洛英抬头四下一张望,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被愤怒占据,愤愤道:“死书生,臭书生,咒你走路滑倒,吃饭噎着,喝水呛着……”

    “小姐,你说一个男的怎么能长那么漂亮?”小丫鬟花痴道。

    “谁知道,做小白脸啊……”

    在道观厨房弄了点吃的,宁无缺径直去了道观的藏书阁,这里一些普通的书宁无缺还是可以观阅的,而且藏书阁灯火长明,夜晚也可以读书。

    “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

    宁无缺立志做个饱学之士,他家徒四壁,书塾里的书也被看得差不多了,不趁此机会多看些,是会遭天打雷劈。

    时间在倏忽之间便悄然而逝,眨眼五天过去。

    张清在道观内小住三日后,便带着家仆去了县里,他是县试的主考官,自然不可能一直呆在道观。跟宁无缺做了三天邻居的小娘也跟着张清离开了,离开时还是气呼呼的样子,让张清只觉得莫名其妙,摸不着头脑。

    宁无缺倒是从清风那里得知,小娘名唤洛英,是张清之女,深得张清宠爱,随的母姓,年方十八,是青州出了名的美人儿,许多世家公子,踏破了张家门槛,想要求取姻缘,都被洛英拒绝。

    给宁无缺介绍的时候,清风还一本正经道:“若是公子能娶为良妻,前途无量啊。”

    宁无缺一阵摇头,清风可不知道,自己把人家得罪死了,没见走的时候都还生气么,再说,那么多世家公子都没看上,会看上自己一个穷酸书生?

    自己又不是宁采臣之流的,能让小倩死心塌地,没那个艳福,就别想那么多。

    在宁无缺看来,张清、洛英于自己,只是人生路上的一个过客,而自己于他们,又何尝不是?

    屋子里,宁无缺换回自己那身破旧补丁的发白长衫,走出后院,朝白云道人修习打坐的地方走去。

    今日已经是二月二十一,他已经在白云观住了三十六天,再有十多天就是县试时间,宁无缺思虑良久,想借此机会离开白云观。

    “你要离开?”

    白云道人一眼就看出了宁无缺的来意,想了想,道:“也罢,你伤势已好,县试之期临近,也该放你回去,过不了几日,本道也会出去,游历四方,此次一别,你我缘尽,这点东西,聊表心意。”

    宁无缺微微吃了一惊,白云道人要离开?想想也觉得正常,修道人士,天地为家,就和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一个道理,道法自然,也要到天地间去体悟,怎么能只呆在一个道观里呢?

    跟白云道人寒暄几句,都是客套话,宁无缺出来时手上提了个青色包袱。

    又和清风、明月一番说辞,二人也知缘尽于此,一起送了宁无缺一个书箧,再和观内道士一一拜别,临近中午,宁无缺背上书箧,怀里揣着几个馒头,一步三回头,挥着手,踏上了下山回家路程。

    白云观在深山山岭上,下山的路崎岖不平,是一条蜿蜒小径,隐入白雪群山之中。

    一路上,宁无缺啃着馒头,哼着小曲,好似一只脱了牢笼的鸟雀,欢快走着。他知道,白云道人还在后面跟着,这老道还是不放心。

    走出五里地,见宁无缺还是宁无缺,白云道人停下身形,叹息一声。

    “倒是我太执着了,误会了此子。”

    一晃身,白云道人折身返回白云观。宁无缺猜到白云道人会跟来,却不知道白云道人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人身之时,只能感知方圆百米内的动静,而且以白云道人的修为,刻意的话,就是在他身边,他也不一定能察觉。

    过了宁家村外的那座小桥,看到两棵光秃秃的大柳树,下方几个稚童红着脸蛋欢快的在堆雪人,还有一个披头散发的高大身影混在小孩之间,嘿嘿笑着,眼里目光,稚童般纯净。

    看着和小孩玩得高兴的身影,宁无缺怔了怔,一声轻唤:“哥……”

第十二章 孩儿回家了

    那一声轻唤,饱含着宁无缺多少日月的期许,前世作为孤儿,宁无缺从未体会过亲情是什么滋味。

    对宁无缺来说,父母、兄弟、姐妹,那是一种奢望,每年,他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春来秋去,他都习惯了孤单,直到遇到那个女孩。她不仅仅是他的女朋友,也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而今,他又多了两个羁绊。

    世间,最真的是亲情,拥有的人不珍惜,失去后才追悔莫及。宁无缺从未拥有,此时才倍感珍惜,看着那混在稚童里的宁伯武,心中一股暖流萦绕着。

    上天待他不薄,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又给了他两个亲人,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知足者常乐,宁无缺此时是辛福的,这种幸福只有女孩身上才感受过,他和她是家人,他和他们现在也是家人。

    “傻蛋傻蛋,你弟弟回来了。”一个面向宁无缺的五岁小女孩看到站在雪中发呆的宁无缺,连忙拍了拍宁伯武肩膀,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朝着宁无缺奔来。

    “无缺哥哥,无缺哥哥……”

    宁无缺因为年纪关系,在村子里是正儿八经的娃娃王,在村里十多个小孩中,就只有村长家的宁无双能和他比一比,两人便因此有了恩怨,不过,宁无缺有着痴傻哥哥撑腰,总能压过宁无双一头。

    小孩之间的打闹,在大人们看来算不得什么,也不去理会,加之宁无缺聪明伶俐又懂事,深得村民喜爱,都是宁家人,村长也不能做得太过,只得叮嘱宁无双少来招惹宁无缺。

    听到小女孩声音,堆着雪人的小孩扭头看来,见到果真是宁无缺,欢喜的奔来。

    “无缺哥哥回来了……”

    “等等,我娘说无缺哥哥是妖怪,要我们离他远点。”

    一个十二岁上下的男孩忽然停住,想起家里父母叮嘱,大叫一声,有些犹豫,周围小孩听了,也都是放慢脚步,疑惑的望着宁无缺。

    倒是一开始奔来的小女孩跑到了宁无缺身边,听到后面的声音,怯怯的眨巴眨巴眼睛,瞄了眼宁无缺,有些不敢确定妖怪是什么东西。

    在这个年纪,哪儿知道什么是妖怪,都是家里大人为管教小孩,瞎编乱造出来的。恐怖恐怖的,专吃小孩的,不乖晚上就会有妖怪来吃了你。

    “怎么,小月儿不认识无缺哥哥了?”宁无缺蹲下来,捏了捏小女孩圆嘟嘟的脸,因为寒冷,被冻得通红,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对宁无缺瞅了又瞅。

    “哥哥说无缺哥哥是妖怪。”小女孩怯怯的朝后边刚才出声的男孩看了眼。

    宁无缺自然认识这群小孩,微微一笑,在众小孩惊呼中抱起小女孩,朝众小孩问道:“你们知道什么是妖怪么?”

    “不知道……”

    “娘说了,会吃人的,专吃不乖的小孩的……”

    “是不是这样啊……”

    宁无缺一咧嘴,露出一副恶相,朝中小孩跑去。

    “跑啊,妖怪来了……”

    七八个小孩被吓了一跳,哭喊着作鸟兽散。宁无缺跑到宁伯武身边才停下来,轻出一口气,看了眼躲在柳树后露出个脑袋的小孩,狠狠一瞪,那小孩吓得连忙藏好。

    “咯咯咯……”

    小月儿在宁无缺怀里开心的笑着,拍着小手,在她看来,宁无缺把小孩们吓跑多么好玩啊,她就没那本事。

    “嘿嘿……嘿嘿……”

    宁伯武也是笑着,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小孩要跑,但这不妨碍他开心,在他的世界里,就没有不开心这样的情绪。

    “哥,我回家了……”宁无缺轻轻说着,也没在意宁伯武是否听懂他的话,这是唯一能表达他情绪的话了,回家,多么陌生而又亲切的词语。

    宁伯武看着宁无缺,擦了擦脸,咧咧嘴,嘿嘿笑着。

    “傻蛋哥哥都成大花猫了,咯咯,无缺哥哥变得好高啊……”小月儿小手比划着。

    “宁小月,回家吃饭了……”

    村子里,传来一声呼唤,小月儿听了,连忙挣脱下去,跑向村子,跑了一截,又回过头来,纯净的眼睛望着宁无缺。

    “无缺哥哥真不是妖怪么?”

    被那纯洁的目光看着,宁无缺心神一颤,在这样纯洁的灵魂面前,他实在没脸撒谎。

    不过没管宁无缺有没有回答,小月儿已经跑向村里,只留下一声稚嫩的童音。

    “不管无缺哥哥是不是妖怪,都是小月儿的哥哥,就算是,那也是好妖。”

    夕阳西下,照着宁无缺,心里回荡着刚才那句话,好妖么?这世间,好与坏,谁又能分得清,妖与人,又该如何去区分?

    “走吧,回家!”

    宁无缺看了看身边的宁伯武,背着书箧,朝着村里走去。宁伯武挠挠头,他只知道,只要跟着宁无缺就行,就像往常一样,永远的跟着。

    宁家村并不大,一共四五十户人家,都是宁家人,见到傻傻的宁伯武和宁无缺,都是有些害怕。

    宁无缺亲切的打着招呼,都是叔伯兄弟,再说事情过去一个多月了,村民也怀疑宁无缺怎么会是妖呢,心里芥蒂也就小了,热情不少。

    经过村长家门口,老村长见宁无缺回来,还长高那么多,暗想白云观伙食就是好,一边笑着给宁无缺拿了几张面饼。宁无缺能从白云观回来,那妖怪就是荒唐的事,过不了几日,就是县试,提前和宁无缺打好关系,怎么算都不亏。

    老村长人虽老,心里明亮着呢。

    宁无缺的家在村尾,那里临近后山,往日宁无缺他爹上山打猎也方便,而且也算是村里的守山人,要是有野兽从山里出来,也能阻挡一二。

    低矮的篱笆院,里面一小块菜地,三间茅草屋,这里就是宁无缺的家。

    推开破旧的木门,望里面看去,一个佝偻的老妇人正在屋外的灶台忙碌着,听到门响,也没抬头,沙哑的声音道:“无花回来了,先去溪边洗脸去,娘给你炖了野菜。”

    伯武是字,无花是名,傻蛋是村里人给痴傻的宁伯武起的外号,叫的多了,便忘了无花这个名,也只有宁母一直这么唤着。

    宁无缺看着忙碌着的苍老身影,他设想过无数遍这样的场景,梦里不知道叫了多少句“妈妈”,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宁无缺才发现一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喊不出来,那种感觉,让人难受得想要哭出来。

    多少人唱着“没妈的孩子像根草”,可又有多少人体会过那样的感受,又有多少人不珍惜那一份亲情?

    母亲,母亲,她是母亲啊!

    宁无缺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眼中泪水泉涌,声音沙哑。

    “娘,孩儿回来了,回来了……”

第十三章 《太阴诀》

    母亲,母亲,她是母亲啊!

    宁无缺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眼中泪水泉涌,声音沙哑。

    “娘,孩儿回来了,回来了……”

    正在灶台边的宁母听到这声轻唤,手一抖,拿着的铲子掉进锅里,抬起头,朝跪倒的宁无缺看来,微微一愣,昏花的眼睛里泛着红色,连忙走过来扶起宁无缺。

    “仲远,仲远回来了啊,快起来,快起来,这是作甚,又不是没见过娘,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怎么样,那道人没伤着你吧?快给娘看看,有没有受伤。”

    宁母絮絮叨叨着,粗糙的手上下摸着宁无缺的身体。

    “娘,我没事,白云道长待我很好,还给孩儿包了几个馒头呢。”宁无缺扶着直到他肩头身高的宁母,擦去眼中泪花,从鼓鼓的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来。

    宁母脸上没去看油纸包,怔怔的看着宁无缺,叹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没事,娘就放心了,你长大了,倒是无花,唉……”

    宁伯武呵呵的笑着,在刚才那个空挡,他已经去洗了脸回来,脸上还有着水珠,浓眉沾着雪花,披散着头发。

    宁无缺清楚,宁伯武一直是家里的心病,更是宁母心中的痛,宁伯武已经三十岁了,这个年纪的古人,早已经是娶妻生子,孩子都差不多十四五岁,可宁伯武还是孩童的智商。

    或许上天为了弥补宁伯武,在剥夺他智商的时候,却给了他一副强健的身躯,武力恐怖的让人咂舌,一身子力气,连两条耕牛都拉不动他。而且宁伯武从小和宁父练武,天份之高,世所罕见,只可惜是个傻子,若不然绝对是一员绝世猛将。

    “娘,别担心了,吉人自有天相,大哥会有开窍那一天的,而且大哥现在也很好啊。”宁无缺劝说着。

    “好,好……嘿嘿……”宁伯武附和着,挠着头。

    宁母见此,也只好叹叹气,道:“也罢,无花也是傻人有傻福,免了兵灾,我们母子三人才有今日团聚,来来,无缺还没吃饭吧,娘炖了你最爱吃的野菜。”

    如今李唐虽然安定,但天下尚未一统,兵灾**,偶尔会有县官来征壮丁,宁伯武因为痴傻,免了此灾祸,正所谓祸兮福所倚,一饮一啄,自有定数。

    拿出三个旧碗,三人就着一锅野菜,就着宁无缺带回来的馒头,吃了一顿幸福的晚饭。

    此时还是二月,天黑的早,吃完晚饭,便已经漆黑一片,宁家家贫,买不起灯油,就只能早早上床睡觉。

    等到宁母休息后,宁无缺在冰冷的床板上辗转难眠,茅屋洞开的窗口,一轮弯月斜挂着,照在宁无缺身上。

    实在睡不着,一起身,宁无缺轻轻退开门,走了出去,屋外丝丝凉气化作微风吹醒了他,目光盯着天空的弯月。

    “这是仙魔世界,大哥的病一定有办法治好,白云道人没办法,那是修为太低,如果是仙人,手段通天,移山填海都不在话下,一个痴傻病,一定有办法的。”

    宁无缺握紧拳头,牙齿咬在一起。

    “修炼,只有修炼,才能出人头地,才能接触到仙人,才能治好哥哥的病,天庭不是有仙丹么,若能求得一粒。”

    一纵身,宁无缺跃出篱笆,朝着后山奔去,漆黑的树木不断后退,狂风在耳边呼啸,宁无缺眨眼就奔出数里地,进了山中,来到一座一百多米的峭壁之下,抬头望去。

    这里是后山最高的山崖,极为陡峭,寻常人难以登上去,宁无缺小时跟随宁父进山打过猎,知道了这么个地方。

    “呼……”

    深吸一口气,宁无缺眼睛微微闭起,一股淡淡的黑气从他眉心扩散出来,一头黑发迅速生长,变成银色,银色毛发披在身上,宛如一件覆盖周身的银色毛皮大衣,两股之间,一条蓬松的尾巴长出,两尺多长,硬如钢鞭,手掌变宽大,指甲长有十多厘米,匕首一样锋利。

    睁开眼,一抹妖异光芒闪烁,碎金色的眸子,英俊的脸浮现淡淡的邪意。

    噗……

    锋利的爪子切豆腐一样刺入坚硬的岩石中,宁无缺右脚一蹬,身体猛地腾空而起,直窜出十多米,又落在崖壁上,再次窜出,猿猴般在崖壁上腾跃。

    宁无缺片刻就登上崖顶,积雪里杂草丛丛,寻了块大石,在石上盘膝坐下。

    凝心静气,身心进入空灵之境,《太阴诀》分九重,第一重功法宁无缺早已牢记心中,对月当空,宁无缺五心朝天,功法运转,天边的弯月在他眼中蓦然变大,丝丝缕缕的月之精华汇聚而来,从百汇穴涌入,顺着奇经八脉,流入五脏六腑。

    丝丝清凉在淬炼着五脏六腑,这里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之一,也是最重要的地方之一。

    妖族修炼,身体极为重要,有的妖族身体修炼到极致,甚至不死不灭,神异无比,如那灵明石猴孙悟空,平天大圣大力牛魔王,都是将身体打熬到金刚不坏的地步。

    《太阴诀》作为妖修功法,自然也极为重视身体,实际上,在一个多月前,隐藏在宁无缺体内的妖族血脉就已经在慢慢改变宁无缺的体质了,只是因为没有《太阴诀》引导,速度缓慢。

    白云道人给宁无缺喝的也是一味强身健体,脱胎换骨的汤药,以前药力积攒在体内,此时这些药力在《太阴诀》引导下,开始融入五脏六腑,温热的药力和清凉的月华,交织着,一股淡淡的热气从宁无缺头顶腾起。

    《太阴诀》的炼体注重内炼,五脏六腑是一个人的精气神所在,这里强健了,整个人才会有从内到外的改变,再炼皮肉四肢之时,就不用担心内腑受损而留下隐患。

    而只有内外都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后,方可凝聚妖丹,这样的基础,极为扎实。

    内炼,不仅仅炼身,也炼神,这和许多炼体功法不同,《太阴诀》吸收太阴之力,身、神兼修,是狼族至高法诀。

    丝丝缕缕的清凉汇聚在眉心,淬炼着宁无缺弱小的神魂,不断壮大,这种效果是明显的,汇聚在宁无缺周身的妖气,已经逐渐浓郁起来,银色的毛发随风而动,闪烁淡淡的银辉,银色发丝,缕缕飘扬。

第十四章 会武功的宁伯武

    修炼并非一蹴而就,是一个长时间磨砺打熬的过程。

    就算是那天生灵明石猴孙悟空,在出世之前,也吸纳了天地间无数数年的日月精华。

    临近卯时,月已偏西。

    宁无缺从空灵之境醒来,收功盘坐,吐纳着空气中的丝丝凉气,碎金色的目光妖异而深邃,银色毛发微微抖动着。

    站起身来,宁无缺感受着身体内越发强劲的力量,这种强劲是由内而外的,很玄妙的一种感觉,尽管一夜未眠,但他还是觉得精神奕奕,未有半点疲倦。

    来到悬崖边上,宁无缺目光如炬,在黑夜中透出两点暗金色,一翻身,如鸿雁般飘然而下,丝丝妖气裹着身躯,百米高的悬崖,片刻到底。

    呼……

    刚刚落地的宁无缺还没有反应过来,便感觉一股寒气从身后袭来,身体本能的一晃,右腿顺势一个回旋踢。

    嘭嘭……

    两条鞭腿在半空相撞,看到来人,宁无缺瞳孔一缩,身躯在半空一翻,落到十米外,惊讶道:“大哥?”

    黑暗中,那道高大的黑影听到宁无缺的声音后也是一怔,站立着不动。

    宁无缺化为人躯,朝那树下黑影再次喊道:“大哥,是我,无缺!”

    见到宁无缺出现,那黑影这才嘿嘿一笑,挠着头走出来,在月下显露出面容来。披散的头发,一米九的身高,铁塔一般,壮如牛犊,纯真的目光,傻笑着。

    不是宁伯武,还是谁?

    “大哥,你恢复神智了?”宁无缺脸色微变,突然在这种地方碰到宁伯武,是在令他诧异,甚至让他有些怀疑宁伯武的痴傻是不是装出来的?

    宁伯武看着宁无缺,把手指放在嘴边,小心翼翼的看向身后雪地,蹑手蹑脚的走过来,左手朝着荆棘丛处指去。

    狐疑着,宁无缺皱眉一看,黑夜对狼来说亮如白昼,对宁无缺同样如此。

    原来,那远处雪地干枯的荆棘丛里,正有两只浅灰色的兔子探头探脑,啃食着雪上露出的草茎。

    “吃……吃……”宁伯武小声的用简单的字来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宁无缺恍然,原来宁伯武是为了那两只兔子,不巧自己从悬崖上落下来,吓到了宁伯武,这才突然出手。宁伯武偶尔会进山捕猎,或许因为痴傻的缘故,在做事上极为专注,习武如此,捕猎亦是如此。

    上天给你关上一扇门,也会给你打开一扇窗。

    冰天雪地,一般猎人是很少进山的,因为猎物都冬眠了,这两只兔子也许因为腹中饥饿,夜里出来吃食,却被宁伯武盯上。

    宁伯武拍了拍胸口,嘿嘿傻笑着,指了指荆棘丛里的兔子。而后轻手轻脚走到一棵树后,离兔子约莫百米左右,正吃草茎的兔子耳朵一动,抬起头来,警惕的听着四方。

    就在这一刹那,只见一道雄壮的黑影从树后窜出,瞬间越过百米距离,速度之快,踏雪无痕,两只兔子反应也不慢,猛地一扑,跳出数米,就朝着密林跑去。

    兔子快,宁伯武更快,宁无缺知道自己大哥武艺绝强,但今天他才见识到,强到什么地步。只是一个眨眼,宁伯武就已经追上一只兔子,一个猛虎扑食,将可怜兮兮的兔子压在了雪地上。

    宁无缺见另外一只兔子已经跑远,指尖一缕妖气弹出,跑出数百米的兔子顿时瘫软在地上,战战兢兢,不敢妄动。先天血脉上的压制,那妖气中的气息吓破了这只兔子的胆子,哪还敢逃?

    宁伯武从雪地上起来,手里提着压得口鼻流血的兔子,看到几百米外突然不动另一只,挠挠头,有些奇怪兔子为什么不跑了?

    两只兔子?宁伯武又朝着几百米外跑去,又一个饿虎扑食,将已经被宁无缺吓破胆的可怜兔子压在身下。

    宁无缺看得目瞪口呆,原来自己大哥就是这么捕猎的?想到宁伯武那庞大的身躯压在兔子身上,宁无缺忍不住擦了把汗。

    宁无缺愣神之时,宁伯武一脸疑惑的拎着两兔子回来,时不时提起其中一只,用大眼睛瞪啊瞪,似乎不明白兔子为什么这么傻。

    荒废近盏茶的功夫,卯时已过,村民此时已经起床,宁无缺担心宁母起来不见了两儿子着急,带着宁伯武往家赶去。

    两人健步如飞,宁伯武也发觉宁无缺居然跟自己跑的一样快了,提着兔子,更是卖力。

    回到家里,宁母已经在生火,宁伯武将两兔子献宝似的摆在宁母面前,一手比划着,一边用简单的字眼描述出今天发生的奇怪事情,说完还翻了翻已经被他压出血的已经断气的兔子,瞪着眼,想要看看这两只兔子有什么不同。

    “好了好了,快去洗脸,这么脏,顺便把兔子清理了,无缺,我们吃一只就够了,另外这只,给你大伯带去。”宁母看了眼宁无缺,眼里闪过一丝迟疑,但还是提了一只兔子给宁无缺。

    宁无缺感觉母亲话里有话,但也不曾多想,提了兔子,往村南赶去。

    宁母所说的大伯,便是宁家村唯一的书塾先生,也是宁家人,是个落魄秀才,一直对宁无缺很照顾,宁无缺一身所学,全是宁风所教。

    宁风住在书塾里,孤身一人,未曾娶妻,待宁无缺如己出。见宁无缺到来,连忙引进屋里,笑道:“昨晚便听说仲远回来了,只是天色已晚,寻思着今天去你家一趟,你却先来了,正巧,有两升米,一斤白面给你娘带回去,县试临近,好好补补身子才是。”

    宁无缺恭敬行了个弟子礼,笑了笑,道:“应该是学生拜见老师,哪有老师去见学生的道理?早上我哥捉了两只兔子,我娘让无缺给老师带过来,顺便拜见一下老师。”

    宁风虽是大伯,但平时宁无缺只唤作老师、先生,以示尊敬,村里孩童也都这般喊。

    “长大了,也懂事了。”宁风看着一下子变高的宁无缺,轻轻叹息,心里却是十分满意,宁无缺算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是他这辈子的骄傲。

    宁风眼里闪过一丝挣扎,但看着宁无缺,挣扎被坚决取代,一挥衣袖,道:“无缺,你把兔子放下,跟我来。”

    “哦!”

    宁无缺心中疑惑着,怎么感觉今天母亲和老师都有些不对劲?

第十五章 人妖殊途身世迷

    宁家村村南书塾,一座竹屋之内,一盏油灯散发出昏暗的光,映照着两道人影。

    宁无缺疑惑的看着在柜子里翻找着什么的宁风,不明白宁风突然把自己叫进这里做什么。

    翻找了一会儿,宁风从柜子深处翻出一个染满灰尘的木盒,双手抬着,宁风轻轻吹去上面灰尘,又用衣袖扫了又扫,露出盒子上密密麻麻的花纹。

    宁无缺一看,脸色微变,不是因为盒子材质是难得一见的千年沉香木,而因为盒子上面的花纹,正是妖族中的妖文。

    感觉到宁无缺变化的神情,宁风轻轻一叹,将木盒递给宁无缺,眼里露出一抹解脱之意。

    “拿着吧,这是你的东西,在你被白云道人带走的时候,你娘和我商量过了,你终究不属于这个世间,这木盒,是你亲生母亲留给你的。”

    宁无缺神情一怔,瞪着眼,看着宁风,结巴道:“老……老师……你知道我的身份?”

    “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怎么会不知道?”宁风淡笑着,道:“坐下吧,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有很多疑问,也是该告诉你了。”

    宁无缺顾不上礼节,坐到椅子上,看着宁风,心里有了更多的猜测,实际上,这些猜测在白云观确定自己是妖时就已经出现。

    宁风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娓娓道来。

    十六年前,天下战乱四起,隋朝统治昏庸,群魔乱舞,宁风是赶考的秀才,只可惜当时权臣当道,宁风不幸落榜,多少日夜风雨苦读,宁风失落至极,心怀死意,意欲跳江自尽。

    不料就在他要跳江那晚,在路上遇到了一遭妖魔追杀的妇人,妇人踏着飞剑,怀里有一刚出生的婴儿,那妇人情急之下,便将婴儿给了宁风,道明婴儿身世,留下一木盒后,就引着妖魔逃走。

    一心只读圣贤书,经此一事,宁风被吓得不轻,浑浑噩噩回到宁家村,正巧,宁母那时分娩,胎儿身死,宁风便将婴儿交给了宁母抚养,眨眼,就是十六年。

    “那个婴儿就是你,你的父亲是一狼妖,母亲是修道人士,这木盒就是你母亲留给你的。这么多年,我和老嫂子一直以为你能像凡人一样平平静静的娶妻生子,可惜,你终究不属于凡间。”宁风轻叹着。

    听完,宁无缺心中怀疑终于揭开,自己父母都是凡人,自己怎么会有妖狼血脉?这背后,果然有着更深的故事。

    原来母亲和老师一直都清楚自己的身份,宁无缺叹息着,看向宁风,道:“老师知道无缺是妖,难道不怕么?”

    “怕!”宁风点点头,接着道:“我很怕当年因为我的仁慈,给宁家村带来灾难,人妖殊途,可我也相信,你除了妖族血脉外,还有一半人的血脉啊。更何况,你是我最得意的门生,就冲你刚才那一声老师,我就知道,我宁风没看错人。”

    宁风的坦诚,让宁无缺心中愧疚,何为君子之风,这便是。

    “无论无缺是什么身份,娘依然是无缺的娘,老师依旧是无缺的老师,宁家村,依旧是无缺的家。”

    宁无缺起身朝着宁风恭敬拜下,他知道,宁风如此坦诚,为了什么。

    正如宁风所说,人妖殊途,宁无缺留在宁家村,只会给宁家村带来灾难,甚至,宁无缺还有大仇未报,他亲生母亲死在妖魔手中,无论是报仇,还是妖魔来寻他,都只会让宁家村不得安宁。

    宁风不是圣人,是他将宁无缺带回来的,但他不想给村里带来危险,宁无缺被白云道人带走,最紧张的莫过于他,这几日寝食难安,他知道,无论宁无缺会不会回来,都不能再让宁无缺留在宁家村了。

    元月十五的事情,有一次,难免会有第二次,宁家村是世外桃源,更是宁家上下几百口人共同的宁家村,宁风不能因为宁无缺是他的学生,就置宁家村村民安危不顾。

    “这几日,老师一直在想,你要是没有觉醒另一半妖族血脉该多好。”宁风眼里有着丝丝伤感。

    若宁无缺没有觉醒妖族血脉,便不会有这么多的事端,宁家村又会再出一个秀才,再多一个平平凡凡的宁家人。

    宁无缺笑笑,这世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假如,没有如果。

    “老师,我会考完县试再走,也算是给宁家村一个交代,就说我游学在外吧。”

    宁风点点头,道:“你真的长大了,也好,考完县试再走。”

    “母亲那边?”

    宁无缺轻叹,他不知该如何说,前世他是孤儿,来到这个世界,有了一个母亲,可还没有真正享受过家的温暖,为何好事多磨,只不过几天时间,却又要分离。

    世事无常,拥有了什么,便会失去些什么。

    宁无缺得到了妖的力量,却要失去家的温暖,若让宁无缺选择,他更愿意选择后者,可惜上天已经替他做了选择,已经给了他安排。

    宁无缺感觉到无力,那种命运不由自己掌控的感觉再次出现,那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根线在牵着他,按照着既定的轨迹向前走着一条他不愿意走的路。

    “若我有绝世修为,若我能主宰天地,会不会就没有人能操控我的命运?”

    宁无缺问着自己,他不知道答案,但他突然想试一试,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老嫂子,我会照顾着,你放心吧。”

    宁风心中欣慰,宁无缺就算是妖,也该是个好妖吧,那也就不枉他教他这么多年,渡人为善,不也是儒学奥义么?

    默默点点头,宁无缺知道,母亲让自己来找老师,两人已经商量好了。

    有的事情,情非得已,迫不得已,逼不得已,哪个母亲愿意将自己孩子逼出家门?宁母实在是说不出口,才让宁风代劳。

    妖是妖,人是人,世间自有定数,人妖殊途,亘古不变的道理,整个宁家村的人和宁无缺相比,谁更重要?

    从宁风的书塾里出来,宁无缺心情沉重,朝着书塾磕了三个头,宁风十六年教诲,无以为报,今日过后,或许便不再相见,未来,谁能预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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