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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煌煌华夏     日月永在txt下载     日月永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四章:京中百态(下)

    乾清宫还是那个乾清宫,虽然这座殿宇的主人离开了七个月,但是里里外外仍然干净的一尘不染,宽大舒适的御榻,朱允炆倒卧上去的时候,还有着三分温热呢。

    这当然不会是有人敢胆大包天的夜宿龙床,而是因为每一天都有专人负责曝晒被褥,保持整洁。

    “陛下快些换身衣服吧,百官还在午门外候着呢。”

    许是乘马有些累了,朱允炆这一卧可就觉得脑袋沉的要死,是说什么都不想在爬起来,挥挥手。

    “让他们散了吧,朕不需要他们的歌功颂德,召内阁、四叔、徐辉祖几人到谨身殿候着就成,让尚膳局给他们做些饭菜送去,告诉他们朕要先睡一会。”

    话到最后已经是微不可闻,双喜再想贴耳朵过去,听到的也只剩下轻微的鼾声罢了。

    这几个月,皇帝虽然没有上过战场,但是这精力的消耗绝不见得比前线大将少到哪去。

    蹑手蹑脚退出暖阁,双喜便左右招呼了一下:“万岁入了寝,天大的事先报到咱家着,莫惊扰了。”

    左右宦官宫女都应了命,双喜又唤过一小宦官让其去尚膳局安排一顿午膳,这才抬腿往午门的方向走。

    若是寻常口谕,自可以寻个奴婢跑腿,但这次却是一次性召见阁臣、宗亲和武勋,双喜只好亲自跑一趟,这样才能显得出皇帝对他们的重视不是。

    自乾清宫往午门,双喜走的又慢,磨蹭了两刻钟才堪堪走到,午门外几百个官员早都站的东倒西歪起来。

    “传陛下口谕,百官自行回府休息面圣觐贺表的事取消了。”

    双喜嗓音尖,倒是让整个广场上的官员都听的清楚,一时间大家都很高兴。

    自凌晨就爬起来整装出发,到现在午时都快过去了,谁身子骨也不是铁打的,哪里吃得消,难得皇帝岁数不大,不喜欢这歌功颂德的流程,倒是少吃了不少的苦头。

    当下便有很多人纷纷谢恩离开,只有内阁几人没有动,他们心里有数,皇帝铁定是要召见他们的。

    果不其然,双喜向着几人见了礼。

    “燕王、国公爷还有四位阁老,陛下请诸位至谨身殿候驾,尚膳局已经安排了吃食。”

    几人致谢,跟着双喜进了宮城趋步至谨身殿,双喜自然要去乾清宫守着朱允炆,留下几个人围着一张餐桌边吃边聊。

    “打了七个月的仗,是不是应该歇一阵了。”

    最先开口的还是主抓财政的郁新,却是一张嘴就发了难:“西南前后动了四十几万军队、东南又打台湾、打琉球,为了供给八万水师,沿海闽浙两省可全都掏空了,内阁找五军府商量,五军府就推给总参谋府,总参谋府说燕王您不在,他们不敢向皇帝呈报,现在既然都凯旋回来了,是不是跟内阁透个底,明年还有哪些仗要打?”

    由不得郁新不生气,这皇帝跟军方穿一条裤子,打起仗来一个个兴奋的紧,他们内阁跟在后面擦屁股,打赢了仗他们屁的功劳,打的时间长了,国家财政亏空,到时候还要找他们的麻烦,这叫怎么一回事?

    今年商税还没收上来,大家心里都没有底,不知道能有多少银子进库,但国家的财政赤字已经拉到了一千两百多万两,这么大的额外开销,算在谁头上?

    更别提看皇帝这架势,真要想学汉武帝,那明年是不是就该北伐了?郁新的态度很坚决。军方不透个底,他这个主抓财政和国内建设的内阁次辅,就真没法干。

    朱棣捧着饭碗扒饭,吃的专心致志,仿佛压根没听见一般,把所有的锅都甩给了徐辉祖。

    留镇南京的本来就是徐辉祖,他不接内阁的话茬回话,谁知道这几个月都开出了多少加饷和后勤部那边问内阁伸手要了多少的军费。

    得,又他妈老子背锅!

    徐辉祖心里苦笑不已,一涉及军费开支的问题,似乎内阁就认准了他这个魏国公一般,有没有搞错,后勤部的编制归属总参谋府,军费的一应开支条子那也是大内朱批的,关他徐辉祖什么事?

    “仗的话,这不都打完了吗。”

    徐辉祖自己说话都没底气:“台湾那边第一批的凯旋的军队已经回转了,九月中刚到的泉州港,估计再有些日子就要回南京了,倒时候看看有多少战利,充给内阁就是。”

    “战利?”

    郁新一挑眉毛:“台湾全岛就那么两三万的土著民,上称全卖了又能抵几两银子?琉球三岛更是小的可怜,为了躲藏在那上面的几千海盗倭寇,薛恪真厉害啊,连打了好几天的炮!虞衡司和火器局捧着单子找的夏元吉,有这么打仗的吗?”

    “郁阁老何必如此失态。”

    这回功夫,杨士奇停了筷:“打仗嘛,怎么打那是前线将军指挥的事,咱们做臣工的,不拖前线军队的后腿才是分内之事。”

    “我不管。”

    郁新耍起了无赖:“明年的财政开支表,夏元吉找了老夫好几次,今日燕王和魏国公都在,必须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除了固额的军费之外,明年朝廷还有没有可能打仗?不然我这户部一年里,三番五次的拆东墙补西墙,地方上都快一团糟了。”

    “打不了了。”

    连吃了三碗饭,朱棣总算填饱了肚子,放下碗筷,给了个准确的答复。

    “陛下亲口跟孤说的,明年不会有仗打。”

    大明要歇两年了,洪武朝的家底子不能全用来打仗,朱允炆也不是穷兵黩武的性格,西南勘平之后,后面打仗的事都是南亚那几个国家去做,大明要做的是缓口气闷头搞经济,除了开海通商之外,就是给西南修通途,方便掳掠劳工来给大明打基础。

    得到了准确的答复,郁新这才作罢,低头吃些饭来。

    “我们军方的事说完了,是不是也该说一下地方的事?”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徐辉祖就不是一个吃亏的主,一看郁新偃旗息鼓,他倒是找起了麻烦。

    “五军府负责全国的军卫所,各地都很泰平,唯独贵州、两广搞的一塌糊涂,究其原因,还是地方的主官施政不利,你们内阁的选材是不是有问题?抚恤的银子,地方上也是推三阻四,搞得地方军政主官互生怨怼之心,内阁不该给五军府一个解释吗?”

    谨身殿里稍稍安静了一阵。

    这些年,向贵州、两广这三个省,土民与地方军卫所有冲突争执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民风彪悍不服王化,偶有持械斗殴,伤亡之事也是在所难免,死上几个人,也不至于就闹到皇帝那里去,五军府也不会找内阁这个麻烦,但不代表五军府手里收到的这种呈报少了。

    只是事太小,没必要上纲上线,但前段时间这不刚赶上贵州踩了雷不是,文武主官都被皇帝下诏赐死,都察院的景清才刚刚下去查案,现在这个节骨眼五军府再找皇帝告状,那不就是火上浇油吗?

    “六科给事中、各省言官奏劾的事,一向都是跟都察院对接,地方主官办事不利,都察院第一时间没有奏报上来,内阁不知,生了耽搁在所难免。”

    杨士奇轻咳一声,看似是在替内阁推诿责任,却是将矛头直接对准了都察院左都御史陈瑛,撺掇徐辉祖去找皇帝告状,惹得暴昭微微侧首。

    “地方这些事处理不好,老夫是内阁首辅当负主要责任,魏国公既然有怨气,老夫自会去陛下那请罪。”

    说着话,闭目养起神来:“都是为皇上效命,为朝廷办事,哪里需要分的如此仔细,都察院查不清楚,地方上就不能直接往中枢递奏本了?通政司那边就不能替都察院收一下?国事繁冗,都应该通力合作才是。”

    杨士奇负责都察院和大理寺,但偏生都察院的左都御史陈瑛是暴昭的人。

    暴昭是内阁首辅,总管全局,直属部门就是通政司,而左通政胡嗣宗却又是杨士奇的同乡。暴昭跟杨士奇两个人压根不穿一条裤子。

    早上候驾的时候,暴昭已经袒露了自己要致青辞的想法,就是说给杨士奇听得,最后那句珍重,就是想告诉杨士奇,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但是目前来看,似乎这杨士奇,颇有赶尽杀绝的想法,对于政治权力,这杨士奇看得太重了。

    几人都住了筷,左右撤下了宴席上了茶水,谨身殿便完完全全安静了下来。

    大家各有心思却也懒得再打口水仗,静静的等着朱允炆的到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江山代有才人出(上)

    “诸位卿家都等急了没有。”

    朱允炆前脚踏进谨身殿,后脚几个人便都纷纷站起身来施礼。

    “都坐吧,朕方才身子有些乏,就在乾清宫睡了一阵,没让诸位卿家着急吧?”

    摆摆手,朱允炆当先落座,精神头看起来经过这一觉补充的极好,整个人容光焕发。

    “陛下的龙体才是社稷之本,臣等不过稍坐一会,当不得什么大事。”

    不管杨士奇多么想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这第一个站出来回话的永远是暴昭这个内阁首辅,这是基本的规矩,杨士奇虽是少居高位一朝乍起,飘归飘但规矩总还是没有忘。

    “客气的话就不要说了,今日这谨身殿里也没有多余的人,就朕与卿等几人,时间还是用来说正事吧。”

    朱允炆开门见山,不做拖沓之事:“都说说,这七个多月,朝廷里都出了哪些事?”

    六人中,除了朱棣目视地面,默不作声之外,其余五人互相看看,终还是暴昭先站了出来。

    “陛下不在京的这几个月,朝廷里的大事倒也不多,先是苏杭闹了水患,淹了三个县,赈灾用了十七万六千石粮食,为了安置这批灾民,中枢又拨了二十万两工程银,自山东、河南召募了民夫帮助重建,修堤又花了笔银子。

    北边,辽东跟朝鲜的互贸成绩喜人,前些日子送了信过来,报了喜,估计年关前第一批税银就可以抵进京师。

    南边与沿海的地方,赖着闽浙水师征讨台湾,倒是没有闹过乱子,一片泰平。

    朝廷内里的事,一批官员因病患、丁忧等事暂离,吏部和都察院正在考核,准备自地方和翰林院选材充任。

    总的来说,朝廷上下仰赖皇上如天之德,还是一片稳定的。”

    朱允炆的眉毛轻轻抬了一下。

    暴昭理政的态度总是如此,很多事情能不细究的绝不细究、能不细查的绝不细查,不是什么大事,到他那总能搪的下来理得明白,这几年,朱允炆能沉下心搞他想做的事,这暴昭才是真的功不可没,不然,整天一堆糟烂事堆在朱允炆面前,那真能把他这个皇帝烦死。

    只不过现在,朱允炆想做的事基本都做完了,藩也削了,外患也平了,可以安下心处理国家内部的事,这时候某些事情就需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想是这么想,但朱允炆并没有急着去问个究竟,他才刚刚回京,细究也要等过些日子,所以他看向了郁新这个内阁次辅。

    “国库这边一直都是卿家在操持,今年转过年关朕刚添了子嗣,还没来得及过问,就匆匆去了西南,今年朝廷的支出情况怎么样?”

    郁新站出来,这一瞬间,仿佛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向他。

    “朝廷的用度上,大头无非还是军费、工程,今年又新添了官员的开支俸禄,支出颇巨,幸亏得今年出了苏杭,没有闹出大的天灾,税收都还稳定,户部在会同各省合计,想必要不了多久能给臣一个准信,今年总的来说,还是撑了过去的。”

    避重就轻,郁新似乎并不打算在朱允炆面前追究闽浙水师滥开军费的事情。

    茫茫大海之上,户部的官员不可能跑去监督闽浙水师,到底是不是真如条子上那般,打出多少炮弹、用了多少火药工械,薛恪递上来领军费的条子几分真几分假?五军府各省剿匪的加饷又是几分真几分假?

    这些事情,郁新在站起来的时候就决意要刹住了。

    皇帝刚刚凯旋,在这个时候提这些事做什么?当着皇帝的面来打一场政治口水战吗?

    既然朱棣都说了,明年朱允炆不会在打仗,那就是好事,国家难得稳定了,大家老老实实的闷头做官,不比赴刑场杀头要体面吗?

    郁新不提出质疑,等朱允炆问到徐辉祖的时候,徐辉祖也不可能揪着地方卫所死了几个人的小事,咬着内阁监管不力、失察的罪责,继而甚至可能会引起暴昭跟杨士奇大打出手。

    连财政总管郁新这个向来絮叨的阁臣都闭了嘴,不想生事,朱允炆再问杨士奇,后者倒也懂事,没有多说太多,毕竟国家的情况放在这里,大体上确实是一帆风顺,盛世咸歌。

    “五军府的剿匪呢?”

    等目光转向徐辉祖,朱允炆这次却是没有让徐辉祖自己报,而是主动开口点名问道。

    “魏国公这边剿匪也有一年左右了吧,情况怎么样?”

    剿匪的事对于徐辉祖来说都是烂熟于胸的,而且也并不繁琐复杂,明初时卫所的战斗力在那放着,或许拉出去打瓦剌鞑靼不够看,但是扔在国内打山匪路霸绝对是手到擒来。

    “各省都处理的差不多了。”

    徐辉祖站起来如实做了汇报:“除了山东的剿匪至今没有好消息之外,其余各省都陆续有了不菲的战果,合计清缴大小匪患四百三十余处,毙敌一千两百七十人,俘降六千余,按照陛下的指示,都送往工部,混同朝鲜的战犯劳动改造去了。”

    朱允炆就看向朱棣,作了怒态:“朕自离京前就让齐王叔处理山东匪患,迄今毫无建树?四叔,你是宗亲之首,便以你的名义发一封家书去斥责一下,告诉他,如果一个月之内再无成绩,朕可就要拿他问罪了。”

    一个月?给他一年他也处理不好!

    皇帝心里再想什么,想做什么,朱棣现在虽然摸不清楚,但多少还有些脉络可寻,左右无非是削掉朱榑这个藩罢了,都削了那么多,倒也不在乎多这一个,当下就应了下来,心说届时在信里直接劝朱榑来京认罪倒也省心。

    反正早晚都要被削掉,干脆点,直接进京当太平王爷。

    “既然诸位都说国无大事,那今日便就如此吧。”

    本来看朱高炽早前送抵宫禁的奏本,朱允炆还以为今天能在这谨身殿看到他们几个人吵一架呢,没曾想一个个都这般精明,反倒是显得无趣了许多。

    “赖诸位操持了。”

    朱允炆一挥手:“早些回府休息吧,四叔和魏国公留下来,与朕议一议此番南征的军功册封赏事宜。”

    内阁四人便站起身施礼告退,将谨身殿留给了朱允炆君臣三人。

    军功册一直都在朱棣身上揣着,见朱允炆提及封赏的事,便取出来递了上去,只不过这份名单仅是随他征故安南国一役的将领,像朱允炆御驾亲征后,何福等人的名字并不在这份军功册上,他们的军功多寡,自然要由朱允炆这个皇帝亲自来拟定。

    “都是我大明好儿郎啊。”

    粗略一看,便有数百人之多,而高居首位的,就是那伤了一眼的马大军,想及此人,朱允炆不禁赞叹出声。

    “此番西南悉数勘平,朕意裁汰山地军,编入云南都指挥使司中,取消沐晟云南总兵官的职务,以马大军任云南都指挥使,四叔和魏国公觉得如何?”

    大明的军制之中,总兵官也就是所谓的总兵不是常设官职,属于临时编制,多用于边地方便战时指挥罢了,就好比辽东,辽东归山东管制,但是辽东三面临敌,随时都要打仗,哪里有功夫派信使往济南报信等待指示?

    既如此,自然是加设了辽东总兵官职务,平安在辽东也不会受到山东卫都指挥使杨文的管辖。

    大家各管一摊,方便做事罢了。

    拿掉沐晟云南总兵职务,自然是合情合理的,毕竟西南那地界,未来五到十年的功夫都未必有仗打,这个总管兵事的编制也就可以退出历史舞台了。

    而以马大军任云南都指挥使而不是沐晟,那就完全是因为功劳了。

    能者上,庸者下。

    沐晟跟他父兄比起来的差距在那里,占着茅坑不拉屎,耽误的还是大明的军国大事。

    见朱允炆主意已定,圣心独裁,两人也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当下就应了下来,并且心里也清楚,估计要不了多久,沐晟就该被召回京,在五军府里养老了。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江山代有才人出(下)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定南伯、云南副总兵、山地军副指挥使马大军,作战勇猛,屡立战功,南征不臣,摧城拔寨,夜破重城,功勋卓著。念其绩当表其功,今加汝定南侯,擢云南都指挥使,升授金吾将军。愿卿不负朕望,假日再建其功。”

    马大军领旨的时候,这个在战场上悍不畏死、勇猛无敌的五尺男儿,独目之中流出了滚烫的泪水。

    这是皇帝对他的肯定,而这份肯定,远比授予他爵位亦或是财富更令他鼓舞。

    “西南的仗不会因为七国协定的签署而减少,相反,将来西南那地界的战争只会越打越多、越打越大。”

    朱允炆单独召见了马大军并面授机宜。

    “包括六国的军队,你也要认真操练,早日形成战斗力,朕已经给他们选好的对手。”

    让南亚六国的军队走恒河平原插进帖木儿帝国的心脏,狠狠的搅动起来,让这个不可一世的绿教国无力插手大明跟草原的战事,就是朱允炆对马大军最大的期许,如果马大军这个楞种有朝一日能打进撒马尔罕,那他朱允炆不介意许给他一个国公!

    “请陛下放心,末将必死不辜恩。”

    坐镇云南,统筹六**事,手握雄兵数十万,对一个爷们来说,足已称得上一句大丈夫!

    马大军告退离开,但不会现在就回云南,他要等到过完建文四年的国庆,领完勋章才能赴任,这两个月,他会在南京好好养一养身子,顺便跟五军府那些曾经瞧他不起的勋二代炫耀一下。

    “陛下,薛恪今日一早回京交职了。”

    闽浙水师第一批凯旋的大军九月中就登陆了泉州港,薛恪这个主帅已经带着大批的俘获战利走泉州转进镇江府,将其部水师留在了长江口。

    “是吗?”

    朱允炆刚打发走马大军,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不得不继续宣召这些得胜归来的水师将领。

    “召来吧,顺便把那个马三保也喊上。”

    这还是朱允炆第一次见到青史上大名鼎鼎的三宝太监郑和,这个带着船队七次下西洋,纵横数万里汪洋、覆灭十余国,大明一朝,海战的顶级大牛。

    但是现在的郑和或者说马三保,只不过三十出头,兼之太监的身子,面白如玉,颔下无须,看起来更像是个俊俏书生。

    马三保是云南土民,回族,但不是绿教徒,因为他很小就因聪明机敏被征云南的沐英看中,傅友德带部班师他也随明军入了宫,被太祖皇帝赏给了朱棣当奴婢,正儿八经的是打小接受汉文化长起来的,历史上关于马三保到底是不是绿徒的争议在于中年的三保太监崇信宗教,修缮了西安的清真寺,因此认为其是绿教徒。

    然而马三保除了清真寺之外、佛寺、道观都有修缮记录,包括其抵达非洲后,对几乎所有的西方宗教学都有狩猎兴趣,可见马三保本身热衷于崇信宗教。

    可能,他是为了找一个能宽恕他双手鲜血的‘上帝’来进行的自我麻痹?

    “臣(奴婢)参见吾皇圣躬金安。”

    薛恪躬身拱手,马三保匍匐于地,都各自冲朱允炆见了礼。

    “凯旋的将军回来了。”

    朱允炆招呼侍从给两人搬了凳子,笑着打趣道:“朕这边才堪堪从西南回转,到是跟你们前后脚到的南京城,怎么着,没敢比朕先行凯旋是怕抢了朕的风头不成。”

    这还是两人长这么大,第一次跟皇帝御前奏对,此前也不了解朱允炆的脾气,闻言都有些手足无措,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回话。

    “行了。”

    知道这俩人不是逗闷子的主,朱允炆也就摆了摆手:“跟朕详细说说,这趟出海,都有哪些见闻。”

    打仗的事朱允炆懒得过问,他只需要关心结果如何就行,怎么打的,两人就算说他也听不懂。

    听到皇帝问及海外的事,俩人这才侃侃而谈起来,将此行台湾、琉球的风土地貌一一详细汇报起来,让朱允炆听得津津有味。

    “早些年朕第一次问及海禁的事情,内阁复朕言南海有红毛夷,这是真的吗?”

    在朱允炆的印象中,红毛夷应该是大航海时代后才开始陆续抵达的东南亚,这年头,东南亚那地方怎么会有欧洲人?

    “回陛下的话,却有不假。”

    马三保站起来复命,又见朱允炆摆手:“坐着回话就行了,没必要一句一起身。”这才复坐回位,详细解释起来。

    “这群红毛夷是经阿拉伯半岛中转而来的。早年间,我中原泉州、广东等地有***教徒便是自阿拉伯半岛渡海经南天竺中转抵达的我国两广和闽浙等地,阿拉伯诸部有东西航海之详尽海图。”

    阿拉伯帝国,中原称大食,早年也是鼎盛一时的帝国,后被花刺子模击败,丢失了大片土地,等到成吉思汗西征的时候,与花刺子模先后被蒙古所灭,就此亡国分裂成阿拉伯诸部。帖木儿帝国崛起中亚,左右吞并,因都是绿教徒,阿拉伯诸部又臣服了帖木儿帝国。

    阿拉伯人热衷与航海的开辟,早在隋唐时期,中原就有“有大食商人自海上而来,贸易货物。”的记载,等到了两宋时期,海上贸易发达,阿拉伯与中原的往来便更加频繁,等到南宋时期,成吉思汗西征,阿拉伯帝国在亡国前就有大量绿教贵族自海上逃亡中原,在泉州、福州等地生存并传播思想。

    最著名也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就是蒲寿庚,此人执掌泉州市舶司三十年间,也是大量绿徒涌入中原最疯狂的时代,后来元灭南宋,这群玩意为了降元就在背后捅了咱们汉人一刀,当了元朝的狗腿子带路党。

    但是可笑的事发生了,因为宗教信仰的冲突,忽必烈灭完南宋之后就将屠刀引到了绿徒的脑袋上,“陈尸数十万,江流为塞。”福建、广东两省的绿徒几乎被斩杀殆尽,而等到元朝末年,陈友谅和太祖皇帝也有屠绿徒的记录。

    足可见当年中原境内,这绿徒的数量已经达到了一个多么可怕的数字。

    绿徒为中原做出的唯一贡献,就是发达至极的海运大船,宋元明三代的海船技术如此发达,这群绿徒的工匠是有大功的。

    马三保这么一解释,朱允炆便听得明白了。

    他之前还在纳闷为什么榜葛剌会有非洲的长颈鹿,感情是阿拉伯人东西倒腾的,这群玩意卡在欧亚非三洲正中间,倒是往来方便的紧,而更让朱允炆感到兴奋的,就是马三保最后那句话。

    “阿拉伯诸部有东西航海之详尽海图!”

    一份通往欧洲的海图!这才是这个时代最最宝贵的财富!

    “这次在台湾剿匪,那些红毛夷手里有吗?”

    郑和摇了摇头:“奴婢不是在台湾碰到的他们。”

    台湾的俘虏盗寇都被薛恪杀了个一干二净,连根毛都没剩下。

    “奴婢是在征琉球的时候,在中途一处小岛堵住的这一伙匪寇,他们数量不多只有寥寥三十余人,混居在吕宋、琉球、倭岛等国人之中。

    奴婢找了他们之中通我汉语者在中间审问了他们,他们是招募了阿拉伯诸部的向导来的东南亚,并无海图,但是他们说阿拉伯诸部是有的。”

    一定要把这份海图拿到手!

    朱允炆激动的不能自持,站起身来回踱步,突然转身看向马三保:“你们这次立了大功,朕此前许过,待你回来给你赐个名字。

    你是云南土民,早年间你们那部的土官被赐了郑姓,唤作郑阿黑,既如此你便也姓郑吧,唤郑和如何?”

    郑和当时大喜过望,匍匐于地。

    “奴婢谢皇上赐名。”

    “海患平了,朕早年说复开海禁的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朱允炆看向薛恪和郑和两人,沉声道:“朕早已命龙江船厂、泉州、福州船厂加快招募人手打造大船,你二人即刻复回福州,准备出海的事,先给朕摸清楚,东南沿海都有哪些国家,制造一份海图回来带给朕。”

    开海南下,掳掠东南亚之土著财富、褫夺他们的人口来增补大明的国力,这才是朱允炆真正要做的事,通商?那只是说说罢了,永乐朝下西洋,花销比盈利大了无数倍,靡费了多少国力才换来一个万国来朝,朱允炆可不需要这种面子!

    万国来朝?朱允炆恨不得全地球只有大明一个国家!

    “谨遵陛下圣谕!”

第一百五十七章:求是报(上)

    自从知道在阿拉伯诸部有沟通东西的海图之后,朱允炆一连几天都兴奋的茶饭不思。

    在这之前,他的思路也被历史上的大航海运动所限制,认为等到西方的科学学说进入东方,最起码要等到十六世纪,也就是大明中后期才可以,却是忘记了,早在几百年前的隋唐时期,阿拉伯人已经往来欧亚了。

    欧洲人可以走阿拉伯转道大明,大明也可以借道阿拉伯进入欧洲啊!

    朱允炆一直在想如何让大明诞生现代科学,但他自己的水平有限,根本无法记述一套工整的教材,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无论是数学还是物化,欧洲那边早就有了,但是跟大明一样,并不是主流,现在欧洲的主流,应该还是宗教学,要等到文艺复兴之后才能完全大兴,继而出现科学大爆炸。

    蒸汽机、工业革命、全球殖民时代、巨舰大炮!

    欧洲的上帝不重视,但他朱允炆重视!

    要引进来,让他们跟大明的思想产生冲突,真理越辩越明,要让现代科学的种子碰撞出火花,只要引导的好,大明完全有希望在这个一百年内完善数理基础和实现第一次工业革命!

    以大明的体量,辅以中央集权制下最大效率的支持,提前三百年就开始着手进入工业时代,那都不用等到二十世纪,大明的日月龙凤旗,就可以插满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要为西方的思想学术进入大明而提前做准备了!

    想到就要做,朱允炆冲双喜说道:“立刻召内阁入觐。”

    内阁几人这会这忙着在文华殿处理年底汇总的各项数据统计,接到召见的时候也是一头雾水,直到看见朱允炆一连的亢奋,心里便登时明白过来。

    皇帝又打算出幺蛾子了!

    这几年的经验告诉他们,只要从朱允炆脸上看到这种表情,那就说明准没好事!

    “朕要办报。”

    果不其然,几人的屁股才刚刚触及椅子,朱允炆一句话就让他们差点坐不住。

    “除邸报外,朕要办一份供天下学子各抒胸中所学的文报,名字朕都想好了,叫求是。”

    求是,实事求是。

    万事万物,知其然知其所以然之意。

    这就是朱允炆为科学做的准备,让大明上上下下捧着圣贤书的学子放下书本,在这份求是报上大谈他们的思想,并为了他们的思想而对其他迥异反对的思想进行抨击,让他们吵起来,让整个大明都吵起来。

    吵得越凶越好,吵到最后,这些人就会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性而动手实践,理论学就会进步成为实践学。

    不仅大明的学子吵,原本打算偷渡送到台湾的那批新学学子,朱允炆也不打算让他们走了,给他们披上新儒学的皮,让他们也参与进来,做一个出色的网络喷子,狠批旧儒的错误!

    不能直接提出新学,要给儒学一个台阶,减少他们的反抗情绪,这样一来,无论是新学胜利还是儒学胜利,那些不要脸的老东西,都会觉得这是儒学的胜利。

    朱允炆本来是想一举将儒学给完全击倒并且毁灭掉的,但是这几年的皇帝坐下来,他已是越来越成熟,刚穿越而来那时的狂想已经被他完全抛在了脑后,他毕竟是皇帝,社会的思想形态如何发展,大局是在他手里攥着的,没必要像个愣头青那样,四处炫耀自己的肌肉和屠刀。

    这是朱允炆思想上的进步,也是一种鲜活人物形象的合理性,毕竟做了几年的皇帝嘛。他朱允炆又不是一个被植入固定程序的机器人,从刚刚穿越来到去世都毫无变化。

    搞出个新儒学也算是给旧儒学一个机会,一个转变的机会,等到思想冲突达到顶峰,理论学势必会进化成实践学,而在实践的过程中,如果旧儒学的那套被现实证明是毫无作用的之后,而旧儒又不愿意更改,那时候都不要朱允炆亲自动手,他们就会被社会淘汰。

    因为实践学的最有力见证人就是社会需求和百姓,百姓会做出选择,社会也会做出选择。

    “敢问陛下,这求是报,规模打算办多大?内容上主要选定哪些方面”

    暴昭问了一句,心里还是有些不解。

    大明本身是有邸报这种官报的,中枢印发下达北平、十二省和贵州都司,然后地方拿着这份邸报加印再经驿站发到各府,不会再往下到县乡。

    而听朱允炆这意思,这一份求是报的规模只怕不会小,那有这个必要吗?

    报上说什么?说中枢政策还是明颁皇帝的诏书,整一个类似两宋时期的大诏合集?

    让底层的商贾百姓都看看皇帝的文采?

    “规模的话,仿照邸报。”

    大明全国都有驿站,负责的任务就是跑腿送信,平日里接一些民间的私活盈利,只不过越偏僻的地方越是麻烦些罢了。

    “只不过迥于邸报,某些地方朕要做微调。”

    朱允炆挥手,双喜拿了几份空白的题本放到四阁的面前,令四人为之一愣。

    看到四人不解,朱允炆笑了起来,解释道:“朕听过一句话,叫做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说明很多事不能光靠脑子记,还是用笔写下来,不至于忘掉。”

    后世领导开会,与会的干部哪一个不是一个笔记本一杆笔埋头记,这不仅是写给领导看表明自己的认真态度,这也是实打实的一件值得学习借鉴的行为。

    皇帝开会,有时候滔滔不绝说了很多的想法,大臣全靠脑子记,能记住多少?

    转过头来,皇帝也忘了大臣也忘了,那还治个屁的国。

    朱允炆有小本本治国的习惯,那是因为这种习惯确实是一种好习惯,现在,他必须也要让内阁学会养成这个习惯。

    “朕来说,你们来记。”

    说着话,朱允炆看了一眼杨溥,这个负责御前拟诏的状元公马上明白过来,马上找出一份空白题本,自己也开始屏气凝神准备记录。

    “求是报的发送以时间为准,每十日一期,初一、初十和二十各发一期。

    而求是报的范围,将不会包括辽东、关西七卫、朵甘都司、云南等地,其余诸省一律在省城、各府城设置报局,印刷出来的报刊所有人都可以看,选一处大的宅子,或者干脆建一个大院,唤‘阅报室’,只要识字的人,交一笔银钱,暂定三十文吧,都可以进入阅报室观看当期或任意一期的报刊,不设观读限制。

    而南直隶、浙江、江西这三个地方,求是报的普及要下沉到县一级,在县里就设立报局和阅报室。

    观报的读书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学识来针砭时弊的发表看法,也可以是自己生活中的日常见闻,都可以以写信署名的形式送给报局,报局每七日汇总交由驿站送抵南京来,朕在南京设报业总局,收上来的信,朕会擢人观读并择优发在下一期的求是报上。

    凡是自己的文章登上求是报的学子,将会获得一笔银钱奖励,数额为五十到三百两不等,由中枢报业总局支付,而一旦哪一位学子的文章登报次数达到五次,朕这边做主,破例举才,免科举入翰林。”

    说道最后,四阁都有觉得脑子轰隆一声炸响,彻底傻眼。

    免科举入翰林?

    皇帝的幺蛾子越玩越大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求是报(下)

    创建一份报刊,就好比创造一个大明时期简易版的‘互联网’,是一个用来掌握喉舌和舆论导向的工具,而这份报刊会被朱允炆牢牢的攥在手心里。

    报刊上刊登哪些内容,说到底,就是一个过审与不过审的权利,自然是朱允炆说的算,他想要哪些内容出现在求是上,那些内容和思想才能跃然纸上。

    引导正能量也好、引导新思潮主义也好,都是朱允炆说的算,言论自由不可能出现在大明的土壤上。

    利用这份刊报来引战,说到底也是解放思想的一种。

    底层的普通学子除了儒学教义,难道就没有自己独立的思想了吗?怎么可能,又不是编了程序的机器人,思想是没有牢笼和边界的。

    他们之前不敢说出来,一是没有发声的渠道途径,另一个就是也不敢说。

    明朝的儒学因为程朱理学之后变得腐朽落后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根深蒂固的顽固,也就是迷信权威,这些底层的学子不敢狂言,是因为他们的长者、父辈固守传统,他们不敢离经叛道,生怕被逐出师门或定为不孝逆子,这辈子可就活不下去了。

    而现在有了这么一条通途,一个可以让他们畅所欲言之后又可以越过科举青云直上的通途,他们就可以昂首挺胸的站在阳光下,底气十足的质疑权威。

    当他们通过几篇文章青云直上进入翰林院,而他们的父亲师长还只是地方一个老秀才、不得志的举人胥吏,这就是他们可以拿出来证明自己才华和正确性最有力的武器!

    事实胜于雄辩,能抓住老鼠的才是好猫!

    有一就有二,当这种人越来越多,那传统的旧儒学就会被他们曾经的信徒亲手掀翻!谁不想当官啊。

    这就是控制喉舌舆论的实力。

    所有支持旧儒、传统圣贤理念的治国看法,在南京报业总局这一律卡死不过,而新学思想却跃然纸上,要不了多久,那些传统派自己就急眼了,老顽固还能坚持,那些心心念念想做官想出人头地的年轻人怎么办?他们就得跟着‘主流’的需求变化!

    中央想看到什么样的文章和想法,他们就得去学习、钻研然后发表什么样的文章想法。

    一言以蔽之,就是要在思想阵线上保持跟中央的高度一致。

    而朱允炆的思想,就代表中央思想!

    将来等大家伙都习惯了万事出发点先考虑中枢的需求在下笔写文章之后,朱允炆也可以开展‘深入贯彻学习建文皇帝重要讲话精神’之类的活动,尽收天下士子之心。

    打倒腐朽派,朱允炆自己只需要透露出这个意思,就不需要他亲自上场,这些渴望着崭露头角、出人头地的莘莘学子,自己就会跟他们曾经的‘老祖宗’一刀两断!

    至于选材的范围,为什么特意强调在南直隶、浙江、江西深入到县一级,完全是因为现下的大明只有这三个地方的文风是最盛的,加上交通漕运便利,方便掌控,深入到县一级的花费也不会太大,而且这三个地方,富庶啊。

    进入阅报室就要三十文钱,这三个地方的文人是完全消费起的,但是扔到西北、西南,那就不见的哪家哪户能舍得天天往这地方跑了不是。

    等将来交通陆运发达起来,周边的省自然会陆续深入,建设嘛,哪里有一蹴而就的事情。

    这就是自打知道阿拉伯有亚欧海图后这几天,朱允炆一直在大内皇宫里心心念念的事情,这是朱允炆的一种政治成熟,现在你在让他回望他刚穿越来的那时候,可能他自己都会想笑。

    那时候的他刚穿越来嘛,难免是以一个现代人的眼光来审视这个时空的大明,落后、腐朽、一塌糊涂!所以他才恨不得马上全部打碎重来,直到他发现阻力很大之后,所以他才会迂回曲线救国。

    何其庆幸,这个时候他的君权已经至高无上,可以随心所欲的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尽情施展,勾勒一个崭新的大世出来了。

    内阁四人互相对视后看了看,又哪里还有劝阻的想法,皇帝主意一定,让他们来也不过是施行罢了,不然为什么要让他们拿笔记下来?

    那意思还不明显,记好之后,按照这上面的去做就行了,其他的不需要你们废话,也不需要你们提建议。

    思想者不好找,执行者还不好找吗?

    “一切谨以陛下圣心独断。”

    四人领了命,站起身看那架势就是想走,却又被朱允炆喊住。

    差点忘了,为了保障这份喉舌利器的唯一权,还要礼法呢。

    “除了朕的这份求是报,民间不允许私设报刊,违者要抓,要罚,严重的要杀!”

    文字狱固然不好,但却又不得不搞,因为大明现在的时间节点就是在开大世之前的岔路口,这个国家不允许出现除了朱允炆之外的第二种声音。

    一个国家必须要上下一心,才能做到最高效率的整合资源进步,所谓的思想百家争鸣、绽放思想火花,那也是在朱允炆的把控之下进行的,哪能真由着他们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要是说几十年能把这个地球一统,都不用民间呼吁,朱允炆直接搞民主共和,搞上下参议院了。

    而在大明还没有成为超级霸主之前,这个国家怎么前进,如何变得强大,必须要由朱允炆一个人说的算!

    任何提出不同意见,企图制造思想混乱的,无论是不是真的天下为公思想的好人才,都不应该存在。

    “同时,任何向中枢递呈想法、观点的私人刊文,必须要在信封上署名和留籍贯,没有署名的籍贯的一律不收。”

    实名制也是要做的,没有实名制,什么魑魅魍魉都出来了,想说什么说什么,对于这种行为,朱允炆只想说:报刊不是法外之地!

    “陛下,这样做真的行吗?”

    等内阁四臣离开,双喜挠着头,总觉得会不会有些过于简单了:“就这么一份所谓的报刊,就能掀翻那群老不死的狗东西?”

    朱允炆不喜欢的双喜自是一百个不喜欢,说起话来也是难听的紧。

    “所谓文人相轻,你真以为这天底下的学子真拿先贤当回事吗?”

    朱允炆呵呵一笑,语气中充满了不屑:“是因为读圣贤书能当官,利益趋势,他们才崇奉先贤,圣贤文读的越深,官做的越大又或者影响力越广,那先贤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才会越高,但真当他们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又有几个拿那些都死了几千年的当回事呢?

    无非是人活着,多说些好听虚伪的吹捧之语。只有将这些先贤捧得越高,他们这些读先贤书,学先贤思想的后进学子才显出优越感来,这就叫聪明人,笨蛋才一味的吹捧自己,聪明的都是吹别人来无形中显示自己也很优秀。

    朕让他们放开了说,说什么不还是朕说了算?朕想让他们骂先贤,骂的越狠,官做的越高,你再看看?那些曾经被他们捧上神坛的圣贤会再被他们亲手拉下来,然后在地上狠踩几脚后啐上口水。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们骂起人来可比朕同你还狠毒的多,到那时候,别说搬倒先贤,恐怕几百年后的青史上,那些曾经光芒万丈的先贤,都成了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国贼了。”

    利益动人心,只要利益足够,人呐,哪有底线。

    这群文人学子,连当初做汉奸都做的甘之如饴,迫不及待,只让他们批判几个先人,他们能有什么负罪感?

    握着笔杆子、掌握话语权,这是文。

    握着刀把子、掌握生杀权,这是武。

    握着钱袋子,掌握财政权,这是利。

    以利趋使,以文蛊惑、以武胁迫,握住这三样,朱允炆这个皇帝,跟神灵还有什么区别?

第一百五十九章:孔家作孽,劳工抵命

    山东,曲阜县。

    作为大明名副其实的国中之国,曲阜,向来是天下儒林士子心目中的圣地所在,说是圣地,但却并不如想象那般车水马龙,往来之人接踵而至。

    曲阜很冷清,甚至冷清的过分。

    地方的官员不会没事来这里,朝廷的京官更是从不会瞎往这里窜门,这就好像一处被世人忘记的城市,除了这里的百姓每日耕地种菜、供奉城中那奢华如皇宫的衍圣公府外,这里几乎没有大型活动。

    中枢鼓励商贸、复开商籍的行文到了曲阜,就被孔希范扔到了角落里,视若无睹,士农工商,在孔圣人的地盘上鼓励经商?疯了吧!

    曲阜装瞎,山东布政使司又哪里敢问,山东不问,朝廷自然也就不知道。毕竟,曲阜可没有锦衣卫千户所,更没有军卫所。

    “哒哒哒。”

    急促的马蹄声响,这片儒林圣地迎来了一伙不速之客:面带愠怒的齐王朱榑。

    守门的家丁也是头铁,十几个人愣是把朱榑给拦了下来。

    “齐王殿下,这里是曲阜,禁止纵马入城。”

    “去你妈的!”

    朱榑明显是怒发冲冠的状态,见几个贱民都敢拦自己,当下便拔出随身佩剑,一剑一个连毙三人,吓得这群家丁四处逃散。

    “谁他妈敢拦我,不让纵马?老子今天偏要马踏孔庙!”

    多年在北地驰骋沙场的傲气一拿出来,朱榑可就不管三七二十一,鞭鞭打马越过城门,就要带着身后的亲卫直奔孔府。

    “下马!”

    一声厉喝,但见一点流星掠过,朱榑惊侧首,却见一箭宛若奔雷,直接扎进了自己爱驹的脖颈之中。

    战马哀鸣长嘶,四足一软便翻倒于地,连着朱榑也给掀翻在地。

    好快的箭。

    朱榑一身冷汗直冒,方才这箭若是奔他而来,只怕现在脖颈被射穿的,就是自己了!

    “王八蛋,你好大的胆子!”

    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朱榑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站在一处酒肆门口引弓的青年男子,怒喝一声,就欲拔剑上前,就见四周陡然站出几十名弯弓的兵卒,箭簇星芒冰寒刺骨。

    “这曲阜城里,除了圣公、县尊,谁也不允许纵马。”

    青年男子拎着酒壶,喝的略有酩酊酒意:“惊了历代祖宗的安眠,管你是谁,都要死!”

    “你叫什么名字?”

    朱榑拍了拍身上的浮尘,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男子:“这般好的武艺,做下人走狗可惜了,跟着孤,孤表你做万人将。”

    “付郁,小人物。”

    年轻男子昂着脖子痛饮两口,却是懒得再看朱榑。

    “我要见孔希范。”

    付郁便伸手往县城中一指:“县尊在县衙里呢,去吧,但你身后的亲兵不能去。”

    朱榑便扭回首打量了一眼,这一会的功夫,周遭不知不觉竟然云集了四五百持械的壮年男子。

    曲阜县里,孔家果然蓄藏私军啊。

    “哼!”

    朱榑怒哼一声,将配剑冲着那付郁用力掷出,却被后者后仰身子,一把攥住剑柄,插在了地上。

    “等齐王殿下回来,宝剑自当奉还。”

    朱榑的瞳孔略微紧缩一下,就方才付郁这一手,朱榑心里便知道,三个自己恐怕都不是这年轻男子的对手。

    哪里来的妖孽?

    带着满心的惊骇和疑惑,朱榑便交代了自己的亲兵几句,迈开腿老老实实步行往县衙的方向走去。

    堂堂大明的亲王,却在这曲阜受了屈辱,若是早知如此,朱榑说什么都不会来了。

    他来这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剿匪的事情。

    狗娘养的孔家在山东养土匪!

    劫道、掳掠,偶尔在客串一波倭寇洗劫几个临海的大富豪商,这孔家可真的是什么都做的出来。

    不养土匪,不打家劫舍,不掳掠烧杀,衍圣公府哪来的财力修建到占地三百亩!

    自洪武六年草建,洪武十年开始大肆扩建,这么多年的扩修下来,生生将一个家府盖成了皇宫!雕梁画栋、金碧辉煌,若在加上扩修孔庙、孔林,整个三孔之地,占地甚至比南京皇宫还要大数倍!

    哪里来的钱?

    每年年祭,孔家都举办的声势浩大,这笔钱又是哪里来的?

    这群捧着圣贤书,批着圣人皮的东西,就是一群彻头彻尾的狼!还是吃肉不吐骨头的那一种。

    皇帝下令剿匪,杨文在齐鲁大地上是屡屡碰壁,这职责就扔到了朱榑的脑袋上,当时朱榑就满心的不愿意,他知道这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但他却又偏生不敢拒绝,好在没多久朱允炆就御驾亲征去了云南,心说可以缓上一口气,跟孔家商量一下,结果没想到老孔家压根不愿意给他朱榑这个面子。

    该闹还是闹,该抢还是抢。

    堂堂山东,圣人故乡,竟然是大明匪患最凶的一个省,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现在可好,皇帝圣驾归京,朱棣以宗亲的名义给朱榑写了一封家书,告诫朱榑要尽早破案,再不行就回京认罪交差,落个省心,但朱榑这眼皮就开始猛跳起来。

    自己现在回京,恐怕不仅仅只是一个削藩吧。

    皇帝现在威压天下,这个节骨眼自己回去装憨,万一皇帝一气之下把自己给砍了怎么办?

    是人都怕死,朱榑也怕。

    他的好日子这才过了几年?就这么把脑袋送到鬼头刀下,朱榑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这才一咬牙跑到这曲阜来,他要找孔希范,让后者给他交个底!

    “这匪乱,能不能别闹了!”

    县衙之中,朱榑恨恨的一拍几案,咬牙切齿的瞪着孔希范。

    “四哥都给孤发了家书,让孤去南京卸职领罪!难道,你还准备等皇帝向孤下赐死诏吗?”

    “皇帝不是向来都对你们宗亲很照顾的吗?”

    孔希范慢条斯理的饮着茶,对朱榑的焦灼完全不以为然:“慌什么,等年底大祭结束,我就让人停了便是。”

    山东土匪窝后面站着的到底是谁,布政使盛任知道、齐王朱榑也知道,到了一定级别的,大家心里都门清,所以孔希范在朱榑面前,压根没有打算虚与委蛇,堂堂正正的应了下来,可见其有多么的有恃无恐。

    “年底?”

    朱榑拳头攥到发白,在厅堂中来回踱步,最后一顿足,转身恨恨的伸出手指向孔希范:“孤只怕,都到不了年底,皇帝就拿我脑袋了,孔希范,孤警告你,一个月之内,这事你不给我摆平,我就亲自领兵来曲阜,屠你孔府上下满门!”

    朱榑发了狠,拿出跟孔家拼个同归于尽的狠话,企图吓住孔希范。

    “就靠你那三千齐王卫屠我孔家满门?”

    孔希范嘴角挂起一丝不屑:“要不你现在去领兵来试试,看能打进来吗?”

    这话宛如兜头一盆冷水,浇的朱榑哑口无言。

    鱼死网破,哪里真的这般容易。

    这曲阜县里孔家到底有多少私军谁又摸清楚过?

    万一打不进曲阜,那这事可就真的大了!

    届时,皇帝拿他朱榑一个人的脑袋,平不了天下士子的怨愤怎么办?那就是满门抄斩!

    “我已经安排好了。”

    见朱榑在那脸上风云变幻,孔希范还是送上了一剂定心丸。

    “过些日子,送你三千颗脑袋,你可以拿去南京领赏,就说匪患已平。”

    送我,三千颗脑袋?

    朱榑的眼神陡然阴冷下来。

    “难不成,你要杀良?”

    这孔家人的心也太狠毒了吧,为了保下这批土匪强寇,竟然说要砍三千颗脑袋出来!从哪里来,除了百姓还能有谁?

    朱榑直惊的浑身抖了起来,一股子寒气自脚底直冲天灵。

    “怎么可能。”

    孔希范笑道:“好歹我也是圣人之后,戕害百姓事怎么能做呢?去岁朝廷自辽东俘虏了一批劳工吗,足有好几万,有一部分在咱们山东,这不刚开的运河支流要修堤吗?这布政使司里上下都是我的人,届时后藏匿一部分下来,杀掉不就行了?”

    拿劳工来抵命?

    朱榑这才心里觉得好受些,虽然他平时也不是什么好玩意,没少干欺凌百姓的事,但一口气屠三千,心里难免还是有些障碍,要克服一下才能下得去手。

    “但是劳工的数量,朝廷都是有备注详数的,对不上,怎么解释?”

    “这堤,一时半会哪里修的完?”

    孔希范神情淡然,咧嘴一笑。

    “等明年入春,山东临海必有大雨倾盆,涨了春潮,决堤一处,就说这群劳工被裹挟入大海,淹死了!”

    决堤!

    朱榑登时倒吸一口凉气:“你疯了!一旦决堤,水淹千里泽国,多少百姓要遭殃!”

    “就掘开一点点,最多冲没些田亩罢了。”

    孔希范的语气仿佛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今年苏杭闹水患,不也淹了几个县嘛,又没死人,无非就是朝廷赈灾而已,又不花你我的钱,心疼什么?”

    朱榑登时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手哆嗦着指向孔希范:“假日事情败露,你我难逃刀斧加身之刑。”

    苏杭水患,导致数万人流离失所,朝廷为了赈灾不知道靡费了多少银钱粮秣,但这是天灾,没有办法。

    而这孔希范,竟然为了一己私利,要炮制一场**!

    朱榑现在只后悔,自己当初真的是瞎了眼,竟然会跟孔家走的如此之近,与孔家共利,完全就是与虎谋皮!

    悔之晚矣!

第一百六十章:激流勇退

    赶在六十五岁大寿这一天,暴昭在自己的府上办了一堂盛宴。

    收到邀请的,不仅仅是内阁的阁臣,包括六部部堂、暴昭的门生故旧都收到了邀请。

    堂堂的内阁首辅过大寿,这个面子,满朝上下哪个敢不给?便是真个有事到不了场,礼数方面总还是要到位的,这也算是古时候一种堂而皇之的受贿行为。

    有些同僚还在纳闷,为什么素来低调的暴阁老,突然想起来要办大寿了?

    履职内阁四年,暴昭这还是第一次给自己办寿啊。

    只有同为内阁阁臣的郁新等人知道,暴昭这是在安排‘身后事’,过几日就是冬月大朝会,暴昭会在那一天致青辞,从此告别大明的朝堂,也告别他的首辅宝座,荣归故里安享晚年去了。

    这次办寿,真正要说的事海了去了。

    未时堪过,坐落在西长安街上的暴昭府邸便已是门庭若市,无数或着官袍,或穿苏锦的达官显贵们便带着手捧礼物的下人,陆续登门,在正堂之外的礼台放下礼物,跟负责迎接的暴府管家寒暄几句,便会履足偏堂,自有暴昭的公子负责迎接安顿。

    正堂哪里是一般人能进的,除了六部部堂、都察院、大理寺三品以上的官身,哪个配得上进入正堂跟暴昭攀谈,最多晚上大宴的时候,暴昭去偏堂露个面,大家伙道上两句溢美之词,说几句吉祥话也就罢了。

    在官至极品的暴昭府正堂,再是办寿,也不可避免的要说上一些政治朝堂上的事情,还轮不到他们这些低品轶的官员旁听。

    “恭祝暴阁老寿日大喜,愿阁老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啊。”

    暴昭一直待在正堂里饮茶,等着第一个够品进入正堂的朝廷大员,听到声音便抬起眼皮,顿时感觉心里像是吃了苍蝇一般。

    第一个竟然是杨士奇!

    一见杨士奇,暴昭就心里膈应,但面上却又不好发作,长身站起来前迎两步:“哈哈,士奇来了,快请入座。”

    杨士奇先是规规矩矩的拱手执了一记下官礼,然后才在暴昭的引带下落了右手第一位的位置上,左手位,自然是留给郁新的。

    “寓见到阁老虽年迈六旬,但仍然这般容光焕发便是打心里开心,阁老是我大明擎天之柱,架海金梁,真希望阁老能够永葆康泰,这样才好继续为我大明社稷保驾护航啊。”

    场面话说的漂亮,哪怕两人再是政见不合,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暴昭也是让杨士奇这几句话说的面带喜色,忙摆手自谦。

    “士奇实在是太过誉了,到底是行将就木,坐不住了,将来泰山之重,还是要仰赖诸位同僚劳心操持才是。”

    俩人假惺惺的客套着,一会的功夫,够品轶进这正堂的朝廷命官便愈加多了起来,不多时便是将大堂坐了个满满登登,后续进来的,只好由下人搬些凳子,暂时委屈的坐在两侧高位后旁听了。

    “老夫已经设下晚宴,诸位同僚且先喝些茶水稍待,等后院备好了吃食酒水,再与老夫同往。”

    大家伙都连声说道:“叨扰阁老了。”

    “今日邀众位来,一是因老夫寿庆,便厚颜邀诸位莅临饮酒,二一个,也是老夫岁数已高,有些事情,想托付一二。”

    听到暴昭用了托付一词,大堂内可就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再多言语,都静下气,等着暴昭的下文。

    “再有无日,便是冬月之大朝会,老夫已经决意,在那日向陛下致青辞告老还乡了。”

    暴昭的话顿时在大堂内引起一片哗然。

    暴昭可是内阁首辅啊,他竟然要致仕!

    你知不知道多少人想坐你那个位置啊,一点都不知道珍惜!

    几个六部的侍郎心里都暗挑大拇指,看看人家暴昭,堂堂内阁首辅,竟然要致仕?若是老子坐内阁首辅,那必是要老死在任上才痛快,才不枉这一生白活。

    “国事繁冗,江山社稷离不开阁老啊。”

    吏部尚书毛泰劝了一句:“还是希望阁老再多思量,慎重考虑,中枢离不开阁老,地方也离不开阁老啊。”

    毛泰这是再提醒暴昭,大家伙都是跟你混的,现在有的还没安顿好,你现在就拍拍屁股走了太不仗义,好歹多干几年,把一些小弟兄扶上马送一程也是好的嘛。

    “老了,老了。”

    暴昭装听不懂,故作疲惫之态的挥挥手:“老夫在首辅的位置上虽只做了四年,但却常有精力衰竭以致每每有不能胜任之感,国事变幻,老夫能力不足难以操持,自当退位让贤,归乡含饴弄孙,安享天伦,每日躬耕与山野之间,岂不美欤?”

    皇帝幺蛾子太多,老子伺候不了,所以我才不干的,你们有怨言别找我,以后更别找我。

    大家又劝了几句没有劝动,心中便知道暴昭已是下定了决心,便不在多言,都沉寂下来,心中盘算估量起来。

    暴昭一走,谁来接替?

    正堂内,这几十道目光可就在郁新和杨士奇两人身上来回移动起来。

    “退了也好,日后的事除了陛下,谁也看不透说不准,倒是羡慕阁老能够急流勇退。”

    这个时候,郁新突然开了口,但除了内阁四人,其他人却是听不懂分毫。

    皇帝搞报局的事,四位阁臣除了方孝孺看不明白,其他三人哪个不是人精?回府里一咂摸,都不禁为皇帝这一手而赞叹,以往的帝王争权,左右无非是朝堂平衡,自上往下的夺权,而报局,却是自下往上夺权!

    控制最底层的舆论风向,操持人心,许以锦绣前程,以利为趋势,顷刻间就可以掀翻朝堂上大臣的位子,看皇帝这架势,将来恐怕会有大事要发生,在这个节骨眼,确实是早退下的好。

    而杨士奇又要比他们理解的更通透些。

    报刊只是一个思想的载体,本身对朝廷地方的实际用处并不大,左右无非是把持一下学术思想和引导治国理念,真正重要的还是皇帝两手一起抓的台湾学子。

    留一批跟旧儒学在报刊上思想打擂,碰撞融合产出新观点,然后台湾那边来实践证明,这才是皇帝最高明的地方。

    用理论来推动实践,再用实践反过来验证理论,两方合力来寻找出最好的治国方法,这样才是对这个国家最好的选择,空有理论如果不经历实践,就算口号喊得震天响,皇帝也不可能贸然就拿这些年轻学子来顶替朝廷臣工的位置治国,而光实践没有宣传的渠道,没法让天下人看到成果,自然也无法让别人心服口服,无法号召大家学习。

    治大国如烹小鲜,皇帝老成谋国颇有火候,暴昭不急流勇退,他日落不到什么好下场的。

    几人又闲聊了几句,便有下人自后院赶来报信。

    “阁老,宴席摆好了,请阁老与诸位大人移步后堂吧。”

    大家伙便都跟着暴昭起身,喜笑颜开的往后院迈步,暴昭把着郁新的手臂,两人有心在说上几句,便见管家走了过来,再暴昭耳边低语几声。

    “敦本先去,老夫处理些许家宅琐事。”

    暴昭呵呵一笑,招呼了一声,转过身匆匆拆开信封,一看之下,面黑如墨。

    “胆大妄为!”

    “老爷,该怎么回?”

    管家也是面带担忧,觉得这事实在是太过于离谱。

    回个屁!

    暴昭心里暗骂,随后面色如初,不再有丝毫端倪。

    “将这封信,交由通政司送进大内!”

    管家顿时大吃一惊,这事兹事体大,送给皇帝?

    暴昭嘴角挂起了笑,却也不多做解释,转身赴宴过自己的大寿去了。

    老子都是要退休的人,是时候从船上下来上岸歇脚了,你们自己玩去吧!

    为子孙后代计,不能跟皇帝做对,尤其是这个皇帝,比太祖还有手段。

    (终于将欠更补完,如释重负,并向大家致歉,感谢各位的海涵。)

第一百六十一章:《明官员胥吏致仕、丁忧、停职、开除适用条例》(上)

    建文三年冬月初一,大朝会。

    这还是朱允炆回京之后进行的第一次大朝会,踏足阔别已久的奉天殿,听着那熟悉的礼乐声,朱允炆甚至还出现了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百官们齐唱万岁的山呼声将朱允炆惊醒,便是下意识的抬起了手。

    “平身吧。”

    朱允炆落座,百官起身,奉天殿里又安静了下来。

    双喜看了眼朱允炆,心说昨晚也没说今天有要交代的事啊,那算了,走程序吧。

    跨前一步,尖声道。

    “有本启奏,无本退班。”

    话音方落,暴昭就站了出来。

    “臣,有本奏请。”

    朱允炆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嗯’了一声:“卿家说吧。”

    “臣近年来,常有精力不济之感,一应国事,每每不能胜任,理当退位让贤,告老致仕。请陛下垂怜,允臣所请。”

    说罢,一躬到底。

    奉天殿内一片骚动,有些前些日子没有去给暴昭祝寿的官员都大吃一惊,包括徐辉祖等这些五军府的武勋,唯独朱允炆仍然是一脸淡然,毫无波澜之色。

    暴昭要辞官的事,朱允炆早在几天前就知道了。

    暴昭亲口在寿庆之日上说要致仕的想法,其实就是说给他朱允炆听的!谁也不会相信皇帝能没几个眼线,都当锦衣卫是瞎子聋子不成?

    为什么要提前说,其实也是暴昭给皇帝提前知会一声,给皇帝几天的时间,不想打朱允炆一个措手不及,有了这几天的功夫,如何安排暴昭离任后的身后事,皇帝心里便足以有了腹稿。

    暴昭这老家伙,猴精猴精的,余热发挥完说退就退,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自他朱允炆登基至今四年,稳定新朝、操持中枢、供给后勤、打牢基础,所有有功绩的事都有暴昭的影子,好处名声捞个干净,眼瞅风向不对,扭头就撤躲避责任,天下的官要都像暴昭这么聪明又有能力,皇帝得省多少心。

    “暴阁老柄国理政,天下大治,朕与百姓都念着暴阁老辛劳之功,现在虽说山河无恙,但繁冗之事积案累椟,还望阁老念天下事,再辛苦些年。”

    暴昭退阁已成定局,面上总还是要挽留下的。

    “陛下盛誉,臣惭愧。”

    暴昭再拜,仍是一口回绝:“年老体衰,常有昏聩之举,不敢以朽木之躯为官食禄,望陛下成全。”

    朱允炆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朕也不好多言,阁老主意已定,朕无不允。”

    见朱允炆点了头,暴昭顿时感觉浑身轻松:“谢陛下隆恩浩荡。”

    而今带着这一身功绩致仕,等过些年不禄的时候,自己前脚往棺材里一躺,后脚皇帝送个溢美的文谥过来,这辈子就算值了。

    “朕虽批辞,然暴阁老终归与国朝有大功,按祖制应赐禀禄、钱缗、服饰。”

    古代的退休制各有不同,有按照官员俸禄多发三分之一的,有发一半甚至数年的。洪武年,告老致仕的官员很多,太祖无不允之,加赐粮食、钱财和衣裳以示恩宠,但并无定数,没有明文规定几品的官身就多赏给哪些东西。

    仿若是按照太祖的标准来,那就抠门的多了,这些加俸的官员估计也看不上这笔退休银。

    “镇抚三十石、指挥二十石、千户十石、百户五石。”

    有的时候要是哪一年大丰收,太祖一高兴,又会命户部再加派一笔退休钱粮给前些年致仕的官员,但大多也不高,只有洪武三十年太祖大赉天下,赏了一笔可观至极的‘致仕金’,数额自上往下从一百两到十两不等。

    嗯...太祖确实挺小气的。所以洪武朝的官回家乡之后,真的要种地为生。

    “暴阁老是阁辅重臣,虽致仕亦可与地方为朝廷行管理之事,操持地方多习中枢政策,且阁老年岁已高,田垄地头甚伤身子,朕不忍思之,应年年与之绝禄之俸。”

    现代有个单位叫老干局,也有个习惯叫拜访老领导。

    说明这些退休的干部在地方还是有影响力的,而在古代,这些退休干部的影响力毫无疑问要更加的厉害。

    暴昭是内阁首辅致仕,他回到老家,县里是县令说的算还是他这个退休的老头子说的算?呵,当然是暴昭说的算了。

    哪怕暴昭真成了白身,他的哪个故旧不是二品、三品的京官,哪个故旧提拔一下都够这个县令青云直上了,自然要玩命拍暴昭的马屁不是。

    这些大官一个个回到家乡就是低头,没有退休金,还不在地方为非作歹鱼肉乡里?与其让他们祸害老百姓,真不如朝廷来支付一笔‘绝禄之俸。’

    年年与之绝禄之俸?

    不知道为什么,户部尚书夏元吉的眼皮子就跳了起来。

    苍天保佑,皇帝千万别给太高,官员加俸已经让朝廷财政负重前行了,这暴昭致仕又不是从此就不设内阁首辅了,每年该花的银钱俸禄还是那么多,再给致仕高官年俸,等将来越来越多,岂不是直接压垮朝廷经济?

    “阁老在任的时候,年俸是五千石和两千两银子,按照这个标准,取两成年给之。”

    取两成年给之,也就是说暴昭活五年就可以领到同在任时等额的俸禄,朱允炆本是打算取三成,但委实对财政压力过大,两成的话以暴昭的基础也是一笔极其丰厚和可观的数字了,慢说养活他一家,便是养活他一族上下几百人都转个圈。

    一千石粮加四百粮银子,购买力等同后世的六十四万元。

    至于往下的底层官员致仕给多少,朱允炆还在考虑,这年头生产力有限,给多了朝廷养不起,给少的话,没有退休制,这些官员都恨不得老死在任上,与其让一群糟老头子赖在位置上不干正事,还不如赶回家勒令致仕呢。

    “这事就这么定了吧。”

    朱允炆示意伏地谢恩的暴昭平身,又转目视郁新:“户部尚书、两位侍郎待朝会结束后赴谨身殿,与朕商拟些事情。”

    郁新忙站出班列领了命。

    “既无其余之事,那今日便到此吧。”

    语落起身就走,留下身后一片山呼万岁之声。

第一百六十二章:《明官员胥吏致仕、丁忧、停职、开除适用条例》(中)

    郁新连着户部尚书夏元吉、左侍郎祁著、右侍郎郭资四人一进谨身殿,就发现殿内已经摆好了矮凳和条案,上备文房,郁新当时便苦笑一声。

    皇帝又有幺蛾子啦。

    倒是其余三人还有些不解,错了下神。

    “郁阁老,这是做什么?”

    夏元吉问了一句,就看到郁新已经迈步走到首位,坐了下来,忙快步跟上,却不敢落座。

    皇帝都还没到呢,他们哪里敢坐着等?

    “坐吧。”

    郁新唤了三人一声,这种场面,一看就知道等皇帝一到指定是滔滔不绝,没闲心同他们寒暄废话,这个皇帝的脾气秉性郁新都摸透了,该讲正事的时候绝不把时间浪费在无用之处。

    果不出郁新所料,朱允炆一身便服一进殿,还没等夏元吉三人见礼就摆手说道:“别见礼了,抓紧坐。”

    没工夫跟这几人客气,朱允炆已经兴致勃勃的坐回上首,掏出了自己的小本本。

    他的小本本这几年越存越多,差不多有了快一百本,而现在拿出的这一本,则是前几日自打知道暴昭打算致仕后才刚刚写出来的。

    《明官员胥吏致仕、丁忧、停职、开除适用条例》!

    “今日暴阁老告老致仕,给朕提了一个醒,就是很多朝廷上的命官大臣,有很多都早过了知天命之年,是要考虑一下年迈后的事情。”

    朱允炆按照自己小本本上记得一些关键词,引申道,一抬头,发现几人都看向自己便忙摆手:“别看朕,朕脸上又没有花,都记下来。”

    四人都苦笑一声,晃晃手腕便拿起笔,开始准备抄写之事。

    不是说好喊我们来共同商议吗?你这个骗子,大独裁者!

    “暴阁老今年六十五高寿致仕,那以后就按照这个标准来浮动制定吧。”

    朱允炆说,四人还有伴驾御前的杨溥都在记。

    “以后殿阁学士、五军府都督等一品衔大员六十五寿者可主动提出致仕,七十岁以上自动卸任,朝廷年给俸禄,数额为在职时两成之数。

    六部尚书、侍郎等二、三品衔六十耳顺之年可主动提出致仕,六十五岁以上者自动卸任,朝廷年给俸禄,数额为在职时三成之数。

    四品、五品衔六十满寿自动卸任,俸禄为在职时四成。

    五品以下,六十满寿自动卸任,俸禄为在职时五成。

    七品以下,五十五岁自动卸任,不与年俸。

    部衙、府县胥吏,五十岁自动卸任,不与年俸。”

    都五十五岁了还混不到一县主官,说明屁的能力没有,还退休金?吃屁去吧,朝廷不养闲人,早点离岗把位置让给有用的人,回家种地去。

    而五品至七品衔,多数是知府、县令等地方主官,京官也多是郎中、员外郎等官身,类似于后世部委的处长,都是有具体事务干的,事务繁冗薪俸又不高,一般到了六十岁这个岁数,就算不累死也没几年好活的了,早点歇着颐养天年把,领个几年安稳粮食等死正好。

    至于四品五品衔的大员,那就是手握一定实权的了,或者是各省的副职大吏,给点退休金,省的在地方为非作歹。

    二品、三品等同后世各部部长、一省主官,考虑到大明只有六部十三省,权利又比后世大了很多倍,也要照顾到。

    一品那就没啥好说,大家都懂。

    郁新和夏元吉对视一眼,心里都第一时间把这笔账算了个一清二楚。

    金字塔永远是底部占最大基数,七品以下和胥吏不与致仕年俸,那就少掉最大的一笔开支,大明,可是有着一千多个县和上百个羁縻州、卫等编制,官吏最少有十万人,省掉他们的年俸,那这笔额外支出就不会太大。

    按照现在一年官员俸禄折银一千三百万两来算,日后每年中枢的退休金应该在一百至两百万两之间,完全可以接受。

    “定完了致仕,再说说丁忧的事。”

    朱允炆话锋一转,四人就眉心一跳。

    丁忧制起自汉朝,说到底还是儒家那一套里面“孝礼”的内容,提倡官员为百姓之表率,应尽孝道,包括两汉举荐为官,出身也叫举‘孝廉。’

    丁忧制初为三月,即百日,而后逢家亲丧身后七个月、十三个月的时候要再丁忧一个月,后来大家伙嫌麻烦,干脆延长了丁忧的时间:三年!

    说是三年,实际上只有二十七个月,大家不要弄混了。

    为什么二十七个月却要称三年,原因是子女出生的前三年离不开父母的抚养,自然在父母死后要守孝三年,至于为什么只有二十七个月,这点能水几千字,实在没这么厚颜大家便自行去查吧。

    汉之后,丁忧制越来越跑偏,除了自己的祖父母、父母丧身要丁忧,连兄弟姐妹去世也要丁忧,只是时间不统一,并不需要三年那么长,但一个月到三个月总是有的。很多点背的官员,做二十年的官,可能十几年都在忙着丁忧!

    朱明祖训定大明以孝治国,对丁忧的事一向很支持,允许官员在祖父母、父母去世后守孝丁忧,但这在朱允炆眼中,这件事虽附和孝道,但简直就是在靡费国力!

    因为官员在丁忧期的时候,朝廷是要给他俸禄的,数额为在职时的一半。

    “年给半俸。”

    这是洪武年留下的记载。

    而官员丁忧去了,他的位置空着怎么办?朝廷还要选材来充任,而这个丁忧的官员是因为守孝才离职,不算犯法,又不能取消他的官身怎么办?

    等到丁忧期满回地方省府或吏部报道的时候,朝廷就要给他安排位子,没有同级的位子就提拔半级安排,没有半级的位置那就等,等到第一个空出来的位子就安排过去。

    好比一个刑部的正五品郎中回家丁忧,回来后等了三个月,等到一个礼部从四品的位置是第一个空缺,那这个官员就去礼部当官。

    真是可笑!

    而最让朱允炆无法接受的,就是洪武年有一个倒霉蛋连续丁忧了十二年!

    祖父母、父母先后病逝,连着往来奔丧的时间,等这个玩意回朝述职的时候,吏部的官吏都不认识他了!

    “丁忧制要改。”

    朱允炆毫不客气的说道:“太祖皇帝作为天下人的君父,宾天的时候百官和百姓只守了三天的孝,便是朕和众亲王,也不过才守了百日罢了。

    太祖这么做,是希望天下的官员尽心国事,不要为了他一人而六部空堂、朝廷怠政,太祖爱民之心日月可鉴,朕自然希望天下的官员都能像太祖学习。

    既然做了官,那就是百姓的‘父母’,若人人都为了自己守孝道,而致百姓与水深火热之中,这还配做官吗?

    朕要改了这个规矩,丁忧的时间,都按照朕的的标准,百日!丁忧期间,朝廷给全俸,其职务暂由副手充任,不在另选人安排,待丁忧结束后直接官复本职。”

    按照皇帝的标准丁忧!

    这下你们没脾气了吧,人家朱允炆说的有道理啊。

    你们不都口口声声说皇帝是天下人的君父吗,太祖皇帝宾天的时候,你们才守了三天的孝,怎么到你们亲爹那就非要守三年?

    怎么着?皇帝这个爹就不是爹了?

    天地君亲师,皇帝老子排你亲爹前头,这个顺序也是你们定的吧,忠孝仁义,忠排在孝前面,这也是你们自己定的吧。

    还有什么话说?

第一百六十三章《明官员胥吏致仕、丁忧、停职、开除适用条例》(下)

    还有什么话说?

    郁新四人对视一眼,都苦笑一声。

    你那么讲理,我们哪里还有话说,就按照你说的来吧,反正规矩是你定的,钱也是走国库出,我们只负责记下来,到时候邸报抄送发到地方,日后国库按照章程支银便是。

    致仕和丁忧都涉及到国库的支出问题,能省的地方是一定要省下来的,跟礼法那些乱七八糟的糟粕规矩,其实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说到底,无非是这些官员又想拿钱又不想上班,才找尽借口给自己谋私利罢了,给自己批一层道德的外衣,就真拿自己当人了?

    后世没有丁忧制,甚至很多的官吏在父母丧礼的时候都忙在第一线而不去参加,反而被社会认可和夸赞,老百姓对这种官从来不吝啬自己的爱戴之情。

    怎么不见日常一喷的那些人站出来拿祖制说事,来抨击这些第一线为了百姓殚精竭虑的优秀干部?

    真以祖制来说,周礼还没有定丁忧这个说法呢。

    生老病死不就是世间常事吗?

    “致仕、丁忧这两项的开支你们户部记下来,日后朝廷在这两块的开销要有明细,该花的不能省,该省的,多一个铜板,朝廷都不出!”

    朱允炆见四人都记了下来,便一摆手:“行了,下去执行吧,今日事今日毕,现在就去通政司,按照这个标准以内阁和户部的名义发邸报,抄送地方,所有自今日起尚在丁忧期的也要通知到,地方也要开展自查,岁数到线的一律清退,官吏的问题,朕召吏部来议。”

    四人便齐齐领了命。

    “召毛泰来。”

    等四人离开后,朱允炆便唤了一声,而后开始埋头考虑官吏的补充问题。

    朝廷三年一科,这个时间跨度有些大了。一旦按照这新的退休标准来走,公务员的补充速度跟不上离任的速度,那就必须要多考,但是这个科举是大事,三年一考朝廷才能有足够的时间来摸清楚每一个进士、贡生的水平。

    考定问题向来麻烦,如何才能保证选材是足以配得上地方的位子呢?

    还有就是中枢到地方,很多官员的私人问题比较严重,有的官一边做官,一边家里人忙着经商,官商不分、官商勾结的现象屡见不鲜,这也要把控。

    毛泰来的时候,朱允炆才刚刚写好想法,一看毛泰想要施礼,就被朱允炆打断,然后老规矩。

    赐座,上文房。

    朱允炆哪有功夫跟他们商议,他脑子里想的东西这些当官的没有一个会去想,根本不存在商议的基础。

    “朕方才让户部酌定了新的致仕、丁忧细则,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致仕和丁忧要改制,那势必会牵扯到吏部的选官和安置,所以朕召你来,有些新的政策要颁行,你记一下。”

    毛泰这才知道朱允炆上文房的原因,当下便忙的拿起笔来。

    “地方上七品衔以下官吏到五十五岁和五十岁就要自动离职卸任,人员的补充是个大问题,朕这边打算在朝廷每三年一回的科举之外,地方要酌情补考选拔官吏。”

    这一点,朱允炆借鉴了后世的国考和省考,只不过后世这两种公务员考试都是一年一考,朱允炆这里打算在地方上的考录略作微调。

    “地方各省每年可以举行一次针对举人、秀才功名之类学子的考录,考题以各省民事、时政为主要内容,考定过的,补进省府衙门做胥吏、在各县充任副职,领朝廷俸禄,而且每三年的科举,他们仍然可以参加,工作不耽误学习。”

    省府县三级的主官选择,仍然是以科举为主,每年科举的进士、贡生都会在翰林院待一阵,然后经过吏部和都察院的考定,等地方县缺主官后下放赴任,但是胥吏这种就完全没必要中央来操心了,地方有负责官吏安排、调动的署衙,职责类似于后世的组织部,既然如此,这些举人秀才就可以发挥他们的作用了。

    大明朝读书人就那么多,还没到人均治国的地步,这群文化人一次科举过不了就回家继续寒窗苦读,实在是浪费,让地方组织时政民事考定,不考八股文,要的就是看他们实际能力,门槛和难度放低些,过了关直接当差吃皇粮,也正好在一线,贴近百姓基层积累些治国治地方的知识。

    一边当值,一边读书,等将来科举过了,做了县令,也没必要花钱再买一本《官员到任须知》这种为官指南。

    而且等求是报刊发之后,科举的内容也会改,改的更接地气,更贴近基层。这些打一线就开始积累经验的举人秀才,就有了足够的施政基础,会逐渐走上主官领导岗位,不会再用古贤典籍中那些死板的教条来施政治国。

    谈完了基层官吏的补充问题,接下来便是裁汰的问题。

    朱允炆说起来是毫不客气的。

    “自中枢往地方,官员多子嗣数人亦或数十人,其子中有不第则另谋生路,父为高官封疆大吏,子必为一省豪商,此事其中或有隐秘污秽,自今日起,应严查于微末。

    凡有子嗣、兄弟为商者,应立即予停职,限期整改和申报,着科道言官、都察院、地方锦衣卫千户所会同稽查,但有不法行为按大明律惩处。

    凡好挥洒春秋、作诗绘画出售的官员,立即予以停职,诫勉谈话,着科道言官、都察院会同稽查,若有借出售书法字画变相受贿的,按大明律惩处。”

    关于停职的相关细则,后世有专门的条例,这都是刻在朱允炆脑袋里的东西,但是他没有一次性全部拿出来润色修改使用,他今天是只打算拿出一点来,真弄得多,他自己会乱,地方更会乱。

    这两点,一是家族经商,这是通病,一人为主官,子嗣兄弟经商的形态在洪武年便露了苗头,不这样不行啊,俸禄养不活不是。

    而现在开商禁,复商籍,经商行为只会越来越繁荣昌盛,那些一家百十来口的宗族式家庭,会有多少人经商?

    对这种事,朱允炆的态度很坚决,加了俸禄后你本身就可以吃饱,如果还想经商,那就要接受稽查,干净为官也就罢了,若是有枉法的行为,那就等着掉脑袋吧。

    对于大明的官,刑罚可是很重的。

    至于科道言官、都察院下到地方后的稽查,地方上的锦衣卫千户所也会派人参与,三方联查,朱允炆就不信都是乱臣贼子,连一个忠诚与他这个皇帝的都没有。

    当然,也不排除有漏网之鱼,但这是没办法的,谁也没本事全面杜绝贪污**,后世还查不完呢,这种事没必要鸡蛋里挑骨头。

    只要保证八成以上的清查率和省府一级主官的廉洁度就足够了,尤其是省府主官,能保证这两个级别的清廉,地方就不会出现大的**和**。

    至于第二条,那就是地方有官员靠出售书法书画来变相受贿,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行为几千年经久不衰,属于典型的以权谋财,但这也是最好查的,地方千户卫所和科道言官监察到,举报上来,都察院下去核实,查实后直接杀头抄家。

    “除了犯这两点的官员要停职稽查外,还有两种官员要开除!”

    朱允炆话锋一转,语气便冷了许多。

    “凡在职期间,喜往寺庙、道观上香崇奉者,一律开除!

    凡在职期间,喜祈畏神灵、结交江湖术士者,一律开除!

    地方要自查和自首,官员崇奉而隐瞒不报的、地方清查发现而不惩处者,待中枢发现后,一律斩立决!”

    宗教的洗脑能力堪称可怕,明朝这种古代,古人对神灵的敬畏更是犹为甚深,经常做出许多迷信的事情来,比如现在地方府县的很多官员,就爱在自己的中堂摆上一口棺材!

    这可不是学停棺死战的庞德,标榜自己打算殚精竭虑、死而后已的为国家事,单纯就是为了升官发财这四个字!

    而闽南、湘楚之地,两周时期的巫学、神学残留还保存着,经常有一群跳大神的玩意借着苍天的名义蛊惑人心,甚至蛊惑官员,弄得地方乌烟瘴气一团乱麻。

    而有的官员信佛信的深,对于佛寺侵占田亩、隐瞒数目,躲避交税的行为,更是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这种官,要来做什么?

    你不是信佛祖、信上帝吗?(咱们的玉皇大帝古时叫上帝,不是西方那个耶哈哈)那就滚回家慢慢信,要是在任期间还信,那朱允炆的任务,就是送他们去见佛祖上帝!

    毛泰吓得背后冷汗涔涔,慌忙脑子里回忆起来,自己这些年有没有去过寺庙、道观之类的地方降香。

    “自条例颁行后改正的官员既往不咎。”

    朱允炆瞥了一眼毛泰,似乎看穿了后者惊惶面容后的想法,便出言道:“只有那些不愿改正的,才要严抓、严查、严惩!”

    毛泰忙站起身躬礼:“臣领命,必传达地方,日后仔细查处,不敢松懈。”

    “嗯。”

    对毛泰的态度,朱允炆还是比较满意的,看了一眼杨溥,招手:“朕今日说的,都记下来了吗?”

    杨溥便将奏本递上:“陛下口谕,字字句句皆无遗漏。”

    双喜接过递呈,朱允炆自上而下遍览后点了点头。

    “可,拿回去润色下,编成条陈的形式留档,待将来再有添加,可取出附言于后。”

    “是。”

    致仕、丁忧、免职、开除。

    这四项是朱允炆这几日想到的,等将来时机成熟了,关于官员的管理自然会有更详细的规范条例补充,革故鼎新的事多花些时间,总会有做完的时候。

    (四月十号上架至今一共六天,保底二十三更外加三章首订加更,共计二十六更,合计更新七万字,日均一万一千字,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一百六十四章:大戏开锣

    等毛泰离开之后,诺大的谨慎殿之中,便再一次只剩下朱允炆这个孤家寡人。

    自台面上积压的一众题本中找出一份通政司递呈来的,朱允炆支在御案上以手扶额细看了起来。

    双喜瞄了一眼,题本上只有寥寥一句‘此信由首辅府管事递送,嘱通政司转呈御前’,朱允炆主要看得还是中间夹杂的那封信。

    暴昭给朱允炆写哪封子信啊?

    “皇上,时间不早了,奴婢唤尚膳局安排午膳?”

    看朱允炆一封信看了十几分钟,双喜就试探着问了一句,把前者惊醒过来。

    “朕现在心事忡忡,哪里吃得下去啊。”

    叹了口气,朱允炆将这封信突然递给了双喜:“你自诩聪慧,能自这封信里看出什么来?”

    双喜忙上前躬身接过信,末了还笑笑:“在陛下面前,奴婢哪里配得上聪慧二字。”

    自谦后,展信观瞧。

    “阁老在上,下官曲阜县令孔氏希范敬上尊前。

    展信安:

    自建文元年六月尊与下官匆匆一晤至今,已有两载春秋未遇,阁老文华柄国,忙于国事,下官本想赴京拜访,因琐事缠身未能成行,深以为憾事。故仅以书信托寄,敬愿福祉,聊以慰藉。

    职下于齐鲁司职曲阜与宗庙之事,日勤不怠,唯恐上辜吾皇万岁与圣公之恩,下负天下学子与百姓之望,幸赖太祖高皇帝与列祖列宗洪福庇佑,未有差错,诸事顺遂。

    然近年内,山东偶有匪患贼寇为虿作妖,数逾三千之巨。掳掠百姓、为患一方。

    朝廷督令剿匪,欲复泰平。然匪寇狡诈,善于隐匿之事,又兼齐王榑、杨文之流枉辜圣恩、怠慢国事,以至前后经年仍未能勘平匪乱。

    齐王榑本为宗室,却不念地方保民之事,无能狂怒,为平内乱四处兴兵,致使齐鲁大地金戈四起,百姓惶惶、祖宗难眠。府县宗庙有毁于刀兵之危。

    地方之事,不敢瞒隐迟报,下官才浅也常忧国事,见有隐患必巨细与尊前,望阁老知悉。

    又有去岁运河通渠,利我山东,然通渠必与筑堤,不然时逢汛期,恐有水漫金山之灾祸,此事简在帝心,着工修堤,只因人力有限导致工期缓慢,临近三九只怕更是搁浅惫怠,望阁老奏请御前,加派人手入鲁,辅助工事,盼可在明年四月春汛之前竣工,将祸患消弭。

    山东之事不平,朝廷无光、祖宗坠颜,职下为朝廷之官、圣人之后,每每观及无不心焦如焚,书表涕零,叩请阁老奏圣山东事。

    下官孔希范顿首再请

    时建文三年十月二十一与曲阜县衙。”

    这是一封孔希范写给暴昭的信,并不是双喜所想那般暴昭写给朱允炆的。

    双喜捏着信,想了半天,都未能从字里行间看出什么端倪来,便低着脑袋说道。

    “奴婢愚钝不堪,看不出什么东西。”

    这孔希范脑袋被驴踢了?土匪就是他孔家养的,还写信说哪门子剿匪的事?

    见双喜这般反应,朱允炆便笑笑。

    任谁来看,这都不过是一封弹劾信,弹劾朱榑、杨文两人办事无能,顺道提了一句运河筑堤工期的事。

    “是啊,看不出来什么。”

    朱允炆将信扔到御案之上,冷笑起来:“只不过是这孔希范告诉暴昭,他打算杀害劳工,决堤运河罢了。”

    决堤运河!

    双喜吓呆了,不远处的杨溥虽未观信但听到这话也是如遭雷击,大惊失色。

    “陛下。”

    双喜哆嗦着问道:“是如何看出来的?”

    山东闹匪乱,贼寇背后站着的是孔家,这一点双喜是知道的,但跟决堤运河有什么关系?

    “朕把重点给你划出来,你再看看。”

    拿起笔,抄抄点点,朱允炆便挑出了几处,解释道。

    “山东有匪,数为三千此是一。

    朱榑剿匪不利,无能狂怒此是二。

    刀兵四起,孔家宗庙有毁于兵乱之危此是三。

    运河筑堤为防汛事,工期定于明年四月春汛前,此是四。

    望加派人手,此是五。

    将这五个重点连起来再想想。”

    双喜脑子转的飞快,不多时便恍然大悟,怒不可遏。

    “孔希范这是在告诉暴昭,朱榑因为剿匪的事,恐吓孔家要刨孔家的祖坟,为了宗庙,也为了缓朱榑之怒,孔希范必须要找出三千颗人头来充匪,与朱榑向朝廷有所交代,但是三千颗人头哪里来?除了百姓便只有山东筑堤的劳工了,但是劳工有数,因此,孔希范决定明年春汛的时候决堤,水漫金山,将劳工缺数之事污在天灾之上!如果暴昭不想到时候水淹大地,就偷偷加派劳工的数量,让他孔希范可以凑够这三千颗脑袋。”

    谨身殿之中死一般的安静,这孔希范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请陛下速斩此獠!”

    双喜跪在地上,咬牙切齿:“此人之蛇蝎心肠,可谓天厌之,非桀刑不足以平民愤。”

    “杀他?”

    朱允炆冷笑一声:“拿什么杀?有证据吗?就这封信,通篇都是他孔希范忧国忧民的仁义胸怀,他想做的孽,是因为朕与你知道那匪寇是他孔家豢养的,天下人知道吗?天下人信吗?没有证据的事,怎么做呢?

    就连他孔家在山东豢养土匪,那也是朕的眼线内应告诉朕的,也是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这群土匪是他孔家养着的。

    去岁通渠河道,数百条工人之性命,朕这边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了朱榑这个齐王,一丝半点都没有牵扯到他孔家,你告诉朕,朕杀他,以何名目?兴无名大狱,朕如何向天下交代?”

    “何需交代。”

    双喜咬牙切齿,恨声道:“陛下乃九五之尊、天地共主,就当堂堂正正以帝王尊兴师降罪,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呵呵。”

    朱允炆突然目视杨溥,喝道:“拟旨!”

    杨溥现在早都被惊的大脑空白,但闻言还是急急忙反应过来,提笔待诏。

    “第一旨与朱榑,言:山东之事,朕甚失望,齐王榑食君之禄,然未尽忠君之事,褫其爵,贬为庶民,其子朱贤烶即齐王,将朱榑拿入京师,打进诏狱待罪!

    第二旨与杨文,言:山东之事,朕甚失望,汝镇抚山东四年,却致使山东匪患四起而无力剿灭,罢黜其含山侯之爵,拿入京师,打进诏狱待罪!

    第三旨与孔希范,言:山东之事,朕已自暴阁老之处具悉,卿忧心国事,朕心甚慰。宗亲重将皆枉辜圣恩,唯卿简在心中,夙夜牵挂。虑卿身兼圣人宗庙之事,恐卿离任而怠慢圣人,故朕不愿轻动。

    而今山东事多且杂,朝廷上下竟无一人可与朕分忧,朕思良久,非卿不可。今特降旨敕令,卿为指挥,早定匪乱,为朕分忧。”

    杨溥才刚刚写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又听得朱允炆说道:“以朕之名,书信北平左布政使徐玉和,修路之事暂缓,遣劳工一万往山东助防汛之事。”

    杨溥唰唰点点尽数写罢,便呈递朱允炆御前,帝观加印。

    唤过四名小宦官,朱允炆将这三封圣旨一份圣谕交付,唯独到第四份的时候,朱允炆叮嘱道:“告诉徐玉和,朕另有密令,劳工之数名为一万,实遣万二。”

    小宦官便应了下来,四人都快步离开,各赴颁旨去了。

    朱允炆闭目一阵,又陡然喊道。

    “来人。”

    殿外进来几名锦衣卫,躬身候命。

    “将杨溥拿进诏狱!”

    朱允炆陡然伸手一指杨溥,把后者吓得噗通跪在地上,却是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来。

    皇帝抽哪门子疯啊?

    看到杨溥吓得三魂离体,朱允炆便笑了起来,出言宽慰道:“怕什么?朕只是安排你去诏狱暂住一段时间而已,朕会命人安排一处干净的雅间,备上床褥、书籍,一应吃食酒水,朕自不会薄待,卿就当闭门读书修身,若是不安寂寞,可书信与朕,朕让辽王叔自青楼里带些姑娘去给卿排解一二。”

    杨溥便陡然明白过来。

    皇帝这是不信任自己啊。

    今天这事太可怕了,孔希范要决堤运河,而皇帝刚才的所作所为就应该是反制之法,自己虽然一时想不明白,但皇帝这是怕自己说出去,万一传进了山东孔希范的耳朵里,那孔家一家子人精一合计岂不就咂摸出滋味了?

    “臣谨遵圣命。”

    念及此,杨溥就踏实下来,他的人生偶像就是杨士奇,所以是坚定不移的帝党,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只要皇帝说了,哪怕让他杨溥点兵去山东烧孔林,他杨溥都能干出来!

    只要许他进内阁!

    “去吧,等事毕,朕给你升官。”

    朱允炆一挥手,几个锦衣卫就‘拿’着杨溥离开了谨身殿,往诏狱去了。

    “陛下。”

    双喜挠着脑袋,却是怎么都看不懂朱允炆的操作,遂问道:“奴婢愚蠢,实不懂事,陛下为何要如此大费周折。”

    你是皇帝啊,还是一个江山稳固、威望加身的皇帝,哪里需要如此麻烦?你就正大光明一道赐死的圣旨过去,他孔希范敢不死?

    “你啊,聪明是聪明,但是这格局,终究小了点。”

    朱允炆展颜一笑,他已经胸有成竹了。

    “这天底下的事,越是重大的事,越要权衡利弊,朕现在杀他虽易如反掌,但是有百弊而无一利,朕等等再杀他,有百利而无一害。”

    现在杀一个孔希范很简单,但是有什么意义?朱允炆想的是一举将孔家推进万丈深渊!

    “你所以为之堂堂正正,反而是狭隘简陋之举,朕为帝王,万事以国为谋,此事如操作得当,与国与朕皆为大善事。”

    朱允炆思维通达,心中已是有了万全之策,心情便是好了许多。

    “孔家人鼠目寸光,为谋私利而豢养土匪流寇,以为只要小心谨慎,不使罪证外泄便无人可拿他们有办法,确实,没有证据,朕也拿他们没办法,朕现在美誉加身,不值得只为了一个区区的孔希范而兴无名之狱,平白污了名声。

    朕罢黜杨文、朱榑,拿京问罪,将他孔家推到剿匪的第一线,朕倒想看看,他们还怎么蝇营狗苟的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朕把他们从暗处拎出来扔到阳光下,让天下人都看着,看他们还怎么做。

    不剿匪,那就让天下人引为笑谈,为全名声,他们一定会‘剿匪’成功,剿哪里的匪?还是杀良冒功,杀吧,朕给他们多调一批劳工过去,让他们踏踏实实的下手!让他们亲自做,还能诬到谁的头上?朕的内应就可以拿到证据了。

    下个月,求是报开刊,而这笔证据,会在明年求是报普及之后刊与天下人看!”

    养匪的事,孔家人不可能承认,天下人也不会相信。

    此前朱榑负责剿匪事宜,杀良冒功的事,孔家不会亲自做,他们会让朱榑来做,朱榑如果不愿意,那就大不了拖下去,反正朱允炆这里没有他孔家养匪的证据,匪患迟迟不平,到时候朱允炆一定拿朱榑问罪。

    为求自保,朱榑只能一条道走到黑,背下这锅污水。

    所以朱允炆才会急忙将朱榑拿下,甚至连杨文都连带问罪,拿回京师,整个齐鲁,现在督剿事宜,全权交给他孔家!

    不是喜欢当老鼠吗?现在朱允炆让他们当猫!

    天下人都看着,这个匪你是剿还是不剿?

    孔家的名声是他们最值钱、最宝贵的物件,所以他们一定要剿。

    但是又不能杀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心腹,终归到底还是要拿劳工抵命。

    现在杨文没了、朱榑没了,指挥督剿的事卡在孔家脑袋上,他还能让谁去做这件事?只有他孔家!

    无论是指挥山东都司也好、指挥自己手下的家丁、私军也罢,这笔账都一定是算在他们头上的。

    朱允炆在他们心脏有一颗钉子!

    只要他们前脚下令,后脚朱允炆这边就可以安心接收证据了。

    为了不让孔家人决堤,朱允炆手谕一万劳工,却密谋让北平多遣两千人过去,目的就是送给他孔家杀得!

    劳工而已,又不是他朱允炆的子民,死在多,将来都能从西南再掳掠回来。

    有了杀良冒功这件事做底,那他孔家豢养土匪这件事逆向推理就洗不掉了!

    后世网络已经充分证明,只要在民怨沸腾的时候,那个被民众仇恨的对象,都会被民意玩了命的扣屎盆子,任何污点哪怕没有经过证明,百姓和天下人都会以为那就是真的!因为大家潜意识里觉得你是个坏人,那就一定干坏事。

    都不需要证据,削微引导一下,那就坐实了孔家豢养土匪!

    如果土匪不是你养的,你为什么要杀劳工来欺骗朝廷和天下,说这是土匪呢?

    整个山东都司交给你,十几万大军剿灭不了三千匪寇?除非是你自己不想剿!因为那就是你自家人!

    等将豢养匪寇的事坐实之后,那匪寇曾经犯下的累累血债就自动算到了孔家人的脑袋上。

    无数的脏水、血污,哪怕不是他孔家人做的事,朱允炆都会想尽办法算到他们脑袋上,包括蒙元时期,孔家做汉奸、出卖民族的事,这都是洗不掉的,全安上去,让舆情哗然,让民怨沸满盈天!

    到那个时候,才是轮到朱允炆这个皇帝出面的时候。

    打着替天行道、为民除害的幌子,一举将孔家打的万劫不复!

    顺手,还能尽收天下心,让天下百姓为自己歌功颂德。

    想想看,后世一个贪官下台,打贪官的那个人是不是被大家齐声夸赞?

    想想看,当群情汹涌,所有人都对罪恶势力咬牙切齿的时候,你对他的惩罚越狠,是不是大家伙看的越痛快?越开心?哪怕惩罚与他的罪责其实并不相等,惩罚超纲了,但大家就是开心,就是觉得理所当然甚至还不解气。

    后世全面普及法治,也仅仅有小部分在这种案例中保持客观,大部分的民众还是倾向于随大潮。觉得恨的人越多,那罪犯就越是该死。

    要不然,怎么会有‘不杀不足以平民愤’这个有悖法治观的词呢。

    而在大明这个古代,民情比法大,民情激愤到一定程度,引导好,就可以爆发无尽的毁灭力!

    孔家上下,都会在这次汹涌的民愤中化为齑粉!他们一家,会被钉在民族历史的耻辱柱上而世代无法翻身!

    天下的读书人,谁敢替孔家说话?

    说一个字,那都是同流合污的民族败类!是子孙后代都无法在青史翻身的巨大污点!

    操控民心、引导舆情。

    这都是一个政客应该学会的技术手段。

    为平民愤,天下士子齐齐上书,奏请朱允炆这个皇帝覆没孔家,这个时候,朱允炆杀得越狠,这些学子越开心!

    因为他们会觉得脸上有面子。

    他们会炫耀:“我说要五马分尸,皇帝果真五马分尸,看看,连皇帝都支持我的看法,我厉害吧,皇帝真是圣君,开明纳谏。”

    顺手,又收割了一波来自士林的效忠。

    这种操作,后世有无数的教科书籍典范值得朱允炆来学习。

    每一次,都足以把领袖送上神坛!

    现在求是报没有开刊,士子还以孔家为精神领袖,这个时候杀,无非是为了自己痛快,但是之后呢?

    没有证据的时候杀孔希范,底层的士子会上书,奏请朱允炆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时候滥杀无辜,而朱允炆偏偏逆着他们来,那些士子虽无力抵抗,但私下里会不会诽谤朱允炆?

    这就是人的本性,抬杠!

    我要做的事,你不支持,那咱俩就是敌人,我不管你做的对不对,不听我的那就是错。

    失了名声,朱允炆将来几十年都要为了这次冲动来买单,是为百弊而无一利。

    而缓一年,等大家伙都喊打喊杀的时候,朱允炆再做这件事。

    人还有另一个本性,盲从。

    我要做的事,你支持了,那咱俩就是队友,我不管你做的错不错,你支持我的观点那就是对!

    而支持他们这个观点的人,如果身份极其尊贵还是权威,那这个人会不会极其开心?会不会从此对朱允炆歌功颂德?

    因为只有他们把朱允炆捧得越高,才能凸显出他们的伟岸啊,才能凸显出他们这观点阵营的人是多么的牛掰。

    要学会洞悉人性,学会利益最大化。

    而打到孔家最大的利益是什么?

    是如何成为圣人!

    而成为圣人最快的办法,就是踩在另一个圣人的肩膀上。

    当年太祖皇帝要是懂得操控舆情,青史上,他的名声就不会留下滥杀功臣的污点了,因为神,不会有污点!

    做皇帝不能乱杀人,要会杀人。

    杀的本质是巩固自己的权威而不是动摇自己的统治。

    批孔,是一场政治大秀。

    要操控好,要玩好。

    跟孔家打擂,斗勇斗狠都是旁门左道。

    真正的手段,是斗智。

    而现在,朱允炆就已经想好了如何借着这件事,一飞冲天!

    付出的,无非是自己多忍个一年半载,哪怕三年两年,比起丰厚的利益回报,又算的上什么呢?

    几千条劳工的性命而已,拿来当他这个皇帝登神的阶梯,做皇权座椅下的尸骸,是他们的荣幸!

    “其中深意,你要多学,日后,才能多为朕分忧解难。”

    操持大明这么庞大的帝国,朱允炆的精力委实有限,他还要想着如何使这个国家尽快的步入高速发展的快车道,一边还要纠缠国内这些蝇营狗苟的琐事,委实是力不从心。

    “这件事,回去多悟,悟明白了,让西厂的人陪朕演好这出戏。”

    双喜跪在朱允炆脚下,陡然眼前一亮,似有所感。

    “奴婢即刻安排下去,临近年关,往来行商的队伍也是应该去山东卖些东西的。”

    挑军中好手、习武健儿伪装商贾,引蛇出洞,抓一批匪寇回来,严刑拷打,供出主谋,等将来,出面指证,便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轻轻点点头,朱允炆便有些乏了,靠卧进椅背之中闭目养神,手指在御案轻弹,嘴里哼唱着。

    “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孔希范,来陪朕唱完这出戏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内阁(上)

    这些日子,南京城上下像是热开的沸水一般鼓噪不安。

    暴昭卸任了!

    自冬月初一致青辞,皇帝御批之后,仅用三天,暴昭便交割完所有的事宜,打点行囊准备离开这南京城了。

    这一天,半个南京的官员都出现在了送行的队伍之中。

    倒不是暴昭的威望多高多隆,而是大家都想借着这个机会,打探一些消息,顺便站一下队。

    暴昭离任,谁来接首辅?

    一朝天子一朝臣,暴昭不是天子,但终究是首辅啊。

    一个新的首辅上任,势必朝堂政局大改,而且,随着新的官员条例颁行,两成的京官在这次条例后离任,空出来的位子谁来坐,就看这次站队,站的准不准了!

    看着送别队伍当首的郁新和杨士奇,大家伙心里都没有底,按常理来说,郁新本应是跑不掉的,但天下的事,谁哪里又说的准呢?

    万一杨士奇黑马当道,一飞冲天也无不可不是?

    不仅大家伙心里猫抓一般难耐,就连当事的郁新和杨士奇两人,现在对视之间都有火花碰撞了。

    暴昭回首眺望了一眼身后繁华盛锦的南京城和一众送别的队伍,爽朗一笑。

    “诸位留步,老夫去也。”

    说罢,就要离开。却有一骑驰骋而来,缘是一名宫里的内宦。

    “暴阁老,咱家替皇上给阁老送行。”

    中年太监向着暴昭施了一礼,后者忙侧身躲避。

    他现在只是一介白身,哪里敢当这个礼,为人谨慎一向是暴昭的人生守则。

    “不敢,吾皇恩德浩荡,老朽铭记六腑。”

    这太监只是笑笑,自袍袖中取出一份文房来,递给暴昭。

    “陛下的墨宝,说要送给阁老。”

    皇帝御赐墨宝,对于离任致仕的大臣来言,倒是一份殊荣。

    虽然说朱允炆的字写得不咋地吧,但是值钱的又不是字,是朱允炆的身份。哪怕写得在怎么难看,也是这世上公认最好看的字,是要裱起来供奉中堂,每日观瞻自省的。

    “老朽愧不敢当。”

    暴昭激动的跪地领授,展开一看便是心中了然。

    “慎独!”

    慎独这两个字的意思,是闲居独处无人监督的时候,更要谨慎做事,自觉遵守国法、国纪和为人臣、为人子的道德准则。

    这是怕他暴昭回家后大嘴巴乱说话啊。

    “除了这御赐的墨宝,陛下还有一句口谕要咱家带给阁老。”

    说着话,这太监步履至暴昭身侧嘀咕道。

    “信朕已阅,自有处置,卿且宽心;望卿自重,垂钓闲游,后必有赏。”

    看来,自己临退之前,捅孔希范这一刀,没白捅!

    暴昭眼皮微垂,便知道自己的出卖,足堪荫封三代了。

    望卿自重,垂钓闲游?

    六十多岁行将就木的老头子了,哪里还有精力体力到处乱窜?皇帝前面让自己少说话,送了慎独两字,后面又紧跟着让自己到处去玩,完全是前后矛盾。追上那最后一句,后必有赏?

    是事后还是死后?

    暴昭眉毛轻挑,不复多言,又匍匐于地,向着皇宫的方向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

    “请公公复与陛下,老朽心中有度。”

    说完,环顾送行的百官,拱手道:“老夫告辞,自此之后,国事仰赖诸位了。”

    语落,扭头上了一架普通的马车,车夫鞭鞭打马,便是迈步离开,身后,十几辆满载家私的货板车和家丁护卫便紧随其后。

    暴昭不会在南京留住的,不然糟心事太多,南京就是一个巨大的政治漩涡,既然从这里出来了,就断然没有在待下去的道理。

    他的子嗣不多,只有两个公子几个千金,千金早已出阁,大公子在陕西为官一方,小子不第,在老家操持祖产家业,倒也是相得益彰。

    今日皇帝差人送字传话,深意广大,他这次回老家,要好好想想。临死前,还能再扶一把自己的大儿子。

    “暴阁老离开咯。”

    等车队渐远,杨士奇轻轻踏了踏脚下的泥土,天气渐凉,倒是连这泥土都硬了起来。

    “咱们也回去吧,六部的本子都交了上来,各省商税的押银也都陆续抵进,该清点的清点。”

    郁新双手拢进袍袖之中,轻嗯一声。

    “希望今年能过个好年吧。”

    这时候,那替朱允炆送行暴昭的太监开口道。

    “三位阁老,解学士、陛下传召四位并六部尚书面圣。”

    这是要商量谁为首辅了!

    大家伙心里都门清,队伍便骚动起来。

    “诸位各回署衙吧。”

    郁新的姿态恍若即将登擂台打擂的勇士,斗志昂扬的一挥手,便扭身上了车轿,随后,杨士奇、方孝孺、解缙和六部尚书都各自归轿,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京内百官现在人心浮躁,朱允炆又哪里不为了这件事发愁纠结呢。

    选谁做首辅由他一言而决,但这个人选,确实要慎重。

    可以接任内阁首辅的梯队之中,方孝孺这个大笨蛋就算了,他本身在阁的意义就是做一个吉祥物,是建文这两个字的风向标杆,朱棣是武将之首,在加首辅衔,那大明就真的成了军政府,不像样子。

    那唯二有资格也有机会的,就只剩下郁新和杨士奇了。

    郁新掌财政,在户部躬耕十几年,对这块的事情烂熟于胸,而且施政都以强国富民为出发点,与他朱允炆的理念最是相合。唯一不让朱允炆喜的,就是这个人也是个人精。

    偷偷摸摸,生怕跟他朱允炆牵连太深。

    不就是当年老子表露了一下要打倒腐朽资产阶级的态度吗,至于记仇记到现在。

    而杨士奇?

    这是个顶牛的政治人才啊。

    揣摩圣意、熟稔国事,无论从哪方面来说,这杨士奇都是首辅的第一人选,缺点也很明显:恋权!

    杨士奇这个人的私心太重了,对于政治权利,这杨士奇恨不得大权独揽,颇有胡惟庸的感觉,而且,他还是江西籍!

    不是朱允炆搞地域观,而是江西籍的政治势力已经足够大了。

    天下士子半江西!

    让他做首辅,政治资源的倾斜扶持下,朝堂上的政局就难免不平衡。

    而且解缙这个东西也是江西籍,目前来看,也应该要入阁。

    要好好斟酌。

第一百六十六章:内阁(下)

    诺大的谨身殿内,朱允炆还高居首位蹙眉为内阁首辅的人选而发愁,连郁新等人带着六部尚书进来都没注意。

    “臣等参见吾皇圣躬金安。”

    几人齐声的唱礼声将朱允炆惊醒,扶着额头的手便凌空轻轻一挥。

    “都坐吧,不用多礼了。”

    待内侍加了凳子到几人坐定,朱允炆才开口:“暴阁老走了?”

    “是的。”

    “嗯。”

    朱允炆闭目养神,轻嗯一声却没了下文,殿内又陷入到寂静之中。

    皇帝不开口,这些人也没有厚脸皮的主动开口提起这件事,都眼观鼻、鼻观心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装木头人。杨士奇眼尖,发现平日里随驾御前负责拟诏的杨溥消失不见,脸上便闪过一丝狐疑。

    大殿之中,除了暖炉里燃烧的木炭不时噼啪作响,便再无一丝杂音。

    “暴阁老致仕归乡,奉天殿大学士的位置不能空,朕这边关于这个人选也是悬而未决,你们都是朝政的顶梁柱,议议吧。”

    让谁来坐这个位置,朱允炆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定数,他还是比较倾向于郁新的。

    虽说郁新不算什么铁杆的帝党,但到底还是忠心国事,能力也有,先用几年,杨士奇不妨在锻炼几年,正好接班。

    虽说心里有了数,但他还是要把这个问题推出去,踢给这些一品、两品的大臣,借着这个机会,重新审视一下朝堂内的政治格局。

    而听到皇帝要让他们自己来推选,大家伙脸上都微微有了些许变色。

    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看看朝堂上有哪些朋党吗?

    几个私下里关系不错的重臣都互相对视起来,颇为迟疑。

    但万一皇帝确实是没拿定主意,让大家伙举荐,不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的老大哥推上去,那岂不是白白错过了?

    皇帝这是阳谋啊。

    “既然没人愿意先开口,那臣便抛砖引玉,斗胆了。”

    第一个站出来的竟然是解缙,他一开口,大家伙心里就都有了数。

    “臣举荐杨阁老。”

    到底是同乡啊。

    解缙说起话来底气十足,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陛下御驾亲征期间,内阁与燕士子殿下同监国政,大大小小一应事务,具由杨阁老操持,兢兢业业,常批览国事与深夜,才有中枢自地方井然有序。臣虽与杨阁老出于同窗,但举贤不避亲,故为国家之事,臣提议由杨阁老晋奉天殿大学士。”

    朱允炆放在大案上的食指轻轻跳了一下。

    “臣有不同意见。”

    见解缙已经迫不及待的蹦出来,工部尚书严震直也就沉不住气的站了出来。

    “诚然,监国期间杨阁老却有操持之功,但涉及后勤重事、协调地方往西南、东南两地输送补给的事,一直是郁阁老秉持。

    赖陛下天威庇佑,两地齐齐报捷,郁阁老是有功与国朝的,而且自洪武二十六年,郁阁老履任户部尚书至今十年间,国力蒸蒸日上,地方官仓府库日益丰盈,这都是郁阁老规制之功,而且郁阁老又是内阁次辅,四年多来与暴阁老也是配合的相得益彰,故臣荐郁阁老。”

    他俩是什么关系来着?

    这个念头在朱允炆的脑子里转了一圈,就回忆起自己前两年看过的这两人生平履历。

    郁新还只是户部度支主事的时候,严震直还没当官,因家境巨厚而被选为浙江的粮长,负责税粮的输送,倒是跟郁新的岗位正好对口。

    那严震直入朝为官,就有可能是郁新举荐的,而直接越过了科举,这么说来,郁新与他有知遇之恩啊。

    “臣也举荐郁阁老。”

    作为郁新多年的老部下,铁杆心腹,夏元吉哪怕不站出来,大家也都知道他属于哪一派的,所以倒是很干脆的支持了他的老领导。

    “臣附议。”

    吏部尚书毛泰也站了出来,他跟郁新是同科进士,又跟严震直穿的同一条裤子。

    吏部、户部、工部,三个大部的尚书都联名举荐,朱允炆拿眼一瞥,便能看到郁新那古井无波的面皮上不时闪过的激动。

    “方阁老的意见呢?”

    同为阁辅,朱允炆也想看看这个方孝孺能有什么态度。

    皇帝这也太没素质了吧!

    你问我什么意见,我能说我自己也想当吗?

    方孝孺心里凄然,便也知道在皇帝的心里,自己是已经被淘汰掉了,当下就有些意兴阑珊,站起身拱手道:“臣亦举荐郁阁老。”

    朱允炆心里便有了数,现在还没发言的也就剩下兵部尚书齐泰、礼部尚书王谦和刑部尚书张春了。

    齐泰是自己的潜邸之臣,但这几年一直没有得到重用,存在感不强,因为兵部的职权现在比较单一,主抓名册和招录工作,呆在中枢的时间也就年底到跨年初这几个月,夏秋两季基本上都在全国各地瞎转悠。

    他跟郁新、杨士奇都没多少交情,朱允炆瞥了他一眼,就知道齐泰今日是不打算发言了。

    礼部尚书王谦,暴昭的心腹,此前通政司的左通政,礼部尚书郑沂死了之后,是暴昭提拔的他。他也是郁新一伙的。

    刑部尚书张春,这倒是个例外,他是建文二年,自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的位置上提拔到的刑部左侍郎,那一年杨士奇还没入阁,暴昭还兼任着刑部尚书,他挺郁新的可能性也很大啊。

    这么说来,六部之中,五部尚书都跟郁新有或深或浅的交情了。

    果不出朱允炆所料,王谦和张春先后站出来,都毫无意外的挺了郁新。

    “既然大家都发了言,齐卿家,你也说说吧。”

    朱允炆点了齐泰这个当年自己潜邸之臣的名字。

    齐泰这才恍如睡醒一般,站出来,躬身道:“臣亦举荐郁阁老。”

    方孝孺与六部联名!

    朱允炆的面皮僵住了。

    郁新的面皮也僵住了。

    杨士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为人察觉的浅笑。

    “看来郁卿,你晋奉天殿大学士是人心所向啊。”

    朱允炆看向郁新,发现后者的脸上已经不复方才的胸有成竹,而是冷汗密布。

    皇帝要借着推选内阁首辅的机会看一看朝堂之上的朋党之分,结果哪里有什么朋党?全是他郁新的人!

    皇帝会怎么想?

    这一刻,郁新就知道,自己败了!

    自己输给了杨士奇。

    他不能做内阁首辅,他做这个内阁首辅,就是自己把自己送上断头台!

    “臣惭愧。”

    郁新哆里哆嗦的站起身:“朽木之姿,哪里配得上首辅之位,都是诸位同僚抬举错爱罢了。陛下明示,臣实不配位。”

    不怂不行啊,郁新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就直接辞拒,哪怕他再怎么想坐这个位子,他也不敢坐了。

    “既然郁阁老自谦,那这个位置,朕可就给杨士奇了。”

    朱允炆站起身,淡然道:“就这般,拟旨,通政司明发地方,杨士奇晋奉天殿大学士,郁新仍为文华殿大学士,解缙增补入阁。”

    说完,拂袖离开,身后一片山呼万岁之声。

    解缙跪在地上,用眼神偷瞄了一眼杨士奇,双目之中没有羡慕,而是满满的敬佩和钦服。

    这杨士奇的手段,好高明啊。

    犹记得大朝会暴昭致青辞那晚,自己去杨士奇府邸拜会,说起内阁的事,那杨士奇就成竹在胸,仿佛已经手到擒来一般。

    那一晚,自己还傻傻的问杨士奇,哪里来的自信。

    “六部之中,多与郁新有旧,阁臣之中,方孝孺与暴昭、郁新更是铁杆的盟友,竞争首辅之位,士奇何以如此自信?”

    杨士奇微微一笑:“齐泰是陛下潜邸之臣,我又是帝党,此人可以争取,刑部尚书张春与景清有旧,也可以争取。”

    “这也不过两人,希望渺茫啊。”

    “若是这两人举荐吾,自然渺茫,若是吾让他二人举荐郁新呢?”

    推窗望月,杨士奇颇有指点江山之风采。

    “如此,六部与那方孝孺皆荐郁新,你便是借郁敦本八百个胆子,他还敢当这个首辅吗?”

    解缙登时恍然大悟,挑起大拇指赞道:“士奇高明啊。”

    末了,解缙又疑惑不解。

    “既然如此,士奇为何还要我第一个站出来举荐你呢?”

    “总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不是?”

    杨士奇拿手一指解缙:“你我二人是同乡,连你都去支持那郁新,岂不是让陛下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把戏?让你第一个站出来,后面的却全都是支持郁新的臣工,这样就会让陛下有一种错觉,觉得满堂大员,都是他郁新的同党。

    会让陛下觉得,除了我杨某的同乡,朝堂之上就无人支持我了,如此一来,为了平衡,你解大绅,也就可以入阁了。”

    论玩脑子,解缙哪里是杨士奇的对手,当下就是喜出望外的连赞三声,自然要一切都以杨士奇马首是瞻。

    那夜的一幕幕还在眼前,而今日果不出杨士奇所料,郁新不敢接任,让他杨士奇平白捡了这份大礼!

    政治这一块,除了暴昭这个吃了六十多年粮食的老家伙还能跟杨士奇斗斗,那郁新输给他杨士奇,真不冤!

第一百六十七章:引君入瓮(上)

    青州,齐王府。

    这个坐落于齐鲁大地,在无数官僚百姓的眼中曾煊赫至极的门庭,今日却一派天愁地惨之景象。

    朱榑像是一条被抽走了脊梁骨的死狗瘫跪在地上,身上那件庄严霸气的龙纹袍服也失了华贵之气,皱巴巴的挤成一团,像一条蔫吧的臭虫盘在朱榑身上。

    “接旨谢恩吧?”

    宣旨的内宦鼻孔冲天,却是连看都不屑于看朱榑一眼。

    被褫夺了王爵打进诏狱,便也意味着,朱榑唯一的下场,就是死路一条!

    朱榑浑身都在哆嗦,他张张嘴,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句,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宣旨内宦的态度让他很愤怒,他想要发飙,恨不得蹦起来一剑砍了,却发现自己连动个手指头的勇气都没有。

    他的亲信、亲卫还在,跪满了这齐王府里里外外,但没有一人再敢保他,那不时偷偷看向他的目光中,也不再有当年的崇敬和忠心。

    只敬罗衫不敬人。

    没了这个王爵,他朱榑还算个屁!

    他所曾经自以为是的功劳、傲气、权威,却脆弱的如此可笑,皇帝只是一道轻飘的圣旨,就可以轻松的剥夺他的一切,把他从高高在上的云端直接打落入尘埃之中!

    悲戚的匍匐在地上,朱榑拿头猛砸地面:“罪臣朱榑,领旨谢恩。”

    “去龙服!”

    两个锦衣卫跨步上前,三下五除二便将朱榑扒了个精光,他现在被褫夺了王爵,外袍里衬凡带龙纹的,自然没有资格配穿了,光屁股的朱榑只混了一件麻素衫裹在了身上,冬月的寒风吹过,便让这个铁打的汉子也不禁打起哆嗦。

    圣旨从朱榑的脑袋上掠过,被内宦递到了朱榑身后朱贤烶的手上,内宦笑呵呵的将小脸苍白的朱贤烶扶起:“齐王殿下莫怕,陛下只追究朱榑一人之责任,齐藩王爵乃太祖钦定,您这一支到底还是要与国同戚的。”

    朱贤烶拿着圣旨,看着自己身前的父亲,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朱榑,带着哭腔问道:“请公公明示,我的父王,陛下可说要如何处置吗?”

    那诏狱,是人去的地方吗?

    洪武年,诏狱就是地狱!进了诏狱,先要受进人间所能想象之酷刑残虐,最后还难逃一死,这两个字,代表尸山血海啊。

    “陛下的意思,做奴婢的哪里敢揣测?”

    内宦呵呵一笑,哪怕是朱贤烶身后,那朱榑的元妃哆里哆嗦的送上了一张面额颇巨的银票,也无法让他吐口。

    面寒如坚冰,冷声挥手。

    “咱家拿了人,就要回去复命了,齐王殿下留步,奴婢告辞。”

    钱照拿,事不干。

    内宦一扭头,便带着一行人锁了朱榑,生生拖出了齐王府,那些跪了一地的亲兵、下人便忙膝退出一条道来,生怕挡了路,被污以同党之罪。

    而在几百里外的济南府都指挥使司衙门,也同样是一副哀怨景象。

    杨文领旨的时候脑袋都是懵的,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被打进诏狱了?

    老头子我戎马半生,也当得起一句为国朝立过功,为皇帝留过血,太祖年平广西、贵州,镇抚辽东,怎么就到了今朝这幅田地?

    陛下,您不能忠奸不辨啊!

    哀莫大于心死就是杨文现在最贴切的感觉。

    虽然万念俱灰,到底是多年疆场拼杀出来的老将,杨文还是抑制住心头的悲切,哆嗦着身子领旨谢恩。

    老规矩,去官袍,上囚车。但等囚车一路出了济南府,到了乡野地头,密林之间的时候,那左右的锦衣卫将杨文的枷锁镣铐起掉,传旨的内宦便把一只烧鸡和一壶酒放到了杨文的面前。

    “含山侯饿了吧,都是陛下的交代,让您老先委屈几日。”

    原本满心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凄凉之感的杨文突然就满血复活了!

    一句含山侯就让这个老头瞬间明悟过来,这是皇帝老子另有深意啊。

    “唔,做臣子的哪有什么委屈。”

    嘴里塞着鸡腿,杨文着实是饿的狠了,当下便狼吞虎咽起来:“陛下既然有命,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本就当杀身报恩,慢说让老夫困几天囚车,哪怕真个砍了老夫的脑袋,那又有什么怨言。”

    这太监便笑笑。

    他出宫传旨之前,朱允炆就小声嘀咕了一句‘请回诏狱暂住。’

    请、暂。

    这揣摩圣意若是都不会,那在皇宫这鳄鱼潭,早早便该死了。

    朱榑那玩意是确实该死,杨文属于被连带倒霉,主要目的就是给人家孔希范腾位置让路,那孔家在山东遍地眼线,不把这戏做逼真些,哪里骗的过那群鬼人精?

    吃饱喝足,加上心里有了底,杨文站起身拍拍屁股欢天喜地的自己跑进囚车里去了。

    “快来给老夫上镣。”

    几个锦衣卫都忍住笑,手忙脚乱的把杨文铐了起来,上枷的时候还小声问道:“紧不紧?疼不疼?”

    “无妨无妨。”

    杨文困在囚车里动不得,但嘴上倒是大度的很:“老夫当年沙场血战,身负重创都不带皱眉头的,这点区区不适算的上什么,行了,你们各自歇着吧,老夫就在这囚车里睡上几晚便是。”

    现在吃的苦头越多,将来皇帝老子的补偿才能越丰厚不是。

    就这么,堂堂大明的含山侯,甘之如饴的困在囚车里,站着过了两个昼夜,才看到恢弘庄严的南京城。

    这时候可就让杨文面上有些绷不住了。

    南京城里熟人多啊。

    往来的行商也就罢了,倒是不少在城郊打猎的武勋子弟可是认出了他杨文,一时间都骑在马上指指点点。

    “你看,那是含山侯吗?”

    “呸!屁的含山侯,咱们武勋的脸都被那老匹夫丢光了,各省剿匪都顺利的紧,就他这个老东西在山东毫无建树。”

    “啊?那可真是我大明武人的败类,枉辜圣恩,与畜生何异?”

    “是啊,举凡有些许骨气,哪里还需要陛下降罪,早该引颈自刎。”

    铺天盖地的谩骂声让杨文愧红了脸,他倒是想大声辩解,但几次张嘴都没敢发声,恐耽误了朱允炆的安排,只好把脑袋垂下,贴着冷冰冰的木头铁镣,自我宽慰起来。

    “含山侯也不必太羞惭。”

    传旨的太监骑马贴近囚车,小声嘀咕道:“除了他们五军府的,老百姓认识您的不多。”

    老百姓是不认识他杨文不假,但老百姓认识囚车啊。

    只要看到囚车,纯朴的老百姓不用问都知道,车里的一定是混蛋,大贪官之类的玩意,路边闲着没事的就开始找菜叶,家境富裕的就抄出俩鸡蛋,砸了杨文一个狼狈不堪。

    好容易一路煎熬,忍到了诏狱大门,这里杀气腾腾,倒是没有什么百姓敢凑过来,迎面正好碰上了另一路来的朱榑。

    俩人没有打同一个城门入,却在这里撞了个满怀。

    同是天涯沦落人,杨文一看到朱榑反倒开心了起来,咧嘴就笑。

    “哈哈,齐王殿下,好生不巧啊。”

    看看朱榑这个熊样,一身破麻衣还烂了几个大洞,风一吹,若隐若现的露出麻布下黑黝黝的臀部。

    这是被扒光押回来的啊。

    “他可不是齐王了,现在的齐王殿下是他儿子贤烶。”

    专门跑来办理交接安顿的双喜就在诏狱门口,闻言冷笑一声。以他的身份,直讳朱贤烶的名字,这里里外外听见的御前司锦衣卫、大小太监,哪个敢出去乱嚼舌根说双喜以下犯上?

    齐王的王爵给了朱贤烶?

    杨文顿时失声,脑子里马上就明悟出来。

    朱榑并不是跟他一样属于做戏,皇帝这是要杀了朱榑!

第一百六十八章:引君入瓮(中)

    原齐王朱榑、含山侯相继因剿匪不利的缘由被皇帝褫夺爵位,打进诏狱等死的消息,对整个大明的冲击是绝对巨大的。

    因为这是朱允炆登基以来,真正意义上第一次拿出了他作为的帝王的杀伐权威。

    皇帝不是一向对宗亲很客气的吗?

    宗人府连着好几天都静的像一汪死水一般,几个在京的宗亲藩王就算是碰了面,之间说的话也陡然少了许多,都是匆匆打个招呼便遁开远远的。

    几个做弟弟的有心去找朱棣,希望朱棣作为宗亲的领头羊能找皇帝求个情,不就是办事不利吗?大不了罢黜为民,贬到西南西北这些边疆守几年边,等过些年皇帝气消了,到底是一家人,再给接回南京来便是。

    “你们有种,就自己去。”

    凡是涉及政治上的事,朱棣绝对不会伸出一根手指去碰触禁区,面对自己面前这些个兄弟的求情,连想都没想就断然拒绝。

    “到底一家人不是?”

    朱椿才刚搬回这南京城,皇帝就当着一众宗亲的面先拿下了朱榑,怎么看,都让朱椿、朱桢两人心里哆嗦,有种进入鳄鱼潭赴死的感觉,所以自然希望宗亲可以团结起来,找朱允炆求个情,看看能不能把朱榑保下来。

    这才有几天大家伙齐聚燕王府的场景。

    “四哥,朱榑这小子打小就跟着你在北地打仗,鞍前马后出生入死的,就冲着这份旧情,您也得开口保一手不是?”

    朱桢也劝朱棣,希望后者能念及旧情,出下面。

    只要朱棣愿意领这个头,那他们这些做宗亲自然就能一条心去找皇帝了。

    “朱榑这个东西,办事不利,指挥着十几万的军队连区区几千的流寇都剿灭不了,父皇的脸都让他丢完了!我这个做兄长的都恨不得一把捏死他个废物,还跟着我鞍前马后?真要在战场上,似他这般无能,军法无情早一刀砍了。”

    见朱棣这般无情冷酷,大家伙也就都没了辙,又把目光看向朱植。这辽王可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啊,掌管着皇商,全国各地的往来贸易,红利惊人,应该说的上话吧。

    “植弟啊。”

    朱椿才堪堪开口,还没等话说出来,朱植就站了起来,打着哈欠。

    “几位兄长,弟最近身体有恙,坐不住就先回府歇着了。”

    说完,脚底抹油说跑就跑,朱楩、朱柏等人也是纷纷告辞。

    保朱榑?

    开什么国际玩笑!

    大家伙现在的生活要多滋润有多滋润,虽说不像在封地藩国那般骑在法律的脑袋上作威作福,平素里要收敛不少,但是南京的繁华也不是那些偏僻的边疆能比得上的啊。

    这两年南京的发展有多迅猛?

    往来的行商、戏班如过江之鲫,几大青楼更是自全国挑买上好的姑娘,兜里有了钱,没事干就在这金陵城里逛逛,在秦淮河喝几场花酒,温柔乡早就把骨头都给泡软了。为了一个多少年没走动的兄弟去得罪朱允炆这个威望如日中天的皇帝?

    大家伙跟朱榑,很熟吗?

    “都散了吧,没事别往我这跑,有事就去宗人府里说。”

    朱棣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朱桢、朱椿两人就苦笑着起身告辞。心里也是明白过来,原来不知不觉之间,朱允炆早就把他们这些当年各镇一方的藩王诸侯给打压的一点脾气都没了。

    可能在朱允炆这个皇帝心里,从他登基开始就在考虑拿哪一个倒霉藩王祭旗了吧。

    京城之中,大家伙的目光都在盯着朱允炆这个皇帝,想知道后者打算什么时候把这两人从诏狱之中提出来砍头,同样关注此两人的,还有远在山东曲阜的孔希范。

    山东是他孔家千年经营下来的大本营,哪怕有一定点风吹草动都断然瞒不过去,朱榑和杨文前脚被锁上囚车,后脚报信的眼线就把这个信息传进了他孔希范的耳朵里。

    皇帝这道圣旨,到底是什么意思?

    让他孔希范来全权负责剿匪的事宜?

    想想,孔希范的嘴角就挂起了笑。

    这皇帝到底是年轻啊,虽说仗着运气好,在辽东、西南、东南接连奏捷报功,给自己的脑袋上加了一层无上的威望光环,到底还是嫩,沉不住气。

    “宗亲重将,现在皇帝一个都信不过,到了,这山东的事还是得靠着我。”

    曲阜县衙之中,孔希范小酒微醺,甚是得意的向几个心腹夸口道:“若是他知道,这山东的匪寇本就是我孔希范在指挥着,还不把他气的三尸神暴跳,在朱洪武的画前引颈自刎,啊?哈哈哈哈。”

    让我自己剿自己?你怕不是失了智哟。

    孔希范的几个心腹就是这群匪寇和曲阜私军的匪首头子,当下都附和着哈哈大笑起来。

    “县尊,这皇帝无人可用,反倒将这山东都司十好几万大军皆托付你手,让小的说,咱们不如直接领军南下,攻打南京,到时候大家都推您做皇帝。”

    后堂之中,顿时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啪!”

    一声脆响,说这话的匪首就被孔希范一耳光扇倒在地。

    孔希范的脸上冷的像寒冰一般,咬牙切齿:“你若是喝多了,就滚出去,不然再多废话,老子就活剥了你的皮!”

    难不成这孔希范还是个大忠臣?

    这一群匪贼流寇当然不会认为孔希范是因为造反发的脾气,他发火纯粹是因为最后那一句。

    推他孔希范做皇帝?那衍圣公呢?

    这孔家,到底是谁说的算心里没数吗?

    “起来吧,老实吃饭。”

    孔希范抖抖衣袍,重新坐回了原位,捏着酒杯:“诸位,同饮。”

    几个匪首都吓得心惊胆战,忙赔笑着端杯饮酒,便是那挨了一记耳光的醉酒莽汉,此时也醒了酒,哆里哆嗦的坐那像个鹌鹑。

    “别看皇帝给了咱这十几万大军,屁用都没有。”

    孔希范不屑的嗤笑一声:“这都是他朱家的私军,这些年南京忠君宣讲搞得火热,就差给皇帝画几幅画像送进军营了,上下的兵都拿皇帝当亲爹供着,反他?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皇帝还是不容小觑的。

    孔希范虽然醉眼朦胧,但心里一直跟明镜一样:“当年,咱们这个皇帝还是个孩子,做太孙的时候,看起来挺乖巧的,怎么这两年就长歪了呢?

    我让黄子澄那个东西劝他削藩,本来都是很顺利的,只等他一登基,搅得天下藩王离心,咱在安排人帮他平了藩王之乱,把那些宗亲都砍了脑袋,他这个皇帝在朝堂上还能靠的住谁?

    只有我孔家的门徒能帮他治天下,他做皇帝,圣公做隐皇帝!朱元璋费心费力打下来的江山,最后不就落我们手里了?”

    说到这,孔希范叹了口气:“黄子澄这个废物,齐泰也是个废物!连个孩子都教不好,都说了,让朱允炆少往朱洪武那边凑,你看现在,估计是朱洪武私下里没少给他这个孙子开小灶,能从朱洪武身上学会个一鳞半爪,都足够称雄主镇的住江山了,白白耽误了我孔家几十年的光景。”

    皇帝今年才二十多岁,哪年哪月才驾崩?

    “我让暴昭抓紧劝皇帝定太子,到现在都没有个准信,唉。”

    孔希范烦闷的摇摇头,正欲提杯再饮,就见一下人慌里慌张跑进来,跪在门槛处。

    “县尊,圣公要见您。”

    大家脸上都挂了惊容,多大的事,圣公都露面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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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学究天人,立言开学,泽被世人,当谥文。”“先帝爱民如子,在位四十年,天下大治,百姓富足,当谥仁。”“先帝五次御驾,开疆十万里,纵秦皇汉武亦远不如,当谥武。”“那,庙号如何?”“父皇乃万世不祧之君,非圣字不可诠其伟。”穿越朱允炆,推动大明横推天下。本书群:960694319日月永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日月永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日月永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