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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永在全文阅读

作者:煌煌华夏     日月永在txt下载     日月永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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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朱允文,朱允炆!

    朱允文从沉睡中苏醒之后,下意识伸手在枕头处摸索,并没有感受到熟悉的冰冷质感的手机,这个发现让朱允文有些焦灼。

    睁眼。

    入目之处,富丽堂皇,古色生香。

    “嗯?”

    朱允文有些懵,一骨碌爬起身来,才发现床边跪趴在床沿处还有一宫装女子,面容秀丽,朱允文这一起身,把她惊醒了。

    喜道,“太孙你终于醒了,可吓坏臣妾了。”

    穿越了?

    穿越了!

    朱允文拍拍脑袋,不对啊,市府大秘的自己昨儿晚上陪领导下乡视察,晚上招待时没喝多少啊。

    一斤酒而已,就给自己干穿越了?

    恶作剧的念头只在朱允文脑子里转了一下就被摒弃,自己堂堂正处级市府大秘,谁会随便拿自己开玩笑。

    那,自己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谁?

    魂穿而来,窃躯重生,现在支配这具身体的灵魂是朱允文,所有记忆也全是朱允文自己的三十余载生平,原身体却是一点记忆都没有留下。

    “你是……”

    话头刚起,朱允文忙收声。

    这个女人刚才喊自己,太孙?自称臣妾?

    君王之家!

    自己贸然自称失忆,装傻充愣那不就是寻死之道了?谁知道这是哪朝哪代,有没有夺嫡之争,自己这具原身体有没有兄弟在身旁虎狼环伺?

    稳住,不慌。

    十载仕途沉浮,少居高位,服务领导,早养成了朱允文慎言慎行的习惯,话头一收,作势头痛,复卧于榻,轻嗯一声。

    “取水来。”

    “哎。”

    女子忙应声,喊道,“太孙醒了,速报于母亲和皇上,去请太医进来。”

    门外一阵鸡飞狗跳,隔着门窗,朱允文听到了一阵“皇上万岁,太孙吉人天相,自有祖宗保佑。”之类的欢颂之声。

    自己是太孙,皇上,那应该就是自己的爷爷。那自己的父亲应该是太子,再不济也应该是皇子。

    可是,这个女人,竟然说,报于母亲和皇上?

    自己的爹呢?

    藩王就藩?还是,死了?

    不对,若是就藩的藩王,自己的身份应该是藩王世子,哪里有资格称太孙,那就只能是,死了!

    自己到底是谁?信息有限啊。

    大学毕业后十几年,书本上学习的已经忘了七七八八,自己也不是历史和考古专业的,仅凭几件古董装饰,零星称呼,很难分析出子丑寅卯啊。

    就在朱允文躺在床上闭目苦想的时候,门开了,两个拎着医箱的老头走了进来,“太孙妃金安。”

    “辛苦两位太医了。”

    女子起身道礼,随后让开身位。

    太医来了。

    朱允文睁开眼,看了一眼,从传报到过来,不过两三分钟,也就是说,自从“自己”患病之后,这两个御医就住在这。

    看来圣眷很隆啊。

    两位御医先后诊脉,随后两人低声交流几句后,道:“太孙妃可放心,太孙脉象平稳,中气充足,贵体无恙已,前日昏厥,想必是过于操劳国事,日批夜览,又兼急火攻心方致,太孙只需注意休息,平心养气即可。”

    操劳国事?

    皇帝还在,哪里轮得上太孙批阅奏折?

    历朝历代也不可能啊。

    只听过皇帝出宫,太子监国的,从没有皇帝在京,朝政就交付太子的。

    这只能说明,皇帝老子的龙体,撑不住了!

    朱允文猛的睁开双眼,翻身下了床。

    刚还再想远处桌子上成堆的折子是什么玩意,现在想来,是全国呈递的奏事题本了。

    随手抄起一本,兵部的奏本。

    打开,“臣兵部左侍郎齐泰伏问圣躬金安。”

    齐泰!

    朱允文心里一颤,这个名字,好熟悉啊,就是一时半会没想起来。

    往下看,“臣于大同,闻晋王薨,大惊失色,晋王恭孝,宽仁和善,于诸王中最是谦逊,就藩太原,镇守边防,屡次破蒙古于塞北,文武并济,为天下臣民所敬仰。

    晋王本当吉人天相,春秋盛年竟遭此灾厄,臣心悲切,想陛下此时更是哀痛,臣伏请陛下节哀,为苍生亿万黎民念,万要保重龙体,且太孙年幼,尚需陛下耳提面命,时时教诲。

    臣奉皇命,于洪武三十年七月离京巡查漠南并一十三省军户卫所置办事宜,于洪武三十一年五月十四日回京,此行令臣叹为观止,为陛下之英明神武而心神折服。

    洪武二十五年,军中裁汰老兵五万三千六百有余,以军户身份各归其乡,成立卫所,又编北地之民数十万,于山西、顺天、辽东等地设立卫所六百有四。

    臣观卫所之制,实乃百世之功,平日操戈习马,习武强身,皆健儿也,如此农忙为民,战时为兵,朝夕之间,可得百万骁卒。着甲执戈,不逊京营。

    此番巡视,除了卫所之余,臣也看了北地边防重镇军务,仰赖皇上天威征讨之功,逆元余孽已是苟延残喘,兼之内耗严重,边防数十年之内料无兵事,陛下可宽心。

    且边防之兵,军容鼎盛,火器精良,臣巡阅北地,自甘肃至辽东,有九大塞王镇守,合计兵员二十一万人,兼漠南卫所兵十六万,兵员齐整,无空饷之事。

    九大塞王之中,以燕王、宁王之兵最是精良,宁王控弦八万,战车六千,俱精悍兵勇。

    燕王兵虽少,四万人马却皆为百战精锐,北地九镇,属燕王卫最是善战,且燕王知兵事,犹善军略,于蒙古诸部多有交手,百战百胜,塞王之中威望最隆。

    且燕王爱兵如子,屡施恩惠,军中兵士皆视燕王如父,唯命是从,悍不惧死,让臣惊叹。

    兵部左侍郎齐泰,洪武三十一年五月十五日于京师宅邸。”

    洪武!

    朱元璋!

    齐泰!

    朱允文一瞬间全明白了,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明白了这个时代,更明白了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一个如何恢弘的大世!

    自己,竟然成了明惠宗,建文皇帝朱允炆!

    那个废物到极点的,占据大义兼百万大军,仍被自己叔叔夺了江山的朱允炆!

    这,这可真是让朱允文又惊且喜啊。

    “太孙?太孙?”

    身旁,太孙妃马恩慧看到朱允文脸色突变,吓了一跳,忙伸手扯住朱允文袖子,连声呼喊。

    朱允文这才回神,脸上回归平静,“无妨。”

    朱允文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前世老抱怨自己官微权小,现在好了,自己成了历史上的朱允炆,还是洪武三十一年的朱允炆,要不了多久,自己就得从自己那个传奇的爷爷手里接过这万里江山,日月群星了。

    皇帝!

    没有比这个权利更大的了,就算是天上的神祗,也要得到自己的敕封才能名正言顺,是人类所能达到甚至所能想象到的权利极限!

    日月山川尽操于手,亿万生灵系于一身!

    自己,真的能担负起来吗?

    (本书群在简介中,欢迎朋友们进群吐槽。)

第二章:新生的朱允炆

    穿越,总是一件另人心神向往的新奇旅程。

    尤其是从钢铁森林的现代,回到只能从史书字里行间中才能窥探到一丝一毫的纷争大世,这种猎奇,倒是一时间冲淡了朱允炆心中的乡愁。

    这时候的朱允炆感觉很奇特,这种感觉不似那种人之将死时对世界有不舍、遗憾、眷恋等心情,就好像自己还在原时空工作,突然领导交代了一个差事,小朱你去非洲出趟差吧,然后到地方让土著给扣了下来,非得拉着朱允炆在那当个皇上一般。

    很想念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只是回不去罢了。

    但是当晚上吃饭时,府里奶妈抱着一个小子,小不点一落地撒了欢跑到跟前,抱着朱允炆大腿喊着“爹”的时候,朱允炆竟然会有种开心的感觉?

    朱允炆明知道这孩子肯定不是自己亲生的,但偏偏就是自己亲生的!

    自己穿越过来,接过的,不仅仅是这具身体,还有这具身体的一切,朱允炆的家人、责任、使命,在这一刻,朱允炆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因为穿越而改变,自己还是一个丈夫,也还是一个父亲!

    该有的责任,不会因为身份的转变,时空的变幻而消失,相反在这一刻,朱允炆觉得这份责任更重了。

    因为,朱允炆实在不忍看着眼前的“妻子”和“儿子”在几年后,**于宫殿之中。

    “今天你怎么了?一整天魂不守舍的。”

    马恩慧给朱允炆添了新茶,“吃完饭早点歇着,今儿这奏本就先别批了,齐大人不是回来了吗?让他先过来看看,有什么当紧的摘出来便是。”

    朱允炆不知该如何消受这份美人心,只好温言一笑,“不妨事,只是母亲那里,倒是劳你多去几趟,这几天我可能不太能抽出时间去问安了。”

    马恩慧点点头,这几年朱允炆生母吕氏身体江河日下,就在府里建了一个禅堂,整日诵经念佛,朱允炆晕过去之后,听说一直忙着抄佛经给朱允炆祈福,听说朱允炆醒转,来到看了一眼便匆匆回去了,说是要继续她的抄经文大业,保佑朱允炆能够一直健康下去。

    “今儿宫里来了个公公,找到两位太医问了你的身体。”

    马恩慧轻声细语的,“还带了话,说这几天你先养养身子,皇上那不急着去,等过几日身子舒服了,在进宫去问安。”

    朱允炆看看她,这个妻子是自己那个传奇的爷爷亲自给自己挑选的,称其贤惠如自己的奶奶孝慈皇后,单说这说话,便是妥妥的一个合格的秘书,语气不急不缓,且说出来的话,没有哪怕一句废话。

    适可而止的关心,多了就是干涉,少了便是凉薄。自己病愈,遣人去宫里报信,爷爷的态度如何也都通过一两句话表达的明明白白。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此诚乃古之良言。

    “家里上下有你把持着,我放心。”朱允炆放下碗筷,“我先去詹事府了,你慢慢吃,早点休息吧。”

    马恩慧站起身送了一下,临别时脸红了一下,悄么声的问道,“你晚上回来还是留在詹事府。”

    朱允炆心里那个别扭啊,可不是么?你说眼前这个媳妇自己是碰还不碰?碰了的话,咋有种自己给自己带绿帽子的感觉呢?

    “最近事情挺多的,委屈你几天吧。”朱允炆轻轻抱了一下后者,“我这几天可能都得留在詹事府,国事繁杂,家里你多操持。”

    枕边人还是先保持距离的好,不然自己但凡有一点异常,肯定是马上露馅,自己今天拢共没有说十句话,这才蒙混过关,真要朝夕相处,尤其是同枕而眠那指定露馅。

    一言以蔽之,谁知道原身体这个主有啥闺房情趣?

    本来,以朱允炆的身份应该住在皇宫内的东宫,办公在文华殿,但是朱标死了之后,生母吕氏睹物思人,身体便日渐不堪,非要搬到宫外来住,朱元璋便在东安门外挑了近处,建了一座太孙潜邸,平日里,朱允炆更多的时候便在潜邸办公,实在公务繁重之时,便入宫,召詹事府诸臣理政于文华殿。

    第一天穿越而来,脑子里实在是一团浆糊,好在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和朝代,朱允炆入宫的一路上便绞尽脑汁的开始回忆起自己看过的明朝电视剧、相关文献,加上自己的车辂宽大,里面放着几十份奏本和负责他日常生活,内宦的东宫起居注,这一路上,真的是玩了命的补课。

    没记忆不怕,从这些奏本的字里行间中,玩命汲取和简单的推理呗,这对朱允炆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于登天的事,现在刚开始,就尽量少说话。

    朱允炆自东安门入了皇城,转西南走不了几步便是詹事府,若是去文华殿,便要沿着詹事府西侧的御道,往北过承天门和午门,进入宮城,文华殿因是储君理政居住之处,又在举行朝会的奉天殿东侧,故称太子居所为东宫。

    所以,詹事府编制归属东宫,詹事府的官员也是为储君服务的,但办公地点并不在东宫,而是在皇城与皇宫之间的这个区域,也就是所谓的中央办公区。

    像六部一府、五军都督府、锦衣卫等比较耳熟能详的中央官署都在这个区域办公。

    进了詹事府,有当值的官员慌忙见礼,朱允炆关心一句,“诸位都用过晚膳了吗?”

    “回太孙殿下,尚未呢。”

    朱允炆一扭头,冲身后跟随的小太监吩咐道,“去尚膳局催一下。”

    “是。”

    小太监抬腿要走,又被朱允炆喊住,“天气热了,让尚膳局熬点绿豆汤一并送来,在差人抬几个冰鉴过来。”

    “是。”

    “谢太孙殿下。”

    一众官员躬身行礼,领头一人问道,“殿下此时过来,可是有所吩咐?”

    朱允炆哑口,他就是来借宿的,有个屁吩咐,再说你们一个我都不认识,开口不就露馅了?

    “没事。”

    朱允炆想了想,有了主意,“只是近来看到齐泰侍郎关于卫所的奏本,对于皇爷爷设办卫所之事本宫还理解不深,想及诸位都是翰林学士,博古通今,特来请教,请诸位各就卫所设办一事,一书所感,本宫明日要看。”

    想认识这些官员太简单了,装一回考官便是,布下考题,你们挨个交卷,点谁名谁过来,朱允炆这见面不忘的本事那可是经过十几年捶打的。

    “谨遵太孙殿下命。”

    众官员再拜。

    “嗯。”

    朱允炆应了一声,“本宫随便走走,消消食,诸位各自去忙吧。”

    朱元璋勤政,经常在晚上批阅奏章时召见大臣,中央各官衙就养成了值班的习惯,二十四小时总有留值的官员,方便朱元璋召见详问。

    詹事府隶属东宫,一年到头都不会被朱元璋想起来一次,但是随着朱元璋身体日渐不堪,批复国事的权利移交到朱允炆手里之后,詹事府就忙了起来,五府六部的奏本都送进了詹事府,詹事府俨然摇身一变成了小奉天殿,里面负责整理奏章的录事、舍人也全由翰林学士来担任,编制一再扩充提拔,便是小小的录事,都成了七品的官。

    胡惟庸案之后,朱元璋顺势裁了中书省,有明一朝再也没有了丞相,但在这个节骨眼,明朝还没有推出后世耳熟能详的内阁机构,天下之事,事无巨细全部由皇帝圣心独裁,朱元璋那个累啊。

    就从翰林学士中挑选优秀的学子帮自己看奏章,这批翰林学子也就是明朝内阁的雏形,但由于他们没有批复权,身份上更像是朱元璋的秘书班子。

    所以级别上仅仅只有六品七品,位卑权微。朱元璋一病,这个秘书班子就跑到了詹事府办公,因为奏章转到了詹事府不是。

    凡涉及到五府六部、赈灾、兵事、边境、亲王的奏本,詹事府会摘出来,一早送到文华殿,或者宫外朱允炆的浅邸,一些地方的小事,就打发回各部、两京一十三省布政使司自行处理。

    其实地方上的小事不至于专门写奏本送到中枢,明初地方政治机构是极其完善的,只是这天底下总有那么一群人,他闲的蛋疼!

    没事报个祥瑞,写个趣事,或者哪地又出了贞妇孝子,都得写奏本往中枢报。

    更遑论朱元璋一病,问安的奏本更是像雪花一样,飘进南京城。

    一百个奏本里面,最后能到朱允炆案前的,也就十几个。

    国事纷杂,詹事府的录事就分成了白夜班,二十四小时看奏章,分门别类,自然在这詹事府里面就有了不少供人休息的厢房,很简陋,但将就一宿倒也方便。

    朱允炆随便挑了一间,倒上茶水时笑了起来,没想到自己来到明朝的第一天,就这么对付了过去。

第三章:朱家人

    不经意间,朱允炆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三天了,这几天一直托病不朝,躲在詹事府里翻遍了奏折和东宫起居注,总算对这段历史上的朱允炆和大明朝有了一点最基础的了解。

    朱元璋身体不好是朝野尽知的事情了,但却一直没有召见朱允炆,神神秘秘的让朱允炆一直没能有机会亲眼看到这位历史上最富传奇色彩的开国皇帝,倒是这期间齐泰、黄子澄这两个历史上著名的臭皮匠来了一回,一是来看望朱允炆身体,二来就是在朱允炆耳边唠叨着藩王的事。

    “臣昨日入宫面圣,皇上问臣北地事宜,言语间对于燕王、宁王手握雄兵之事多有忧虑,怕是有了削藩的念头,不在像当年那般,对提议削藩的大臣轻则罢黜,重则杀戮了。”

    齐泰端着茶,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说道,“皇上心里,终究是太孙最重,庶子藩王,哪能克继大统,承担神器?”说完还呵呵一笑,尽显轻蔑之色。

    黄子澄也在一旁附和,语气中对燕王朱棣颇为不屑。

    朱棣觊觎皇位的心思全天下没有不知道的,当初太子朱标薨,朱棣就巴巴的从顺天跑来京师,吊唁之后就联络群臣旁敲侧击朱元璋的心意,还煞有其事的上折为老二秦王朱樉美言,说秦王为诸王之首,又是马皇后所出,可为太子。

    可老二是个玩意,朝野上下没有不知道的,这朱樉打仗是把好手,比朱棣更甚,一个秦字就足以昭显其武功,但是性格乖戾残暴,为人刻薄寡恩,早年就有车裂仆从下人的举措,朱元璋召其回京,留在身边教诲,后者还愤愤不服,朱元璋一怒,要罢黜他为民,吓得朱樉找朱标求情,这才赶回封地读书养性。

    朱棣请封朱樉,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朱棣的举措就是明示天下,所谓父终子继,兄终弟及,这样才合乎礼法,不能隔代传,倒也确实在朝中拉拢一批支持这个说法的大臣,朱元璋立朱允炆确实阻力重重。

    朱元璋乾纲独断,把那些不支持朱允炆的大臣杀了一批,流放了一批之后,那杀气腾腾的眼神也就吓得自己几个孩子灰溜溜的夹紧了尾巴滚回封地不敢露头了。

    后来,随着秦王朱樉、晋王朱棡陆续病逝,排老四的朱棣就成了诸王之首,这更加增添了朱棣心中的不满,要是当初朱元璋不立朱允炆,他朱老四可就熬死了三任“太子”,就该成为储君了。

    但是如今朱允炆名正言顺,他朱棣又只是庶出,非嫡非长的,这天下谁还看得起他?

    朱允炆坐在书案后面看着山东布政使司的军报,没有搭理这两个臭皮匠的侃侃而谈,而是问道,“蒙古内部倾轧以致尾声,内分两派,一称瓦剌,一称鞑靼。鞑靼首领阿鲁台在辽东求开边贸,送上了五百匹骏马,两位先生以为如何?”

    齐泰和黄子澄对视一眼,都缄默下来,这两个臭皮匠,谈学问是把好手,军国大事委实没有啥心得,涉及边境重事,一向只会纸上谈兵,朱允炆问边贸,难免一愣,忙打腹稿。

    “算了,你们去当值吧。”

    朱允炆一皱眉头,虽然历史已经证明,眼前这俩人有多不靠谱,但亲眼所见,还是难免心生厌恶,历史上朱允炆以此二人为师,丢了江山也就不足为怪了。

    “臣等告退。“

    俩人讪讪而退,俩人刚走,就有人进来禀报,“殿下,燕王世子朱高炽求见。”

    朱允炆一愣,朱高炽?他怎么在京师?

    却是不知,这两年朱元璋身体日渐不堪,难免担心起朱允炆的皇位,虽然不欲削藩,但却把几个手握重兵的藩王世子给召进了宫,名义是留在身边教诲,却是留作了质子。

    “请进来。”

    对于这位后世的仁宗皇帝,开启仁宣之治的朱高炽,朱允炆还是很好奇的,史书上对朱高炽很是一番盛赞,是治世之君,虽然只做了短短十个月的皇帝,但施政却有近二十年。

    朱棣是个马上皇帝,好打仗甚于治国,五次北伐,朱高炽都留京监国,统筹后方,是名副其实的后勤官,没有朱高炽在后面协调各方,也成就不了朱棣的一世英名。

    “臣弟朱高炽见过太孙殿下。”

    朱高炽身材肥胖,长相富态憨厚,他的鞠躬,充其量也就是点下脑袋,让他弯腰,实在是强人所难,要不是有人搀着,他进门的时候怕是连门槛都迈不过来。

    这么胖一主,还娶了十几个妃嫔?

    朱允炆下意识看向朱高炽的头顶,“你我兄弟,不用见外,快请坐。”

    朱高炽谢过就坐,“前两日听说殿下染疾,今日特来问安,殿下是太孙,身系江山社稷之重,万要保重贵体。”

    “弟弟有心了,为兄以痊愈。”

    朱允炆嘴角含笑,招呼着小太监,“世子体胖易热,速去抬冰鉴来。”

    朱高炽一怔,错了下神才道了声谢。

    朱允炆端起茶碗润了下嗓子,“这两日听说皇爷爷龙体不适,本打算去御前问安,听说弟弟在,不知皇爷爷近来如何。”

    朱高炽微微俯首,“皇上一切安好,太医开了静养的方子,所以才一直没有召见殿下,让臣弟为殿下带话,安心操持国事,保重身体,不用日日前去问安。”

    朱允炆嗯了一声,拿起山东布政使司的奏本,“我听说皇爷爷一直夸赞你,说你有治世之能,时常留你在身边教诲朝政,如此正好,这山东布政使司上的奏本,说鞑靼首领阿鲁台想要开边贸,我还没有批复,你看一下,给我个建议。”

    “臣弟惶恐。”

    朱高炽接过奏本,看了一遍,字斟句酌的说道,“臣弟以为可行。”

    朱允炆心存考校,便说道,“仔细说说。”

    “边贸之事,事关边境安定之重,自古以来,北地争端多因外族物资短缺所起,外夷缺盐、过冬缺粮,所以才常常袭扰边疆,开了边贸,互通有无,通过贸易换取食盐和过冬的粮食,想必,战乱就会减少许多,我们也可以获得耕牛,这是好事。”

    “这倒是和我想的甚是一样。”

    朱允炆点点头,“那鞑靼的贸易条款可有不妥之处?”

    朱高炽皱了下眉头,“臣弟觉得,鞑靼部只愿意以牛羊、毛皮、珍兽等为交易不甚妥当,我朝缺战马,而外夷之所以可以侵扰我边地,靠的便是马利,应添入良驹,如此一来我军可在边地训练一支精良骑兵,便是日后鞑靼部再启争端,我们也有反制措施。”

    朱允炆笑了起来,问道,“那若是鞑靼不愿意呢,战马乃是根本所在,他们岂能愿意交易给我们?”

    “那便不开边贸,想打就继续打!”

    朱高炽倒是硬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宁愿三月一小战,一年一大仗,也不能看他们坐大。”

    “哈哈哈哈。”

    朱允炆顺心的笑了起来,这朱高炽看来也不是如史书那般全是仁义之心,这朱家子孙自朱元璋开始,好争之心那是打胎里就带着的。

    朱元璋造逆元的反争天下,他的儿子朱棣造建文的反也争天下,他的孙子朱高煦就造宣德的反继续争天下,后代子孙,哪怕是一心修道的嘉靖朱厚熜、三十年不朝的万历朱翊钧,不也一日未停过跟满朝百官,争天下治理之权吗?

    不争?那还是朱家子孙?

第四章:御前问话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二十二日。

    朱允炆终于接到了自己这具身体的爷爷,也就是大明主宰,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召见。

    得到召见的时候,朱允炆才刚刚用过早膳,便匆匆跟着传召的太监进宫。

    一路上,朱允炆心里竟然罕见的难以平静下来,十余年仕途沉浮,早以练就的涵养功夫却是丢了个七七八八,委实丢人。

    实在是自己即将要见到的人,那是一位可能是有史以来最传奇的一位皇帝了。

    得国之正,莫过于朱明!

    没有比朱元璋出身更低的皇帝了,也没有比朱元璋功绩更高的皇帝了。

    朱元璋用自己一生完美诠释了什么才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历朝历代几千年来,造反者如过江之卿,只有朱元璋一个人,以草芥之躯,夺了天下。

    造反派的鼻祖陈胜,撬动了始皇帝的江山,却最终便宜了泗水亭长刘邦,成就了四百年的大汉。

    山野老道张角,耗尽了大汉的元气,却落得三分天下,汉人元气大伤。

    杨坚、李渊,出身权贵世家。

    赵匡胤欺负孤儿寡母倒是擅长,到死没能夺回燕云十六州,弱宋二字,几百年挂在脑袋上拿不下来。

    朱元璋,“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逐了逆元,再塑炎黄,论对民族之功,非后世太祖再无能比之君,仅这一点,足称千古一帝。

    对于朱元璋的评价,毁誉参半,滥杀功臣,性喜猜疑,这都是朱元璋身上的污点,但不论朱元璋是不是一个好人,单救民族以重生这一点,民族英雄这四个字,总是跑不掉的。

    而朱元璋死后,谥号足以诠释朱元璋之功:“开天!”

    朱元璋有开天之功!

    足以看出,在今时今日之中国,朱元璋在普天之下的威望有多么大,那是实打实为万民敬仰的圣君,出身最苦的朱元璋,最是了解百姓疾苦,所以,朱元璋也是历朝历代对贪官最狠的一位皇帝。

    杀头抄家是常态,动辄剥皮充草,让继任官员近观。

    可以说,朱元璋才是真正的,心里始终只有老百姓的皇帝。

    诸子就藩,朱元璋都教诲,“国家新立,百废待兴,切莫兴土木,劳伤百姓之躯。”

    诸王凡有虐民者,朱元璋都要召至近前责打训斥,动辄便要罢黜为民,“汝视民为猪狗,汝便如猪狗无二!”

    诸王畏朱元璋甚深,再不敢骄矜霸道。

    朱元璋发妻马皇后去世,朱元璋念边关之重,孝期未过便匆匆让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等返回边疆。

    见这么一位皇帝,朱允炆实在是无法做到处之泰然,即使这位传奇皇帝,已经躺在榻上,奄奄一息。

    “皇上,太孙殿下来了。”

    朱允炆刚到,还没见礼,近侍便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蹑足到榻前,跪身耳语。

    “嗯。”

    正闭着眼睛养神的朱元璋睁开了眼,微微侧首看了一眼朱允炆,后者忙拜倒。

    朱元璋招手,“不用见礼了,过来,咱要问你几句话。”

    朱允炆诶了一声,忙膝行向前,一把攥住朱元璋的手,假意哽咽起来,“爷爷,保重龙体。”

    “哭甚!没出息的玩意!”

    朱元璋一瞪眼,“你父亲和几个叔叔都走在了咱的前头,这生老病死乃是寻常之事,何需因此而动心神。”

    朱允炆这才收声,紧攥住朱元璋的手,小声道,“孙臣记下了。”

    朱元璋嗯了一声,“前两日,听说你劳累过度,昏厥过去?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朱允炆这次是实打实的鼻头一酸,“回爷爷的话,孙臣一切都好,爷爷勿多做挂念。”

    “天下初定不久,百姓尚在水深火热之中,你能以国事为重,日夜操劳,咱的心里是开心的。”

    朱元璋说道,“咱们是天家,自然要做天下之表率,只有天子勤劳,才能让天下的官员不敢怠慢民事,你要谨记,他日不可一日缀慢朝政。”

    “孙臣记下了。”

    “前几日,咱召见了齐泰,问他巡视北地之事,他的奏本你看了没有?”

    “孙臣看了。北地安泰,赖爷爷天威,逆元余孽不敢起衅。”

    “咱如今连这床都下不去了,还谈什么狗屁天威!”

    朱元璋一瞪眼,又生气起来,怒斥道,“你怎的也学得如此不切实际,那蒙古余孽哪里怕咱,草原上的狼崽子一代接着一代,当初被咱打得抱头鼠窜的已是冢中枯骨,现在当权的,哪个还会怕咱,他们不敢来犯,是边疆的将士勇猛,是三军用命才换的和平,跟皇帝没有任何关系,你要记住!”

    朱允炆怔住了,心悦诚服的说道,“孙儿错了,爷爷教诲,再不敢忘。”

    朱元璋叹了口气,“你自小就随你父亲,性格乖巧仁孝,是个好孩子,却实不是一个好的君王,当年你父亲在时,这国家内有老二、老三、老四这几个兄弟虎视眈眈,外有开国勋贵恃功自傲,咱便取棘条让你父亲攥握,你父亲不愿,咱问他,为何?他说,荆棘刺手。咱又问他,咱来帮他拔了这荆棘如何?你父亲仁义,闻言便两手紧攥棘条,以致鲜血淋漓,说勋贵重臣是国家基石,不可轻动,诸弟亲王,更是手足至亲。咱看在眼里,是又喜又恨,喜其仁义,他日必爱民如子,又恨其不争,这般性格,他日哪里镇得住那群骄兵悍将。”

    朱元璋喘了口气,“咱不能给子孙留下一个不稳的江山啊,所以这坏人,咱来做,咱把那些跟咱起家的手足兄弟都杀光了,但没曾想,你父亲竟因此与咱心生龃龉,咱训斥他几句,他便忧愤在心,以致心悸成疾,就此而猝,咱心里悔啊!”

    说着,朱元璋眼圈竟然红了起来,“是咱害了你的父亲,咱也很后悔,好孙子,你会原谅咱吗?”

    朱允炆一时语顿,看着朱元璋那期盼的眼神,这才明白历史上为什么朱元璋明知朱允炆不适合为君,也要一心立朱允炆为继承人,甚至不惜贬斥诸王,大杀群臣,这对于朱允炆生父朱标的死,竟是有一份悔恨的原因在其中。

    “既然爷爷问了,孙臣便直说。”朱允炆说道,“爷爷首先是皇帝,然后才是咱们朱家的家主,孙臣虽久居深宫,却也长闻以胡惟庸为首的淮西勋贵横行霸道,贪赃枉法,大肆圈占土地,鱼肉百姓,爷爷不只是勋贵们的结义大兄,不只是孙儿的爷爷,也不只是父亲叔叔们的父亲,爷爷更是天下百姓的父亲,勋贵不除,则天下百姓一日不可饱食,一日不得安居,便是爷爷不杀,待孙臣继位,为江山社稷之稳,亿万黎民之衣食,也要将他们杀个干净,这一点,孙臣觉得爷爷做的对,孙臣从未有一日责怪爷爷,既无责怪,便自然没有原谅一说。”

    朱元璋眼睛亮了起来,“当真?”

    朱允炆顿了顿,看向朱元璋的双眼,沉吟道,“北伐胜利今何在,满路新贵满目衰。他日手持天子剑,杀尽腐朽方释怀!”

    朱元璋仿佛一瞬间浑身充满了精力,生生从榻上坐了起来,“这是谁教你的?”

    “自是孙儿自己所想所说。”

    朱允炆后背泛起一阵冷汗,这几句诗可谓应时当令,恰逢其境,有了这几句,朱元璋滥杀功臣之事,可得圆满。

    “好!甚好!”

    朱元璋开怀大笑,竟有精力抬手拍了拍朱允炆的肩头,复又以手抚朱允炆之顶,叹息,“咱一直怕你坐不稳江山,因你生性怯懦又无主见,究其原因,倒是怪咱了,咱没读过书,想着要儿孙不能像咱一样让人笑话,但这圣贤书读多了,人却也傻了,今日你有此番见解,咱很欣慰,只可惜,咱已经时日无多了。”

    喘口气,朱元璋又说道,“今时今日,你几个叔叔羽翼已成,除了咱,他们是不会服你的,为国家安稳,削藩势在必行,但自己的孩子咱最了解,你那几个叔叔,都是随咱跟逆元打生打死出来的,他们不会束手就擒,届时免不得一番兵乱,尤其是你四叔,这个小崽子你要多提防,唉,说到底,都是咱无能,没能给你留下一个稳固的江山。

    好孙子,你要原谅咱,咱老了,你父亲和几个叔叔死的时候,咱心里疼啊,咱当初可以狠下心杀掉那些手足兄弟,却再也狠不下心杀掉自己的亲生骨肉了,咱给你留下了这江山,却也给你留下了对手、敌人。”

    朱允炆轻轻摇了摇头,坚定的说道,“爷爷言重了,爷爷既是一个好皇帝,也是一个好父亲,历史会予爷爷以公正评述,至于孙儿,爷爷大可不必忧心,孙儿储君之位,是爷爷告祭太庙列祖列宗,明发圣旨昭示天下所定,大义尽在孙儿之身,假日孙儿继位,自乃天下万民人心所向,所以,孙儿没有对手,四叔他们,也不配做孙儿的对手!”

    朱元璋以目视朱允炆足有片刻,方才仰首大笑,“咱孙儿帝王之势成矣!想不到区区旬日,咱孙儿已是迥然不同,好!好!好!咱放心了,咱可以去见列祖列宗和你奶奶了,本来咱遗诏都写好了,要令你的王叔们不可回京吊唁,恐其暗结朝臣,现在看来,不需要了,哈哈,让他们都回来!统统回来!回来朝拜新帝,让他们亲眼看看新帝之气魄,让他们知道,咱的这双眼,没瞎!咱选出来的,都是个顶个的人杰!”

    朱元璋复又大笑少顷,身体一顿,颓于榻上,近侍唤了两声未得回应,以手轻触,面如土色,哀号起来。

    “皇上大行!”

第五章:措手不及

    “昔宋政不纲,辽元逞凶,扰乱中夏,神人共愤。惟我太祖,奋起草野,攘除奸凶,光复旧物,十有二年,遂定大业,禹域清明,污涤膻绝。盖中夏见制于边境小夷数矣,其驱除光复之勋,未有能及太祖之伟硕者也”

    在翰林院撰写的祭文中,朱允炆加上了后世谒明太祖陵文中的一段话,稍作更改,便定了下来。

    恐怕朱允炆做梦都不会想到,因为自己的穿越,因为朱允炆的变化,竟导致朱元璋比历史上早去世了将近一个月。

    或许,是朱元璋放下了对自己孙子未来的担忧,这口心气也就不再吊着,也少受了倒卧软塌,不能自理的痛苦,体面的离开了他自己一手开创的这个新世。

    朱元璋身体只在朝夕的事情早已是满朝皆知,早在数月之前,朱元璋以命礼部操持后事,此番大行,朝中虽是哀声一片,倒也没有失了方寸。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二十三日,驸马梅殷于奉天殿宣读朱元璋遗诏:“朕膺天命三十有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务有益于民。奈起自寒微,无古人之博知,好善恶恶,不及远矣。今得万物自然之理,其奚哀念之有。皇太孙允炆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内外文武臣僚同心辅政,以安吾民。丧祭仪物,毋用金玉。孝陵山川因其故,毋改作。天下臣民,哭临三日,皆释服,毋妨嫁娶。”

    百官伏地,痛哭领旨。

    同日,朱允炆接旨登基御极,于朝议,定大行皇帝庙号太祖,追谥开天行道肇纪立极大圣至神仁文义武俊德成功高皇帝。

    随后追尊生父朱标为孝康皇帝,庙号兴宗。尊生母吕氏为皇太后,改定翌年年号:建文

    任何一个政客,都是最出色的演员。朱允炆之前的人生高度,或许还没有资格称之为政客,但并不妨碍他已经有了成为一个优秀演员的基本素养。

    短短一个多星期,他已经完成了身份角色的转变,已经开始完完全全将自己当成了历史上的朱允炆。

    他是马恩慧的丈夫,是朱文奎的父亲,是大明王朝新的皇帝!

    朱允炆在登基接受朝拜的时候,心中竟然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开心和兴奋,更多的,是让他几乎喘不过气的巨大压力。

    尤其是当诸地藩王陆续进京之后,这种压力,几乎实质一般砸在朱允炆的肩膀上。

    “皇上,燕王到了。”

    满是哀鸣的几筵殿中,朱允炆就跪在朱元璋的灵柩前,身子摇摇欲坠,脊梁早已酸痛的塌了下来。这已经是守灵的第四天,他已经在这跪了四个白昼!

    但是内监的话,却让朱允炆瞬间直起了腰板,昂起了头颅,整个人像是即将登上擂台的勇士,蓄势待发。

    “父皇!”

    人未见,先闻声。

    这声粗狂的哀号,竟然压下了整个几筵殿的哀乐,朱允炆侧首,正看到一体态魁梧的中年大汉,一身麻素的摔进殿内,心急如焚的汉子,被高槛绊住了脚。

    “父皇!父皇~!!!”

    朱棣连滚带爬,一路哀号着冲到了灵柩之前,就趴在朱允炆的旁边,咚咚的磕着头,却是连身旁的朱允炆,一眼都没有搭理。

    这就是朱棣?

    历史上那个雄才大略,文武并济的成祖永乐大帝?

    自京师往顺天,马不停蹄也得近三天,今日是停灵的第四天,此时是太祖大行第五天的申时,说明,朱棣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奔了过来,他甚至不可能有吃饭的功夫!

    朱允炆一瞬间就感受到了朱棣的威胁,如此至孝,可是能加上不少印象分的啊。

    “四叔。”

    朱允炆唤了一声,“免痛节哀,爷爷生前多次说,生死乃世间常事,勿动心神,而今,爷爷英灵仍在,若见后世子孙,因此失态,会不高兴的。”

    就跪在朱允炆身后不远的一众先至亲王闻言俱都抬起了脑袋,全看向了朱允炆,和跪趴在朱允炆旁边怔住的朱棣。

    失态?失态!

    朱允炆一句安慰的话,却是在诘责朱棣御前失礼。

    就差说上一句,“你算个什么东西,配得上跪在朕的身边。”

    朱棣跪在地上,辗转身形冲着朱允炆,嚎啕大哭,“闻父皇大行,臣于顺天星夜而来,不寝不食,一见灵柩,便想起父皇生前领军,令臣伴于左右,谆谆教诲犹在耳畔,不禁心痛如绞,哀切欲死,失礼之处,求皇上责罚。”

    说着话,朱棣膝退数步,到了一众亲王的队列。

    “此处是爷爷灵柩所在,只有家人,没有君臣,四叔纯孝,为天下臣民表率,何谈责罚一说。”

    见朱棣服软,朱允炆又将目光移向灵柩,“爷爷遗诏,朝中大臣,哭临三日即释服归衙,不怠朝事,今日守灵之后,侄儿在偏殿备些斋食,咱们一家人,便一起吃个饭吧。”

    今儿都是停灵第四天了,文武百官都回署衙办公去了,灵堂里面就只有咱们老朱家一家人,你朱老四什么德行,大家心里门清,你哭给谁看呢?

    闻言,朱棣的哭号之声果然低了下来,没多久就渐渐听不得了,跪在一众亲王之首,在原地神游天外去了。

    灵堂之内,只剩下道士们的诵道超度之声。

    朱元璋早年当过和尚,当皇帝之后,生怕别人提及他的这段过往,自然不愿再与僧番亲近,这诵德超脱一事,就落在了本土的道教身上。

    朱允炆看着灵柩,微微皱起了眉头。

    朱元璋猝然大行,着实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自己才刚刚对这个时代的大明有一丁点最基础的了解,朱元璋这一驾崩,直接就把自己给推到了风口浪尖。

    朱允炆心里,可压根还没来得及想好如何削藩啊。

    更没工夫去想该如何对付燕王朱棣这个造反派大牛了。

    虽说刚才言语上自己占尽了上风,暂时把朱棣的气势给压了下去,但这玩意管什么用,人家朱棣现在就是摆了明在自己面前做忠臣孝子呢,别说诘责他两句,就是打他一顿,朱棣都能笑脸相迎。

    只要不给自己借口拿走他手里那四万燕王卫,他朱棣压根不在乎脸皮。

    “唉。”

    朱允炆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这弄得都是什么事,不说给点时间布局天下,哪怕先享两天福也是好的。自己倒好,来了先当一回孝子贤孙,给家大人守灵,膝盖都磨破了皮。

    还得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背后那雄才伟略的几个叔叔暴起发难,刀兵相向。

    自己这个皇帝,目前来看,有够憋屈的。

第六章:解缙

    守灵七天,朱允炆几乎认为的自己的膝盖都快要作废了。

    虽然膝盖下面有蒲团垫着,但也架不住连续跪上七个白昼。

    好歹算是熬了过去,等将朱元璋的灵柩葬入孝陵,朱允炆才叹了口气,然后便又开始进入为期百日的热孝。

    禁荤腥、禁礼乐、禁房事、禁华服。

    后三样对朱允炆来说倒是无所谓,但唯独这禁荤腥,可实在是难忍。

    本来这年头的吃食就不合朱允炆的口味,再不让吃荤,才半个月不到的功夫,朱允炆便能感受到自己整整瘦了一圈。

    加上京师一下多了十几个亲王,锦衣卫二十四小时盯着奏报,朱允炆更是心烦的成夜睡不着。

    齐泰、黄子澄两个臭皮匠又整天在自己耳边出馊主意,说什么天赐良机正当时矣,要朱允炆立遣兵马将这群藩王一网打尽,如此一来,天下靖平。

    每当听到这些话,朱允炆都恨不得把这两个人给叉到午门外打死。

    新帝即位,滥杀亲王。

    慢说天下人怎么说,便是宗族之中,他朱允炆也就彻底成了孤家寡人了,到时候,哪家亲王的孩子在外面振臂一呼,朱允炆当场就得坐蜡,没人会愿意效忠他的。

    他朱允炆,终究不是太祖高皇帝。

    现在的朱允炆,除了一个皇帝的头衔,压根没有任何威望在身。

    历史已经明明白白的记着了,朱允炆听信齐、黄,或削或杀或贬的弄掉了几个亲王,紧跟着,便是靖难乱起,九大塞王中,燕王造反,其他八个虽然没有跟着起兵,但对于朱允炆“发兵救驾,共击燕逆”的圣旨也是置之不理。

    等到朱棣在河北连战连捷之后,八大塞王瞬间反了一半,逃回京师的谷王朱橞更是成了朱棣的内应,同李景隆一道开了城门,亲手将奉天殿里的至尊宝座送给了朱棣。

    朱允炆怎么就落得了一个众叛亲离的下场呢?

    所谓家国天下,他朱允炆自打成为大明皇帝的那一天开始,也就意味着成为了朱家的家主。

    他朱允炆不仅仅是国家的主人,也是这个家的主人。

    寻常百姓之家,尚且知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知道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从未听过,有当爹的杀自己孩子,当大兄欺凌胞弟的。

    他朱允炆不想着照顾家里人,还听外人的话祸害自己家人,合该遭人唾弃。

    穿着素服,腰间还系着素带子的朱允炆看着眼前侃侃而谈的齐黄二人,足足做了两次深呼吸,才把心里升腾起的杀意给摁下去。

    “两位卿家所言甚是有理,只是如今太祖孝期未过,妄动刀兵伤害宗族,朕恐太祖降怒,暂缓吧。”

    看到两人又要哔哔,朱允炆话锋一转,“齐卿家关于太祖制定的卫所制颇有心得体会,那便由卿家担任兵部尚书,提调地方,早日推行全国吧。”

    兵部,尚书!我齐泰,这便位列部院大臣了?

    齐泰心里一颤,竟是激动地热泪盈眶,拜伏在地,“臣,谢陛下隆恩,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身旁的黄子澄看得眼热,就听到朱允炆说道,“黄卿家是不世出的大才,学富五车,如今新朝刚立,正需人才,卿便任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吧。替朕和朝廷,在翰林院多培养一些干吏出来。”

    吏部天官,四海门生!

    黄子澄大喜过望,一想到日后桃李三千就激动地喜不自禁,忙跪地谢恩。

    “今日就先如此吧,拟旨,明日朝会时宣了。”

    朱允炆站起身,“朕这几日身子乏,两位爱卿先熟悉各自署衙之事,削藩的事,待热孝过了再议。”

    扔下屁股后面千恩万谢的两个货,朱允炆直接回了后宫。

    马恩慧这时候正忙着给小不点喂饭,看到朱允炆还愣了一下,“以为你不回来吃呢。”

    “朕看着那两个玩意就没了胃口。”

    有宫女端来金盆,朱允炆洗了下手,嘴里还说着,“见天过来,朕给他们打发了。”

    “皇上这是给他们二人加恩了?”

    马恩慧盛了饭,闻言笑道,“两位先生伴东宫多年,与国朝有大功。”

    朱允炆叹了口气,“新朝方立,朝局中若非需要一些听话的,以此二人之才,便是去养马朕都怕把马给饿死,安能高居部院尚书,提调全国。”

    一朝天子一朝臣,朱允炆手底下,眼下委实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玩意。

    正吃着饭,朱允炆瞥见了不远处凤榻上的绸缎针线,“眼下盛暑将至,皇后怎得在宫里做起衣裳来了。”

    “这不是闲着没事吗。”

    马恩慧照料着小文奎,“太后那边一直忙着修佛,臣妾去请安后也没得机会跟太后说几句话,这后宫清冷,也没什么聊天说话的人,便寻思着给文奎提前做几件过冬的里衬,宫办采买的太贵,自己做,省下不少呢。”

    说着,马恩慧突然提议道,“皇上,要不然,等明年万象更始,陛下便选些秀女入宫吧。”

    朱允炆差点把嘴里的饭呛出来,十几年习惯了一夫一妻的他,差点把皇帝三宫六院的优良传统给忘了。天地良心,他这些天脑子里从来没有对女色这方面有过任何憧憬。马恩慧不提,他不知道哪年才能想起来,自己还有这特权呢。

    “哪有媳妇急着给自己夫君寻新欢的。”

    朱允炆调笑一句,摆摆手。“此事容后再说吧。”

    谁知道马恩慧竟然还一本正经起来,“陛下青春昂扬,龙精虎猛,后宫里却只有臣妾一人,膝下也就文奎一个孩子,子嗣不旺,天下人会说臣妾善妒,误家误国,所以即使为社稷计,陛下也该纳些妃嫔,多多诞下龙子凤女才是。”

    这玩意,拿老子当人形播种机了?

    朱允炆哑然失笑,轻嗯一声,“行了,此事朕心里有数,不必多言。”

    正吃着呢,殿外进了一小太监,伏地禀告,“陛下,宫外有一自称解缙的学子求觐,他说,当年太祖皇帝曾给他手谕,让他辅佐新帝。”

    解缙?

    朱允炆眉头一跳,那个明朝神童?

    他都有啥了不起的成就来着?

    自己前辈子学得东西都忘的差不多了,除了一些重大的事情和人物,具体事情委实是想不起了。

    不过,既然在史书上留下了神童的美誉,那自己见一面倒也无妨,看看,怎么着也得比齐黄那两个臭皮匠好点吧?

    “传他到谨身殿候着。”

    “是。”

第七章:削藩策

    三十岁的解缙,正处在人生中最黄金的岁数。

    十八岁就高中解元,翌年戊辰科名列三甲,赐同进士,授庶吉士,神童美誉,就此响彻全国。

    太祖皇帝召其入对,喜其才,留御前参赞机要,升翰林学士。

    可以说,解缙在十九岁的时候,就走到了许多士子一生都难以达到的政治高度。

    少居高位,难免骄傲自满,解缙终究不是圣人,膨胀的解神童便自恃才高,对官场上的政治往来不屑一顾,没两年便在朝堂中得罪了一大批高官,兵部尚书沈倩弹劾解缙,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替解缙说话,太祖皇帝只好将其贬至江西,同年,申饬解缙散漫无纪、缺乏涵养,罢其职,另解缙闭门读书,修身养性。

    看起来,似乎一颗大明朝冉冉升起的新星就此陨落,实则,却是太祖皇帝对后者的一种保护,洪武后期,朝堂之上政治斗争以趋失控,太祖大兴诏狱,株连甚广,很多大臣经常因一个字没有说对,都往往落得抄家灭门的下场,解缙又是出了名的大嘴巴,太祖在这个时候把他赶回家,存的便是为朱允炆留下一个有用之臣。

    这其中道理,解缙这个蠢货,直到太祖大行之后才明白,一路服丧哭着进的应天府。

    “你就是解缙?”

    满脑子往昔峥嵘岁月的解缙,甚至都不知道朱允炆已经进了谨身殿,等听到声音一抬头,正看到一个一身素服的年轻人,高坐在龙椅之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臣、草民解缙,叩见陛下。”

    解缙秃噜一下从椅子上跪了下来,低下脑袋,山呼万岁。

    “起来吧。”

    朱允炆打量着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怎么都无法将眼前这个人跟自己想象中的神童联系到一起。

    这个人呐,相由心生。闭门修身十年,离了高官显位,在想让解缙找回当年那个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状态自然是不现实的,此时的解缙,棱角早已在田间地头磨得差不多了,外观上看起来,更是朴实无华。

    “朕听说你是奉了太祖皇帝的手谕,来辅佐朕的?”

    解缙小心谨慎的落下半个屁股,听到朱允炆问话,又站了起来,一躬身,“回陛下的话,当年太祖谕草民归家修身,多读圣贤著作,说假日新帝登基之时,便是草民一展所长之日。”

    朱允炆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看来太祖对你倒是颇多赞赏,如今新朝方立,万象更始,朕确实不介意多提拔一些有用之臣,既然你说你可一展所长,那朕便考考你。”

    解缙复跪,“请陛下的示。”

    “新朝伊始,朕当如何?”

    “内稳朝局,外削诸藩。”

    朱允炆眯起了眼睛,“如何内稳朝局,外削诸藩。”

    “太祖大行,朝中百官俱都看着陛下,伏望新政,太祖严苛,纵是部院大臣也是朝不保夕,想要稳定朝局,非宽仁不可。”

    新帝登基,先施仁政收天下心,老套路。

    朱允炆微蹙眉头,已有一分失望,“那外削诸藩呢?”

    “九大塞王是太祖钦定,却并非个个都是拥兵自重之徒,据草民所知,谷王、辽王、肃王曾多次上折祈请改藩,为太祖拒,陛下御极,加恩天下,自当于此时厚待亲王,想要改藩的,可酌情另选封国。”

    朱允炆这才点了点头,这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将边防塞王改藩内陆,他们自然就没了手握重兵的借口,他们就藩边塞,那些强兵,本来是为了防御蒙古余孽所设,并非藩王私兵,只是这些藩王以亲王之尊代行将事罢了,改了藩,部队又不跟着走。

    没了兵权,不过一家老小,屁的威胁都没有了。

    “肃王、辽王、谷王,都是弱藩,九大塞王中,以宁王、秦王兵最广,以燕王兵最精,这三王怎么办?”

    解缙以额贴地,“先秦王早薨,如今袭爵的乃是陛下之宗弟,冲龄之年,陛下多多恩赏即可,宁王久居塞外,后勤辎重皆赖朝廷,若封了大同,宁王八万兵马,就要饿死于长城之外,宁王多智,岂能看不到其中利害,草民敢以项上人头担保,宁王,绝不敢反!“

    朱允炆终于正色起来,微微直起身子,“你起来,坐下说话吧。”

    解缙道谢,拱手道,“至于燕王,草民不敢欺君,草民谋算几年,并无良策,只得行堂堂正正王者之道。”

    朱允炆哈哈大笑起来,“王者之道,你的意思,便是让朕以帝王之尊,强行调燕王回京,圈禁一生?”

    “正是。”解缙回道,“燕王久居北地,抗击逆元,屡立战果,于国朝有大功,当厚赏,且燕王以上年岁,先秦王、晋王早薨,陛下怜燕王之体,不忍其在北地再受风寒,回京诊治,若健康无二,加节钺,改封江南。”

    “若燕王骤反,何以平定?”

    “陛下广施仁政,加恩亲王,于国是仁君,于家是慈父,陛下降旨而燕王拒,便是悖逆君父,叛贼逆子,天天人皆可诛之,陛下革去燕王宗亲之名,再令漠南卫所封断燕王北遁之路,宁、辽二王东西夹击,谷王扼其南下,顺天疲敝,养不起四万精甲,彼时,陛下明颁恩旨,只诛首恶,不纠余凶,旬日,则燕王卫自取叛逆首级伏献陛下御前!”

    朱允炆皱起的眉头散了开来,开怀大笑起来。

    这个解缙,看来这些年韬光养晦倒是没白闲着,政治手腕到也算是懂了一些。

    分化瓦解,拉一批打一个!

    先搞定最有威胁的,在慢慢对付一群放松警惕的。

    这个手段,已有三分火候。

    真是纳闷,历史上的朱允炆,放着眼前那么好的人不用,怎么就偏听了齐黄两个货色,这两个臭皮匠,哦对了,还差一个方孝孺。

    事实证明,三个臭皮匠,莫说顶诸葛亮,便是眼前这个解缙都比不上啊。

    杀了一批手无寸铁的弱藩有个屁用,还杀得一众塞王人心惶惶,你朱允炆拉的架势就是明晃晃告诉天下人,我朱允炆要削藩啦,你们这些亲王都得死,连一丁点的含蓄都没有,合该众叛亲离啊。

    当然,就算你众叛亲离,你能打赢也算本事啊。

    你但凡赢一个回合,那些塞王也就认投让你贬为庶民了,你前后动用八十几万军队,愣是没打赢燕王四万人马,还让后者滚雪球一般,席卷河北山东,队伍越打越大,最后好家伙,人家留着儿子跟你大军纠缠在山东,还能自领一军偷了京师。

    你真他喵的是个大废物带着仨废物。

    “太祖在时,你便是翰林学士,如今,你便再入翰林院吧,先挂个名头,留朕身边参赞机要,待有合适的职位,再做安排吧。”

    “臣,谢陛下隆恩!”

    解缙仿佛一下换了一个人,精神头高涨了不知道多少,声音都朝气了起来。

    这个官迷!

    朱允炆哑然失笑。

第八章:项庄舞剑

    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京郊演武场。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尘土升腾的宽阔演武场中,几十骑健儿分作两队,驰骋中比试着骑射之术,偶有命中五十步外靶心着,顿引起喝彩声声。

    “高阳郡王朱高煦,第六射,中彩!”

    人群里顿时炸开了锅,“好家伙,六射全中,这射术怕是古之李广也不过如此了吧。”

    “高阳郡王真是我辈佼佼者了。”

    “颇有燕王雄风。”

    演武场里叽叽喳喳,不远处的观景台上,也是一片欢声笑语。

    “真真虎父无犬子,四哥教出了一个好儿子啊。”

    楚王朱桢敬酒感叹,“父皇曾多次说过,子孙镇守边疆,可保我大明万世无虞,四哥不仅军略过人,百战百胜,没想到这教孩子也如此擅长,当敬。”

    朱棣坐在首位,乐呵呵的应付着,朱高煦的表现可算给他这个老子脸上添了不少的光。

    太祖孝期未过,他们这些亲王整天呆在京师也无聊,又不能弹唱歌舞,更不能寻花问柳,这个时候,哪家亲王府里要传出有娇妻美妾有喜的丑闻来,那可是神仙来了都没得救,那闲着能干啥?

    一大群亲王一合计,干脆咱们组织一堂家庭内部比武大会吧。

    于是大家都很开心的举手通过了这个提议。

    那在哪比呢?谁家孩子都不少,地方小了施展不开啊。

    有人提议,说四哥你岁数最大,宅子也最大,要不我们都去你家里玩吧。

    那哪行啊,好家伙,你们这斧钺钩叉镗棍槊棒的练一遭,我家里还不打得一片稀碎。

    朱棣不愿意,其他也没有傻子,两厢一合计,撺掇朱棣去找他的大舅哥。

    魏国公徐辉祖。

    朱棣大舅子是中军都督府一把手,把京郊演武场干脆借了出来。

    亲王们闲着,勋贵们也无聊啊,他们不用守孝,但架不住他们本来就整天没个正事。

    要玩咱们一起玩!

    就这么着,五军都督府的勋贵连着十几个亲王组织了这么一堂,大明宗勋比武大会。

    骑射、举重、步战。

    彩头也简单,一群亲王凑钱打了一条纯金的腰带,谁夺了元魁,腰带就是谁的了。

    徐辉祖坐在勋贵一列的正中,他是勋贵之首嘛,这堂大比,没有他点头也办不起来。

    他来倒不是为了夺金腰带,他儿子徐钦是个什么货色他心里跟明灯一样,他来这主要是为了盯着一众亲王,这里面包括了他的妹夫:燕王朱棣。

    自己人最知自家人,徐辉祖曾经去过顺天,亲眼见过燕王卫,堂堂朝廷经制之兵成了燕王的私兵,惟命是从,从那个时候开始,徐辉祖这颗心就提了起来。

    他爹是中山王,是开国六国公之首,忠这个字,是刻在徐家人脑袋上的。

    太祖皇帝大杀群臣,便是开平王常遇春之子都没能躲过屠刀,唯独他徐辉祖,稳如泰山,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他爹给他留下的余荫足够保他徐家永世富贵吗?

    做人,要有良心。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妹妹,徐辉祖就不免心烦意乱,燕王行径,已有逾越,徐辉祖现在就在纠结要不要上报朝廷,但是自己的妹妹又是朱棣发妻,一旦事发,自己的妹妹断然没有幸还的道理啊。

    “大舅子想什么呢?”

    徐辉祖正发着呆,就听得有人唤了他一句,一回神,正看到朱棣端着酒杯来到了自己的面前,赶紧起身施礼,“燕王殿下。”

    朱棣一把扶住徐辉祖的胳膊,“咱兄弟俩何须见外。”

    老子跟你可不是一路人,还是见外点好。

    徐辉祖腹诽着,便随口应付了两句,朱棣碰了一鼻子灰,也不恼,又倒上一杯酒冲徐辉祖旁边一位,“曹国公近来可好。”

    坐在徐辉祖旁边的,是歧阳王李文忠之子,李景隆!

    对,就是后来那个,前后动用大明八十几万军队被朱棣打得跟狗一样的,远超齐黄方三个废物的超级大废物。

    但是现在的李景隆那可正是少年得志,鲜衣怒马的时候,十七八岁便袭了父亲的曹国公之爵,后晋左军都督府都督,除了中军都督府的徐辉祖,勋贵之中,他排第二!

    如今也不过三十来岁,即使是亲王之首的燕王在他眼里,也不过尔尔。

    看到朱棣来打招呼,李景隆虽也是起身施礼,但是碰杯的时候,却是跟朱棣碰了个平上平下,让一旁的徐辉祖顿时皱起了眉头。

    朱棣倒是仿佛没注意一般,仰脖子一饮而尽,然后沿着长几就这么一杯杯的敬下去,每个人,朱棣都能聊上几句,说上几句当年一起扛过枪的峥嵘往事。

    “哈哈,老宋也来啦,不在你的甘肃盯着了。”

    就在徐辉祖的不远处,朱棣热络的拉着一中年男子的手大声谈笑,“年初你我在开平一别,彼时你走的匆忙,我也没来得及招呼你,今日可得饮个痛快。”

    西宁侯,中军都督府都督佥事,甘肃总兵官,宋晟!

    宋晟端着酒杯呵呵笑着,“燕王风采依旧,职下心向往之,他日公务缠身不便就待,今日当饮。”

    “他人夸我便也是了,你老宋,可是西凉的擎天白玉柱,没了你老宋,西北三千里山河动荡,在你面前,我哪有什么风采可言,来来来,喝酒。”

    两人聊的痛快,朱棣又叹了口气,“想几个月前,你我兄弟二人同出关外,共击蒙古,你是我左翼屏障,替我挡住了马哈木那个混蛋,这才给了我痛击鬼力赤的机会,在那场阻击战中,你身负三箭啊。”

    宋晟不在意的摆摆手,“些许小事,燕王还提他做什么。”

    “射你的人,是谁来着?”

    宋晟愣了一下,“就是马哈木本人,这个王八蛋箭术委实精湛。”

    朱棣点点头,郑重其事的说道,“这个人老子记住了,等他日,我必亲自领军征讨,敢伤我兄弟,我要把他的脑袋砍下来送给你。”

    宋晟鼻子一颤,“燕王不必如此。”

    朱棣一拍宋晟肩膀,怒了,“你我兄弟,多年作战,战场上,你我便是一体同心,如此感情,不逊血亲,又何必跟我客套,我朱棣就算刀斧加身,也要帮你报了这个仇,狗娘养的马哈木,不杀了他,老子良心不安。”

    宋晟虎目含泪,猛一抱拳,“多谢燕王。”

    朱棣复又拍了拍宋晟之肩,这才离开。

    “燕王真性情汉子啊。”

    “是啊,是我大明的热血好儿郎。”

    “咱们大明是太祖皇帝马上打下来的,咱们后辈儿孙也不能懈怠,就得像燕王于西宁侯这般,久在军旅,那才不枉生来这男儿身。”

    徐辉祖端起酒杯,听着耳边不断的赞誉,眼神阴翳无比。

    朱棣啊朱棣,我的好妹夫!

    你怎么偏要一心寻死呢!

第九章:朱允炆的智慧

    为期百日的热孝眼瞅着就要结束,朱允炆依旧没有出现在满堂文武的眼中。

    就仿佛消失了一般,并没有如外界预想的那般,一坐上皇帝宝座,便迫不及待的颁行新政,更换朝臣。

    除了多年伴驾东宫的齐泰、黄子澄之外,便是前不久回朝的方孝孺,也仅仅给安排了一个翰林侍讲的位置。

    一些级别偏低的朝官还以为皇帝是不是因为太祖大行过于悲伤,生病了?

    只有六部尚书、左右侍郎,以及五军都督府的勋贵知道,朱允炆这三个月的时间都在忙什么。

    一大批詹事府里的录事都搬进了谨身殿,每天全国呈上来的奏折源源不断的送进谨身殿,朱允炆一边批复奏折,一边忙着教这群詹事府录事,如何施政。

    涉及六部五府的重大国事,朱允炆还会把六部部院大臣和五府勋贵叫到御前,让他们自行批复。

    “以浙江休堤防汛为例,涉及工部、户部和浙江布政使司,其中协调之事,诸卿皆在,便议个章程。”

    往往这个时候的朱允炆,便埋着头坐在御案后面,拿着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大臣们在下面议论,最后有了答复,朱允炆也只是哦了一声,“既然工部、户部都议定了,那就批了吧。”

    这种事一多,大臣们只当是朱允炆主动放权,心里还开心的不得了,连连感叹“圣人垂拱而天下大治。”

    齐黄二人更是跟上了发条一样,一个在兵部憋着心思要夺五军都督府的权,一个在吏部筹划着秋闱,倒是一时间不在跑朱允炆耳边唠叨削藩的事情了。

    三个月的皇帝,一条政令没有发过,慢说满朝文武,就连马上要离京的亲王都摸不着头脑。

    按理说,三个月不朝,这是个昏君啊,但也没听说皇帝在皇宫里整日忙着生小孩,倒是经常批奏本批个通宵,那这到底算是明君还是昏君?

    朱允炆是秘书出身,他从大学毕业进了县府办开始,跟着老领导一路禄位高升,老领导高居计划单列市的市府一把,他一个秘书,都挂了正处,新官上任要做的事情,他心里门清。

    多看、多听、多记。

    不说、不动、不急。

    六部的情况都了解了吗?六部大臣有多少有能耐的,是不是个治国的材料?这些是朱允炆要看,要听,要记下来的。

    自己对这个国家尚且一窍不通,那就不能随便说话,地方父母官一条昏令,尚且让老百姓怨声载道,他是九五之尊,他要是一拍脑门,不知道多少人家破人亡。

    不动,事做的少,别人就无法通过自己做事的痕迹了解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便摸不透自己的心思和缺点,等到什么时候把一切都了解了,便是雷霆万钧,一击制敌。

    自己一不削藩,二不滥杀朝臣,反而暂时将权利交给那些士人,没听到那群掌握着这个时代发言权的读书人喊自己什么吗,他们喊朱允炆:“圣天子”

    圣人垂拱嘛。

    既然没人会造圣人的反,有什么好急的?

    至于会不会被架空,朱允炆压根不担心这种事,他们没这能耐,便是朱允炆一个奏章不看,全给他们自主决断,慢说三个月,三年他们也不可能架空皇帝。

    你记住了,任何时期的皇帝,他只要手里有军队,被架空的权利随时可以一句话都收回来!

    朱棣不在朝堂,一丁点皇帝的权利都没偷到吧?但他有军队,他造反造成了自然而然就有了全天下的权利。

    枪杆子里头才出政权。

    五军都督府是效死朱允炆这个正统的,京营三十五万的精锐,那也是朱允炆手里最听话的枪,是朱允炆的腰杆子。

    一如现在的徐辉祖,这位中军都督府的一把手,此时就在朱允炆的下手候着命,前者刚刚交了一份前不久宗勋比武大会的奏本。

    “朱高煦拿了金腰带。”

    朱允炆感叹一声,“朕这个四叔家里,了不得啊,虎父无犬子。”

    徐辉祖低着脑袋,“高阳郡王确实是个将军的料子,有乃父之风。”

    朱允炆把奏本合上扔到了一边,“区区一个宗勋比武的元魁,还不值得卿家亲自走一遭,有什么就说吧。”

    徐辉祖踌躇了一下,“陛下,臣观燕王,于许多军中宿将甚是亲密,行举止间,颇多拉拢,臣看见,甚是忧虑。”

    “以亲王身份,结交朝臣,交好重将,确是逾越了。”

    朱允炆淡淡的说道,“朕的这个四叔,都在同哪些人示好啊。”

    “中军都督府佥事宋晟、右军都督府佥事平安、济阳卫指挥佥事徐忠、北直隶都督佥事陈亨、蔚州卫指挥佥事李远。”

    朱允炆笑了起来,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他那浅薄的历史知识早已忘的一干二净,整个明初,他知道的名人就那么几个,但是他也不需要认识这些人,他只需要了解朱棣是怎么样一个人就够了。

    平心而论,朱允炆有自知之明,论雄才伟略,十个他也比不上一个朱棣,论眼光之毒辣,他也断然是比不上朱棣的,既然如此,挑选人才这方面,交给朱棣就够了。

    朱棣是他朱允炆的敌人啊,所以,只要是朱棣喜欢的,那就一定是人才,纵然不是人才,也绝不会是庸才,那他朱允炆就得争取!

    “你把这些人的情况,拟个奏本明天交给我。”

    朱允炆想了想,“新朝以立,万象更始。但是朕登基至今,加恩的圣旨迟迟没有颁,我朝是太祖马上打下来的,加恩,当然要先优渥军旅宿将,你回去之后,可以跟他们通个气,让他们准备一下,朕随时召见他们。”

    徐辉祖一怔,马上明白了朱允炆的心意,有些激动地应了一声。

    传旨召见的事交给他徐辉祖,自然而然,皇帝优渥宿将,这份恩情,外界便都以为是他徐辉祖争取来的,他徐辉祖高居勋贵之首,再有了这份为大家求赏的恩情,军中的地位便是彻底稳定下来,皇帝这是,拿他当心腹了。

    要不然这传召的事,随便一个小太监都可以,何必假手于人。

    “哦还有,你帮朕留意下,军中有没有一个叫铁铉的,朕记不太贴切他的身份了,你帮朕找一下,找到的话,也一并通知上。”

    “臣领圣谕。”

    徐辉祖躬身礼退,留下朱允炆一个人留在殿内,翻看起五军都督府会同兵部一同合拟出的关于全国兵事的奏报。

    “徐辉祖这个人,并不愚忠啊。”

    朱允炆别的不敢自夸,但就一点,察人与微末这可是他的立身之本,做秘书的嘛。

    徐辉祖明显还有一些事没有说,他朱允炆一眼就看了出来。

    至于什么事,为什么不说,他朱允炆心里跟明镜一样。

    朱棣是他的妹夫,能让他难以启口的,一定是可以波及到他妹妹的事情。

    “事君以忠,爱护亲人,虽无大才,仍堪大用。”

    朱允炆在纸上写下徐辉祖的名字,然后写下评语,让这种人呆在勋贵之首的位置上,帮助皇帝稳定军队,恰当其位。

第十章:迷雾中的大明

    洪武三十一年的大明,就好像一个青春昂扬的少年,各方面都充满了朝气。

    太祖高皇帝给朱允炆留下了一个幅域近八百五十万平方公里,六千余万人口以及年税高达三千万两的老大帝国。

    由于明朝实行的实物税,入库的税银并不多,但却有成山似海的粮食和丝绸,这才是洪武朝有着一边养着近一百万经制之兵的同时,于全国设办卫所的底气所在。

    京营三十五万、九边二十一万、甘肃六万、闵浙水师十万、云南十五万,这是兵部与五军都督府点完兵册之后的合拟之数,如果算上战力不逊色正规军的漠南卫、山东卫,大明可战之兵近一百五十万!

    至于那些地方上的卫所兵,并不在统计之内,那个数量更加庞大,怕有近两百余万,不过这些卫所兵不吃皇粮,主要任务还是种田,顶天算是民兵,不在朱允炆的注意之内。

    至于大明一朝的政治领域,为后世所熟知的便是两京一十三省,即南北二京、十三个承宣布政使司。

    但在洪武一朝,还没有两京一十三省这个说法,朱元璋攻下集庆路,也就是后世的南京,改集庆路为应天府,大明建立之后,应天府治下称南直隶,治所称京师,也叫金陵。

    北伐逆元,大都光复,改大都为顺天,顺天府治下称北直隶。

    而北京这个称呼,被朱元璋扔到了河南开封的脑袋上。

    后来洪武十一年,开封北京称号被罢,又给到了顺天的脑袋上,自此,往后几百年,就是咱们熟悉的后世首都,北京城了。

    朱棣造反,迁都于北京,以金陵为陪都,但在北京皇宫修建的过程中出了纰漏,北京皇宫也就是后世的故宫,修建的蓝本就是金陵明皇宫,在修建三大殿的时候,即奉天、华盖、谨身三殿,被雷给劈了。

    三殿焚毁,朱棣因此以为是天怒,是朱元璋怒其谋逆而施加的惩戒,便明发圣旨,仍以金陵为首都,改称南京,北京仍为陪都,为行在之地。

    自此,两京一十三省之中的两京才算齐整。

    但是朱棣久居北京,文武大臣都在北京,南京这个首都就是个空壳子,这叫什么事呢?

    于是,朱棣又让南京重新搭建了一套政府班子,北京有的,南京都有,什么六部、五府、锦衣卫,统统齐活。

    所以后来咱们经常在电视剧看到,为什么明朝一个吏部有两个尚书,这里面,其中一个是南京的。

    后来朱高炽继位,朱高炽不喜欢北京,是因为他打小是在南京长大的,他更喜欢江南,所以就打算在带着朝廷回南京去,让太子,也就是朱瞻基去南京修缮皇宫,还没等朱瞻基这边把装修好,朱高炽就死了,朱瞻基又回到北京即位。

    跟他爹不同,朱瞻基是在北京长大的,所以就存了把首都改到北京的念想,要不然,人家该说,朱家三代祖孙都在行在里待着,不回首都,这叫什么事啊?

    但是迁都回北京,那三大殿就得修好,可是也奇怪,三大殿一修就遭雷劈,一修就遭雷劈,朱瞻基没辙,就问群臣,“此莫不是上天降怒?”

    有不怕死的言官就拿朱棣说事,“陛下难道忘了太宗文皇帝篡改历史之事了吗?”

    原来,当年朱棣做皇帝之后,担心后世说他造反,存心抹掉这一段历史,就将建文四年并进了洪武年号之中,改建文四年为洪武三十五年。

    但是史官是什么人?那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历史绝不容篡改!”

    朱棣一发飙,“汝等欲学方孝孺,请诛十族吗?”

    史官也硬气,别说十族,一百族都行,历史就是不改。

    朱棣到底没敢滥杀史官,滥杀史官,必有不详。但是朱棣还是把这群史官给赶回了老家,另找了一批心腹来编撰历史,称自己是正统继位,朱元璋一死他顺位继承。

    朱瞻基想明白了,于是就又把历史改了回来,称朱允炆才是正统皇帝,朱棣确确实实是造反谋逆夺来的天下。

    历史一改回来,三大殿就陆续开始着手修复,这次倒是没遭雷击,但没等修好,朱瞻基也嗝屁了,等他儿子朱祁镇登基之后,谨身殿完工,从那刻开始,北京,才算是正统的大明首都。

    老朱家的事乱七八糟,也直接导致明史于后世引起众说纷纭,加上一堆汉奸、满清学子编排抹黑,以至于有明一朝总是让人有一种雾里看花之感。

    就好比明朝称皇帝到底该怎么称呼一般,万岁?皇上?陛下?

    众所周知。明亡之后是为清,后世对于清宫剧的拍摄有种病态的热衷,以至于逐渐让人有了一种错觉:皇上是满清的专属称谓。

    满清起于通古斯,他们最初的首领称谓汗,这是基本常识,后来立国,朝堂上的一切对于他们都是空白的,所以明朝的所有都照搬了过去,甚至大家可能都不知道,连最初的情报总局刚开始也叫作锦衣卫。

    皇上这个称呼起于明,古时候百姓多在家中为皇帝设长生牌位,写的就是“当今皇上万岁”牌位。

    既然起于明,这个称呼也并非禁忌之词,为什么不能提呢?

    这就是因为后世满大街的清宫剧导致,一提到皇上就想到通古斯,从而打心里厌恶,凭什么他们用的次数多了,这个称呼就属于他们了呢?

    这就好比棒子天天喊着孔子是他们的,难道有朝一日韩剧里,一群棒子读书人给孔圣人磕头,咱们从此就把孔子让给他们了?

    矫枉过正了。

    不提后世张廷玉、蔡东藩等通古斯士子所著明史、野史,明实录中,称皇帝为皇上,是有出处的。

    儒士沈世荣上疏拍朱元璋马屁,多次用到这个词汇“皇上翦伐群雄以武功定天下,拯生民于水火之中,奠四海于枕席之安,驱夷狄复中夏。”

    官场之中,钦天监曾有奏本,其中,有这么一句话“皇上承运以来,历虽以大统为名。”

    明实录是明朝解缙等人所编著,以充分说明,称皇帝为皇上是确有出处的。

    之所以大家于明史多有纷争计较,都是因为老朱家的事太乱。

    朱允炆脑海里对于明朝的认知,只有当他这三个多月,看了如此多的各地奏章之后,才有浅显认知。

    真是,迷雾中的大明。

第十一章:朱棣的斗志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西宁侯、中军都督府佥事宋晟,忠勇武毅,恪尽职守,幼随太祖,先有逐夷开国之勋,后有平叛克敌之功,镇守西凉,威信久著军中,为国之柱石,朕即大位,念卿之绩,今擢汝为前军都督府右都督,改任漠南卫都指挥使,授荣禄大夫。”

    宋晟接旨谢恩的时候,整个人的身子几乎都是哆嗦的,他虽然确实属于开国将领中的一员,但绝对没有资格成为开国元勋,他只是百万雄师中一个普通的中层将领,而今,他已经位列五军都督府都督衔,领了荣禄大夫,武将班列,他已几乎位极人臣,在往上,赏无可赏,除非立开疆之功,否则,国公衔是不现实的。

    “将军年事以高,朕本欲在这京师给卿挑一处宅子颐养,每日教导一下后辈儿郎军略之事,但是没办法啊,北疆不宁,则我大明不宁,朕思来想去,漠南,非卿不可。”

    武英殿内,宋晟闻言跪在地上,慷慨激昂,“末将谢陛下垂怜之恩,请陛下放心,末将在一日,必保北疆一日太平,纵死无悔。”

    “卿为国柱,这些虚礼以后就免了,朕还打算颁一道旨,将来凡有武勋之臣,都不必拜了。”

    朱允炆摆摆手,让宋晟复坐,嘱咐道,“漠南是我大明北大门,漠南有失,蛮夷便可直驱长城,跃马南下,泰山之重,卿要警醒。“

    宋晟应了下来,又表了一番决心。

    “漠南于宁、燕相近,宁王、燕王两位久在军中,擅长军略,卿此去,军务之事,要多于两位亲王沟通,你们三位当同心协力,才能事半功倍,同保边疆太平。朕也希望,你能与两位亲王多多亲近,这样才能不妨国事。”

    宋晟心里一抖,大着胆子看了一眼朱允炆,却发现后者面上含笑,仿佛并无其他意思。

    “去吧,朕等着卿将来在边疆再立功勋,待到那日,朕在于朝堂上为卿表功。”

    宋晟站起身,郑重的俯首一揖,“请陛下放心,末将醒得。”

    待到宋晟退出殿后,自偏殿中出来一人,正是徐辉祖。

    “宋晟与燕王有故交,他去漠南,离顺天太近了。”

    徐辉祖缓缓说出自己心中的忧虑,“陛下,这次提拔的,是不是太高了点。”

    朱允炆笑了起来,“朕让他去漠南,就是让他整天在四叔跟前晃悠。”

    徐辉祖愣住了,“这,是何意?”

    朱允炆哈哈一笑,“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宋晟此番,已非吴下阿蒙了。”

    徐辉祖恍然大悟,喜上眉梢,“高啊陛下。”

    以前的宋晟,只是区区的甘肃总兵官,中军都督府一个佥事,而今天,宋晟以高居前军都督,漠南都指挥使,手下攥着,十六万大军!

    以前的宋晟,要是跟朱棣一同出去打仗,那自然是宋晟甘居下手,一切惟朱棣乾纲独断,朱棣与他,是亲王之尊,是边疆主帅。

    这以后在起战事,朱棣就算以亲王之尊仍为主帅,但军中一切事务,没有他宋晟点头,又哪里行得通呢?

    朱棣之前示好,身份是上位者对下位者施恩,别人只会夸朱棣礼贤下士,姿态上是端着的,这之后,在想示好,朱棣还能拉的下脸吗?

    别人会说燕王,谄媚的!

    而在燕王府,朱棣已经拿到了宫中亲信送来的第一手消息,不禁喜上眉梢。“好啊,快设宴,孤要好好为宋晟践行。”

    有下人出府去邀约,朱棣喜不自禁的在大堂内来回踱步,还煞有其事的喊来了自己三个儿子。

    “今日孤要设宴为宋晟践行,尔等作陪,是为家宴。”

    三个儿子还摸不着头脑,老二朱高煦倒是不管不顾,只要有酒喝他才不管自己老子招待谁呢。

    朱高炽看着府里上下忙成一团,组织着语言,“父王要为西宁侯践行,是西宁侯要回甘肃了吗?”

    朱棣红光满面的摆了摆手,“非也非也,是你宋叔擢升了前军府右都督兼漠南卫都指挥使,此番是去漠南就职的,从此为父便可于你宋叔同处北地,日日交流军略了。”

    “陛下加恩了西宁侯?”朱高炽肥胖的身躯猛一哆嗦,“敢问父王,从何得知?”

    朱棣愣住了,马上回过神来,一拍脑门,“哎呀!为父莽撞了。”

    宋晟高升第一时间,朝野不晓,他朱棣这个时候就蹦出来给宋晟贺喜践行,不是明白白的告诉天下人他朱棣在宫里养有探子吗?

    边疆藩王,竟然在宫里养着内应,你想干什么!

    “快去拦回来!”

    朱棣刚吆喝,被朱高炽拦了下来,“父王莫慌,他西宁侯接到邀请也必不敢来,他会为父王遮掩的。”

    朱棣深吸一口气,一屁股坐了下来,自嘲起来,“没想到为父竟也有失了方寸的时候,这一点,为父不及你啊。”

    朱高炽没法久站,就自己拿了一个小凳子,坐到朱棣面前,昂着脖子问道,“父王谬赞了,儿臣只想知道,父王是从何而知的?”

    朱棣以目视朱高炽,“你心里有数,何必要问?”

    朱高炽一低头,“父王此举,意欲何为,若他日走漏风声,阖府上下,父王难道没有一点怜惜之情吗?”

    朱棣寒下了脸,“放肆!”

    朱高炽以目视朱棣,反问道,“父王是不是,太小看当今皇上了?”

    朱棣顿时语塞,就听到朱高炽继续说道。

    “儿臣常年待在京师,但自兴宗宾天,当今皇上被立为储君之后,经常在京中听到风言,说父王于顺天偶有僭越之举,儿臣还不信,今日,儿臣惶恐!”

    朱高炽跪在地上,以头顿地,“求父王念及亲情,千万不要行僭越之举,否则他日,我燕王一支恐有灭顶之灾。”

    朱高煦看得眼花,在旁边扯着嗓子,“大哥,爹就是给老兄弟践行,你搁这叽里呱啦的,说什么呢。”

    朱高炽没有理他,继续说着,“那日宗勋比武之后,西宁侯就被擢升,新皇登基,第一道加恩的圣旨就给了宿将,陛下这是要收军心,儿臣不知道父王在军中有多少故交,但恕儿臣直言,父王纵使几年苦心耕耘的深交,抵的上皇上一道恩旨吗?”

    朱棣的手开始哆嗦起来,指着朱高炽,“你敢顶撞我?好啊,这些年你侍奉父皇近前,看来是瞧不上你爹我了!”

    “就因为儿臣侍奉爷爷身边,所以儿臣心里更惦记父亲。”

    朱高炽哭了出来,“您的儿媳已有身孕,待到明年父王您膝下就有了孙子,咱们一家人一起安享亲情难道不好吗?”

    “安享亲情?”

    朱棣冷笑一声,“为何你爷爷扣着你不让你回顺天?为什么那么多藩王的世子都在留在这京师之内?新帝即位,尔等便是质子!他日,那朱允炆要是削藩,为父和你的那些叔叔,就得引颈就戮!哪有安享亲情之日?”

    朱高炽一把抱住朱棣的大腿,鼻涕眼泪都流了下来,“儿臣是与皇上并肩长大的,皇上仁慈纯孝,断不会伤害血亲,请父王万不要行忤逆之举。”

    “你怕死是吗??”

    朱棣怒哼一声,“孤随父皇,南征北战!当年漠北一战,逆元夜袭,孤险死还生,同常遇春大将军,血透重甲,便捆在马上,杀致破晓,便是军医都说,孤能活过来,是上天的恩德!你二弟三弟,随孤膝下,自幼教诲,一身是胆,怎得你胆小如鼠,贪生怕死!”

    朱高炽摇了摇头,泣不成声,“儿岂是俱死,只怕他日革了宗谱,咱们便是死,也成了孤魂野鬼,尸首一旦入了那化人场,便是永世不得超生啊!”

    “你以为孤一定会败吗!”

    朱棣一摆袍袖,“父皇独断霸道,只因偏爱大哥,便传位于孙,当时,你二伯三伯尚在,为此也是愤愤难平,一众兄弟,都心有芥蒂,为父已经跟你那些叔叔通了气,一旦新皇敢削藩,我们便一起反了!待那日,群雄逐鹿,这天下,还不知道谁主沉浮呢!”

    朱高炽瘫坐在地,哑口无声。

    朱棣胜券在胸的说道,“便是不能把小皇帝赶下去,为父,也要跟他南北两分,共坐江山!”

    年轻的朱高煦、朱高燧二人听到心胸激荡,斗志昂扬。正堂之内,只有朱高炽一人委顿于地,汗如雨下。

    原来朱棣,早有谋逆之心,甚至,已经谋划了许多年!

第十二章:如此家宴

    自宋晟升迁之后,军中多名宿将得到或晋升,或授勋的褒奖,而这些人,无一例外是之前朱棣企图接近交好之人。

    随后便是右军都督府左都督、辽东总兵官杨文自辽东回朝,被朱允炆加封含山侯,兼任山东卫都指挥使,原辽东总兵官职务改由右军都督府佥事平安兼任。

    济阳卫指挥佥事徐忠改任大同卫指挥使,蔚州卫指挥佥事李远改任蓟州卫指挥使。

    原北直隶都督佥事陈亨被加了贵州总兵官,深入土司里筹备改土归流去了。

    陈亨久居北直隶受朱棣协制,朱允炆就先给他打发远远的,省的在他为朱棣设置的包围圈中留下隐患。

    现在的朱棣,北是漠南,东是辽东,西有大同,南为山东,咽喉之地又有个蓟州卫,朱允炆真的很想看看,在近四十万大军的包围圈中,他朱棣怎么蹿出来?

    心情大好的朱允炆开始陆续颁发恩旨,赦免了洪武一朝因言获罪的所有官员,已经死去的平反抚恤,被流放的迁回故里,给予田亩,家眷一律厚赐粮食、布匹、银钱,助其稳定生活。

    服刑之人,非死罪者皆特赦,是为大赦天下。

    随后,因云南、贵州、广西三地连续多年战乱初勘,方兴未艾,免去了三年的税赋。

    一时间,朝野上下咸歌太平,无不诵建文万岁之仁爱。

    只有朱允炆一个人隐隐肉痛,三省税赋,几万人平反抚恤,这笔开支之巨大,让户部尚书差点犯了脑血栓。

    崽卖爷田心不疼,太祖留下的家底子够厚!

    热孝过了,该加恩的也都落了听,朱允炆终于把目光转向了一众亲王!

    洪武三十一年,八月初一,朱允炆于省躬殿设下家宴,招待了包括极大部分亲王、驸马、自己同父异母的几个弟弟,如朱允熥在内的所有亲族。为什么说极大部分呢,因为朱允炆还有几个叔叔,现在只有**岁,没有就藩,这些年搁后宫里玩呢。

    “陛下驾到!”

    有小太监自暖阁廊道进入正殿,唱了一嗓子,正殿内便有乐班凑响声乐,一众亲族本就站在各自位置上,礼乐一响,纷纷下拜。

    “臣等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最后一个音节落了听,鼓乐声止,朱允炆整好自御道走至龙椅处,落座,开口,“今日是家宴,不叙朝礼,叔叔兄弟们,都起身吧。”

    有乐师敲了下编钟,磬声清脆入耳,众人再拜,“谢陛下。”复起。

    朝拜,不是孩子过家家,大家伙一起跪地上磕头喊万岁就行。朝拜之严谨,大家可以理解为古时候朝臣们的阅兵式。

    明初大臣上朝,经常凌晨三点就要起床,赶赴午门外侯着,等大家伙都来齐了点花名册,等点完名差不多四点,这时候午门里的太监去后宫报信。

    其实就是喊皇帝起床。

    皇帝要是勤政,一喊就醒,太监就跑回午门,“皇上临朝,百官觐见”

    午门开,群臣分文武,沿着御道左右两侧步行至奉天殿外候乐。

    武将在左,文臣走右,这样上了大殿,在皇帝眼里就是文左武右。

    要是皇帝懒,赖床,好家伙那就有得等了,啥时候皇帝睡醒了,搂一把怀里的嫔妃,有兴致就在耽误耽误,没兴致就更懒得上朝,太监也会出去报信,“皇帝龙体不适,今日罢朝。”

    这群大臣就活该站四五个小时。

    皇帝自乾清宫出,南过乾清门,奉天殿里开始奏乐,朝臣踩着乐点入殿,各归其位,等礼乐一停,大臣们一定是站好的,要是礼乐停了还没找到自己的位置,那你也不用找了,去殿外跪着等处置吧,轻则罚俸思过,重则夺职廷杖。

    等皇帝一路南过谨身、华盖两殿,沿着奉天殿的西侧御道即将进入正殿时,内侍入殿唱“陛下临朝。”

    乐班奏乐,这个时候皇帝也该出现在百官视线之中,见则立拜,群臣和着点跪地,唱万岁,磕头。

    收乐的时候一定是皇帝走到龙椅这个位置,然后皇帝落座喊平身,乐班的首领敲编钟,编钟声音具有穿透力,哪怕有快要饿晕的大臣也会瞬间回过神,一听这个响,马上就会习惯性喊“谢陛下”叩首,起身。

    大家看电视剧都看过,皇帝一喊平身之后,有太监喊一句,“有本启奏,无本退班。”

    这套话,明永乐年之前用是合适的,明永乐之后这句话就不应该这时候喊。

    为什么呢?

    永乐之后,朝廷有内阁,皇帝每日上朝的头天晚上,内阁都拟好了章程,办好的事早都票拟好,上朝直接颁发,没办好的事就等皇帝上朝点名来办。

    点谁的名字谁出来解释一下这事是个什么情况,然后皇帝来判。

    哪能一上来就喊无本退班,要是皇帝带着气上朝,就打算责问某些大臣为什么这个事如此棘手,要找人麻烦,你一嗓子,大家伙都乐的闭嘴散朝回家暖被窝。

    堂堂皇帝总不能拉着大家伙,喊且慢,朕有话说吧?

    所以一定是大家伙平身后,太监喊一句,“聆圣训。”

    等将内阁没办好得事解决完了,皇帝一打眼色,这时候才是喊无本退班这句话的时候。

    大家都没事了,皇帝退朝,太监在唱,“退朝。”

    奏乐,大臣拜送皇帝,唱万岁。

    这时候不同上朝,这时候礼乐缓慢,大臣唱万岁也拖着气,一定得等皇帝离开视线之后,这最后一句万万岁才能喊完。

    总之一句话,凡是皇帝能看见大臣的时候,大臣一定是跪着的。

    以至于有一句话形容明清朝礼:“皇帝权威已达到无上之巅峰。”

    这一套套繁冗的流程就是礼法,大臣上殿,参拜君王,如果不奏乐,不响器,是谓:

    礼崩乐坏!

    朝礼繁琐却是必学,朱允炆先开口定了调子,不叙朝礼,倒是让一众亲族顿感心头一松。

    “今日这顿饭,一是自大家入京以来,朕一直没有机会正式招待过诸位,此番算朕尽地主之谊。

    二来,叔叔兄弟们俱为藩王,孝期已过,你们要就藩,朕为大家践行。

    最后,也是咱们一家人坐一起,聊聊家长,总结一下各支这些年的见闻,也让大家伙好取长补短。”

    说到最后,朱允炆笑了起来,“就比如说四叔,教出了咱们大明宗勋第一位金腰带得主,朕的儿子也快三岁了,朕得找四叔请教。”

    大家伙俱都陪着笑,朱棣起身躬礼,“皇上谬赞,臣愧领。”

    “细想想,咱们家这么些年,今日可是第一次都来齐了。”

    朱允炆感叹一声,“叔叔们接二连三的就藩,朕便再也没有机会向叔叔们学习的机会了,今日难得,叔叔们都在,咱们一家团聚,当共饮。”

    朱允炆举杯,大家伙都跟着喝下杯中酒,这里面岁数最小的就是安王朱楹,才只有十六岁,喝完之后还呛出了声。

    驸马梅殷笑了出来,“安王年岁尚浅,不如便以茶代酒吧。”

    朱允炆摆摆手,“不会喝酒哪成,现在不会喝就得多锻炼,朕打算明年让安王叔就藩,现在不练就一副好酒量,到了封国,还不得被那些狂士欺负啊。“

    大殿里安静了一下,像是与安王岁数相近的几个亲王都眉开眼笑起来,叽叽喳喳的问朱允炆打算让朱楹去哪里。

    朱允炆笑了起来,“咱们都是一家人,这天下也都是咱们家的,去哪里自己挑,朕今儿都允了。”

    看起来,朱允炆似乎很好说话的样子,朱楹顿时有些乐得发晕,试探的问了一句,“臣想去浙江可以吗?”

    少年思春,老是在宫里听仆人说江南多美女,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十六岁还没找媳妇的朱楹现在就想去见识一下啥叫天堂。

    朱允炆含笑点头,“可以,那便把绍兴府给你吧。”

    朱楹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眼花,只觉得这惊喜有些太大了,一时间竟然都忘了谢恩。

    一些封地在边远地区的亲王是看得眼红欲裂,年轻的辽王朱植眼珠子一转,他也张了嘴。

    “皇上,臣想换个封地,您看成吗?”

    朱植毕竟年轻啊,今年才二十出头,十五六岁就被朱元璋赶到鸟不拉屎的辽东,日子那个苦啊。

    是,手里攥着几万部队,辽东地头上他跟皇帝都没什么区别,但那管什么用啊,他总不能天天指着杀人为乐吧,他又不想造反当真皇帝,他就想当一辈子的太平藩王,他也想**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而不是整日天不亮就被各种军报吵醒,然后跑到四面漏风的军营里冻得跟死狗一样。

    朱允炆假装一冷脸,“辽王叔镇守辽东,那是爷爷钦定,怎能说改就改。”

    谁知道朱植竟然装起病来,“陛下,臣苦啊。”

    在京师呆了三个多月,朱植不知道看到了多少花容月貌,要不是热孝拦着,朱植早就化身为狼强抢民女了,他也是个没出息,每天逛个庙会就乐不思蜀,要是真让他逛一回教坊司,估计这个货能死在里头。

    总之朱植是打定了注意,辽东那破地,他是说什么都不回去了,人烟稀少,地贫民敝,那儿的姑娘,一个个长得比李逵还壮,家里媳妇劝了朱植好几回纳妾,朱植都狠不下决心虐待自己。

    听到朱植连水土不服,久受风寒之苦,以致年纪轻轻就长感腿脚隐痛难忍这种蹩脚的理由的拿了出来,朱允炆便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既然如此,辽王叔便先留在京师,朕安排太医为叔叔诊治,封地之事,等将来你我二人在定吧。”

    朱植开心的连饮三大杯,一点不像身子骨有病的样子。

    受封甘肃的岷王朱楩一看朱植有戏,他也想跟着换,结果一开口就被朱允炆驳了回去,“胡闹!辽王叔镇守边疆多年,是有功的,朕先说好,想换封地的,不是不可以,且先去九边守个几年才行。”

    守过九边的,就能换?

    几个年轻点的马上动起了心思,只有朱棣、朱权、朱桂、朱楧四个人心里一颤,互相对视一眼,似乎都看出了对方心里的波动,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默不作声。

    至于袭了爵位,同朱允炆同辈的秦王朱尚炳、晋王朱济熺俩人对此无动于衷,此时正忙着吃东西呢。

    俩孩子根本不操心这些,他俩自打袭了爵位之后,心里就剩一个念想,啥都听皇帝的。

    他俩又不是其父朱樉、朱棡,这俩人不听话那是有底气,军中威望高嘛,秦王卫、晋王卫能听朱樉、朱棡的话,那是有一份生死中的交情在,他俩一死,那些兵宁愿听南京的正统,也不可能跟俩孩子瞎闹,所以他俩此番进京,那是一身轻松。

    甚至都做好了一来就不回封国的准备,新皇帝看他俩那么听话,总不至于弄死他们吧?

    眼瞅着好好一顿饭马上成了诉苦大会,朱允炆忙摆手,“好了,更封易藩的事以后再说,今日是来喝酒的,来,咱们大家伙同敬四叔一个。”

    朱棣这会后脖子正呼呼冒汗呢,一听朱允炆点名,腾楞一下就跳了起来,“臣惶恐,不敢当皇上敬。”

    朱允炆呵呵一笑,竟走下御案,端着酒杯来到朱棣面前,拉着后者的手臂面向大家,诚恳的说道,“众位叔叔兄弟,四叔久在顺天前线,协调九边军事,这些年为我大明跟逆元余孽大大小小打了几十仗,朕听说,四叔一年在府里的日子都不到一个月,你们有的在江南安享太平,朕能在应天登基御极,咱们都承了四叔的情,你们说,这杯酒该不该敬。”

    大殿内一片附和赞誉之声,说着“四哥、四叔当饮”之类的话,朱棣只好故作惶恐的一饮而尽,口中连称不敢。

    刚打算放下酒杯,却见朱允炆拿起酒壶亲自给朱棣斟上了酒。

    “四叔,朕要单独敬你一个。”

    朱允炆感叹着,面向众人,“大家可都不知道,四叔为国操劳太甚,哪怕为爷爷守孝的时候,心里都一直牵挂边疆战事,多次手信严令顺天不得怠慢军备,朕心里实在是感动莫名,于是朕让宋晟去了漠南,想着二人是故交,可以互相帮衬,四叔还为了避嫌,前些日子,都没有设宴给宋晟践行。”

    说完话,朱允炆还拍了拍朱棣的手臂,“你我叔侄之间,何必横生担心,血浓于水,朕岂能信不过自家人。”

    众皆称赞,唯有朱棣,惊骇欲死!

    燕王府里,有家贼!

第十三章:各有心思

    朱棣直到回府,整个人仍然在隐隐的颤抖着,连喝了三碗温茶,才稍稍定住心神,坐在厅堂里发起了呆。

    等燕王妃徐仪华自宫里回来,看到朱棣这幅样子,顿时吓了一跳。

    “王爷,王爷?”

    连唤了三四声,朱棣这才回过神,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你回来了。”

    徐仪华有些担忧的握住朱棣的手,“王爷怎么了,可不要吓臣妾。”

    朱棣宽慰的拍了拍徐仪华的手,“孤没事,说说你吧,今日在宫里,孤的那个小侄媳妇都跟你们这些王妃聊什么了。”

    今日朱允炆设家宴,他自己领一堂,马恩慧在坤宁宫也摆了一堂,宴请了所有的藩王正妃和几个出嫁的公主。

    提起这个,徐仪华轻松的笑了起来,“坤极今儿赐下了好多的东西呢,手笔大的狠呐。”

    朱允炆继位,但年号洪武还没结束,没法立后,要不然马恩慧就成了“洪武皇后”,差辈了就,要等到翌年更元,朱允炆明颁圣旨,昭告天下,马恩慧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正统皇后。

    至于为什么称为坤极,有说皇帝是天,那皇后就是地,天为乾地为坤,乾坤御极,而称坤极。

    “都赐了些什么啊。”

    朱棣一挑眉毛,“他们小两口倒是夫唱妇随,皇帝在省躬殿赏封国,他媳妇就在坤宁宫赐东西。”

    家里面,徐仪华早已习惯了朱棣的僭越之语,闻言便细细盘算起来,“坤极说,叔叔们久在北地保土卫国,日受风寒之苦,赏下了许多滋补的药物,山参、何首乌、鹿茸之类的,还有许多江南贡上来的上好丝绸,又说江南富庶不短此物,便赐下很多的海外奇珍,塞北皮草。如金银之物倒是一概没有。”

    朱棣颔首,“倒是真有心了,那群王妃,怕是要感恩戴德吧。”

    徐仪华感叹一声,“是啊,坤极这次的手笔可是真的大,赏出来的东西怕是一百车都装不下,各支分润,每家怕都要拉走好几车的好东西。”

    “山参鹿茸,都要用车来装了。”

    朱棣陡然苦笑一声,“看来这次,内库是倾囊相授,今天晚上,各支的藩王,怕是要开心的睡不着咯。”

    徐仪华沉默了一下,才微微抬头,“王爷,皇帝仁孝,虽居至尊,却时时刻刻惦记着亲族之疏忽细节,北地苦寒,便厚赐药物丝绸,江南富庶,便赏皮草异兽、海外奇珍,坤极说,量朝廷之丰饶,换各家之欢心。”

    朱棣猛的站起身,来回踱步几圈,竟对脸盘膝的坐到徐仪华跟前的地上,一把拉起后者的手,冷声道,“既如此,孤,必命不久矣!”

    徐仪华大惊失色,“王爷何出此言。”

    朱棣压低声音,“小皇帝怕是已经知道孤于大内有密探的事了。”

    徐仪华面如土色,也抖楞起来,“啊!那可如何是好,王爷,咱们快连夜出城,回顺天吧。”

    “愚蠢!”

    朱棣呵斥一声,“连夜逃离,这岂不是明告天下,我朱棣有不臣之心吗?大事未举,先失大义,你是认为朝廷的刀,不快吗?”

    徐仪华都快哭出来了,“这也不行,难不成,咱们一家老小就等着明天锦衣卫来杀吗?”

    朱棣叹了口气,“其实孤倒不担心内应之事,那内应是孤之心腹,家人也尽在孤手,若是暴露,必服毒自尽,不会招出孤来,死无对证,皇帝岂敢对孤举起屠刀,孤于国朝有大功,孤担心的是:小皇帝怎么知道的!”

    徐仪华一点就通,“王爷怀疑,咱们府里也有皇帝的内应?”

    “呵。”

    朱棣冷笑,“我前脚邀请宋晟,后脚皇帝就知道了,不是有内应是什么?君臣相疑如此,皇帝还跟孤说什么狗屁血浓于水,真是虚伪至极。”

    徐仪华也恨的牙痒,“王爷设宴招待宋晟,府里上下知道的除了三个儿子,仅有几名下人。”

    “不止呢!”

    朱棣冷哼,“除了设宴宋晟,皇帝连孤给顺天写的手信内容都知晓的一清二楚!”

    徐仪华瞬间呆如木鸡,怔住了,而后放声哭了起来,“王爷手信,一向是炽儿遣人去送,炽儿至孝,岂能背叛父亲。”

    朱棣闭上眼睛,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孤也不愿意怀疑炽儿,但除了他,谁还会知晓的如此之全,炽儿自幼于京师长大,伴皇帝左右,他的心,怕是已经向南不向北了,孤,生出了一个狼崽子啊。”

    复又睁看眼,冷声道,“明日孤返顺天,他便留在这京师,给皇帝效忠去吧。”

    徐仪华瞬间委顿于地,痛哭失声。

    省躬殿西暖阁。

    朱允炆喝着解酒茶,一边好整以暇的看着吏部关于秋闱的奏折,下手不远处坐着解缙。

    解大学士现在一朝复起,身上田土气息淡了许多,罗衫在身也算贵气逼人。

    “今日大好机会,陛下何不发难燕王,仅凭豢养内应一点,便可诛杀逆贼。”

    解缙组织着语言,看到朱允炆脸色不错,就提了一嘴。

    朱允炆放下奏折,看向他,“哦?你也觉得我今儿应该拿下燕王?”

    解缙低头,“此千载难逢之良机。”

    “拿下他很容易。”

    朱允炆喝口茶,仿佛再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朕这几个月做了多少工作,对这些亲王,撒出去了多少好东西,朕的内库,现在都能跑马了,朕付出了那么多,难道,你认为朕只是为了杀掉燕王吗?”

    解缙怔住了,“臣愚钝,请陛下教诲。”

    朱允炆一指不远处墙上挂着的大明四海图,“好好看看,朕在顺天周围,插了多少钉子。”

    解缙扭头,“西宁侯在漠南,含山侯在山东,辽东大同蓟州皆有重将,四十万大军云集河北,燕王已是瓮中之、已是待罪之徒。”

    他想说瓮中之鳖,一想到这一下把整个老朱家骂了一遍,赶紧换了个词。

    朱允炆哈哈一笑,端起茶杯走到地图近前,“朕的这个四叔会不会造反,想不想造反,朕比你知道的要肯定的多,甚至,他打算怎么反,反了之后怎么打这场仗,朕都心里一清二楚。”

    朱允炆看着眼前这幅堪舆图,“朕若想动他,明日他便回不去顺天!朕观众藩王,实力强劲的秦、晋,是恭顺之臣,得了恩赏,欢天喜地,宁王胸有城府,不会轻动,辽东碌碌之人,来到京师都不愿走了!其他诸王,墙头草而已,风向还没明确,他们哪里敢从贼。

    朕今日施恩,便是堵住他们的嘴,朕要动刀,举手而已,便是顺天闻信而反,没了统帅,乌合之众,四十万大军朝发夕至,平叛不用旬日。

    但是,朕不会杀他,相反,朕还要让他回去,回顺天!有的人杀了容易,但有些东西,毁掉了,可不好在立起来。”

    朱允炆的话让解缙有些摸不着头脑,“陛下何出此言。”

    朱允炆坐回御座,哈哈一笑,“朕今日告诉燕王,他在宫里有内应的事,朕知道,但朕不责怪他,等他回了顺天,朕用四十万大军再告诉他,朕以为他的造反做好了准备,但朕即使胜券在握,朕也不杀他,朕决口不提他朱棣想要谋逆的事,但不代表朕不知道,更不代表朕怕他。

    朕加恩宿将、朝臣、亲王、百姓,朕已经尽收天下心,朕想要他死,如碾死一只蝼蚁,所以朕放他一家回顺天,朕还是再告诉他,他与朕,没有任何威胁,但朕就是在装聋做哑。”

    解缙彻底迷茫了,“陛下乃是九五之尊,御极天下,燕王叛贼逆子,不忠不孝,陛下杀他,乃合天道伦理,天下人只会唾弃逆贼,怎会风言陛下呢?”

    朱允炆斜了解缙一眼,伸出手指虚点了后者,“回去慢慢悟吧,等什么时候你悟到了,可为丞相。”

    宁王府。

    朱权负着手,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药材丝绸,看着一脸喜气的媳妇,良久,终叹了口气。

    “明日回藩,孤便闭门读书,修身养性,军中众将,不得孤之手令,往返顺天者,皆斩!”

第十四章:所谓帝王

    朱允炆刚穿越而来的时候,就好似一个外乡人到了大城市,跟整个大环境格格不入,无论做什么,都谨小慎微的跟身边的一切保持着安全距离。

    所以朱允炆连自己的浅邸都不敢待,他躲在詹事府,没日没夜的看着全国各地而来的奏报,像一块海绵,拼命的吸收着所有外界的讯息。

    那时候的朱允炆,便是做梦,都在谋划着要如何才能杀掉朱棣,来保住自己的江山,自己的性命。

    这种感觉,尤其是在第一次见到朱棣之后,变得更为汹涌迫切。

    朱棣狡猾、厚黑,又会领兵打仗,论能力,朱允炆知道自己是万万比不上朱棣的。

    朱棣不死,他的江山,永远坐不稳。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朱允炆用上几个月的时间开始慢慢融入大明之后,开始了解大明之后,朱允炆的心,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后世的朱允文,他来到这个时空也不是仅仅为了求活生存,他是这个时空下大明的建文皇帝!这个国家六千万人的君父!

    大明的北方有蒙古的黄金家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成吉思汗留下的游牧帝国,不会仅仅因为从中原退出去就走向衰败。瓦剌、鞑靼、兀良哈,他们都在等着中原衰败的机会。

    大明的南方,还有无数膏腴之地,东方,有着一个长年包藏祸心的恶邻。

    西方,大航海时代即将萌芽,那群落后天朝几百上千年的白种人,即将进入疯狂迅猛的成长期。

    在这么一个时代,他朱允炆的心里,不可能只装着一个小小的朱棣。

    杀死一个朱棣,所带来的利益,只不过是自己一朝的皇位安稳,但是对整个大明来说,害处太大了。

    随着太祖南征北战的武勋们,洪武一朝几乎斩杀殆尽,这才让区区的杨文、宋晟之流高居五府,历史上的靖难之役,朱允炆能拿出来领兵的,只剩下一个纸上谈兵的李景隆。

    朱棣是眼下大明朝硕果仅存的名将了,这些年协调九边,百战百胜,蒙元余孽,被打的北遁西逃,支零破碎,是大明军人眼中的战神。

    杀了朱棣,天下人嘴上不说,心里总会以为是朱棣功高盖主,朱允炆这是在效法太祖,为了江山稳固,大杀功臣名将。

    朱高炽曾经劝朱棣不万万能杀方孝孺,说方孝孺是天下读书人的领袖。杀了方孝孺,读书人就断了种,永乐一朝就没人参加科考为国效力了。

    如果说方孝孺是文气的风向标,那么朱棣,就是武勋的领头羊,没了朱棣,武勋的精气神就会受到挫折,大明那些手握重兵的将领就会每天只想着如何不引起皇帝的忌惮,甚至于说句不好听的,不敢立功!

    功高则有杀身之祸。

    长此以往,文盛武衰。

    武勋可是大明的脊梁骨,武衰,则大明永远没法直起腰杆!

    这可不是无稽之谈,永乐一朝,尚有五征漠北,打得大草原望风而遁。

    等到朱棣死后,大明的武备便越来越松弛,继位的仁宣二宗,都厌倦了战争,自此大明文盛武衰,等到土木之变,大明便彻底走了下坡路。

    现在的朱棣,对于朱允炆的威胁已经在朱允炆的重重安排下降到了几乎微乎其微的地步,他朱允炆,又为何容不下一个朱棣呢?

    时过境迁,朱棣就算再怎么想造反当皇帝,他还反的起来吗?

    造反需要大义,他朱棣能打出什么旗帜?

    打不出旗帜,朱棣贸然造反,就算他手下有一大批忠诚与他的将领愿意跟着他反,那,四万燕王卫呢?

    燕王卫只是戏称,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北直隶经制之兵,归北直隶都指挥使统领,朱棣,只不过是以亲王之尊代领统帅之事,他自己的燕王亲兵,不过一万人,即使他在顺天协调九边,这也是因为有朱元璋钦定而已。而不是他自己威望已经高到可以统帅九边、漠南。

    这四万人,领的是南京的饷银,吃的是正儿八经的皇粮,朱棣造反,他们凭什么跟着朱棣一起?

    就靠着这些年出生入死的交情?就去冒着诛三族的风险谋逆?

    历史上,朱棣谋逆,举得旗帜是靖国难、清君侧,理由是朱允炆听信齐黄二人谗言,滥杀亲王,他朱棣起兵,是符合太祖所定之皇明祖训的。

    朱棣起兵之后,手信漠南卫众将,称“你我皆为兄弟同袍,有血战漠北之情分,佞臣在朝,迷惑帝心,以致天下大乱,国有危难,孤遵从皇明祖训而兴兵南下,是为国家之事,愿尔等紧守边疆,勿让蒙元侵袭。”

    漠南卫众将皆赞朱棣是心系国家之重臣,不疑有他,也没有进攻顺天断朱棣后路。

    这才给了朱棣扫荡河北的机会,朱允炆先后以耿炳文、李景隆为将讨伐,皆未能取胜,无奈,罢齐黄二人之官,信息传至前线,朱棣不得不罢兵回顺天。

    你说清君侧,好,我把你要清的人给罢黜了,你还有什么借口?

    在打,朱棣手下的兵一定兵变。

    按理说,事到这一步,朱允炆你就别闹幺蛾子了行不?

    谁知道朱允炆竟然又复用了齐黄二人,并称朱棣为谋逆反贼,革出宗谱,朱棣麾下兵将,皆为同犯!

    好家伙,你一下把几万人都推上了悬崖边,那还不跟你玩命?

    朱棣去找宁王朱权哭诉,“孤本为清佞臣而兴兵,万不敢做他念,皇帝年幼,偏信奸贼,以致孤被革出宗谱,从此,世间以再无朱棣此人了。”

    朱权怜朱棣,要帮朱棣求情,朱棣复请朱权一同起兵,“佞臣在朝,皇帝以不信亲族,不如你我同往金陵,诛杀叛党。”

    朱权大惊失色,拒之,被朱棣擒下,“兴兵失败,也是日后才死,今日汝若不从,当速死。”

    朱权无奈,只好交出兵权和朵颜三卫的兵符,朱棣大喜,“他日,你我共坐江山。”

    朱棣得了宁王八万劲旅,又有朵颜三卫的指挥权,加上河北拉的壮丁,大军一度也有近二十万,南北悬殊差距缩小许多。

    朱棣在山东跟李景隆打了几仗,接连取胜,军心大振,朱允炆只好将李景隆罢职,拿回京师,以盛庸为将,盛庸至山东,步步为营,稳扎稳打,以兵力优势遏制朱棣兵峰,战争就此进入拉锯战。

    战争一旦拖起来,那打得就是后勤补给了。

    朱棣只有河北一地,哪里养得起二十万大军?没多久,军中就开始缺粮,朱棣没辙,只好铤而走险。

    “朝廷主力皆在山东,京师空虚,孤领奇军,绕道南下,必一战功成!”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朱棣神兵天降南京,谷王朱橞和李景隆开金川门献城投降。

    至此,靖难一战以朱棣大获全胜而告终。

    在整个过程中,朱允炆失败了无数次,而朱棣却仿佛有天助一般一帆风顺。

    但凡朱棣有一丁点的失误,他的造反都是必然失败的。哪怕最后打到了南京城下,没有朱橞、李景隆两人卖国,朱棣也不可能打进南京,一旦变成攻城战,南京城高河阔,朱棣没有几个月断不可能打进去。

    都不用几个月,最多十天,浙江、湖广的军卫就会得到消息,顷刻间可以拉起一支二十万的民兵勤王。

    他朱棣,必然死在南京城下。他是不能退的,造反者哪能退。

    一旦后退,他拿什么来养活他的大军。

    到时候,不战自溃!

    前车之鉴后车之师。

    朱允炆虽然历史记得不甚贴切,但对于这件明初最大的事变还是有些印象的,所以,他不需要什么雄才伟略,他只需要不去犯历史上朱允炆犯的错误就可以轻松的战胜朱棣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他朱棣在会打仗,比得上兵仙韩信吗?

    韩信能逼死楚王,却在刘邦面前只能饮恨未央,无力回天。

    大义虽然看不见,但真的太重要了。

    朱允炆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无声无息之间把朱棣所有的出路给慢慢堵死,犹如温水煮青蛙一般,等朱棣什么时候发现不妥时,他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便是想奋起一搏,也只是徒增笑料了。

    既然最大的麻烦即将被解决,朱允炆也就开始着眼更遥远的事情,他是皇帝,他的心胸要能够容纳下日月山河,又怎么会,容纳不下一个朱棣呢?

    他的敌人,只有大明疆域外面那些邻居!

    所以,他需要朱棣活着。即使,这辈子朱棣都不会为他打一场仗,朱棣也得活着。

    只谋一时者,不配为帝王!

第十五章:最难消受美人恩

    朱允炆前脚把解缙打发走,后脚马恩慧就过来了。

    “都散了?”

    看到马恩慧双颊微醺,带着三分酒意,朱允炆乐了起来,迎上前扶住要施礼的前者,“都说了几遍,你我夫妻,以后不要行礼了。”

    “散了。”

    马恩慧被朱允炆扶着坐到榻上,“除了几个出嫁的姑姑,一众王妃我都差人送出宫去了。”

    朱允炆点点头,突然苦起脸,“今儿可心疼死我了。”

    马恩慧抿嘴乐了起来,“皇上这是心疼起内库了,太祖给咱留下的好东西,今晚上可是一点没剩下。”

    朱允炆摆摆手,“你这还真说错了,那些玩意在朕眼里一文不值,朕心疼是一个绍兴府啊。”

    马恩慧调笑道,“绍兴?这下,可是要乐死安王叔了呢。”

    “你怎么知道朕是给的安王?”

    马恩慧酒劲上头,倚在朱允炆肩膀上,“皇上今晚大宴,赴宴的亲王只有安王叔还没有封国。”

    “你倒是聪慧。”

    软香在侧,朱允炆也有些心猿意马,轻轻搂住佳人,“咱们夫妻二人今晚可是大出血,等将来,朕要想办法都收回来。”

    “安王叔今儿得了封国,宫里可还有几位小叔叔呢。”

    马恩慧也皱起了眉头,“不说几位小叔叔,便是陛下自家的兄弟,那几个弟弟,眼瞅着也都大了,到时候,总要考虑的。”

    朱允炆轻轻摇了摇头,“今天,是朕最后一次封藩了,他们就别惦记封国的事,就算给了他们,过不了几年,朕还要收回来,免得到时候弄得一家人心里不太痛快。”

    马恩慧小吃一惊,“皇子就藩,是太祖高皇帝定下来的,皇上可要慎重啊。”

    朱允炆叹了口气,“你如此聪慧,怎会不知道爷爷这个宗法的弊端所在呢。”

    皇子就藩封国,老朱家一代代生养下去,大明在大,又能容下几个王爷?

    真等个五六代,天下都要有几百个亲王了。

    弘治年间,大明就面临着发不起宗族年俸的尴尬局面,不得不削减宗族俸禄,即便如此,待等到万历年间,宗族俸禄几乎占据了大明一年税收的大半,国家财政年年吃紧,赤字居高不下。

    大明亡国,跟这群皇家猪的存在是有极大关系的。

    “朕要想个办法,不仅要把他们的封国收回来,还得把他们的俸禄跟国家的收入分割开来。”

    朱允炆愁眉紧锁,“国库里的钱是天下百姓交上来的,要建设国家、要强化军队、要留着赈灾,不能用来养一群闲人,这样,老百姓会骂娘的。”

    “咱们是天家,天家无私事,都是国事,既然是国事,陛下何必要分的如此清楚呢。”

    马恩慧宽慰道,“叔叔们镇守边疆,流血卖命的保卫国家,当兵还有饷银呢,叔叔们领俸禄不是自然的吗?”

    朱允炆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该怎么向马恩慧来解释,或许,这就是因为他的思想跟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症结所在。

    他明知道这个时代有很多的弊政,但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这些弊政却又是天经地义本就应该存在的。

    马恩慧看到朱允炆兴致不高,也就缄口不言了,俏脸憋的通红,“皇上,臣妾醉了,就寝吧。”

    要么说酒能助性呢。朱允炆现在看马恩慧,那是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精神。

    自打来了这个时空,细数起来,也有快四个月了,自己倒是一直守身如玉,主要也是没有那闲心。

    现在猛然一松了肩头的些许压力,酒足饭饱,朱允炆竟然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还不来为陛下宽衣。”

    马恩慧唤了一声,门外守着的宫女便进来了两个,朱允炆马上咳嗽一声,“用不上你们,出去!”

    干这事还有让人来帮忙脱衣服,完后在旁边守着的?

    疯了吧!

    尤其是竟然还有一个小太监煞有其事的拿出个奏本,拿起笔,直勾勾的看着朱允炆,仿佛在等着朱允炆两口子脱光之后钻被窝,他好开始工作一样。

    “今晚的起居注你给我滚出去写。”

    朱允炆脸臊的通红,一瞪眼,“滚!”

    小太监没脸没皮的笑了起来,把奏本往怀里一揣,真就在地上一路滚出了暖阁,末了,还把门给关了起来。

    马恩慧掩着嘴笑了起来,“陛下今日怎得如此拘谨,新婚的时候,陛下每晚可还喜欢在叫上一两个侍女呢。”

    得嘞,我就知道!这个货的闺房情趣肯定跟现代人不一样。

    诶?现代人好像也喜欢,就是有这条件的比较少吧。

    朱允炆一本脸,“莫要胡说,朕以非少年放浪。”

    两口子进了被窝之后的事,这里按下不表,只说翌日清晨,朱允炆一觉睡醒,不觉竟然以日上三竿,怀中空空荡荡,仅有一抹余香暗存。

    朱允炆拍了拍自己脑门,“终究是没挡住诱惑啊。”

    朱允炆这边一有声响,门便被从外面推开,几个小宫女捧着衣冠走了进来,跪在榻前不说话。

    朱允炆差点把自己憋出内伤,一咬牙,掀起被子就下了榻,光着屁股任由这几名宫女上下其手。

    堪堪洗漱好,就看到马恩慧自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列捧着盅碟的内侍。

    “皇上您醒了。”

    马恩慧捧着一杯茶递过来,“看您睡的挺香,晨时便没唤您,差尚膳局做了些糕点,本打算来了在叫您,倒是赶了个巧。”

    朱允炆接过茶,掀盖一看,脸都黑了,“朕才及冠之年,至于还冲杯参茶吗。”

    换后世朱允炆刚交女朋友那阵,5*7的战斗也不过一顿麻辣烫就打发了,要都照着这个标准,金刚也给补爆了。

    “陛下日理万机,这身子骨,可得细致着点。”

    马恩慧像哄孩子一样,“快些趁热喝了,凉了可没效果。”

    还没等朱允炆放下茶碗,马恩慧那边又送上一份龟苓膏,眼巴巴的盯着前者。

    马恩慧俨然像是成了新婚小媳妇,看着朱允炆的眼神里,温柔的快要滴出水来。

    朱允炆咽了口唾沫,他有种感觉,马恩慧这是在给自己下套。

    正纠结着,门外有小太监跪禀,“陛下,众亲王以至宗人府候着了。”

    谢天谢地!

    朱允炆腾楞一下站起来,“摆驾,朕要送王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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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学究天人,立言开学,泽被世人,当谥文。”“先帝爱民如子,在位四十年,天下大治,百姓富足,当谥仁。”“先帝五次御驾,开疆十万里,纵秦皇汉武亦远不如,当谥武。”“那,庙号如何?”“父皇乃万世不祧之君,非圣字不可诠其伟。”穿越朱允炆,推动大明横推天下。本书群:960694319日月永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日月永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日月永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