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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煌煌华夏     日月永在txt下载     日月永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二十三章:韭菜国(上)

    血腥的杀戮终究是一时的,当瓢泼大雨降下的时候,所有的印记都会消失一空。

    日本还是那个盘亘在大海上的岛国,实仁依然是日本的最高当权者。

    准确来说,随着足利幕府的灭亡、干仁和伏见宫贞成两人的死亡和院政制度的消亡,实仁成为了真正意义上的日本国王。

    不过征服日本的武力行动才刚刚开始。

    各地的大名悉数被剿灭,超过半数的管领和大名选择了投降,从而成为了新日本国的特权阶级,这已经是明联的老招数了。

    扶持一批杀掉一批。

    等到日本全境基本趋近稳定后,朱高炽代表大明跟日本签署了一份协议。

    是大明,不是明联。

    日本已经加入了明联,所以日后要担负起明联与盟国的义务,同时也可以享受到明联与盟国的权利,朱高炽跟实仁签署的,是大明这个同为明联与盟国跟日本两国之间的条款。

    条款很简单,只有两点。

    一、大明作为征日的主要领导国,日本需要在战后向大明象征性赔偿战争赔款一千万两白银。

    二,日本要在五年内单方面承担大明国内的路政建设。

    就这么简单。

    这跟事前所有人设想中的那般,朱允炆会对日本横加苛责的安排有天壤之别的悬差。

    第一条有与没有的意义在哪里?

    一千万两白银对于日本来说,别说天皇皇室和国库了,就随便找一个地方有实力,境内有银山的大名都能拿得出来。

    至于第二条虽然会需要日本向大明输送大量的劳工力和承担建设成本,但那对于日本的国本冲击也是极其有限的,根本不可能通过这种方式灭亡日本。

    君父什么时候那么仁慈了?

    朱高炽搞不懂、薛恪等武官自然更搞不懂,但他们知道,皇帝一定有其他的安排。

    没人敢置喙朱允炆定下来的事情,即使那件事当时看起来并不合理。

    日本的战后问题基本处理的差不多后,薛恪在京都留下了五万驻军,一万名大明的儿郎和四万从军,随后便率领大军陪同朱高炽、高肃两人折返了国内。

    赶在新年前,凯旋南京。

    总参谋长朱棣代表朱允炆为薛恪的凯旋举行了盛大的迎候庆典。

    “庆功宴设在了五军府,陛下最近越来越忙了,没时间参加。”

    赶往皇宫的路上,朱棣在车辂内对薛恪说道了一句,后者虽有些失落,但还是规矩的很:“国事为重,只望君父能多多颐养圣躬才是。”

    “要不得一两年,便是皇明四十年,整个明联的发展与规划都要君父劳心操持,说来,还是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无能啊。”

    一旁坐着的朱高炽叹了口气:“我离开南京去日本之前见到君父,两鬓已是全白了,看起来比父王您还要显老。”

    快到六十的朱棣,此时可还是一头乌黑的密发,精神矍铄的紧呢。

    “没有君父,哪有今日的大明。”

    朱棣撩开帘布,推开车辂的窗户,看着掠过的南京城如画般的景色,感慨着:“现在孤只要一出门看到眼跟前的南京城,就他娘跟做梦一样。”

    车厢内几人都哈哈笑出了声来,但等到笑声一停,几人又都沉默下来。

    皇帝老子得多不容易,才扛着大明走到今天啊。

    有了这种感怀,几人也就聊得不再那么开心,薛恪只是大致给朱棣介绍了一下在日本征战时的所见,车辂便驶进了皇宫,一路直趋乾清宫。

    为了更加便捷的处理国家大事,缩短政务、军务的通传时间,朱棣和内阁阁臣都被朱允炆特批可以坐车入宫直抵乾清门。

    当然,经过承天门的时候,执行宫禁的锦衣卫要对车辂内有哪些人看一眼。

    几人步行进入乾清宫的时候,朱允炆并没有如几人所想的那般伏案批本,而是在蹬着一个奇怪的物件满宫殿的转悠。

    这东西前后各一个单轮,中间以两道铁制横梁连接,跟单轮挂钩相连的有轴承与链条。

    看朱允炆玩的开心,几人不由自主的也跟着乐了起来。

    “陛下好雅兴啊。”

    都不用朱棣开口,满殿转悠的朱允炆也看到了四人,停下身子从车上跨腿下来,将这物件交给双喜,冲几人招手:“别见礼了,来坐。”

    几人倒也都习惯了皇帝岁数越大越不注重礼数的客气,都没有拿捏拘谨,纷纷围拢了上来,薛恪也是嘴快,就问了一句。

    “君父刚才骑乘的物件倒是好生新颖,唤作何名?”

    “科学院搞出来的,朕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自行车。”

    朱允炆接过双喜送来的茶,美美的喝上一口止渴,眉飞色舞的说道:“有这玩意,将来民间老百姓出行就更方便了,不用排着队去驿馆借马,不过就是速度比马慢了许多,也就能用来串个门子买个菜啥的。”

    这年头,科学院搞出的稀奇古怪的玩意海了去,几人也是有了免疫力,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便很随意的忽略了这件小事。

    “永城侯这次大捷凯旋,朕没出迎,还是不要见怪。”

    等都坐定了,朱允炆先开了口,却是跟薛恪道了声不是,让后者紧张的站起身连声不敢。

    为什么不亲自去接薛恪凯旋,也是朱允炆现在在有意淡化军队在大明或者说明联的影响力,说直白点,就是到了抑武的节点了。

    不是重文轻武,是抑武。

    随着科技的发展和军工力量的迅速膨胀,制约大明对外战争的不再是士兵是否勇敢、统帅的指挥才能是否出众,而是交通运输能力。

    仗怎么都能打赢,区别就在于结束的快与慢,战果的多与寡。

    再过两年,端着燧发枪、背靠炮阵集群,要是还打不赢只有砍刀戈矛的落后异族,那大明的将军都该学学日本人切腹自尽。

    当胜仗成为常态化,那么军功的含金量一定要适当的降低与减少,朱允炆这位皇帝不能在以帝王之尊大张旗鼓的迎候凯旋统帅,这会在无形中增加军方在明联体系中的影响力,造成不必要的一些小麻烦。

    好好打仗,该赏的赏,仅此而已。

    “具体的封赏,朕已经让御前司拟诏了,永城侯安心待诏便好。”

    对于薛恪征日的一些见闻与过程,朱允炆显得并不是太感兴趣,没聊几句便揭过,转而跟朱高炽聊起了一些战后的事情。

    “朕打算给实仁送个王后。”

    给实仁,送个王后?

    这算是和亲吗?

    几人都有些摸不清头脑,待听到朱允炆的下一句后都乐了起来。

    “已经安排御前司去寻了,找个带儿子的寡妇给他,让他立为太子,之后就让他禅让学干仁那般做太上皇去。”

    好家伙,实仁今年才不过十四五岁,就被安排禅位让贤,这弄得几人都忍俊不禁的轻笑起来。

    “日本人能愿意?”

    笑归笑,这么简单的窃国手断,朱高炽还是有些迟疑的,毕竟塞个孩子到日本直接当国王,岂不是拿日本上下都当傻子,关键是傻子也没这么傻的。

    “朕早都想好了。”

    朱允炆笑笑,扔出了一个重磅炸弹:“等咱们自己的孩子做了国王,朕就恩旨,免除日本所有的农税,从今往后,日本当局的耕农、渔民、养殖畜牧等生产者一律不用缴纳任何的税赋。”

    几人短暂的吃了一惊后,这心里反而踏实了下来。

    别指望皇帝对外族能好到这般的地步,一旦皇帝如此大方的时候,反而说明后面有更加狠毒的打算和安排。

    果然,没能从几人身上感受到那种大吃一惊后的神情,朱允炆有些失落,砸吧砸吧嘴:“朕还以为你们会劝阻朕呢。”

    能从皇帝脸上看出这种老小孩的样子,几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陛下就别卖关子了,您是一定不会让咱们大明吃亏的便是。”

    “做臣子的一聪明,朕可就没什么成就感咯。”

    朱允炆摇头叹气,但是眉宇间却轻松的很,见唬不住几人,便也不再藏着掖着,索性就把想法都说了出来。

    “除这些生产业以外,日本所有的手工作坊、技术性生产和造船、铁器零部件生产等制造业一律征八成税,所有从事火药、兵器等超出安全权限外的军功性生产一律定密谋分裂明联罪,夷三族。

    对于开采银山、金山等矿产业,仅征一成税。

    取消日本当局其他所有有关商业行为的税种,使用指导价制度进行特定定价方案。”

    这一下,几人瞬间傻眼。

第五百二十四章:韭菜国(下)

    如果一个国家只拥有农业、畜牧业、矿业,却没有制造业、军工业,生产方式完全畸形,还有资格称为国家嘛?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否!

    这样的国家往往只有一种称谓,那就是原材料输出国,也就是俗称的韭菜国。

    朱允炆为日本制定的税收政策,就是在强迫日本彻底沦为韭菜国,但偏偏日本人还会为之感恩戴德。

    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资源永远控制在不足百分之十的人手中,而剩下的超过百分之九十的人口瓜分剩下百分之十的资源。

    于是,社会阶级开始划分为两个极端,精英阶级和底层阶级。

    精英阶级是不可能去种地和挖矿的,他们从事于高端的生产区域,以更高的生产力来掠夺基层生态圈的财富,而底层阶级付出血汗生产出来的原材料只能换取可怜的财富,但最终的结果还是要被更高的生产力产品攫取走。

    日本的底层百姓才不会关心这么深奥的问题,他们眼里只有吃饱和穿暖两件事,当这个政策出台后,他们只知道不用缴税,知道每天都可以吃上饱饭,每年都可以在换季的时候买几件新衣服。

    对底层百姓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国家具不具备制造海船、火枪的技术能力,国家有没有一条自主研发的工业生产线,有没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工厂,对这些底层的老百姓来说有什么关系?

    就算大明不控制这些,日本的贵族阶级会把这些利益让给底层阶级吗?

    一样不会的。

    底层永远是被盘剥的,但朱允炆的政策却可以让这种盘剥的力度逐渐减弱到可以被日本基层百姓所接受,甚至是为之欢欣鼓舞。

    但是日本的贵族阶级不会同意,因为这些政策下最受伤害的是他们的利益,但那又如何?

    没有哪条政策是可以被所有阶层的人都支持。

    大明国内一样有了萌芽状态的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对于国内的阶级矛盾,大明内阁中央到地方还可以寻求一个共通共商,但对于日本、印度这些国家,朱允炆没有这么好的耐心和仁义来谈。

    不同意就不同意呗,去阴曹地府慢慢骂。

    甚至于朱允炆都不用调动明联的军队进行镇压,尝到甜头的日本底层百姓自己就会推翻那些贵族阶级,迫不及待的进入明联的怀抱。

    永远不要给一个乞丐画如何成为世界首富的大饼,他只想填饱肚子活下去,为了一顿饭都可以替你杀人。

    而这些政策中,看似朱允炆只征收了日本矿业一成的税,但要知道一点,那就是日本加入明联后,是不允许再流通金银等硬通货。

    所有金矿和银矿的产出在扣除一成的税收后,剩余的部分就要拿到银行去换成铜票或者开户。

    海量的金银最终只会变成银行户头里那一串串空洞的数字。

    “免除日本所有的苛捐杂税,将所有人变成自耕农、渔民、养殖者、矿工,整个社会全部从事原材料的生产,而其他的生活所需和工业用品,全部自大明国内采买。”

    这些政策带来的影响,朱棣和薛恪听不懂,但是朱高炽却倒抽了一口凉气。

    “日本取消商税,同样推行指导价定价政策,就以陛下方才骑乘的自行车为例,国内指导价定为一千文,扔到日本可以定价三千,从而轻易的攫取走日本的财富。

    而日本因为取消了所有的苛捐杂税,粮食、海产、鸡鸭牛羊、矿石这些原材料的价格就势必会低廉,咱们的商户就可以大量的采买拉回国内,经过工艺加工后变成新产品反向卖回给日本,继续赚取财富。”

    之前有写过,生产的链条是可以无限延长的,所有的原材料都可以经过加工、再加工、继续再加工的方式来变成一些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商品。

    而这些被加工出来的商品,就会通过大明的商船,倾销到明联的各个国家,或变成财富或变成更多的原材料。

    日本的造船业可是不允许继续存在了。

    所以日本就算想要自己来兜卖也是极其困难的,就算他们花巨资从大明买下海船又如何?

    他们能卖的也只有原材料,原材料的价格低廉,就算装船卖到大明又能值几个钱?这些原材料的价格在大明国内也高不到哪去,更何况,大明国内也施行指导价政策,你卖高了就是违法行为。

    一个如同印度般可以无限收割的韭菜国出现了。

    区别只在于,日本又比印度好一点,因为印度教的存在,大明对印度完全就是**裸的掠夺和明抢,而对于日本,朱允炆又稍微掩饰了一下自己的手段,用免税的方式先释放出一些甜头,遮隐住更深层的目的性罢了。

    而实际上,整个明联体系中,又何止日本、印度是韭菜国,除了大明本土,所有明联的与盟国都是韭菜国。

    这些国家的鲜血在源源不断的输入进大明,让大明这个巨人变得更加强壮和伟岸,而这些韭菜国则越来越孱弱,而且这些韭菜国还将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寄生在大明身上产生极强的依赖性。

    一旦离开了明联体系,这些国家都不用战争自己就会崩溃。

    因为他们国内的生产是畸形的生产,是在大明内阁政策制定下刻意就某些方面进行侧重性生产,没有一个正常国家应该具备多方面生产的社会形态。甚至连独立的货币经济体系都没有。

    根本不用担心这些国家因为加入明联就可以从大明国内窃取走知识果实,从而使自己国家变得更加强大,等到朱允炆一死,一个个都跳出来发展壮大,然后反过头来从大明身上撕咬下一块肉。

    如果朱允炆连这一点都没有考虑到,就没必要费尽心思的搞出明联了。

    明联早在约翰牛的殖民政策基础上不知道优化了多少个版本,这些国家的最终结局,只会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变成大明的一个省。

    十五年一代人,也就是等十五年之后,日本新长起来的一代孩子都将是一口流利的汉语。

    三十年后,日本人将会以汉语作为唯一语言。

    四十五年后,日语会成为稀缺语种。

    六十年后,日本再无一个人会说日语,他们四代人的意识中,汉语就是母语。

    七十五年后,明联每一个国家都汉化到几乎忘却了自己国家、民族曾经的文化和历史,他们翻开的历史书,看到的都是三皇五帝、秦皇汉武,并以此认定就是他们祖上创造的历史。

    九十年后,明联中的暹罗、日本、南华这些国家都不会在存在,他们就好比中国境内的福建省、江西省、安徽省那般,都是中国神圣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连这些地方的百姓自己都会这么认为,他们自己就会喊出一个中国的宣称。

    两百年后、三百年后,明联结束了,帝制随着科技化的高度发达,可能会消亡也可能会隐世被捧起而退居幕后,一个暹罗人、南洋人或者缅甸人、印度人做了取缔明王朝后新中国的内阁首辅甚至是国家元首,就跟让一个江西人、东北人、甘肃人来做是没任何区别的。

    走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他们嘴里挂着的永远都只会是一句话。

    “我是中国人!”

    只不过那个时候,这个新的中国疆域和其中含括的民族,太大、太多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法治大明(一)

    虽说朱允炆已经为日本未来的发展规划好了路线和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但想要着手开始动手施工,那也是需要一两年时间的。

    对明联各个国家的发展和安排,就好像朱允炆每天的工作日程那般,满满当当也要一件一件的来,急不得。

    “日本方面事务的当务之急,还是得给实仁找个媳妇,送个大胖儿子。”

    乾清宫里一片哈哈大笑。

    几人又在乾清宫里坐了一阵便纷纷告辞,朱棣主要是要带着薛恪回五军府顺便准备一下晚上庆功宴的事情,而朱高炽则要去文华殿,就日本的战后安排问题以及朱允炆刚才提出的大方向政策跟内阁通下气。

    大方向是定下来了,总还是要进行相应的细化微调。

    倒是高肃这位大理寺卿留了下来。

    “陛下,这南京法学院过两天就要挂牌开学了,大理寺这边擢了一批精英去任教,您看有没有时间来大理寺给臣等做点指示,说些训词?”

    高肃有些拘谨扭捏,跟在京都进行公审的时候截然不同。

    至于高肃口中提及的南京法学院则是在朱允炆第一次提出‘法治大明’之后,大理寺这边就上了心,开始进行筹备工作。

    “是吗。”

    朱允炆怔了一下,马上恍过神来:“朕记得这事你之前说过,看朕这脑袋都给忘了,那么快就准备好了呀,那成,朕明天就去。”

    见自己目的达到,高肃便是开心的不得了,一连声的道谢后便告辞离开,不作久留。

    等高肃离开,朱允炆也是静不下来:“召杨士奇。”

    结果殿里通政司的官员却站出来应了一句。

    “回陛下,杨阁老今天没来,跟许阁老一道看戏去了。”

    “嘿。”

    朱允炆当时就不乐意了,笑骂一句:“朕天天忙得陀螺般团团转,他们两人倒是挺会偷懒的,美的他们还看戏。”

    通政司官员有些紧张的陪笑两声,小心翼翼的问道:“臣这便去传召?”

    “不用了。”朱允炆大手一挥:“让他俩安心看吧,双喜,跟朕蹬自行车锻炼去。”

    主仆两人迈步就走,空气里还传出朱允炆渐行渐远的声音。

    “过罢年就在南京搞一次自行车大赛,朕铁定能拿冠军。”

    这也是临近年关,朝廷里的事不多,要不然杨士奇哪有这般的闲散心情跟许不忌两人跑去看大戏。

    平素里两人关系其实也谈不上好,毕竟政见不合,加上杨士奇一直觉得许不忌这人太过于急功好利,对待工作过于锱铢必较,大搞上纲上线,这跟杨士奇一贯以来的为官理念是迥然不同的。

    要不是因为自己即将要退了,杨士奇说什么都不愿意请许不忌听戏。

    所有人都在揣测杨士奇离任后的内阁首辅宝座会花落谁家,大多人想的都是朱高炽,毕竟朱棣也要退了,这样就避免了父子同时秉掌军政大权的忌讳。

    却只有杨士奇一个人有种预感,那就是许不忌很大概率会接他的班,而不是外界所看好的朱高炽。

    毕竟跟朱高炽比起来,许不忌的优势太明显了。

    那就是跟皇帝政见的高度契合。

    君臣两人的思想都很超前,别看许不忌头上顶着超级马屁精的诨号,但人家能回回将马屁拍到点子上,说明在揣测圣意这一块,人许不忌摸透了朱允炆的思想。

    这可是做臣子最大的优势。

    若是许不忌来出任内阁首辅,杨士奇就不得不操心自己离退之后的事情。

    政策国策的交替革新、门生故旧的着陆安顿。

    指望许不忌上台后不搞改革,继续推行杨士奇留下的政策,那无疑于痴人说梦。

    而一旦政策上出现大的变动,势必影响一大批官员的选擢任用,也就是重新分配政治红利。

    谁还没个三亲六邻啊。

    不为别人着想,单说自己儿子杨稷现在就正处于仕途的上升期,正堪黄金年龄,要是不跟许不忌处理好关系,万一让后者摁着不提拔,蹉跎个几十年这种事,在官场仕途中太正常不过了。

    听戏的地方选在了距离长安街街口,这可是全南京顶尖的好地段,一间七八百尺的门面都快炒到了一万两,一个戏楼,大不大的也得六七千尺,来这里听个戏,也算的上是一笔不菲的开支花销了。

    两人在这里已经听了有一阵时间,寻一个二楼的小阁间,放着佳肴、香茗,再在室内燃点上根南洋上好的香,倒也是静心养神,颇为舒适。

    “还是杨阁老好雅兴啊。”

    俩人能寒暄一阵,许不忌就开始将话题引入到了正题之上,旁敲侧击的说道:“这听曲看戏的雅致,我这可就差了许多啊,也是平日里没时间。”

    杨士奇哈哈一笑:“也是年关临近事少了许多,偷得浮生半日闲嘛。”

    “台上这是唱的哪出戏啊。”许不忌笑笑,句句话里都带着深意:“我对这戏曲没什么研究,看了半天还是云里雾里的。”

    听出了许不忌话里的挤兑意思,杨士奇也不恼,真就大大方方给许不忌介绍起来:“取自《三侠五义》包拯的故事,叫包公案,又在元曲的基础上改良一番,取法了一些《续七侠五义》中的包公故事,现在叫铡美案。

    说的是宋代有一儒生陈世美,进京赶考中了状元,榜下捉婿就成了驸马。发妻秦香莲带二子入京寻夫,这陈世美非但不认,还企图杀妻灭子,无奈秦香莲只好告到东京府寻包拯。

    包拯愤极,动以铡刑,皇姑、太后问讯赶来营救,但这包拯铁面无私,不畏权势,便终将陈世美铡死。”

    说完又呵呵一笑:“小说戏曲,真实性无须考究,百姓爱听也就听一乐呵。一个小小的三品知府,连太后亲临的面子也不给,这种情节也就只能出现在小说里了。

    老百姓想看到的就是不畏强权,就是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写小说唱戏的没必要跟钱过不去。”

    说这话的时候,杨士奇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许不忌。

    “许阁老以为然否?”

    “那万一是真的呢。”

    许不忌哈哈一笑:“毕竟两宋王朝,天子与士大夫共天下,皇权不出宫,太后也就是一深闺妇人,要什么面子啊。”

    “话不能这么说。”

    看着戏,两人聊得话却是渐渐偏离了戏曲本身。

    对于许不忌的看法,杨士奇语重心长的说教了一句:“士大夫之权基于皇权为了稳定自身统治而授予士大夫的,本质上是属政治交互,所以该给皇权面子的时候也要给,不然撕破脸对谁都没有好处。

    包拯区区一小官,涉及到这么大政治影响的一件事,又哪里是他说了算的,真要是这么做了,还不被同僚所不容、被士大夫阶级所不容。

    能做到三品大员,说明包拯也不全然是一个刚正不阿不懂变通的顽石一块,不然士子学生如此多,偏生他就能一步步步履青云,从小小知县一路权知开封府呢?”

    说罢,杨士奇端茶,许不忌陪着饮了一杯,两人都是一脸的笑意。

    前者饮罢了,继续说道:“《大戴礼记》中可是说的好话,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包拯能够步步高升,最后官至一品枢密副使,说明此人深谙为官之道、政治上的事情也是长袖善舞,处理的滴水不漏。”

    “哈哈,是极是极。”

    许不忌连连点头,哈哈大笑起来,杨士奇便也舒心一笑,阁间内一团和气。

    “来,我敬杨阁老一杯。”

    “不敢不敢,当同饮。”

    两人以茶代酒倒也喝的痛快,放下杯子后又相互客气着,示意对方动筷吃菜,怎么看这同僚之情都甚是相得益彰。

    戏唱罢了,陈世美最终血洒狗头铡,戏楼内一片叫好之声,两人也起身离开,此时的南京,已是擦了夜色漆黑。

    “入了冬,这天是黑的早啊。”

    杨士奇感慨一句:“黑的早、亮的晚,少却多少乐趣啊。”

    感慨罢,又邀约道:“不若许阁老来我府上,烫上两壶酒再饮几杯?”

    刚才两人在戏楼里已是吃过了晚饭,但都没有喝酒,毕竟一朝首辅阁臣,在外面喝的面鼾耳热的也不好看。

    倒是回府的话可以喝的痛快,俩人都住在长安街,门连门的都不远。

    许不忌想想,便打算同意,不愿拒了杨士奇的面子,却听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保护两位阁老。”

    身旁几十名便装侍卫迅速围拢上来,防止被狂奔的战马冲撞到,算是与这畜生擦肩而过。

    “什么人敢在京中如此狂奔纵马。”

    两人都看过去,便见这畜生正沿着马路飞奔,其背上男子明显已是酒醉大鼾,整个人都在马背上摇头晃脑,一时便是控制不住,马撞进了旁边的人行道内。

    尖叫声四起,几名躲闪不及的行人被撞飞,躺在地上哀嚎起来。

    马背上的男子也甩了下来,这番变故下难免酒醒,当场便呆若木鸡。

    醉驾撞死人,可是要判死刑的啊!

    也就在男子傻眼的时候,杨士奇和许不忌的脸色都齐齐一变,倒抽一口凉气。

    因为两人都认出了这个男人。

    燕王三子,朱高燧!

第五百二十六章:法治大明(二)

    夜幕下的五军府灯火通明、欢声笑语。

    今天对大明的武勋们来说又是一个好日子,征日的薛恪大胜归来,无疑又大振了他们武人的士气精神。

    “开疆辟土、奠定基业,这江山永远都是咱们打下来的,这个国家真正的功臣永远都是咱们这些武人,那些只会玩弄笔杆子和嘴皮子的家伙,也就只配待在遮风挡雨的衙门里坐堂。”

    每逢这种场合,蹦跶最欢的就是李景隆这家伙,一喝点酒这嘴里的话就狂的没边。

    可笑的是,眼下大明的高层将领几乎没多少喜欢跟李景隆过多牵扯,偏生这李景隆就好喜欢组织类似这种庆功宴的大酒局,这一点倒是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毕竟吃人嘴软,李景隆虽然说话没什么脑子,但为人实诚,只要是花钱的事确实有个大哥样,管吃管喝管玩的。

    “来来来,大家伙在同敬老薛一杯。”

    吆五喝六的,李景隆就组织大家举杯,倒是薛恪比他有点脑子,端着酒杯站起身应了一句:“国公爷莫要这般抬举我了,此番征日大胜,靠的也是多方支持,这论功首位,还得是总参谋长领导的好,还是一起敬燕王殿下才是。”

    一群人又呼啦啦转移酒杯的方向对准首位的朱棣,后者也不矫情,哈哈一笑举杯便是一饮而尽。

    喝罢了酒,朱棣抬手虚压,示意众人落座,看着薛恪勉励道:“你这番确实是立了大功的,之前孤在陛下那给你探了点风声,如果这次不出意外的话,小薛你这次应该可以得偿所愿,爵晋咱大明第四个国公了。”

    满座哗然,众人无不用羡慕炽热的眼神看向薛恪,后者也是激动的满脸亢红,站起身冲朱棣抱拳道谢:“末将谢过燕王。”

    朱棣的眉头微微一皱:“是陛下赏的,孤只是替你探了些许口风。”

    还是身旁的徐辉祖插话及时,哈哈一笑:“你看看老薛兴奋的都迷糊了,罚酒罚酒。”

    自知冒失的薛恪赶紧举杯,嘴里连连告罪:“看我这,海上飘来荡去的,酒量差了那么多,说话都瓢了,该罚三杯。”

    说罢吨吨吨连干三杯,又引起喝彩一片。

    这点小插曲也就算是到此揭过,谁也没往心里去,酒局继续,众人也是喝的畅快淋漓。

    偏生这个时候从外面神色匆匆的跑进一人来,朱棣、徐辉祖等人都皱眉一看,前者的脸色就微微一变。

    这是自家府上的管事。

    管家勉强脸上挂着笑冲一桌子公侯勋贵颔首面礼,而后走到朱棣跟前,小声耳语一番,朱棣便觉头晕目眩,铁打的身子骨都摇晃起来,手里的酒杯更是掉在地上,啪的一声摔的粉粉碎。

    诺大的宴会厅雅雀无声。

    “出什么事了?”

    就坐在朱棣左手的徐辉祖小声关切了一句,朱棣也没有隐瞒,压低声音说了出来,也把徐辉祖惊掉了魂。

    “诸位,家中内人染了重疾,孤失陪了,你们继续。”

    交代一句,朱棣便起身,徐辉祖紧随其后,两人匆匆离开。

    燕王妃患了重疾?

    对朱棣的托辞众人心里还是信的,毕竟徐仪华也是徐辉祖的妹妹,两人都这般面容惊变,应是真事。

    “燕王、魏国公先去,待明日我等自当上门看望。”

    大家伙纷纷起身送别朱棣和徐辉祖,而后面面相觑摇头感叹。

    “真是病来如山倒、意外无处不在啊。”

    也就李景隆不当回事,又招呼着喝起酒来。

    朱棣和徐辉祖走了才好呢,正好让他在现场坐大,便于发挥。

    至于一出五军府的朱棣、徐辉祖两人可就完全没有这般心情了。

    “上我车。”

    朱棣拉着徐辉祖就登上自己的车辂,在一众护卫的拱卫下,匆匆向家赶。

    “燧儿怎得惹出这般大祸啊。”

    一进入车厢内,徐辉祖就迫不及待的跺脚痛骂:“既是喝了酒,为何还要乘马,这不是作死吗。”

    朱棣这会酒也是醒了,两只满是老茧的大手不停的在脸上揉搓,一样的连声叹气。

    “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被撞伤的百姓。”

    仰面长叹,朱棣忧心忡忡:“伤患正在接受诊治,只要能救回来这事还好处理。”

    “那万一。”徐辉祖紧张起来:“若是救不回来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朱棣沉默了一阵,而后看向徐辉祖,虎目都红了:“醉乘撞死行人,依律定死罪无赦。”

    车辂内,死一般的寂静。

    别说朱棣跟徐辉祖这边两人,一个父亲、一个舅舅急的焦心如焚,便是应天府尹王雨森现在也是愁的抓耳挠腮。

    当按察司司正将这起案件通报到王雨森这里的时候,后者当时脑子就傻了。

    案件发生在长安街口,临近就有巡捕房,所以案发的第一时间,朱高燧就在现场被捉拿归案,好在朱高燧也是醒了酒,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我爹是朱棣这种没脑子的话来,但,那又怎么样啊!

    老百姓不认识朱高燧,但王雨森认识啊。

    燕王三子、魏国公外甥、当今皇帝一个爷爷所出的亲堂弟。

    本身这些身份光环的交织下,案件已经棘手无比了,偏生又传来一个对王雨森来言堪称晴天霹雳般的坏消息。

    最先承受到撞击也是伤的最重的两名百姓没有能够救回来,死了!

    王雨森当时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傻了眼。

    “府尊。”

    应天府的同知急匆匆跑进来:“杨阁老、许阁老来了。”

    这一声通传,生生将王雨森的三魂七魄从魂游天外的状态下拉回到王雨森体内。

    王雨森直接打了一个激灵蹦了起来,结果脚下一软又栽了记跟头,门牙都砸掉了一颗,当时便是血流一嘴。

    是真顾不上疼啊,王雨森也没什么感觉,捂着嘴就往外跑,正跟杨士奇、许不忌撞了个满怀。

    “你怎么这个样子。”

    一看王雨森这幅尊荣,杨士奇就皱眉冷喝了一句:“朝廷命官,惊慌失措成何体统,还不下去先收拾一下。”

    既然两大阁老能联袂而来,说明这事杨士奇、许不忌已经是知道了,王雨森心里顿时有了主心骨,告了声罪便匆匆退下,清洗漱口去了。

    “两位阁老,死人了。”

    同知守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汇报了一下案情:“朱高燧现在正在按察司大牢,您看这事怎么办。”

    “怎么办你问我?”

    杨士奇直接瞪眼:“我是来找王雨森了解案情的,不是来督办案件的,案发南京城,你们应天府才是办案所在。”

    “是是是。”

    同知被训斥的一头汗水,维诺退到一旁,缄口不言。

    府衙内,这一刻的气氛也是凝重的紧。

第五百二十七章:法治大明(三)

    在等待王雨森露面的这个时间,应天府府衙的公员给杨士奇、许不忌上了茶,但二者显然都没有心情去喝。

    出了那么大一件事,谁还有心情喝茶啊。

    “嗤。”

    沉默的气氛最终被许不忌一声嗤笑所打破,杨士奇从这笑声中听出了浓浓的讥讽。

    “方才刚刚看完铡美案,好生精彩,这才过了多久,倒是发生一起比陈世美还要恶劣的案件,杨阁老,您觉着王雨森能做包拯吗?”

    开封府、应天府。

    一为大宋国都、一为大明首都。

    两个时空的故事在这一刻恰到好处的印在了一起。

    杨士奇没有接话,因为他属实也不知道该怎么来接许不忌的这番话,这番话里的政治信号实在是太多了。

    这只是一起涉及两条人命的案件,对整个国家来说微不足道,但这起案件将会引发的影响,甚至会波及到整个明联。

    甚至处理不当,将会动荡整个大明官场。

    内阁因此换血更替都未必不可能发生!

    “先等等,等王雨森到了再说。”

    随口搪塞了一句,杨士奇就端着茶碗开始发起呆来。

    见杨士奇这幅样子,许不忌也没有继续催促,好整以暇的闭目养起神来,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没让两人多等,收拾完自己嘴伤的王雨森就匆匆跑了回来,也顾不上见礼了,直接开口奔向主题。

    “两位阁老,事大矣。”

    “能不大吗!”杨士奇气的一顿茶船,溅出热茶半碗:“死了两个人,伤了好几个,事发闹事区,观者数百,捂都捂不住!”

    “捂?”

    一旁的许不忌睁开了眼,挑眉,明知故问的说道:“捂什么?我怎么没听明白。”

    杨士奇猛然转头,盯着许不忌:“朱高燧是朱棣的儿子、朱高炽的亲弟弟,两位阁臣,朱棣又是宗正、总参谋长,难不成还把这事给闹翻天不成。

    这事捅到陛下那去,朱高燧死路一条,教子无方,你让燕王何以自处、魏国公何以自处,朱高炽何以自处,三人只能引咎辞职,军国大事,就这么空废掉?”

    许不忌哼了两声不在言语,而是看向王雨森:“你怎么想的?”

    这么棘手的问题抛到王雨森身上,顿时让后者一张脸都纠结到了一起。

    “下官,下官还是觉得,这事事关重大,还是谨慎处理的好。”

    三人还没聊出个子丑寅卯,府外又冲进来两人。

    朱棣和徐辉祖也到了。

    后来的两人看到杨士奇和许不忌的时候也怔住:“两位阁老也在?”

    “正巧撞上了。”

    许不忌摇头,而后面视朱棣一叹:“燕王殿下,令公子此番闯了弥天大祸啊。”

    “是是是。”

    事关自己儿子,朱棣也没脸端架子,现在就是王雨森指着他鼻子骂他也得受着,嘴里自然是不停的说着不是,而后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现在什么情况了。”

    “两死五伤。”

    !!!

    朱棣的脸上瞬间变得苍白,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死人了!

    “燕王殿下、燕王殿下。”

    几人一看朱棣都泛起迷糊来,也是吓了一跳,生怕后者一时撑不住回头在死这,那这事才是真的大破天了呢。

    众人是好一阵唤魂才算把朱棣给叫回来,就被后者挥手止住了所有的声音。

    垂着脑袋,朱棣沉默了许久,随后抬起头,嘴唇嚅动:“这事,还有办法能解决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王雨森。

    谁让王雨森是第一责任人,也是应天府的知府,处理类似案件的次数比较多。

    王雨森沉默了许久:“也不是一定没法操作,眼下就是第一时间找到死者家属认罪、悔罪,尽快达成赔偿意愿,别让死者家属在闹起来,等个三五个月,这南京城里就把这事给忘了,然后我这边能判就给判掉,结了卷往大理寺一放,找关系让大理寺那边别在深究也就成了,不过,终生刑期怎么都跑不掉。”

    “那就好、那就好。”

    朱棣扶着把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一句终生刑期算是给了他一点支持的力量。

    “能把命保住就好,他该去赎罪。”

    “但前提是,千万不能让陛下知道。”

    王雨森的这句话又让朱棣一屁股坐了回去。

    对啊,怎么才能瞒得住皇帝?

    事发长安街啊,谁知道街上有多少锦衣卫的密探、西厂的特情员?

    就算都没有,朱高燧被判了刑,每年宗亲一起吃饭的时候看不到,朱允炆不会问吗?

    一发现不对劲的地方,这事直接就见光死。

    怎么都瞒不过去的。

    “说给君父知道,也未必是死路一条的。”

    王雨森咬咬牙:“只要抓紧搞定死者家属,拿到谅解书,达成谅解意愿,死都死了,人也判了,死者、伤者家属不再闹下去,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一屋子的一品大臣、最差的王雨森现在也是从二品,为了朱高燧的案件现在算是操碎了心。

    这也就是现在,要是扔到百八十年前,堂堂一个郡王醉驾撞死一两个百姓,当场扔点钱也就走了。

    哪用得着现在这般死乞白赖的想办法争取个终生刑期。

    都不敢去想脱罪的事,而是想尽办法别判死刑。

    只要不是死刑,终生刑期的将来总会有机会释放出来。

    “看来这共识很好达成的嘛。”

    就在这沉默的当口,许不忌站了起来,冷笑出声:“小说戏曲那都是假的,现在皇姑、太后都到了,包拯怎么都得给个面子。

    铡驸马?他算个什么东西,奴才永远别想当主人。”

    几人都没听明白许不忌话里的意思,只有杨士奇的面色大变,站起身冷声质问:“许阁老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我只是觉得杨阁老先前教诲的对。”

    许不忌不屑一笑:“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金玉良言啊,我明天就得找个书法大家给我把这幅字写下来,裱进文华殿,裱进翰林院,裱进南京大学!我得让这些人都知道,什么叫做做人不能太死板,该跪的时候得会跪。”

    说罢扭头就走,扔下一地鸡毛。

第五百二十八章:法治大明(四)

    在许不忌离开的许久之后,应天府衙都一直保持在沉默之中,直到朱棣站起身。

    “该怎么判怎么判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朱棣深吸一口气,硬生生挺起自己的脊梁骨:“孤现在入宫面圣,高燧犯错皆孤教子无方,无颜僭居高位,理当递交辞呈。”

    “燕王且慢。”

    一听这话,杨士奇都慌了,一把拦住朱棣,急切道:“这事刚出,您便找陛下致辞呈,岂不是有逼宫之嫌,若行此举,这事才真的闹到没有转圜余地呢,先等等,按照王雨森的办法,找死者、伤者家属先把这事给安抚下来,过几日就要过年了,等过了大年,陛下心情好的时候,您在提。”

    朱棣又一次沉默下来,良久才仰首长声一叹。

    “罢了,就照这般说的来办吧。”

    话落,迈腿离开。

    “今晚这个觉是睡不好啦。”

    杨士奇摇头苦叹亦打算离开,身背后响起王雨森的声音:“阁老,许阁老刚才怎得了?”

    离开的脚步顿下,杨士奇呵呵笑了两声:“你俩同自常熟而起,你比他可是差远了,我该退了,文华殿以后是他的了。”

    说罢,再不做耽搁。

    这个夜注定难眠,即使是到了深夜,不知道多少人仍在南京城内不停的活动着。

    黄金六时辰!

    这是王雨森给朱棣出的主意,一定要抢在明天入谨身殿小朝会之前将这事敲定,确保不会闹出任何的舆论,直到安稳过年,年后再说。

    所以,不单单是燕王府,包括魏国公府也在活动,两家算是齐心协力,很快找到了案件中的死伤者家属,并第一时间认罪、悔罪。

    这名头不要太响亮,一个是燕王、一个是魏国公,两家的孩子那是什么背景?

    这种身份在寻常老百姓眼里那简直就跟皇帝没什么区别了,

    哭归哭、痛归痛,还是那句话。

    “人死不能复生,孩子那也是喝醉了,也不想闹出这样的事情来,人现在在大牢里也是悔恨不已,哭着喊着说将来要是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一定给您二老当牛做马。”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为了增强同情心,燕王府的管家甚至拿朱高燧的孩子说事:“膝下子女都才三四岁,正是需要爹的时候,要是爹就这么死了,孩子没了爹很可怜的,毕竟孩子是无辜的,为了孩子着想,求求您二老饶了这个我们家这个混账东西吧。”

    管家带着朱高燧的两个孩子是又哭又磕头,弄得两个老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等感情牌打的差不多了,管家一挥手,就是整整一百万两的银行本票。

    这笔数字,直接击垮了一个百姓所能拥有的心理防线。

    三千两、五千两买条人命也一样足够,但一百万两,可以让任何人心里都不再会去计算值与不值这个问题了。

    这是一个无法被拒绝的天文数字。

    死者赔一百万,伤者赔十万。

    没有任何一家再抗拒所谓的谅解了。

    加上其他的承诺,死者如有子嗣的,将会保送进入各级学府进行学习,从幼学到南京大学,燕王府会比对自己亲生孩子还要好的去照顾,包括亲事,在宗亲、五军府给挑媳妇或者夫家。

    仅仅一个晚上,所有的一切便全部摆平。

    朱棣和徐仪华等了一夜,终于看到了整整七份由死伤者家属按上手印、亲笔写具的谅解书。

    “孤要去上朝了。”

    一宿没睡,甚至连水都没喝的朱棣一开口便是沙哑的很。

    徐仪华擦拭红肿眼角的泪水,起身去为朱棣拿大氅,却发现后者已经离开,踩着地上的积雪,仅仅穿着一身单薄的朝服。

    长安街距离皇宫的距离太近了,跟往常一般,朱棣的车辂畅通无阻的一路过承天门、三大殿,直接抵达谨身殿小朝会的位置,下车的时候,其他几名阁臣也都到了。

    可以看得出来,不光是朱棣,包括杨士奇也一样没有睡。

    只有许不忌。

    一看到许不忌,朱棣就感觉眼皮直跳。

    昨晚许不忌离开时说的那些话,朱棣只回府稍稍咂摸一下也就能听懂了,心中恨急了许不忌。

    自己跟这个许不忌向来无冤无仇,有时候能让也会让一步,偏生这许不忌跟斗鸡一样,逮谁跟谁干。

    “入殿吧。”

    杨士奇跺了跺脚上的积雪,又想起这是谨身殿不是文华殿,面圣需要去履换拖鞋,便苦笑。

    脑子昏沉沉的,这些事都能忘掉。

    一行五人进了殿,却并没有看到朱允炆,杨士奇的心头便更是一沉。

    往日这个时间,皇帝一般都会比他们先到,在这里批阅奏疏,像这般完全没有动静的情况根本不会出现。

    几人心里都乱了起来。

    能有足足半个时辰,偏殿才响起脚步声,几人匆匆站起,终于看到那熟悉的身影。

    “臣等参见吾皇圣躬安。”

    几人垂下脑袋,耳畔的脚步声已是越来越近,余光处,朱允炆已经到了近前。

    “朕本不想来的,因为朕,怕看到四叔这幅样子。”

    果然,皇帝还是知道了。

    南京城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想瞒过皇帝,那简直是太可笑了。

    朱棣没有说话,撩袍跪地,一头砸在地上,身后的朱高炽亦然。

    “臣教子无方,求陛下降罪。”

    杨士奇紧跟着跪了下来:“陛下,昨晚朱高燧醉驾奔马驰街,虽致伤亡,但这事亦非本心。

    朱高燧驾马的过程中已是处在醉酒状态,其主观上是不希望、也不可能追求危害结果的发生,应属于间接、失误犯罪。

    其主观恶性、人身危险性与故意乘马撞人、危害百姓生命安全的直接故意犯罪是不同的,而且朱高燧案发后并未逃遁藏匿,而是现场待捕,具有一定自首情节,被抓后亦是进行了悔罪认罪的坦白,加上燕王这边已经积极与所有被害方达成了谅解赔偿。

    眼下,其余的伤者都在接受治疗,燕王府上下都在配合协调大夫、医馆、药铺对伤者进行诊疗,竭尽全力的给予保障,还请陛下开恩啊。”

    朱允炆负着手,仰天长长叹了一口气,看向许不忌。

    “听说你昨晚在应天府闹的很不愉快。”

    后者亦跪下,大声道:“回陛下的话,是的!”

    “什么原因。”

    “臣觉得,杨阁老说的全是废话!”

    这算是许不忌直接正大光明的跟杨士奇撕破脸吗?

    杨士奇、朱棣、朱高炽的心都提了起来。

    可许不忌显然才不关心这三人的心理,继续大声呵斥着:“什么叫做主观上不希望惨案的发生。

    朱高燧今年几十岁的人了,难道不知道喝酒会影响他对战马的驾驭控制能力吗!

    照杨阁老这么说,那些醉酒持刀杀人的都应该被判无罪,因为他们每一个酒醒之后都非常的后悔。

    明知醉酒本身会有可能制造严重后果仍酗酒后进行可能危害安全的行为,本就更应该得到严惩而不是宽赦,因为这些行为是对他人安全和生命权的践踏,杨阁老身为内阁首辅,连最新版的大明律都没看过吗!

    主观上,朱高燧贪图杯盏之乐,饮至酩酊大醉仍驾马归城,放纵狂奔,已经是在无视可能造成的危害百姓安全的后果。

    客观上,两死五伤!

    杨阁老,您儿子要是被人驾马撞死了,恐怕,您现在都该动用私权去拿人了吧,还会在这里大放厥词吗!”

    许不忌是骂痛快了,殿里的气氛却更加凝重起来。

    站在杨士奇和朱棣两人的当间,朱允炆又叹了口气,蹲下身子问道:“四叔,杨阁老说您已经取得被害者的谅解了是吧,谅解书带了吗?”

    朱棣的额头贴在地上,大声道:“回陛下,臣并未取得任何谅解!”

    这一下,连身旁的杨士奇都傻了眼。

    难不成朱棣是急疯了,连自己儿子的命都不要了吗?

    “既然没有谅解,那就该怎么判怎么判吧,年三十的时候让高燧回家过个年。”

    朱允炆站起身,失落的转身,缓缓踱步离开。

    “拟诏,免去杨士奇奉天殿大学士职位、免去朱棣武英殿大学士、总参谋长职位,晋许不忌为奉天殿大学士,录邝奕和大学士衔、曾文济大学士衔增补入阁。”

    身背后,朱棣痛哭失声。

    “谢陛下隆恩。”

    只有朱高炽和夏元吉两人同时开口:“陛下,国家之事甚巨,不可如此啊。”

    为了如此一件小案件,牵连到当朝文武两大首臣,这不是再拿国家大事当儿戏吗。

    朱允炆的身影顿住,却什么都没有说,一步踏出,断了所有纷扰杂音。

第五百二十九章:法治大明(五)

    一起案件,两条人命,各有心思的君臣。

    闹得最后,内阁首辅下野,总参谋长被罢。

    天底下的人都觉得皇帝是不是老了、昏聩了,这是什么滔天的案子吗?是需要如此大动干戈甚至不惜动摇国本的案子吗?

    三五计划还在推行、西北、西南都在打仗,这个节骨眼上把杨士奇和朱棣踢出中央,只是为了给老百姓出口恶气?

    爱民如子、为民伸冤不是这么来的。

    这不是治国,这是戏曲舞台上的过家家。

    没人能读懂朱允炆的心,只有当时在谨身殿的几名内阁阁臣。

    这起案件中释放的政治信号是极其多的,绝不只是案件本身朱高燧醉驾撞死路人这么简单。

    案件只是一个引子,引出来的是皇帝、内阁、新旧官僚体系转换对整个正在进行蜕变中国家的行使统治方式是否需要改变的反思。

    杨士奇搬出了他的内阁首辅大院,这个他居住长达十四年的家,踏上了返回江西老家的归途,而在离开之前,杨士奇如愿等到了许不忌,并与后者聊了整整几个时辰。

    在自家那颗巨大的榕树下,那个十几个春秋中一直陪着杨士奇在政治、宦海中沉浮经历国家沧桑巨变的遮天大树。

    想要搞明白朱允炆为什么要这么做,首先需要复盘整个案件发生过程中的参与进来的人物。

    朱高燧行凶对整个国家来说简直是小到近乎微乎其微的案件,也根本不是这次政治动荡的主要原因,所以朱高燧这个引子反而是存在感最低的,没任何值得一提的地方。

    然后第二个出场的人物,也是这起案件的第一责任人,应天府尹王雨森。

    整个案件中,王雨森的表现没有值得加分的地方,也同样没有减分项。

    当他得知案件的第一时间,杨士奇、许不忌、朱棣、徐辉祖都到了,这四个人联袂到场,相当于是整个大明所有具有政治影响力的团体都到齐了,下一步如何走已经不是王雨森说了算的。

    就好比包拯铡驸马案,姑且咱们当他是真的,那老百姓看到的永远都是最终结果,也就是陈世美血洒狗头铡,正义得到伸张,坏人伏法。

    那身背后的事,便是包拯代表的宋朝士大夫阶级跟赵家王朝的皇权角逐和交互,没有任何人知道赵家到底跟士大夫阶级达成了哪些默契,最终交到包拯手里的,就是将陈世美处以死刑。

    所以,包拯只是个执行者,而不是决策者。

    同样的性质,王雨森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定位和份量,他没有任何的资格再来插手这起案件的走向,所以当朱棣问他事犹可为否的时候,王雨森该出主意出主意,却没有上赶着把这起案件快速办结,而是说了一句‘拖个三五月’。

    拖个三五月,傻子都不会相信皇帝不知道。

    所以这个球踢给皇帝了,王雨森也提醒了一句‘可以办,但前提是皇帝不知道。’

    已经很明白的告诉朱棣,这个案件最终还是要闹到御前,所以你找我想办法没有任何的作用,搞不定皇帝等于白扯。

    在这种势必造成极大影响力的案件面前,王雨森作为一名官员,展露出来的政治立场不明确,唯唯诺诺和中庸两边倒。

    既帮助朱棣出了主意,又表态自己没本事定案,要等你们搞定皇帝才行。

    能搞定皇帝,还要你这个主审官做什么?

    王雨森的表现跟杨士奇、朱棣、许不忌等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因为这三个人都在当场表露了自己的内心想法和支持的观点,只有王雨森选择了中庸。

    这也是为什么杨士奇在离开前会说王雨森。

    “你跟许不忌同出常熟,但你比起他来差远了”

    而在最后,杨士奇感慨自己要退了,文华殿当属许不忌,是隐晦的预感到了结果,所以王雨森心中当然懊恼,有做包拯的机会而没做,本该旗帜鲜明的支持跟他一样同出常熟的许不忌而未支持。

    那么对于朱允炆如何知道许不忌大闹应天府这件事,其中谁告的密是不是就清楚了?

    紧跟着我们再来分析一下杨士奇和许不忌两人的表现。

    两人在对待这起案件持了截然相反的观点和看法,杨士奇主张朱高燧有罪而非大罪,可以酌情宽赦。

    许不忌则主张应严惩。

    这两个人哪一个是大理寺的法官?哪一个是从事法律领域的主管官员?

    两人一个是堂堂内阁首辅、一个是大学士兼吏部尚书。

    两人都是这个国家乃至整个明联的最高领导人之一,根本不需要去分析法律层面是否严惩和宽赦其中的度,他俩只是拿这种主张来向皇帝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

    杨士奇的政治立场还是以稳为主,认为当一件事情牵扯到了国家层级的时候,能宽则宽,能过则过,切忌大动干戈,波及瓜蔓。

    而许不忌的政治立场就是激进,坚持一狠到底,办事办绝。

    大明正在经历中国几千年未有之时代大变局,在这风云激荡的时代背景下,在这个前所未有的恢弘王朝的前进过程节点中,需要寻求对旧有的行使统治方式进行新的改变。

    两人一者提倡‘水至清则无鱼’,一者提倡‘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杨士奇诘责许不忌‘人至察则无徒’,隐晦的提出如果法办朱高燧,万一将来朱文奎、朱文圻等皇帝的亲生儿子犯了罪怎么办,你还能逼着皇帝去杀吗?

    而许不忌则回答‘皇权不出宫,太后要什么面子?’

    已经是正面回答了杨士奇的问题,大明的太后可就是被皇帝生生气死的。

    皇帝已经在亲情和国家中做出过抉择,所以他许不忌不怕。

    两人之间各有各的政治主张,却用对案件的不同支持观点的方式来表现出来。

    看似是让皇帝选择支持两方的不同观点,实际上是让皇帝来选择下一任内阁首辅和确定大明这个国家未来的走向。

    皇帝如果支持杨士奇,那么许不忌就失去了皇帝的圣眷,喜欢上纲上线得罪了如此多同僚的许不忌但凡聪明,要不得几天就会上表病辞。

    同理,朱允炆如果支持许不忌,那么杨士奇的观点就是一种对犯罪的纵容与袒护,被罢黜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这个时候的细节就出现了,两人都发表了观点,将选择题交给了朱允炆,朱允炆纠结了,一共叹了两次气。

    最后选择蹲在朱棣和杨士奇的中间,注意,是朱棣和杨士奇的中间而不是杨士奇和许不忌的中间。

    问了这么一句。

    “四叔,杨阁老说您已经取得了被害者的谅解,谅解书带了吗?”

    皇帝不知道朱棣连夜的活动吗?

    当然是知道的,但皇帝还是这么问了。

    这就是一个台阶。

    朱棣只需要顺着话接下来,那么皇帝这个问题得到了积极的反馈和正面的回应,皇帝也就可以顺坡下驴。

    “既然取得了谅解,说明杨阁老说的有道理,燕王已是知罪、悔罪,并积极协调各方对伤者进行诊疗,加上死伤者家属的谅解,召大理寺卿高肃来,看是否具备法定的宽恕开恩条件。”

    一个郡王犯罪,亲王和国公不停的上门道歉,巨额赔偿加上犯案的郡王被判终身刑期。

    就这个处罚的结果传遍天下,老百姓哪个不得夸皇帝爱民如子?

    这已经是顶了天,连想都没想过的伸张正义了。

    案件到了这一步,杨士奇已经是胜券在握,许不忌自然是濒临失败。

    皇帝终究是快四十岁的中年人了,他老了,心态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开始有心顾及亲情,做事不在如年轻那般一狠到底了。

    有些事情上,能让步的地方,皇帝选择了让步。

    朱棣跟着朱允炆十几年,是亲身可以感受到皇帝的心态、性格上的转变。

    这个为了国家鞠躬尽瘁,扛着大明一步步走到今天的皇帝,终究也是个**凡胎,不是神。

    全面依法治国,保护这个国家可以有章有程的走下去是皇帝的梦想,而现在皇帝却迟疑了,动摇了自己的梦想。

    于是,朱棣做了一个抉择。

    放弃自己儿子的生命、也放弃自己,成全皇帝对这个国家所有的爱。

    也用这种方式告诉朱允炆,不仅仅只有皇帝一个人爱这个国家可以付出一切,他朱棣也可以为了大明付出一切,哪怕是自己的儿子。

    所以杨士奇傻了眼。

    杨士奇只是大明的官,思想中还是旧有官僚士大夫阶级的思想,那就是国家只是皇帝一个人的国家,他们都是臣子,食着君禄操心君事罢了,其他的跟他们没关系。

    但朱棣的选择也是在告诉朱允炆,有的路一旦走上去就没法回头。

    做皇帝,就一定要做孤家寡人!

    朱棣放弃了朱高燧的性命,同时也放弃了继续陪伴朱允炆走下去的机会,将来这大明中央,皇帝注定是越来越孤独。

    所以朱允炆非常的失落,步履蹒跚的缓缓离开。

    这起案件尘埃落定,杨士奇因为错误的政治主张被罢免,朱棣的主动请辞被朱允炆允了下来,许不忌如愿以偿的登顶大明政治山峰的巅峰。

    最后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

    朱允炆免去了朱棣武英殿大学士、总参谋长两个职务,而这两个职务在一到两年后朱棣是一定卸任的。

    也就是说只是早晚一两年的区别。

    而朱棣宗人府宗正、大明燕王的王爵是一概没碰。

    而这两个头衔不是国的职务,而是家的职务。

    皇帝免去了朱棣在大明的一切,却保留了朱棣在朱家中的一切。

    就是告诉朱棣,你是朕的四叔,是朕的亲人。

    这才有了朱棣的痛哭出声,他哭不是因为皇帝恩赦了他,而是心疼朱允炆那一刻的孤独。

    再看朱高炽和夏元吉两人的话。

    夏元吉可以喊出国家之事甚巨,不可如此的劝阻,而朱高炽身为朱高燧的亲哥哥,是不该阻拦的。

    朱高炽本应该说的话是‘臣管教弟弟无妨,请陛下赐罪。’而不是出言阻拦,意图袒护自家亲人。

    尤其是在自己父亲都已经被罢职的情况下。

    朱高炽跟夏元吉的默契,就是希望朱允炆收回成命,也不要让自己最终走成一个孤家寡人。

    这一点上,朱高炽多次跟朱棣说过,心疼朱允炆这十几年的一路走来。

    而最后,朱允炆在顿住身影后,选择了踏出那坚定的一步。

    断了纷扰的杂音,踏碎了所有的优柔寡断。

    既已许国,再难许家。

    有的路,走上了就没法回头。

    这些事情也已不重要了,杨士奇最终和许不忌完成了政权的新老交替。

    两人在大榕树下郑重握手。

    “十四年弹指一挥,多少风云染秋黄。”

    杨士奇苦笑一声:“我也十四年没回江西老家过年了,今朝得偿所望,还有些近乡情怯呢。”

    握住杨士奇的手,许不忌左手拍了拍杨士奇的手背,郑重道。

    “阁老,保重!”

    杨士奇离开了。

    一个时代结束了,新的时代开启了。

第五百三十章:法治大明(终)

    大年三十这一天,朱允炆兑现了自己的承诺,让朱高燧回家过了一次年。

    这是朱高燧生命中最后一次跟家里人过年了。

    看着自己尚且年幼的子女,看着朱棣短短几日便苍老的面庞,朱高燧这位而立之年的汉子直接哭成了一个泪人。

    “哭什么!”

    面对着跪在自己膝前嚎啕大哭的小儿子,朱棣一声断喝,狠狠的一耳光甩了过去。

    “你还有脸哭,哭可怜还是哭委屈!”

    朱高燧是不值得心疼的,如果他值得心疼,那被他撞死的无辜百姓该多么可怜啊。

    “十几年前,你跟老子去江西抗洪,十几年后,你却成了杀人犯。”

    抚摸着朱高燧被抽肿的脸颊,朱棣还是掉了泪:“从英雄到罪人,儿啊,你怎么那么糊涂。”

    朱高燧只是哭,一刻不停的在哭,现在的他满心懊悔。

    是真的后悔了。

    如果这个世上有后悔药可以卖,朱高燧绝对不会在喝一滴酒。

    成年人总是要为自己的错误来买单。

    即使这次朱棣用尽全部的办法保住朱高燧的命,那两条冤魂和这铭刻一生的血债冤孽都一定会陪着朱高燧一生。

    “人在做天在看。”

    朱棣捧过一碗饺子,浑浊的老泪溅起几滴汤水:“吃了吧,你娘亲手包的。”

    颤抖着双手接过汤碗,朱高燧流着泪狼吞虎咽起来。

    直到将所有的一切吃了个干净,才抬起头。

    “爹,儿子可以自尽吗。”

    “咱家没有懦夫。”朱棣的大手搭在朱高燧的脑袋上,仿佛时光回到了几十年前的北平城,朱棣第一次鼓励朱高燧披甲执刀上战场那般:“你应该死在法场,挺直胸膛接受国法的审判。

    儿子,原谅爹没有救你,谁让你爹我是太祖皇帝的儿子,而你是太祖皇帝的孙子。

    咱们姓朱,大明就是咱们唯一的家,我不能为了你一个人的命,阻碍这个国家前进的步伐。”

    不将朱高燧这个公然践踏法律,醉驾危害他人性命的罪犯绳之於法,而是受制于金钱、权力交互等影响网开一面的话,那么依法治国永远都是一句空谈的口号。

    或许保全下朱高燧的性命,可以让死伤者的家属获得更多的经济赔偿,但死伤者的家属该怎么看这个国家。

    而朱高燧的侥幸生存,又会对这个国家造成多么严重的思想上的恶劣影响。

    所有人会感慨,有钱、有权,真好。

    只要有钱、有权,那么即使是非法剥夺他人的性命,也可以通过不停的居中活动和积极赔偿来赎命。

    鲜活的人命啊,就这么开始分出了贵贱,开始明码标价。

    冰冷现实带来的刺骨寒芒,要用多少暖心的舆论宣传才能弥补回来?

    当一个错误的判决落下的那一刻,其错误的行为通过舆论扩散的方式为人心带来的伤害可能永远都弥补不回来了,无论再送多少米面粮油,也不敢让这些被伤害的心去填所谓的支持度、满意度报表。

    万幸,老朱家都是响当当的汉子,朱棣将朱高燧送上了刑场,成全了朱允炆。

    行刑的那一天,只有朱棣一个人到了刑场,看着儿子挺直胸膛,看着儿子倒在枪口下。

    骄傲的留着泪。

    这起案件登了报,传遍了大明每一个省。

    给各省地方的权贵狠狠敲响了警钟。

    所有的官员开始严加约束自己的孩子,甚至出现有发现自己儿子醉酒衅事后,生生敲断孩子一条腿的事例。

    “打残了老子养他一辈子,也不能放他出家门祸害别人。”

    别管这些是真心还是政治投机的假意,起码大明的民间治安和官员阶级的思想都在潜移默化的进行转变。

    官员手中的权力只是公权,而不会成为他们袒护犯罪、纵容子女的私权,永远都不会!

    在这种大风气和共识的环境下,朱允炆如期参加了大理寺举行的‘大理寺关于学习贯彻落实明联皇帝陛下对全面依法治国的指示精神第一次全体会议。’

    狂热不息的掌声、山呼海啸的万岁。

    东长安街的大礼堂,朱允炆一步步走进会场的中央,面向着对面站立的数千名大理寺官员,做出了对会议的训词和对所有大理寺官员的寄语。

    “全面依法治国是事关整个大明、明联能否实现快速进步的重要保障和发展基础,没有依法治国,各级衙门、官员大搞权力与利益的私相授受与交互,就会严重破坏国家发展赖以生存的民心基础和生态土壤。

    百姓想要安居乐业、国家想要繁荣富强,必须要先夯实基础,打牢保护的屏障,这个基础和这个屏障,就是依法治国的顺利推行与否和落实程度。

    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这是什么,这是旧法统,是注定要被时代废除摒弃的糟粕,只要是这个国家的一份子,无论他是什么身份,都不具备践踏国法和藐视国法的资格。

    维护法理神圣的重要性远比维护法权的稳定性更加重要!

    随着时代的进步和社会的发展,我们的国家已经开始面临越来越多的律法方面的问题和挑战,这些问题中更是增添了新的分类,比如经济犯罪、职务犯罪和介乎于道德、法理之间的作为与不作为犯罪。

    这些新的犯罪方式,严重破坏了社会活力,影响了社会的公平正义、动摇了社会的和谐稳定。想要解决这些重大问题,确保国家、社会和百姓民生的长治久安,就必须恪尽职守,以律法为唯一信条,坚定不移的推进依法治国,扫清所有沿途遇到的阻力。

    依法治国、依法执政、依法施政是推动法治国家、法治朝廷、法治社会的唯一途径。

    也只有这一种途径可以使得全民懂法、拥法、守法、尊法。

    也只有这一种途径可以增强整个国家的法治信仰、法治意识、法治观念和法治精神!

    而你们,作为大理寺抽调出来的精英骨干,作为即将开学的南京法学院第一批教师,你们将肩负起将法治的真正意义传授给更多学生的重大责任。

    朕希望你们可以做到:夯实国家的法治根基,涵养国家的法治生态,突出国家的法治功能,永葆国家的法治本色!”

    会场中,如雷贯耳的掌声响起,但朱允炆已经无心再听了,甚至没有到台下坐进高肃为他准备的位置,观看接下来大理寺上下的汇报和表态。

    依法治国的精神种子已经种了下去,至于将来需要多少年岁月的灌溉才会发芽和茁壮成长,那是时间的事情。

    现在的朱允炆心情很不好,需要歇歇了。

第五百三十一章:新官上任的许不忌

    新年之后,便是第一次大朝会,朱允炆以圣躬违和为由没有参加,大朝会无疾而终,让许不忌这位新上任的内阁首辅有些小小的失落。

    但这并没有影响到许不忌的昂扬斗志,在大朝会不告而终的结束后,许不忌带领新的内阁班子和各部司正级以上官员,到大礼堂举行了一次新年全体会议。

    这种行为不知道背地里受到了多少讥讽

    “这许不忌好容易那么多年爬上了梦寐以求的宝座,总得在大家伙面前露个脸吧。”

    所有人的心中,都将许不忌的这个行为,当成了**裸的炫耀其政治地位和政治权力的一场大秀。

    斗倒了杨士奇,是该站出来发出自己的声音、凸显自己的地位,好为接下来大刀阔斧的施行其自己的治国政策铺平道路。

    “新官上任三把火嘛。”

    类似这种论调在鱼贯进入礼堂的官员中屡见不鲜,没多少人看好许不忌,也没多少人看得起许不忌。

    在大多数人的眼中,许不忌就是一个好斗且善斗、一个乐衷于进行政治投机的政客。

    这种论调和非议并没有传入许不忌的耳朵里,或许即使许不忌听到了也会不置可否的报以蔑视。

    他一路走来的人生旅程,不知道听到了多少批评的声音和受过多少恶言相向,早都习惯了。

    谁让许不忌得罪的人太多了呢。

    一看到一些不顺心不顺眼的地方就喜欢给别人扣帽子,抓住一点小问题就斗到底,不将别人的官皮扒下去都不满足。

    这种性格能招人喜欢那才是怪了呢。

    “阁老,都到齐了。”

    通政司的杨荣凑到许不忌身边小声汇报了一句,后者便直直起身,迈步走上会台。

    甭管所有人心中对许不忌有多少意见,但当许不忌昂首阔步的走上会台的那一刻,这些嘈杂的、纷扰的窃窃私语几乎下意识的全部缄默。

    只敬罗衫不敬人。

    许不忌到底身上穿着的,是全大明仅有一件的内阁首辅官袍。

    绛红色的官袍,上绣六章,粉米、藻、星辰、华虫、黼、黻。

    比起皇帝的十二章衮服,少了更多象征江山和皇权的日、月、龙、山、宗彝和火。

    但其规制已经接近亲王的九章。

    而实际上,这些年随着朱允炆的个人威望日隆,亲王诸藩已经很少会穿衮冕服出席各种大会了。

    内阁首辅着六章,第一个享受此等殊荣的还是杨士奇,也是近几年才开始的。

    “今日召集诸位来,非为别事,许某区区末才,蒙皇恩而僭高位,怎么都得见见诸公同僚,做一番述职汇报,也好让诸公知许某为人,将来大家同心齐力施政治国,莫要生了陌分嫌隙才好。”

    有道是先明后不争,许不忌一开口算是先把礼到了。

    有道是先礼后兵嘛,为了让朝堂各部能够配合自己的工作,使自己将来的改革政策可以落实到地方上,许不忌上来的姿态摆的很低。

    但这姿态只是暂时的,也没人会买许不忌这番姿态的账。

    都知道有些话的核心重点不在前半句,都在后面。

    果然,客气完了之后,许不忌接下来的话语,对所有人来说都无异于一枚重磅炮弹,炸的所有人险些离开坐席。

    “某与诸公同僚皆知,欲施政先齐心,欲齐心先同思想。心不齐则力难往一处使,如此一来在施政的过程中,大多数的政治资源和时间都浪费在了推诿扯皮和内耗中,与国无利、与民更甚。

    而想要齐心同思想,先要明确立场,也就是找到正确的政治立场和政治方向,什么是正确的政治立场和政治方向,比如说反腐、禁毒、团结、稳定就是正确的政治立场和政治方向。

    而现在我们要在这些内容中再加上一点,那就是,明确什么是官!

    何谓官?穿上官服、头冠顶戴、脚踏官靴,出门有车,进门有座就是官吗?显然不是的,因为这些都是外在的装饰,换一个三岁稚童来也可以穿上沐猴而冠。

    官就是有了公权力的民,行使国家权力的叫做官或者公员。

    那么什么是公权力,公权力从哪里获得?

    这一点咱们稍后再说,先说回我方才的正题。

    诸公同僚皆是官,这个官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叫做齐心同思想。解答这一点之前,我们首先要明晰为官之本。

    立人先立德,立官先立本。

    有人拿中庸二字做立官之本,有人拿兢兢业业做立官之本,还有人拿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做立官之本。

    更甚者,拿‘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做立官之本!”

    会场内死一片的寂静,所有人都心头一跳。

    来了来了,许不忌这位新上任的内阁首辅,要向上一任内阁首辅杨士奇开炮了。

    “何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此话出自《大戴礼记》,大致的意思呢就是如果水太清的话鱼就无法生存下去,而一个人如果太斤斤计较别人的缺点,就不能团结朋友。

    这句话完美的契合了陛下圣言批注的矛盾论,印证了矛盾双方关系在一定条件下是可以相互转换的。

    但是,这句话,却被有心人截头去尾,断章取义的拿出来套用到了为官上,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许不忌大声诉说着自己的思想和执政为官理念,对这句话进行猛烈的抨击和驳斥。

    “这句话被引用到官场之后带来的影响是什么?是让一个人为官的时候,对于官场中存在的险恶丑陋要适当的学会装聋作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后跟这些**的官员同流合污。

    这就契合了水不清而鱼生。

    利用‘水至清则无鱼’这句话对自己的**行为进行思想催眠,大搞自行宽恕,减少自己利用公权犯罪的愧疚感并更加狂妄的变本加厉。

    最后,对于刚正不阿、清正廉洁的官员,也用这句话进行攻陷其心理防线的攻城锤,批判那些不愿意同流合污的官员大搞独行主义,似乎只要不与大家伙一起浑水摸鱼的官员就是劣官、恶官、差官,应被排挤和打压。

    这就形成了陛下在《建文大典》中批注过的有关于劣币驱逐良币的现象。

    那么我们来看看,是什么样的仕途环境给了这句话生长壮大的机会和发挥余地,又是什么样的政治生态土壤给了这句话蛊惑更多人心的营养力量。

    那就是官员公权的来源不是国家而是我大明之前那些愚昧无知的历代皇帝。

    官员们只要伺候好皇帝,帮助皇帝维护其皇权在国家的法权地位持续至高无上并且具有极高的稳定性,那么皇帝就会对这些官员进行馈赠,源源不断的给予官员们更多的公权力。

    官员贪腐,皇帝可以视而不见。

    士大夫阶级坐大,皇帝也可以视而不见。

    甚至是官员们变公权为私权,皇帝仍然视而不见!

    所以在愚昧无知的皇帝统治下,历代王朝都灭亡了。

    ‘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啊同僚们,这句话揭露出来的是那些不法官员们如何的横行霸道,其治下的百姓是多么的民不聊生。

    不能再让这种错误的为官哲学继续存在下去了,不然,老百姓就该跳脚骂娘了!

    诸公同僚们,你们现在走出大礼堂,走出皇宫,去到南京城看一看,去到泉州、广州看一看,时代已经变了!

    国家的公权力来源不是天授的,是基于人民对公家的公信力才衍生出来的。

    你们手里的公权来自朝廷,朝廷的公权来自人民。

    当你们用这套为官哲学大肆破坏人民对朝廷的公信力的时候,你们手中的公权力自然也就在受到破坏而减少。

    等到什么时候,人民失去了所有对朝廷的公信力,你们屁都不是!”

    礼堂内,便是朱高炽、夏元吉等阁臣都神情端肃,正襟危坐起来,聚精会神的听着许不忌的演讲。

    论对《建文大典》的研究和学习,许不忌是当之无愧的当朝第一人,还别说,解读透朱允炆精神的许不忌加上自己一口大白话的附充,说起来更加通俗易懂,震撼人心。

    “我们做官的,心里要放着的是什么?陛下多次说过,让我们少写些花团锦簇的文章歌颂他,少在逢年过节的问候他龙体康泰与否,多想想怎么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

    真理出自圣人口,伟大的君父说过这么一句话‘为人民服务’,这句话题裱在每一个衙门的匾额上,你们看到了有往心里去想吗?

    心里放着的不全是君父,是国家,是人民!

    而在人民这个当间的两旁只有对和错。

    心向着对的方向去努力,就算是嘴笨不会说话,埋头苦干那也是真正的政治正确,而要是向着错的方向去移动,你就是说的天花乱坠、口吐莲花。错永远都是错!

    对错是一道判断题,他只有得分和零分,没有折中更没有中庸。

    老祖宗说的好,取法其中,仅得其下。当你为官时只惦记着混个不好不差,不高不低的时候,你施政取得的唯一结果一定是错的!

    齐心同思想,心就是老百姓,思想是什么,思想就是怎么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别让老百姓骂娘!

    这个思想没有,书读的再多,文章写的再好看也没用。

    当一个官没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思想的时候,就千万不要在继续做官了,干干脆脆的辞官归乡,也算是为为人民做的最后一件好事,我都得替全大明七千多万人民谢谢他!”

    看着许不忌洋洋洒洒的挥斥方遒,大谈公心和思想,下面的朱高炽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知道为什么皇帝要选许不忌来做这内阁首辅了。

    这家伙,能把大明整个国家掀个底朝天啊。

    皇帝这是在拿许不忌做敢死队长。

    做好了,这个国家的发展可能就会完美变轨到皇帝想要看到的那条道路上。

    而即使做不好,皇帝也会出面,用自己在这个国家的无上威望及影响力,勘平动荡的思想,平稳着陆。

    很多事要勇于尝试,对错用时间来践证。

    而全大明,能够有能力支持皇帝行使这一伟大变革的,也就只有在思想高度上,完美契合朱允炆的许不忌了。

    让他来做这个内阁首辅,恰当其位。

第五百四十一章:南京自行车大赛(上)

    纷纷扰扰天下事,终究会在时间的冲刷下逐渐消弭。

    内阁换届、醉驾害人,这些曾经脍炙人口的谈资当随着新鲜事物的涌进,也就渐渐被南京城内的百万百姓给忘却个一干二净。

    开春后,又更值得百姓们津津乐道的事情。

    那自然就是第一次南京自行车大赛。

    自行车是个什么物件,老百姓们当然不知道,头回听说那自然是新鲜的紧,但是老百姓们只知道,这场比赛,皇帝老子参加!

    这对于老百姓们来说,就已经是充满了诱惑力和观看的**。

    “皇爷,您这不太安全吧。”

    双喜紧张的不得了,苦苦劝了朱允炆很多回。

    也不知道皇帝抽的哪门子疯,非要参加这堂比赛,谁拦都不好使。

    虽说地点选在了城外的体育场,陪着皇帝一道参赛的都是宗勋子弟和锦衣卫,但开放百姓入场观看,谁能保证没有民间奇人。

    话又说回来了,得多么厉害的民间奇人,才能在无法携带弓弩等违禁品,隔着几十丈的看台,用石子木屑准确伤害到骑行中的朱允炆?

    “重视朕的安全是对的,也没必要那么杞人忧天吧。”

    朱允炆试着自己身上专门着尚衣局缝制的骑行衣,这身行头可是舒适方便的很,之前就在宫苑里实验过,蹬起车蹬子来毫不费力。

    “放宽心吧,这是南京,朕能有哪门子的危险。”

    都收拾整齐了,朱允炆迈步就向外走,就这一身骑行衣,外面披上一件龙纹大氅完事。

    乾清宫外,天子驾辂已经等着了,十二匹高头马正埋头晃动着马蹄,不时打个响鼻,似乎是在给朱允炆这位陌生人打招呼一般。

    “今天这马的斗志也挺高涨啊。”

    见着心喜的朱允炆又觉得心情好了不少,双喜只好陪着笑了一句。

    “陛下一至,正合龙马精神,这词用在此情此景可谓相得益彰。”

    朱允炆哈哈一笑,一把拍在双喜肩头上:“得了吧你,你但凡能笑的自然点,朕都信你说的话是真的了。”

    皇帝一意孤行,双喜能有什么辙,只好报以苦笑,跟在朱允炆身后登上车辂,撂下一句。

    “起驾。”

    这边是刚刚离宫,承办比赛的郊外体育场却早都人满为患了,在京的京官除去当值的,基本都云集在观赛区落座,等待着比赛的开始。

    许不忌也来了,正当中的黄金观赛区。

    自行车是个什么物件许不忌当然知道,现在属于他的首辅大院里就放着一辆,没事的时候,许不忌自己也骑着在家里转悠。

    对于皇帝举行的这次自行车大赛,许不忌也不太怎么支持。

    一个呢是老生常谈的安全问题,另一个就是许不忌觉得不太雅观。

    皇帝亲自下场参加比赛,输了怎么办?

    这脸上到底是不好看啊。

    “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

    身旁坐着的朱高炽对此倒是呵呵一笑,还指着体育场四周拉扯的横幅:“你看陛下这授意写的标语,通俗易懂,振奋人心。

    还有就是鼓励大家积极的投身参与这所谓的体育事业中,要做到德智体美劳全面进步,说的很深入人心嘛,要不是陛下不愿意,我都想参加了。”

    “你就别添乱了。”

    许不忌苦笑:“陛下醉心这些文娱活动,一连两次大朝会都没参加了,等今天这比赛结束,咱们得劝劝陛下。”

    “要劝你自己劝吧。”

    朱高炽大摇其头:“难得让陛下放松心神,再说了,每日的小朝会陛下又没落下过,天底下就这些事,能有多少处理不完的,大朝会冗沉絮叨,陛下心情岂不是更压抑了。”

    相对朱高炽的淡然,许不忌还是想找朱允炆说及这些事,毕竟他这刚刚履新,新政刚刚拟出份初稿,正是需要皇帝出面斧正的时候,就想着拿到大朝会上过一堂,听听反响,结果朱允炆迟迟不愿意露面,大朝会就开不成。

    还打算再说两句,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响起,原本喧嚣的体育场瞬间静谧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远处。

    一驾巨大奢华的马车正缓缓驶来,马车的周围,是近千名神武英俊的锦衣卫在拱卫着。

    皇帝到了。

    当马车驶进体育场,朱允炆从车辂内走出的那一刻,原本静谧的体育场再次沸腾起来。

    趋近万名观赛的百姓,包括许不忌这些京官都站起了身,右手握拳靠近自己的太阳穴,放声呐喊。

    “陛下万岁!!”

    山崩海啸的万岁声持续了好几遍,朱允炆不停的挥手示意,直到挥动的手掌下压,这欢呼声才止于平静。

    无数同样侥幸买到票的外夷看的目瞪口呆。

    “这就是中国皇帝在他的子民心中的无上地位吗。”

    深陷在这狂热的赤诚中,这些来自明联各个国家包括阿拉伯地区的海商竟然也会生出一种,放声大喊万岁的**?

    “是的,这就是我们伟大的君父。”

    一名年轻的学子兴奋的欢呼着,歌颂着:“君父的意志即国家的意志,整个大明每一个人都愿意为了伟大的君父奉献出我们的生命,为君父而死将是我们生命中最璀璨的荣耀。”

    这是一个多么疯狂的国家啊。

    君主竟然可以替代神灵,成为一个无宗教信仰国度中每一个国民顶礼膜拜的对象。

    这需要多么高的个人魅力和数之不尽的洗礼?

    看着体育场四处悬挂的巨幅朱允炆画像和无数百姓手里举着的,家中供奉所用裱着朱允炆画像的像框,这些外国人似乎明白了。

    整个大明,个人崇拜已经达到了极致。

    皇帝即国家,皇帝即神灵。

    “都准备好了吧。”

    作为赛事的总筹备,辽王朱植快步凑到朱允炆近前汇报着:“都准备好了,您看什么时候开始。”

    在起始线的后面,近百辆自行车已经推了出来,这个新颖的物件也迅速吸引了看台上观赛人群的目光。

    谁都知道,这就是所谓的自行车了。

    但很快,大家的目光又从自行车上离开,再一次聚焦到朱允炆的身上。

    天地之间,永远没有比朱允炆更值得关注的人或物。

    “那就开始吧。”

    朱允炆脱下大氅,一步跨出骑到了自己的爱车上。

    一架简陋至极,甚至远远不如后世六十年代老式自行车好看的自行车上。

    即使这已经是这批出厂的自行车中性能最优的一辆。

    “开始!”

    朱植接过了朱允炆的大氅,退后两步跟朱允炆确定了眼神之后,大喝一声。

    身背后,几名武卒同时敲了一声短鼓。

    “咚!”

    随着这声鼓响,大明第一次自行车大赛就此拉开帷幕。

第五百三十三章:南京自行车大赛(下)

    鼓声一响,百乘争行。

    朱允炆抢了个先机,第一个冲了出去,身后才是‘手忙脚乱’的一众宗勋子弟和锦衣卫。

    什么比赛,就是陪皇帝老子玩,胜败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能不能开心。

    虽然说比赛开始前,皇帝三令五申不能放水,要公平比赛,但你看看这赛场里的狂热,你敢赢皇帝,还能直挺的走出去不。

    皇帝从比赛的一开始就呈‘一骑绝尘’的姿态,远远的甩出身后的选手好几个身位,这幅领先的姿态,也让欢呼声更加响亮了许多。

    但很快,这欢呼声就逐渐减弱,大家伙发现,另有一乘后来居上的有赶超趋势。

    “那人是纪纲吧。”

    看台上,许不忌几人都认了出来,锦衣卫的指挥使,于是都呵呵笑了起来。

    “这人向来脑筋灵光的很,看来输与赢之间的度挺会把握啊。”

    场中,纪纲蹬着自行车很快就趋近与朱允炆并肩的姿态,这个情况也让朱允炆严肃起来,开始更加奋力的蹬起来,但他的体力哪是自小习武的纪纲的对手。

    后者再怎么着,也当的上一句所谓的‘武林人士’,任凭朱允炆怎么努力,领先的身位也就微弱的一丁半点。

    骑行比赛一共为五圈,等到第四圈还没跑到一半的时候,朱允炆便明显是力有不逮,这速度可谓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弱,原本转的飞快的双腿越来越疲惫,蹬一圈都是又酸又僵。

    也给了纪纲一次弯道超车的机会。

    皇帝落后到第二了!

    “这个纪纲脑子有病吧!”

    看台上,一众文武重臣都在心里骂了起来。

    一大圈观赛的百姓更是竭力的继续欢呼着万岁来为朱允炆加油。

    赛场中,额头不断渗出的汗水让朱允炆连眨了好几次眼,咬紧牙,硬生生又从身体内榨出一丝气力,让两条腿再次提起了速度。

    这个时候,刚刚领先的纪纲似乎也开始‘气力不济’起来,气喘吁吁的呼着粗气,脑门上留下的汗水,看起来可比朱允炆夸张多了。

    朱允炆这一提速,纪纲也是挤眉弄眼的一脸夸张,似乎维持眼下的速度都让他费劲了全身力量一般。

    两者之间的距离再次迫近。

    很快,等到第五圈的最后一半,终点已是近在咫尺,朱允炆差点没把牙床给咬碎,硬生生又将速度提了些许,而领先大概一个身位的纪纲却一副完全筋疲力竭的姿态,再也拿不出半分气力加速,最终被朱允炆反超。

    雷鸣般的欢呼声响彻了天空。

    无数的文武大臣都舒心的笑了出来。

    冲过终点,朱允炆捏刹停车,靠在边线气喘吁吁的笑着,而紧随其后,以极其微弱的劣势屈居第二的纪纲可就夸张的多了,一冲过终点就一个呲滑拉到跑道内的草地场中,整个人躺在地上,胸膛跟鼓风机般大幅度起伏。

    再往后追上来的锦衣卫和宗勋子弟也是一个个或坐于地上或躺在地上,整个体育场内,就剩下朱允炆一个人还端坐在自行车上。

    “万岁!万岁!”

    看到皇帝获得了冠军,取得了胜利,万余名百姓的热情得以宣泄,更加开心的山呼万岁。

    也就在百姓欢呼雀跃的过程中,原先筋疲力尽的一众参赛选手此刻又生龙活虎起来,翻身爬起来,单膝跪地,握拳亦呼。

    “吾皇神武,万岁万万岁!”

    一群马屁精啊。

    朱允炆哪里不知道自己的胜利是这群人相让的结果,但还是很满意纪纲的表现,毕竟最终的失败那也是‘奋力拼搏’后的不甘,放水的几乎看不出来。

    等欢呼结束,远远守着的朱植就快步跑过来,将大氅给朱允炆披上:“陛下小心着凉。”

    冲朱植点点头表示谢意,前者便垂着脑袋快步后退,再次将万众瞩目的中心时间留给朱允炆。

    天地重归寂静,只剩下朱允炆一个人的声音响起。

    “朕很开心,今天可以在这南京第一次自行车大赛中折桂斩冠。但朕更开心的,是可以在这里,近距离的感受到你们给予朕的支持,说实话,才到第四圈的时候朕便力有不逮了,是你们的鼓励让朕燃起了更强大的力量,故民心所向者,必无往不利。”

    掌声再度响起,来自皇帝的致谢让百姓们更加雀跃,更有近半数人激动的欢呼掉泪。

    等到掌声落定,朱允炆才继续说道,

    “朕今天骑乘的工具唤作自行车,平素骑行既可以方便通行,也可以强身健体,朕希望你们在闲暇之余,可以像朕一般,多多锻炼体魄,积极组织和参与各种体育赛事,因为你们的体魄强壮,身体健康与否是眼下国家最希望和朕最关心的事情。

    只有你们的身体强健了,国家才能更加强健。

    大力发展体育运动,全面增强人民的体质将是切身关系到我们国家能否取得更大进步和更大发展的重要基础,也是我大明发展过程中最重要的时代印记。

    朕衷心希望你们可以踊跃的参与进体育项目并在体育锻炼中享受乐趣、增强体质、重视健康、锤炼意志,得以有更加旺盛的斗志和精力投入到伟大的建设更强大国家的时代事业当中。

    朕将会晓谕内阁、各省,尽快筹建体育司衙,将关切每一名我大明子民的身体健康作为该司衙唯一的工作任务,坚持以人民为关切中心,以提高和保护每一名我大明子民的身体健康为最高准则。

    人民即国家,朕希望你们可以通过体育锻炼从而做到跑的更快、跳的更高、力气更强。

    则我们国家的发展速度就可以更快,国家的崛起就可以更高、国家的军事实力就可以更强。

    朕将与这个国家为保护你们的健康而努力,因为保护你们就是在保护我们这个国家的社稷健康。

    大明万岁,伟大的大明人民万岁!”

    到了最后,朱允炆一样举起自己的右臂握拳,向百姓们致以万岁的祝福。

    君投民以木桃,则民报君以琼瑶。

    更热烈的、山崩海啸般的万岁声震散了苍穹内的闲云。

    朱允炆乘坐车辂离开了,但欢呼的万岁声仍然在一遍又一遍的响彻着,直到声嘶力竭、直到嗓音嘶哑。

第五百三十四章:许姓内阁新政:经济刺激法案(一)

    随着自行车大赛的结束,朱允炆算是做了一次直播带货,让自行车这一交通工具迅速就卖的火爆起来。

    城内十几个车行一开售,连一天的光景都没有抗住,定价一千五百文的自行车就卖的一干二净。

    整整三万辆。

    在这个两文钱可以买一个大白面馒头的年代,一千五百文的购买力也就相当于后世的五百块钱。

    这是一个南京城任意家庭都能承受起的数字。

    但是许不忌却仍旧不满足。

    这位新上任的内阁首辅苦苦等了朱允炆几个月,也没有等到后者参加大朝会,他满肚子的新政计划也就因此没法上马,实在坐不住的后者干脆带着内阁和各部的主要官员离开文华殿,下跑到南京各地搞起了第一次内阁调研。

    而许不忌调研的第一个地方,就是眼下销售最火爆的自行车厂,关切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自行车的指导售价。

    “价格能不能继续下调,控制到五百文左右。”

    在南京郊外,自行车厂的负责人差点都快哭了出来:“阁老,五百文这不是开玩笑呢吗,连成本都不够啊。”

    五百文的售价,真就连成本都没达到,更别提赚头了。

    “一辆自行车组装下来,需要六个工人在不同的生产线进行佩件生产拼装,原材料的花费、工人的工钱,还有出售时,要给那些承销的商户留一部分利润空间出来。

    如果定价五百,咱们厂家直接销售也需要租赁门面,这又要一笔租赁费,开商户卖车又需要招销售的伙计,又是一笔工钱。”

    陪同着许不忌一道视察自行车厂的一众官员都没吭声,但大家都觉得许不忌这种提议根本就是不可能实现的天方夜谭。

    “工人的工钱现在是多高。”

    “一天五十文左右吧。”

    五十文,也就是说一个月一两多银子,一年将近二十两了?

    一个工人的收入趋近一名基层士兵的年饷(不加津贴),比起十余年前算得上翻了将近一倍。

    做工总还是要比种地挣得多。

    许不忌微微颔首,工人的收入增高是贴合国家下一步国策路线的,毕竟要为大规模的工业革命做准备,而工人的收入高低就是首当其冲需要夯实的基础。

    “你刚才说左右是个什么意思?”

    陡然间,许不忌想起了方才回答话中的飘忽:“一天给多少钱还有浮动不成?”

    “还不是工时制给闹得。”

    厂家的负责人苦笑一声,见许不忌不太明白,便主动说起了原委。

    “以前都是一天六个时辰给定额的钱,结果有的工人身子骨弱的就扛不住,缩短工时就势必要缩减工钱,那些年轻的身子骨壮的工人就不愿意,他们宁愿多做些工多挣点钱。

    闹来闹去的没办法,厂里只好搞工时制,多劳多得,一个时辰给十文钱,干得多就赚的多。”

    许不忌不在多说,大致了解一遍后便离开,今天他一整天的行程安排,就是跑遍整个南京的工厂。

    自行车厂、水泥厂、日用品厂、纺纱厂、制衣厂、钢铁厂。

    各种各样的工厂跑完之后,许不忌紧跟着又跑到城内的各大商户调研商品价格。

    从盐油酱醋到各种衣物,再到果蔬肉食几乎问了一遍。

    最终这些数都被许不忌记了下来,拿回到了文华殿。

    而一等回到文华殿,许不忌这心情就沉重了起来,说了如此一番话。

    “现在看起来,别说各省地方的情况了,连南直隶脚下,百姓们的生活物价支出和收入都有悬差,咱们连起码的日用供给都无法做到全方面的保障,这显然是不行的,要想办法压低各种物资的价格。”

    这种话从许不忌的嘴里说出来,列席参加阁部会议的一众官员们都差点没把桌子给掀了。

    南京城百万百姓,吃饱穿暖已经是基本生活保障,每个月轻轻松松的可以吃上几顿肉,这种生活别说放在所谓的贞观、开元盛世,就算是书里,几千年来也没有过过这种生活。

    还不满足?

    你许不忌跨步子也没有这么跨的道理啊。

    诚然,眼下的大明是整个明联在供养,十几个藩国,上亿百姓在养大明一个国家,但是交通情况摆在这里,远洋航运,不是说你想一天之内将南洋的瓜果蔬菜送进南京就可以送到的。

    需要时间和人手。

    而人手,就势必需要财富上的支出。

    原材料的成本价格是明明白白的摆在这里,你想要控制南京城内商户的销售价格,就势必要控制原材料供应的价格,这个价格你怎么控制?

    这不是多造几百艘海船就可以解决的。

    甚至说,真要多造上几百艘海船,你又需要多招募几千名船工,每天该给多少工钱你一文钱都不能少给。

    实际的成本支出,拉个平均值下来,也是悬殊不大的数值。

    “阁老,现行的指导价,已经是经过多方确定之后,最低的价格了。”

    商部的尚书没辙,只能跟许不忌实话实讲:“再打压,商人无利可图,人家干脆就不做了,到时候这一块的空白就要移交皇商或者我们商部直辖的国营商户,就算朝廷的国库一文钱都不挣,让利于民,但是价格的削减幅度也就在一到二百文左右徘徊。

    为了这些钱,冲击眼下日趋成熟的商业市场,导致民营商户的倒闭,得不偿失啊。”

    专业对口的商部一发话,各部跟商部对口的,包括户部、税部、国有资源部在内都纷纷讲话,表态支持商部不可贸然对各种商品进行大规模、大幅度强行进行政策干预而降价的行为。

    吵吵到最后,连夏元吉都没辙,只好开口。

    “商品价格顺应市场规律,指导价政策也是基于市场规律和计算商业行为中各种开支之后才出台确定,贸然进行政策上的干预,未必见得让百姓得利,反而会使得大量商户凋零倒闭,得不偿失。”

    面对这些质疑和反对声,许不忌沉吟了许久后才缓缓开口。

    “民间没钱,但国家有,印度、日本的金银成山似海般的输送进来,官仓储备,这些金银都已经到了存无可存的地步。

    为此,葛安跟我说过,当大量的现金、现银等金属硬通货的输入超过国家正常税收的情况下,很可能导致民间的货币(铜钱)汇兑体系崩溃,因为一两白银可以兑一千文,而一两铜金就可以兑十两白银,更别说提纯后更加具有价值的纯度黄金了。

    国家的财富因为明联的政治协约这种非正常互贸体系的存在而疯狂增加,实际上并不是一件好事,国家的财富增长过热而民间财富增长过缓,极容易导致财富膨胀后的汇兑体系崩溃。

    国家可以拿出一亿甚至十亿两白银来进行基建,拉升国内内需市场,但民间没有那么多的可供消费的商品和渠道来消化国家花出去的这笔天文数字,那就造成了财富冗余,钱就不值钱了。

    既然国家的财富已经远远多于民间,所以我打算,拿出一部分来,无偿的给予或者补贴到市场上。”

    一语出,满座皆惊。

    从国库出钱,以无偿给予或者补贴的方式投入市场?

    又是一个几千年来的震撼性政策。

    “我管这种朝廷政策性行为,叫做经济刺激法案。”

    许不忌环顾四周,石破天惊的介绍:“葛安已经拿出了具体的规划,五年内,陆续向全国各省地方,投入不下于十亿两现金银,这一笔,是无偿性的免费给予,或者以补贴形式直接贴补到市场内的各个行业。

    我想要看到的,是五年之内,各行各业都可以大手大脚的从明联各国采购原材料并且搭建更多的加工生产线。

    我要把各种商品的价格砸下去,让老百姓过的更安定、更舒适。

    等到民间经济繁荣之后,大量印刷铜票,所有的现金银封库,以饱满的市场活力实现自给自足的经济内循环。

    甚至于,一旦市场允许,黄金白银完全可以投入市场做成饰品售卖,除保留绝大比例的黄金留存国库做战略经济储备以外,小部分黄金和所有白银,将作为商品流入市场,逐渐降低白银与民间铜钱之间的关联关系,使白银与铜钱的汇兑体系对国家经济的影响力逐步下降,最终到一个不算太轻微但也绝不太重要的地步!”

    新官上任三把火,再迟迟等不到朱允炆的露面之后,许不忌终究还是先把他新政的冰山一角显露了出来。

    经济刺激法案,就是许不忌要搞的第一件大事。

    (这两天又忙了起来,忙完这两天继续日万,其实日万写起来比这种痛快。)

第五百三十五章:许姓内阁新政:经济刺激法案(二)

    文华殿里的沉默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许不忌口中提出的经济刺激法案,对于时下大明的官僚体系来说,想要完全消化掉的难度显然是极其大的,部分官员甚至可能压根都听不懂许不忌在说什么。

    而这份所谓的经济刺激法案,也不全然是出自许不忌的考量,也显然不是说许不忌在南京城里转一圈,调研了一下所谓的各种商品价格就拍脑袋想出来的。

    早在许不忌刚刚履职不久,大明银行和大明工商联就已经合作正视对待商品价格与百姓民间收入之间的悬差,并就如何改良和缩短进行了认真的考虑。

    葛安和大明眼下一众搞经济的小能手那是埋头研究了好几个月,才拿着基本论证成熟的建议找到许不忌,后者只不过是露面实事求是的走到基层地方去切身感受一下罢了。

    如果确实需要到了政策性干预市场的地步那就推行,如果还没有到,那就搁浅暂缓。

    很显然,南京城内各厂各业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商业行为,让许不忌觉得,有必要进行政策性干预了。

    而且从国库里拿出现金银无偿投入到市场进行生产补贴,不仅不会造成通货膨胀,甚至是可以让各行各业的物价大规模下降。

    这笔钱投入的首要目的不是让市场上流通的财富增多,因为金银再多,如果社会上的生产资料不足,那么钱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捧着钱买不到东西,那就自然导致了物价飞涨,形成通货膨胀现象。

    现在许不忌提出的这份经济刺激法案,第一步是先帮助各省地方的实体生产单位--工厂进行扩产,这份钱是补贴给工厂用来壮大生产规模的。

    你想要从明联海外购买的原材料,受制于财力不足,没法直接用船进行大规模航运,只能从沿海几大海商的手里扣缝,经中间商通过漕运、陆运的方式购买,导致了原料成本增加。

    现在国家给你贴钱,你直接去沿海港口下订单或者租海船,这笔花销国家给你补上。

    另一方面,制约原材料输入的主要工具就是大型的海船,港坞造船厂需要的成本主要是自国内外采买的大型木材和人工费,因为成本居高不下,但是销售的速度显然比不上米面粮油这种生活用品那么快,这就导致了回款周期长,考虑到这个因素,一艘航运船只的价格自然不会便宜。

    朝廷在这个方面也可以给补贴。

    一艘航运船只,原先能赚五万两,现在国家直接给你一把无偿赞助你三到五千万。

    好,最初的几百艘是不是可以选择不赚钱的方式来销售。

    后面再生产出来的,可不可以选择只赚一万两?

    这到时候就可以约法三章了,国家给你足额的补贴让你去挥霍? 你不能说挥霍完了国家的补贴之后? 紧跟着再生产出来的船只恢复原价,就要继续按五万两的标准来赚。

    那如此的话,就让你连这三五千万的补贴钱都赚不到。

    你一年就抠抠搜搜的卖个百八十艘拉到。

    当然这里面还会牵扯到更加复杂的一点考量? 那就是原材料的价格随着大明本土的加大采购量是否会导致不足从而涨价。

    先说储量供应这点问题? 都二十一世纪了,原材料还没用完呢? 以大明眼下的交通运输情况和加工再生产的消耗效率,考虑这一点实在是太早和脱离现实。

    另外就是金银的掠取和大量涌入大明,是否会导致大明国内的金银贬值,从而出现从各国购买原材料的价格问题。

    会不会出现原本一两就可以购买到的矿石现在需要二两银子?

    指导价政策是假的? 还是说银行是假的?

    明联各国的金银早就不作为交易货币? 即使是大明国内,也在考虑如何逐步取消金银与铜票之间的汇兑体系。

    金子或可作为一种货币汇兑的给付保证来储备,但白银的价值一定会疯狂贬值。

    为了保证白银价值的平稳落地,不出现民间经济崩溃的恶劣情况,朝廷这些年早就开始按照一两白银兑付一千文铜钱的方式从民间进行兑换? 这一点早早就有写过。

    现在许不忌提出的拿现金银来刺激民间生产,也不是真个拿金锭、银锭来给。

    一百万两现白银就是整整十万斤,需要多少辆大车才能装的下?

    一亿两、十亿两又是什么概念?

    连护送的人手都凑不出来。

    这里说的现白银,是指国库按照库存的白银发行等价的银行价券,而后这一批现银就彻底封存熔断,将来可能会以饰品的方式流入市场,也就是说,白银不再是一种货币,而是商品!

    一切以百姓为主,既然民间的主要货币是用铜票,那么大明就不会贸然破坏铜票的货币价值,伤害到百姓的利益。

    让白银在国库内贬值,看起来是国家利益受到一定损失,而实际上,这批如山似海的白银在国库内又不能投入市场使用,跟没有是一模一样的。

    与其如此,还不如将来熔断之后作为商品投放市场销售呢。

    拿印度的黄金来做新的兜底硬通货。

    而想要等到黄金在退出国际货币战略储备舞台,那可能就是几百年后的事情了,无须考虑的那么早。

    “先让船只这一交通运输工具降价,带动航运成本降价,最后使得生产所需的原材料输入的价格回落,加之朝廷的补贴,所有生产品价格都可以打下来。”

    许不忌阐述了自己心中对这项政策可能带来的影响和对南直隶的改变:“工厂拿到朝廷的钱可以大肆扩产,生产的越多补贴的越多,势必会大量招收工人和培养工人。

    所有的厂都在抢人,工人的劳动收入就会增加,而民间消费却在降低,百姓的生活就将趋于稳定。

    而获得补贴的工厂的实际拥有者,所谓的大财主、大商贾,他们拿着海量的财富是不会跟百姓抢生活物资的。

    因为那些低廉的生活物资永远不会花光他们口袋里的钱。

    富商会追求更高的消费方式。

    乱世黄金贵、盛世文娱兴。

    按照生活需求层次的上升,这群富贵阶层的财富将会花销到追求精神享乐上,南京城里倚月阁诸公不知道有没有去过的,这没什么好避讳羞谈的,我亲身去过一次。”

    在座的脸上泛起了男人都懂的微笑。

    买春嘛,堂堂一个内阁首辅偶尔享受一下,算什么大事。

    可是许不忌却显然跟大家伙想的不一样:“听一场当红戏子的戏,要花费一到三千两,而想要这些名戏姑娘陪着喝场酒,那花销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这只是陪酒,还不是陪睡。”

    众皆一阵低笑,但紧跟着就发现许不忌的面色不善,忙吓得缄口沉默。

    “诸位想想,一个歌伶,每天的收入都极其之高,说年入超过我这个内阁首辅简直跟玩一样,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些歌伶戏子有追捧她们的市场,才能拥有如此过热的高收入。

    而这种行业就是我以前提及的服务业。

    当然,这是高端的服务业,什么是服务业,不是说青楼、戏院、听歌的地方才是服务业,酒馆、茶馆、说书这些地方,凡是让你可以只需要通过花钱就可以得到所需享受的都叫服务业。

    市场中拥有的财富增多,势必会带来拥有财富者去追求服务业,刺激服务业的繁荣。

    而我们就可以通过对服务业征收的高税收,重新将这笔无偿投入进去的金钱再收回国库。

    这是一个财富的循环过程,必须是由国家出面才可以做到的事情。

    因为,青楼戏院永远不会将钱免费补贴给工厂,只能朝廷去做。”

    先把钱投入市场,扩大生产规模,增加国家社会中流通的生产资料,百姓从中得利,商人亦从中得利。

    而商人拿到钱就会把钱花到服务业中,国家就可以通过对服务业的高税收政策,将这笔钱重新收回国库,继而继续投放入市场,免费补贴给最底层,让百姓在与生活息息相关的各种关联产业中得到实惠。

    这就是将顶部财富通过政策引导的方式均分到底层每一个老百姓的身上。

    “如果那些商人不愿意把钱花出去怎么办?”

    还是有些官员提出了这么一个质疑,让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中都带起鄙夷。

    “商人的钱不花出去,也会投资出去。”

    商人可不是老百姓,喜欢看着自己的储蓄日积月累的增多。

    他们更希望看到的,是自己的资产在不停的飞跃,如滚雪球般越来越大。

    “商人会不会把钱花进服务业对朝廷来说并不重要,甚至我们还不希望他们把钱花到这个领域,造成眼下南京城开始冒头的所谓追星热。”

    许不忌开口道:“花不出去的钱对于商人来说就是废纸,他们手握着的海量财富需要谋求新的投资渠道,而只要投资出去,将财富变成其他生钱的机器、生产线、商品,那么经济刺激法案的目的就实现了,国家经济市场高度繁荣。

    百姓们的花销降低了,朝廷从商业领域征收的税收提高了,家国同喜。”

    顿了顿,许不忌饮了一口热茶:“颁行这经济刺激法案的目的,就是为了形成以国有经济为主,民间多种经济为辅共同发展的经济体制度。

    而可以得到补贴的工厂也是需要看其实际的生产能力和生产积极性,以按劳分配为主,多种补贴方式为辅的方式并存,激发各类市场的经济主体活力,释放和发展社会浅层面、深层面的生产力。

    加大力度促进生产销路,保护生产补贴公平统一,以此为基的情况下,实现国家财富高效流转,推动实现共同富裕。”

    看着许不忌的侃侃而谈,在座的一群人无不面带苦色。

    实在是跟不上这位的脚步啊。

    搞政治,在座的哪一位都是好手,但是搞政治经济,那这群人可就完全是七窍通了六窍,就剩下个一窍不通了。

    许不忌跟他们聊的还是宏观下的政治经济,要是聊微观下更细化的市场经济及规律发展,恐怕这群人都能直接羞愧到辞官。

    当然,许不忌恐怕也搞不懂,他这些还都是葛安带着银行、工商联一大群人做了几个月才拿出手的建议,到他这里总结一下,做了份宏观上的指导报告罢了。

    “我话讲完了,这份经济刺激法案,大家过个堂,看看支持还是反对。”

    许不忌敲了敲桌面,径直举起了自己的手,而后眼神平静的看向面前一大圈参加阁部会议的朝廷大臣。

    曾经负责朝廷各省退耕转产督办的邝奕和、广东原左布政使曾文济两名新任大学士率先举手表态支持。

    这俩可都是搞经济的一把好手。

    内阁五人,三个同意。

    夏元吉和朱高炽二者对视,也都举手应了下来。

    这一下,所有参会人员全票通过。

    “那就如此。”

    站起身,许不忌做了最后的交代:“着通政司拟好会议总结报告,我与几位阁老署名,递呈陛下御前审批,若陛下批阅,则尽快着户部、银行、工商联加紧酌定第一批补贴金额和对哪些工厂进行补贴得名单,散了吧。”

    众人皆起身:“恭送阁老。”

    随着许不忌的离开,这份所谓的经济刺激法案很快得以火热出炉,出现在了朱允炆的御前案首之上。

第五百三十六章:许姓内阁新政:经济刺激法案(三)

    面对着通政司送来的这份经济刺激法案,朱允炆连看都没有看便当场批了回去。

    “准!”

    大朝会不露面,小朝会不言语,许不忌开个阁部会议,这么大的一项国策却连看都不看直接批复,皇帝这是无心朝政,打算学李隆基中年享乐了?

    毫无疑问,皇帝的行径给内阁、朝廷带来的心里压力是巨大的,尤其是当朱允炆开始频频露面一些公众性活动,包括现场观看南直隶一场足球冠军杯后,内阁肩上的压力便更大了。

    整个国家的运转,除去总参谋府因为缺少在任的总长,西北、西南的军事直抵中央由朱允炆亲身负责以外,其他的所有一切国内外事务,朱允炆几乎全权交给了内阁。

    自己看着办吧。

    别说大朝会了,隔三差五的,朱允炆连小朝会都不去。

    考验大明官僚体系和政务运转体系的时间到了。

    其实这种事不算什么大事,以往皇帝又不是没有出过宫,去草原、下南巡,哪一回不都是几个月的时间,那时候杨士奇呆在内阁,国家不还是一点问题都出不得吗。

    现在之所以让大家心慌,主要还是皇帝明明在京,但自打许不忌一上任,皇帝就撒手不管,这才是关键点。

    皇帝就那么信任这许不忌?

    就不怕后者变权奸?

    当然,这种想法也就脑子里转一下就被大家扔到九霄云外。

    就算让许不忌兼任总参谋长,军政一把抓又有个屁用。

    臣权在皇权的面前压根不值一提。

    尤其是这位皇帝,如神一般。

    君臣默契,许不忌算是明白了朱允炆现在如此作为的本心。

    皇帝操持国家近二十年,生生逆转乾坤,大明的国情、社会、风气导向,各个领域都完全跟二十年前不是一回事,新成长起来的一代官僚也早不是几十年前那种旧官僚。

    大家都知道该做什么,不用上级鞭策督促也知道该办哪些事。

    内阁就相当于朱允炆的孩子,现在孩子大了,该自己有主见了。

    什么时候孩子犯了错惹了祸,才是朱允炆这个大家长出面擦屁股,拨乱反正的时候。

    给权力、给空间。

    这让许不忌在倍感压力的同时,更感受到极大的鼓舞。

    就冲不辜负皇帝信任这一个原因,自己也得把经济刺激法案给落实好,更得把这个国家给带好。

    那么将所有大事小情都交给内阁的朱允炆,现在在忙啥呢。

    除了没事露露面看看球,参加一些大型群体性接见,不停加深自身在这个国家的个人威望之外? 朱允炆还操办了朱文圻的婚礼? 剩下的日子? 便是苦苦等着抱孙。

    没错? 朱文奎这小子都要当爹了。

    两世为人? 这还是朱允炆头一回即将体会到当爷爷。

    就挺突然的。

    “朕有那么老了吗?”

    这个问题都不用别人来回答? 刚刚过完三十七整岁生日的朱允炆怎么都不能算是一个老人? 若是放在后世? 响应国家晚婚优育政策的话,这个黄金岁数堪堪是刚刚结婚没几年。如果朱允炆自己的记忆没错的话? 模糊的记得? 自己前世若是到三十七岁的话,儿子应该才九岁左右。

    而在这里? 三十七岁的朱允炆都要做爷爷了。

    “双喜啊? 你说,朕给咱大明这位皇长孙准备个什么礼物好呢。”

    离着预产期还有三四个月,朱允炆就开始操心起礼物的事,虽说前几个月刚刚得知自己儿媳妇怀孕的消息后? 就开心的赏下了许多的东西,连伺候的宫娥都派去了七八十号? 但现在朱允炆还是觉得没够。

    “金银石玉啥的太俗了,朕富有四海,总不能动不动就老拿这些玩意来衬身份吧。”

    朱允炆皱着眉头纠结,守在跟前的双喜抓耳挠腮也想不出能有啥好东西来送。

    送礼这东西,要说一般小富之家,乃至说高府大院,无非就是金玉之物,既好看也富贵。

    便是再有能耐的,无非寻那些香火茂盛的寺庙道观,求一些所谓的护身法器。

    关键皇帝本身就大力提倡不可迷信神佛,你说去求这玩意,那就纯纯的没长脑子。

    “朕这身上也没啥好东西啊。”

    把整个身上翻一遍,朱允炆也就能找到一块玉佩,干脆解下来放手里端详。

    “你说,要不就把这物件给文奎送过去?”

    双喜定睛一看,有些紧张,劝了一句:“皇爷,这可是您被立为太孙的时候,太祖身上的那块。”

    得,这东西是皇权的传承。

    一听这话,朱允炆也就打消了这念头,不然落到外人眼里,又该胡思乱想了。

    立储的事风向未定,内阁领着天下各地方官员都全幅身心的投入许不忌要搞的新政之中,这个时候尽量别搞出这些影响大家伙注意力的事情。

    “还有几个月呢,慢慢想吧。”

    重新将玉佩揣好,朱允炆换了身简便的衣服,招呼双喜。

    “走,陪朕出去跑步,锻炼身体才是正事,要是老天赏面,再让朕活个三十七年,说不准朕都能五代同堂呢。”

    谁不想多活些年,以前朱允炆对生死倒是看得淡,但等到蒸汽一问世,朱允炆反而不舍得死了。

    总想着熬上几十年,看看有没有这个命,能把第一列火车给熬出来。

    主仆两人开始围着后宫慢跑,前三殿之一的文华殿,却忙得如一锅热粥。

    经过几个月的考定和难以计数的调研,经济刺激法案的第一版终于敲定。

    “计划对南直隶、浙江、上海、福建、山东五地共一百六十七家工厂、十六个海港、船厂进行第一轮补贴,预估到皇明三十八年底,投入总额不下于两亿三千万两。”

    话都还没说完,就被许不忌抬手打断:“从新法案推行开始,白银将不再作为中央结算货币,一律改用现行统一货币进行中央财政结算。”

    户部的度支哎了一声,忙应下来:“那就是,两千三百亿?”

    “这听起来就好听多了不是。”

    许不忌满脸笑的灿烂:“诸公,三十年前我大明中央结算是两千三百万,今朝是两千三百亿,听起来是不是感觉热血沸腾的。”

    满堂顿时大笑。

    “正式推行吧。”

    许不忌拿起自己的首辅大印,在无数人的瞩目下,郑重的将印章摁在这份报告的最后。

    大明经济刺激法案,于皇明三十七年十一月初十,正式颁行!

第五百三十七章:皇明四十年,游子归乡

    碧波万里的大海上,一支规模庞大的船队正在航行着。

    这支船队足足有六七十艘,俱是极大的庞然大物,每一艘海船的两侧,都向外伸露着六门黑漆漆的炮管。

    满载十二门舰炮,全天下,只有大明有这般近乎无可匹敌的海上力量。

    在这支庞大船队的中央,是一艘体型更加庞大的旗舰,船帆上垂下两道写着汉字的大旗。

    上书。

    “大明御前司海事总管。”

    “明联皇帝全权特使郑。”

    是的,这是郑和下西洋的船队。

    在这支船队的正前方,引航船只打出了旗语,旗舰上瞭望的水手便匆匆跑下,一路下到一间居卧外,叠指轻叩。

    “禀公公,前方打出旗语,咱们快到泉州港了。”

    屋内响起了脚步声,没多时这门便被从内打开,一张黝黑却极其精神的俊俏脸庞露了出来。

    是郑和。

    这位自从朱允炆登基,近二十年几乎一大半时间都在海上漂泊过来的男人,此刻眉宇间全是兴奋和激动。

    “阔别三载,终于回到故乡了。”

    站在甲板上,郑和觉得便是连海风都甘甜了许多。

    闭着眼张开双臂,郑和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拥抱自己的祖国了。

    虽然很激动,但是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面对这支原道而归的庞大舰队,泉州港方面当然要派出船只来接,顺便也要核查一下身份。

    对此郑和自然不会有任何的蛮横拒绝,打出旗号示意会船,亲自守在甲板上,满脸微笑的等着来人。

    “末将海军泉州舰队指挥使靳江见过大都督。”

    郑和早些年被朱允炆加过一个靖海都督衔,所以在军方,一些品轶低的军官基本都唤郑和大都督。

    “不用多礼、不用多礼。”

    再见故乡家人,郑和更是欢喜,紧赶着上前几步抬起靳江的小臂,顺手也拿出了自己的令牌以此来证明身份。

    “可以安排进港了吧。”

    寒暄几句之后,郑和便迫不及待的提出想要进港的要求,没想到,靳江竟然一脸的为难。

    “这个可能有点难。”

    生怕郑和误会,靳江赶忙开口解释道:“就在刚刚,南华国国王梁道义刚到泉州港下港,按照国宾的保卫制度,泉州港已经戒严,您得等到梁道义从泉州港离开进城落跸之后才能入港。”

    郑和一挑眉头,乐了:“老梁那家伙都当国王了?”

    几年前郑和出海的时候,梁道义可还没向朱允炆递表说要当国王的事呢。

    没曾想自己一回来,故人都做国王了。

    “他来咱大明是做什么。”

    既然一时半会没法进港,郑和倒也就不急了,索性便在甲板上跟这靳江聊起闲天来。

    “这不是皇明四十年了嘛? 再过一个月便是十一月初五,君父的四十整寿? 也是明联的国庆大典。

    所以明联下辖各国的君王都赶在这个节点陆续到达,共贺国庆的同时也给君父拜寿。”

    皇明四十年了!

    郑和颇多感慨的叹了口气:“一晃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记忆中? 自己第一次从燕王府里蒙召面圣的那一年? 朱允炆好像才刚刚登基不久,二十一还是二十二岁来着?

    现在皇帝都要过四十整寿了。

    那自己呢?

    郑和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快五十了。

    如此一想,心中更是归心似箭。

    “燕王殿下还好吗?”

    从小跟着朱棣长大,习文练武? 举凡在京,每次大年都在朱棣家里度过? 郑和对朱棣的感情那自然是极深的。

    而两人的交情莫逆? 在大明军方也从来不是什么秘密? 每逢盛宴,举凡两人同时在场? 郑和必寻朱棣敬酒? 后者都会亲切的唤上一句:“俺的好大儿。”

    情同父子,莫外如是。

    所以郑和发问,靳江有些迟疑? 终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燕王殿下已经退下来了? 现在安享晚年? 含饴弄孙,羡煞旁人。”

    这番回答,顿时让郑和大吃一惊。

    “怎么会?”

    算算岁数,朱棣满不过六十,压根没到退休致仕的红线,怎么会如此突然的从这一至关重要的位置上退下来?

    再说了,自己从阿拉伯离开回来的时候,帖木儿汗国的仗都还没打完,马大军、张辅才刚刚会师撒马尔罕,逼着沙哈鲁西狩。

    这两人都算是朱棣一手带出来的,就这么把朱棣撤掉,会不会影响前线的战端?

    皇帝从不与燕王生隙,除非是出了大事。

    一念及此,郑和心都揪了起来。

    “可是燕王膝下三子,谁犯了祸事。”

    听得郑和一语中的,靳江也就不打算隐瞒,毕竟就算自己不说,等郑和回了南京一样会得知,甚至到了泉州就能知道。

    索性直接开口应了下来:“三子闯祸,害民性命,已被法办明正典刑了,燕王教子无方,引咎辞职。”

    果真让自己猜中的郑和只觉心头一疼。

    朱棣三子,朱高炽幼在南京长大,到跟郑和的关系不太亲近,朱高煦、朱高燧两人,哪一个跟郑和不宛如亲兄弟手足一般。

    几十年的感情了,如今岁至中年,痛失挚友,饶是郑和久见生死,履征杀伐,也一时难过的无语凝噎。

    “高炽、高煦两兄弟现如何?”

    既然朱棣都已是引咎辞职,郑和便担心起朱高炽和朱高煦两兄弟来,可别为此被来个一锅烩,那可就太令人扼腕惋惜了。

    “都很好。”

    靳江忙上前两步,为郑和抚背舒气,宽言劝慰:“朱阁老仍居文华殿任大学士,高阳郡王现任北军都督府左都督,赴辽东、漠庭督办剿匪、清寇的军务。”

    一门两个一品大员,也算是皇恩深厚了。

    如此一来,郑和总算是心气稍舒。

    怕的就是朱高燧一人犯错,祸连满门。

    要不然,自己此番回南京,实不知如何面圣。

    论及感情,郑和终究还是跟朱老四一家更亲密些。

    对皇帝,郑和与全大明每一个人都一样,无条件的崇奉将朱允炆视为信仰,更愿意为了皇帝去死。

    但那是公心,跟与朱棣一家的私情并不是一回事。

    两人又聊了几句,泉州港的方向便响起锣鼓声。

    “南华王起了程,咱们可以入港了。”

    郑和深吸一口气,回身看向亲兵。

    “打旗语,船队归港,咱们,到家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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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学究天人,立言开学,泽被世人,当谥文。”“先帝爱民如子,在位四十年,天下大治,百姓富足,当谥仁。”“先帝五次御驾,开疆十万里,纵秦皇汉武亦远不如,当谥武。”“那,庙号如何?”“父皇乃万世不祧之君,非圣字不可诠其伟。”穿越朱允炆,推动大明横推天下。本书群:960694319日月永在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日月永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日月永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