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入住驿站
第一百八十二章入住驿站
“……风护卫此言差矣。银子就那么多……这里多花,那边便短了银子用。下官觉得没什么比百姓重要。每年万余两银子用来修缮维护一个从未接待过官员的驿站,倒不如给百姓些实惠。风护卫若不信,可以进汶西城问问,亲眼看看百姓们日子过的如何?
挪用银两是下官的错。可是平王府每年只给汶西拨几万两银子。对于汶西十余万百姓来说,几万两银子即要修桥修路,遇到灾年,还要赈济灾民,实在杯水车薪。下官便想着这驿站自从建子,便一次也没用过。
养着那几十个差役婢女,实在是浪费。不如把银子省下来接济百姓。殷公子若是觉得下官做错了,大可给五殿下上道折子,下官任罚便是。”
“你!”风一这张老实脸,实在不适合和人大吵大闹的,何况是陈留这个惯会装腔作势的,若不是看透了他的本性,连萧樱都要被这位陈县令糊弄过去了。
当真以为他把银子都花在百姓身上了呢。
只是驿站破败至此……这陈留胆子委实大了些。
马车陆续停下,车上,马上的诸人陆续下车。
贾骏一路上被憋坏了,终于能好好伸展下腰身了。他一边伸胳膊踢腿,一边撇着嘴腹诽。
“……其实太平郡治下几个镇子,驿站都是摆设。从没官员往来过。便是有官员私下里结交一下……也都住县衙里,近水楼台方便说话啊。谁会舍近求远住驿站,所以驿站大都挺荒凉的。
不过能荒凉成这样的,也是少见。抚阳的驿站好歹还有两个老仆扫扫院子守守门。这里连野草都快及腰了,这哪还是驿站啊?分明是家没人要的黑店。”
“兴许银子真的都用在百姓身上了。反正驿站也没人来,每年浪费银子维护着着实浪费。”贾骏声音落下,小秀才颤威威的开了口。
这两人一路同乘,也算是结下了些革命友情。
小秀才在贾骏面前终于敢大声说话了。
不过,小秀才话音才落下,便被贾骏打了头。“你个蠢小子。谁会傻到把挪用的银子都用在百姓身上。咱们爱民如子的缪县令都要藏藏私呢,生怕有什么突发状况,得留些银子应急,更何况这位巧舌如簧的陈县令。”
“……贾大哥,我只是随便说说,当不得真的。你别打我了。”小秀才赶忙求饶。
一旁陈县令阴着一张脸,对于这帮乌合之众这话只当没有听到。他忍了又忍,这才转向殷九明。
“确实是下官办事不妥当,累得殷公子无处安身,不如便随下官进城吧。衙门里客房早就收拾妥当了。”
“是啊。还是进城吧。萧姑娘觉得呢?”谢年出来当和事佬,他虽然不知道陈县令为何让这驿站荒废至此,可自己毕竟算是陈县令这边的人,总要站在陈县令这边的。
萧樱不说话,只是沉默的站在一旁。
似乎只要有陈县令在的地方,萧樱都冷着一张俏脸。
谢年似乎也意识到了,并没有要等萧樱回话的意思。“何况殷公子还带了这么多随从,都要安置在驿站,怕是地方不够。”便是将驿站都收拾出来,住个二三十个还可以,这近百的护卫……
“无妨。风一,让兄弟们辛苦一下吧。”殷九明缓缓摇头。
他脸色依旧苍白,便那么负手立在门边。有那第一瞬间,萧樱甚至想不顾一切上前去扶他。可她知道殷九明这样的做派一定另有深意,在陈县令看来,她得到重用,是因为她是女子,或许还是殷九明屋中的女子。可这不是殷九明想要的……
他希望陈县令意识到她和殷九明之间,并不涉男女之情,她之所以被殷九明看重,是因为有验尸的本事。
所以殷九明才让她出面招待陈县令。
因为陈县令是打着求助萧樱的幌子来的。殷九明便顺水推舟,索性便让萧樱去见陈县令。
陈县令的先入为主会渐渐改变。
最终意识到,萧樱这个姑娘,不是靠容貌取胜,而是才干。
初见面便被轻视,任谁也不会高兴,所以萧樱表现的不喜陈县令才是正常。如果她突然性情大变,反倒让陈县令疑惑了。
“这?不妥吧。”陈留似乎有些意外,任谁看到这幅破败的景致,都不会有入住的冲动的。这也是他放任驿站荒废的原因。
与其把大笔银子花在这里,倒不如用来打点……
他没想到殷九明这么难对付。他是世家公子,从小锦衣玉食,竟然打算住进这里?
“……大院子住腻了,换个这样的景致似乎也不错。陈大人不必担心,这里虽然荒凉了些,可也是别有一番景致的。”殷九明闷声咳了几声,然后环顾四下,似乎真的挺满意这里能直接拍鬼片的布景。
“可是……公子这些护卫?”
“大人放心,我等都是糙人,地上铺张席子便可睡上一晚,不妨事的。既然我家公子觉得这里不错,这里一定不错。我家公子从小到大什么屋子没住过?难得喜欢这里,便让我家公子住上几天……兴许便没了兴致,搬进衙门客房了。”风一安排好诸般事宜回来,拱手回道。
话说到这份上,陈县令便是不想同意,也只能同意了。
对于风一的话,他倒觉得可信。
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兴许真的没住过这种地方吧,所以才会觉得有兴致。
等他尽了兴,不愁他不进衙门。
这种地方,住上一天两天算是情趣,多住几天,就是遭罪了。
“也好。那下官便叫些差役来,帮着殷公子收拾收拾这里。”
“……大人不必麻烦了,我们自己的护卫足够了。”风一挥手拒绝,陈留本也不是真心想派人手,于是顺势又感叹了几句,便借口衙门有事欲告辞。
走之前,他还没忘记拉上萧樱。“萧姑娘何时能去义庄?”
“……我说陈大人,我家姑娘舟车劳顿,好歹歇上十天八天的啊。大人急什么?”风二便是对上陈县令,语气这般气死人的语气。
第一百八十三章 隐情
第一百八十三章隐情
“胡闹,人命关天之事,哪里能等十天八天。”
陈县令果然不负所望的发了威。
“我家姑娘若不来汶西,大人这案子难道不破了?”风二一点也不惧陈县令,反倒语气唏嘘的反问。陈县令气了个脸红脖子粗,一个小小的护卫也敢顶撞他。
陈县令四下环顾,突然迎上殷九明淡淡的,有些冷意的目光。
明明殷九明一脸病容,看起来就像个随时会断气的和短命鬼。
不知不觉,那些收拾院子的护卫竟然也停下手中动作,目光齐齐看向陈县令。陈留突然就一阵心悸。此时才想到,自己只带了几个心腹差役,这姓殷的若真的翻脸,自己这边恐怕毫无胜算。
他满心的怒意最终也只能在心里狠狠咒骂这个一看就是刺头的护卫。
“萧姑娘真是女中豪杰,连身边的护卫胆子都比别处的护卫大些。”陈留冷笑着说道,语气十足十的嘲讽。
不知萧樱是听不出,还是习以为常。
今天第一次,萧樱淡淡看了一眼陈县令。
“多谢夸奖。”
谁夸奖她了?他明明在暗指她排场大,这里殷九明为尊,可萧樱一幅目中无人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殷九明的侍妾之流?
而且殷九明一幅病殃殃的神情。
这个萧樱自始至终,都没多看一眼。
难道自己估算错误。萧樱和殷九明不是……萧樱不是靠着美色迷惑殷九明,从而被殷九明捧出这番名声的。
可看殷九明那样子,似乎还真的挺在意这个萧樱。
她摆出这么一幅冷淡的神情,他竟然也不气。
明明昨天在他面前,还一口一个我家公子的……那时候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情,萧樱似乎都挺在意这个殷公子的。
难道,是……欲迎故纵。
陈县令一时间还真的有些看不透。
“大人说的对,人命关天,确实耽误不得,我明天便去义庄。”
她竟然真的敢应。陈县令立时忘了刚才所想,心中冷冷一笑。他倒真的想看看萧樱这么个小丫头,看到那样的尸体会是什么神情,莫不会立时吓疯吧。“好,明天一早,我让差役来接姑娘。”
“有劳。”
萧樱说完,退到一旁,眼睛也转向院子的方向。
似乎再不欲和陈县令多说一句。
陈留在心里恨极了萧樱。
一个小丫头,对着别人就笑容满面,对着他就一张冰渣脸,好像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似的。
陈县令气的不轻,可也知道自己若和萧樱主仆一般见识,实在落了下乘。
“如此,本官便告辞了,殷公子有什么吩咐,尽管差人去衙门告知,下官一定尽力替公子办到。”
殷九明勉强笑了笑,脸上倦容和病容掺杂,看起来状态十分糟糕。
陈县令心中冷笑,这个萧樱之所以敢对他摆脸色,不就是因为有殷九明替她撑腰吗?如果哪天殷九明……他倒要看看萧樱还能依仗谁。
又对殷九明讨好的笑笑,陈县令转身离去。
谢年对着诸人拱拱手,又叮嘱殷九明按时服药,这才急匆匆追上前去。
眼见着陈县令一行人走远了,萧樱这才收起脸上的冷意,有些焦急的走向殷九明。
殷九明正好转头,两人目光相触。
似乎谁也不必开口,便能明白彼此的心意。
殷九明让萧樱不必担心,而萧樱如何能不担心?殷九明突然对萧樱笑了笑,下一刻,身子晃了晃。
萧樱惊的魂险些飞出来。
之后的一个时辰,她一直有些恍惚。风一将殷九明安置回马车,随后萧樱也被请上马车。
府医很快来了,给殷九明把了脉,然后低声和风一说了几句。风一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点了头。
随后府医和风一都离开了,马车中只有殷九明和萧樱。
殷九明一直昏沉沉的睡着,萧樱则怔怔的坐在一边,便那么一动不动的看着殷九明。
她其实有些想不通,殷九明的这所谓的病,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告诉她,为了安陈留的心,所以他不得不病这一场。
而且直言不讳,说这法了,他用过十次八次了,言下之意,稳妥的很。
可是这才两天,他整个人似乎都瘦了一圈。
一个翩翩君子,愣生生被折腾成了病秧子。萧樱便是追问,他也一定会说做戏也要做真些,姓陈的不好糊弄。
可这明显不是简单的风寒之症。
萧樱其实也不知道自己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总之,殷九明昏睡了一个时辰,她便呆呆的会了一个时辰。
直到殷九明不适的轻咳几声,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初时似乎有些迷茫,便很快变得清明,凌厉,直到看到萧樱。目光中的戾气顿时一敛,下一刻,目中含笑。
但那几乎瞬间的改变,还是让萧樱觉得心头发冷。
一个人,得遭遇过什么,才会戒备至此。
“阿樱。你怎么在这里?从小到大,除了我母妃,还没谁在我睡觉的时间守在一旁呢。”
他说完,缓缓伸出手,最终将萧樱放在膝盖上的小手包进掌中。
他的手掌有些热,显然身上热度未退。
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此时在发热,殷九明表情微怔,随后不动声色的放开了萧樱,就在他抽回手掌的瞬间,萧樱反握住了他的手。
“你还在发热?”
“正常。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总要慢慢来的。”
“这两天,你一直在发热。从未褪过……”不是反问,而是平述。现代人都知道,人如果一直高烧不退,是会烧出大问题的。
再身强体壮之人,也经不起一连几天高烧不退。
如果像殷九明所说,只是简单的风寒,这么多幅药下去,为何没有丝毫缓解。
“我从小便如此,轻意不病,一旦病起来,便很是吓人……没关系的。”殷九明似乎没什么力气,说出的话轻的几乎像是耳语。
萧樱定定看向他。最终轻轻笑了笑。
“我还当五哥身强体壮呢,却原来是个……绣花枕头。”
殷九明脸上笑意加深。
似乎觉得绣花枕头这四个字挺顺耳的。“却不知我是个绣了什么花的枕头?”对于总是不按牌理出牌的,萧樱表示除了见招拆招,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不说,她便问不出,她只有另寻办法。
“五哥喜欢什么花?”
“合欢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 避重就轻
第一百八十四章避重就轻
然后……然后车中再次安静下来。萧樱没了说笑的兴致,殷九明似乎也意识到此时并不是谈笑的时候。
“好了,别愁眉苦脸的,小心年纪轻轻便生了皱纹。”
对于如何哄萧樱,殷九明可谓驾轻就熟。他身份尊贵,平日里说话办事向来不假颜色,可是对萧樱,他愿意付出耐心,也只有萧樱,能让他心甘情愿如此。
萧樱心里担心,可是殷九明避重就轻,她一时拿他实在没有法子。
遇到他,真的不知是劫是缘啊。
“让你随我住在这里,委屈你了。”
见萧樱面色沉静下来,殷九明这才正颜,然后轻声说道。“你一个皇子都住的,我怎么住不得了?这里比起吴家,还是好些的。”
“……让你这么一说,我这个皇子实在有些汗颜。”殷九明轻叹,心知萧樱气还没消,所以说话带刺。
萧樱其实是个挺好相处的姑娘,只要不惹到她。
她可以和任何人和平共处。
可他偏偏喜欢她横眉冷对的小模样,也喜欢她替他忧心,着急的模样。所以总是忍不住想要撩拨撩拨。
“你现在又不是皇子的身份,如果你以皇子之尊来见陈县令,他一定不敢这般放肆怠慢。”
这倒是实话,殷九明点头。
“可是我若恢复凤戈的身份,便没这么多乐子可看了。你不觉得,驿站这景致十分独树一帜,住上一住倒也平添了几分野趣。”
“野趣倒是真野趣,兴许五哥夜里还能顺便在屋里逮上几只野味佐佐餐。”萧樱没好气的说道。就这么个地方,夜里闯进些老鼠蛇虫之类的,实在正常不过。
“你烤的鱼味道不错,不知道烤山鸡,烤野兔手艺如何?”
殷九明竟然真的在想吃?萧樱对他的心大简直叹为观止。
越和殷九明相处,越觉得他神秘莫测。似乎什么都知晓,似乎什么都尽在掌握,可有时候,又觉得他日子也并没她想像中的那般养尊处优,看起来像是一个在逆境中挣扎的,总之,他简直像条变色龙,在萧樱面前不时的变一下模样。
让萧樱有种无论如何也抓不住,看不透的感觉。
“……万变不离其宗。”
“如此甚好,今晚若是逮到美味,明天劳烦阿樱烤来佐餐。”
萧樱:“……”所以她满心担忧,最终却上车和他说了一通烤野味的话。这话题偏的简直能绕地球一周了。
最终萧樱还是点了头,因为殷九明惨白着一张脸,轻声唤她阿栅。
殷九明模样生的好,可平时难免显得太过阴冷了些。周身气势太盛,让人不敢靠近。
此时带着病气和倦容,整个人倒显得温和了几分,以至身上那种翩翩君子之气更甚……反正萧樱没能躲过这出‘病美男计’。
近百护卫,一起动身。
自然是风卷残云……
真的仿佛刮了一场龙卷风,待萧樱下车时。整个驿站已经模样大变。
及膝高的野草没有了,终于露出驿站平整的小路。
门框显然来不及换新了,有手巧的护卫东挪西凑,先把两个小院收拾出来了。
殷九明和萧樱一人一个。
虽然风一觉得,也许自家公子更喜欢和萧樱住在一个院子里。
奈何人多嘴杂啊。自家公子此时一定懊恼极了,懊恼当初怎么没下令驿站规制缩小,一个小院足够呢。
拜殷九明的未卜先知所赐,马车里铺被一应俱全。
甚至最后几辆马车中,竟然带装着桌椅。所以萧樱进屋时,已经看不出丝毫落魄的迹象了。
贵妃榻上铺着颜色鲜艳的织锦,桌上摆着玉壶,壶中装着温茶。
洗漱用具一应俱全。
角落衣柜里,挂着她的衣裙。
甚至还有一扇绣了山水的屏风挡在贵妃榻旁……
从外面看,屋子外表依旧破落,可屋内……“这是出门前,公子吩咐奴婢带上的。说是只要是小姐合用的,都带着。”丁香是个十分合格的婢女,一路上愣是没透出只言片语。直到此是,才开口告诉萧樱这个‘惊喜’。
“……他这是出巡还是搬家。”萧樱看着面前和平王府中几乎别无二样的布置,一时间真不知道自己是该感激殷九明的未卜先知,还是气他故意瞒着她。以至她像个睁眼瞎,她前一刻竟然还在担心他的吃穿用度。
原来这人早就有所准备。
“……如果哪天开门,看到院子里突然开满了牡丹芍药的,似乎也不用太惊奇,你家公子简直就是‘小叮当’。”
丁香自然不知机器猫这种神奇的物种是什么。
不过这不妨碍她理解萧樱想要表达的意思。
“不是公子心细,以往出行,公子压根不理会这些的,都是风大护卫准备。这次出门,公子一反常态……这说明公子对小姐十分在意。”
“你不必给他当说客了。你家公子什么性子,我会不知。他啊……要想讨姑娘喜欢,实在是件太容易的事了。”
这点丁香倒不反对。
但凡见过自家公子的姑娘,便没谁不暗心爱慕之心。
只是自家公子身份尊贵,又眼高于顶。等闲姑娘可入不得他的眼。
这世上,或许也就只有萧樱一个姑娘,能让自家公子另眼相看了。
“姑娘这话说的太过偏颇了。我家公子还需要讨姑娘喜欢?可那些姑娘都入不得公子的眼,这世上,只有一个姑娘你让公子牵肠挂肚了。”
萧樱笑了笑,没有开口反驳。
她其实清楚丁香没有乱说,殷九明对她确实和旁人不同。
甚至萧樱能隐隐感受到殷九明有时候是故意逗她。
看她生气,他反而会笑。
她若不理他,他又会凑上前来逗她说话。
只是……他们二人的身份依旧是条鸿沟啊。无论她怎么跨,也绝无可能跨过。
“姑娘,汶西县仵作求见。”院门外,风二扬声禀报道。
萧樱收了心思,决定去见仵作。风花雪月的事情还是不要多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眼下最最紧要的,是破案。
萧樱最终去见仵作的地方,是殷九明院子的小偏厅。
对于最终把会面安排在这里,萧樱表示也很无奈。
第一百八十五章 拈酸吃醋
第一百八十五章拈酸吃醋
风一的理由是,萧樱的小院子还没收拾利索,实在不便会客。
整个驿站,也就只有这个小偏厅能招待客人。
做为被招待的客人,这位年过而立之年的仵作表示有点肝颤……
被唤做风一的护卫在便罢了,为何那么殷公子……明明一脸病容,也要旁听啊。
仵作实在没见过什么大人物,陈县令已经是他见过的最气派的人了。可和这位殷公子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这位公子显然身子不适。
斜斜靠在窗边的软榻上,也不知道这软榻从哪里搬来的,和这屋中的家俱简直格格不入。明明已经入夏,可那人身上还盖了层锦被。
本该显得不伦不类的软榻和人,可却又给人一种压力,压得仵作气都不敢大声喘。
他是听陈县令提起过这位殷公子的,言语中对这位公子十分不屑。
说其只是因为出身,才入了五殿下的眼,才能捞到这样的美差。
可在仵作看来,这人虽然病着,可气势却一点也不弱。
哪怕他斜斜靠着,面容苍白,可目光……却依旧凌厉。
使得他心中仅有的那丝因为萧樱是个女仵作的轻视之心也迅速退去。
仵作有些诚惶诚恐的给殷九明行礼。
殷九明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并没有开口。一旁的风一平板的开口。“不必多礼,你找萧姑娘要说什么,尽管开口。我家公子的寝室还未收拾妥当,所以暂时在这里歇一歇。”
仵作连连点头。
心道别说在这里歇歇了,便是宿在这里,他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啊。
他想说什么?
对啊,他想说什么来着……“……小的姓赵。姑娘唤我老赵便可。陈县令刚才派人给小的传话,说姑娘明天一早便打算去义庄。小的来这里是想告诉姑娘,还是迟些再去吧。小的先去收拾一番。这个时候,义庄里实在,实在难以踏足。”
赵仵作说到这里,突然觉得有双眼睛似乎盯了他几眼。
他有些敏感的抬头,只看到那位殷公子侧头身子,正在闭目养神,不过周身的冷意似乎淡了几分。
风一也没有看他,手中拿着本册子在翻看。
萧樱则面露笑意。
看起来实在是个好脾气的姑娘。刚才那种被人盯上的感觉难道是他多心了。
那方向……
殷公子显然不会理会他,至于风一……看起来似乎也不太在意。赵仵作这时候倒真的相信驿站只有这间小偏厅可以待客了。
毕竟这里几年来一直无人问津。
甚至附近胆大些的人,家中建房还要来这里拆几根木材回去。
明明该是给往来官员准备的驿站,竟然荒废至此。赵仵作刚才踏进来时,都觉得一张脸发烫,实在是心虚愧疚啊。
“不妨事。当仵作的,什么样的尸身没见过。”萧樱好脾气的说道。
这个时节,再加上这里防腐的手段。便是让赵仵作真的收拾一番,其实区别也不大。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是早看早了吧。
“可是……你虽是个仵作,可也是个姑娘啊。小的家中也有个妹妹,和姑娘年纪相当。我那妹妹便是见到只死老鼠都要大喊大叫的。姑娘却……小的实在心中难安。小的这么说没有托大之意,只是想到家中妹子,这才急急赶来驿站。”
本就是他的职责,是他没本事。累得萧樱相助。
这人确是一番善心。
从第一次见到这个赵仵作,萧樱便看出这人确实不坏。
是个好人。
说了奇怪,陈县令那么个曲意逢迎,一心攀高枝的,身边跟着的人竟然都挺诚恳。这也算是一桩怪事了。
“我和赵家妹子不同。我不怕那些的……”
“可是。”赵仵作还是觉得萧樱应该迟些去义庄。今日时候不早了,他便是胆子不小,此时也不敢独自前往了,只能明天早些动身。
所以他劝萧樱迟些再去。不过显然萧樱这个仵作身份不是做假。
如果有假,一个姑娘,哪里敢去义庄那样的地方。更何况去见那样一个几乎让人做噩梦的死者了。
“多谢赵大哥一番好意。明天一早,我和赵大哥一起去义庄。”
一句赵大哥,让赵仵作越发的觉得萧樱是个好相处的姑娘。至于陈县令满口恶语,实在是诋毁之言……
“也好。姑娘既然胆大,那便一起。不过只我们两个人还是少了些,是小的去衙门再唤向个兄弟?还是姑娘多带两个护卫?”
“萧姑娘会带着护卫和赵仵作一同前往。”明明在翻册子,可风一搭起话来一点也不尴尬。
至于殷九明……
一幅主人架式,更是光明正大的将两人对话听了个始末。
赵仵作也是个好脾气的,并不生气,反而还挺高兴不必自己去衙门唤人。要知道衙门的人支使起来,尤其是去义庄,他不仅要陪上笑脸,怕是还要大大破费一番呢。
临走前,赵仵作千恩万谢。
风一绷着张面瘫脸送走了赵仵作。
没法子,再由着这仵作说下去,自家公子便要翻脸了……
若不是看他一番好心的份上,自家公子能由着他和萧姑娘东拉西扯。
屋中没了旁人,殷九明也不躺了,见他要起身,萧樱赶忙上前去扶。然后被殷九明毫不犹豫的拉了小手。
拉小手便罢了,他还强行把她揽在身边,最终他坐在软榻上,她则束手束脚的坐在他身边。
而且手被殷九明紧紧握着,甚至拉进怀里,一副不容她抽回的模样。
他这幅神情,实在像个不讲道理的孩子,直让萧樱看得两眼发愣。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时的殷九明。每每觉得多看到一面真实的他,而后便会立刻发现,并不算什么,因为他一定会有新的一面等着她去发掘,果不其然。
“你喊那姓赵的大哥?”
这才是殷九明突然发难的真相。
他容不得萧樱和旁人亲近,哪怕只是客套,也不允许。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要萧樱说,男人心,才真正的海底针呢。气量呢?不都说宰相肚里好撑船吗?他可是堂堂皇子啊……这小肚鸡肠的劲头,真让萧樱叹为观止。“……不喊赵大哥,我喊他什么?难道直乎其名?”为了安抚男人,萧樱不耻下问。
第一百八十六章 刨根问底
第一百八十六章刨根问底
“喊他名字,已经是抬举他了。”殷九明轻哼,这明显吃醋无理取闹的神情,要搁在平时他端着贵公子的架子,做起来也算是赏心悦目,可此时他惨白着一张脸,这表情无论萧樱怎么看,都觉得气势太弱,与其说腹诽殷九明小气,不如说这男人这神情简直就是做出生让她心疼的。
萧樱叹气,走到殷九明身边,替他把薄被拉了拉,殷九明此时依旧全身发热,可手却是冰凉的。替他将手塞进薄被里,又试了试他的额头。
依旧热的烫人。
萧樱恨死了这里落后的医疗水平。
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难受,她却什么忙也帮不了。
“好,我喊他老赵。他刚才也让我这么喊的。以后我只喊你哥哥。”
这话倒像一剂良药,殷九明十分受用,脸上神情眼见的舒缓了几分。“这才像话,以后哪怕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不能随便喊人哥哥。你这辈子,只能喊我五哥。”
“都听你的。你睡一会,我在一旁守着你。”
殷九明怔怔看着萧樱,片刻后,果然缓缓闭上了眼睛。
萧樱便真的在殷九明身边守着他,眼睛痴痴的看着,等到他睡熟,萧樱最后深深看了一眼殷九明,随后缓缓起身。
风一从没看到过萧樱这样的神情。
萧樱向来是个好脾气的姑娘,很温柔。哪怕被自家公子戏弄的生了气,也从不迁怒于风一等人。所以不管何时,萧樱在风一面前,神情都是温婉的,以至有很长一段时间,风一十分怀疑萧樱仵作的身份。
她这么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真的是仵作。
直到和贾骏成了熟人,然后听贾骏将萧樱的丰功伟绩像说书一样讲给他听,风一才慢慢接受萧樱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
表面看起来是个邻家小姑娘,实则验起尸来那可是佛挡杀佛,神挡噬神的主。不管多吓人,她也能面不改色的去检验。总之,是个和外表完全南辕北辙的姑娘。
直到萧樱冷着小脸找上他。
“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自家公子曾经有命,待萧樱如同待他。
风一等人都是殷九明的心腹,自然清楚萧樱在自家公子心中的地位。对萧樱十分恭敬。
“风护卫。”萧樱仅一个称呼,就让风一心里咯噔一声,萧樱唤他习惯和自家公子一样,直呼他风一。风一也听习惯了,何况风一这个名字,可代表着他第一护卫的身份,风一是十分喜欢的。
乍一听萧樱竟然唤他风护卫。风一这心里止不住的有些发毛。
“姑娘有什么只管吩咐,属下定当尽心竭力。”
“我只要一句实话。你家公子到底怎么了?”
有那么一瞬间,风一脸上的神情几乎是凝固的,他很快反应过来。脸上堆起憨厚的笑。“公子只是偶感风寒,调养几天便会痊愈。姑娘尽管放心。”
这话说的十分自然,听起来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可如果被这样的话搪塞了两三天,萧樱还信,那她真是个傻丫头。
风一显然是被殷九明下了封口令。萧樱不相信殷九明只是简单的吹个夜风受了寒。
一天几碗退热药灌下去,却不见丝毫起色。不仅如此,他整个人,还以眼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什么风寒能这么厉害?萧樱几乎难以想像。
萧樱能想到的唯一原因,便是其中另有内情。
而风一是最有可能知道的。
“我是验尸的,可我不想有一天……要亲自替你家公子验尸。所以风一,告诉我实情。”
风一满脸挣扎,萧樱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客气。风一这几天其实承受着常人难以想像的压力。偏偏他又不能和谁商量。上面怎么吩咐,他便怎么办。
可是眼看着自家公子一日弱过一日。
府医每每摇头,那个姓谢的郎中出一副自家公子病入膏肓,随时会丢掉小命的怜悯之情。风一简直要疯了。虽然自家公子叮嘱过他,不得对萧樱多说一句。
可是迎上萧樱坚毅隐忍的目光。
风一最终扑通一声跪倒在萧樱面前。
“姑娘,公子他……”
萧樱回到殷九明身边时,他还没醒,依旧闭着眼眼沉沉睡着。可他显然十分不舒服,便是睡着也紧蹙着眉头。
他身上热度依旧吓人,可双手却越发的冰凉,被子似乎于事无补。
萧樱将他的手圈进自己的小手中,捂热一只,换另一只,可无论她怎么努力,依旧是这只热乎了,另一只手又凉的吓人。
萧樱怔怔的望着殷九明。脑海中回想着风一的话。
风一不便细说,只说被谴来太平郡时,已经带了这毛病。每年入夏,都要大病一场。所以说五殿下在府中养病,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一定要吃过京中送来的药,这病才会慢慢好转。
京城每年在入夏前,都会差人送药来。年年如此,从未提前或推迟过。
可是今年京城那边全无动静。
没有那药,风一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公子染病,全身烧的滚烫,不管用什么退热的药也无济于事。至于那是什么药?谁送来的?
风一便不清楚了。
甚至,他都不清楚殷九明是真的病了?还是有什么隐疾?在萧樱看来,每年定时发作,一定要服一种特制的药才能好转。
怎么听都像是中毒。
可如果真的是中毒,府医的谢年竟然都诊不出。
风一也说也曾在太平郡广寻名医,郎中们诊过脉后,给的结论出奇的一至。
皆说,天生体弱,五脏俱虚,药石无用,静养为宜。
大意就是这是娘胎里带来的病,哪怕是神丹妙药也救不了他的命。注定短命,别生气,静养兴许能多活几天。
可这病不发作的时候,殷九明看起来可一点不像体弱的样子。
风一也曾暗中派人去查探送药之人,可对方十分狡猾,风一悄悄跟了几次,最终都无功而返。
而自家公子自始至终,都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
似乎早就知道内情,可风一先后问过几次,他都闭口不谈。
第一百八十七章 意想不到
第一百八十七章意想不到
所以风一猜测,也许殷九明是知道药是谁送来的?他甚至知道自己到底为何年年生病。为何一定要吃特定的药,似乎一切都心如明镜。
风一最后说,今年的药没送来。恐怕是抚阳镇那件事,终究是让京中的权贵们生气了,以至迁怒于殷九明。
风一说的并不清楚,甚至很多地方都语焉不详。可足够萧樱了解事情的始末。
殷九明曾对萧樱说过,他算是被遣送来太平郡的。虽然没有细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料想一定不是好事。最终,他被送出京城。
出京之前,有人对他下了手。
对方还以此要挟,以至殷九明到太平郡数年始终默默无闻。
今年,他终于决定不再蛰伏……先是破了抚阳镇美人案,而后对太平镇殷家出手。
终是激怒了对方,以至对方一怒之下断了解药。所以他才会短短几天时间虚弱至此。
萧樱即担心又伤心,还有些生气。
伤心生气殷九明的隐瞒。
风一最后也说,他很担心,不知道不吃那药,殷九明最终能不能挺过来。
天彻底黑了。
风一悄悄进了掌了灯。看到萧樱一动不动的坐在一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家公子,他轻叹一声,悄悄退了出去。
殷九明再次睁开眼睛,已经快午夜了。
萧樱果然说话算话,一直守在他身边。
殷九明抬头看了看烛火,确定他睡了足有两个时辰。时间太久了,萧樱累了,便趴在软榻上睡着了。许是担心她,她的手依旧拉着他的。
而且拉的很紧,殷九明轻轻挣了挣,却换来萧樱迷迷糊糊的更加了分力道。
殷九明笑了笑,索性侧过身子静静的躺着。
烛光轻轻晃了晃,把萧樱的脸照的忽明忽暗的。殷九明偶尔也会自问。这张并不算美人的小脸,如何让他念念不忘。
恨不得日日惦记,时时思念。
让她片刻不离他的身边。
可终究是场美梦啊……早晚有一天,萧樱会离他而去的。
此时换殷九明眼睛眨也不眨的去看沉睡的萧樱。然后,萧樱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她脸上犹带着迷茫之色,已经伸手去探殷九明的额头了。
然后似乎被他额头的热度一下惊醒了。
“……别担心。很快便会退下去的。”殷九明轻声安慰道。
这非但没能安慰到萧樱,还让萧樱惊了惊。然后才意识到,殷九明醒了。
原本挺生气的,可看到殷九明明明虚弱至极,却还要强撑着精神安慰她的模样,她的心疼极了。
“五哥,我们算是至交吗?”
“不算……”
见萧樱面色微变,殷九明勉强笑了笑,觉得自己至死,恐怕都会以逗弄萧樱为乐。
“我们是生死之交。”同生共死的交情。
“既然是生死之交,是不是彼此之间不该有秘密。”
“那是自然……五哥可从未骗过我家阿樱。”殷九明柔声说道,不管身子如何不适,只要萧樱在身边,再痛苦他也能忍受。
哪怕五内俱焚,哪怕疼的几乎称得上分筋错骨。他依旧在笑,对着萧樱笑。
“是,你确实不曾骗过我,你只是故意瞒着不说。风戈,五殿下……你到此时还不打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殷九明似乎有些意外。
“谁在你耳边嚼舌头?风一吗?”
“我长了眼睛,会看。你这病……明显不是风寒。谢年说你体虚,只能慢慢将养。你说自己只是吹了夜风,受了寒,很快便会好。五哥,在你心中,我是不是个小孩子。一个不值得你信任的无知幼童?”
“傻阿樱,你自然不是小孩子,你若是小孩子,最惨的可是五哥。我可没有轻薄小丫头的嗜好。”
“风戈!”
“……你还知道什么?”殷九明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他早就知道,以萧樱的聪明,他是瞒不住的。只是不到最后一刻,他都心存侥幸。
“知道你自从来到太平郡后,每年都要病上一场,还知道一定要吃一种京中送来的药才能好转。可是今年京中没有送药来。所以你病的越发厉害……再这么病上几天,恐怕便真的……回天乏术了。”最开始,萧樱还算是口齿清晰,可说到最后,她的语调已经隐隐带了哭音。
“是谁?是谁害你。你告诉我,我去找他……我去向他要解药。五哥,你告诉我是谁害你?”
殷九明的眼睛缓缓眨了眨。
然后突然笑了……
他转了转身形,平躺在软榻上。
“傻姑娘,谁会害我。你多心了……”
依旧不承认吗?到了这种时候,依旧不承认吗?
“不能说吗?大皇子?二皇子?还是……”“不是,都不是。别乱猜了。”殷九明依旧摇头否定。
“不是他们?正阳楼的幕后黑手不是大皇子?殷家敢这么堂而皇之的在太平镇称霸,除了你这个平王的纵容难道没有二皇子背后煽风点火?这次陈留敢如何怠慢我们,难道背后不是二皇子授意?”
“阿樱,休得胡言。”
虽然是斥责,可殷九明的语气依旧淡淡的,并不见戾气。
萧樱自嘲的笑笑。“五哥真当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吗?到了这个时候五哥依旧护着的人……恐怕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吧。不是你的皇兄皇妹们。那只有帝后了?如果他们也不是幕后黑手,难道是你的生母不成?”最后这句,绝对就是气极有些口不择言了。
萧樱没想说这些气殷九明的。
可是殷九明越是这幅神情,萧樱越是担心他,心疼他。
最终才会说出这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话。
可是……
殷九明这次却没有摇头,他沉默了。萧樱的心也跟着一沉……“五哥,是谁?”
殷九明转头看向萧樱。
他实在不能理解萧樱这小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一般人胡乱猜测,难道不该猜他的敌人害他吗?猜到他那两位兄长还算正常,她毕竟知道一些内情,可是猜到尊贵的帝后身上……这就委实有些夸张了,竟然还提起他的母妃。
“毒是离京前饯行宴是所中。每年送来解药的是……我的母妃。”
第一百八十八章 伤人真相
第一百八十八章伤人真相
离京前,饯行宴上中毒,送解药的是殷九明的生母。有那么一瞬间,萧樱几乎不能开口。
虎毒尚且不食子。
那位慧妃娘娘……平王府中,殷九明还专门替他的生母慧妃娘娘修了个园子。
除了不敢置信,萧樱的第二反应是自己幻听了。事情并不是她想像中的样子。
“怎么?觉得难以置信,我最初知道真相的时候也不敢相信。我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哪个亲生母亲加害自己的孩子。”殷九明露出自嘲的神情。
他是个皇子,记忆中小时候确实也吃了些苦。
可和普通人家的孩子比起来,他自然还算是养尊处优的。
尤其是十岁之后,他的母妃复宠,而他也从众皇子中脱颖而出,再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五皇子。他的母妃曾把他抱在怀里,语重心长的告诉他。
她这辈子唯一的依仗便是他了。
可几年后,他离开京城前一晚。他的母妃亲手替他盛了一碗汤水……这些都是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一辈子不打算宣诸于口的秘密,可是却最终说给了萧樱听。
“……来到太平郡后不到半个月,我便发病了。当时只当自己是染了风寒……可一直不见起色,直到京城来人。阿樱,我虽然姓凤,可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幸运。”
出生在皇家又如何。
殷九明从没觉得自己幸运过,他这辈子唯一称得上幸运的,抑或庆幸的,便是去年那个冬夜,他抱起了她。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这真是个好问题,殷九明摇摇头。自那之后,他和京城几乎断了联系,他不明白当母亲的怎么会害自己的儿子。也不明白明明他离京前,母亲还抱着他哭的痛彻心肺,怎么能转眼间,便将下了毒的汤水送到他手上。
“……如果没有解药,会如何?”
“想来,该是死不了的。”只是死不了,至于身体会糟糕到什么程度,只能看下药之人心狠到什么程度吧。
所以,殷九明在此事上,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他压根没有去查原因,也从没积极的想过一劳永逸的解决此事。
萧樱一时间实在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能开口说些什么?难道劝殷九明,他的母妃一定是迫不得已。
天下的母亲,多是宁可不要自己的命,也要保护孩子的。
会暗中加害自己的孩子?甚至故意拖延送药的时间,让孩子发病,陷入此种痛苦境地的,萧樱还是第一次遇到?
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告诉你这些,便是让你安心,你只管放心的去查案,我不会有事的。”
“若是万一……万一一直没有解药,你这情况还能拖延几天?五哥,你该去问个为什么的?”
“傻阿樱,有些事明知道结局如何,还有什么问的必要。她一定会哭着摇头,却什么都不会说的。我自己的母妃,我知道她什么性子。
她再狠,我也是她唯一的子嗣。她绝不会眼睁睁看我送命的。只要我能熬过这阵子,一定能转危为安。”
事情的真相,让萧樱不管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好在殷九明也不需要萧樱安慰他。只是突然间,这样的夜,这样的月色,这里的萧樱,让他有了倾吐的念头罢了。
于是他便说了。
曾经暗中发誓一辈子不会出口的秘密,全都一股脑的告诉了萧樱。
殷九明以为说完后,自己会后悔。可是没有,不仅不后悔,他反而觉得一阵轻松。有些秘密,自己背负实在太沉重了,多一个人和他一起承担,便不会那么辛苦了。
殷九明终究是精神不济,很快又昏沉沉的睡去。萧樱轻手轻脚替殷九明拉好薄被,这才悄声离去。今晚她听了太多的秘密,一时间觉得整个脑袋都是疼的。人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人说,这世上唯一不会背叛你的人便是母亲。
可到了殷九明这里,母亲反倒成了伤他最深的那个。
和这些比起来,人命案似乎都得有些无足轻重了。
翌日一早,萧樱早早起身,或者说,她昨夜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眠。想着和赵仵作约好早起去义庄,萧樱索性早早梳洗妥当。
丁香还在嘀咕时间太早。
萧樱大可再多睡一个时辰的……萧樱脸上的倦色几乎掩饰不住。丁香只当是因为舟车劳顿,萧樱没有睡好的缘故。
可是很快,风一便来了。
“风护卫,这么急匆匆的来找我家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风一昨晚坏了规矩,没能顶住萧樱的追问,把消息透露给了萧樱。这一晚上风一提心吊胆啊,生怕自己从风一被撸到风十开外。好在一夜安静。
想来萧樱十分讲义气,并没有供出他。
风一对萧樱简直是感激涕零……
只是此时,他却不是来谢萧樱的。“公子……唤萧姑娘呢。”
风一顿了顿,最终说道。
萧樱的心不由得一紧,已经站起身来。
“昨夜入住的匆忙,衣裳收的有些乱,丁香,你留下把行装再整理一遍。”
丁香虽然觉得行礼不必再整理,不过还是乖乖点了头。入王府几年,她学会了一件最最紧要的事,那便是,听主子的话。不管主子如何吩咐的,遵从便是。
“是,小姐早去早回。”
出了院门,风一才吐露实情。“公子……不太好。”
什么叫不太好?萧樱发现自己如今整个人的状态都有些不对,明明火急火撩的,可是不管是步子还是开口询问的话,都很平静。
也许昨晚太过震惊,此时不管发生什么,她都能心平气和的应对了吧。
殷九明昨晚虽然没说,可是萧樱能明白他心中所想。
如果他……
他病的真的太重,没法发号施令,她要将这一切都担在肩上。
她要撑起这一切。
萧樱实在不知道殷九明哪里来的自信,以她的出身,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啊。
可是殷九明似乎一点也不怀疑她的能力。
仿佛在他心中,萧樱真的是个无所不能的姑娘。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兵分两路
第一百八十九章兵分两路
“……公子早上起来勉强喝了两口清粥,可都吐了……而后还吐了血。”
风一强忍着焦急小声告诉萧樱。
发热能说是受了风寒。
可是吐血?府医连忙开方子,可思来想去,最终也只开了个温补的方子。因为府医断不出症结在哪?
无端的发热,然后身体迅速虚弱下去,如今又开始吐血。
府医是从京城跟来的,已经吓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了。
如果殷九明真的出了什么事,恐怕府医也是小命不保。
吐了血后,殷九明便昏睡过去,根本没时间交待风一接下来如何。风一只是急急来找萧樱。
毕竟整个队伍,自家公子最在意的便是萧姑娘了。
“别慌,越是这种时候,你风一护卫越要镇定下来。如今只能赌一赌了,让风二和风三来见我。我去看看五哥,让他们在小偏厅等我。”
风一点头。
他确实有些六神无主了。
虽说排名第一,可他依旧不敢想像若是自家公子出了什么事,他要怎么办?
他只是个护卫啊。
以前不管发生什么,自家公子都会把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的。这是第一次,第一次让风一觉得自己简直走在绝壁上。
前后左右似乎都是绝路。
他根本不知道要往哪个方向迈步。
幸好,幸好有萧樱。
风一亲自去找人,以防事情再出纰漏。
心中有了计较,萧樱突然加快了速度。此时,她才后知后觉的感到恐惧。
风一说,殷九明吐血了。
吐血了……萧樱头皮一阵发麻,脑了里更是乱成一锅粥。刚才若不是勉强压抑着自己不要多想,先想出应对之策来,萧樱恐怕自己会像个傻子。
萧樱到的时候,殷九明似乎觉觉睡着。
若不是衣襟上还隐隐见到暗红的血点,萧樱以为风一故意吓他。
萧樱小心翼翼的上前,生怕声音大了吵到殷九明。可如果真的能把他吵醒,她是不是就不必这么担心了。
“五哥。”萧樱轻声唤道。声音轻的,就像一根羽毛划过空气。
萧樱根本没想吵醒殷九明。
他这么昏沉沉的睡着,也许还能舒服些。若真的强行弄行他,他会更痛苦。
“……我知道你能忍。你从小到大,学的最多的便是如何忍疼。可我会心疼啊……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已经不相信‘运气’这两上字了。我会派风二和风三回太平镇……我一定会想办法弄到药。如果我真的做了什么,你不要生气……”
萧樱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似乎不说些什么,她的整颗心都无处安放。
最后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男人,萧樱毅然起身离去。
她先去了偏厅,将心中所疑说出。然后吩咐风二和风三如何行事。
风二脸上习惯带的笑意渐渐收了,整个人显得有几分阴森。
风三向来话不多,此时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更阴沉了。
“……事急从权。原则只有一个,拿到药。不惜一切代价。”
风二和风三齐齐点头。“姑娘放心,我们一定不负姑娘所托。”风二惯常喜欢嬉皮笑脸,跟在萧樱身边后,简直就是如鱼得水。
萧樱性子好,驭下又宽容。
风二自觉找到了‘归宿’。以前在王府当差,他是护卫中的异类。
整个王府都显得十分庄严,连个说闲话的都没有。日复一日的风二简直要被关疯了。
终于,公子唤他们前往抚阳镇。
然后他认识了萧樱。
萧樱不像一个主子,反倒像个邻家小姑娘。偶尔逗一逗她,她也不恼。反过来还会和他们说些笑话。
总之,萧樱是个好主子。
如今。他两个主子……一个生死未卜,一个即将去和陈县令周旋,用一己之力扛起汶西一行。
风二从来不知道,一个姑娘瘦弱的肩膀上,竟然能担这么重的担子。
“谢谢你们。”
萧樱想笑一笑,可是笑的实在太勉强了。
风二一个大男人见此都红了眼睛。
“姑娘说的什么话,谢什么……我们为了公子和姑娘去死也是应该的。风三,走……去和姓殷的好好玩一玩。”
风三郑重点头,对萧樱深深一礼,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
安排好这些,风一前来禀报,赵仵作来了。
不仅赵仵作来了,陈县令也跟着来了。他说验尸是大事,他做县令的,需要从旁观看。
萧樱心中冷笑。不就是觉得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吗。
把自己说的这么大义,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他愿意跟,便让他跟便是。验尸的场面足够他……大吃一惊了。”
“可他跟着,会不会坏姑娘的事啊。我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急着破案的。他似乎更希望能找找姑娘麻烦。”
风一怀疑陈留不安好心。
昨天还一副公事缠身的模样,今天便说手头无事,可以观摩萧樱验尸。
说话简直就是放那个……
当着萧樱的面,风一实在说不出粗话来。可心里却把陈县令骂了一溜够。顺便问候了一下陈家的列祖列宗。
“让他找。到时候不知道谁要找谁的麻烦呢。”
“总之,姑娘一切小心。”
“我知道,你在驿站,别的不必管。一定要看好你家公子。”
风一点头。“姑娘放心,属下便是拼了性命,也定保公子无恙。”
萧樱原打算只带着一个风四出门的。
谁知出门时,身后却浩浩荡荡的跟了……
陈留看到那一串人,脸色实有些奇妙。想用县令的身份压一压萧樱……可对面不是捕头便是县令家的公子。还有一个抱着剑的,虽然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可周身那股戾气,惊得陈县令愣生生没敢开口。
于是,一行人。
其中包括陈县令,赵仵作。萧樱,贾骏,聂炫,缪公子,还有小秀才。
小秀才明明胆子不大,每次验尸,脸色白的简直像具死尸,可他依旧毫不迟疑的跟在了最后。
贾骏嗓门大,一路上嘲笑这个嘲笑那个。
嫌小秀才胆小,嫌缪公子是个武痴。
至于聂炫……看在那把剑的面子上,贾捕头没敢开口。
因为贾骏话太多,一路上陈县令试了几次,愣生生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第一百九十章 装傻充愣
第一百九十章装傻充愣
直到看到义庄,贾骏被这阴森森的气氛所慑,才老实下来。可陈县令已经错失开口良机,再也不能将几人拒之门外了。
陈县令确实一肚子气,想拿萧樱开刀。
他故意跟着,自然是想借机找一找萧樱的错处。
陈县令依旧不相信萧樱这么个黄毛丫头,能有什么真本事。
那些传言不过是夸大其词。姓殷的身子弱,陈县令已经不需太过防备他了。
除了殷九明,便只有这个萧樱了。
陈县令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一路跟着,而且都是些‘无赖’之人。根本不看他的脸色行事。
“陈大人,你们汶西的义庄怎么修在坟圈子里啊?太吓人了。”
一路听贾骏大嗓门嚷嚷,陈县令已经听出心里阴影了,如今听贾骏发问,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义庄不建在坟地旁,难道还建在衙门旁不成?”
“……建在衙门旁自然不合适,衙门属阳,义庄属阴,这阴阳可不能搅在一起。”贾骏似乎根本听不出陈县令话中的嘲讽之意,竟然还一本正经的指导起陈县令来。
陈县令一张老脸已经快耷拉到脚面上了。
他有些心疼姓缪的了。
有贾骏这样的捕头,姓吴的那样一阵风都能吓得蹦起来的仵作,还有个走路像猴子似的儿子。
陈留都想给缪县令掬一把同情泪了。
“依你之见,建在哪里合适?”
陈县令似乎喜欢说反话,他虽然在发问,可一点也不想听贾骏的答案。他以为有些事,再一,再三却不能再三,贾骏装傻一次,装傻两次,还能次次装傻?如果贾骏真的那么傻,姓缪的也不会用他。用这样原属下,纯属给自己添堵。
可陈县令真的高估贾骏的智商了。
也高估缪县令的眼睛……
贾骏认真的想了想,竟然真的给了答案。
“我觉得建在寺庙旁边合适。像是做法事,超度之类的事情,隔墙喊一声便有人应声,方便的很。没有庙,建在道观边效果也是一样的。如果你们汶西连道观也没有,只能勉强建在尼姑庵旁边了。可这样一来,就不那么方便了。
隔墙喊尼姑,一定会被追着打的。”
贾骏说完,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挺有道理,还不忘找找外援。
聂炫不理他,萧樱对他笑笑,似乎也没开口声援的意思,至于小秀才……在姓陈的面前唯唯诺诺的,根本不敢开口,最后还是缪公子可靠。
“贾大哥说的对。陈大人,你快点把你们汶西的义庄挪个地方,就挪到庙旁边……保管义庄再不会像这里似的阴森森的了。”缪公子自诩胆子大,天不怕,地不怕,不过他怕……怕鬼。
早知道汶西的义庄四周环坟,风景这般独特,他一定乖乖呆在驿站里。
陈县令险些被气歪了鼻子。
他再也不想开口了。
至于此行的目的,找萧樱的麻烦,似乎也被他淡忘了,他只顾着生气了。
贾骏赵着陈县令没注意的时候,对萧樱眨了眨眼睛,萧樱也眨了眨眼睛做为回应。两人心照不宣……
贾骏怎么可能听不出陈留话里的意思。不过是做了回傻子,让陈县令好好‘酸爽’了一回。
想拦下他们,然后只带着萧樱去义庄,做梦。
他们可都是抚阳镇出来的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萧樱被人算计。
对于陈县令,大有自然是要同仇敌忾的。
“……到了。诸位注意些,里面……不太好看。”赵仵作是唯一一个对这幕明争暗斗置身事外之人。他一路都在做着心理建设。
就算是当仵作的,对于有些东西,也实在不忍直视。
那受害的女子,当时就己经难以入目了。又在义庄停了几天。哪怕他用了些防腐的药草,可这盛夏时节,恐怕用处也不大。
赵仵作此刻深觉自己当初入错了行。去当郎中多好,名声好地位佳,银子还赚的轻松,为什么偏偏选了仵作这条路。
听赵仵作这么一说。诸人都没了开口的兴致。
赵仵作一马当先,推开了腐朽的木门,吱扭扭一声响。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缪公子和贾骏当场脸色发白,跑到一旁吐了。
至于陈县令,他努力端着县令的架子。哪怕心里早就已经翻江倒海。
可是他带来壮胆的差役实在忍不住,迅速加入了呕吐阵营。
赵仵作开始给每人发东西,塞进鼻子里。
即便如此,依旧恶臭难闻。
“萧姑娘验过后,无论如何都要下葬。”赵仵作对陈县令说道。因为一直无法判断死因,所以才停尸义庄。其实哪个衙门都有这种案子,甚至有的义庄里尸体都烂成了白骨,依旧找不到真凶。
最终的结局便是被随便掩埋了。
这女子该是有家人的。
可是死了数日,却不见家人来报官。
差役去镇上打探,也没有找到她的家人。
这就有些奇怪了,这女子穿戴打扮,明显是汶西本地人。而且双手纤细,不像干过粗活的。
所以这该是个家境不错的小妇人。
一个大活人不见了,竟然无人寻找……“自然要下葬,再留下去,义庄就别想进人了。”陈县令一边用袖子遮了鼻子,一边没好气的说道。
诸人中,萧樱倒是最镇定的那个。
似乎根本闻不到这刺鼻的味道,她站在门外,四下打量着屋内摆放的整整齐齐的两排棺材。
那认真的神情,不知道的以为她在看什么稀世之宝。
“姑娘可是发现了什么?”赵仵作不再去管那些人。既然不是仵作,跟来也无用。
他只注意萧樱。
“前两天下了雨……你们看地上的脚印,是不是有些奇怪?”
萧樱指着屋里那隐约可见的足迹。
义庄这种地方,按规矩,该有人守。多是些鳏夫之类的老者。
无儿无女,无依无靠,做个守庄人,勉强填饱肚子。
可是真实情况是,很多的义庄都是半荒废的状态,根本无人看守。
这其实也不怪官府……
毕竟找不到亲人的受害者不多。义庄的存在,很大程度是只是摆设。
第一百九十一章 有进无出
第一百九十一章有进无出
汶西的义庄便如此,听赵仵作说,义庄已经有两三年没停过死人了。
里面的棺材都是最初准备的。
开始有个守义庄的老者,几年前病死了,那之后,义庄便处于无人看守的状态中。
义庄这种地方,一般人可不会踏足。
所以其实守不守,意义不大。
多了个死人,只会让义庄更加阴森,根本不必担心防盗问题。便是大门敞开,恐怕也没谁会不长眼的来义庄盗窃。
所以屋中的足迹,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几人顾不得这可怕的味道,围上前来。贾骏做为捕头,最有发言权。“应该是雨停后,有人进过义庄。可是,有些奇怪……你们看,只有一行脚印。那人进去……却没有出来。”
地上有些杂草,还有厚厚的灰尘,所以留下了清楚的痕迹。
确实如贾骏所说。
一行进去的脚印看起来十分清楚。
可是除了进去的脚印,便再也没有其余的痕迹了……
若真是有人进去,自然也要出来。不可能只留下一行足迹。
贾骏话音落下,一旁的缪公子十分给面子的吸了口冷气。“贾大哥,你可别故意吓人。”
“鬼才故意吓人。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哪怕不是捕头,这么清楚的脚印,也能一眼看个分明。
从门口一直延伸到黑漆漆的屋子里。
最终陷入棺材深处。
现在是大白天,诸人也没觉得好过,只觉得周身冷飕飕的。
再联想到这里的坟场的环境。缪公子已经吓得小腿发抖了。他死撑着面了,坚决不在人前露出胆怯的一面。“兴许,兴许……从窗了出去的。”
贾骏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一眼缪公子。
“你见哪个义庄有窗子。”
是啊,义庄都不修窗子。
只一扇门……里面乌漆墨黑的,据说是怕日头惊扰了亡灵。反正,越阴越好。
只一扇门,所以如果有人进去,便一定会原路返回。
只有进去的脚印,却没有出来的?“难不成,哪位老兄没了去处,所以来这里歇歇脚。”缪公子发散思维,努力寻找着可能的答案,只要答案不是鬼,缪公子都不惧。
“去棺材里歇脚?你说的是人是鬼?”
阴森森的调子,而且是从耳边发出的。缪公子一声嘶吼,险些原地跳起来。
好在他还记得身边人数不少。
鬼不至于胆大包天到敢趁着正午日头最高的时候行凶,这才勉强压抑下惧意。
只是被吓得喊破喉咙这种事,还是让缪公子觉得面上无光的很。所以整个的表情可以用凶神恶煞来形容,他侧头,找到元凶。
然后,便萎了。
他怎么忘了,这里有位喜欢在棺材里歇脚的主啊。“聂大哥,我说的不是你……我是说……反正这世上没有鬼,只有装神弄鬼的人。”
缪公子可算说了句人话。
聂炫冷冷看了他一眼,退后一步。继续抱剑跟在萧樱身边。
最终,陈县令,萧樱,聂炫,赵仵作,贾骏,几人齐齐站在门边,看着那趟脚印深思。
“刚才缪公子说的不错,这世上没有鬼,只有装神弄鬼的人。所以一定是有人装神弄鬼。赵仵作,你去探探路。”
陈县令不好指使别人。只能对自己的属下下手。
赵仵作不敢啊。
他虽然是个仵作,可是信鬼神啊。
这明显就是鬼祟所为的事,他才不当那个出头鸟。
赵仵作不动,陈县令冷哼一声,回身看向自己带的差役。
此行为了壮胆,也为了声势,他带了十几个差役。这些差役平时都是颇得陈县令赏识,惯常跟着陈县令出出入入的。
只是,他们习惯出入的是酒楼饭馆之类的场所。
义庄这种地方……
大家努力缩着身子,明明五大三粗,却妄想把自己缩成小巧精悍。
谁都不愿去打那个头阵。
陈县令随手点了个平时最是能言善辩的。
那人比缪公子还菜。头摇的像拨浪鼓……“大人,小的,小的肚子疼,疼的厉害。”
“小的也疼,小的腿疼,疼的快断了。”
“小的胳膊疼,一定是断了。”
……
陈县令带在身边的,虽然是差役,可平日大多充当护卫的角色,跟在陈县令身边。像查案这种事,有专门的差役去办。只是那些差役平日不得陈县令欢心,所以陈县令一个没带。
他本是打算寻衅的,自然带的都是心腹。
可就是这帮心腹,让陈县令颜面尽失。
“一帮废物。本官要你们何用?”好吃好喝的,一各个都争先恐后。遇到点险情,又都成了缩头乌龟。
若是平时,仗着胆子也便去了。
可是今天……尤其是这阴森森的环境。
恐怕有命进没命出啊。所以哪怕陈县令如此喝骂,依旧没人上前。
萧樱自从出了驿站,话便不多。
她深知陈县令意图找她麻烦,所以尽量不开口,再加上她心里惦记着事,也确实没什么说话的兴致。
所以萧樱突然开口说话,诸人才会大感意外。
因为这种时候,男人都心里发虚,萧樱只是个姑娘……难道不该是胆子最小的吗?
“不管是人是鬼,去看看便知。”说完,当先迈步进了义庄。
萧樱之后,聂炫也随着迈步跨进门槛。
之后是贾骏和小秀才……
缪公子思来想去,决定还是留在外面望风……
赵仵作迟疑片刻,也跟着进了门。最终是陈县令,他有心留在外面,可想着萧樱一个小姑娘带头进了门,他若是不敢进去,岂不落人口实。
最后,陈县令也抖着双腿,进了义庄。
进了屋子,恶臭几乎无处不在。
陈县令脸色变了几变,勉强压抑着……
可前面几人,步子却不慢,尤其是带头的萧樱。她一口棺材一口棺材的看过去,速度竟然很快。转眼间,已经检查了五六口空棺。
眼看着几人渐行渐远,陈县令顾不得害怕,赶忙迈步追上去。
“……是人是鬼,查查便知。在外面猜来猜去的有什么用?只会越猜越……离经叛道。”
萧樱边走边说道。
第一百九十二章 胆小如鼠
第一百九十二章胆小如鼠
聂炫一直冷着一张脸,也看不出有什么神情。
至于贾骏和赵仵作,都面露愧意。
他们是一行人中年长之人。本该打这个头阵的,却被萧樱抢了先。所以此时,只能乖乖听训。
萧樱语气也不重,可就是让人觉得颇有几分威仪。
小秀才走在贾骏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他明明吓死了,可还是跟了进来。
他是仵作,别人可以因为害怕而畏惧,他不行。小秀才看向萧樱,一行人中,明明萧樱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可是她却走在众人前面。
和萧樱相比,小秀才越发的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了。
难怪萧樱从不正眼看他。
“樱姑娘,你小心些……”贾骏看萧樱走在最前面,陆续弯身检查棺材,那样子,别说害怕了,恐怕她心里压根没有惧意二字。可贾骏却看的心惊胆颤。生怕棺材里蹦出个什么来伤了萧樱。
萧樱点点头,示意接收到了贾骏的好意。
可动作却一点没慢……
贾骏:“……”人家一个小姑娘都这般勇往直前,他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冲啊。
连带着小秀才脚下踉跄几步,也跟着贾骏向前冲去,赵仵作见此,也跟着上前。
可苦了走在最后的陈县令了。
这屋子里阴森森的,放眼看去,摆的全是棺材,陈县令也不知道那个死人在哪口棺材里。
所以根本不敢左右张望。
一见赵仵作往前冲,他也只能跟着往前冲。
可突然间,不知道脚下绊到了什么,陈县令脚下不稳,身子歪向一旁。
他用手一拄棺材板……
那虚虚盖着的棺材板顺着陈县令的手劲一滑,然后露出里面……
啊!
杀猪似的惨叫声在义庄里响起,直惊得守在门外的差役险些拔腿就跑。
好在有缪公子在。
他手握长剑横在胸前,然后大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片刻后,贾骏回道。“没事。就是陈县令不小心看了眼死人。”
诸人……
差役们齐齐松了一口气,腿软的拉着脚直的,胆大的帮衬着胆小的,总算歪歪斜斜的站成了一列。
“人都死了,看一眼也能惨叫成这样。陈大人,你还不如我爹胆子大呢。”
缪公子幸灾乐祸的喊道。
陈县令此时可没功夫和缪公子计较。他吓的不轻……也是他倒霉,被一截烂木头绊了一下,好死不死的偏偏栽倒在装了死人的棺材旁。
他手劲也不大,可棺材板竟然就被推开了,露出了里面的死尸。
这人当时死的时候已经没法看了。
又在义庄停了几天。哪怕棺材里塞着防腐的草药,看上一眼,也足够陈县令做足一个月的噩梦了。
他本意是用此来吓萧樱的,可萧樱没被吓到,自己反倒吓掉了半条命。
陈县令去角落里大吐特吐了……
他再不会笑差役胆子小了,这简直,简直就不是人能看的。
可是……
陈县令勉强抬头,看到萧樱面无表情的站在棺材旁,然后弯下身……
陈县令猛然转头,他简直不敢想萧樱此时眼中是什么景致……不行,再想下去,他得把早饭一起吐出来。
原本怀疑萧樱这个仵作身份有名无实,是姓殷的花银子捧出来的。
如今陈县令再也不怀疑萧樱仵作的身份了。
“劳烦萧姑娘了,本官,本官出去替你们把风。”
他们又没做贼,哪里需要把风的。不过谁也没揭穿陈县令的搪塞之词。
陈县令顾不得风度,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出了屋子。
直到暖阳阳的日头照在他身上,他才长长吐出一口气,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这仵作,简直就不是人干的活。
缪公子眼见着陈县令自己出来了,提着剑走向陈县令。“萧樱呢?贾骏和小秀才呢?”
“……你拿剑做什么?本官还能伤了他们不成!萧樱在验尸,至于那姓贾的和姓吴的,自然陪在一旁。你这孩子,年纪不大,怎么整天拿把剑耍来耍去,小心伤到人。”
陈县令心里憋着气。
没能吓到萧樱,自己反倒被吓的不轻。
最终还灰溜溜的逃出屋子。才出屋子,便迎上拿剑的缪骞。
缪骞年纪小,陈县令压根不在意他。只是如今心情不爽,自然要找个出气筒。
于是缪公子首当其冲。缪骞可不是萧樱,没有萧樱那能屈能伸的好脾气,他也不是贾骏,过过嘴瘾,不敢动手。
缪公子在这世上,还没有怕的人。
说天不怕地不怕也不算冤枉了他。
唯一能制住他的,如今只有殷九明。
其实殷九明从未责骂过他,可缪公子就是觉得殷九明可怕,在殷九明面前向来不敢造次。
可除了殷九明,便没他不敢造次的人……
唔,萧樱除外,他还想拜萧樱为师呢,自然要尊师重道。
“本公子的剑,向来指哪刺哪,大人不信?我给大人演示一番。”说完不等陈县令反应,刷刷刷,几剑刺下。
只见陈县令的袖子的裤脚,各有一个窟窿。
而陈县令,眼皮翻了翻,终于在缪公子的二次打击下,义无反顾的昏睡过去。
差役见此匆忙上前。
拔剑的,救人的……
缪公子一脸不解。“我又没伤到他,你们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我和我爹经常这么玩……放心,一会就醒了。”缪公子十分有经验的说道。
差役们面面相觑。
最终把陈县令搬远些,一脸防备的看向缪骞。
缪公子耸耸肩,很是识时务的退后几步。
摆出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态势。缪公子长剑回鞘,眼底的笑意一闪而过。
敢欺负他的萧姐姐!
那他就让姓陈的尝尝什么叫**……
缪公子想,回去后可以向殷九明讨个赏了。不如便求求他替他说说好话,让萧樱收他为徒。
缪公子压根没想自己一个怕鬼的,怎么去当仵作?
屋外,缪公子替萧樱出了口恶气。
屋中……
诸人一脸菜色的围在萧樱身边。
萧樱和赵仵作正在验尸。
小秀才虽然害怕,也白着一张脸站在旁边。
萧樱蹙眉,指着死者身上的伤痕说道。
第一百九十三章 离奇死因
第一百九十三章离奇死因
“果然不出所料,这是一种刑具……”萧樱也说不上具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这东西像个桶似的,里面遍布钉子。
把人装在里面,从山上推下。
或更狠毒些的,用马拉着跑。
装在里面的人会被钉子刺穿,痛苦难当,血流不止,最终流血而亡。
棺材里的女人已经面目全非了,可身上的伤痕依旧清晰可见。
“我听风一说,你们发现这位夫人时,她还没断气?她还指认了一个人?”
赵仵作点头,萧樱能看出是一种刑具已经让赵仵作吃惊了。他心中对小小年纪,便见识不凡的萧樱十分敬佩,所以有问必答。“是。这女人在桥底下被一个乞丐发现,乞丐吓的不轻,大喊大叫,有人报了官,等我们赶过去,这女人还没断气,有很多人围观,她便指着一个人,说是被他害的。然后就断了气。”
萧樱示意聂炫等帮忙把棺材封上。
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
“被指认的是个什么人?”
“是镇里成衣铺的伙计……我们也拿下了那人,连番审问,实在审不出什么。那伙计一直叫冤,我们也找不到证据。人到现在还关在牢里呢。眼下最紧要的,便是找出死因,查出这人的身份,我们才好继续查下去。”
萧樱点点头。
说话间,几人终于出了义庄。
还没等萧樱感受一下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便看到陈县令阴沉着一张脸,正领着差役和缪骞对峙。
对方以陈县令为首,身后跟着十余个差役,看起来声势十足。
而这边,却只有缪公子一人。
气势丝毫不比对面差。
这是?萧樱蹙眉。“陈大人这是做什么?你们一帮人欺负缪骞一个孩子?真是好威风啊。”
缪骞虽然话多,有时候像只猴子似的上窜下跳,可绝对是个正直善良的好少年。
反观陈留,表面看起来老实巴交。实际上暗中攀附权贵,实在是个面善心恶的。
何况,陈县令领着一帮手下,而缪骞这边只有一个人,以多欺少的事情,姓陈的也做的出。
陈县令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了。
孩子?亏萧樱说的出。有拿剑戳人的孩子吗?想到刚才自己被生生吓昏了,陈县令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你问问他都做了什么?”
“……萧姐姐,我只是和陈大人玩玩。他说我整天拿剑耍来耍去,会伤人,所以我向陈大人证明一下我剑无虚发啊。
谁知道陈大人胆子这么小,竟然吓昏过去。萧姐姐,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缪公子一脸的无辜之色。
萧樱听完,却是松了口气,没被欺负就好。
也是她虚惊一场,她早该知道缪骞这性子,只有他欺负人的份,哪能轻易被别人欺负了去。
哪怕是陈留,也休相在缪骞这里占到便宜。
别人行事还讲究个规矩,可缪公子做事,全凭喜好。这世上,也就只有殷九明能让缪公子忌惮几分。
萧樱看了一眼缪公子,缪骞对她眨眨眼睛。
萧樱简直哭笑不得,这小子,便没一刻安静。萧樱已经想到缪骞为何如此了,一定是看不惯姓陈的处处找她麻烦,所以要替她出气。
虽然做起事来不讲规矩,而且不顾后果。可是他却一心想替她报仇……
萧樱自然要护着他。
“原来如此,陈大人息怒。这小子在抚阳时,和缪县令也是如此胡闹……缪骞本性单纯,如果真的惊到了陈大人,还请陈大人不要怪罪。”
陈县令气的简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本性单纯?萧樱这话一出,他若再追究,岂不显得他刻薄。
何况萧樱还抬着缪县令来。
陈县令冷笑一声。“本官怎么会和一个孩子计较。不知道萧姑娘查验的如何了?可有线索了?”
一个小小的缪骞,以后找机会收拾便是。
何况一定在此时落人话柄。
萧樱也明白陈留只是暂时压下怒意,他这人看起来大方,实则睚眦必报。
反正债多了不愁,陈留恐怕也恨不得把她五马分尸,也不在乎多记一笔了。“萧姑娘确实厉害,已经验出死者死因了。待属下和姑娘商量一番,定然对破案大有助益。”赵仵作赶忙上前。
虽然没看到发生了什么。
不过不妨碍赵仵作站在萧樱这边。
他是知道陈县令的性子的……斤斤计较。对方不过是个少年,耍几下剑罢了,何至于如此剑拔弩张。陈县令看起来似乎挺高兴,可看向赵仵作的目光却十分阴冷。
赵仵作缩了缩脖子。
萧樱不动声色的上前下不,挡住了陈县令的视线。
赵仵作心下感激。
下一刻,聂炫做了和萧樱同样的事,他上前一步,挡在了萧樱前面。
陈县令最终迎上聂炫冷的仿佛淬了冰的目光,登时一溃千里。
“好了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有什么话,路上说。”贾骏出来打圆场。
陈县令点头。
“也好。你们几个,在附近找个地方,把人埋了吧。”
几个差役苦哈哈的点头。
差役去埋人的功夫,诸人找了个空地,陈县令迫不及待开始询问萧樱。
“这种刑具,我只在书中看到过……似乎,是用来惩戒失节女子。”
萧樱最近喜欢看书,殷九明不知从何处搜罗出不少书给她看。前两天她和殷九明提起女子所受之伤,或许是一种刑具后,殷九明很快给她送了本书来,书中提起过这种刑具。
似乎是邻国极北之地生活的游牧民族用来惩戒失节女子所用。
把女子送进铁桶,让马拉着疾驰。
人会瞬间被刺穿,最终**而亡……
赵仵作之所以不知道,是因为这种刑具几乎不会出现在大元境内。
“刑具?本官怎么没听说过?萧姑娘……饭能多吃,话却不能乱说。这种事情,可是关乎人命的……”
“你这人好生奇怪,你自己的仵作验不出死因,才请樱姑娘帮忙。如今樱姑娘说出死因,你反倒不相信了。不信便算了,我们也不枉做坏人,就当白跑一趟吧。樱姑娘,聂老弟,我们回驿站。”贾骏看不下去了,觉得陈县令欺人太甚。
第一百九十四章 力压陈留
第一百九十四章力压陈留
这简直就是吃力不讨好。
驿站里殷九明还病着,姓陈的以为他们愿意出来啊。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贾大哥,你别生气,陈大人一定不是这个意思。赵大哥,你说呢?”小秀才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可是刚才萧樱验尸时,小秀才一直站在身边,比起过去,也算是大有长劲。
小秀才和赵仵作一样,如果是小秀才验尸,他同样看不出女子所受之伤是何种凶器所致。
萧樱所说之言,小秀才十分信服,那是因为一路走来,他亲眼见过萧樱的本事。可是陈县令没见识过啊……所以他不信,也是难免的。
“姓吴的,你是哪边的!”贾骏生气的质问道。
“我自然是贾大哥这边的。可是我们如今在破案,是为了给冤死者报仇,还分这边和那边吗?陈大人,萧姑娘不管说什么,还从未错过。您还是听一听吧。萧姑娘从不会随便乱说的……”
“大人,这位吴公子说的没错。属下也觉得萧姑娘说的有道理……这伤,确实像萧姑娘所说,是像钉子似的东西刺出来的,属下先前实在想不出是什么东西,如今听萧姑娘一说,属下终于知道了。就像萧姑娘所说,是个像铁桶一样的东西,里面满是钉子,把人塞进去,再从山上往下一推。
钉子瞬间入肉,这样的东西,我们大元虽然没有,可是难保异族没有。萧姑娘说是异族用来惩戒之用,属下觉得可信。”
陈县令被驳,面子里子都挂不住。
先有缪骞用剑刺他,后有萧樱不管不顾的偏袒缪骞,如今连自己的属下都向着萧樱说话。
陈县令自从入仕,还从未受过这样的气。
眼下,破案已经不是第一位的了,出气才是最重要的。
本来去求助萧樱,也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如今确认姓殷的的确身染重病,不久于人世。陈留还有什么可怕的。
至于这个女人是谁?怎么死的?便是查不出,也不算什么,不过是多一桩无头悬案。哪个县衙没几桩这样的悬案。至于五皇子会不会怪罪,五皇子自从来到这太平郡,足有五六年了,压根没露过面。谁知道是不是已经暗中离开太平郡了……
如果因为此案,真的引出五皇子,陈留还算立了一个大功呢。“异族刑具?谁见过?你见过?萧姑娘见过?我们这里可是大元境内,怎么会出现异族人的东西……难道萧姑娘暗指本官通敌?”
诸人脸色都不好看。
陈留这明显就是故意找茬了。
贾骏眉头蹙着,想开口说些什么,一旁小秀才使劲拉着他的袖子,生怕贾骏再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把场面弄得更僵。
至于缪公子……他没什么急才,刚才那一出,已经用尽了他的脑容量,此时站在一旁,只能当根木桩子,勉强压压场子。
最后没有表达的只有萧樱和聂炫了。
聂炫自然以萧樱为重,他一直站在萧樱身后,无声的表示着支持。
以至陈留看向萧樱时,目光总有些闪躲。他有些怕聂炫,虽然聂炫话不多,可周身那股凌厉的气势,还是让陈县令有些发憷。
自己带着那些差役,连一个缪骞都打不过。
更何况这位明显比缪骞高一个档次的聂炫……
本来以为自己这边人多势众的,可一堆草包也打不过人家一个。
陈县令是又羡慕又嫉妒。不明白一个小小的萧樱,怎么会这么多人护着她……
模样勉强算是能入眼,在陈县令看来,实在算不得美人。可竟然有本事让一个又一个男人为她赴汤蹈火。
甚至连自己的属下,也甘愿被萧樱所用。
陈县令如何不气!他本也不是什么大方的人,如今更是恨不得把萧樱一行人就地挖个坑埋了。
“陈大人通不通敌,只有陈大人自己心里清楚……我说的话,大人不信便不信吧。这案子说起来其实和我无关,我只是看在殷公子的面子上,才勉为其难,陈大人真的以为我愿意来这里?愿意去看那烂的恶臭的腐尸不成。”萧樱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陈留相信她的话。不相信她的话,似乎对她都没什么影响。
她走这一趟,完全就是因为殷九明负责巡视汶西政务。
她要让陈留清楚这一点。
陈留脸色很难看,因为萧樱的表现和他所想出入太大,他以为自己越怀疑萧樱,萧樱越要急于表现,或许会露出更多的破绽,让他趁机可以制约姓殷的。
甚至能牵出五皇子。
他也好向京中邀功。
可是萧樱却说出这样一番不冷不热的话。“你身为仵作……怎可如此态度。验尸是你的本职,你却这般不情不愿,萧樱,你不配当一个仵作。”
“大人从哪道文书里看到我是仵作的字眼了?我说过了,只是帮帮忙。我压根没说自己是仵作……是有些人道听途说,偏要强人所难。我原是拒绝过大人了,只是殷公子开了口……他希望我帮一帮大人,把这个案子破了。如今殷公子奉五殿下之命考究诸镇政务,这关乎到大人的升迁。既然大人不在意,我等不插手便是。大人不必如此……排外。”
这,这……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陈留总算见识了萧樱的口舌之利。
为了帮他?萧樱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偏偏听起来,像是真话。
见鬼的为了帮他。
他压根没打算真心留在太平郡。
所以自然不必去迎合五殿下和姓殷的。
他的前途,自有人帮衬,何需萧樱一个黄毛丫头。
可这话,陈县令却不便直言。若是透露出去,岂不坐实了他有异心的说法。
萧樱轻轻松松,几句话便堵得陈县令的嘴。让他再也没法继续挑萧樱的错处。“姑娘误会了,本官不是不相信姑娘的话,只是觉得匪夷所思。”
萧樱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直让陈留脸色又生生的阴沉了三分。萧樱对此视而不见,侧身对身边的人说道:“你们看……大家都误会陈大人了吧。陈大人只是见识少了些,并不是故意为难我们……”
第一百九十五章 鬼影之谜
第一百九十五章鬼影之谜
其实陈留想做什么,只有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如今萧樱这么一说……
贾骏转头,他怕自己忍不住发笑,小秀才稍愚钝,可也渐渐反应过来。一张脸憋的通红。
缪公子是个武痴,脑容量实在有限,听不出什么异常,只是觉得陈县令的脸色似乎红的过了头。
看起来倒像是火力太旺。
至于聂炫……他这人向来一张冷脸,忍笑的功夫更是一流,所以最终,萧樱和聂炫一脸平静。
似乎自己刚才那句话,并不是在嘲讽陈县令。“大人既然也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不妨按着这个思路去查吧。至于那个女子指证之人……虽然并不一定是真凶,可一定和此案有关。大人只要找到那人的软肋,破案自然指日可待。”
萧樱一边轻描淡写的开口,一边心中感叹自己真是个以德报怨的好姑娘。
陈县令这次没有开口反驳。
事己至此,萧樱觉得自己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她心里记挂着另一件事。
不想继续耽搁在这里了。陈县令以为凭他几句话,便能让她走这一趟。
陈县令在算计殷九明,在打压她。
她同样也在算计陈留。
她走这一趟,用自己牵制着陈县令,风二那边才好办事。
为了以防万一,萧樱不惜以身涉险。好在她身边有贾骏和聂炫,因为有他们在,陈县令才不敢真的伤到她。
验尸告一段落。
赵仵作疑惑的提出了脚印的事。“义庄轻意不会有人来。何况汶西镇义庄建在这里……别说是普通人了,便是猫狗一类的畜牲,都不会踏足。谁会趁着雨夜来这里?脚印那么清楚,看起来倒像是故意印给我们看的。”
“义庄又没上锁。或许有人在这里避避雨。不必大惊小怪的。”贾骏心大,说出的话也带着极其先明的个人特色。
“贾捕头请看。这里方圆数里都是坟茔。而且多是老坟,便是清明前后,都没什么来上坟的后辈了……没事谁会往这里跑,便是避雨,院中有个草棚足够了。谁会大胆到进满是棺材的屋子……汶西百姓对义庄向来十分忌讳……我们一路走来,都没看到一个活人。所以避雨之说……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赵仵作说话还算和气。
贾骏耸耸肩,表示自己只是随口一说。
既然赵仵作说不会是有人来避雨,贾骏也没有多说什么,事情再次陷入僵局。眼前似乎一团迷雾。
满身是伤的妇人。
被指证的路人。
异族的刑具……
雨夜的来访者。
只进不出的足迹……
案情依旧是一团乱麻。
“我刚才注意看了看。脚印最终停在放尸体的棺材边。”
萧樱这话一出,诸人觉得周身一冷。已经淡了几分的惧意再次袭上心头。
萧樱的话意思不难猜到。那个雨夜来者,绝非单纯来避雨。他是径直走向装了死人的棺材的。
足印在棺材边似乎停留了片刻,因为那里足迹尤其重。
而后消失不见……
所以那人似乎是冲着尸体而来。
可一具死尸,一具停在义庄的死尸,有什么价值,值得有人特意来看。而且还这般故布疑阵。
只有一趟脚印不难破解,萧樱也能做到。
可是来者的目的却让人猜不到……
相比萧樱的疑惑,似乎诸人对一行脚印更看重。缪公子摇头晃脑的想了半天。最终拉了萧樱的袖子。“萧姐姐,难不成,真的有鬼。”鬼字一出,缪公子自己先抖了抖。
下一刻,缪骞的手被聂炫打落。
“说话便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缪公子很委屈……他哪里动脚了,不就是扯了扯萧樱的袖子。
他连手指尖都没碰到萧樱啊。
“好,不动手便不动手。霸道,只准自己守在萧姐姐身后,不准别人碰萧姐姐一下。姓聂的,我回去就告诉殷大哥,你对萧姐姐图谋不轨。”
“……找死。”聂炫冷声说道。
对于威胁这种事,尤其是可能动武的威胁,缪公子向来来者不拒。
不仅不拒,他还挺期待。
于是接下来,两人险些进行一场全武行……
萧樱头疼……“住手。要找回去打,陈大人在此,你们是不是不把陈县令看在眼里……”
陈县令再次中枪,脸色已经不能用言语形容了。
他已经不奢望能在言语上压萧樱一头了。
只希望萧樱别再事事扯上他。聂炫冷哼,不再理会缪骞。
架没打成,缪公子有些失望。“看在萧姐姐的面子上,本公子不和你计较……萧姐姐,到底是不是鬼?”
萧樱把缪骞拉到自己身边。借以躲开聂炫的冷眼。
“……不是。”
“不是鬼?那是什么?”
缪公子追问。好奇心被勾起,他便没心思和聂炫斗气了。聂炫终于收回目光,再次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
只一心一意守在萧樱身后。
“自然是人。”
“是人?可是怎么办到的?”这下不止缪骞了,赵仵作和贾骏都一脸好奇,小秀才虽然没有开口询问,可一双眼睛也定定看向萧樱。
只有陈县令,似乎并不在意萧樱的回应。
可是细看之下,陈县令也竖起了耳朵在听。
毕竟诸人都是谈鬼色变,唯有萧樱一直表情平静。
“……这样吧,我让贾捕头给大家演示一变。”
随后,萧樱对贾骏轻声交待几声,贾骏眼睛一亮,点点头。
最终诸人围在门外,亲眼看着贾捕头大步进了义庄,在装了尸体的棺材边停留片刻,随后,他脱下了鞋。
然后倒立起来。
以手带脚,控制着鞋子反着踩过自己刚才进来的脚印……
最终,弄出了和先前脚印一般无二的一道痕迹。
“贾捕头学过几年功夫,可并不算十分高明。贾捕头这样的身手都能做到,想必有些功夫的,只要想到这个法子,弄出只进不出这样一个假象,都不算难。”
“竟然这么容易……这样说来,如果换我来试,我可以弄出更轻的痕迹……看起来更像是鬼。”缪公子觉得答案没有过程精彩。
第一百九十六章 陈留迁怒
第一百九十六章陈留迁怒
原本以为十分难办的事,可是经萧樱一说,做起来简直易如反掌。
“不。这脚印不是随便留的,你们仔细看看,每一步,大小,轻重,都是有讲究的。雨夜进义庄的那个人,身手应该不弱。”
诸人不由得顺着萧樱的手指去看,果然……
看起来杂乱无章,可是似乎每一步,迈的都十分讲究。“原来如此,所以第一眼,我们便看出这脚印有进无出。可是,为什么?有什么必要这般故弄玄虚?我们连这个女人的名字都不知道。”赵仵作疑惑的说道。
萧樱摇摇头。
“这恐怕还得需要查清楚死者的身份。”
“好,回去后我立刻按着姑娘说的思路去查。”
“赵仵作小心,对方功夫不弱。”萧樱提醒道。
赵仵作感激的点点头。越发觉得萧樱是个好人,刚才萧樱说的话虽然有些伤人,可是赵仵作觉得没错啊。
这案子本就不关人家萧姑娘的事。而且萧樱是个女仵作的事,也确是道听途说,并没有什么佐证。是陈县令上门相求,殷公子才最终松了口,同意让萧樱来义庄帮忙再次验尸的。
如果换成他,被陈县令这么直白的挤兑,或许会调头就走,他可绝对没有萧樱这幅好脾气。
于是对萧樱的话,赵仵作几乎奉为金玉良言。
“多谢姑娘提醒,在下一定小心。多谢姑娘仗义出手,若能早日破案,让苦主九泉之下能瞑目,姑娘可是做了桩大大的善事。”“举手之劳,赵仵作不必这般客气。所谓日行一善,也算是给自己积德吧。希望我家公子早目康复,我们也好快些巡视完汶西,返回太平镇复命。”
“殷公子洪福齐天,定然能早日痊愈。”
“多谢赵仵作吉言。”
两人仿佛入了无人之境,互相恭维着。
萧樱这边的人,对此早已经司空见惯,萧樱行事向来客气,至于聂炫和贾骏,则看得出萧樱是故意为之,至于目的,自然是气一气那位目中无人的陈县令了。
他不是目中无人吗?
那便让他尝尝被轻视的滋味。
赵仵作其实也隐约觉得太过怠慢自家顶头上司了。
可想到陈县令今日所为,赵仵作索性假装不知。和萧樱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查案的方向。
最终,是负责埋人的差役回来了,这才打断了萧樱和赵仵作的恳谈。
赵仵作一脸意犹未尽。真真觉得和萧樱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也不知道她小小年纪,怎么知道这么多东西。
萧樱说的很多话,赵仵作甚至从未听过。
可萧樱说的头头是道,赵仵作丝毫不怀疑萧樱所言有假。所以当陈县令冷着脸招呼大家回程的时候,赵仵作不忘和萧樱约定下次见面的时候。
以期能从萧樱这里多得些指点。
赵仵作自觉行事坦荡。他这把年纪了,和萧樱一个小姑娘打交道,似乎也不必忌讳什么了,他的年纪都快能当萧樱的父亲了。可是陈县令不这么想,至于萧樱这边,缪公子和聂炫也不这么想。
自家的姑娘……
反正缪公子是把萧樱看做自家的人。
自家的姑娘,对方总惦记着,这是安的什么心?“我家萧姐姐忙的很,哪有功夫总是指点你。你一个当仵作的,若是当不好,不如辞官回家种田。”
聂炫虽然没开口,可难得目光温和的看了一眼缪公子,以示对他的鼓励。
“在下唐突了。”赵仵作是个好脾气,心想缪骞说的也没错。萧樱只是好心帮个忙,人家可不是汶西的仵作。
赵仵作这么一开口,便是缪公子,也瞬间没了脾气,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姓赵的这么知趣,他以后见到姓赵的,便不摆冷脸了。
可是陈县令……眼见着自己的属下竟然和萧樱一伙人有说有笑。反将他这个县令晾在一旁。
陈县令此行十分失败,想做的事一件没做成,反倒先后两次被吓。他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眼下还不能动萧樱,陈县令也不急,他可以等……等姓殷的咽了气。
到了那时,萧樱一个黄毛丫头,难道还能逃得出他的五指山。
不管她是不是真有本事,陈县令都没打算留下萧樱。
至于其他人,如缪骞之流……一旦他的主子得了势,收拾一个缪县令岂不容易,到时候连带着缪骞,他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至于眼下,收拾不了萧樱等人,他还不能收拾自己的属下吗?
“……既然有萧姑娘相助,破案想必易如反常,赵仵作,本官给你三天时间,若不能破案,休怪本官重罚于你。”
“大人,小的只是仵作……”他是验尸的,破案并不是他的职责。“萧姑娘也只是个仵作,人家还是个姑娘。抚阳镇“美人案”何等凶残复杂,萧姑娘都能帮忙破案,如今只有一桩命案,查起来必定比美人案容易百倍。赵仵作,能者多劳,这是命令。”
赵仵作还想说什么,可是陈县令已上快走几步上前。
根本不给赵仵作辩解的机会。
赵仵作一脸颓败之色。三天破案,说的轻巧……如今连死者身份都不知道呢,怎么破案?
别说是他,便是天神下凡,三天时间也休想破案。这根本就是故意难为他。“赵兄,姓陈的这是什么意思?”贾骏蹙眉问道。
赵仵作无奈的笑笑……
“还能是什么意思?不过是看我不顺眼,所以故意找些麻烦罢了。”
“他好歹是个县令,行事怎能如此是非不分!赵兄打算如何应对?”“贾老弟不必担心。陈大人也只是说说罢了。我一个仵作,他能拿我如何?就像缪小公子说的,大不了脱了这身衣裳回家种田去。”赵仵作故意说的十分轻松,可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陈县令什么脾性他自然知道。
说是重罚,便一定不会轻罚。
赵仵作心里发苦,可脸上还要佯装不在意。
萧樱把一切看在眼中,她目光冷冷的看向陈留。
穿越至今,她从未这般厌恶一个人,陈留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