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六章 眼瞎了
第六百四十六章眼瞎了
这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哪怕只有百分之一实现的机会,姬儿也会奋不顾身。何况以凤霖皇长子的身份,只要他顺利登基,一切都不是梦想了。只要想到有一天能把萧樱踩在脚下,姬儿做梦都能笑醒。
其实说起来她倒应该感谢萧樱呢。
如果不是萧樱发难,她也不至于被五殿下厌恶,以至被送出府。留在萧府,她可没机会认识凤霖进而成了凤霖的爱姬。
女人真是种奇怪的动物,这时候她不恨下令打她又送走她的凤戈,反而更恨萧樱。也许在姬儿看来,都是因为萧樱的存在,从而挡了她飞上枝头的美梦。
凤霖和凤戈相比,但凡是个女人,都会心仪凤戈的。
五殿下是何等的玉树临风,那样的男人世上难寻……萧樱虽然有个公主的名头,可相貌着配不上凤戈。
也许这才是像姬儿,谢菲这般不忿的原因吧。
长的不够美?怪她喽。这年头讲究个心里美。连中学课本都在教美是内外兼修的。以为靠一张脸蛋便能飞黄腾达,甚至一越成为皇帝宠妃。这种梦还是少做为妙。梦做多了容易得失心疯。
她虽然恨萧樱,可是迎上萧樱坦荡的目光,姬儿竟然退缩了。
她目光四下闪躲,凤霖以为是自己母后的萧樱的态度吓到了姬儿,不由怜香惜玉的把姬儿扯到他身边,不动声色的替姬儿挡下了来自齐皇后不悦的目光,随后温和的道:“别怕,母亲只是威仪了些,确是个好母亲。”
凤霖本意是在告诉姬儿,齐皇后无论如何是他的生母。心总是向着他的。等将来姬儿再给他添个一儿半女的,齐皇后自然会把她当成自己人。
姬儿出身毕竟太低了。
齐皇后不喜也是情理之中。姬儿哪有心思听凤霖在说什么,她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开脱自己。
那时凤霖逼问她为何沦落花楼,她自然得找个好借口,本能的便把自己说成了一个小可怜,她以为这事不会外露。毕竟她的出身说出去非但不会让凤霖露脸,反而会引人耻笑。姬儿当时很自信,自信自己这番话绝不会落入除了凤霖之外的第二个人耳中。
凤霖也确实因为她这番遭遇,对她诸多怜惜。
她入府时间不长,俨然已经是凤霖最喜欢的侍妾了。
在一众女人羡慕的目光中,姬儿觉得自己终于能扬眉吐气了。
可只是见了萧樱一面,自己便要被打回原型了。她自然不敢当面扯谎。这事做的也不算隐密,若是凤霖追究,不难寻到真相。
怪她当初脑袋一热,就那么对凤霖说了。凤霖竟然会把这样丢脸的事情告诉齐皇后,而且齐皇后竟然找了萧樱进宫和她对质?只是想一想,姬儿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
自然无法领略凤霖那句明显包庇的话的话中真意。
“奴婢……奴婢……奴婢知道公主一直不喜奴婢。”姬儿呐呐的开口,凤霖脸上神情越发难看起来,这个姬儿明明挺精明的,说话总透着股灵秀劲,怎么到了这位长宁公主面前就成了只鹌鹑。
“错,我没有不喜欢你,我是压根不知道我院里还有一个你。”萧樱可不想给这位她连名字都忘了的丫头踩她上位的机会。
“公主这样说,奴婢还能说什么……”
萧樱冷笑。“别把自己说的那的那么可怜,你脸蛋长的确实不错,不过我府上比你漂亮的也不在少数。我怎么谁都不选,最后选中了你?你当然可以说我是羡慕嫉妒恨你有张比我漂亮的脸蛋。
那就奇怪了,我便是羡慕嫉妒恨,也应该羡慕嫉妒那个最漂亮的。
为什么就独独挑了个不上不下的你?”
萧樱觉得自己是个讲道理的姑娘,而且很好相处,她这个主子对府里的丫头几乎没有要求,只是她们本本份份的,每月不仅按时领月银,还能得个大红包。
算是对她们出身低微的一点怜悯吧。
所以她府里的人称得上一团和气。底下人办事有商有量的,萧樱觉得挺好。
没必要弄出个血里呼啦的局面,别人跪在她面前,她非但不会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反而觉得怪怪的,像是在咒她早死。
好在多数人还是知足常乐的,遇到她这样的主子,多数人心存感恩。
不过哪里都有害群之马。给她们温饱,让她们不再受颠沛流离之苦,多给她们月银,让她们能接济家中父母弟妹……可却也养出了几个白眼狼。
这个她依旧记不起名字的丫头便是其中之最。
萧樱轻描淡写几句话,让齐皇后面上神情和缓了几分。不愧是萧氏出身的,一开口,明明语气平淡,不带丝毫怒意,可却让人无法反驳。齐皇后淡淡扫过姬儿,对于她满身狼狈之气,觉得十分解恨。
下贱出身的,就算披上锦衣,也终究是个见不得人的。
“奴婢,奴婢不知。”
凤霖侧迈一步,彻底把姬儿挡在身后。“长宁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姬儿如此害怕你,想必你在下人面前,一定十分威风。”萧樱觉得冤枉死了,她在下人面前有什么威信吗?她若是做点什么出格的,哪怕少吃一顿饭,丁香都能数落她一个时辰。
别说威风了,她连基本人权都没有啊。
“这就叫欲加之罪了。随殿下猜测吧……”
“无话可说了吧?”凤霖冷笑着开口,萧樱看向齐皇后,齐皇后脸上神情明显一沉,看向自己的儿子的目光冷冷的。
“不争气的东西。带着这个下贱女人,滚出去。”齐皇后一直以来都以性格温婉著称。后宫尔虞我诈中,她向来面上含笑,雍容华贵,是天下女子的表率。
便是怒极,也显得这般直接口出恶语。
凤霖显然惊的不轻。“母后……”齐皇后对他这个儿子向来是温柔的,哪怕他行事让齐皇后不喜,她也不过冷着一张脸,斥责他下次勿要如此行事,他若是做了件让她高兴的事,她也毫不吝啬对他这个儿子的夸奖。
第六百四十七章 自做孽
第六百四十七章自做孽
凤霖从没在齐皇后脸上看到这样几乎称之为冷漠的神情。
“别这样称呼本宫。本宫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凤霖自然不会相信只因为他收了个女人,自己的母后便弃他于不顾了。
如今这局面,没有他……齐皇后也是寸步难行的。总不能粉饰太平,当一切都没有发生吧。
他父皇凤庚还是寝殿昏睡着呢,看起来即将不久于人世。没了他,她要如何善后,这也是凤霖有恃无恐的原因之一。
“母后,儿臣不过收了个女人。母亲若是不喜欢她,儿臣以后再不带她进宫便是。”凤霖依旧觉得齐皇后大题小做。相比萧樱,齐皇后应该更喜欢姬儿,姬儿好歹是他的女人,将来还会为他生儿育女。
可萧樱是谁?
她是萧氏长宁公主,是和凤戈纠缠不清的萧氏公主。
她自始至终都站在凤戈那一边。
凤霖并不相信凤戈对皇位没有丁点觊觎之心。
哪个男人不想当皇帝呢?当皇帝多好!整个天下都是自己的,女人,财富,权势……
所以萧樱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还真不好说。明明该是敌手,该提防,可是齐皇后却视萧樱为自己人,反而把姬儿拒于千里之外。凤霖觉得萧樱一定对齐皇后使了什么招术。让齐皇后混淆了黑白。
齐皇后面上难掩失望之色。
只是一个女人!只是一个女人吗?
她失望的何止他收女人的眼光。她失望的是他这个皇长子,根本就是凤庚的翻版,他甚至不及凤庚,凤庚几个宫妃,好歹出身都不俗,出身最差的慧妃,也出身太平郡数一数二的商贾之家,也是自幼被悉心教导的。
而凤霖,竟然收个花楼出身的,而且对于一个伎子的花竟然还言听计从。他甚至看不出这个女人在长宁面前有多抬不起头。
在齐皇后看来,不是长宁太有威信,以至姬儿不敢开口。
而是姬儿无法开口,她根本无法反驳。
被打被谴出府的事情应该不是隐密。只要凤霜稍费些心思差人打探一番,想必并不难知道真伪,可是凤霖连这样的小事都不会去做。
一个下贱出身的女人,几句花言巧语的话,便让凤霖对她俯首帖耳。
他所为不像皇长子,反倒像个没见过女人的无赖。
这才是让齐皇后最失望之处。江山交到这样的人手中……别说当个明君了,凤霖能守住吗?
他能安稳的坐几天龙椅?而她,最终会不会成为天下唾弃的罪人。因为一己私欲,扶持无能儿子上位,以至断送了凤氏基业。齐皇后支走了京畿卫,她给自己争取了几天时间,之所以一直没有行动,便是为此犹豫不决,可是今天,刚才凤霖上演的那一幕,让她彻底绝望了。
她不能。
她不能不管不顾只管扶自己儿子上位。
却置天下百姓于不顾,置满朝文武于不顾。她自幼被长辈教导,哪怕身为女子,也要做个有担当的人。
如今整个齐氏都支持凤霖,而她这个皇后,曾经真正的齐家人,他们竟然越过她,而宣誓效忠凤霖。如今的齐氏上下早已没有她的至亲了。
她唯一的兄长,已经归隐田园。
如今和妻子孩子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她其实没什么好损失的。她是一国之后,只要她没宣布动手,便有后路。
而凤霖……只要有她在,总能保全他。“罢了,你不必再说了,母后累了,你先回府吧。”
“不,儿臣今日入宫,是有要事要和母亲商量的,还请母亲摒弃左右。”他指的自然是萧樱。萧樱是个有眼力的,自然不会留下来碍眼。她刚想向齐皇后辞行,齐皇后却摆摆手。
“母亲乏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
凤霖这才露出焦急之色。这种事哪能耽搁,耽搁一刻,便迟一刻。他觉得属下说的不错,他是皇长子,如今庚帝病入膏肓,不管是身份还是资历,他都是新君的不二人选。
如今凤晔被禁足府中。
凤霁暗暗追随着凤晔。凤晔败,凤霁自然也跟着衰落。
凤璟是个傻的,每天有饭吃便满足了。他对皇位绝无丁点觊觎之心。
至于凤戈……就算他有一争之心,如今远离京城。就算得了消息也是鞭长莫及。所以这天下……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这时候不趁胜追击,反倒踌躇耽搁,凤霖本能的觉得不妥。“是大事,还请母亲辛苦一二。”
齐皇后冷冷的看向凤霖身边的姬儿。凤霖以为齐皇后还在生他袒护姬儿的气。至于刚才萧樱和姬儿一番对质,不管真假,不管对错,凤霖自然相信自己的女人,长宁的话,他一句也不信。
他甚至觉得齐皇后不喜欢姬儿,也是因为萧樱。
一定是萧樱在齐皇后耳边说了姬儿的坏话。
“儿臣不会记恨长宁,母亲尽管放心。至于姬儿,她也不会记恨长宁的。以后我会让姬儿少出门,绝不会碍了长宁的眼……”凤霖没错得自己已经退了一步,齐皇后不该再耿耿于怀抓着不放了。
长宁跋扈。他不让姬儿招惹……想他堂堂皇长子的女人已经如此委屈,长宁还要如何?真的要赶尽杀绝不成?
齐皇后看着自己一脸不甘的儿子,还有身边那个虽然微垂着头,但明显一脸不怀好意的下贱女人……
齐皇后重重一叹。
“你回府后拜求长宁不和你计较吧。来人,送大皇子出宫。”
齐皇后心腹嬷嬷进来,不软不硬的上前,做出送客的神情。
“母后竟然这般对儿臣。难道儿臣不是母后嫡亲的儿子?”
“殿下,这种话可说不得,会让娘娘伤心的。”嬷嬷跟着齐皇后多年,自然清楚齐皇后的心思。
她心中叹息,替齐皇后觉得委屈。辛苦了二十几年,明明早已失了帝心,可一直苦苦支撑着,为的便是这一儿一女。
月公主天性烂漫,是个招人疼的姑娘。
可是大皇子……明明小时候也是个听话讨喜的孩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和齐皇后越发的离心了。如今还公然还个下贱女人在身边,这不是戳齐皇后的心窝子吗?“你一个下人,竟敢威胁本王?”
第六百四十八章 放弃
第六百四十八章放弃
本来一番好意上前规劝的嬷嬷,脸上登时露出惊诧之色。
她也算是看着凤霖长大的,齐皇后如何看重凤霖,她也如何看重凤霖,眼看着凤霖十岁后出宫立府,而后结交了各种各样的朋友,性子越发的倨傲,与齐皇后的教导越发的背道而驰,嬷嬷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她是最不希望看到他们母子失和的。
她一番好意,却被凤霖这样曲解!
“殿下,奴婢是亲眼看着殿下来到人世的,殿下小时候奴婢天天抱着殿下。殿下十岁后出宫立府,奴婢是即高兴又担忧,怕殿下年纪太小有人欺负,担心殿下遇人不淑,冬天担心殿下受凉,百天忧心殿下中了暑气,奴婢没有一日不记挂着殿下。殿下怎么能这般曲解奴婢一片心意。”
凤霖哪有耐心听一个老妇唉声叹气。
“本王和母后的事,容得你一个下人插嘴。滚……”齐皇后让他滚,他转头便把这声滚还给了齐皇后身边服侍了近三十年的嬷嬷。
齐皇后神情更冷了。
这个嬷嬷还是小时候父亲买进府中的,从七八岁便跟了她。
明为主仆,可是齐皇后向来把她当成姐妹相待,她也曾叮嘱过凤霖,一定要尊她敬她。
她的话,凤霖转眼便当成了耳旁风,却对一个被凤戈扔进花楼的下贱伎子温柔呵护,言听计从的。
凤霖每一个眼神,每多说一句话,都让齐皇后对他更失望些。她真的累了,心累。她这二十几年……兢兢业业,无时无刻不在替他筹谋。之所以走到这一步,也是因为庚帝太过偏袒凤晔,她实在气不过。
可她为之努力的……换来的便是凤霖这样一个……新君。
这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齐皇后摆摆手,示意嬷嬷过来扶她离开。她真不想再停留片刻了,再不想看凤霖一眼。自己的儿子又如何?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又如何。
她努力,她殚精竭虑了二十几年又如何。
终究教出了这样一个不学无术,沉迷女色,不知孝道的东西。
并不是一下便对凤霖失望的,而是一点点累积,直到今日彻底暴发。凤霖带着姬儿入宫,不管长宁如何解释,他即不去调查,也不听劝,执意认定那个贱人受了委屈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齐皇后不愿看到生灵涂炭。不愿自己的名字后面加上‘罪人’二字。
嬷嬷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凤霖,上前扶起了齐皇后,和萧樱一左一右扶着齐皇后转身进了内室。
凤霖冷漠的看着,如果他此时冲上前来,跪在齐皇后脚边认个错。说自己一时糊涂,说他最在意的还是天下百姓,是江山,甚至说他做错了,不该若齐皇后生气,也许,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毕竟二十几年的努力,一朝尽负,这种事情谁遇到都会犹豫。
齐皇后是个母亲,儿子再不好,她也不愿和儿子反目成仇。
可凤霖只是淡淡看着齐皇后离开,目光越发的阴沉。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他觉得齐皇后病了,而且病的不轻,他是她的独子,是她的一切,可是她竟然对他视若无睹。
她不看他,不听他的话。
他会让她后悔的,一定让她后悔今日所为。
他转身,看了一眼身边的女人,女人忍不住的缩了缩,以为自己暴露了。可是下一刻,凤霖冷冷的一笑,不顾四周宫人,狠狠将姬儿揽进怀里,然后张狂的道:“本王登基后,你便是四妃之首。”姬儿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向凤霖。
凤霖喜欢这种惊诧的,崇拜的目光。这让他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你是本王的女人,以后谁见了你,都得给你磕头请安。”
凤霖这句大放厥词的话很快到了齐皇后耳中。齐皇后那时正拉着萧樱的手,听到这话手掌止不住的颤了颤,随后自嘲的笑了笑,这才开口对萧樱说道:“你说的对,有的人真的不堪大任。”
萧樱不动声色的松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选齐皇后为突破口,简直明智极了。齐皇后是这后宫中为数不多的,活的还算清楚的女人。
慧妃,德妃那样的女人,也是后宫女人的常态。对宫外的人来说,宫里的女人锦玉衣食,值得羡慕。可对宫里的女人来说,这深宫就像牢笼,被关在里面几十年,不疯才怪。
她一直觉得齐皇后是个可以沟通交流的,所以把赌注都押到了齐皇后身上,事实证明她眼光不错。
“……我提前了京畿卫的换防,本是想扶持凤霖上位的。如今看来,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长宁,你帮我照顾好月儿,月儿那孩子天真善良,在她看来,这世上没有一个坏人。她的几个皇兄,哪个当皇帝对她来说都一样,她心里没有远近亲疏,也没有权势相争……本宫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她。”
“娘娘放心,月公主是个好姑娘。谁见了都会喜欢的,没人会欺负她。”
“我知道,你办事本宫放心,若是有一天本宫不能再护着她了,你一定好好护着她,别让她伤到……将来……她虽然贵为公主,可性子并不适合嫁进毫门显贵,她那性子,得被那些人差解入腹,骨肉不留。这些年本宫一直在留意合适她的亲事。可依旧没有头绪。如今本宫倒觉得平安才是福。将来她若是喜欢谁……也不必顾虑身份,只要她喜欢,你便帮一帮她吧。”
齐皇后这番话,隐隐让萧樱觉得不安。
“娘娘还是亲口问公主吧。据我所知,公主已经有了意中人。”
有的时候,人活着需要一个盼头。
所谓的精气神,大概就是个希望一类的东西。没了盼头,没了希望,人立时便少了几分精气神。
明明不过半个时辰,可是齐皇后整个人看起来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岁。竟然让萧樱想到了暮年二字。齐皇后眼睛果然一亮,不过很快暗淡下来。
“这个丫头……有喜欢的人竟然不告诉我这个母亲。是不是对方出身不够好?她不敢说,怕本宫棒打鸳鸯?”
第六百四十九章 脱身
第六百四十九章脱身
“如果以前,或许吧……她是公主,总不好嫁个平凡人家。可如今看来,权势富贵即是蜜糖也是砒霜啊。她傻呼呼的,还是别招惹了,只要平平安安的,一生顺遂本宫便放心了。”
齐皇后言语中颇有几分大彻大悟的感慨。
“娘娘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齐皇后摇摇头。“就是因为没什么打算了,才会和你说这些。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我这是以防万一……万一我真的护不住月儿,你一定要替我保护好她。她喜欢的人,恐怕不会喜欢她。她被我惯的实在没女孩样子。你便帮一帮她吧,只要她开心,我这个当母亲的便没什么所求了。”
甚至当天齐皇后竟然派人送萧樱出宫。
萧樱这次进宫,已经做好了长期奋战的准备。她设想的是自己出宫,得太子大位尘埃落定后。
没想到这么快就让齐皇后放弃了宫变的打算。
她回到自己的屋子,才刚梳洗完。云驰便到了,云大人消息的灵通劲,也着实让人惊叹了。
萧樱在花厅见了云驰。云驰一看萧樱的神情就猜到了结局,他只是好奇萧樱的行动力。当真毫不声张的就让解了这次燃眉之急。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齐皇后是个明白人,当她明白大皇子不是个可造之才后,自然就放弃了。她虽然想扶持自己儿子登位,可也得儿子争气。儿子不争气,当母亲的最终寒心,只能放弃了。”
“这么多年的辛苦,齐皇后这么容易便放弃了?”
“云大人小看齐皇后了,齐皇后是个睿智的女人。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算现在勉强扶凤霖上位,凤霖也绝不会是个好皇帝。到了那时,世人唾弃的除了凤霖,还会有齐皇后。她自登上后位,一直是天下女子的楷模。最终因为凤霖,不仅一朝尽毁,恐怕还要背上百世骂名。这笔帐,齐皇后只要仔细算算就知道是个赔本买卖。
何况她就算坐上太后宝座,能坐多久还是个未知数。她实在犯不着用几天的太后之位去换未来无数年的生不如死。”
云驰依旧觉得不敢置信。
生为男人,或许他不能理解女人吧。
男人做事,在意的是结果,如果他是齐皇后,第一要先扶持凤霖登上皇位,然后在背后帮衬着,一定让凤霖将这皇位坐稳。
动荡自然会有,不过熬过一时便会好的。
同样的问题,他会选择迎难而上,而齐皇后最终竟然选择了放弃。
这点云驰简直百思不得其解。他自然知道萧樱虽然说的轻松,可入宫这两天过的绝对不会轻松。
云驰本来的期望是萧樱能帮着多拖延几天,只要齐皇后现在不动,事情倒好办了。
在此之前,齐皇后自然不会轻意放萧樱出宫,萧樱算是个人质,这也是萧子彦当时极力阻止的原因。当他听属下说萧樱回府时,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丫头……太能干了,比他想像的还要能干。
萧樱不想细说,云驰自然也不好追问,萧樱既然回来了,便表明齐皇后确实放弃了动手的打算。云驰只要知道这点便足够了。
“我派人去给你父王送信了,你父王这两天正在闹脾气呢……还有一件事,那个仙儿姑娘……执意要见一见你,说还有些事情要交待。不见你,她绝不开口。”
萧樱蹙眉。
“她这是闹的哪一出?便是见,也该见我父王。见我做什么?”
“……她倒是想见,不过被本宫否了。你父王这人心软,我怕他……中了仙儿的圈套。”
云驰虽然语气正常,可萧樱直觉云驰这话说的挺辛苦。“我父王一把年纪了,大人尚且担心他。我才十五,大人便不怕我中了她的圈套?”
云驰回的才气人呢。
“你?不给别人弄个圈套便阿弥陀佛了。”
萧樱:“……”听上去她似乎挺凶残。“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去见一见那个仙儿?”
“是。辛苦去见她一面。我总觉得她没说出口的事情,应该很重要。”
萧樱其实和云驰想的差不多,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去见那个仙儿,其实萧樱是更好的人选。萧子彦这个人……有点大男子主意,遇到不太过脑子,而且对女人,有种君子般的怜香惜玉。
何况那个仙儿模样和她的生母还有五六分相像。
“行。大人安排吧。”
“那就明天吧。你既然回来了,就早见早了吧。”
萧樱点头。然后问起了凤戈。“大人有没有五哥的消息?”
云驰摇头。“没有。这时候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了。你放心吧,凤戈那小子机灵的很,不会有事的。”“庚帝真的病的很重,齐皇后这点倒没骗人。我担心……”担心凤戈还未归,庚帝便会驾鹤西去。
这时候出任何一点小事,都会影响整个京城的局势。
“放心,便是用参片吊着,也一定让他在凤戈回来后再断气。”提起凤庚,云驰语气冷凝。
这些年庚帝明里暗里害云驰没有百回也得有几十回了。云驰自然不喜欢凤庚。如今凤庚快病死了,什么仇啊怨啊的跟着死也便一了百了了。
云驰没觉得快意,只是觉得心头压着块石头。
如今终于松动了几分。
和萧樱敲定好明天去见仙儿,二人就京城局势又分析了分析。
云驰急匆匆告辞。虽说齐皇后暂时偃旗息鼓,可庚帝眼看着便要不行了,要安排的事情数不胜数。
云驰最近忙的分身乏术。
丁香这次和萧樱一起进宫,不仅见了世面,还结识了个手帕交,便是齐皇后宫中那个小婢女。
回来的一路嘴便没闲着,服侍萧樱沐浴时一直在说她这个新手帕交。云驰来访,她暂时偃旗息鼓,云驰走了,立时又开始念叨。
萧樱叹气……
她身边的人各个都是心软的。不过是小婢女表露出几分委屈,说自己四五岁便入了宫,连宫外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丁香便同情心泛滥。
还有萧子彦,那个不让人省心的父王。
还有……聂炫。齐皇后的话在萧樱脑海中反复翻滚着。
聂炫和凤月心……
第六百五十章 最后心愿
第六百五十章最后心愿
她这辈子注定只能把聂炫当成兄长,当成挚友。
他对她的情意她注定无法回报。萧樱不希望看到聂炫一直孤身一人。生命是条漫长的旅途,一人走还是嫌寂寞了些。
凤月心确实是个好姑娘,天真善良,单纯的像只小兔子。
和这样的姑娘在一起,能让人真正放松下来。想着上次聂炫竟然主动问起凤月心,萧樱觉得聂炫对凤月心也不是一点都不关心的。
并不是所有的爱情都是浓烈的,细水长流的爱情也很让人羡慕。
这事自然不急,还得看聂炫的意思。眼下当务之急是庚帝的病。
她做事,从来都是百分百的努力,却做最坏的打算,如果庚帝病故时凤戈不在,她要如何替凤戈争取。云驰对庚帝的病似乎很有信心,确定他不会在凤戈回京前咽气。
不过事情总有万一。
好在齐皇后的事情告一段落,萧樱能松一口气了。
至于明天去见仙儿的事萧樱压根没往心里去。那么一个女人,还不值得萧樱在意。也许是临死前想抱一抱萧子彦这颗大树,萧樱相信只要萧子彦一开口,这个仙儿不管犯子什么罪大恶极的事,也终究能保住小命。
可法律的公正何在?
虽然这世上从来没有真正的公正,可法律已经是尽量考虑所有阶级利益的最佳方案了。
这里也是如此的。她相信朝廷那些高官并不介意卖萧二皇子一个人情。不过是个装神弄鬼的女人而己,杀或不杀其实对结局影响不大,反正案子已经这样的结果了,那些这些年被拐来的女孩子了,倔强的都死了。那些勉强不死了,也活的生不如死。
还有些没有下限,苟且偷生的,她们的余生也注定噩梦连连。
一个仙儿是生是死,已经无法影响大局了。
萧樱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那个仙儿,她不喜欢,很不喜欢。
心中总有股怒意,一股萧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意,其实萧子彦跟谁搭伙过日子完全不关她的事,她也不是他真正的女儿,可她心中……那种只要提起仙儿就几乎喷涌而出的怒意又实在让萧樱无法忽视,她想,这可能是正主最后残余的一缕意识吧。
她的母亲在她心中,一定占了很重很重的位置。
所以等闲之人轻易无可取代。
萧樱决定替正主完成最后一个心愿,萧子彦心软,可能真的会怜香惜玉。那她就代替他,将仙儿彻底打入地狱。
身陷绝境非她所愿,可自己尝过泥沼中的滋味,无论如何不该拉无辜之人再入泥沼,何况那些还都是六七岁的孩子。这样的罪恶无论如何不能姑息。要对得起那些死的悄无声息甚至尸骨难寻的孩子。
当天云驰便将凤月心送回了萧宅,这几次只要见到凤月心,那丫头的眼睛都是红的,今天也是如此。
一见到萧樱,她便哭着感激萧樱阻止了这场灾难,保全了她的母后和大皇兄。
萧樱把她拉到身边,任由凤月心哭够了,这才轻声将齐皇后的话转述给她。
凤月心痴痴的听着,脸上没了平日的天真,反而显得有些凝重。萧樱说完,她点了点头,然后告诉萧樱,以前是她不懂事,不理解齐皇后一番苦心。总觉得齐皇后管她管的太严了……如今她才明白,严是爱,宽是害。
“阿樱,我想回宫,我想母后了。”萧樱想了想点头。
“好,明天我让聂炫送你回宫。”
“阿樱,多谢你。”
“你我情同姐妹不必说谢。”
“……其实我知道聂公子喜欢的是你。他看你的眼光都和看旁人不同,我有时候挺嫉妒你的。你有我五哥了,还要拉着聂公子不放。其实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聂公子是自愿留在你身边的。经过这件事,我终于明白了。阿樱,我如果是男子,我也会喜欢你的。”
萧樱怔了怔,随后有些无奈的勾了勾唇。
“我欠的情债已经不少了,可不想再造孽了。聂炫……我和他情同兄妹,我也希望他找到一个心仪的姑娘,能陪他走完这几十年的人生。他那人就是不擅言辞,其实挺关心你的,你从宫里跑出来,他还私下问过我你的情况。”
前一刻还说凤月心成熟了,听到萧樱的话她神情立时一变,脸上立时露出笑意。
“真的吗?”
凤月心说羡慕她,其实应该反过来,萧樱很羡慕凤月心。这姑娘心大,伤心就哭,高兴了就笑,实在是个心里不装事的姑娘,聂炫那样背负着满腔心事的人,应该找这样一个让人舒服放心的姑娘。
“自然是真的,我怎么会骗你?阿月,你要加油。”
“是。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待他。”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羡慕是真的羡慕,感情好也是真的好,凤月心是真心感激萧樱阻止了齐皇后母子那疯狂的行为,萧樱也是真心喜欢凤月心这样没有心机,大大咧咧却心地善良的姑娘。
当晚两个小姐妹亲亲热热的睡在一起,说话也没什么主题,想到哪便说到哪。
萧樱说她和凤戈的情感经历,凤月心说自大的大皇子,温柔的齐皇后……
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才睡着,第二天自然起迟了。一起用了饭,萧樱又派人请来聂炫,交待他送凤月心回宫。聂炫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萧樱送走了他二人,这才准备动身赶往刑部大牢。
丁香一边替萧樱更衣一边抱怨。
“……小姐即没官职在身,也没饷银可拿,怎么老往刑部跑?那里阴森森的,可不是姑娘该去的地方。”
萧樱今天穿了件暗紫的外裳,临出门前丁香又往她身上披了件墨色的大氅。
衬着萧樱小脸玉似的白,看起来一幅大病初愈的模样。她也确实是大病初愈,按了郎中的意思,萧樱就不该出门。可萧樱不听啊……非但不听,这先入宫后去刑部的。
云驰也是个疯子,明知道萧樱身体不好,还总要她干这干那的!
丁香撅着嘴送萧樱上了马车。
萧樱心道她也想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把话本翻啊,奈何没那个命哟。
第六百五十一章 苟活
第六百五十一章苟活
云驰也知道萧樱刚出宫,自己又差使她去见仙儿,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可那个仙儿软硬不吃,一口咬定不见到萧家父女绝不开口,而云驰又直觉她要说的事情十分重要,这才劳萧樱亲自来一趟刑部大牢。
为此他亲自出来接萧樱进去。规格那是相当的高,便是皇帝来了,云驰恐怕都不会亲自出迎。所以所有的狱卒亲眼看着这位眼高于顶的云大人,小心翼翼的引着一个姑娘进门,那姑娘披了件黑色的大氅,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隐约看到白玉般的下巴和浅色的唇。
萧樱几次来刑部大牢,不过一般都有人陪同,而且都是悄无声息的。
不像这次,云驰似乎有意声张。
两人并肩而行,萧樱小声问道。“这是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大人随便带个姑娘进大牢探视?”
“……你虽说是姑娘,可不是随便的姑娘。放心吧,本官心里有数。”
“老狐狸。”萧樱小声腹诽道。云驰笑笑,他最欣赏的便是萧樱遇事的反应,绝不会像那些豪门千金只知道乱喊乱叫,不管发生什么,萧樱都能沉着冷静。
“忘了问你身体最近如何,又进宫又是出府的,还受得住吗?”
“受得住如何?受不住又如何?我人都在这里了……”
“这叫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大人放心,我还年轻,身体恢复能力尚可。就算受不住,我也不会让我父王出面的。”萧樱看着眼前的监牢的走廊,牢记里的过道自然不会宽,窄且闭塞,云驰带着她走的路线应该是避开了关人的牢房,所以一路上两边牢房都很安静。
这也冲淡了几分牢里的阴森。
仿佛前路也跟着清亮了几分。
云驰侧止看了一眼萧樱,没有再开口多问什么。
和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便是只需一句话,便能互相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
云驰有些羡慕萧子彦了,那小子简直是个傻子,大大咧咧,有眼无珠。千挑万选的,最终选中一条美女蛇。
而且看他那意思,大人和美女蛇缠缠*绵绵到天涯的意思。所以哪怕拖着病体,萧樱也会出面。明明是个傻子,怎么会有这么聪明的女儿?
“前面就是了,我在外面,有什么事你只需大喊一声。”
“不会有什么事的。我很快就出来,大人想知道的事情,我也一定会替大人问出来。”萧樱说完,侧身进了仙儿所在的牢房。
上次见到她时,还是个明媚的姑娘。时隔不久再次相见,萧樱不得不感叹一声世事无常。仙儿日子过的显然不太好,衣裳虽然穿的整整齐齐的,可明显露面外面的四肢和脸都带着伤。
进了刑部大牢,甭管男女都会脱层皮。
何况仙儿这样丧尽天良的案子。她被绑在一张木椅子上,所以云驰才放心让萧樱一人进来。
听到动静,仙儿抬起头看向萧樱。
紫色的衣衫,黑色的大氅,帽边一圈雪白的狐毛,把萧樱那与生俱来的气势挥发的淋漓尽致。仙儿不由得缩了缩,她觉得自己在萧樱面前,简直无地自容。她已经知道萧樱父女的身份了,后悔二字一直啃噬着她的心。
仙儿无数次的想……
那时候若是对姓萧的和颜悦色些,若是姓萧的表露心意时,自己能收手,若是……千千万万个假设,无论哪个都强过现在千倍。
她快死了。
哪怕她做恶多端,也不想送命。
她想活着……可是没人能救她了,除了萧子彦。
她见不到萧子彦,无论如何也见不到。哪怕她说只要见到萧子彦,就将他们想知道的一切如实相告,那位姓云的大人也没有点头。
退而求其次,她只能见一见萧子彦的女儿。
听狱卒的闲聊,她已经是公主了。
长宁公主,萧子彦的女儿。“你来了……”“是,你要见我?”“我想见你父亲,可是云大人不准。”仙儿自嘲的道。
“我也不准你见。”
“长宁……我对你没有恶意。”
“我的名字不是你能喊的。你还是称呼尊称吧。”萧樱淡淡说道,仙儿对面云驰贴心的给萧樱准备了一张宽大的椅子,而且上面铺了张厚厚的锦垫子,和仙儿坐的那张寒酸的椅子对比鲜明,萧樱挺满意,觉得自己身高虽然不足,可有棉垫子来凑。何况这个仙儿看样子似乎有不少话,恐怕不是三言两语能结束的。
想来云大人早就料到了。
萧樱心中轻叹一声,缓缓落坐。
“长宁公主。”
“恩。你有什么话要对我父王说的,不妨告诉我,我替你转告。我父王最近公事繁忙,没时间来见你。”
“是没时间,还是你们一个两个的都防备着我,不让他来见我?”萧子彦是仙儿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她想紧紧抓住。
“自然是我这个当女儿的不让他来见你。见你做什么?被你哭一哭闹一闹,他便会心软,替你求情!让你能从这里走出去?你若是走出去了,那些被你害死的小姑娘们九泉之下如何瞑目?”
萧樱淡淡说道。
语调甚至称得上温和,可却让仙儿眼底爬上深深的惧意。
“我是被逼的,我也没法子。我也是受害者啊……”
“受害者变成加害者,罪上加罪。”
“你懂什么?你从小养尊处优,你哪里明白我们贫苦百姓的艰辛。我若是不顺从,他们便往死里打我。大冬天的,鞭子抽在身上,两下便见了血,一盆冷水浇下来,不到半个时辰,人便死了。除了点头我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我不是坏人,谁生来都不是坏人,我不想的,我不想害那些小姑娘。可是我不害她们,死的便是自己,请问公主殿下,我要怎么办?”
“我不知道你怎么办。我若是你,苟延残喘一时可以,却绝不会苟延残喘一世。最初也许艰难,也许像你所说,时时处于丧命的边缘。可时间久了,他们绝不会像最初那么防备你了。你可以离开,可是你没有……”
仙儿眼神一阵慌乱。“我,我逃不掉的……”
第六百五十二章 那个叫命运的东西
第六百五十二章那个叫命运的东西
最初确实是逃不掉的,那时便是连晚上睡觉都要被绑上手脚,可她从被害者成为加害者后,便没有防备她了。
她有无数的机会逃跑。
可那时候她已经不会跑了。
她往哪里跑?家里穷困潦倒,肚子都填不饱。何况发生了那么多事,她便是人能回去,在人们异样的眼光中,也没法活。再说,凭什么别人害她,她不能害别人?
很简单的道理。当人没了道德底线后,首先想到的永远是自己。
“既然做了,便要负责。该活该死由律法决定。哪怕你模样有五成像我亡母,我父王也不会罔顾律法救你的。你说有话要说,想必是打算拿来要挟我的,我建议你别这么做。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可怜之人也必有可恨之处。我相信你心里总有一处是净土。是你自己都不敢去看的地方。”
“净土?我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脏的。你说我是可恨之人,我自知自己罪孽深重,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是打算用一些秘密要挟你。你或是你父亲要承诺保全我的性命,我相信你们一定信守承诺,只要点了头,一定不会反悔,到时候我会把秘密告诉你们。”
仙儿轻声说道。
语气带着几分自嘲。似乎觉得自己太过异想天开了。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在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活命。
萧樱那句‘净土’让她怔了怔,她想到了自己刚落入班主手里最初的日子,明明萧樱出身高贵,是绝对无法理解她受的苦的,可仙儿还是缓缓开了口。
每天八个时辰学艺。动辄便挨鞭子,年纪大些,她模样生的越发出挑,终于难逃班主魔爪。
她隐约记得家里很穷,父母整日争吵。吵急了,父亲便动手打母亲。然后便是好大一出闹剧,男人骂女人哭孩子嚎。每到这时候,她便会躲到屋后的草垛里,直到夜深人静才敢钻出来。
母亲没教过她什么。
除了哭便是整天唉声叹气,说自己命不好,嫁了个没无的男人,生了几个拖油瓶的仔子。
也许是幼年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所以这一幕竟然一直印在她的脑海中,来到戏班后,每天过的猪狗不如,没有教她姑娘的规矩,没有告诉她做人的道理。可她本能的知道,那夜班主强行将她扯进屋中发生的事,会毁了她。
她反抗,被打的遍体鳞伤,最终依旧未能逃出魔掌。
既然逃不了,只能忍着受着。
看着班里其他人吃香的喝辣的,因为他们都唯班主马首是瞻,戏班里还有几个女子,她们甚至争相恐后的去班主屋里过夜……
渐渐的,仙儿的心扭曲了。
失去的东西注定寻不回了。与其每日猪狗不如,她为什么不学一学那几个女人,用自己拥有的给自己争取些好处。
终于,她主动进了班主了屋子。
她年轻漂亮,身手又好,再加上班主偏袒栽培,很快成了班里的台柱子。
她终于过上了锦衣玉食的日子,有了丫头,住客栈有自己专门的院子,以前那几个嘲笑她灰头土脸的女人再不敢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她只要一句话,她们连饭碗都饱不住。她成了班子里没有敢惹的人……
自然而然的,也知道了班子里那见不得光的生意。
那时候仙儿没觉得自己做的事情丧尽天良,她只看到了银子,无数的银子。她能买喜欢的首饰,胭脂也能用最好的,甚至能买来珍珠磨成粉敷在脸上,她过上了比千金小姐还要富贵的日子。
乱花迷人眼,尝到了甜头,每天山珍海味,还如何回头去啃那硬的掉渣的粗面饼子。
向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是有报应的。“我曾经真的想过离开,可天大地大,却无我容身之地。这些年靠着暗里的生意,我也分了大把的银子。可都被我挥霍了。买最好的料子,逛最贵的绣坊,买最贵的胭脂,用人人羡慕的珍珠粉敷面。我已经习惯这种纸醉金迷的日子了,再也回不了从前了。”
仙儿从没认真想过她这些年的经历。
也不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姑娘有什么魔力,竟然让她静下心里审视自己这些年所为。
原来,她一路往绝路而行。
原来,她这些年外表光鲜的日子,不过是在提前替自己送葬。
“你也别觉得委屈了,这些年你过的比我这个公主的日子都富贵,人家一辈子过的日子,你几年便过完了。你也算是不枉此生了。”萧樱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生了张‘教导主任’的脸,怎么谁都找她谈心啊。
宫里的齐皇后。
宫外的仙儿……
她明明就是个小姑娘,勉强也算是不谱世事的年纪。
“是啊。比起被我们卖掉的小姑娘,我也不算冤枉。”
“你明白就好。你苦水也倒了,是不是该说正事了,秘密呢?是什么?”
“萧子彦……这辈子,下辈子,我再也遇不到对我这么好的男人了!”萧樱心道你这戏真是一出连着一出,这欲擒故纵,这欲语还羞的,幸亏没让他那个大男子主意父王来。若是萧子彦来,多半玩不过仙儿。
“恩。往下数八辈子,你都不会遇到对你那么好的男人了。”
“……公主这样说,是不想我开口了吗?”
萧樱心想你开不开口还真不打紧,案子查的差不多了,那戏班的班主没撑住,能招的全招了。
最近云驰一边关注京城,一边关注花楼案后续。这些年被拐卖的小姑娘散布全国,找起来自然不容易,好在有了寻找的途径,只要努力,会找全的。
拔出萝卜带着泥,花楼,杂耍班子,商队……互相攀咬,互相推诿,反倒牵出了更多的人。
这个案子有望成为凤氏皇朝建立起来后牵扯最广,受害人最多的大案。
所以萧樱对仙儿这所谓的秘密,还真的不太在意。在她看来,仙儿多半是想保命,所以才找个理由想要见一见萧子彦。
第六百五十三章 客串教导主任
第六百五十三章客串教导主任
她来见仙儿,就是想看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
听完了一出幼年成长大戏,眼看着仙儿这一转,似乎打算继续开唱。
新戏似乎要打感情牌,不过萧樱不吃这一套。“你随意,我这人向来不受威胁。你不威胁我,兴许还能换我个好脸色,你一旦让我感受到威胁……你是个姑娘,我已经很怜香惜玉了。”萧樱表示因为自己脾气好,所以仙儿还能在她面前活蹦乱跳的。
萧樱其实对仙儿是真的悔过了,还是为了保命在演戏兴趣不大。
不管如何,她都没打算出手保她。
虽然保下她对萧樱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她终究只是参与者,并非主谋,而且还是个没有话语权的参与者。仙儿的存在,顶多能压一压那杂耍班子里几个年老色衰的老女人,她无法左右暗中的生意。
那个班主利用她,倒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不过就像萧樱对仙儿说的,人总要为自己所为付出代价的。
“……我没有要挟你的意思。”仙儿小声说道。
“那就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仙儿不说话,也许心里在挣扎吧。萧樱目光淡淡的看着她,她和所有女人都一样,千方百计替自己打算。
也不能说她错。可有些事情绝对不能做,做了就注定无法回头。萧樱听了一出小可怜到大可怜的大戏,精力有些不济了。
她本来也没打算得到什么大收获,只是觉得在仙儿处决前,还是应该见见她,若她说出什么反悔的话,也好寻机安慰安慰萧子彦。
最终她想多了,这里没什么意外惊喜给她。
萧樱扯了扯衣摆,打算离开了。
仙儿是惯会看人脸色的,自然看出萧樱的不耐烦,她确实觉得错了。也确实希望能保住性命。
她什么都不求了,只要活着就行。可此时她终于明白,那也是奢望。“别走,长宁公主,我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我做了伤天害理之事。我只是……只是不甘心。我受了那么多苦,最终却和班主他们一样?”
“……咎由自取。世上没有得了好处却不付出代价的好事。仙儿,你好自为之吧。”
“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我没做过坏事,我没去骗那些小姑娘,我只是……只是没有救她们而己。”仙儿最终哭了。
她被绑在椅子上,手脚不能动。想要擦擦眼泪都不能。
她是个漂亮女人,想必梨花带雨的样子十分赏心悦目。可这么狼狈的大哭,实在不算漂亮。
她似乎顾不得自己什么模样了。哽咽的道:“当年我被卖时,也没有救我啊。这世上……没几个好人的,我只是……视而不见罢了。我做错事了,我认罚,可班主他们更坏,这些年他们糟蹋了数不清的小姑娘,可我最终却落得和他们一样的结果。我只求,只求不要和他们一起走,我活着被他们欺负,难道死了还要受辱?”
萧樱沉默片刻,点了头。
“好,我会向云大人求情,不会让你和他们一起行刑的。”
仙儿怔了怔,似乎有些意外萧樱这么好说话。
“你若真的知错了,便想方设法弥补吧。也许老天怜惜你,让你侥幸活命呢……别什么事情都想着靠别人,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命运?自己手中。”仙儿摇摇头。
她就像条小船,在无边无际的小湖里摇摇摆摆,任凭狂风飓浪拍打。
她从没想过自己可以逃离风浪。
“我的事情你应该也听过一些……我以前的名声很差,差的简直称得上声名狼藉了。我曾经纠缠过二皇子,自然被他嫌弃。我那时候脑袋不清,觉得二皇子模样俊俏,简直百看不厌,可丝毫不考虑他的性情品行。不出所料的出事了……”
仙儿静静听着。
她自然也听说过一些长宁的事。
长宁说的这些,在民间几乎被传烂了。长宁做为公主,自嘲起来竟然这般平易近人,仙儿有些意外。
她以为长宁是个高高在上,倨傲的姑娘。她们两次见面,长宁给她的感觉便是如此。
“我有阵子流落民间,着实吃了不少苦,还险些送命。最终侥幸活下来,也只剩一口气了。我身上一个铜板都没有,只能寄居在一户农家。那家夫人十分看不上我,好在心地不错,勉强让我果腹。后来我只能自己想法子,跟着差役们一起查案,一起抓凶手。
我还要做仵作的活计。不管尸体烂成什么样子,我都要去验。你根本想像不出那一幕……后来,我认识了五殿下。五殿下有个京城第一公子的美称,比起二殿下只强不差。你也看到了,最终,我们情投意合。
我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有时候命运对我们不公,我们可以抱怨,却不能妥协。我若是妥协了,也许早就不在人世了。更不可能遇到我的意中人。仙儿,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萧樱倒不觉得自己过去的事情有什么不能启齿的。
可仙儿听后,却一脸震惊。
发生在萧樱身上的事情虽然传奇了些,可也不算是多耸人听闻。
可再加上萧樱的身份,那就称得上传奇了。而且萧樱这自嘲的语气,也着实惊到了仙儿。
她以为,萧樱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出身富贵。原来,那些谣言都是真的,她真的经历过那些……
背叛,濒死,生计。
仵作,验尸,查案。
竟然都是真的。仙儿突然想,她说的没错。命运虽然无情,如果自己坚强,也不是不能战胜的。自己软弱,自己无能以至最终落入那样的境地,她还在这里怨天尤人,还在这里想尽办法活命。
她竟然是这样一个面目可憎之人。
那一瞬间,仙儿觉得自己该死。自己真的该死。
原来,人被打碎只是瞬间的事,曾经的委屈和抱怨都成了笑话。
眼看着小姑娘看了她一眼,似乎真的不打算再理会她了。仙儿在萧樱打开门的那一刻终于开了口。“……我知道这一切背后有个最大的主谋。”
第六百五十四章 惊鸿一瞥
第六百五十四章惊鸿一瞥
萧樱停下脚步,有些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向仙儿。
仙儿没有停顿,也没了最开初想要借此活命讨价还价的意思。“……两年前,也是年尾我们来京城交货。我栖身京城一间花楼,以此遮掩。”仙儿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既然是消脏,总要想个遮掩的法子,仙儿模样漂亮,便在一家花楼挂了牌。
“有一天夜里,那家花楼提前关门,姑娘们都被老鸨赶回了屋子,我听隔壁小姐妹说,是有个贵人要来。在那种地方能称得上贵人的,出身毕竟不凡。”仙儿怕萧樱不知道内情,又仔细解释了几句。大意是花楼的客人多是些兜里有几个银子的,像是凡夫走卒,告苦力吃饭的,赚几个铜板还不够一日三餐呢,哪有闲钱逛花楼。
所以要说富贵人,十个客人八个家里都有余钱。
花楼最不缺的便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花楼成了正经买卖,朝廷对于官员逛花楼处罚并不严厉,只要不闹的太过头,朝廷多数时候都只睁只眼睛闭只眼睛的,所以值得花楼歇业迎接的贵客,到底有多贵?所以仙儿多留了个心眼……
贵客也需要人招待,当晚负责招待的是花楼另一位花魁。
仙儿和那个花魁关系不错,她只是客居在此,一年到头也只年尾挂牌几天,平时不会和这里的姑娘抢客,仙儿自己也有银子,送给花楼姐妹的礼物向来大方,那个花魁有些清高,和楼里别的姑娘往来不多,倒是和仙儿有些交情,当晚她本就有些不适,仙儿索性提出由她代为招待贵客。
花魁想也不过是隔着屏风弹几首曲子。
越是贵人,反而越附庸风雅。并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花魁当晚确实不适,最终还是点了头。
最终便由仙儿半覆面纱代其招待了贵客。本来她是没机会见到贵客真容的,可那天贵客还带着几个朋友,那几个朋友闹腾着要见一见京城颇富盛名的花魁。
仙儿听那人开了口,是个挺好听的声音,听声音感觉年纪不大,是个年轻公子。
那人似乎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声音有些怏怏的。只说随他们的意。下一刻屏风被粗暴的推开一角,仙儿只扫了几张席面一眼,主位公子面向窗户,她只看到半张侧脸,模样俊俏,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年纪。
下一刻,几个轻佻的年轻公子就冲到了屏风后。
仙儿眉头微蹙,想必回想那个场面不太舒服。
“……混乱中,其中一个似乎太过得意,冲屏风外喊了声‘阿齐’我不知道是哪个齐字,那位公子应了,不过最终没有动静。我被折腾的很惨,事后我那位花魁姐妹很不好意思,这才跟我说那位齐公子每年只来花楼一次,宴请的都是些京外的纨绔子弟,这些人离开的时候,都会带走几个楼里年纪小的姑娘。
她并没有明说,可我能明白她的意思。楼里养着很多小姑娘,并不是所有的小姑娘都会被老鸨养大。花楼每年买进小姑娘,同时也会高价卖出。而那位齐公子的朋友,每年都会在把姑娘送来后挑拣选人。”
仙儿说到这里,萧樱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位齐公子,恐怕是花楼幕后真正的主子,而像杂耍班子这些充其量只是散户,每年把姑娘从全国各地带到京城,然后卖进花楼,再由齐公子的朋友分销出去。
那个齐公子是这条罪恶产业的上层,甚至可能这条产业便是他开发出来的。
难怪仙儿打算靠这个秘密活命,这个消息,确实能让仙儿保住一条小命,就算她不找她们父女,直接去找云驰,也足够云驰对她网开一面了。
不过萧樱相信,仙儿说的不止这个。
那位齐公子的身份,仙儿应该有所猜测,果然……似乎真的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仙儿真的没有私藏的意思,继续说道。
“这种事虽然龌龊,不过在花楼那种地方也不算什么稀罕事。我之所以觉出异常,是三个月后,我听到一个消息,那个和我交好的花魁姐妹染病而亡。身在花楼命确实不值钱,可她是花魁,老鸨为了栽培她可没少砸银子,她年纪还小,能再红几年。能给楼里赚不少银子……”言下之意,病死的太过蹊跷。
“年尾我回京,收到一封信,是楼里服侍她的一个小丫头。我那姐妹为人虽然孤僻清高了些,可对身边人不错,小丫头感恩,一直留着一封密信,信中说她感觉有人要害她……那晚我替她招待客人的事,老鸨并不知情。她说老鸨明里暗里试探了她几次,她表现的一脸困惑。她猜测,那晚的客人恐怕身份不同寻常。她让我小心,那晚替她招待客人的事情一定不能露出来。小丫头说这是她临死前写的,没来得及送出来便病了。老鸨说她得了疫病,会传给其她人,便把她移到后院的小厢房,不到十天她人便没了。”
不管有怎样的美名,平日客人趋之若鹜。
一旦死了也不过是白骨一具。
尤其在花街那种地方,很快便泯灭了,没人会再记得她。
那一晚她李代桃僵的事情也随着花魁之死而落幕,再无人提起。
而仙儿再次来到京城,不管班主如何威逼利诱,再未在花楼挂牌。
“为此,我挨了几次毒打,可又不能将真相说出来。有一次班主打的太狠了,我狼狈的逃出来。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曾经栖身的花楼,正是天似亮未亮之时,我回过神来往花楼后门那条街绕去,那里我能更快回客栈。我没地方可去,就算被班主打个半死,最终也还要回去。离花楼后门不远,我看到一辆马车来接人。这种地方,有些有身份的客人要掩人耳目,会偷偷从后门进出,那个时辰正是街上人最少的时候。
我不想惹事,就躲了起来。
老鸨亲自将客人送出来,有小厮打了火把,所以我看到了那位客人的侧脸……”
第六百五十五章 隐形黑手
第六百五十五章隐形黑手
回忆到这里,仙儿似乎很害怕,哪怕被绑在椅子上,身子也止不住的抖了抖。
牙齿咬的咯吱响,还是勉强开了口。“是他,虽然我只看了一眼他的侧脸,可绝对是他,不会有错。”
命运的齿轮最终还是转了回来。当时仙儿没有看到那个齐公子的正脸,只看到侧面,而且是惊鸿一瞥。可却让她记忆深切,再次的惊鸿一瞥,她感觉头皮发麻,她确定便是那个齐公子。
马车从她身边驶过,她把自己缩成一团隐在暗中。
马车上挂着灯笼,灯笼上醒目的一个字,让她如置冰窖。
“是霁。上雨下齐的霁?”
仙儿点头。“是,我确定是这个字。”至于什么人能堂而皇之的把霁字挂在车头,放眼整个京城,唯有……“你没告诉过别人?”仙儿摇头:“我不敢,我几乎要吓死了。回到客栈后再也不敢出门,等办好了事,便随班主一起离开了京城,出了城门我才觉得自己活了。”
见萧樱沉默不语,仙儿有些不安,难道这个长宁和那些人是一伙的吗?那她这么不管不顾的说了出来,是不是要被灭口了?
好在她的担心是多余的,萧樱很快回过神来。
“你做的对。你若是透露给别人,恐怕早就步你那小姐妹的后尘了。”
“我明白。我不是好人,可有的人比我恶上百倍千倍。我把知道的全告诉公主了,如果公主真的要替那些死了的小姑娘报仇,绝不该放过主谋。真正的恶人,披着锦玉,吃着山珍海味,他们吃的是那些小姑娘的血肉。我助纣为虐,死了是罪有应得,可那些人……他们应该被千刀万剐。”
坏人也分三六九等。
有的坏人只是顺势而为的坏。
别人都为恶?凭什么她不能为恶。
可有的坏人,却是在指挥别人为恶。兴风作浪,网罗一帮恶棍,将这世道搅的天昏地暗。
今日这前,萧樱还真不太看得上三皇子凤霁。凤霁显然也不太喜欢她,两人相见两恶,所以尽量避免见面。见了面还要粉饰太平的打招呼,忒假。
三皇子的母妃也是四妃中最不起眼的那个。
虽然封号丽妃,可模样在四妃中只能算是中等。姿色中等,性情一般,为人不冷不热,无论怎么看都是个不起眼的角色。凤霁在几个兄弟中也是最中规中矩的一个。
曾经凤四殿下和他形影不离。
被凤霁支使的团团转,被凤霁卖了恐怕还要替凤霁数钱呢。后来凤四殿下和萧樱、凤戈走的越来越近,和凤霁自然而然的便疏远了。
凤璟也越来越少在萧樱面前提起这位凤三殿下。
凤霖和凤晔为了太子之位争的面红耳赤,擂台从朝上打到朝下,始终不见这位凤三殿下的踪影,最近听说,他似乎和凤晔走的挺近。
两人大有一幅狼狈为奸的架式。
这位存在感不强,性子也不太招人喜欢的凤三殿下,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
所以老话说的不错,咬人的狗不叫。
“……他们会的。”轻声说完,萧樱拉门而出。
云驰果然等在不远处,云驰一见萧樱的神情,脸上神情也跟着一沉。
“云大人,京里恐怕要出事。”
“……仙儿说了什么?”
“说出一个人,或许是花楼案真正的主谋,如果真的是他……到了这个地步,他绝不会坐视不理。”
“……谁?”
“凤三殿下,凤霁。”
两人沉默以对。云驰冷笑一声道:“凤家的种,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大人这么说,可是连凤戈都骂进去了。”“我连自己都一起骂进去了,凤戈让人省心吗?那小子从小到大便没一天让人省心的。”
萧樱:“……”云驰赢了。
云驰亲自送萧樱回府,顺便上门讨了杯热茶。
没喊萧子彦回来,实在是因为仙儿这事……萧樱得从头到尾复述一遍,实在怕刺激到萧子彦。
“所以这些年,我始终觉得暗处有只黑手……失子案来的蹊跷。虽说是吴氏不甘心就此沉寂,有复辟之心。可现在并不是好时机,而且他们也没有像样的反攻步骤,就冒冒然的重启祭祀招唤旧时臣子。”怎么想这计划都难以实现。姓吴的不笨,怎么就认为自己能行。
还有这次花楼案,是谁发现了这个所谓的‘商机’。
这些年卖进京城的小姑娘根本无法统计数目。己知的便不会少于千人。
这样大的数目,京城官场便当真无人知晓?
云驰从不踏足花楼,所以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可有些官员却是花楼的常客。
这些年背人无人隐瞒,无人操纵,恐怕这生意做不了这么大。把人卖到京城,再由京城周转出去并不是稳妥的法子。
京城人来人往,而且是天子脚下,并不适合当这个中转站,可买卖孩子的中转站偏偏就设在京城。云驰和萧樱加上凤戈曾经讨论过原因。
几人都觉得京城应该有个大靠山,能包庇这个买卖。
可这人是谁,一时间却没什么头绪。
他藏的很深,失子案,花楼案,从始至终都看不出有这个人的手笔。一度让几人怀疑难道是自己多心了。
这人行事小心,而且十分会隐藏自己。
萧樱也曾经怀疑过凤霁,甚至派人专门盯梢过一阵,并没发现凤霁有什么出格之举。
若不是仙儿那两次惊鸿一瞥,恐怕等凤霁准备周到突然出手,还真的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既然他藏的这么深,一定也对太子之位觊觎良久。齐皇后虽然没了替凤霖夺位的心思,可有个更棘手的要一旁虎视眈眈。”
萧樱点头。
“我有点担心。齐皇后虽然对凤霖失望透顶,不会再不顾一切的扶持他,可我看凤霖并不想放弃,这时候若有人煽风点火……事情会不会有变?”
凤霁的存在简直像颗定时炸弹。
他不像凤晔,所有人包括齐皇后在内本能的防备着他。
凤霁多数时候像个隐形人,这种人的可怕之处便是大家谁也没有意识到他的危险性,一旦他突然发难,恐怕会造成不敢想像的后果。
第六百五十六章 逼敌在明
第六百五十六章逼敌在明
“还有凤晔,他可不是老实本份的主。”云驰补充。
凤家人,就没一个老实本份的。便是凤璟,虽然对皇位没有野心可也绝对不是个任人揉捏的。萧樱心道刚解决完一个麻烦,这又送来个大的,凤家简直就是麻烦专业户。
有时候真想一走了之,把这烂摊子扔给凤戈。
可想想又不忍心,凤戈从小到大受了不少苦,她再见不得他吃苦了。喜欢一个人就是希望他陪在身边,有自己的陪伴余生皆开怀。
真是她的小冤家。
“我们一件一件来,派人盯着凤晔和凤霁,一旦有异动,立时联系齐皇后。”
“只能如此了。我有个预感,凤霖那边应该先有异动。”第一个动手的永远是第一个沉不住气了,凤家三兄弟,应该当属凤霖。
这点萧樱也认同,她又和云驰商量一旦真的出事如何应对。
云驰很快告辞,他得去联络属下,部署安排。
至于云霁那边,应该是自以为已经杀人灭口了,仙儿的存在对云霁来说是个天大的意外,对她们来说便是个机会。
萧子彦知得萧樱从宫里回来了,特意快马加鞭来看萧樱,上下打量萧樱,确定自家女儿一根汗毛都没伤到,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萧樱和萧子彦提了提凤霁的事,自然没提仙儿,萧子彦不太喜欢动脑子,萧樱说什么他便听什么。听了几句便明白了,大骂凤家小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当皇帝有什么好?劳心劳力还不落好。
当好了那是应该的,谁让你姓凤。
当的不好,被人骂昏君,死了都不得安生。
还是他们萧氏好,皇帝谁喜欢当,谁便去当。当的好了百姓赞萧氏治国有方,当的不好百姓骂昏君,还要被萧家几兄弟轮流骂上一轮。
然后合几人之力,努力拨乱反正。
有商有量的,多和谐。
不像凤氏,偏得争个你死我活。最后落个光杆皇帝,还要背负杀兄弑地夺位的恶名,何苦!抱怨归抱怨,该帮萧樱的萧子彦绝不含糊。凤戈如今勉强也算是他半个儿子,萧氏向来护短,谁敢欺负凤戈,便是欺负他们萧家人。
萧子彦大骂凤家‘三兄弟’。都没留下陪萧樱吃顿饭,又火急火燎的出了门。此时,离新年还有五天。
快要过年了,倒让萧樱找到了点现代时的感觉,街头百姓们奔走着,见面笑容满面的打招呼,互相询问着哪家的年货更便宜些,哪家多给一两,哪家份量不够。
虽说传出皇帝病重的消息,可对于普通百姓,似乎还不及哪家猪肉便宜来的重要。
云驰坐在马车上,隔着一道车窗听着街上喧闹的声音,声音传到车厢里显得闷闷的,似乎一道车窗隔开了两个世界。“……真的不去见见长宁。”日头隐约透过藏蓝车帘,把云驰的身影照了个影影绰绰,角落里则一片昏暗,昏暗的角落中,突然有道声音传了出来。“不。”
云驰似乎轻叹了一声。
“你小子,这么狠,难道不知道长宁有多牵挂你?”
“……知道。”那个声音回的有些粗哑。
“既然知道,还不让她见一见你。”
“……看到,会伤心的。”
这时,那人影缓缓往光景中移了移,脸还是那张脸,依旧俊俏无双,虽然染了几分风霜,可丝毫不减其势。可他整个后背,却过于依靠车厢了,云驰坐的端正,身板比直,而他,则整个靠在车厢上,从脖子往下扫视,能清楚的看到他腰侧有些异样。
似乎是多穿了件袍子,显得有些鼓囊囊。
云驰似乎冷哼了一声。“你就不怕我看到伤心。”
“……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心好伤的。”不能去见心上人,男人心情委实不太美妙。所以怼云驰怒的毫不留情。
“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你不在的时候,我可是豁出这条老命护着你的宝贝阿樱。你这才回来,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呢,就过河拆桥!”云驰不提还好,这一提,像踩了凤戈尾巴。
“护着?拼命?云大人拼命护着阿樱的结果便是……她旧疾复发,还要带病去跪宫门?”
“……呃。这个我可以解释,还不都是因为你。”云驰有些词穷。这事确实是他思虑不周,萧樱那丫头脾气犟,而且萧樱这么一跪,确实打了凤晔好大一巴掌。
“大人若不想父王立二皇兄为太子,明明另有法子,却偏让阿樱冒险。”凤戈声音轻飘飘的道,似乎有些气力不足。
云驰狠狠瞪他一眼。“说的容易,我的法子只能解一时之困,哪有长宁出面来的好用。何况,你便不担心本官置身险境?你心里只有你的阿樱,你的长宁!你小子真是白眼狼。”对于云驰的指控,凤戈恍如未闻。
他今天才赶回京城,之所以不能立时回家见萧樱,是因为回程途中遇袭。
虽然风一等人拼死保护,依旧中了一箭。伤在腰侧,虽不致命,可萧樱看了必定担心。何况这时候,他受伤的消息若是传出去,于大局不利,所以虽然想死了萧樱,他也只能暂时按捺。
凤霁能玩阴的,一直躲在暗处。
他为什么不能?
他和云驰正在商量逼凤霁现身。“这次偷袭我的人,和太平郡数次算计我的人,应该是同一批。”
“你小子就是招人恨。”依旧觉得凤戈是白眼狼,云驰嗤笑道。
“我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招人恨?难道因为本王生的玉树临风?”明明玩笑之言,偏偏凤戈问的一本正经。
有那么一瞬间,云驰似乎想随手拿个东西拍在凤戈那张俊脸上。只是想着他如今只有这张脸还能见人了,若是打坏了就真的‘一无是处’了,这才忍下手痒。“想必是个有远见的……凤霖虽然身份卓然,身后又有齐后,可以他的性子,终究难当大任。凤晔太过锋芒毕露,德妃这些年独霸后宫,母子两人暗中太过招人恨了。
凤四不必说了,傻小子一个。
似乎也就只有你,是个囫囵的……”
第六百五十七章 终于动手
第六百五十七章终于动手
“囫囵”的凤戈只能默默听着云驰对他的……赞美。
也不知道囫囵这词这时候是褒是贬。“当年你出事后,我用尽了法子,可也查不出幕后之人……当时我就对你说,这后宫中有个深藏不漏的。
齐皇后当时还没必要对你出手。德妃自视甚高,一直觉得凤晔得天独厚,再加上凤晔又得庚帝喜欢,所以在你没抢了凤晔风头前,对你出手的可能也不大。当时怀疑过丽妃和贤妃,可两人平日十分低调,那时候也实在没理由针对你。我甚至怀疑过你母妃慧妃……”凤戈猛的抬头,这些云驰从来没在他面前讲过。
他还以为云驰是最近才知道他和母妃关系不睦的。
“瞪我做什么?你们母子向来不亲近,这点难道还是秘密。本官难道不知?”
凤戈眨了眨眼睛,觉昨自己太过一惊一乍了。
云驰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说的有多么的……惊骇世俗。继续说道:“可三人,我都查不出什么端倪来。这些年我一直惦记着这事,直到长宁说出花楼的幕后之人是凤霁,我突然间便明白了。
宫中,丽妃行事最是不起眼。大家都以为她生性如此,我看不然……她才是后宫里藏的最深的那一个。甚至,慧妃如此待你,或许其中都有丽妃的影子。你不妨寻个机会亲口问一问慧妃,是谁灌输她……殷家比你这个儿子还要可靠的?”
凤戈缓缓点头。
并没说何时进宫。云驰也不逼他,反正他们如今已经知道躲在背后的是丽妃母子。
这点便够了,至于去问慧妃,无非是多些佐证。他们现在并不是在求证,所以这事要看凤戈的心意。
云驰自然没有逼凤戈和慧妃和好的意思。一个女人不信自己的儿子,非但不信,还要给儿子身上套个枷锁。云驰没让凤戈去弑母,已经是很难慧妃面子了。
反正慧妃这辈子注定出不了宫。
将来给她块地方,让她颐养天年便是。
也费不了多少粮食。没必要让凤戈背上个弑母的罪名。
“贤妃没什么野心,只希望儿子凤璟能安身立命。最近你和长宁帮了凤璟大忙。贤妃心中感激,只要你们开口,贤妃一定助你们一臂之力。齐皇后和贤妃联手,德妃和丽妃在后宫掀不起大风大浪来。”
“我觉得第一个大浪很快便要来了……”凤戈目光放空,透过马车看向远方。
“第一个?”
“是。我那位大皇兄,很快便要坐不住了。”
云驰没有反驳。萧樱和凤戈都有这个猜测,云驰自然不会掉以轻心。所以当夜收到凤霖府上调兵谴将,似乎有大动作时一点也不意外。
他不慌不忙的穿好袍子。
凤戈已经先到了,穿了件玄色的袍子,似乎是风一担心他的伤势,又给他罩了间同色的大氅。
月色下,显得清冷冷的,透着那么几分孤傲。“你小子简直是神算,你白天才说凤霖恐怕坐不住了,当晚他就像被针扎了腚似的……又叫又闹的。我们接下来要如何?”
“先按兵不动。有人比我们更急。”云驰勾了勾唇角,觉得凤戈简直和他一脉相承的‘坏’。
一个时辰后。
风一风*尘仆仆的回来了。进了城他便被凤戈派去盯梢大皇子府了。
“回主子、云大人,大皇子悄悄带人围了宫门。自己已经进宫去见齐皇后了。二皇子那边果然按捺不住了,也点了人马,趁着夜色直奔宫门,再有一柱香的功夫,便能碰面了。”
“凤晔这定力不行啊。他是生怕齐皇后出手,当真弄出个诏书,到时候他恐怕就师出无名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如今京城可不止这三股势力,还有个弹丸其下呢。
到底谁才是那最后的弹丸。
云驰和凤戈这边继续准备着……
凤霖那边发难的消息,萧樱自然也接到了。她往凤霖,凤晔,凤霁三府都派了人手。
聂炫亲自盯凤霖。
萧樱简单梳洗后去见聂炫。“不出所料,凤霖先动了。他这两天几次进宫去和齐皇后商量……结果自然不如他意。恐怕凤霖身边的人都有些按捺不住了,再加上一些别有用心的人背后推波助澜。凤霖终于决定来硬的。此时皇宫被围,凤霖已经进宫了。”
“想必云大人那里应该也知道了。不急,我们暂且观望……一定有比我们急的人。”
聂炫点头。虽然萧樱成竹在胸,可他还是有些担心。
事到如今,他自然清楚凤戈和萧樱做这一切为了什么。如果事情有个差池,让凤霖或是凤晔如愿……“齐皇后那边,真的可靠?”
“自然可靠,齐皇后不傻。她可不想背负永世骂名。”
“你说比我们更急的人。是谁?凤晔……”
萧樱点头。“他算一个。”至于另一个……
是狐狸,总要露出尾巴的。聂炫对于萧樱的决定自然十分信服,似乎萧樱不管做什么,还没出过纰漏。比起萧樱,他这个平时冷漠的反倒显得更急切。
半夜三更的把萧樱吵醒了。
“要不,我盯着,你再去睡会。”
萧樱摇摇头。“怎么睡的着?宫里想必十分热闹……我们准备吧。天亮前,便会有分晓了。”
萧樱所料不差,此时宫中确实十分热闹。简直就是灯火通明。
入了夜,宫灯便熄了,除了几个高高挂在屋檐的宫灯,整个皇宫万籁俱寂。可此时,有一处却是灯火通明。
便是齐皇后的寝宫。
齐皇后穿戴整齐,端坐在主位。
凤霖立在屋子正中,一脸阴霾的看向自己的母后。“事已至此,儿子已经没有退路了,母后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儿子送命?”凤霖想不明白,齐皇后只有他一个儿子,她不支持他,难道要支持别的女人生的儿子。
谁登上太子之位,将来会像亲生母妃那样侍奉齐皇后?
心腹是怎么和他说的?他们说,齐皇后没有选择,只要他动手,她便不得不帮他。
为什么?事与愿违……他进了宫,他的母妃冷着一张脸,看他的目光带着满满的失望。
第六百五十八章 螳螂捕蝉
第六百五十八章螳螂捕蝉
最终,殿中对峙的竟然是他们母子!凤霖觉得这简直就是一场笑话。“母后,我是你怀胎十月所生,我是你唯一的儿子……母后若不帮我,这世上还有谁肯真心实意帮我?”
凤霖其实也知道姬儿的事让齐皇后生气了。
可收个女人罢了,实在是件小事,值不得齐皇后如此大动干戈。
齐皇后若真不喜欢姬儿,大不了以后给她封位低些,若是还不解气,便永远不让姬儿出现在她面前。
将来齐皇后便是齐太后了,后宫的事自然由她定夺。
齐皇后心如刀割,她看着质问自己的儿子,眼中不由得浸出了湿意,凤霖很小的时候,也曾端了温茶送到她手中,奶声奶气的说:母后,喝。
再大些,他课业上得了老师称赞,也会兴高采烈的捧着册子来向她显摆。每次她都会赞一声‘霖儿真聪明’。小小的凤霖便会笑的一脸洋洋得意,似乎她一句轻轻的赞美,便是全世界了。
小小的凤霖,贴心的凤霖,得意的凤霖……怎么就成了如今面前这个好大喜功,倨傲自满偏偏耳根子又软,轻易被人摆布的凤霖。
“母后拦你,便是在帮你了。霖儿,听母后一句劝……收手吧。”
就算真的当上了太子又如何,旁有兄弟虎视眈眈,下有朝臣心中不忿。
治下数万万百姓嗷嗷待哺……这些都不是凤霖能应付的。此时凤霖自然听不进齐皇后的话,哪怕齐皇后说的真是金玉良言,如今他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事己至此,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难道要他当缩头乌龟,伸出了手再强行缩回去,一辈子窝窝囊囊活着?
他是凤霖,是大皇子,本就该承袭太子之位。他只是拿回属于他的东西,何过之有?
“收手?我是皇长子,我是母后嫡亲的骨肉,我本就应该坐上这太子之位。我只是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我何错之有?难道母后不希望我将来登上帝位,自己做个养尊处优的太后娘娘?”
“你父皇本事如何?你父皇这个皇帝当的如何?霖儿,你真的觉得自己能当个好皇帝?”
“父皇自然是个好皇帝。当皇帝要什么本事?有满朝文武呢……儿子只要知人善用,一定能当好这个皇帝的。”凤霖觉得当皇帝一点也不难,他那些心腹一个个叫嚷着要替他赴汤蹈火。一旦他得势,将这些人安排进朝廷,那些不归顺他的通通换掉。
满朝文武都是他的人。
谁还敢对他有异心!齐皇后苦笑,当皇帝又不是摆家家酒。
知人善用?说的容易,又有几人能做到?凤霖几斤几两齐皇后清楚的很。见齐皇后依旧不为所动,凤霖脸色越发的难看起来。明明最简单的一件事,怎么反倒成了绊脚石。
“母亲打定主意不帮儿子?”
“霖儿,将来当个闲散王爷不好吗?一辈子锦衣玉食,有人供养。”
“母亲在说笑,闲散王爷?我能当皇帝,为什么要一直当个劳什子的王爷。当王爷有什么好?哪天我那坐上皇位的兄弟不高兴了,一刀就能砍了我。而母后您也休想被他当成太后供着。”
齐皇后叹息,朽木不可雕。
她闭上眼睛不再开口,从神情上告诉凤霖,她不会帮他。
凤霖越发的烦躁。齐皇后若不帮他,事情自然难办。可他拿齐皇后没法子,总不能对亲生母亲动手。
“好,母亲就算不帮儿臣,儿臣自己也能办成,只求母后不要拖儿臣后腿。”凤霖只能退而求其次,齐皇后没有开口。凤霖狠狠的瞪了一眼齐皇后,随后甩袖而去,他要直接去见庚帝。
如果庚帝不答应立诏书,他不介意用强。
华王府。
凤晔挥手斥退报信的护卫。
对身边几个心腹道:“……凤霖太过异想天开了,还以为带着几个府兵围了皇宫,这太子之位就落于他手。他以为储位之争是什么?儿戏吗?”凤晔觉得凤霖蠢的可笑。
“就是。真是笨到无药可救了。”心腹附和。
“我看不仅无药可救,便是喂了药,也救不了吧。要不怎么连皇后娘娘这个当娘的都不支持大皇子。”几人说完都露出笑意,凤晔也笑了。虽然最近他走背运,先是被免了王爷封号,又被禁足府中。想要重新入朝也被挡了回来。可比起凤霖,他还是幸运的。至少他的母妃一心一意为他着想。
哪怕齐皇后防的滴水不漏,也能想到法子送消息出来。
所以他才能暗中布置,让凤霖当这个出头鸟国。他倒要看看齐皇后是不是真的不插手。就算她真的不插手,也难逃干系……
他的母妃德妃这辈子都被齐皇后压一头,最大的心愿便是能把齐皇后踩在脚下。
做为儿子,凤晔自然要替母亲完成这个心愿。
“殿下,咱们是不是该动身了,可别让大皇子真的抢了头筹。”凤晔的计划很简单,就是在凤霖威逼庚帝写诏书时,从天而降,替庚帝拿下凤霖那个逆子。
他本就是庚帝最偏爱的儿子。
在那个时候出现,庚帝自然欣慰,顺理成章的便能册封他为太子。
凤晔点头。“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动身……宫外都安排好了吗?”
“殿下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保准神不知鬼不觉。”
凤霖围了皇宫,他便进不去了吗?
异想天开。
庚帝寝宫。
人上了年纪,似乎越发的爱回忆从前了。庚帝最近总想起自己年轻时,他之所以偏爱凤晔也有其自身的原因,他也是二皇子,上面有个嫡出的皇兄。
他的母后,也只是先帝的妃子。
先帝一直属意他的大皇兄。也一直把大皇兄当储君栽培。
朝上朝下,没人在意他这个二皇子。可是他不甘心,他觉得自己除了出身,样样强过大皇子。
最终还是暗中做了些手脚,他的大皇兄病逝。凤庚想,这下该轮到他了吧。
可他还有三皇兄,四皇兄……
没办法,他只能一各个暗算,他这皇位来的委实不易。
所以本能的,他心疼凤晔,因为看到凤晔就仿佛看到年轻时的他。
他那时候不得先帝宠爱,所以夺位之路异常艰难。如今他当了皇帝,自然不会让旧事重演。
所以庚帝自始至终都表露出对凤晔的喜欢,朝上有些擅经营的,也都见风使舵,早早围到凤晔身边……
这些庚帝其实是乐见其成的。
只是,后来出了一个云驰。
他是先帝留在宫外的种,所以当年夺位是遗漏了。不过不打紧,他已经是皇帝了,处理先帝一个私生子罢了,不会太过困难的。可云驰就像是来讨债的,次次能躲过,他甚至不知道他怎么就过了宗人府那几个宗老的关。
那几个老东西眼睛向来长在天上。
对他这个皇帝都是爱搭不理的。却偏偏把云驰护了个滴水不漏。
渐渐的,云驰在朝堂的名声越来越盛,最终,甚至隐隐与他匹敌。
他那时候身子便不太好了,似乎也没有心力一味的和云驰较量了,而且云驰似乎对皇位也没什么野心。他既然不打算夺位篡权,庚帝渐渐的也不再处处针对他。偶尔他们两个还能安安静的说上几句话。
庚帝昏昏沉沉间,想到了上次云驰对他说的话。
他说他这五个儿子,长子是个无能的,次子是个私心重的,老三是个半死不活的,老四是个呆蠢的,只有老五……看着还精明些。
云驰甚至直言,如果他将皇位传给除了凤戈以外的皇子,云驰不介意谋个朝篡个位。反正他那几个蠢儿子也坐不稳这龙椅,不如就把龙椅给有本事坐稳的。
庚帝虽然生气,可对云驰无可奈何。
他确实偏心凤晔,想把江山交到凤晔手中。可如果他的心意最终却害了凤晔的命……庚帝也想过索性派人结果了凤戈。
虽然是他的儿子,可他有五个儿子,少了凤戈一个……可是不能。一旦真的惹怒了云驰,云驰恐怕真的敢大逆不道的谋朝篡位。他还不能动凤戈。
也不知道凤戈那小子给云驰灌了什么迷糊汤。
让云驰不惜不切替他保驾护航。为此瘐帝的病更重了,这几天已经病的无法起身,早朝已经许久未上了。
他不想死,没谁甘心去死。
何况他是个皇帝,锦衣玉食,这个天下都是他的。他不能死!就算要死,也要多活一年,一定要捱过这个新年。
凤霖便是这个时候来的,他直接打昏了护卫,踹了殿门。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吵醒了庚帝,望着一脸讨债鬼样子的凤霖,庚帝昏沉沉的脑子渐渐清明起来。
对凤霖,庚帝向来是高高太上的父皇。
“你来做什么?朕没召唤你进宫。”
就算凤霖脸上神情不妥,庚帝也没觉得凤霖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来。这就是个没本事的,虽然齐皇后费心费力,可终究教不出什么奇才来。
何况这些年他有意纵容。
跟在凤霖身边的都是些眼高手低的货色。和这些人搅和成一团,凤霖能有什么大作为!
这出捧杀,庚帝玩的隐晦,便是精明如齐皇后也不会看出来的。
所以在凤霖面前,庚帝十分坦然。“这些年来,儿臣对父皇也算是孝顺有嘉,可是父皇对儿臣,却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儿臣今日来就是想问问父皇,儿臣到底哪里招父皇厌恶,以至这些年来,不论儿臣做什么,父皇始终看儿臣不顺眼?”
事情到了这一步,凤霖也不急了。
一切尽在掌握,他有时间和庚帝好好絮叨絮叨。
凤霖不傻,他自然能感觉出庚帝对他的不喜。
虽然他是皇长子,说出去人人羡慕。可他从小到大没感受到丁点来自庚帝的父爱。
“胡闹什么。”
“儿臣没有胡闹,儿臣是真的不解,所以才特意来见父皇,求父皇解惑。”
“……你与其问朕,不如去问你的母后,你母后一清二楚。”“……其实也不必去问母后,市井那些传言虽然不可尽信,不过想必其中也有些可信。传言说父皇当初属意的一直是贤妃,可是父皇又需要齐氏的势力替父皇为助益,所以父皇才会娶母后为妻。”
“你即知道,还来问什么?朕乏的很,你且退下吧。”
“因母后生下了儿臣,外祖父才决定相助父皇……父皇终于如愿所偿,再次把母后束之高阁。后来需要舅舅替父皇征占,母后又生下了月儿。父皇,您可真是‘知人善用’。”
这些虽然都是真的,可从来没人敢在庚帝面前提起。
今天突然被自己向来不看重的儿子当面说了出来,可以想像庚帝的怒意。
“逆子。你胆大包天。来人……将他给朕赶出宫去。”庚帝断续的吩咐道。
等了半天,殿外毫无动静,庚帝这时才反应过来。凤霖恐怕来者不善。可他依旧不觉得凤霖有这么大的胆子?难道是齐皇后……
“是你母后替你撑腰吧。他恨朕,所以见不得朕这么拖着,他想要朕立刻丧命,好让你这个逆子登基为帝!休想。朕绝不会把皇位交给你这么个混账东西的。”
“……父皇猜错了。母后并不支持儿臣进宫,反而劝儿臣安身立命,当个闲散王爷……笑话,儿臣是皇长子,是嫡出的皇长子。这太子之位本就该儿臣来坐。”
庚帝似乎有些意外,发难的竟然不是齐皇后。难道,这世上最恨他的,不是她吗?“你想当太子?你有本事当太子?真是天大的笑话……”“儿臣没本事,谁有?凤晔吗?”
“凤晔比你强上百倍。”
“那又如何,被个小姑娘轻轻松松的拉下了马。”凤霖嘲笑道。
“那是长宁有心算无心。朕不过是看在她姓萧的份上,才给她个面子,难道朕会怕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凤霖冷笑。
“父皇自然不怕,不过也不敢去顶撞长宁便是。长宁虽然柔弱可斯,可她背后的萧氏却是个硬茬子,父皇敢碰?”
凤霖这时候忘了自己似乎也没打萧氏放在眼里……
第六百五十九章 半世情劫
第六百五十九章半世情劫
齐皇后不止一次叮嘱凤霖,别招惹长宁,别招惹长宁,萧氏不好惹。
就算不和萧氏交好,起码别交恶啊。可是凤霖压根左耳进右耳出,上次因为一个姬儿还险些和长宁……大打出手。若不是齐皇后在,凤霖恐怕真的会不管不顾。
什么不打女人的君子风度,压根没有。
从小到大行事全凭心意,谁让他不痛快,他一定让谁不痛快,才不会在意是男人还是女人。
这时候他倒想起萧氏的厉害了。
庚帝本就一脸病气,这下更是被气得脸色煞白,他此时如果还搞不明白凤霖的来意,那他就真的是个棒槌了。
他这是胆大包天来逼宫!
“你死了这条心吧,朕便是把这江山交给外姓人……也绝不会给你!”
“外姓人?云驰吗?父皇是不是太过一厢情愿了,也不问问我那位云皇叔对皇位有没有兴趣?就算他有兴趣,他敢要?他不怕世人讥笑?不怕天下文人将他写成一个谋朝篡位的奸臣?”云驰在凤霖眼中,冷傲,孤僻,不好相处。可对权势兴趣一直不大,他如果痴迷权势,还能老实呆在刑部。
“提他做什么?”
“云大人可是国之栋梁,将来儿臣登基后还要仰仗云大人呢,有何提不得的。”只要他有了传位诏书,满朝文武自然奉他为新君,云驰也不例外。
“痴人说梦。他绝不会效忠你这么个不学无术之辈的。”庚帝有些后悔了,他不该把凤霖往废物方向培养。好歹也该给他请个明白事理的师父,教他当个正人君子,而不是如今这般眼高于顶,却又一肚子浆糊。
因为不喜欢齐皇后。
连带着庚帝对齐皇后生的长子也不太亲近。
自从凤晔出生后,庚帝一门心思想要让次子承继皇位,自然不会希望长子是个太过睿智的。
好在凤霖本也不聪明,不管齐皇后如何教导,也不过是个中人之资。出宫开府后,加上身边那帮狐庚帝特意纵容的狐朋狗友,齐皇后最终鞭长莫及,成功的长成了庚帝希望的模样。
他是不是做错了?
他虽然一直不能对齐皇后生出什么情意来,可是齐皇后这个国母,当的确实无可挑剔。
她温和,贤淑,大方,处事公道。这些年把皇宫治理的井井有条。
她也从未争过什么,就算他从不去她那里,她也默默做着皇后该做之事。
他宠德妃,自然对德妃所为睁只眼睛闭只眼睛,心中清楚德妃隔三差五去齐皇后那挑衅。多数时候齐皇后都忘着她,偶尔闹的过头,也不过冷了脸。德妃就会来他这里哭着闹着说自己受了大委屈,他为了安抚德妃,便流水似的往德妃宫里送东西。
这些,齐皇后都看在眼里,可她却从未在他面前提过一句。
凤月心是齐皇后一手养大的,庚帝很疼唯一的女儿。凤月心被齐皇后养的天真烂漫,性子和善,让庚帝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宠着。他不由得想,如果他不插手,是不是凤霖也能被齐皇后养成一个大度心善的真君子。而不是此时在他面前的……一幅尖酸的嘴脸,一脸凶猛的神情,看他的目光,不像看父亲,而像看仇人。
“父皇传也得传,不传也得传。儿臣已经替父皇似好了旨意,父皇只需用印……父皇放心,儿臣会好好在父皇身旁侍疾的,保准孝孝顺顺的顺父皇西去。”
凤霖话音落下,身边护卫从怀里掏出已经拟好的旨意。
上面自然都是夸奖之词,最后写着是将江山托付。
庚帝大怒,手臂挥出。可久病体弱,他根本没力气打落那刺眼的一抹明黄。
凤霖抽手,直到庚帝气弱的倒下,这才再次将圣旨移到庚帝眼前。“父皇自己来,还是儿臣亲自动手?父皇素来爱面子,别到了临终之时弄得自己颜面无光。”
庚帝气红了眼睛,用手指点向凤霖。
这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凤霜敢造反?
便是他胆大包天生了反意?也不该这么容易得逞?即没齐皇后相助,又无权臣策应,凤霖如何能成事?
庚帝觉得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可事到临头,他竟然被自己看不起的儿子压制着,如果他不答应,这儿子大有弑父之意。难道他小看了凤霖?
“便是朕用了印,也没人相信你是太子,你死了这条心吧。”
“……那便是儿臣的事了,儿臣自然有法子继位,父皇到底应不应?若不应,儿臣只能自己动手了。”
事情太顺利了,顺利得凤霖都觉得自己是命定的新君。
许是因为最近庚帝病重,以至宫中戒备有些松散。毕竟一个整天昏睡的皇帝,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这些宫内的内侍,护卫们自然不必像以往那般时刻提心吊胆。
要知道以前一旦哪里触怒庚帝,庚帝也是个眼都不眨便会取人性命的。
这便叫……因果报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以前他有多残暴,如今内侍护卫们便有多懈怠。
这着实便宜了他。
事情快点办完,他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全身而退。
庚帝很快便会驾鹤西去,到时他拿出诏书,便是新一任帝王。
这是不是就叫属下说的……兵不血刃。不必大动干戈,便能达到目的。齐皇后还说他才智不足以胜任皇帝这一尊位。他明明很厉害,明明可以当个好皇帝,凤霖真希望齐皇后此时出现在殿中。
能亲眼见证他成为太子。
“你个逆子,逆子!”庚帝脸色狰狞的喝斥道,可依旧无法阻止凤霖扯起他……
“住手!”眼看着事情便要成功了,只要逼着庚帝拿出玉玺,用了印,他就是太子了。
突然间,一道声音喝止了他。
凤霖有些不敢置信的回头,来人竟然是……“母后,你答应儿臣不会阻止的。”凤霖委屈极了。
来人正是齐皇后,庚帝看到齐皇后,第一次觉得齐皇后模样其实并不讨厌。“紫娴……你快来让这逆子放开朕。”齐皇后闺名紫娴。
齐皇后看着眼前这一出闹剧。
皇帝不像皇帝,皇子不像皇子……
“霖儿,放开你父皇。”
凤霖拒绝。“事情到了这一步,儿臣已经没有退路了。母后不帮儿臣便罢了,竟然还要阻止儿臣……天下间哪有一个母亲像母后这般!”
凤晔的生母德妃。
凤霁的生母丽妃。
甚至凤璟的生母贤妃。
哪个不是把儿子放在心尖的位置。只要儿子开口,无有不应。
可是他的母后,他嫡亲的母后啊,非便不帮他,事情都到了这一步,她竟然还要坏他好事。
“天下任何一个母亲,明知道儿子走错了路,都会拉他一把的。霖儿,听母后一句劝,事情到此为止。”就像萧樱所说,及时止损,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齐皇后有把握能劝住庚帝。
这些年,他欠她良多。她对他没有旁的期望,只希望他不要伤凤霖。凤霖也是他亲生的儿子啊。
庚帝如今病重,性子似乎也比以前温和了些。何况有她在……他若不依,便休怪她不顾夫妻情份了。她不会眼睁睁看着凤霖夺位,也绝不会看着庚帝伤了她的儿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
无论动哪个,齐皇后都疼的生不如死。
“不。这太子之位明明该是儿臣的。”
“住口。太子之位能者居之,你资质平庸,不堪大任。”
齐皇后从未这么直白驳过凤霖。虽然凤霖不是最聪明的,可自己的儿子,当母亲的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别人眼中的缺点,在母亲看来或许是可爱的。所以齐皇后无论对儿子多么失望,也绝不会口出恶言的。
资质平庸!不堪大任!这便是他在母后心中的样子吗?凤霖脸色狰狞,仿佛下一刻就会失手掐死庚帝。庚帝在手掌中苟延残喘着,而凤霖一双眼睛却是狠狠的盯着齐皇后。最终,在庚帝即将咽气前,他突然松开了手掌。
然后一步一步走向齐皇后。
“母后便是这么看儿臣的吗?资质平庸?不堪大任?母后压根不觉得儿子能当太子,能当新君?是不是,是不是?”凤霖恨恨的追问道。
齐皇后站在那里,脸上没有惧意,眼中的心疼一闪而过,迎上凤霖的目光是坚定的。
“是。你的才能不足以胜任太子之位。”
凤霖怒极反笑,今晚经历的事情,他会记住一辈子。记信他的母后如何轻视他,记住他的父皇如何漠视他。记住他在父母面前受了何等的羞辱。
“这太子之位,我要定了。母亲若是狠心,便动手吧……当不成这个太子,我宁愿去死。”
“霖儿,你何必如此固执!”
“母后才固执。母后为什么不帮我?母后怕什么?不能胜任?鬼话……没做过的事情,凭什么说我不做不到。母后怕是……是被我连累吧。我若是坐不稳这个皇位,一定会连累母后从太后宝座上跌下来,到时候母后颜面尽失。”
啪。
齐皇后最终还是动了手。
这一巴掌打在凤霜脸上,疼在她的心上。
凤霖被打的脸侧向一边,他缓缓转回头,看向齐皇后的目光已经没有丁点波澜。
“母后心里既然还装着父皇,不如就留在这里陪一陪父皇吧。儿臣……要去办正事了。”
让庚帝自己动手已经不可能。可玉玺是死的,执玉玺的人在这里,他只要取来玉玺,压着庚帝的手盖上去,这便是一道册封圣旨了。
凤霖冷冷的勾起了唇角。
殿门被关上,殿中庚帝和齐皇后面面相觑。齐皇后轻叹一声,还是缓缓走向庚帝,扶他躺好,然后缓缓坐到一旁。
庚帝心神平息了几分。
他缓缓侧头去看齐皇后。明明自己讨厌了二十几年的女人,可直到此时,他才仔细打量齐皇后。
她模样生的周正,是那种一眼便能看出出身不俗的姑娘。庚帝隐约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她……她那时还是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俏生生的站在那里,眉头微垂,带着股与生俱来的气质。
安静。
温和。
不过那时他觉得她太过沉闷,性子没有丁点出挑的地方。模样虽然不错,可也算不得绝顶美人。
那时他心里装着另一个姑娘,自然对这个自己不得不娶的女人百般挑剔。成了亲,拜了天下,与其说喜悦,倒更像是演戏。
敷衍的下了场。甚至不愿多看一眼她。她明明受了委屈,可却从未向家人抱怨过,自始至终,他那位已过逝的岳父对他都始终如一。如果知道他怠慢了他的宝贝女儿,必定会给他摆脸色,那时他还只是个不出众的皇子,上有讨先皇喜欢的长子,下有年轻的兄弟。他那时候觉得她还算识时务。
为了让齐家一心一意支持他。
他们有了凤霖。
有了凤霖后的数年,他再次忽视了她。
他宠着德妃,收了丽妃,贤妃,最后是慧妃。他流连在几个美人间,甚至经过她的寝宫都绝不会踏足一步。
成亲二十几年,他从未仔细打量过她。
他病的,快死了,竟然能心平气和的仔细看看她了。“紫娴,这些年……朕怠慢你了。”
齐皇后绝不是个软弱的女人。相反的,她坚强,她有担当,有主见。所以才能守着这份孤寂。闻言,淡淡看了一眼庚帝,随后摇摇头。“我们本是夫妻,没谁怠慢谁之说。”
“当初是我执意登门求娶的。可我那时候……那时候只是想得到齐氏的助益。我想,只有娶了齐家的女儿,齐家才会一心一意的帮我。我甚至觉得某种意义上,你的存在,也是齐家对我的要挟。”
时隔半辈子,庚帝终于吐露了心声。
可却在这样的境况下。他们两人被困屋中,凤霖去找玉玺了。
如果被他找到,很快他便会返回,所以他们没有太多的时候。“我知道。当初父亲问我,可愿意嫁给你。我犹豫了几天,最终点了头。并非是贪图这皇后之位,当时几个皇子中,你并不是夺位呼声最高的。我只是……只是心疼你。你登门求亲时,我便在屏风后,我听着你一字一字向我父亲恳求。”
第六百六十章 临终遗言
第六百六十章临终遗言
当时的齐皇后,那时候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小姑娘,是齐家金尊玉贵娇养出来的大小姐。
登门求亲者无数。
可她愣生生相中了那时候最不得势的皇子凤庚,最初她是不知道凤庚有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的,过后虽然知道了,可她生怕高傲,不觉得自己会败给任何姑娘。
也许有一份赌气的成份在其中吧。
她还是嫁给了凤庚。
可是她高估了自己,凤庚始终把她当成一个可以得到权势的工具,需要她时,他会温声软语,不需要她时,便将她束之高阁。
他如愿娶到了心上人,如愿和心上人生下了儿子。
那一刻,齐皇后的心其实已经死了。
这么多年,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把这个皇后当好,无论如何不能把皇后之位让给那个女人。
她为此蝇营狗苟,甚至把真正的自己收起来。母仪天下,她要做天下女子的表率……可她得到了什么?凤庚病入膏肓。齐皇后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活的不值,她替自己委屈。如果能重头再来,她一定不会嫁给凤庚的。
“……当时我父亲问我,可愿意?我父兄并不十分中意你。他们说你资质不算皇子中最好的,而且最势单力薄,可我听你一句一句恳求我父亲,你说你一定会善待我的,你说你虽然不能给我最尊贵的身份,可我在你的府中,一定是最尊贵的。”
凤庚怔了怔,他曾经这样说过吗?
时间太久了,他已经忘记了。
那时候为了能娶到齐家小姐,能让齐家站在他这边,他确实可以无所不用其及。
庚帝定定看向齐皇后,他的妻。
他一辈子,亏欠最多的女人。其实她没有错,错的始终是他。
当初娶她本就因为私心,他当时心里装了别的女人,根本无处容她。
可为了自己的野心,他还是千方百计娶她过门。娶了她,又觉得她高高在上,觉得她看不起他。
他自卑,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这样的日子直到他娶了侧妃进门,终于娶到了心上人,他觉得自己终于活了。他流连侧妃院中,整日和心上人调笑,甜言蜜语像不花银子似的统统倾倒给了别的女人。
他在心上人那里得到了安慰。
更加不愿出现在妻子面前。
自他登基后,他们见面的机会更少了,有时一年不过见三两面。还多在宫宴时,那时她端庄的坐在主位,招待官员的女眷。
无论有多少女眷,第一眼能看到的永远是她。
庚帝不想承认,只要远远看到齐皇后,他便觉得安心。
齐皇后见庚帝神情恍惚,不由得自嘲的一笑。那些话她记了一辈子,可是他早已忘记了。
其实她现在真的不恨他了,没力气恨他。
都一把年纪了,情情爱爱的事情似乎也淡了。她只想途生安安稳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这也是她连自己亲生儿子都阻止的原因。
“臣妾没教好霖儿,以至他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不是你的错,我这个父皇,也从未好好教导过他。”庚帝低声说道。
是真的自责,真的觉得愧疚。若不是他私心太过,凤霖也不至如此。这些事庚帝已经张不开口告诉自己的妻子了。原来,到了生命的尽头,陪在他身边的竟然只有她。
这辈子,他觉得亏欠了的女人。
“我以为,你会希望我传位给霖儿。”
“……当初确实觉得霖儿该承继大统,我为此也曾经用尽手段。可自己的儿子几斤几两,当母亲的能不知道?霖儿不是那块料,与其勉强扶持他上位,还不如给他求个退路。可他就像走火入魔,无论如何听不进劝告。今夜更是胆大包天,竟然做出这亲友大逆不道之事。陛下,臣妾有罪,臣妾没有教好儿子。以至他走上歧路。”
“罢了,不必自责了。事已至此。”
“霖儿不管做了什么,终究是臣妾的儿子。臣妾求陛下,留他一条生路。不管发生什么……留他一条生路。”
“……你不替自己求情?凤霖今日所为……他若败,恐怕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是你们母子联手所为。”谁会相信齐皇后真的没有帮凤霖,反而阻止凤霖呢?
天下人都会认为他们是合谋。
凤霖以为自己赢了?
错,大错特错,他不会赢的。这点齐皇后心知肚明,逼宫是这么容易的事吗?写道旨意,盖上玉玺,便能当太子,当新君。
朝里朝外多少人虎视眈眈。
凤霖便是那只要捕蝉的螳螂,他后边……恐怕不止一只黄雀,所以齐皇后才会不顾自己安危,执意替凤霖求情。
凤霖是她的儿子,她虽然不赞同凤霖所为,可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凤霖丢掉小命。
“养子不教,臣妾之过。臣妾愿意代霖儿受过,只求陛下看在他是你亲生孩儿的份上,饶他这一次吧。他本性并非如此……只是这些年,这些年陛下偏心次子,以至霖儿越发的觉得自己身份岌岌可危,最终才铤而走险。陛下若是感念臣妾这些年不易,还请陛下饶霖儿一命。”
“……你放心,朕不会杀他的。”庚帝似乎累极,缓缓闭上了眼睛。
“多谢陛下。”
“紫娴,朕这辈子对不住你。你是个好姑娘……朕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便是后来当了皇帝,在你面前也始终抬不起头来。所以才会越发的疏远你。
朕宠德妃,并非因她和朕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而是她是安全的,朕很清楚,她心里只有朕一个,朕是她的天。可是你不同,你是齐家的嫡女,你父亲兄长都是有本事的,你从小见多识广。
朕在你面前,总觉得自己是个毛头小子……”
齐皇后怔了怔,似乎没想到庚帝竟然对她说这些。
“陛下怎么会这么想,我决定嫁给陛下的那一刻,这辈子,心里便只有陛下一人了。”
“……朕是有多傻,才会觉得你看不起朕。你若看不起我,又何必嫁给我。这么多年,我竟然从未看清过这些……紫娴,是朕负了你。”真的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庚帝病了很久,最初德妃倒是殷勤的服侍在侧,可时间久了,她便越发的怠慢了。
最近更是每次露面都有所求。
也许他老了,再不能为她所用了,德妃对他也越发的敷衍起来,他若不应她的所求,总少不得给他摆个脸子。
曾经的娇媚,温柔,如今想起来简直就是笑话。反倒齐皇后这种自始至终的端庄高傲,让凤庚觉得真实。尤其是齐皇后没有和凤霖联手,反而极力阻止凤霖所为,让凤庚感动之余,终于将心底埋藏了无数年的话尽数吐出。
齐皇后眼圈有些泛红。“都老夫老妻了,陛下还说那些做什么。哪有谁负谁……臣妾只是遇到陛下的时机不对,若是早些……或许一切都会不同了。臣妾谁也不怪,或许这便是臣妾的命吧。臣妾有一儿一女,霖儿平日也算孝顺,月儿更是贴心。臣妾很知足。”
庚帝看着面前明明雍容华贵,实则红了眼睛极力强泪的齐皇后。
心中感慨万千。
这些年,齐皇后默默的替他做了很多事。
将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面对德妃的挑衅也素来隐忍,她是皇后,本可以皇后的身份处置德妃,可她从来没有为难过德妃。
唯有的一次,也是因为德妃太过得寸进尺。本应让皇后凤辇先行,可她偏偏和皇后抢路。
最终也不过扫了德妃的面子,并未动德妃一根汗毛。这样的涵养,连庚帝都自叹不如。明明受尽了委屈,可她却说她很知足。
两相一比,庚帝越发觉得德妃面目可憎。
连带着觉得自己对凤晔的偏疼也有些毫无道理。他用尽了心机去捧杀凤霖,同时也用尽了心机却教导凤晔。
可是结果……
凤晔似乎也不堪大用。
一个小小的长宁,便让他手忙脚乱。
德妃当时求他给凤晔,谢菲赐婚时,其实和庚帝年轻时的心情一样。都是想找个稳妥的靠山。
庚帝还是心软了,最终点了头。
那是他给凤晔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他能靠自己的本事得到谢相的支持,或许事情还会有回旋的余地。
可是直到此时,谢相依旧没有表示。
案子交给他,他办不成。给他找了个靠山,他无法说服谢家帮他。
他倾尽了心思,遍请天下名师,便教出一个这样的凤晔,庚帝自然也是失望的。
难道,真被云驰说中了……
他几个儿子,只有一个凤戈能堪大用。
凤戈是和庚帝最疏远的一个孩子了。凤戈模样生的好,长到十几岁的时候便有人说他男生女相。对朝廷社稷恐无益处。
怪力乱神之事,虽然不可全信,可也不能不信。那两年先是南方遭了水灾,后北方又闹旱灾,朝局多灾多难。庚帝也不由得有些相信,也许真是自己那不儿子相貌太盛,以至引得上天示警。
正好发生那件事。
他便顺水推舟,把凤戈贬去了太平郡。
这些年对他的事也闻之甚少。只要他不把太平郡闹翻天,但由着他。
直到他生辰时,他带着长宁回京。数年不见,庚帝乍一见到凤戈几乎都要认不出了。
相貌依旧极盛,是男子中少有的俊俏,可周身那股气势很好的中和了他的相貌,让人一见,先被他周身气势所慑,那极盛的相貌反倒成了陪衬。
时到如今,已经由不得他犹豫了。
和齐皇后冰释前嫌,至少在庚帝看来,他们夫妻一场,直到此时才觉得彼此是互相的依靠。
说起来也真是好笑。
他一辈子都在极力躲避和齐皇后亲近,可到临终之时,陪在他身边的是他,让他相信的……也只有她。
人生的际遇啊……真真是造化弄人。
“紫娴,朕恐怕时日无多了。临终前,有一件事情要托付给你。”
“陛下这病只要好好静养,一定会痊愈的。最近天气太冷了,等到来年春暖花开,陛下便会大安了。”
庚帝摇摇头。“你不必安慰朕了,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没几天好熬的了……而且这么活着,很痛苦。朕倒希望自己早点走,也能早点解脱。紫娴,朕早已写好了传位诏书,藏在……”
凤霖最终没能找到玉玺。
也不知道是不是庚帝提前得知他的动向,将玉玺藏起来了。
他翻遍了大殿,也未能找到那枚传国玉玺。所以黑着脸再次回到庚帝寝宫。
“……真是患难见真情。父皇和母后向来井水不犯河水,我小时候还问过母后,为什么父皇总去德母妃的寝宫。凤晔总在我面前显摆,说父皇有多宠爱他。母后当时对我说,我是长兄,是大孩子了,凤晔是弟弟,还小,需要父皇疼爱。我竟然还信以为真,现在想想自己真够蠢的。竟然看不出这些年父皇故意纵容我,由着我闹……别人都说我这个皇长子身份尊贵。尊贵!明明是父皇不屑管教我。”
“放肆。这是你父皇。”齐皇后喝斥。
凤霖冷笑道:“父皇。他何时把我当成儿子看待了?他看重凤晔,他替凤晔请名师,教导凤晔功课。而我就算是整日在府中吃喝玩乐,他也绝不苛责半句。母后,这不是宠,这是害啊。”
“你不学无术,还怪旁人?你是皇长子,你若真有上进之心,谁还能拦着?霖儿,回头吧。”
凤霖觉得所有人都疯了。
都劝他回头,都说他错了。他哪里错了。他说的都是真的,他的父皇,堂堂的庚帝……一心一意把他培养成一个废物,他也是最近才想明白的。
他的母后竟然站在那边,劝他放手。
他所有的不幸,都是源于凤庚对他的漠视。
想到这里,凤霖挺直了脊背,脸上神情带着几分疯癫。“他想让凤晔当太子,我偏不让他如愿。凤晔……凤晔连府门都出不来,如何能和我抢。凤晔,凤晔,你在哪?有本事你来和我抢啊?”
“大皇兄,皇弟来了。”
随着一道冷笑声,门边果然闪出一个身影。
正是凤霖口里所喊的,二皇子凤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