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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演技派全文阅读

作者:陈奔驰     我是演技派txt下载     我是演技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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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贺新

    贺新睡觉很警醒,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醒来。

    这几天京城的风很大,可能又是院子里有什么东西被吹落下来。他抬眼看看窗外,天色已经发白了,闭上眼睛又眯了两三分钟,这才从被窝里钻出来。

    进入三月份,天气一天一天开始转暖,稍稍犹豫了一两秒,他还是决定扯掉牛仔裤里的秋裤,穿上有些凉飕飕,却感觉轻快了不少,套上一件光板无毛早已失去弹性的毛衣。

    打开房门,清冷的空气一下子涌进来,带走屋子里温暖浑浊的气息的同时,让他一个激灵,精神顿时一震。

    端着脸盆毛巾和牙膏牙刷走出门,院子里还静悄悄的。贺新今天起的比较早,看天色估摸着顶多也就六点多钟。

    这里是位于京城西边城乡结合部的一个大杂院,离中关村不远,院里的租户大都是在这一片混饭辙,包括贺新也是,他工作的快递公司就开在中关村电脑市场的斜对面。

    蹲在公用的水龙头下,洗漱一番,从屋里拿出热水瓶,倒掉残存的隔夜水,重新接了一瓶水,回屋插上热得快,不消五分钟水就开了。

    桌上搁着的搪瓷碗里还有半碗剩饭,用开水泡一泡,撕开一包榨菜往碗里搁了一半,拌一拌,一阵胡噜,早饭就这么打发了。

    洗碗的时候,院里已经有人起床了,一个个睡眼朦胧的样子,都懒得开口,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贺新是过年前才搬到这里的,平时虽然话不多,但出出进进,有谁需要出了力气搭把手的,他都乐意帮忙,加之他干的快递业务跟其他租户的工作没啥冲突,所以人缘还算不错。

    此时天色早已大亮,太阳虽然还没有升起来,但瞧着天空,估计今天可能是个大晴天,贺新一边收拾自己的小窝,心里一边琢磨着中午要是能挤出点空来,得回来把被子晒一晒。

    重生到这个年代已经快小半年,这段时间足以让他逐渐适应这个年代,这个他所占据的身体,以及这座城市。

    前世他生活在东部沿海的一个小县城,跟大多数人一样,按部就班的结婚、生子,生活平淡,碌碌无为,直到有一天……

    他知道自己死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居然身处在1999年京城工地的一间肮脏凌乱的工棚里,而他却变成了一个叫贺新的小伙。

    那天他想了很久,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两种记忆融合后,他发现这孩子的命运很悲催。父母双亡,初中毕业,十六岁就一个人从东北小城跑到京城来闯世界。混了两年,如今依旧只是建筑工地上的一个小工。

    初到那会,他还颇为不适应,一来工地的活实在太累,前世虽然活的苦逼,但好歹也算是城里人,从未干过这样的重活。

    好在占据的这个身体素质着实不错,一米八的个头,虽然看着有些瘦,但身上的肌肉够硬,力气也大,那些脏活累活勉强还能应付。

    二来住的环境太差了,简陋的工棚里挤了几十号人,肮脏的床单被子,各种味道,让他这个颇爱干净的人实在无法忍受。

    无奈,小伙干了一年的工钱还被拖欠着,这一时半会还走不了,他只得硬着头皮,静待时机。

    原本想着等干到年终把工钱结了,只是前世电视新闻中各种拖欠民工工资的例子实在太多,尤其是在建筑领域中。

    几个月的时间足够他偷偷地在民工中搞串联,趁着年底工期紧张,且又是用工荒,联合大伙一起向老板发难。

    几个回合下来,老板不得不结清了大部分的工资。钱一拿到手,贺新立马卷铺盖就颠了,虽说还有两个月的工资仍然押在老板手里,说是等春节前把活干完再一起结,但他在这种鬼地方实在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打工三年,尽管工资不高,但省吃俭用也攒了万把块钱。这孩子原来的梦想是等攒够了钱去盛海发展,因为那里是他父亲的故乡,一个为了爱情留在东北小城的盛海知青,这大概是一种潜意识里的故乡情结吧。

    而此时对于贺新来说,一切都变无所谓了。

    回不去了,曾经的家乡没了他前世任何的痕迹。京城和盛海都是大城市,已经熟悉的京城似乎更适合他留下来。

    在京城三年,他都没舍得买过衣服,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尤其有两件毛衣,毛差不多都掉光了,而且还失去了弹性,他却没舍得扔,因为这是死去的母亲当年一针一线织的,权当留个念想。

    一般过了元旦,春节没到这段时间,都属于用工荒的时候,工作很好找。类似工地小工这种收入不高的重体力他是坚决不干了,存折里万把块钱是他留在这座城市的最大底气。

    找工作时,当他看到的快递公司招聘信息的时候,不免吓了一跳。这年头淘宝、京东这种东西不知道在哪儿呢,怎么会有快递公司的存在?

    等问清楚才明白这是一家主营同城快递的公司,大致就是把文件、物品从城市的一个地方送到另一个地方,送一趟十块钱,快递员和公司对半分。

    这种没啥技术含量,且工作时间自由,还可以在城市里到处流窜的工作简直太适合此时的贺新。

    正式入职,又在离公司不远的城乡结合部的大杂院里花三百块钱一个月租了间平房,至此他才算在京城正式安顿下来。

    而两个月的时间,足够贺新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跑了个遍。

    他现在的坐骑是一辆看似破旧的永久51型重磅自行车,对于这种产自盛海的名牌自行车对贺新来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因为前世他就有这么一辆,每次小店进货时,装个一两百斤的货物小菜一碟。

    这辆自行车也同样如此,看似破旧,擦去钢圈上的灰尘,依旧能发现钢圈锃亮,辐条和书包架都很结实,这是他在旧车市场找了好久才觅到,只需换一下车坐垫和刹车皮,给链条上点油,校正一下龙头,安上一个不锈钢双铃,铃声清脆,骑着感觉相当不错。

    车后的书包架上挂着两个小筐,小筐的框架是用从工地上捡来的细钢筋条焊的,又根据书包架的尺寸旁边焊了两个挂钩,然后用塑料封箱带编织起来,一边一个挂在书包架上,能装货,路上又不会被交警拦,很完美。

    “哎,小贺,那啥,你那房租下月该到期了,别忘了,啊!”

    贺新推着自行车正准备出门时,就听到房东老张的声音。

    每当大清早,院里一片忙碌的时候,老张时常披着大棉袄,面带倨傲,眼神中飞充满优越感地到处审视。

    没办法,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京城户口,哪怕俩口子早都已下岗,就是仗着院子里顺着围墙盖着的这七八间出租房,足以能让他们家的日子过的很不错,顺带还能供着一个上自费大学的儿子。听说这段日子,房东俩口子还正琢磨着给即将大学毕业的儿子买个新房。

    “哟,这不还有大半个月嘛,张叔,您这就催上了?”贺新回头笑眯眯道。

    “我这不提前给你打个招呼,到时候别忘了,可千万别不方便。”老张一脸假笑道。

    “放心吧,忘不了!”

    贺新朝老张摆摆手,推车出门。

    其实他多少明白点房东老张的心思,当初租这房的时候,恰逢过年前很多人要回家过年退租的时候,每月三百块的房租绝对不贵,谈好租一年。而现在刚刚过完年还不到一个月,正是出租房供不应求的时候,恐怕现在老张巴不得他退租,好再租个好价钱。

    这年头快递业务大都是单位,个人的很少。上门取件填个单子,送到后对方签个回执,到了月底凭回执结算。

    贺新供职的快递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很正规,快递员相对都比较固定。当初入职的时候,身份证、暂住证都要一应齐全的进行备案,尤其是暂住证,毕竟是京畿重地,这方面查的很严。

    而且这也是为了防止快件丢失,或者遇上有些价值比较高的快件,万一卷东西跑了,找不到人怎么办。

    过年前有不少离职的,春节过后上来公司又招了几批新人,入职两个月的贺新如今也算是老员工了。

    今天运气不错,不到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有四五个单子,其中有个单子是个散件,一个装着一摞电脑打印的稿纸的大信封,送到北太平庄新影厂对面一个招待所302号房间,签收人是一个被称为“王导”的导演。

    像这种快递费由送件人直接付了,又没有通过公司的散件,对于快递员来说是最受欢迎的,因为这意味着不用跟公司分成,快递费能直接揣自己兜里。

    当得知签收人是个导演的时候,贺新还真挺新奇的,毕竟两辈子他还未见识过这种活的生物。

    新影厂对面只有一家招待所,门脸不大,贺新到的时候,门口正围着一群人。

    “哎哎哎,别挤啊,排队!”

    “不是,我是送……”

    贺新的话还未说完,就见旁边窜出一个长毛来,拉住他的外套,正色训斥道:“说你呢,里面正拍着,别捣乱!”

    “啊?……”

    他探头往里面一看,面积不大的店堂中央架着一台摄影机,摄影师操作着机器,旁边站着一个拿着台本的年轻姑娘。里面靠着服务台旁边的长条沙发上坐着两个男的,前面的茶几上堆放着几台机器,两人似乎正认真地看着机器上的画面。

    而此时一个头发凌乱,一副民工打扮的哥们正对着摄影机的镜头煞有其事地说着什么。

    哦,这正拍戏呢,进门得打扰人家工作。

    “别抢,一个一个来。”

    长毛瞪着眼,拿着手里文件夹点点他,然后转身进门。

    门口排队的那些人一看长毛过来,纷纷点头哈腰给让开一条道,就见这货避开镜头溜着墙根绕到摄影机的后面,面对坐在长条沙发上的两人,这货立马一改倨傲之色,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凑到两人的旁边。

    平头戴眼镜的那位注意力都在机器屏幕上,没有理会他,一旁的胖子倒是朝他微微点了下头,算是打了下招呼。

    很显然里面的这群人是以平头眼镜为主,只见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目无表情地喊了声:“停,换下一个吧。”

    那个被打断的哥们一脸失望,悻悻地走到一边,紧接着就见排在前头的一个哥们一脸局促地走过去。

    贺新看着挺好奇的,有点像传说中的试镜。站在摄影机后面那个题板的姑娘还帮忙对着词,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

    “叫什么名字?”

    “干什么的?”

    来的那些人口音五花八门,有时候听不清还得重复问上好几遍。

    而这些试镜的,一看就不是什么专业演员,基本上都是打工的,有的在建筑工地干,有的是保安,还有一个特比逗,居然自称是主持人,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主持的。

    “下一个!哎,说你呢,别发愣了!”

    “我?”

    贺新哑然,他看的津津有味,不知不觉中居然就剩下他最后一个了。

    “别废话了,赶紧的。”长毛站起来一脸不耐烦地催促道。

    “哎!”

    本来就看着好玩,见此情形试试就试试呗。

第二章 试镜

    刚才看热闹的时候挺开心的,但真要站到镜头前,不自觉的有些紧张。他下意识地拉了拉松松垮垮的外套,又整整斜挎的背包,尽量让快速跳动的心脏平复下来。

    那姑娘没给他太多的准备时间,就直接问道:“叫什么名字?”

    “贺新!”

    “多大了?”

    “二十。”

    “老家哪儿的呀?”

    “东北!”

    “干什么的?”

    “送快递的!”

    咦!贺新话音刚落,就见所有人都一愣。

    “停!”

    平头眼镜皱着眉头把目光投向一旁的长毛。

    “对不起,导演。”

    长毛赶紧道歉,回过头来则满是恼怒之色,冲着贺新喊道:“你怎么回事?谁让你说送快递的?”

    贺新也愣了,连忙道:“我就是送快递的呀!”

    说着从包里拿出大信封,解释道:“就是这个,302房间,王导收。”

    “嗨,还真是送快递的。”

    平头眼镜不禁哑然失笑,朝贺新招招手,道:“拿过来,是我的。”

    贺新估摸着这位就是,忙跑过去,笑道:“原来您就是王导。”

    旁边的长毛却盯着他,依旧不忿道:“你一送快递的,捣什么乱呀!”

    “我想说来着,可您硬让我排队!我就是看着好玩,想试试,哦,对不住啊!”

    贺新一边笑着解释道歉,一边把大信封递给王导,又拿出单子道:“是一位唐先生委托送过来的,您请签个字。”

    “我们这是拍戏!你瞎凑什么热闹……”

    “好了,好了。”

    王导制止了长毛的不依不饶,打开信封拿出稿纸看了一眼,顺手递给旁边的胖子,“是大年的新本子,你先看看。”

    签收的时候,抬头看了贺新一眼,随口问道:“你喜欢演戏?”

    “谈不上喜欢,就是从来没见过,好奇!”贺新笑呵呵道。

    这位王导虽说对长毛严厉,但至少对他还是挺和善的。

    “哦!”

    王导麻利地在单子上签了字,递给贺新的同时,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

    小伙岁数不大,看样子顶多二十出头,个子挺高,黝黑的肤色,松松垮垮的毛衣,蹭着污渍的牛仔裤,破破烂烂的运动鞋。咋一看,跟刚才那帮在街面上讨生活的人没啥两样。

    长相普通了点,但那双眼睛却特别清亮平和,让人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越看越觉得对胃口,尤其小伙原本就是送快递的,脑中一闪,想到自己电影有个角色始终不能确定,这个小伙的感觉跟人物很对,或许可以试试……

    “哎,你是哪家快递公司的?”

    “速必达快递!就在五道口电脑市场对面。哦,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您要是有快递,可以呼我,我直接上门来取。”

    贺新忙拿出自己的名片,单子收起来的同时朝上门瞥了一眼,原来王导的名字叫王晓帅,这名字似乎有点耳熟。

    “好好好,那你们平时送快递就是骑自行车?”

    王晓帅笑容可掬,居然有聊一会儿的意思。

    “对,就是每天骑着自行车,满京城的乱窜。”

    “很辛苦吧?”

    “还成,习惯了也就那样。”

    “那你们的自行车是公司配发的吗?”

    “哪有那好事,都是自己的。”

    “哦。”

    王晓帅点点头,话锋一转,道:“我打个比方,如果你的自行车是公司配发的,而且还是那种时下流行的山地车,却被你不小心弄丢了,你会怎么办?”

    “啊?”

    贺新第一感觉莫名其妙,不过看对方问的认真,下意识道:“那肯定得找啊,这车丢了肯定得赔,弄不好一个月就白干了。”

    一辆山地车现如今起码得六七百块,他可没奢望公司能承担,而且就算是公司配发,拿还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王晓帅顺着他的话,“车子找着了,人家不还给你怎么办?”

    “偷车还有理了?抢呗!”贺新脱口而出。

    他原本就不是胆小怕事的,加之在京城混了三年多,早就历练出来了。

    “可人家也是花钱买的,而且你又打不过人家,怎么办?”

    贺新的回答越来越对王晓帅的胃口,看着对方的目光越发的亮了。

    “那……”

    他想了想道:“那我就偷偷的跟着他,想办法把车偷回来了。”

    回答的同时,他突然注意到剧组所有人,包括刚才坐在王晓帅旁边看稿子的那个胖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皮道:“当然实在不行就报警呗。”

    “这样,你记一下,一会儿按照这上面的内容,站到镜头前面再说一遍。”王晓帅沉吟着,扒拉一张纸,快速地写了几行字递给贺新道。

    “郭连贵,十七岁,初中毕业,老家河南,刚来京城,快递公司面试……”

    贺新接过来,看着上面的内容嘴里小声地念叨着,心里却琢磨开了,难道自己被这位王导选中了?这大概就是所谓剧本中的人物吧?嘿,跟自己还是同行……

    “记住了吧?”

    “记住了。”

    短短几条,看上两遍就能记住。

    “好,就按你刚才的感觉来。”王晓帅也不看监视器了,索性就走到摄影机旁边。

    那位姑娘再次开始搭戏:“你叫什么?”

    “郭连贵!”

    “哪儿人?”

    “河南!”

    ……

    第二次站在镜头前,虽然大伙都看着,但不知道为什么,贺新明显感觉自己松弛了很多,而且因为人物的老家是河南的,他刻意让自己的口音带了点河南味。

    当然这也要感谢原主,打工三年,工地上的方言五花八门,说不来标准的河南话,带点河南味的普通话还是没问题的。

    “好!不错!”

    一遍下来,王晓帅满脸笑意。贺新的那口河南腔让他十分惊喜,这小伙明显有悟性啊!

    “不过,你的表情不要太松弛,还是带点小紧张比较好,咱们再来一遍。”

    “呃,好!”

    贺新两辈子都不懂怎么演戏,他也不知道眼前这位兴冲冲的王导看上自己哪一点。想到之前王晓帅让自己按照之前的感觉来,琢磨着一个这个叫郭连贵的人物是个刚刚进城的孩子,在找工作面试的时间是应该带点怯怯的小紧张。

    他心里暗自琢磨了一番,深吸一口气,开始了第二遍。

    这次他回答的时候,眼神不自觉的带点游离和飘忽,喘气微微加大,语气中带着些许紧张。

    “好好好!”

    第二遍结束,王晓帅带头鼓掌叫好的,回头问盯着监视器看的胖子,笑道:“华童,怎么样,不错吧?”

    “是有点意思,你看呢……”

    那个被称为“华童”的胖子也点点头,同时又有点欲言又止。

    王晓帅显然知道胖子的潜台词,笑容慢慢收敛,沉吟道:“嗯……这个再比较一下吧。”

    贺新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他此时脑子是懵的。他不知道自己的试镜是否通过,但王晓帅的叫好让他看到了希望。

    来到这个时代,他曾设想过好多今后的人生,大富大贵,拯救世界不是他的目标。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上辈子活了四十多年,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住上大房子,娶个漂亮老婆,儿女双全,养条狗,舒舒心心的过完这辈子,才不枉他重新到这个世上来走一遭。

    演戏是他无数设定中从未有过的一环,但今天在镜头前试了两遍,感觉心头有种莫名的悸动,一股浓烈的表现欲似乎在心底涌动,随时会喷薄而出。

    而理智又告诉他,演戏这个行当好像来钱挺快的。将来房价会涨,股票买茅台能赚,今后的幸福生活全靠现在的原始积累。

    感性和理**织在一起,让他看向王晓帅的目光变的炙热起来。

第三章 不合算

    “小贺,你的表现不错,不过我们还需要综合考虑,等定下后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尽管王晓帅亲自把他送出门,但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还是让贺新心里空落落的,站在自行车边上发了一会儿呆。一转头,正好看到刚才排队试镜的那帮穷哥们还一个个蹲在招待所门口的墙根边,看到长毛出来,呼啦一下全都围上去。

    贺新不禁哑然失笑,暗道:想什么呢?自己跟那帮人有什么区别,居然大白天做梦起来。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的送快递吧,有机会捞捞外快,说不定两年就能攒够一套房子的首付。

    咦,不对,长毛正在那儿发钱呢,自己也应该有啊!

    “牛哥!”

    刚才在屋里,贺新已经知道这货叫牛乐,是剧组的副导演。

    “干啥?”

    作为选角副导演,牛乐很不喜欢贺新。

    原本戏里男一号小贵的扮演者已经有了人选,还是他找来的。那孩子为了角色整个冬天都在快递公司白干**验生活。

    他打心眼里喜欢这种努力肯吃苦的演员,也不理解导演怎么会对一个毫无表演经验的人感兴趣。

    看到瞬间脸黑的牛乐,贺新丝毫不在意,在外讨生活这种脸色他见多了,依旧笑嘻嘻地指了指牛乐手中的一把十块面额的钱,道:“牛哥,您这是……”

    “群演,十块一人。”牛乐没好声气。

    “那我……”

    “你什么?”

    “我也演了。”贺新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呃……”

    牛乐突然无言以对,终于正色地打量对方,谄媚的笑容,居然手里还隐晦地做着点钱的手势,这分明是来要这十块钱的。

    天啊!你可是导演看上的男一号的人选!

    咦,牛乐居然没啥反应,难道我的意思还不明显吗?

    贺新又朝牛乐凑近一点,竖起两根手指,再次提醒道:“牛哥,我可是演了两遍。”

    啊……

    牛乐终于忍不住了,他实在不明白眼前这个谄媚、市侩的货色跟戏里那个胆小、淳朴的小贵有什么联系。

    “两遍是吧,给你二十!走走走!”

    “牛哥,您太客气了,其实给十块也……”

    “滚!”

    “哎,谢谢牛哥,回见啊!”

    回见?

    呸!此刻的牛乐恐怕再也不想这货。

    对方虽然态度有点恶劣,却实打实的给了自己二十块劳务费。开玩笑,要是碰上一天单子少点,那可是他一天的收入。

    两张十块纸币揣到兜里的同时,刚才心里那种患得患失,那些个所谓当演员挣大钱的不切实际的想法,瞬间被他抛到了脑后。

    一转眼已经大中午了,难得的大晴天,赶紧回家晒晒被子,下午再争取多跑几单,今天的收入说不定能突破百元大关呢!

    想到这里,贺新踩着老旧二八杠的双脚愈发轻快起来。

    王晓帅和李华童坐在房间里反复看着两段录像。贺新的就是试镜的那段,相比之下那个叫唐波的演员资料更多一些,都是副导演牛乐拍的。

    很显然唐波是有表演基础的,而且那孩子角色私下里积极的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这个态度王晓帅是认可的。但要论舒服的感觉,对于他内心来讲,贺新要比唐波强太多。

    这部《十七岁的单车》主要围绕进城打工的农村少年小贵和京城学生小坚两人之间关于单车而引发的一系列故事。

    小坚因为车技高超,出于人物技能的特殊性,选择余地并不大,王晓帅几经挑选,总算找到了一个叫李兵的相对满意的人选。而农村少年小贵相对在演技方面要求更高,对于素人的贺新,王晓帅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没底。

    “华童,你看这俩孩子,哪个更合适?”

    确定男一号是大事,王晓帅在模棱两可之间,还是想征求一下制片人李华童的意见。

    李华童是他的老搭档,以前是演员,后来逐渐转为幕后,最早做过他的副导演,被体制收编之后,便成了制片人。

    这是他们一起合作的第三部作品。

    待荧屏上的画面消失,李华童沉吟片刻,还是委婉道:“唐波的表演还是不错的。”

    撇开唐波是副导演牛乐力荐这层关系不说,戏里的两个男主角,一个已经确定的就是新人了,如果另一个也是纯素人的话,从制片人的角度,他还是觉得挑选一个有表演经验的比较稳妥一点。

    王晓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随即又摇头道:“但我总觉得唐波给我的感觉不太对,李兵的个子不高,唐波跟他差不多,两人站在一起,缺乏层次感。”

    说着,他又把贺新试镜的那两段又重新放了一遍,指着暂停的画面,又道:“贺新虽然是新人,谈不上什么表演经验,可你看看这前后两段,说明这孩子还是很有悟性的。”

    李华童听懂了他的潜台词,导演心里恐怕早就已经有了选择,只不过是需要一个说服他自己内心的理由。

    “你是导演,谁更合适,说到底还是你自己才能决定。”李华童只得苦笑道。

    ……

    贺新自然不知道王晓帅和李华童的这番对话,其实他拿到二十块钱之后,就没再把这事放在心上。

    王晓帅这个名字虽然听着有点耳熟,但在他的脑子里能回忆起的导演除了张、陈、冯三大导之外,估计也只有宁皓和徐铮这两个名字了。

    上辈子看电影,大概除了学生时代包场之外,他就从未再迈进过电影院,从录像带到盗版光碟,想看什么电影都有,后来电脑普及后连五块钱的盗版光碟都省了,网上应有尽有。

    后来那些视频网站上的盗版没有了,他连充个会员都舍不得,更别提那高昂的电影票价了。而且那时候早已经是上有老下有小,生活的重担压的喘不过气,顶多也就是闲暇时分看看电视剧,或者偶尔网上出了免费版再瞄上一眼。

    再说了那时也就看个热闹,打发时间,除了几张熟悉的明星的面孔,压根就不会注意谁是导演。

    王晓帅这三个字,在他的潜意识里早就被打上了“不入流导演”的标签。

    再说了汪宝强的神话仅仅就是一个例而已。能选中最好,不然也没啥损失,日子照样过。

    他依旧每天骑着破旧的二八杠,走街串巷送着快递,为了今后的美好生活努力奋斗着。

    有时候你越期盼的东西越不容易得到,相反你越是不把它当回事,好事往往就会落到你头上。

    一个星期之后,他竟然接到了王晓帅的传呼,放下电话的那一瞬间,在若干年后用他在访谈节目中回忆的那样,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王晓帅居然真的邀请他出演他的新电影《十七岁的单车》中的男主角小贵。

    晕乎乎地跑到新影厂招待所,晕乎乎地签了合同。直到他拿着合同和剧本从招待所出来的时候,人这才逐渐清醒过来。

    当演员挣大钱,此时还离他太远。合同上签了三个月的时间,拍戏的这三个月他必须要辞掉现在的工作,回过头来再看看合同上写明的那五千块的片酬,怎么算好像都感觉不太合算。

第四章 琢磨剧本

    “哗!”

    一桶水兜头浇下,贺新顿时打了个激灵,身上的鸡皮疙瘩肉眼可见的一个个凸起。拿起肥皂从头打到脚,搓巴搓巴,眼看水龙头下的水桶接满水了,赶紧拿起来,分两次把身上的肥皂沫冲干净,快速擦干身体,趿着拖鞋一溜烟跑回自己的小屋。

    月底公司结账,这个月他的业绩不错,拿到手近小两千,加上平日里不通过公司的散件,月收入直逼两千五。

    说实话钱刚拿到手的那一刹那,他还真有点后悔接了王晓帅的那个电影。可毕竟合同都已经签了,同时也许是自己心底还残存着一个小小的明星梦吧,他还是跟公司提出了辞职。

    他没说自己要拍电影这事,这事说出来估计也没人信,弄不好还得被别人嘲笑。只是说临时有事,暂时不能在这儿工作了,估摸着三四个月以后,他还得回来。

    这种快递公司没有基本工资,收入都是按分成算,加之贺新在这里干了将近三个月,没出过什么岔子,业绩也还算不错,临走老板特地热情地表示以后欢迎他回来。

    这也算是他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省的等拍完电影又得到处找工作。

    下午回到出租屋,大杂院里静悄悄,租客都去上班了,房东俩公母这个点麻将还未散场,趁着没人他把自己扒剩下一条短裤,就在院里冲了个冷水澡。

    穿上衣服,脏衣服用洗衣粉先泡着,然后舒坦地躺在床上。说起来无论是之前在工地干,还是后来送快递,压根就不存在什么休息日,鲜有如此闲暇的时刻。

    点上一根烟,不自觉地又把枕头旁边的剧本拿了起来。剧本一共七八十页的样子,当初王晓帅给他的时候,说这是文学剧本。贺新搞不太明白,文学剧本跟真正的剧本有什么区别,反正看的时候跟小说没啥两样。

    这几天贺新利用晚上的时间已经仔仔细细的读了两遍。他要演的小贵跟他一样也是个快递小哥,只不过小贵是刚刚进城,啥都不懂,很嫩。

    小贵好不容易靠工作获得了一辆自己的单车,转眼就被人偷去,他不放弃寻找,结果找到了买二手车的小坚,小贵被小坚同学殴打多次仍然坚持,于是两人共享一辆车。小坚打了潇潇的新男朋友,对方报复,偏偏小贵来交接车,潇潇的新男朋友误以为他俩是一伙的,对他一顿暴打,还砸烂了他的单车。

    显然这是一个有关青春的故事。从小贵渴望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单车,农村来的小保姆偷偷穿上主人的衣服和高跟鞋冒充“城里人”,不难看出故事想反映进城打工者的种种不易和渴望的心态。

    不过贺新对此却很不屑,小贵哪怕再苦逼,至少还有个开杂货铺的表哥可以依靠。在原主的记忆中原主那会刚到京城的时候才叫苦逼呢,啥都不懂,被人骗到工地上累死累活干了两个多月,一分钱都没拿到,还差点被人骗到山西去挖煤。

    挨打,饿肚子,露宿街头,得亏后来碰到一个好心的老乡给介绍了一个靠谱的工地这才安顿下来。

    但你说苦逼吧,现在回过头来想想,贺新也偶尔会庆幸原主拥有一副好皮囊,一米八的大个子,长的虽说不像后世那些小鲜肉那么“漂亮”但总体也算过得去。要是真像自己上辈子那样,一米六刚出头,二十岁那会还一脸的青春痘,保准王晓帅打死都不会看上自己。

    贺新感慨了一番,他倒是没啥想法,好歹人家王晓帅算是高看自己一眼,给自己脸了,那必须得兜着,怎么着也不能把这活给干砸了。

    离进组还有几天,进组后不是马上开机,据说要进行剧本围读,演员之间相互熟悉之类的。贺新自问不是什么聪明人,两辈子都是初中毕业的学渣,笨鸟先飞吧。

    起初他准备先背台词,但背了一阵又发现不对,感觉首先得先把剧本吃透。

    怎么吃透呢?

    按照他的理解,就跟上语文课一样,先得熟读,总结中心思想,然后归纳段落大意。

    关在出租屋里潜心研究了两天之后,他惊奇地发现在理解之后背台词往往会很顺畅,而且还记得牢,不会前背后忘。

    至此他才不由长叹,难怪当初上学的时候老师不断的强调背课文首先要理解,早知道这招管用,他也不至于语文老是不及格了。

    背台词的进度上去之后,他又开始根据剧本中的描述琢磨台词语气的变化,但是台词语气的变化需要根据剧本中的描述来设定情境,于是他闭上眼睛开始想象。

    比如这段:

    小贵和他表哥秋生一边吃面条一边偷看对面楼里不停换衣服在窗口显摆的小保姆。

    秋生:“哎,她又换了一套,你看。”

    小贵:“你还别说,那女的长的还挺漂亮!”

    秋生:“漂亮咋啦?看看不犯法吧?”

    小贵:“你认识她吗?”

    秋生:“她就是老来我这儿换酱油……小贵,你看见没有,这城里的女的,你看一换就是一大堆衣服,浪费!”

    秋生推了一下小贵:“哎,行了,你别看了,看多了对你身心不好,干活去吧。”

    贺新能想象出来,熟门熟路的秋生扒拉着面条,猥琐的笑,说话酸溜溜的。

    此时的小贵应该怎么样呢?

    也是一边吃一边看?

    不对!一个刚刚进城的十七岁少年,正值青春萌动,看到漂亮的城里女人,还不停地换上漂亮衣服,像时装模特一样在落地窗前走来走去。他一定看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端着碗忘了吃,哪怕秋生不让他看了,他的目光还在恋恋不舍……

    嘿,有点意思!他乐此不疲。

    想象的画面犹如在贺新的脑中推开了一扇窗,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逐渐呈现出来。

    他感受着这些画面,感受着剧本里的故事,感受着有关小贵的一切喜怒哀乐。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房梁和椽子,原本剧本上那些呆板的文字,此时在他的脑海里鲜活无比。

    京城的大街上车水马龙,被打破了脑袋,脸颊红肿,嘴角流着血的小贵,扛着半拉单车,手里拎着变形的轮胎,一瘸一拐的走着……

    这一切好像自己亲身经历过一样,贺新心里一阵阵的难受。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表演吧,或者说这是一个从未有过表演经验的菜鸟所理解的表演。

    一转眼到了进组的日子。

    贺新没有行李箱,当初从工地出来连铺盖卷都扔了,就一蛇皮袋。这会儿整理了几件衣服,毛巾、洗漱用品,拿个塑料袋一装,骑上二八杠颠颠地直奔地头。

    剧组驻地还是在北太平庄的新影厂招待所。

    “来啦!”

    一进门,当初试镜时站在摄影机旁边帮着搭词的姑娘就热情地打招呼。

    “来啦,娜姐!”

    这姑娘是剧组的导演助理,叫塔娜,是个少数民族。

    “导演他们在房间呢?”

    大堂里冷冷清清的。

    “导演和刘老师、曹老师他们勘景去了。哦,你在二零一房间。”

    塔娜问服务台要了一把房间钥匙给他,又道:“李兵也刚到,你跟他一个屋。李兵,你知道吧?就是演小坚的那个。”

    “知道,导演之前跟我提过。不过就知道名字,人还不认识呢。”贺新笑呵呵道。

    “给你俩一个屋就是让你们尽快熟悉起来。”

    “好咧,谢谢娜姐。”

第五章 剧本围读

    十七八岁的样子,个子不高,瘦的跟猴一样,套在身上的运动衫松松垮垮的。

    这是贺新见到李兵时的第一印象。

    “嘿,哥们,您就是演小贵的那个?”

    未等贺新开口,李兵歪歪斜斜地靠在墙上,嘴里还叼着根烟,一副痞里痞气的样子,一开口就是一口京片子。

    “对,你是演小坚的李兵吧,我叫贺新,你好!”贺新笑着打了声招呼。

    对于李兵一副中二的模样,他并不在意,这种十七八岁的孩子,满大街都是。

    “贺新,这名字听着挺耳熟的。”

    李兵嘴里嘀咕着走过来跟他握了握手。

    “大概还有人叫这个名字吧。”

    贺新顺口应了一句,同时打量了一下房间,虽然是招待所,条件还不错。两张床,中间一个床头柜,一台21的电视机,空调没有,不过顶上装着吊扇,门口还有个独立的卫生间。

    显然先到的李兵已经占据了南边靠窗口的床位,他便顺手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另一张床上。

    李兵瞥了一眼装着衣服毛巾的塑料袋,再次抬起头来,神情明显带着优越感,从口袋里拿出烟递给贺新一支。

    “您外地的?”

    “嗯,老家东北的。”

    “多大?”

    “二十。”

    “哟,那得叫哥啊,哥,新哥!”

    “客气,你多大……”

    未等贺新说完,就听那孩子惊叫起来:“新哥!卧槽,我想起来了,贺新,新哥。你这名字就是那香港电影,叫赌城什么来着?对,赌城大亨!刘德华演的,就叫贺新,老大!江湖人称新哥!我说嘛,难怪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

    “是嘛,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贺新二十岁外表装着一颗四十多岁老男人的心,实在get不到眼前这个中二少年的兴奋点,再说那电影他也没看过。

    “你没看过?刘德华、万梓良主演,还有王祖贤跟邱淑贞,可带劲了……哦,我八二年的,今年刚满十八,那以后我就叫你新哥了。”

    可能是沾了刘天王的光,贺新跟李兵讯速地熟悉起来。这货是本地人,还在职业高中上学,酷爱技巧单车。当初试镜的时候,混在人堆里来了好几次,最后才被王晓帅挑中,出演小坚这个角色。

    他和李兵算是来的最早的一拨演员,接下来两天一干主创陆续聚齐,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

    演小贵表哥秋生的是一位中戏毕业,来自中央实验话剧院的演员,顶着一张日后经常在抗日神剧中出现的熟悉的脸。挺糙的一爷们,名字倒是很文艺,叫李梦楠,咋一听倒象个女孩子的名字。

    当然最熟悉的还是潇潇的扮演者高媛媛,著名美女啊!上辈子生病的时候,贺新还记得她嫁给了一个湾湾,刚刚生了个女儿。

    此时的高媛媛就已经很有名的,著名的“清嘴女孩”,真人确实非常漂亮,大大的眼睛,稍稍带着点婴儿肥,脸上充满了胶原蛋白。

    说起来贺新倒是挺羡慕李兵的,这小子在戏里不但要跟高媛媛谈恋爱,最后还亲了她一下。

    最逗的是潇潇新男友大欢的扮演者,这不是动物园服装市场卖牛仔裤的嘛!贺新身上那条牛仔裤就是从他手里买的。

    一介绍才知道,这货是这一片玩技巧单车的头。当初王晓帅找人的时候,都是他帮着张罗的。戏里扮演小坚的同学,大欢手底下的小痞子,都包括李兵在内是他手下的小兄弟。

    虽然戏里有李梦楠和高媛媛加盟,但看看自己、李兵、动批的老板以及一干痞子,一开始贺新还真怀疑这是不是就一草台班子。

    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知道了原来那个名字听上去有点耳熟,被他暗地里打上“不入流导演”标签的王晓帅居然很牛逼。

    他之前拍过几部电影都在国外获过奖,去年拍了一部叫什么《梦幻田园》的还获得过中国电影艺术家协会的学会奖。

    尽管他拍的那些电影贺新一部都没看过也听说过。

    《十七岁的单车》是王晓帅的第五部作品,出品方是京城电影制片厂,尤其当剧组出现了两个来自法国的老外之后,让两辈子都没啥见识的贺新不禁肃然起敬。

    而且戏里的小保姆,据说王导还打算请大牌来客串,具体是哪位大牌,目前还不得而知。

    所谓剧本围读,不单单是把各自的台词读一遍,除了演员,包括制片组、编剧、摄影、美术等幕后都要参加。

    大家边读边听,谁觉得有问题不舒服了,就提出来,导演编剧和大家一起讨论修改。

    这时候,贺新才拿到真正的剧本。上面不光有台词,还有具体拍摄场景的设置,灯光、机位、演员动作走位等等。

    灯怎么打,机位如何摆,还有美术设计啥的,这些专业的东西贺新看不大懂,但导演在剧本中对于场景的设置,有不少居然跟自己想象的场景差不太多,或者说有共通之处。

    当然绝大部分剧本上描述的设置,经过回味,然后恍然大悟,显然导演的想法更加高明。

    在朗读的时候,贺新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哪怕是他之前做了很多的准备,台词的语气、节奏,甚至连表情都用上了,但读出来的声音跟李梦楠的台词不是一个味道。

    也不是说他的声音难听,也不是说李梦楠的台词有多么的浑厚、抑扬顿挫,可总觉得有些别扭,似乎不在一个频道上。

    而当他跟李兵对词的时候,却没有这种情况。而当李兵和扮演小坚父亲的演员赵益伟对词的时候,贺新神奇地发现他们俩同样也存在那种别扭。

    赵益伟也是中戏毕业,跟李梦楠都是来自中央实验话剧院。

    贺新注意到王晓帅似乎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他却没吱声,可能在他的容忍范围之内,或者他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

    贺新没吭声,下来之后想刻意模仿他们那样说台词,但不管怎么模仿总感觉不是一个味。

    他这人其实挺简单的,一门心思想把这活干好,可一旦心意不通,被事堵住了,整个人就不好了。

    经过几天的相处,在贺新有意识的迎承下,总算跟李梦楠的关系处的不错。眼看火候差不多了,当天晚上趁着有空,赶紧把人拉到招待所附近的一家小饭馆。

    整俩硬菜,两杯酒下肚,兴头上来之后,贺新便把自己的困惑说了一遍。

    “哈哈!你这哪跟哪儿呀!”

    李梦楠一听就乐了,筷子点点他道:“你以为我们这口条随随便便就能模仿的?我们那可是实打实的童子功,练了好几年了都。”

    “哥,那您跟我说说呗!”贺新忙道。

    “我跟你说啊……”

    看到贺新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还这么有诚意,李梦楠打开了话匣子。

    学表演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用李梦楠的话来说,他那会在中戏上学的时候,早上六点多就要出晨功,开嗓子、活动身体、练声音、练嗓子、练嘴皮子,绕口令一类,比如八百标兵奔北坡等等。

    随着年级上升还会有作业,独白、诗歌、散文、台词之类的,这些都必须在吃早饭前完成。到了晚上还会排作业,就是排小品或者剧本,排到半夜甚至凌晨都是常有的事。

    “……所以说表演是一种很专门的学问,根本就不是你以为的做个表情,做个动作这种表面化的东西。学表演就必须得要台词、声乐、形体和表演四项并进,就是我们平时常说的所谓声台行表。”

    “你看,比如像我平时在团里演话剧的时候,在舞台上那是要面对成百上千的观众,就必须把台词说的让观众听得见、听得清、听得懂,有表现力,有魅力。有句行话叫:嗓音有天赋,嘴里须用功。就是说声音不加训练,就不会有铿锵之感。”

第六章 菜鸟的忧伤

    “明白了吧?”

    一番长谈阔论,李梦楠一脸得意地端起酒杯,“滋溜”一口。

    贺新木然地点点头,心里很失望,原本他是想向李梦楠取取经,听听这台词到底有什么窍门,结果压根就不是一回事。

    正所谓万丈高楼平地起,一切都需要打基础的,投机取巧是行不通的。

    同时他心里也很纳闷,如果说李兵演小坚是因为会技巧单车,这是人物的特殊性决定的,那王晓帅选中自己演小贵,又到底看中了自己哪一点呢?

    李梦楠挑着宫保鸡丁里的花生米吃,抬头见贺新一脸郁闷的样子,笑眯眯地端起酒杯,道:“闹心了?来,喝一个。”

    贺新跟他碰了一杯,闷头道:“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整了。”

    上辈子是南方人,重生占据了原主的身体后,贺新现在说话稍不留神就会露出大碴子的味道。

    “别着急,慢慢来吧,表演这东西可不是一撮而就的。”

    说着,李梦楠看着贺新沉吟道:“既然你喜欢表演,你就去考学啊!不光是学习表演,还有很多理论和方法,你要把这些都掌握了,会提高一大截的。”

    “考学?”

    这种事情贺新连想都不敢想。

    “对啊,中戏、北电,还有南边的上戏,都有表演系。你看你现在都演上电影了,男一号,还是王晓帅导演的作品,学校招生很看重这一点。”

    “可那些都是大学吧,那还得参加高考吧?”贺新试探地问道。

    “那当然,不过文化课的分数不高,只要达到最低录取分数线就成。”李梦楠不以为然道。

    如果单单是面试,贺新还有勇气去试一下的话,一听要高考,他就知道完了。

    李梦楠见他不吭声,还以为他不愿意,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劝道:“小帅导演是先锋导演,可能比较喜欢原生态的东西,不太注重你是不是专业的,但你今后如果想走这条路的话,就必须要进行系统的学习。你现在的台词……呃,我根本就没法说。”

    “这么跟你说吧,有些导演挑选演员,他就给你一段台词让你说,他都不看你表演,听你这段台词说的好不好,就知道你会不会演戏。这是因为台词跟表演不可能是两层皮,说你台词说的好,表演特烂,或者说着哥们戏演的特牛,台词特烂,没有可能,绝对是浑然一体的。”

    言下之意就是说贺新压根就不会演戏。

    贺新听的脸皮都发烫,特别不好意思道:“我才初中毕业,成绩很差的。而且离开学校都快四年了,之前学的那些估计都已经还给老师了,高考……”

    不用说,连门都没有。

    这个情况倒是李梦楠没想到的,沉默半晌,才道:“要是这样的话,那你就去上个进修班,没啥要求,交钱就行,中戏每年都有这样的进修班。”

    “那学费多少?”贺新问道。

    “四五千,七八千的都有,中戏负责那摊子事的是我同学,回头我帮你问问吧。”李梦楠道。

    “哎,谢谢哥!”贺新赶紧道谢。

    请李梦楠出来喝酒,原本是想取经的,结果话赶话居然说到了上学,连贺新自己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都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表演。

    李梦楠的消息很快,第二天就告诉他,中戏一年制的短期进修班每年三月和九月开班,三月已经过了,要上只能上九月份开的班,一年学费八千出头一点。

    虽然这种进修班没啥要求,基本给钱就能上,但李梦楠说教学质量还可以,不糊弄。

    不管怎么说,首先学费就是个大头。

    贺新一合计,反正时间尚早,等拍完这部戏再说。

    开机仪式没有象贺新想象的那样,三牲六畜,焚香参拜那样的大场面,就是用红布盖着摄影机,然后导演吆喝一声:“开机大吉!”

    这就算正式开机了。

    开机仪式上,贺新看到了换上校服的高媛媛,说起来这姑娘还比他大一岁,但看上去就是嫩,跟几个同样校服的龙套女生站在一起,鹤立鸡群,却没有一丁点儿的违和感。

    贺新跟她没有对手戏,除了第一次见面有点看到明星的小激动,平时就是点头之交,他没有刻意去拉关系,更没妄想去发生点什么。

    再者人家到哪儿身边都有经纪人跟着,这不为了照顾人家的档期,导演还专门把人家的戏份提前了。

    关于表演这个话题,贺新和李兵这俩住在一个房间的菜鸟时常交流,偶尔也会根据剧本自己排练一番,不过纯属菜鸡互啄。

    之前剧本围读的时候,李兵的表现还算不错,基本口齿清晰。但真的到了现场,才发现这货压根就放不开,不是走位错误就是忘词,搞得王晓帅很头疼。

    “不成啊!我怕我真的不是这块料?”

    出师不利,整整一天的“卡!”、“停!”、“不对!”、“再来”,整的李兵都快要怀疑人生了,晚上拉着贺新来到小饭馆,以酒浇愁,倾诉心中的烦闷。

    “这不刚开头嘛,别急啊,导演不是也没说你什么。”

    贺新也一整天蹲在现场观摩,应该说王晓帅还算是比较有耐心的,至少没有现场骂人。

    “导演是没说什么,可这样我就觉得对不住导演。还有那姐们,你今天看到她脸色没有,拉的快成驴脸了,她那经纪人收工的时候一个劲的在导演面前嘀咕,肯定没啥好话。”

    “你还好意思说人家,人家今天可是陪着你搭了一天的戏,要是换我,我也不高兴。”

    贺新吐糟了一句,之后有些纳闷道:“不是,之前排练的时候你不这样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那镜头搁那儿一戳,我就感觉自己浑身不得劲,脑子里一片空白。原本想的该怎么演,完全都记不起来了。”李兵郁闷道。

    李兵的痛苦贺新没法体会,试镜的时候,在镜头前面他反而倒是能够更加放开,跟李兵相比简直两个极端。

    他想了想,出主意道:“那你别管那镜头,忘了镜头的存在,就跟平时排练时一样来演。”

    李兵苦着脸道:“导演跟我也这么说,我也想当镜头不存在,但只要目光扫到,我就觉着自己心跳加快,人就发懵。”

    这是什么?

    镜头恐惧症?

    “我估摸着你这毛病多适应适应就好了。我说你也真是的,要是换成我,跟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谈恋爱,管他镜头在哪儿呢!哎,剧本里还有你跟她的吻戏呢!”贺新只能笑着宽慰。

    “屁的吻戏,就脸上亲一下。那位姐姐……算了,不说了,来来来,喝酒!”李兵摇摇头,一脸郁闷。

    两人第一天就闹别扭,还得在戏里演小情侣,贺新想想都替王晓帅累的慌。

    他是新人,王晓帅要求他平时跟着剧组在现场待着,熟悉状况,以免将来拍小贵戏份的时候跟李兵似的状态百出。

    可能是觉得贺新孺子可教,李梦楠还特意给他带了几本有关表演的书,书页都已经起毛边了,一看就知道主人平时经常翻动它。

    著名的《演员的自我修养》是大部头,很厚,分上下两册,贺新翻了十来页,上面的字他全部认识,但连在一起,就不知道怎么回事了,根本读不下。

    他最近在研究一本很薄的,就一百来页的《演技六讲》,倒是感觉有所收获。

    比方说书里讲情感替代,就是说演员要演出感情,得经常调用自己相似的情感。

    书中举了个例子,你要演个死老公的女人,你没死过老公,咋整?

    或许你死过一条狗,就可以把死狗的伤心,嫁接到死老公的身上。

    这样演出来就自然生动,毫不做作。

    死狗对贺新无感,他试着回忆起上辈子爷爷去世时的那种感觉,当悲伤在心里累积到一定程度,眼泪自然而然就下来了,着实痛哭了一场。

第七章 开拍

    “你骑这么快干嘛?”

    “赶时间啊,大哥!”

    贺新穿着一件土的米黄色的工作服,头上同款的帽子,帽子正中央还有个大大的快递公司log,斜挎着一个小包。

    骑在一辆漂亮的银色山地车上,一脚踩在脚踏上,一条长腿支地,扭身看着牛乐扛着摄影机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赶上来。

    “送快递就是这样,得抢时间,这样才能多送几单。”

    “我们这是在拍戏!你这么快,画面都虚了。”牛乐不满道。

    这时一辆面包车缓缓开上来,看到摄影大哥的脑袋从车窗里探出来,贺新乐了,笑嘻嘻道:“牛哥,要怪只能怪你的技术不过关,导演可是特地关照过,怎么真实怎么来!”

    李兵的自我调整能力比贺新想象的要快,从头一天在镜头面前浑身不自在,到第二天磕磕绊绊勉强完成两场戏,从第三天就开始逐渐适应了。

    后面一个星期,这货完全放开了,耍的飞起。而起先还一肚子不满意的高媛媛却相形见绌,甚至都有些还跟不上李兵的节奏。

    不过这都不重要,她演的潇潇戏份并不是太多,在戏里更多的是作为一个花瓶的存在。

    拍摄进入了正轨,王晓帅的心情很不错,大手一挥,让副导演牛乐带一组人上大街上拍摄素材。其中最主要的素材就是贺新骑着自行车在大街上到处穿梭。

    从认识的第一天,牛乐就没有给过贺新好脸色。进组后贺新才知道自己挤走了一个叫唐波的演员,而这个演员恰恰就是牛乐力荐的,在他眼里唐波才是饰演小贵的最佳人选。

    面对牛乐的质疑、黑脸,贺新很坦然,毕竟自己要是心虚躲闪的话,对方可能更加变本加厉。再说自己好歹也是导演钦定的,牛乐他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副导演敢挑战王晓帅的权威不成?

    好在对方可能就是情商不高,或者天生气量狭小,不是那种奸诈小人,心里不舒服全摆在脸上,并没有暗中使绊干点龌龊的小动作啥的。

    今天贺新是故意逗着牛乐玩呢!谁叫这货一脱离王晓帅的掌控就开始放飞自我,抢过摄影大哥的机器瞎比划。看到这货一副越是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就越高兴。

    平时就知道摆个臭脸,呸!

    贺新骑着山地车在大街上晃荡了三天,所有素材才算拍摄完成,他又开始蹲在现场观摩。

    李兵和高媛媛的对手戏又拍了十来天杀青,然后是拍摄小坚家庭日常的戏份。

    主演是新人,配角都是从话剧院请来的老戏骨,这样的搭配很神奇。

    比如进步神速,在高媛媛面前能游刃有余的李兵,在扮演小坚父母的两位中年演员面前,完完全全是吊打模式,把他心中刚刚燃起的那点小瑟直接碾压。

    看着两位中年演员的精湛表演,贺新越发觉得这个圈子里藏龙卧虎。而且他之前还听李梦楠说他们这帮人在话剧院只能算是一般货色,真正的大咖都忙着排练演话剧,只有他们这帮演不上话剧或者跑跑龙套的才出来拍戏,挣点外快。

    他们这些人包括饰演快递公司经理、会计等演员,除了李梦楠将来活跃在各种抗日神剧中,大概有一两个看着稍微有点眼熟,大部分都很陌生。

    但在贺新看来,这些默默无闻的演员跟后世被誉为演技炸裂的老戏骨们相比,绝对不逞多让。

    他们没有出名或许只是欠缺一个机会吧!

    机会很重要!

    这次他能出演小贵这个角色,这本身就是一个机会。

    然而今后不一定还会有这样的好运气,也不是每一个导演都会象王晓帅这样大胆启用他和李兵这种毫无表演经验的新人。

    机会是降临在有准备的人身上。

    或许自己真的应该象李梦楠建议的那样,去上中戏的培训班,好好的充实一下自己。

    ……

    什刹海,片场。

    这里据说是剧组跑遍了半年景,几乎翻遍了京城每一条巷子,才相中这片古老的胡同群。遮阴避日的大树,门口闲坐的老人,追追闹闹的孩子,连机动车都很少见,跟外面喧嚣的城市完成不同,特有怀旧气息。

    横竖两条巷子的交汇处,岔道口的路边有间板房,砖头碎瓦、木板铁皮,一看就是违建的混搭风格。

    里外两间,外面摆满了零食烟酒,里面堆满了杂物,还有一张凌乱的小床。里间有个后门,后门外一堵有年头的高墙。根据剧情需要,特地扒拉了两块砖,露出半个脑袋大小的洞。

    透过小洞,墙内全是精致的大房子,锃明瓦亮,白嫩嫩的墙体,闪着富人区的高冷范。正对面刚好对着一栋豪宅的落地窗,里面的摆设清清楚楚。

    一大早来到片场,走位、排练折腾了好几遍,终于正式开拍。

    “开始!”

    小卖部后门,贺新和李梦楠每人端着碗面,胡噜胡噜吃着。

    “喏,你吃块肉,营养营养!”

    李梦楠夹了块肉到贺新碗里,他原本就是河南人,这方言说的特别地道。

    然后就见他随意晃荡了几步,凑到墙根,转头往洞里一扫,立即兴奋起来,比划了下筷子,道:“哎,来来来,你看,看见没有?”

    贺新不明所以,走过去跟他挤在洞口前,朝里面瞅。

    剧本上写的是:落地窗里有个寂寞的女人,衣服鲜亮,妆容艳丽。

    其实什么都没有,贺新到现在都不知道剧组会请哪位大牌来客串偷穿主人衣服的小保姆这个角色。

    李梦楠一边搅着碗里的面条,一边嘴里碎碎念念:“这就是城里的女人,住这么大房子还不知足,一天到晚没个笑脸。这要是我呀,我就天天喝糖水。”

    说着,这货狠狠地胡噜一口,强调道:“红糖水!”

    贺新朝洞里看了一眼,眼睛明显一亮,接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头在碗里扒拉着。

    李梦楠嘴里塞的满满的,油光灿烂,又偷瞄一眼,忽的敲了一下碗边,比之前更兴奋道:“哎哎,快看,她又换了一套。”

    可能是受到了鼓励,贺新忙抬头往洞里看,目光很专注。

    “你认识她吗?”

    “她老是来我这儿换酱油。”李梦楠拧了拧脖子,视线压根就没离开,继续道:“小贵你看,这城里女的啊,这一换就一大堆衣服,浪费!”

    半晌,没听着反应,一转头发现贺新直勾勾地盯着,都傻了,不禁用肩膀撞了他一下,道:“行了,你别看了,看多了对你身心不好。”

    贺新不为所动。

    李梦楠赶紧催促道:“你干活去吧!”

    “停!”

    王晓帅喊了一声,戴着耳机坐在监视器跟前皱着眉头琢磨着。

    很明显这条没过。

    贺新和李梦楠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知所以,刚才走戏的时候两人就是这么演的,没问题!

    “导演,哪儿不对?”李梦楠问道。

    只见王晓帅摇摇头,犹豫道:“就是感觉太平了……要不你们加点动作,画面再活跃一点。”

    演员的表演,要达到一个什么样的效果。

    有点导演会不停地跟演员说戏,甚至亲身示范,比如父爱如山凯爷。

    有点导演话很少,可能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他会让演员一遍一遍的演,直到达到他想要的那个效果,比如国师张大导。

    而更甚者,既无法用语言描述,又让演员捉摸不透,他要求的是感觉,或许他心里压根就没什么效果的概念,他需要演员一遍一遍的表演,来激发他的灵感,比如装逼墨镜王。

    王晓帅可能是前二者的混合体,他会跟演员说戏,但当他吃不准的时候,他也会让演员一遍一遍反复进行表演。

第八章 大牌驾到

    “哥,怎么弄?”贺新问。

    李梦楠比划了两下,道:“要不待会我再夸张一点,你跟着我的节奏走。”

    “行!”

    结果一遍下来,王晓帅仍然不满意,感觉还没有第一条好。

    “休息十分钟。”

    王晓帅无奈地摘下来,走过来跟李梦楠碰碰道:“不好,喜剧色彩过于浓了,总体还是太平。”

    “刚才我也感觉不得劲,是有点太夸张了。导演,要不这样你看行不行……”

    贺新坐在门槛上听着两人的讨论。

    刚才这场戏,他完全是被动的,都是根据李梦楠在走。这倒不是他被对方带偏了节奏,而是剧情使然。

    这场戏本身就是以李梦楠为主,着重刻画小贵表哥秋生饥渴的闷骚男属性,从侧面反映十七岁少年小贵对异性的好奇,顺带着引出小保姆这个人物。

    贺新也在琢磨,他感觉自己刚才应该没啥问题,小贵的人设是闷、倔、认死理、不爱说话,所以他很多时候都是被动的,但盯着看女人这件事完全是青春期荷尔蒙作祟。

    可导演总是说太平,这段时间他一直在看书,总结出来所谓太平应该是缺乏最精彩的点,所谓戏之有眼,如棋之有眼,有眼则活,无眼则死。

    这是没有戏眼!

    这场戏的戏眼无疑要落在李梦楠的身上。

    原本他总是想自己该怎么演,此时他开始换位思考。

    秋生,二十多岁,光棍。他不是一个纯粹的老实人,总有那么一股子骚动,整天想这想那想女人,不会很规矩,应该这样……

    贺新一边想着,一边慢慢站起来,手脚开始比划起来。

    从吃面条到招呼小贵偷看美女,再到品头论足,应该说李梦楠演的都很生动,只是在发现小贵看傻了,抱着为表弟负责的态度把小贵赶走,好像欠缺了一点。

    “行了你别看了,看多了对你身心不好。”

    “你干活去吧!”

    这里李梦楠只是加重了语气,没啥动作,好像不太合理。

    正常反应应该推一下,不对,手里端着碗筷呢,应该是用脚,轻轻踢一下,或者更加激烈一点,直接屁股上来一脚。

    没错,这样肯定效果更好!

    “你干啥呢?”

    当他回过头,这才发现王晓帅和李梦楠早已停止了讨论,正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

    贺新也顾不得解释,直接道:“导演,你看这样成不成?”

    “你干活去吧!”

    他模仿着秋生的语气,连说带比划,做了踹的动作。

    咦!

    李梦楠最先反应过来,他下意识的跟着做了一遍,兴奋道:“对!就应该这样,这样才自然,我刚才怎么没想到呢?”

    王晓帅慢了半拍,但也眼睛一亮,点头道:“成,就这样,我们再来一条。”

    这一遍下来,没有任何拖沓,简直干净利落,两人的表情、语气、姿势皆无可挑剔,尤其李梦楠那一脚踹的更是行云流水,浑然天成,毫不突兀。

    “好!停!”

    王晓帅大喊一声,心里舒坦无比。

    “行啊,有天分!你小子天生就该吃这碗饭。”

    导演一喊过,李梦楠便一脸兴奋的想搂贺新的肩膀,可发现这小子太高,有点够不上,只能改搂换拍,嘴里赞不绝口。

    “好,这条整个画面一下子鲜活了,非常好!”

    王晓帅拍着手,转头大声道:“保一条,再保一条,放饭!”

    这场戏折腾了一个上午,中午大伙都在吃盒饭,只有贺新和李梦楠拿着小马扎搁墙边的树荫下坐着呢。

    刚才一遍一遍的,面条都吃撑了。

    贺新抬头看看墙上那个诡异的洞,再看看对面黑漆漆的落地窗,道:“哥,你说来客串小保姆的那个大牌到底是谁啊?”

    说起来他和小保姆有四场戏,他很期待能跟大牌演对手戏,只是不知道是王晓帅故作神秘,还是没谈妥人选,总之至今都没有公布人选。

    李梦楠靠在墙根上闭着眼睛,一脸百无聊赖道:“我哪知道啊,既然是大牌,保不齐就是那几位,你扳扳手指头算算。”

    小保姆要年轻、漂亮,符合这个条件的大牌,贺新还真扳着手指头开始算。

    眼下最火无疑就是章娘娘,可人家如今正在好莱坞发展。

    然后是老徐,但她的知性风怎么着都跟农村来的小保姆不搭。

    剩下的就是《还珠》爆红的那三位,可演技方面好像差点。

    对了还有周讯,前不久贺新还在报纸上看到,说是她获得了一个什么巴黎电影节的影后,她获奖的那部《苏州河》,贺新压根没啥印象。

    他更多的熟悉周讯演的那些电视剧,比如这阵子正在热播的《大明宫词》,还有以后的《橘子红了》、《像雾像雨又像风》、《红高粱》等等,《如懿传》只是听说过,因为没舍得充会员,所以没看过。

    对于周讯演的电影,贺新印象最深刻的大概就是《风声》了。尤其是她被扒了裤子,按在麻绳上摩擦,每当想起这个情节,他就忍不住直吸冷气,脑海就会出现一个血肉模糊的不可言状的画面。

    算来算去,大概周讯最有可能。他刚想问问李梦楠认不认识周讯,就见王晓帅笑的跟弥勒佛似的,拿着个手机站在那里嚷嚷:“方便!方便!……没问题!没问题!……好!好好好……”

    挂了电话,他就拍着手,吆喝道:“大家注意了,下午周讯要过来,她客串小保姆一角,拍摄计划要临时调整一下。还有服装,她那衣服还有鞋子都准备好了。”

    “什么?没拿?赶紧回去取去!”

    嘿,还真是周讯!

    转过头来,发现刚刚还在打瞌睡的李梦楠一下子十分精神,老神在在道:“原来是周讯,嗯,这姑娘不错!”

    听上去这货好像挺喜欢周讯的。

    周讯来的时候,贺新和李梦楠刚刚拍完一场过场戏。

    作为剧组最大的腕,导演亲自陪着给大伙介绍。贺新挤在人群中看着这个在他的记忆中真正意义上的大明星。

    人很瘦,脸很小,娇小的个头,一头黑黑的长发披肩,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让人尤为难忘。

    “这是小贵的扮演者贺新。”

    “你好!”

    周讯笑眯眯地主动跟他握手。

    “您……您好,周姐。”

    贺新下意识地握住她白皙的小手。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周讯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他脑子里马上就出现了《风声》里磨绳的情节,以及那联想的那不可描述的画面。

    心里顿时一抽一抽的,说话结巴,甚至连手都忘了松,以至于周讯轻轻挣了两次,都没把手挣脱出来,脸上的笑容难免变的尴尬起来。

    “哈哈!你小子,见到大明星都傻了吧!”

    王晓帅见状,忙拍打他一下,哈哈笑着打圆场。

    贺新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松开手,涨红脸,顺着导演的话,道歉道:“对不起,周姐,我是您的影迷,看……看见您,很激动!”

    “没事!”

    周讯这才脸色稍霁,微微点了下头。估计是见惯了这种情况,只是没想到剧组里还会有个小小的追星族。

    旁边的人目睹这一幕,都以为贺新是激动导致的失态。只有李梦楠贼眼溜溜,看看往前走的周讯,又看看身边的贺新,撇撇嘴,脸上露出蜜汁微笑。

    “你小子,可以啊!”

    趁着周围人群散开,这货上前想搂贺新的脖子,可手刚抬起,才发现两人身高的差异,马上变换手法,拍拍他的肩膀,低声猥琐道:“老实交代,刚才什么感觉?是不是故意占人家便宜?”

    “哥,你说啥?”贺新一脸不明所以。

    “装,你就装吧!”李梦楠手指点点,笑骂道。

    贺新当然不会上他的当,茫然道:“我装什么了?”

    说着拿起手边的剧本,道:“一会要拍打酱油的戏,我得再看看。”

    “嘿!你小子就不是一好东西!”

第九章 杀青

    贺新去化妆间补妆。

    化妆这件事,一开始贺新内心是抵触的。总感觉自己是纯爷们,跟化妆不沾边,除非是剧情需要,挂彩、肮脏什么的。

    后来开机跟组观摩以后才发现自己的理解有误差,化妆是为了拍摄的效果,哪怕你是素颜,但在灯光的照射或者反光板的映衬下,脸上的油光在镜头里清晰无比,所以一定要用粉盖一下。

    后世网上那些所谓的素颜,拍戏从不化妆之类的,那基本都是胡说八道,拍戏不化妆是不可能的,所谓素颜,只是化了个素颜妆而已。

    贺新去补妆其实就是用粉扑在脸上扑几下,然后组里的化妆师再用类似毛笔的小刷子刷一遍就ok了。

    周讯也在旁边化妆,不过人家的妆容比较精致。

    他注意到期间牛乐还特地把剧本送过来。

    所谓剧本也就几张纸,小保姆的戏份不多,剧本里一共出场四次,且没有一句台词。

    李梦楠演小卖部老板秋生,以为她是住豪宅的城里高冷富婆,其实她只是富婆家的保姆,而且还是个品行略渣的保姆。

    经常偷穿女主人的衣服,还不时把主人家的东西偷出来卖钱,最后被女主人发现,从此消失。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许是换了工作,也许被抓进了局子,也许回了乡下老家。

    这个人物是孤立,就是秋生的一个意淫对象,光看剧本,感觉这个人物有些多余,可有可无。

    但导演坚持写了这样一个小人物,还特意请周讯来客串,大概除了吸引观众之外,更多的是想表达一种讽刺又无奈的社会现实,农村人对城市的那种天生的恐惧和渴望。

    贺新看了周讯几眼,人家有意无意的没啥反应,正把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剧本。他没敢打扰人家,从化妆间出来,走到僻静处摸出烟,点了一根。

    今天的天气非常鲜亮,湛蓝透净的颜色缠绵着数朵云彩,让人心生感动。太阳白花花的晃着光,却并不很炙热,没有那种闷闷的烦躁感。

    贺新打了哈欠,四处瞅瞅,捡了块板砖垫在屁股底下靠着墙根坐下,拍了大半天的戏,难得放空一下,感觉不错。

    咦!

    眼瞅着上眼皮跟下眼皮快要搭上时,缝隙中突然出现了一道红色的风景线……

    “好,各部门准备!”

    “开始!”

    贺新坐在小卖部门口的小木墩上,摊开笔记本,一笔一笔标记着“正”字。

    公司给每个快递员配了辆银色的山地车,只要赚够六百块钱,车子就归个人。

    李梦楠摆弄着他的自行车,骑上去踩着踏板试了试,问道:“小贵,还有几天这车就是你的了?”

    “最多再干三天。”贺新抬起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道。

    “噫,真牛啊你,这才一个来月。”

    这货赖唧唧的笑,忽而神情一顿,歪着脑袋倾听了一会儿,道:“哎,你听。”

    此时,深深的巷子里,传来一阵“嗒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非常清晰。

    “来了!”

    李梦楠一脸兴奋,显然对着脚步声特熟悉,瞬间撇下车子,麻溜的钻进小卖部。

    低位镜头,先晃出一双红色的高跟鞋,极有节奏的迈着步子,同样红红的裙角,随着动作荡起一圈圈的小涟漪。

    经过仰头目光随着来人移动的贺新时,镜头慢慢上移,截到她那细细的腰肢和轻轻扭动着的臀部,满是小女人的娇媚和诱惑感。

    周讯把空酱油瓶放在柜台,扔下两块钱,然后低头扣弄着手指,不经意回眸,跟看傻了的贺新对视一眼。

    贺新的目光象触电一样,赶紧转身,继续盯着本子,却忍不住频频偷瞄。

    小卖部窗口里,灌满酱油的李梦楠,攥着瓶子哈了两口气,用抹布使劲擦掉灰尘,然后象给高贵的公主奉上华丽的水晶冠一样,小心翼翼地双手递过去。

    周讯接过瓶子,余光又扫到贺新那张呆呆的痴汉脸,唇角不被察觉的翘了起来。

    离开小卖部,拐过巷子口,到了两个男人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步子骤然大起来,把酱油瓶背在腰后,身子一晃一晃的,很雀跃的样子。

    “perfect!”

    眯细着小眼盯着监视器,难抑惊喜之情的王晓帅忍不住拽了句洋文。

    “过了!”

    巴黎国际电影节的影后毕竟不是白给的,瞧人家就在现场琢磨了不到半小时的剧本,居然就能把他内心所能设想的,甚至没想到的小保姆的所有东西都演出来了。

    当然还有李梦楠生动的狗舔和贺新形象的痴汉,整场戏那叫一个丝滑顺畅。王晓帅甚至一改平时“保一条”的口头禅,直接一条过!

    “休息一刻钟,准备下一场。”

    周讯有四场戏,按照拍摄进度,王晓帅原本打算用三到四天完成。没想到今天周讯不但提前进组,而且第一场戏就一条过,让他大出意料。

    趁着演员状态好,他赶紧安排下一场,顺利的话,周讯的戏份明天就可以杀青,拍摄进度大大提前。

    周讯的表演同样让贺新惊艳,不需要太多的准备,信手拈来,角色就跟长在她身上一样。

    此时的周讯还真成了他的偶像,表演的偶像。

    只可惜时间太过短暂,第二天人家就完成拍摄拜拜了,除了拍戏,两人没有更多的交集,连个请教的机会都没有,看来第一天的失态还是给对方带来了点小阴影。

    影后的惊鸿一掠给贺新带来了不小的刺激,让他知道在表演这条路上,他才刚刚上路,没有什么可以值得沾沾自喜的。

    于是,他比以往更加努力地琢磨角色,琢磨和对手的人物关系,情感变化,乃至很多时候,他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小贵还是贺新……

    渐渐的他的表现越来越好,甚至在和李兵演对手戏的时候,把对方压制得死死的,搞的王晓帅不得不喊停。

    两个月后的一天早晨,宝产胡同,福绥境派出所。

    客串快递公司经理的话剧院演员谢建西装革履,夹着个小包,把一辆丧气的贺新从派出所领出来。

    “走啊!”

    一前一后,谢建边走边难掩怒气地回头教训着:“叫你找车,谁叫你偷车去了,为一辆破自行车值吗?”

    贺新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行了,我也不管你是不是冤枉,这事啊就这么一会,你呀赶紧给我回家去,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别再给我添乱了,为一辆自行车值吗?”

    谢建停下脚步,朝胡同口望了望,看到一辆出租车,赶紧招手。

    贺新继续沉默。

    谢建嘴里依旧在喋喋不休道:“还有,我跟你说,以后你可别再提我了,你跟公司已经没关系了。”

    贺新还是沉默。

    出租车开到跟前停下,谢建上车,冷冰冰地扔下一句:“别再烦我了!”

    “砰”的一声。

    关上车门扬长而去。

    贺新转过身,看着汽车远去的方向,镜头推进,一张沉默、失落且又倔强的脸……

    “好,过了!”

    王晓帅摘下耳机,缓缓地站起来,面对众人期待的目光,轻轻咳嗽了一声,颇有仪式感地宣布道:“《十七岁的单车》,杀青!”

    现场顿时一阵欢呼。

    引得围观的老百姓甚至派出所里的民警都出来凑热闹。

    紧接着又见牛乐那货拎着个话筒,从导演身后闪出来,喜气洋洋大喊道:“大家抓紧时间收拾,中午在招待所隔壁的酒楼集合!”

    于是,欢呼声更甚……

第十章 生活还得继续

    第一次参加传说中的杀青宴,贺新挺激动的。

    酒楼大堂整个儿被包下,摆了六桌。贺新扫了一圈,大概除了客串的周讯,剧组上下五十多号人,包括早已杀青的高媛媛都来了。

    作为主演,他和李兵、高媛媛都被安排在了主桌。两辈子还是第一次在饭局上获得这种待遇,他多少有点不自在。

    看着主桌上坐着的其他几位,导演、监制、制片人,那可都是剧组的大佬,就连平时一向跳脱的李兵,这会儿也老实了很多。

    《十七岁的单车》这部戏的出品方虽说是京城电影制片厂,实际上不过就是买了个厂标而已,资金的大头来自湾湾,另一部分则来自法国。

    此时坐在贺新对面的那位胖胖的,面相和善的大婶,就是湾湾的资深电影人焦雄品焦大姐。

    贺新平时话不多,但在这将近三个月的时间,不管有戏没戏每天都跟剧组报到,默默的排戏,默默的观摩学习,收工的时候还会主动帮忙搬这抬那,大家都挺喜欢这个努力低调的小伙子。

    就连一开始对他很有抵触的副导演牛乐,随着时间的推移,态度也逐渐开始改观。

    临别之际,大伙纷纷敬酒干杯,交换联系方式。贺新的酒量不大,白酒三四两,啤酒绝对不超过五瓶,喝两口就全摆在脸上,没多久就被灌得晕乎乎的。

    好不容易熬到结束。

    “新哥,唱k去?”

    “小贺,一块儿去泡脚吧?”

    这年头娱乐活动除了打牌麻将,也就是唱k泡脚泡澡之类的,不过想想十几年后好像也没多大区别。

    只是贺新统统谢绝,唱歌他五音不全,去了丢人,要么干坐着没意思;至于泡脚,他天生脚底怕痒,敬谢不敏。

    “咣当!”

    推开大杂院的铁皮门,就见穿着老头衫和大裤衩的房东老张正在院里晃悠,他老婆张婶听到动静从屋里探出头来。

    难得大下午的俩公母都在。

    “哟,小贺,好久不见!”

    期间,贺新回来过几次,拿点换洗衣服啥的,只是都没照面,跟他们实打实的将近三个月头一回见着。

    “张叔!张婶!两位挺好的?今天怎么没去打牌呀?”贺新笑着打招呼。

    “别提了,最近手气不好……嚯!这么大味,你这大中午的就喝上了!”

    老张凑过来,走到近前就闻到贺新身上一股浓重的酒味,目光又扫到贺新推着的一辆银色的山地车,桀桀笑道:“哟,都换车了,看来混的挺好,这段时间干嘛呢?”

    “拍了部电影。”

    “哦……”

    老张点点头,紧接着就发愣:“呃,拍电影?”

    拍电影这种事估计早就超出了他预知,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

    贺新此刻头还晕着呢,懒得跟他废话,指指脑袋,道:“张叔,您忙着,我先回屋歇着了。”

    看着贺新推车进屋的背影,老张终于反应过来。

    “拍电影?吹的吧!”

    “谁?谁拍电影呢?”张婶站在堂屋门口问道。

    “小贺,他说他这段时间拍电影去了。呸,这牛都吹的没边了!”

    老张压根就不信,老头仰望苍天,摇头长叹道:“这年头到底怎么了,连小贺都学会装大尾巴鹰了。”

    张婶知道自家老头的德性,呛声道:“你怎么知道人家吹牛?保不齐咱们院里会出个大明星呢!”

    “大明星?哼,做梦吧!”

    老张嗤之以鼻,原地晃了晃脑袋,突然道:“哎,他这房租又该到期了,我怎么忘了跟他提呢?”

    “行了,人小伙子刚回来,等有空的时候再说吧。”

    房东俩公母的对话,贺新隐约听到一些,他正躺在床上养神呢。

    他有点后悔刚才自己实话实说,不用想等晚上这消息肯定能传遍整个大杂院,第二天这一片的人差不多都该知道,恐怕绝大部分人都会跟老张一样。

    唉,真是平添烦恼啊!

    裤兜里有个东西硌了一下,他一摸才想起来,杀青宴上焦大姐给了他一个红包,不厚不薄,当时他没好意思打开看。

    掏出来一数,八张崭新的百元大钞。

    三个月五千八百块,还混了辆山地车。

    剧组购置了十几辆这种银色的山地车,他跟道具混的熟,临走偷摸顺了一辆。加上在剧组吃住都不要钱,除了抽烟、买水,请客喝了两顿酒,算起来非但没亏还略有小赚。

    贺新咧嘴算着小帐,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

    醒来已是傍晚时分,三个月时间不长,院里换了俩住户。

    果然,他拍电影的事已经传开,好在情况没他想象的那么糟糕,只有两个相熟的凑过来打趣了几句。大部分人忙碌了一天,累死累活的讨生活,哪有心思管人家是不是吹牛。

    老张过来催房租的时候,给他带了十来个菜卤蛋,是张婶用腌咸菜的菜卤炖的,鲜咸喷香,贺新特好这一口。

    当然老张换去的则是半年的房租。

    这儿虽说环境差点,房东的嘴碎点,但多少还有点人情味,住熟了其实挺不错的。

    歇了两天,贺新又干起了快递。山地车挺好,但装不了货,不实用。所以电影有时候不一定跟现实生活完全契合。

    不知道为什么,拍完《十七岁的单车》后,贺新就变得有些迷茫。倒不是好高骛远,以前他有明确的目标就是赚钱,现在赚钱的目标没变,但这种迷茫是思想层面上的思考。

    有时候他骑在大街上,他觉着自己跟小贵没啥两样。在他的潜意识里不想再过以前的生活,但又不知道该过怎么样的生活。

    电影,就像一道打开的神秘的门,里面精彩无比,他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迈进去。

    但不管怎么样,生活还得继续。

    李兵来找过他两次,一起生活了三个月,离开了拍戏这个话题,贺新发现两人竟然没啥共同语言。

    一个中二、幼稚,喜欢技巧单车和唱k;一个却成熟、寡言,似乎并没有什么喜好。聊不到一起,场面冷清而又尴尬,关系不可避免的开始变的疏远。

    李梦楠也打过他一次传呼,得知他现在还在干快递,勉励了几句,同时又嘱咐他别忘了九月份中戏培训班报名的事。

    最近这货也时来运转,在院里新排的一出话剧中混了一个男三号的角色,正忙着排练呢,说是等公演的时候,一定请他去看演出。

    贺新现在的存款有个两万出头,到九月份估计还能攒个三四千,学费是不成问题。可要上学现在的工作恐怕又要得辞,学期得一年,总不能坐吃山空吧,到时还得想办法打打零工,多少把生活费给挣出来。

第十一章 报到

    贺新租住的大杂院属于四季青的地界。

    清晨,天光出色。

    他跟往常一样,六点出头起床,洗漱完毕,在村口吃了碗牛肉拉面,穿过四环路,沿着紫竹院大街,然后是西直门外大街,西直门内大街,一直到新街口往南,再往前拐到地安门西大街,过北海公园,就到了南锣鼓巷。

    跑了半年多的快递,贺新对京城的路线熟悉的很,这一片跟什刹海那边的差不多,都是胡同群。

    沿着南锣鼓巷朝北,灰砖青瓦,朱檐碧柱,无不透视着历史的厚重感。

    不一会儿就到了东棉花胡同。

    十二三公里,一个小时不到,如果骑快点,贺新估摸着顶多也就四十来分钟。

    敞开的棕墨大门,古色古香的屋檐,两侧黑漆大柱,上面还挂着牌子,两座威猛的石狮蹲在大门两旁。

    怎么说呢?

    有点象古代的衙门,又似大户人家的门脸,总之很有底蕴的样子,不愧是中字头的。

    今天正赶上新生报到,胡同一侧停满了小车,设在门口里边问询处旁站满了靓男美女,三三两两一小堆,一小堆的,时而窃窃私语,时而一阵欢笑。

    很青春,很阳光,也很养眼。

    按道理贺新跟他们应该算是同龄人,但他总觉得跟他们隔了一层,也许是自惭形秽,但更多的恐怕是他两辈子深入骨髓的自卑感。

    报名处是分开的,统招的是嫡系,培训班更像是杂牌。好在中戏并不大,很容易就能找到在校园某个角落,一栋灰扑扑的二层小楼前那块写着“表演系培训班报到处”的小横幅。

    横幅下面,摆着两张桌子,坐着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看样子是老师。旁边还有一个扎马尾正低头整理着桌上的表格,没看到脸,不过样子似乎很年轻。

    贺新走过去,马尾辫正好抬起头,看到他马上露出亲切的笑容,道:“同学,你是报到的么?”

    声音很柔,很嗲,却不同于志玲姐姐的娃娃音。志玲姐姐的声音总会让人感觉矫揉造作,而她的声音是那种很自然的嗲,就是好听,就是悦耳。

    “是,我是来报到。”

    贺新表面故作平静,此时心里却在呐喊:哇,万人迷!我见到万人迷了!

    没错,他喜欢万人迷。要知道当年他可是守着电视机,一集不拉的看完了《粉红女郎》,与其说电视剧好看,倒不如说他就是为了看里面万人迷。

    他的审美很独特,是属于视觉系的肉食动物。

    他对那种走清纯路线的美女,或者干瘪瘦小的女人都无感。

    他就是喜欢烫着大波浪,腿长,容颜妖冶,身材丰满的s形女人。

    “同学,你叫什么名字?”程好问道。

    她今年大四,作为班干部和学校各项活动的积极分子,她今天是特地来帮忙的。

    “贺新。”

    程好翻开册子找到了他的名字,一旁的女老师让他出示身份证看了看,递过来一张表格让他填写。

    贺新的字不好看,当着女神的面觉得很难为情,认真的一笔一划尽量把字写工整,填完表格。

    程好接过表格仔细看了一遍,点头道:“嗯,没问题。”

    说着,又叮嘱道:“下午一点半,到这里一楼教室集合,别迟到了。”

    “哎!那个,您,您怎么称呼?”

    贺新吃不太准程好的身份,不知道是学生还是老师。

    “同学!叫我同学,我也是表演系的学生。”程好笑道。

    “哦,同学,我就是想问问郝荣老师的办公室在哪儿?”贺新连忙道。

    郝荣就是李梦楠的同学,为了上培训班的事,李梦楠特地让郝荣帮着介绍了一下。

    “你找郝荣老师呀,喏,就在前面那栋楼的二楼,203,他今天应该在,之前我还看见他来着。”程好很热心道。

    “哎,谢谢啊,同学!”

    贺新临走还有点恋恋不舍。之前无论是高媛媛还是周讯,虽然都是明星,但他从没做过诺丁山的梦,但今天看到程好,心里却有股子的蠢蠢欲动。

    当然此时的他没敢奢望什么,好在来日方长,在一个学校里,总还会有见面的机会。

    楼道里静悄悄的,203房间的门半开着,贺新探头往里面望了望,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一个看上去三十出头神情肃然的男子正在伏案工作。

    他轻轻敲了两下门,问:“请问郝荣老师在吗?”

    男子抬头看看他,道:“我就是,你有什么事吗?”

    “郝老师,您好!我叫贺新,是李梦楠,李哥……”

    贺新的话音未落,就见郝荣微笑着朝他招招手道:“哦,你就是梦楠的小兄弟贺新啊,来来来,请坐。”

    说着,站起来张罗着泡茶。

    “我来,我来。”

    贺新连忙跑过去,主动拿起饮水机旁印着中戏名字的纸杯给自己接了一杯白水。看看郝荣杯子里茶水不够,又帮着加满热水。

    “报到了?”

    郝荣笑眯眯的看着他,小伙子还是挺会来事的。

    “报到了。”

    贺新点点头,感激道:“郝老师,谢谢您!”

    培训班虽说给钱就能上,但没郝荣的介绍,恐怕还要费一番周折,绝对不会这么顺利。

    “哈哈,举手之劳。”

    郝荣摆摆手,笑道:“梦楠跟我不但是同学,还是多年的好兄弟,他嘱咐的事我当然得办妥。哦,我还带你们培训班的课,梦楠可是特地嘱咐了,让我对你多加关照,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谢谢郝老师。”

    贺新一听,忙顺杆爬道:“我来一方面是向您表示感谢,另一方面我是想打听一下,看看咱们学校有没有可以打工的地方,哦,就是勤工俭学。”

    “勤工俭学?”

    郝荣一愣,作为国内艺术类的最高学府,能来这里上学的经济条件大都不错,毕竟艺术是需要从小培养的,家境不好很难培养。

    从来没听说过哪个来自边缘山区贫困农民家庭的孩子能考上中戏北电的,除非是天赋异禀。而且艺术类大学高昂的学费的也不是生活困难家庭所能承受的。

    当然中戏北电的学生也有利用自己的专业优势出去拍戏,拍广告,配音,策划,做幕后的都有,但要在学校寻求打工的还是极为少见的。

    “你不是都拍上戏了吗?”

    “那个,片酬很少,都不够交学费的。”贺新一脸不好意思道。

    “哦。”

    郝荣联想到之前李梦楠提过,说这孩子是个北漂。而且他也知道王晓帅他们那帮所谓第六代导演的德性,用新人肯定给不了太多的片酬。

    再看看贺新一身朴素的打扮,想想自己刚刚才说过有困难尽管找他,总不能自己打自己嘴巴吧。

    好在自己总算是学院重点培养的教师骨干,后备干部,拥有一点小小的话语权。

    郝荣只得点点头,勉为其难道:“好吧,这事我先帮你问问。”

第十二章 上学

    能在学校找份零工对于贺新来说是最好的,学习赚钱两不误。本来他是抱着试探的心态,厚着脸皮提了一下,没想到郝荣还真答应了,颇有些意外之喜。

    从郝荣的办公室出来,时间尚早,他到学校周边晃荡了一圈,熟悉一下地形。中午就在南锣鼓巷找了家小馆子扒了碗面。

    话说一碗排骨面居然要十二块,比城乡结合部贵了一倍都不止。最气人的是水准还不够,排骨老不算,面条都粘牙。

    下午,贺新提前十来分钟来到那栋小楼的一楼教室。里面已经坐了十来个人,毕竟今后大家都是同学,大伙三三俩俩的凑在一起聊天,也有人主动跟他搭话,门口时不时的有人进来。

    贺新环顾了一圈,大多数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有几个看上去比较稚嫩,老相的估计得三十出头。

    从大伙的交谈中,他听出人员还挺杂。有的是爱好,有的是奔着艺考做准备,有的则是艺考落榜回炉的,还有一部分自称是演员来充电。

    他大概就属于最后一种。

    一点半,老师准时进来,还是上午报到时的那位中年妇女。

    老师姓王,教声乐同时负责带班,算是班主任吧。

    首先让大伙轮流走向讲台做自我介绍。

    都是学表演的,不存在什么扭扭捏捏,大部分人的自我介绍很是声情并茂,更甚者列举出自己的表演经历,比如在某部电影或者电视剧中打过酱油跑过龙套之类的。

    轮到贺新时,他走上讲台直接道:“我叫贺新,今年二十,来自东北,请大家多多关照。”

    然后鞠了躬就完事了,特简洁。

    但保不齐别人的废话多,三十个人不到,自我介绍硬是花了将近一个小时。

    完了,老师就开始唠唠叨叨介绍学校概况,大体规则,课程安排等等。

    表演系的学生分为研究生班,本科班,大专班和进修班。

    研究生班太过高冷,暂且不论。另外三个班的情况基本上就是本科班要四年学习的内容,压缩到大专班二年完成,到了进修班更简化到了一年。

    贺新一边听,脑子里一边不由自主的画出一条完整的鄙视链:研究生班鄙视所有,本科班鄙视大专班和进修班,大专班鄙视进修班。

    很显然进修班处于食物链的最低端。

    课程方面,进修班纯粹表演教学,省略了英语、马哲之类的文化课。课程分声乐课,台词课,形体课和表演课。

    同时每门功课分阶段学习,声乐和形体分四个阶段,台词五个阶段,表演则要七个阶段。

    上课时间跟大专班和表演班同步,每周一到五都要上课,周末休息,为期一年,中间还有一个半月的寒假。

    最后老师发下课程表,贺新瞄了一眼,正式上课从明天开始。上午声乐课,专业发声训练;下午表演课,表演基础理论。

    表演基础理论的任课老师就是我们敬爱的郝荣老师。

    ……

    贺新离开课堂许久,再次上学居然有些小紧张。

    上午的声乐课有专门的声乐教室。贺新原本以为声乐跟小学时的音乐课差不多,所谓专业发声训练估计就是哆来咪法索之类的。

    结果根本不是一回事,什么丹田运气,气流上升,整的跟练武功秘籍似的,还有发声不能直接从喉咙发出,而是要从胸腔发声之类的。

    这下可要了他的老命了,几乎每个环节都会出错,哪怕老师再三纠正,一不留神又错了。

    进修班很多人都是有声乐方面基础的,哪怕是没有基础的,经过老师的指导,也都学的不错。

    唯独就是他,那位王老师在中戏教了快二十年了,估计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笨的,怎么教都教不会,后半节课索性就盯着他一个人。

    整整一个上午,贺新被折腾的欲仙欲死。

    而下午的理论基础,郝荣在上面大谈特谈表现派、体验派和方法派的定义和区别,还有什么五力六感,什么观察力、想象力、分寸感、幽默感……之类的。

    贺新虽然看似一脸认真地做着笔记,但实际上听的是云山雾罩,感觉好复杂。

    他在饰演小贵这个角色的时候,他把自己和原主两辈子的生活经验都融入到角色当中。

    但剧本设定很多是他没有经历过的,他会尽量去揣摩这种人物情绪,就把这设定当成真的一样,这明显是体验派的路子。

    不过当他后来研究《演技六问》后,又学会了情绪代入。比如一个女人死了老公,他没有死老公的经验,就用上辈子爷爷去世时情绪替代,这其实就是方法派。

    至于表现派,他还不能理解,感觉太假。

    表演,在他亲身体验和先入为主的思维里,就应该是真看,真听,真感觉。有生活经验的,或者能揣摩透的,那就尽量融入角色,就把自己当做戏里的人物。

    如果实在不行,那就寻找情感替代。

    两者并没啥本质的区别,只不过前者更深入纯粹,后者更加灵活实用。

    很简单的事情,似乎并没有象郝荣说的那么复杂。

    下课后,郝荣特意把他叫出来,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

    “感觉怎么样,能听懂吗?”

    “还行,反正我都做了笔记,回头自己在琢磨琢磨,要是实在不懂,再来请教您。”贺新道。

    “嗯,好。”

    郝荣点点头,接着神情有些为难,欲言又止道:“昨天你托我的事,我帮你问了,这个……”

    贺新心头一紧,“没有吗?”

    “不是,有倒是有,就是食堂那边正好缺个小工,只是我觉得太辛苦了。”

    “只要有活干,辛苦我不怕!”贺新连忙道。

    “就是……”

    郝荣介绍了一番,他所说的辛苦,主要就得早,早上五点钟上班,帮着去买菜,然后早中晚三顿饭,在窗口打饭,完了还得洗碗收拾啥的。

    一个月工资八百,不过既然在食堂干,这伙食就包了。

    这在别人看来很辛苦的活,对贺新来说简直求之不得。他都在建筑工地干过小工,这点活算啥呀。无非就是早起俩小时,晚上早点睡不就完了。

    包吃不包住,八百块的工资足够他一个月的生活费了,他连连跟郝荣表示感谢。

    看到贺新高兴的样子和真诚的道谢,郝荣倒是有些大跌眼镜,没想到这孩子的倒还挺能吃苦。这也从侧面证明这孩子的确不容易。

    本来觉得很不好意思,难以启口的事情,这会儿郝荣却有种帮助一个人,做了一件好事的成就感。

    高兴之余,特地亲自带着贺新到食堂找负责人报到。

    食堂正好刚刚有个小工辞职不干,二话不说,让他明天就正式上岗。

第十三章 再相遇

    你知道京城凌晨四点是什么样子的吗?

    贺新见过,因为这是他出门上班的时间。

    路上难得清静,偶尔有一两辆汽车快速驶过,路口黄灯闪烁,最忙碌的大概就是已经上岗的环卫工人了。

    从出租屋到学校,这次贺新只花了四十分钟。

    “大林哥,我没来晚吧?”

    来到食堂,后门处一辆小型厢式货车已经停在那儿,驾驶室里放倒的座椅上躺着一个三十出头的胖子,脚都快戳到挡风玻璃了。

    胖子似乎正在打盹,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瞟了眼满脸陪笑的贺新,艰难地爬起来坐正,一边把靠背摇正,一边朝贺新做了个上车的手势。

    “哎!”

    贺新颠颠地跑到另一边,开门坐上了副驾驶座位。

    “大林哥,您抽烟。”

    这胖子叫张起林,大伙都叫他大林,是食堂专门负责卖菜的。

    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报到时食堂负责人介绍贺新认识的时候,他总觉得这名字特耳熟。

    初来乍到,贺新很识时务,特地装了盒好烟。上辈子四十多年的生活经验告诉他,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象张起林这种能在食堂干上买菜这种肥缺的,一定是有关系有背景的。

    张起林看了看他手里拿着的红塔山烟盒,这才把烟接过来。

    贺新又赶紧帮着把烟点上,小心翼翼地笑道:“大林哥,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再说贺新也不是一般的小工,他本身就是学校的学生,还是郝荣介绍来的。

    张起林转头打量了他一番,这才挤出一丝笑容道:“行,只要干活勤快点就成。”

    买菜就两人,张起林负责买,贺新负责搬。

    到了市场,张起林熟门熟路地找了个离大门不远的位置停下来,熄火道:“你就在车上等着,一会儿有人把菜送出来,你搬上车就行。”

    “哎!”

    张起林临下车时,稍稍犹豫了一下,拉开小包从里面拿出一盒红塔山扔给了贺新。

    “谢谢大林哥。”

    贺新不禁乐了,没想到第一天就有外快,平时为了省钱他都是抽红梅的。

    张起林夹着小包走进了菜市场,他肯定有自己固定的供货商,至于里面有多少猫腻,贺新懒得关心,也不是他能够关心的。

    此时天还未大亮,但市场门口却早已热闹非凡,不断有大货车小货车三轮车进出,各色人等来来往往。

    贺新起初坐在车里两眼放空,可时间一长,便开始不由自主地东张西望。

    看着看着,他突然想起昨天课上郝荣提到的观察人物,《演技六问》中也有这么一说,大致意思就是想学好表演,首先得学会观察人物,只有学会从各种人物身上汲取人物特质,才能更好的塑造角色。

    此时大体是送货的较多,有货主有工人,光从衣着上你很难去分清。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货主往往大都神情焦急,脚步匆匆,而押车而来的工人则显得动作缓慢,漫不经心。

    随着天色逐渐放亮,买菜的人逐渐多起来,其中老年人居多,还有一身短打一看就知道刚刚完成晨练,顺路买菜的。

    也许你可以按照年龄、职业、习惯或者其他等等,把一群人归为一类人,但就跟世界上从来不会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世界上也不会存在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

    他们无论衣着、神情、动作、说话语气,包括他们买的菜都各自不同。再细化到走路的姿势,抽烟的动作,甚至是就在街边随地吐口痰,也都是各异的。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观察人物。

    张起林进去二十分钟左右便有货物陆续送出来,不光是菜,还有米面油调味品之类,一点五吨的箱式小货车装了七八成。

    等到张起林回来,就可以直接开车走人。

    回到食堂匆匆吃了口早饭,换上白大褂,戴上帽子口罩,迎接食堂开门。

    考虑到贺新是学生,食堂人性化的安排他打完早饭就可以去上课了。贺新当然也识趣,便在中午和晚上多干上一些。

    这点在维系人际关系方面很重要,患贫不患均嘛!

    中戏不全都是俊男靓女,除开表演系,其实也有不少歪瓜裂枣,但总体颜值水平还是要远远高于其他高校。

    有时候在窗口打饭看着各色美女,莺莺燕燕,还是很养眼的。

    这天傍晚,离停止供应晚饭还有十来分钟,就剩下贺新这边一个窗口。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学生匆匆走进来,看了看直奔窗口。

    贺新一开始没留意,等人走近,抬头一瞄,顿时感觉眼前一亮,连忙拉开窗口玻璃,殷勤地问道:“程好同学,要点什么?”

    “咦,你是?”

    程好看着大口罩上面那双陌生的眼睛,很奇怪对方怎么能叫得出自己的名字。

    “是我啊,贺新,培训班的,不认识了?”贺新扒拉下口罩笑着道。

    “贺新?”

    程好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依稀把眼前这张脸和名字对应起来。不过此时看到他在食堂打饭,难免惊讶道:“对啊,你不是培训班的嘛,怎么在这儿打饭呀?”

    “勤工俭学呗!”贺新乐呵呵道。

    “这样啊?”

    程好面存迷茫。

    勤工俭学,她很理解,包括她本人入学这几年就拍了不少广告,不但能负担学费生活费,还能帮助家里。

    只是在食堂打工的学生,她在戏剧学院还是头一遭见到。

    她看看挂在窗口上面的菜单,道:“我要红烧羊肉,再来份炒豆芽。”

    “羊肉没有了。”

    都这个点了,象红烧羊肉这种紧俏的菜早就被抢光了。

    “那还有什么?”

    贺新回头看了看,道:“荤菜就剩下咖喱鸡块和小炒肉了。”

    可惜这两个菜都不合程好的胃口,她朝里面看看餐台上剩下的一些残羹冷炙,只得摇摇头,叹气道:“算了,就一个炒豆芽吧。”

    看到女神失望的表情,贺新道:“你等会儿。”

    说完,转身就往后厨跑。

    其实不管午饭还是晚饭,后厨总会留一些好菜,方便教授特别是领导加班晚了过来用餐,当然要是人不来,自然就便宜他们这些食堂工作人员。

    炉火上一个个小锅正微火炖着,贺新跑进来掀开其中一个锅盖,里面正是热气腾腾红烧羊肉,而且都是精修的羊排和后腿肉。

    他狠狠地挖了一勺,小碗装得满满的。

    “你小子,偷食呢!”一旁的大师傅见状骂道。

    “嘿嘿,李师傅,您就当没看见,回头我孝敬您包红塔山。”

    贺新一副嬉皮笑脸,工作了半个月,这食堂上上下下他早就混熟了,再说偷吃的又不是他一个人,往家带的都有。

    “给!”

    看到贺新端出来满满一碗浓油赤酱的红烧羊肉,程好顿时眉眼弯弯,惊喜道:“红烧羊肉!哪儿来的?”

    “哪儿来的,你就别管了,拿去吃吧,我请客!”

    见女神开心,他就开心。

    “那怎么好意思!”程好连忙递上饭卡。

    “真不用,这不是卖的。”

    贺新推脱,同时朝后厨指了指,挤眉弄眼一番。

    程好虽然不甚了解,但也能明白大概意思,不好意思地客气道:“那就谢谢了,嗯……下次有机会我请你吃饭。”

    “行!”

    贺新很高兴,还特意指了指窗口上的编号道:“我平时就在三号窗口,你打饭就上我这儿来,只要菜单上有的,我这儿肯定都有。”

    “一定,拜拜!”

第十四章 朋友

    “白切鸡,拍黄瓜,锅包肉,干煸豆角,再来个羊杂汤,不放香菜……哎,喝白的还是啤的?”

    京影厂挨着京城电影学院,这一片馆子特别多。

    李华童和牛乐、王晓帅坐在其中一家馆子的小包间里。

    “啤的吧,晚上还得加班呢。”王晓帅道。

    “那就来六瓶燕京。”

    李华童把菜单还给服务员,看着一脸憔悴的王晓帅道:“还加班呢,你悠着点吧!哎,片子差不多了吧?”

    “还早着呢,起码还得一个月。”王晓帅摇头道。

    这段时间他一直窝在京影厂剪片子,今天是李华童和牛乐过来,他才难得出来吃口饭。

    “那到时我恐怕可就抽不出时间来了。”李华童和牛乐对视一眼,为难道。

    “没事,审查的事,让京影厂出面。”王晓帅道。

    《十七岁的单车》拍完后,李华童和牛乐就加盟了另一剧组,李华童是负责统筹的制片人,而牛乐的运气不错,依旧混了个副导演。

    酒菜上桌,三人干了一杯后,王晓帅问:“你们那戏筹备的怎么样了?”

    李华童没说话。

    牛乐看了他一眼,无奈道:“原本按计划这个月就应该开机,可蓝宇这个角色到现在还没有定下来,只能推迟了。”

    王晓帅停下筷子看着牛乐。

    这部戏的剧本他看过,而且他不光看过剧本,还看过原著小说。

    当初这部戏的投资人曾拿着小说来找过他,希望他能够执导。故事非常感人,一开始他很心动,但后来经过深思熟虑,最终还是放弃了。

    一方面是因为当时《十七岁的单车》这个项目已经开始筹备了;另一方面是因为这是一个同志爱情的题材,肯定会被禁,而他那会儿刚刚被体制招安,就要反水,一时下不了决心。

    除了客观因素,更重要的是,虽然外界给予他先锋导演的称号,但王晓帅心里清楚,他不是同志,对这个群体并不了解,实在没把握驾驭这种题材。

    后来投资方就找了一位香港的文艺片导演。

    作为这部戏的选角副导演,面对王晓帅询问的目光,牛乐面露苦涩道:“我找了很多人选,可导演都不满意。”

    接着,牛乐便开始倒苦水,一开始他找的是因《永不瞑目》爆红的陆译,可找来一看,这会儿他正在健身,一身的腱子肉,加上骨架大,鲁智深似的,跟蓝宇的气质南辕北辙。

    后来他又陆续找了黄小明,佟大伟,陈昆等,都是目前大陆崭露头角小生,黄小明因为“太帅”,失去这个戏的真实性,佟大伟也不理想。陈坤的气质倒是符合,可导演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

    “那捍东找谁演的?”王晓帅问。

    “找了胡君。”李华童道,“一开始关导特别中意姜伍,感觉他身上的气质特符合**。据说姜伍怕拿捏不住角色的尺度婉拒了,我估摸着还是有顾虑。”

    王晓帅点点头,胡君之前演过同一类型的张远的《东宫西宫》,不管电影质量如何,胡君那部戏里的表演还是相当不错的。

    闷头吃了会菜,他突然抬头道:“要不你们找贺新去试试?”

    “他?他怎么能行……”

    牛乐刚想笑,一个送快递怎么能演得了蓝宇。可一转头却看见李华童和王晓帅对视了一眼,居然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虽然牛乐和贺新之间的关系早已缓和,但心里总会留下点小疙瘩,包括这次选角,他压根就想到贺新这号人。

    蓝宇这个角色不用于《十七岁的单车》中的小贵,在他看来小贵就是贺新的本色表演,而蓝宇是非常考验演技的。就连他之前一直看好的唐波,他也判定唐波演不了蓝宇。

    “贺新的外形和气质还真挺符合的,演技也过得去。小牛,我看可以推荐给导演看看。”

    李华童却跟他截然相反。

    “呃,行!”

    牛乐只得点点头,缓和气氛道:“这小子现在干嘛呢?还在送快递?”

    “这小子现在要求上进了,正在中戏培训班上学呢。”王晓帅笑道。

    言谈之间,王晓帅完全表露出他对自己电影中男一号的喜爱。

    饭后,他特地找了两张贺新的剧照让牛乐带回去。

    夜,友谊宾馆。

    外间客厅里摆着两块白板,上面写满了人物关系,还贴着各种演员的照片和小纸条。

    关金鹏拿着牛乐带回来的两张照片看了半天,他来京城已经快一个月了。故事的背景发生在京城就一定要在京城拍,这段时间他除了到处看景就是挑选演员。

    他扭头问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的张勇宁道:“电影学院那边介绍的那个人有回音了没有?”

    张勇宁是这部戏的制作人,当初就是他带着《京城故事》这部小说来香港找到了关金鹏,并且说服关金鹏执导这部电影。

    作为一名资深的同志,关金鹏一开始并不太喜欢这个小说,认为小说是从异-性-恋的视角来看待同-性-恋,排成电影就有点“剥削,消费同-性-恋”的意思,而且这种题材大陆一定会禁,非但不能上映,就连拍摄都会有麻烦。

    但最终还是满腔热诚的张勇宁说服了他,从小说到剧本,他按照自己的意思做了很多改动。

    如今这个故事已经成了他的故事,他不想拍成一部普通的电影,于是选角成了难点。尤其是蓝宇这个角色,首先一个要年轻,而且一定不能要那种娘娘的、不男不女的小帅哥,不能印证大众对同志的刻板的印象。

    之前他和张勇宁两人跑遍了北电、中戏、上戏,最后能入眼的只有陈昆,可捍东的角色已经选定了胡君,陈昆因为身高问题,跟高大的胡君站一块儿看上去总有点小鸟依人的意思。

    就在前两天北电一位老师向他推荐了一个年轻演员,看照片上的人,瘦瘦高高,神情忧郁,让他感觉不错。

    而眼前这两张照片上的年轻人,却给他另外一种执着感觉,而执着恰恰就是蓝宇身上的特质,他一时居然难以抉择。

    张勇宁听到关金鹏问起刘晔,苦笑摇头道:“我都打了好几个电话,那边支支吾吾的,始终不肯见面,肯定还是有顾虑啊!”

    关金鹏皱了皱眉,这种对同志的偏见是根深蒂固的,他能够理解,但心里总会不舒服,沉默了一会儿,看着手里的照片,道:“我想见见他。”

    ……

    “干煎带鱼和锅包肉还有吗?”程好看着餐牌问道。

    “早就给你留着呢。”

    贺新一脸奸笑地从餐台下面端出两个小碟子,码的整整齐齐的干煎带鱼,还特意挑的都是中段,浇着浓浓番茄酱的锅包肉,闻着味就让人食欲大开。

    自从上次之后,程好就经常来他的窗口打饭,这一来二去两人很快就熟悉起来。

    贺新发现程好有两个特点,一是她好象很忙,大部分时候都是快过饭点了,才匆匆赶来,不过这会正清静,每次还能聊上几句。

    第二就是他没想到自己心目中的女神居然是个吃货,还是特别好吃的那种,也难怪她的身材比起表演系的众多豆芽菜要丰腴一些,不过就是这种丰腴正是贺新喜欢的。

    “谢谢!”

    程好递上饭卡,按奈不住已经拈了一块干煎带鱼吃起来。

    “晚上还有糖醋鱼,要不要我给你留点?”贺新拿着饭卡在机器上划了一下,递还给她道。

    “糖醋鱼啊!”

    但程好的眼神马上又黯淡下来,道:“不用了,今天晚上我肯定没这口福了。”

    “忙什么呢?哎,我看你就是挺忙的,每次都很晚过来。”贺新趁机唠嗑道。

    “下午要出外景,弄不好又得大半夜才能回来。”程好道。

    “又是拍广告吗?”

    他知道前不久程好正在拍一个广告。

    “不是,是住持节目。”

    “什么节目?哪个台播?”贺新连忙道。

    “叫《九州任逍遥》,是凤凰中文频道的一个旅游节目,得有卫星电视才能看到。”程好笑道。

    “这样啊!”

    贺新很遗憾,因为他住的没有卫星电视。

    又问:“那你晚饭怎么办?”

    “盒饭呗!”

    “哟,那可没营养。这样吧,糖醋鱼不行,这玩意冷了腥,晚上我给你弄点羊杂汤吧,就搁在传达室,你回来拿了。哎,你们宿舍肯定有电炉子吧,热一热就行,暖暖身子。”这货又巴拉巴拉道。

    “不用了,太麻烦了。”程好忙道。

    “没事,方便的很,你就别客气了。”

    “那……谢谢了。”

    正好有个男生过来打饭,程好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道谢。

    “客气个啥!”

    贺新笑着朝她摆摆手。

    转过身来,程好神情莫名,刚才总感觉有点怪怪的。

    他该不会是喜欢自己吧?程好的感到脸有些发烫。

    这时后面传来:

    “要份锅包肉。”

    “没有了。”

    “干煎带鱼呢?”

    “也没了。”

    “哎,刚刚她怎么都有?”

    “都是最后一份了。”

    “靠,那还有什么?”

    “茄子,土豆丝,包菜啥的,要那样?”

    “怎么都是素的,和尚庙呢!”

    男生的话不好听。

    “你也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有的吃就不错了。”

    贺新的态度同样声音。

    程好低头看看自己盘里的锅包肉和干煎带鱼,忽然又笑了起来,不管怎么说,有这样一个朋友似乎也挺好的。

第十五章 八万

    接到牛乐打来的传呼,贺新挺意外的。他虽然和剧组里面几个关系好的私底下还保持着联系,但牛乐还是第一次跟他联系。

    一开始牛乐在电话里告诉他有个导演想见他时,他还挺激动的,没想到这么快有活了,还一个劲的道谢。

    但后来听说这是一部描写同志爱情的戏时,神情就变的微妙起来,更关键的是他要试戏的那个角色还是受的一方。

    他是直男,两辈子都是,更何况还涉及到关乎男人的尊严,这明显有很大的心理障碍。

    在电话里他也不好跟牛乐多说什么,只是含含糊糊地先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他想想不踏实,又给王晓帅打了个电话。

    一方面牛乐告诉他,当初就王导推荐了他,这里面有王晓帅的面子;另一方面,王晓帅可以说是他走上这条道路的领路人,贺新有些心里话更愿意跟他交流。

    “你想什么呢?我告诉你,人家关金鹏是香港有名的大导。你以为谁都能上他的戏啊!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演这个角色?你还不想演?人家能不能看上你,还两说呢!人家导演想见你,那是给你机会,你摆什么臭架子啊!”

    “……这点都放不开,你还当什么演员啊?”

    “……这是电影,这是艺术,又不是真的让你去干这个!”

    “……人家香港导演出手大方,你可别不珍惜机会啊!”

    “……别废话,赶紧麻溜去见人家,记住态度一定要端正啊!”

    电话里,贺新支支吾吾的表达了自己感到很别扭,不想接这活的意思,就被王晓帅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王晓帅说的什么电影啊,艺术啊,在课堂上老师也是老生常谈。至于香港大导,贺新知道的也就是徐可,吴雨森,王京,林超贤等几个名字而已。

    关金鹏,跟当初听到王晓帅的名字一样,听着耳熟,但实在不知道是何许人也?

    不过这次他倒是学乖了,私底下跟同学偷偷打听了一下,结果再次印证了他的孤陋寡闻。

    人家关金鹏可是名副其实的大导,曾获得过香港金像奖最佳导演。拍过的电影,有他看过的《胭脂扣》、《阮玲玉》,也有他没听说过的什么《女人心》、《愈堕落愈快乐》等等。

    总之,关金鹏至少是一个比王晓帅还要牛逼的导演。

    王晓帅叨逼叨逼讲了一大堆,不过有一句“香港导演出手大方”,贺新倒是听进去了。

    他不是没有做过明星梦,但他很有自知之明,总感觉自己没有这个命。他选择干这行,主要还是为了赚钱,就是冲着演戏来钱快,将来能早点买上房子。

    艺术什么的,目前跟他还不沾边。

    ……

    见面的地点约在西单的星巴克。

    这种地方贺新从未进去过,贵!

    走进一个未知的地方,或者是与你身份不匹配的地方,哪怕你伪装的再好,总会有那么一丝的拘束感。

    可能是工作日的缘故,客人并不多,三三俩俩分布在店堂里,衣着打扮一看就有别于普通的劳苦大众。

    他不知道导演长啥样,站在店堂中央茫然地四处张望。

    “贺新!”

    角落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站起来朝他招手。

    旁边还坐着一位,两人的岁数看上去差不多,四十出头的样子,只是那位居然穿着一件毛衣。

    “我叫张勇宁,这位是关金鹏导演。”

    西装男主动介绍,毛衣男此时也站了起来。

    “张总!”

    “导演!”

    贺新连忙上前握手叫人。

    “你好。”

    相比张勇宁热情有力的握手,关金鹏的手很软,有点潮,只是轻轻一握便松开了。他的普通话口音很怪,大概就是所谓的“港普”。

    “小贺,坐坐,喝点什么?”张勇宁招呼道。

    贺新看看他们面前的咖啡,客气道:“随便吧,来杯白开水就行。”

    “如果不要咖啡的话,那就来杯柠檬红茶吧。”张勇宁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笑着道。

    “哦,好,好的!”

    原本贺新以为会有服务员过来点单,没想到张勇宁居然站起来了,自己走到吧台前,付钱,然后才端着一杯茶回来。

    贺新连忙站起来,抱歉道:“张总,实在不好意思,这地方我第一次来,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没事,没事,坐坐坐!”

    “听说你在中戏上学?”张勇宁问。

    “是,不过上的是进修班,刚入学没多久。”贺新道。

    “挺好!”

    张勇宁赞许地点点头,他以前也学过表演,跟贺新差不多,上的也是这种类似的进修班。接着又道:“我们这部戏的情况你都了解了吧?”

    “知道,牛哥把大致剧情在电话里跟我说了一下。”

    “你不会有什么顾虑吧?”

    之前张勇宁联系刘晔,对方一直推三阻四,说实话他还真有点担心。

    “呃……”

    贺新下意识的瞟了关金鹏一眼。从进来到现在,除了打了招呼,关金鹏一直坐在那里没吭声,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他,搞得他心里都有些发毛,几次想跟对方搭搭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顾虑是肯定有的,主要还是心里的那道坎很难迈过去。但既然来了,他只能厚着脸皮问道:“张总,我就是想问一下,这个……这个片酬是多少?”

    咦?

    张勇宁愣住了,就连一脸淡定的关金鹏此时也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一从开始挑演员到现在,还头一次遇上有人上来就问片酬的。

    “呃,你没有经纪人吗?”张勇宁强笑道。

    难道片酬问题不是经纪人来谈的吗。

    “没有。”贺新很干脆道。

    他也不傻,看到两位惊愕的神情,索性就把话说明白,道:“说实话,拍这种题材的戏,很难没有顾虑,如果钱少的话,我肯定不干。”

    其实来的时候他早就已经想好了,就是看在钱的份上,行就行,不行就不行,反正一锤子买卖。

    “嗯,这个……我们今天见面主要是看看你这个人,至于片酬问题,现在谈,似乎还为时过……”

    张勇宁的话还未说话,却听到旁边一个声音响起:“八万!”

    “啥?”

    贺新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张勇宁也一脸诧异地转头看过去。

    关金鹏先是朝张勇宁微微点点头,表示心里有数,然后对一脸难以置信的贺新,微笑道:“八万片酬,你看怎么样?”

    八万啊!

    贺新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大一个数字。

    要知道他的心里价位仅仅才一万块钱,哪怕讨价还价到八千,估计他也干了。却万万没想到一下子翻了十倍,难怪王晓帅说香港导演出手大方呢。

    他狠狠地咽了咽口水,嘴唇颤抖道:“没……没问题,我接了。”

    然后深吸一口气,稍稍平缓情绪,又急切地问道:“导演,那剧本呢?”

    贺新做人的宗旨一向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既然对方这么有诚意,哪还有什么心理障碍,最重要的是必须得把戏演好。

    关金鹏笑了笑道:“明天麻烦你再跑一趟,到友谊宾馆,把手续办一下,剧本到时候给你。”

    “好,那我明天上午就过来。”

    事情敲定,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贺新便起身告辞。

    “刘晔你不再看看了?”人一走,张勇宁迫不及待地问道。

    虽说刘晔迟迟不肯答应见面,但他还并没有放弃,在他心目中刘晔应该要比贺新更合适,毕竟人家是中戏四年本科毕业,还曾获得过金鸡奖最佳男配的提名。

    说穿了,就是张勇宁担心贺新的演技。

    关金鹏却摇摇头道:“算了,不看了,就他了。”

    他没有告诉张勇宁,其实刚才正是贺新不时闪现出的迷茫而又无辜的眼神,深深地打动了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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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生碌碌无为。后世,一次偶然的机会,一次不经意间的“触电”,经历了一段难忘的时光,突然让他意识到人生不是一成不变的。从此他乐此不彼……我是演技派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是演技派,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是演技派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