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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去哪了全文阅读

作者:八宝饭     道长去哪了txt下载     道长去哪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五章 必然性

    无论丽水也好永昌也罢,还是黑山、通海甚至南吴州,都由修行宗门掌控,境内三分之一以上人口都是修士,堪称不折不扣的修士之国,鲜于向敢朝南诏开刀,没有本地大宗门在背后推动支持,可能性真的不大。

    在罗浮和青城两派中,青城的可能性无疑更大,虽说到目前为止并无有力证据,但他们是鲜于向此举的直接受益人,单此一点就已经足够令顾佐作出判断了。

    因此,他来了唐门,向唐听风请求援助,在对付青城派一事上,也只有唐门能够给予他帮助。当然,如果青城派明刀明枪加入,恐怕唐门出手也很难挽回,只能寄希望于青城派自缚手脚,但如果真到了明目张胆介入的田地,顾佐就可以名正言顺向崇玄署申告了。

    见完唐听风,顾佐还想拜见唐十三,唐浚哲告诉他,唐十三正在南吴州,和女儿、女婿、亲家一道共享天伦之乐。

    “唐淞元抓到了?”顾佐问。

    “当然没有,那厮这次藏得好,居然躲过了红玉姐姐的追踪,连我都要佩服他了。”唐浚哲显然是有些真心佩服了,话语中满是真诚。

    抓获唐淞元,除了为百花门报仇外,其实意义已经没有当初那么大了,如今已经和鲜于向翻脸,也不再需要什么证据、证人之类的东西,顾佐咬定了是鲜于向的指使,那么鲜于向再否认也没用,鲜于向用不用背这口锅,一切就看双方之间最后的斗争结果。

    天宝十年的最后一天,顾佐回到了南吴州,立刻召集一干心腹议事,把这次进京的情况讲述一遍。

    刘玄机出主意:“现在最怕的就是鲜于向借口咱们延期不交今年的两赋,要不这么办,今日是限期的最后一天,还来得及,咱们赶往益州,把钱送入节度府,交钱的时候大肆宣扬,至少先在道理上站住了......”

    成山虎瞪了他一眼:“软骨头!”

    刘玄机没好气道:“这跟骨头软还是硬有关系吗?我说的是把道理先占住了,免得将来朝廷说咱们没交钱!”

    成山虎道:“这钱,咱还就不交了!”

    原道长坚决站在成山虎一边:“没错,交给谁都不能交给鲜于向,就是不交了,看他能如何!”

    顾佐望向屠夫,屠夫思索片刻,道:“馆主师弟亲自前往长安,已然向天子、向政事堂、向文武百官表明了我们南吴州的心意,这钱,不是我们不想交,而是鲜于向故意刁难,是他不收!所以,交不交这笔钱其实关系不大。”

    赵香炉立刻附和:“天爷,十万贯呢,能省一笔是一笔吧。”

    见大多数人的意见是不交,顾佐点头:“那就不交了,请屠师兄主持委员会议事,征求各委员的同意,也同时向他们说明情况,赢得更多人的理解和支持。”

    正商议间,书房文吏送来一封龙武军送来的书信,顾佐看完之后默然无语,将书信传递下去。

    十二月二十六日,李林甫查完岐山地震损失情形后,在返程的路上积劳成疾,病故了!

    看到这个消息,顾佐一时间生起极强的荒谬感,李林甫病故的日子,是顾佐在相府拜会之后的第九天,以顾佐当时对李林甫的判断,他压根没有病故的可能性。

    但死亡的原因有很多种,有可能是他夜间修炼时出了岔子,有可能是他服用灵丹时吃到了假货,也有可能是遭受意外,甚至被人行刺也说不定,唯一不可能的,就是病故。

    顾佐忽然想起自己在杏园中装扮神棍的时候,李辅国和元载都问起李林甫的吉凶,自己说过他命中该有一劫,没想到那么快就应验了。

    但无论如何,李林甫的死,绝对会引发天下震动,先不管各州各郡怎么样,至少南吴州的所有人都在奔走议论。

    天宝十一的正月初一,顾佐见到了两个来自长安的朋友,正是法号一行的司天台监丞张遂、法号鉴真的太医馆博士淳于鉴。

    顾佐打趣他们:“二位何其心切,连正旦都不过了,就来到南吴州?听说今夜芙蓉园大宴群臣,娘娘和李十二都要登台献艺,你们可真是错过了!”

    鉴真却很无所谓:“贫僧……我和张道友辞官了,哪里还有资格入宴芙蓉园。就算歌舞再好、宴会再盛,又岂能比得上南诏之行?”

    一行也笑道:“我和淳于道友都恨不得插翅南来!”

    见他们如此急切,顾佐便将永昌诏舆图取出来,给他们指明了范围,这两位当即摩拳擦掌,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闲谈之际,说起了李林甫的“病故”,一行道:“此中或有蹊跷,有传言,李相从岐州返回时还好好的,座船经停武功县时,赴县令之宴,宴席之中,人就忽然不行了。”

    鉴真补充:“武功县令已被拿捕,但听说已于狱中自缢身亡,尚不知真假,天子已将此事归由杨相核查。这哪能查出个好歹来?”

    都知道李林甫和杨国忠视同水火,因此很多人都认为此事或许和他有关,让他去主持查证,也不知天子到底在想些什么。

    一行和鉴真离开了南吴州,前往顾佐给他们标出的那块无人区,寻找合适建立山门的所在,顾佐则去了富贵院,把这件事和那一家子说了。

    张富贵当即道:“顾师弟说得没错,的确很像当日唐淞元摆酒的情形。”

    唐十三和唐红玉也深以为然,当即决定初四以后就前往长安,想办法查一查。

    这家子走了没有多久,朝廷的公文就发下来了,杨国忠晋中书令、迁尚书左仆射,成为政事堂第一人!

    一直观望朝廷风向的丽水派立刻反应过来,三娘子再次来到南吴州。

    “鲜于向是杨国忠的人,杨国忠一手遮天,鲜于向必然更加张狂,听说他已经返回益州了,接下来会怎么样,我们很想听一听顾馆主的意见。”

    “历史已经表明,战争不可避免!”

    “历史?”三娘子表示疑惑。

    “我的意思是,历史的发展往往有其必然性……行吧,说白了就是要打仗了。”

第三十六章 顾氏同族

    二月初一,剑南节度府行文丽水诏、永昌诏、黑山诏、通海诏和南吴州,由于四诏一州之地至今未按要求报送兽灾情况,已过了朝廷允许的有效期,要求立刻将过去三年的两税补上。

    同时,去年的两税逾期未交,也一并要求立刻缴纳,另各罚钱三万贯。

    上述税赋的最后缴纳期为本月底,逾期不交,节度府将予严厉惩处,并查办相关人等云云。

    传阅着这份公文,原道长冷笑连连:“这厮开始了!”

    赵香炉脸色煞白:“之前还说三成,如今可是如数补齐,这得多少钱……”

    刘玄机哀叹:“真和朝廷撕破脸了啊,这可如何是好?不如我再去趟益州,和鲜于向谈谈…”

    成山虎勃然大怒:“谈鸟?你个投降派!待本官提兵杀进益州……”

    屠夫看向顾佐,道:“如何应对,你就明示吧。”

    顾佐点头,向众人道:“鲜于向会怎么办,其实大伙儿心里都有数,我也早就跟你们吹过风,大伙儿也从两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在此,我想请诸位放心,鲜于向的所作所为,是拿不上台面的,不论是皇帝还是政事堂,都不会公然替他出头,长安有很多深明大义之人,都是同情我们的,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因此,我要提醒诸位,我们并没有和朝廷翻脸,一切的根源,都在贪官鲜于向,我们是在和鲜于向做斗争,对此,诸位要有清醒的认识。”

    这么一说,众人的心情就好多了,刘玄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忙不迭的点头,连声道:“没错,就是鲜于向这个狗官,欺瞒陛下、哄骗政事堂,咱们就冲这狗官来,非让他丢官免职不可!除非他向咱们低头……”

    顾佐打断道:“总之诸位都不要被他吓着了,一个节度使而已,不要以为他是虎,在我眼里,不过是个病猫!退一万步,哪怕他不是病猫,也给他打成病猫!”

    刘玄机喃喃道:“还真打啊……”

    贾贵一把捂住他的嘴,向顾佐表态:“坚决拥护顾馆主的英明决策!”

    议事之后,贾贵埋怨道:“老刘,你脑子进水了?再这么下去,就真被划成投降派了!”

    刘玄机道:“我是为了大局考虑,又没有私心。”

    贾贵冷哼:“你为了大局,你的大局有多大?能比馆主的大局还大?”

    刘玄机不说话了,叹了口气道:“咱们怀仙馆正处于发展势头最好的时候,这个关键时期……我这心里难受啊……”

    贾贵道:“我也不好受,但这两年我看得很明白,顾馆主的眼光,不是咱们能想象的,凡是他要做的事,其中必然有深意,凡是跟着他干的,都赚得盆满钵满!”

    刘玄机道:“馆主早就打过招呼,这两句话不要乱说……”

    剑南节度府的公文很快就传遍了各地,出乎顾佐的预料,很多人都明里暗里前来劝说,希望顾佐不要和剑南节度府硬顶,该服软的时候就要服软。

    顾佐接见了他们中的一些人,在和这些人交谈的时候,能感受到他们心里那股根深蒂固对朝廷的畏惧,哪怕顾佐解释,说这是鲜于向造成的,和朝廷无关,他们也听不进去。

    这种时候上下如果不能一心,真到了刀兵相见的地步,可就不好办了。

    作为顶替尚长老的委员会主席,屠夫那边也同样收到了不计其数的谏言,两个人谈及此事,都觉得有必要扭转过来,可是怎么做才能消除人们的顾虑,鼓舞大家的斗志,却深感棘手。

    就在这时,节度府派来一位幕僚,此人名叫顾佑。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顾佐有点不敢相信,他问刘玄机:“这是玩儿呢?鲜于向什么意思?假名吧?他故意的吧?是套交情还是故意羞辱我?”

    刘玄机唏嘘道:“此人还真是叫顾佑,乃剑南道梓州司法参军,我当年入南诏之前,途径梓州,就被此人下文海捕,那段日子,可真是不堪回首。想来是被鲜于向发现,调入节度府了。”

    顾佐点头道:“那就看看他怎么说。”

    顾佑进门后,四处打量了一番长史府书房,在顾佐的邀请下,昂首入座,又打量起对面的顾佐,打量片刻,笑道:“久闻长史大名,佑甚奇,听说长史出自会稽,却不知是哪一房?”

    顾氏是会稽望族,乃江东四姓之一,顾佐虽然“出自”会稽,但跟顾氏名门扯不上半点关系,顾佑来之前必定是有所准备的,说这些话,目的无非是炫耀一下家世,大意无非:我是本房,你又是哪一处听都没听过的偏支?

    对于这种家世血统论者,顾佐没什么闲谈的雅兴,直接问:“鲜于向派你来,有什么要说的?”

    顾佑冷笑,心下暗笑,果然是寒门出身,不敢回答,回头倒真要写封家书送往族中,查一下这厮到底是哪一支的。

    口中道:“节度公文,长史当已收知,不知长史可筹措齐备了?”

    顾佐道:“别兜圈子,我要处置的公务不少,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猜测。你就直说,若是再兜圈子,那就恕不奉陪了。”

    “嘿……也好,那我就挑明了说。知道节度为何给尔等宽限一月之期么?”

    刘玄机问:“不知节度何意?”

    顾佑道:“我本梓州参军,照理,此事与我无关,但既然我与长史同族,此事便不好置身事外,免得外头人还以为,我顾氏之人都不晓事理。”

    这句话就有点大族家长指斥族人之意了,不是很客气,旁边的成山虎双眼一瞪,正要发作,被屠夫摁在肩膀上,成山虎顺着屠夫的示意,瞥向顾佐,却见顾佐并未发怒,而是在思索中。

    见自己这句话奏效,顾佑心下冷笑,端过茶来啜了一口,慢条斯理道:“因此我专程前来南吴州,打算居中调节,照我的意思,低个头、认个错,该报效多少,说个数,以咱们顾氏的家望,凭我在鲜于节度跟前的情分,他不会不卖我这个面子,大家和和气气,一如过往,不是挺好吗?”

第三十七章 伴君如伴虎

    在一干人的注视下,顾佐缓缓点头:“有理。”

    有理?屠夫、成山虎、原道长和刘玄机等人都很诧异,他们可是知道顾佐想法的,莫非现在想明白了?

    顾佑明显松了口气,微笑道:“能识大体,便是好的。”

    刘玄机忙问:“不知报效多少合适?还是三成么?”

    顾佑摇头:“若是去年,三成已然足够,可形势变了,要想说服鲜于节度化干戈为玉帛,三成哪里够?至少六成,有这个数,我便好去向鲜于节度求情......”

    成山虎冷冷问:“化干戈为玉帛?节度府打算向南吴州用兵?”

    顾佑微笑:“用不用兵,要看长史的态度,但看在同族的情分上,我可透露一二。来之前路过益州,见益州校场上人喧马嘶,旌旗漫天,李、何两位将军,正在日夜操练兵马啊。总之诸位莫要自误!”

    刘玄机嘴角发苦:“六成实在太多了,二十七万贯,怎么拿得出来?这还不包括黑山诏,单黑山诏那边就是五十四万贯!能不能减减?”

    顾佑鼻孔里冷哼道:“六成已是减免了,否则让尔等全部交出来,你又能如何?再若不交,大军到时,一切立为齑粉!”

    成山虎正要发飙,被顾佐伸手制止,顾佐起身道:“请至客房歇息,此事容我等即刻着手准备。”

    顾佑神清气爽的离开了长史书房,剩下几个人都围在顾佐身边,等他下令。

    成山虎率先问道:“是在饭食中下毒,还是今夜放火?”

    刘玄机白了他一眼:“老成,你不要胡闹好不好?”

    成山虎鄙夷道:“你先把金丹升上来再说!”

    刘玄机道:“这跟修为有什么关系?”

    赵香炉道:“行了你们,够了!听馆主怎么说!”

    书房中顿时沉寂下来,所有人都盯着顾佐,沉寂了片刻,顾佐缓缓道:“不是有很多人不想跟剑南节度硬顶么?人心不齐,不好办啊。既然人家放了台阶过来,那咱们就试着看看,这道台阶,好不好爬。”

    原道长皱眉:“真要报效?这么多钱......”

    顾佐拦住他道:“我也知道咱们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但既然有这个机会,干脆就让所有道友们都知道,看大家怎么说。”

    原道长追问:“馆主的意思是?”

    顾佐笑了笑:“羊毛出在羊身上,兽灾发生的三年,咱们没有从任何一家宗门、任何一间商铺、任何一位道友头上收取过任何一文税钱,所以长史府没钱。既然很多人希望咱们低头,那咱么就低头,把钱收上来,报效给节度府。”

    众人面面相觑,原道长问:“怎么收?宗门按二十贯、修士按两贯?这么收可不够啊。”

    顾佐道:“加上今年的两赋和罚金,咱们这边承担的四十五万贯,分下去,按人头收,全部修士承担。另外,知会钟子瑜,把节度府的意思转告他们,让他们准备缴纳八十七万贯,他们怎么收,我不管。他钟子瑜不是说过好几次,想要缓和与节度府的关系么?这就是个缓和的好机会。”

    原道长倒吸一口冷气:“入籍南吴州的修士一万一千人、入籍通海诏的是三千二百人,落在每个人的头上,要交三十贯......”

    顾佐道:“这件事按步骤来,首先,知会应急委员会,交由应急委员会讨论。其次,提出方案,由应急委员会审议后,公之于众。最后,所有在籍修士,人手一票,投票决定是否通过此方案。这件事交给刘玄机,让刘玄机出面做,由他来提案。”

    刘玄机顿时惊了:“馆主,我可办不了啊。”

    顾佐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办得妥妥当当的。”

    议事之后,原道长和刘玄机并肩出来,原道长看着刘玄机如丧考妣的模样,很是不解:“你就不能硬一点么?兄弟我觉得你哪儿都好,就是这一点不好,骨头软!”

    刘玄机懒得跟他说,摇着头回了自家房中,正好贾贵来访,见面之后也问:“刘兄这是怎么了?如此垂头丧气?”

    面对自家在南吴州最好的朋友,刘玄机也不隐瞒,沮丧道:“馆主不信任我了。”

    贾贵道:“不会吧?听说今日节度府来人,馆主召见,你不也陪同了么?你看我做事任劳任怨,也没这份信重啊,别说我,赵香炉那个婆娘也同样不得入内......你不会是今日说错话了吧?”

    刘玄机摇头,神思不属了半天,忽道:“贾兄,若是我有不测,还请贾兄代为照看会稽郡的家小......”

    贾贵失笑:“你怕是想多了吧?何至于此!顾馆主那人咱们都是了解的,不是心黑手辣之辈,最是顾念旧情。”

    刘玄机叹道:“伴君如伴虎啊贾兄。”

    贾贵不耐烦了:“到底怎么回事?”

    刘玄机便将今日的事情讲述一遍,贾贵更疑惑了:“这不是对你的信重吗?你怎么就东拉西扯起来,又是什么生啊死啊的?”

    刘玄机道:“你不明白啊,此事必引发南吴州所有修士之怒,到时候馆主就要借我之头平息众怒,以收南吴州人心。史书上这种事还少么?”

    贾贵也被吓住了,但依旧道:“不会的,馆主不是那种人......”又出主意道:“不如我去寻老成,给他使个激将法,把节度府来人杀了?”

    刘玄机苦笑:“怎么可能?到时候你和成山虎那厮都跑不了......呵呵......杀人……杀人?”干笑了几声,忽道:“你老兄先回,我琢磨琢磨。”

    当夜,刘玄机前去拜访顾佑,向他道:“顾参军,我南吴州盼参军大驾如盼救星啊,其实我家馆主骨子里还是深恨鲜于节度的,若不趁热打铁,恐生反复。”

    顾佑问:“如何趁热打铁?”

    刘玄机道:“其实南吴州并非一言堂,我们这里,但凡大事,都要由应急统筹委员会讨论通过,委员会的各位委员,才是南吴州真正的决策之人。过上两日,向节度府报效......是是是,向天子报效一事,要在委员会议事上决议,这才是关键。”

    顾佑再问:“那我应当如何?”

    刘玄机道:“我想了个办法,已经和委员会主席,就是主持议事者——我们这里称主席屠长老......放心,屠长老是心向朝廷的。我已经劝动屠长老,到时请顾参军登台,讲明其中的利害攸关......”

    顾佑眼前一亮:“好主意!委员会有多少人?”

    刘玄机道:“委员二十余人,还会邀请一些非委员代表列席,当有五十余人,都是我南吴州杰出之辈。”

    顾佑一拍桌案,赞道:“也罢,就让我会一会南吴群英,效仿先贤,舌战群雄!”

第三十八章 保命

    南吴州应急统筹委员会的议事规模,比顾佑想象中还要大,何止刘玄机所说的五十余人,几达百人之多,这是刘玄机和贾贵不遗余力邀请各方修士旁听的结果。

    旁听者不仅有南吴州本地代表,还有黑山诏四部长老、通海帮六长老、岭南七州滞留于本地的修士,甚至连空海、金和尚这两位都到了。

    他们两个是京城“魔党”派来的第二批人员,准备协助先期抵达的一行和鉴真建设山门,刚刚抵达南吴州,正要前往长史府向顾佐拜帖求见,就被贾贵遇见。

    贾贵随口一问,这两位是长安来的朋友,这可不容易,于是不由分说,拉着他们就往议事堂走。

    空海、金和尚初至宝地,加上心虚胆怂,不敢抗拒,莫名其妙就被拉进了议事堂,成了“长安代表”,就座于前排。

    金和尚还好说,空海就有点惊惧莫名了,他一身纯粹的佛门功法,只要动手展露出一丝一毫,立马就要露陷,这可如何是好?

    趁着贾贵去忙活,两人一排座一排座的往后挪,挪到最后一排的边缘角落,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金和尚悄声叮嘱:“不论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你都不要出手,别给顾长史惹麻烦。”

    空海答应道:“放心,……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尚有割肉饲鹰之举,我又何惜己身?”

    金和尚道:“那是为了拯救世人的大慈悲,略有不同。”

    空海道:“顾长史于我等而言,就是这世人,是这天下,也没什么不同。”

    金和尚道:“算了,此非辩难之处,也不至于到那个地步……听那位贾录事说,就是听人讲个话,击个掌,只要凑个热闹,就算大功告成,咱们静静听就是了。”

    空海问:“贾录事说,今夜还要去百花门水晶宫点卯?”

    金和尚道:“听他意思,去水晶宫是奖掖之意,似乎并非必须,事了之后去问问他,能不去就不去,拜会顾长史要紧。”

    就在此时,前排带动着,议事堂内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空海、金和尚两个也连忙跟着击掌。

    掌声中,讲台处先上来一人,自称刘玄机,道:“尊敬的屠长老,尊敬的各位委员,来自各方的列席代表,最近南吴州关于两税的传闻,诸位都听说了,今日长史书房要将情况向诸位予以通报。按照议程,首先请剑南节度府幕友、梓州参军顾佑讲话,他带来的是节度府的第一手消息,对于各位委员,具有极为重要的参考价值。有请顾参军——”

    在一片掌声中,顾佑登堂,开始了他的演说。顾佑的讲话层次递进,分为三个部分,首先是站在天子和朝廷的角度来讲的,这就抓住了大义;其次讲到报效君恩,将臣孝君和子效父联系起来,提醒大家不能忘本;最后,也是最有份量的,则是示之以威,警告所有人,违背节度府的后果是无法承受的。

    金和尚听了一半后,目光被刘玄机吸引,向空海道:“这位刘参军,以前似乎在京中见过……”

    没说两句,被空海扯住了衣袖:“你听,节度府要用兵!”

    金和尚连忙回过神来仔细倾听顾佑的讲话,果然听到了用词隐晦却意思明确的说法,节度府不排除兴兵讨伐的可能!

    两人顿时满脸忧色,金和尚叹道:“好不容易找了个所在,以为是安稳之地,谁知又要有刀兵之祸,莫非天下之大,真无我辈栖息之处了么?”

    旁边顿时有人探过半个身子,气愤道:“鲜于向这个匹夫,欺人太甚!”

    前面也有几个人转身道:“欺负了又能怎样?难道还真打?认命吧!”

    “先看长史府怎么说……”

    “长史府又能怎样?顾长史倒是想抵抗,可咱们南吴州多的是软骨头,连顾长史都气得睡不着觉……”

    “节度府想用兵,朝廷答应吗?节度府能代表朝廷吗?”

    纷纷杂杂的议论中,顾佑的话也讲完了,屠长老敲了敲木槌,让议事堂肃静下来,然后道:“请顾参军退堂。”

    顾佑期待中的舌战群雄并没有出现,委员会没有给出问答的安排,他只能带着遗憾傲然而出,由人陪护着送回客房。

    接下来轮到刘玄机提案了,他走上讲台道:“节度府的要求,相信这位顾佑参军已经讲述得很明白了。按照顾佑参军的要求,长史书房草拟了一份提案,现提交委员会审议,征求意见。需要再次强调的是,该提案不代表任何人的意见,只是基于顾参军的要求,陈述一个事实……”

    刚开始,大伙儿好都保持安静,凝神静听着,但越是听下去,嘈杂声就越大,尤其是听到“每位修士报效三十贯”的时候,顿时引起一片惊呼声。

    按照这个数目摊派,将有一半的修士完全无法负担这笔巨大的开支,有三成可以勉强凑出来,但困难不小,还有一成半可以负担却肯定心不甘情不愿,唯有剩下的极少数可以轻轻松松随便拿出来。

    事关个人身家,所有人都开始认真思考这个可怕的后果,连空海、金和尚都开始算计起来。

    “目前咱们有十八个人要来南诏,这就是五百四十贯,顾长史不会真向咱们收钱吧?这笔钱可不少……”

    “他应该……不会吧?”

    旁边那脑袋又探过来了:“二位道友,你们这十八人先忍忍吧,过上一年半载再来入籍换取修行证,此刻过来,岂不是吃了大亏?”

    前排的脑袋也转了回来:“这位道友的建议不错,甚至可以考虑把修行证退了,或者干脆离开南吴州,远避他乡才是上策。”

    旁边脑袋左右摇晃了起来:“这就过了,退了修行证再想重补,麻烦着呢,人家还给不给补都是问题,没了修行证,将来如何在南诏立足?损失太大,不妥不妥。远避他乡也没用,刚才刘参军说得明白,按修行证认定报效,回来了还得交,跑不了的。”

    “该死的节度府!该死的鲜于向!”

    “能不能把那个顾佑找回来,咱们跟他当面说清楚,就说大伙儿没钱补税,也没钱报效!”

    “找回来有用?顾馆主不是没抗争过,有用吗?说不定就是那个顾佑的主意,你看他刚才讲话神气活现的样子,目中无人!”

    “这厮居然敢和馆主同姓,取得名字还对着来,当真该死!”

    “该死的顾佑!”

    “天杀的顾佑!”

    刘玄机从讲台上下来,退到角落处擦了把汗,问贾贵:“反响如何?”

    贾贵笑道:“你不会自己听吗?”

    刘玄机听了片刻。拍了拍胸口:“这下子命是保住了。”

第三十九章

    风向很快就转变了,报效的数额一旦摊到每个人头上,成为具体的概念,绝大部分人的想法就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由畏惧而无所畏惧,一切都变得太快。

    就算有人依旧害怕朝廷,害怕节度府,却也不敢公然宣之于口,开玩笑,万一乱说话被长史书房找上门来,让你多分担几个同道的报效,那还不如死了拉倒!

    当然也有不少人收拾好了行囊,正在观望风色,希望事情有个转机,不到万不得已,谁又愿意真的离开南吴州呢?

    很多人都开始在长史书房前上万言书,激情表达自己力挺长史府的坚定态度,要求顾长史“硬起来”,绝不能向以鲜于向为首的恶势力低头。

    作为被刘玄机大肆宣扬的“报效均摊方案始作俑者”,连顾佑也被纳入了鲜于向恶势力集团的重要成员名单,被冠以“鲜于匹夫的狗腿子”这一称号,要求将其“割鼻”之后逐出南吴州。甚至有人更加激进,强烈要求将其处死,以谢天下。

    奉命于长史书房外接见“劝谏者”们的刘玄机心有余悸,暗道“若非刘某见机得早,此刻怕是已被顾馆主借人头一用了”。

    此刻的顾佑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南吴州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在田州参军罗兴文的陪同下,到通海诏继续舌战群雄去了。

    在劝谏者中,最为焦急的当属黑山四部的长老们,黑山诏不同于通海诏和永昌诏,他们名义上依旧庶务自主。钟子瑜、陈大麻子、薛长老和宋长老等人原本打的就是大树底下好乘凉的主意,由南吴州在前面顶着,黑山诏则伺机而动,力争左右逢源。

    忽然听说顾佐打算妥协,准备向节度府报效输诚,那他们岂不是就得跟着报效了?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下子黑山四部再也无法首鼠两端了,一起来见顾佐,向顾佐分析各种利弊,坚定顾佐的抗争之心。

    钟子瑜慷慨道:“我们都商议好了,与其把钱交给鲜于匹夫,不如拿来支持馆主,我们黑山诏愿意报效馆主二十万贯,以充军辎!”

    陈大麻子豪迈的挥舞着拳头:“我们黑山营已经组建完毕,六百五十名将士一如南吴军,全由修士组成,也操练了一个月,军甲齐整,只等馆主号令!”

    宋长老和薛长老也表示,罗浮诏那边早已谈妥,一旦节度府兴不义之兵,他们是不会助纣为虐的。

    顾佐自己也没想到,报效分摊方案会引来那么好的效果,当即向钟子瑜等人表示感谢,道:“只要咱们捏成一团,谁也别想欺负咱们!就好比一根筷子,你们看……很容易掰断……十根筷子……一百根筷子……总之就是这个意思!”

    二月下旬,南吴军悄悄开进黑山诏,会合黑山营、通海营,在黑山诏北部无人的蒙乐山谷安营扎寨,开始集中合练,重点演练法阵配合等相关战术。

    龙武军驻南吴州商铺的那位录事参军被聘为顾问,提供关于朝廷军队战法等情报咨询。

    顾佑去了一趟通海诏和岭南七州,进行了十余场演说,心满意足的回到南吴州后,开始催促长史府向节度府交纳报效钱。

    顾佐请他吃了一顿酒,回复说这几日就解送银钱,令顾佑着实睡了几天好觉。

    可惜好景不长,接下来的几天,他就见不到顾佐了,据说顾长史要么是在下面各处亲自动员大伙儿报效,要么就是在进入南疆的几个关口,了解南疆妖兽的情况,总之就是不在长史府。

    而且顾佑也渐渐察觉,南吴州修士们对他的态度一天比一天恶劣,让他连出门逛一逛双峰镇也成了奢望。

    月底的最后一天,顾佑再次去堵长史小院,再次被告知顾佐不在,他终于忍不住发火了:“你们顾长史究竟去哪了?这是事关整个南诏安定的大事,你不要敷衍我!”

    门房道:“顾长史吃错了灵丹,拉肚子了,如今在外面不知何处闭关疗伤,您还是等等吧。”

    顾佑怒气冲冲来找刘玄机:“刘参军,顾佐究竟为何避不见我?说是什么吃错了灵丹,当真可笑!”

    刘玄机道:“据我所知,似乎馆主是真吃错了药,正在外面闭关。顾参军何必着急,我这里正在向所有修士募集报效,我南吴州道友们都很踊跃,只是尚需时日。”

    顾佑道:“今日已是最后限期,你们不要自悟!”

    刘玄机求道:“顾参军,再宽限几日,我南吴州修士是心向节度府的啊!”

    这时候,顾佑也接到了来自益州的信使,询问他事情办得究竟怎么样,顾佑仔细斟酌着回了一封信,大大渲染了一番自己的游说成就和三寸不烂之舌,讲述了南吴州筹集百万报效的困难,安抚节度府,再给半个月,半个月之后一定令百万报效送抵益州。

    节度府耐着性子等了半个月,信使再次前往南吴州,带回了顾佑的回信,顾佑说南吴州已经凑齐了所需款项,只是长史顾佐在修行中出了点岔子,似乎受了轻伤,此刻正在疗伤,据闻顾佐伤情不重,只需数日调理便可,他信誓旦旦的表示,再给七日,七日之后一定将报效送达。

    过了七日,他再次回信,说顾佐伤情比预想的严重些,恐怕还需要七日。他还说自己已经亲眼见到了黑山诏、南吴州军民报效的百万赀财,在库中堆积如山,只等顾佐同意启运。

    这个时候,顾佑已经有些焦头烂额、进退两难了,南吴州这边态度很好,也答应他的要求,可就是拖着不交,节度府那边他又夸了海口,说过很多次“一定”,此时此刻,他不仅不敢翻脸,对待刘玄机和原道长等人的态度,也从倨傲而渐渐转变成巴结,为了南吴州能尽快启运报效,他甚至拉下脸来自己掏钱,在东溪北岸摆了一桌,宴请刘玄机、原道长和贾贵等人。

    整个三月就这么在顾佑的一封封回信中虚耗过去,到了四月初的时候,刘玄机终于吐口,先期交付一万贯,心力憔悴的顾佑如获至宝,亲自押解着一万贯飞票赶回益州。

第四十章 大义

    顾佑进入节度府,正好看见节度使鲜于向出门送客,小声向旁边的至交好友孙幕僚打听,原来此人姓刘名骆谷,是为范阳节度安禄山而来。

    孙幕友轻笑:“姓刘的大言不惭,说是安节度拟遣军将前来助阵,剿杀南诏那帮不服王化者。”

    顾佑大惊:“我这里都要谈妥了,怎么又要动兵了?”

    孙幕友道:“他自己送上门来的,被节度拒辞了,安胡儿与杨相为敌,咱们剑南怎么可能借他的兵?当真是掂量不清!”

    顾佑这才放心,等送走了刘骆谷,入堂回话:“恭贺节度,顾佐小儿服软了,这次下官是解送报效而来。”

    鲜于向喜道:“当真?可是如数报效的?”

    顾佑道:“先解送一万贯,其余的陆续再发运过来。”

    鲜于向大失所望:“怎么才一万?”

    顾佑便替南吴州分说了几句,再次保证,旬月之内必定送齐。

    鲜于向道:“咱们限时二月底,如今已是四月,才交上来一万贯,怕是你被顾佐耍了!”

    顾佑道:“不至于此……”

    鲜于向阴沉着脸:“不管如何,必得惩治一二,否则节度府脸面都没了!”

    四月中,顾佑再次来到南吴州,带来了节度府的惩罚令:严禁向相关诏国输出粮食、食盐、军甲、兵刃、法阵等物资。

    顾佑对此还是比较赞赏的,这项惩罚还不到彻底撕破脸皮的地步,同时又给他增加了催缴报效款项的底牌。他手持这份禁令赶往南吴州,向原道长和刘玄机等人出示,要求他们尽快启运报效款项——他的腰杆子又挺了起来。

    顾佐其实就躲在吴国公府,离长史院不到百丈,一边“疗伤”,一边教导亲传弟子李僾的修行。

    这样一份禁令,长史府的一干高层都知道没什么卵用,因为节度府管不着岭南道,剑南道不输入粮食等物资,顾佐完全可以从岭南道那边输入。其实就算是南诏本地的罗浮诏和青城诏,是否遵守这份禁令,也要看两派愿不愿意给鲜于向面子。

    这份禁令的真正用意,是展示决心,禁止大宗战略物资的输入,通常是开启用兵进程的第一步,鲜于向是在告诉南吴州,如果再不报效,就等着大兵压境吧。

    接下来的一个月,印证了顾佐原先的猜想,真正贯彻节度府禁令的,是青城诏,罗浮诏表明上礼节性的遵奉,但依旧在向顾佐贩卖相关物资,只不过从正大光明改为了私下进行,没有太过于张扬。

    到了五月以后,节度府下发了更进一步的禁令措施,禁止所有百姓和修士进入丽水、黑山、永昌、通海和南吴州,并且派出人手,巡查青城诏和罗浮诏的相关道路。

    也就是准出不准进。

    这项禁令同样用处不大,岭南道那边开着大口子,如此禁令形同虚设。据说罗浮诏已经派人前往益州,和鲜于向谈判,他们认为这一条违背了当年朝廷封国时的承诺。

    特意从益州远道而来的前节度府判官杨鉴向顾佐道:“政事堂由杨国忠掌握,他默许了鲜于向的做法,听说也接见了罗浮诏派去长安申诉的人,不知道他许诺了什么好处,总之罗浮诏开始按照鲜于向的要求行事了,关闭南下的通道,禁运相关物资。如果我再晚来几天,就没法从罗浮诏南下,只能绕道岭南了。”

    顾佐感谢道:“多承杨判官指点,也请杨判放心,怀仙馆对帮助过我们的人从来都不会或忘的。杨判下一步如何打算?”

    杨鉴道:“也没什么打算,杨国忠小儿让吏部免了我的官身,终于也有时间过过清闲日子了,炼气服丹、悠游林泉,品茗奕棋、写诗作画,如此而已。”

    顾佐想了想,道:“若是杨判不弃,莫如留在南吴州,我这里寿王友一职尚无人上任,不知尊意如何?就是品阶只为七品,比不得节度判官。”

    这张告身正是从王维那里批来的,价值三千贯。杨鉴此人本为剑南道豪族杨氏的嫡脉子弟,常年在益州官场履任,对节度府和益州的情况知之甚详,所以顾佐打起了杨鉴的主意。

    杨鉴欣然接受:“杨某本对官场死心,无意再留恋权势,只是看不惯杨钊和鲜于向祸害天下,既然长史如此信重,说不得就舍命陪君子吧。”

    顾佐大喜,当即签发了任命杨鉴为“寿王友”的告身。

    杨鉴履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提醒顾佐:“节度府的禁令还是不能等闲视之的,许出不许进,这是准备用兵的征兆,直指人心,对于普通修士和百姓来说,压力很大。我知长史不惧,但要和节度府对抗,有一条切切记住,不能放弃大义名份啊。”

    顾佐连忙请教,杨鉴道:“其实占据大义不难,古往今来,无非就是清君侧罢了。”

    “诛杨钊,清君侧?”

    “我虽不齿杨钊,巴不得他倒台,但不得不说,诛杨钊而清君侧并非上策。长史会领兵进长安么?恐怕不会吧?既然如此,就诛不了杨钊,诛不了杨钊,清君侧的大旗就永远得扛着,收都收不回来,这又何苦?索性不提也罢,就清鲜于匹夫。”

    顾佐拱手道:“谨受教!”

    杨钊又道:“杨某思虑,长史还要做好准备,被免官之前,也就是上月,我听说节度府正在和丽水诏使者谈判。”

    顾佐有些诧异:“不会吧?丽水派国主多次来我南吴州,言明要同进同退,怎么会和鲜于向谈判?再者,鲜于向还对丽水孙国主有非分之想……”

    杨钊道:“根源还在梓州参军顾佑身上,长史将顾佑留在南吴州,好吃好喝款待着,还让他送去节度府一万贯。我知这是长使用计,一则拖延时日,二则引发众怒,两个目的长史均已达成,但却忽略了外面的朋友啊,你让丽水派几位国主作何感想?”

    顾佐悚然而惊:“幸得先生点醒,险些误事了。”

    杨鉴点头问:“军士已操练好了?军辎可准备妥当了?”

    顾佐道:“万事俱备。”

    杨鉴道:“如此……长史可以收揽人心了。”

第四十一章 不吃软

    顾佑发现,自己的行动一夜之间受到了限制,原本打个招呼就能行走于南吴州各地,甚至可以远赴他郡,如今所住的客房外却随时随地守着四名军士,连去一趟双峰镇也成了奢望。

    过去两个月,让人知会一声,刘玄机或者原道长就会赶来拜见,现在想见两人一面也难。

    他慌乱的意识到,事情怕是有了反复,只是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他却无法获悉。

    面对看守自己的四名军士,他咆哮过、威胁过、利诱过,甚至好言好语乞求过,都无济于事,那就是四根木头,连句话都都不会说。

    就这么被软禁在了客房中,一直到六月底,他才等来了一位老熟人,以前的上司,原节度府判官杨鉴。

    杨鉴打量着顾佑,顾佑也毫不示弱,不停给自己打气,反过来瞪视着杨鉴:“你投靠了南吴州?”

    杨鉴道:“朝廷无故免我官职,还不许我另谋高就?我的事情你不懂,也不必在此议论,说说你,你知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

    顾佑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杨鉴道:“黑山诏国主段银生上月闭关失败,辞世了。”

    顾佑冷笑:“倒是个好消息!”

    杨鉴道:“于节度府而言,的确是个好消息,鲜于向一直犹豫观望,就是为此,如今段银生身故,鲜于向最大的忌惮已去,他已经蠢蠢欲动了,只是他有所动作的时候,却没有考虑过你的安全,你成了弃子。”

    顾佑转过脸去:“乱臣贼子,也来当说客么?”

    杨鉴道:“你说我是乱臣贼子,我却说杨钊、鲜于向是祸国奸臣,为阿谀媚上,行大肆搜刮之实。而你顾参军,则是残民以逞的帮凶。”

    顾佑瞪着杨鉴,片刻后道:“你愿意逞口舌之利也随你,我如今人在你手,要杀要剐任便!”

    杨鉴道:“既然来见你,就是告诉你,你如今有一条活路,就看你愿不愿走。你自家怕是不清楚,在南吴州有多少人恨不得杀你,为什么?因为你想从所有人的兜里往外掏钱。也不妨坦白告诉你,杨某曾向长史献策,为平息众怒,应借你人头一用,但长史并未采纳。”

    顾佑不屑道:“并未采纳?那何必将我拘禁于此?”

    杨鉴道:“那是为了保你的命!”

    顾佑依旧冷笑:“既是如此,为何不放我走?”

    杨鉴道:“段银生死了,鲜于向便越发肆无忌惮了,他在益州抓了我们的人......”

    顾佑哈哈笑道:“真是大快人心!”

    杨鉴道:“......原本我们是想拿你去和鲜于向换人,可你这位恩主回绝了,一点余地都没留。”

    顾佑呼吸一滞,旋即道:“都是你空口白话,想让我相信却难如登天!”

    杨鉴道:“你信还是不信,其实都无关紧要。鲜于向说你是朝廷命官,他以为我们真的不敢杀你,所以抓到我们的人以后,如获至宝,想要据此勒索我们,这是堂堂节度干出来的事吗?这是土匪!”

    顾佑道:“节度说得没错,杀我就是公然造反,给你们百千个胆子,你们也别想动我一根手指头!至于抓你们的人——跟乱臣贼子有什么道理可讲吗?也别想着用我去换人,节度做得对,用我顾佑去换一个贼子,那是对我的羞辱!”

    房中顿时冷寂下来,过了良久,杨鉴方道:“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你顾参军如此强项,果然可敬可配。你这样的人,的确很少,杀之可惜,不如这样,你答应一件事,我们就放了你,如何?”

    顾佑觑着杨鉴没说话,杨鉴道:“我知你和节度府孙幕友交情莫逆,我们这边准备派人去益州,把失陷的人救出来,你给孙幕友写封信,让他好生配合,一旦人救出来了,我们这边就放了你......”

    话音未落,顾佑仰天长笑:“哈哈,姓杨的,你当真把顾某看扁了,你这是让顾某为己而害友?简直痴心妄想!”

    杨鉴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你真想求死?”

    顾佑道:“我乃梓州参军,朝廷命官,你杀一个试试!”

    面对这种滚刀子肉,杨鉴也没什么办法了,手一挥,进来几名军士,将顾佑五花大绑。顾佑还想挣扎,奈何他尚未突破金丹,被金丹后期的杨鉴随手一点,动弹不得分毫,押入法司大牢。

    杨鉴来见顾佐,把事情说了,叹道:“真没想到,此人居然不吃软,只能试试来硬的,看看他吃不吃了,长史下令吧。”

    顾佐点头,吩咐旁边的刘玄机:“你们法司试试吧。”

    刘玄机不敢多话,立刻下去了,相关刑具是早就准备妥当的,原本打算用来对付岭南那些不服怀仙馆“王化”的跳梁,结果没用上,却在今日开锋。

    见顾佐脸色不好,杨鉴安慰:“谁也想不到,咱们早就下令,益州乃是非之地,怀仙馆修士不准前往,谁知沈鸿福会私自去了,就为了给灵源道长买金沙,这事......灵源道长已经赶赴终南山了,打算请崇玄署出面,想必会有好消息。”

    顾佐摇头道:“鲜于向连灵源道长亲自上门都不见,摆明了不给通融,沈道友危矣!崇玄署现在那点尿性,你是不知道,沈道友毕竟不是崇玄署的人,他们管不管还在两说......不能等了,咱们得动起来,立刻救人!让骆君速来!”

    骆君应招而来,顾佐问:“准备得怎么样?”

    骆君道:“杨三法和薛定图主动请战,我亲自带队,鲁班和尹书带人接应。”

    顾佐道:“单你们怕是不够,万一李宓和何履光出现了,你们挡不住。苦桑道人呢?”

    骆君道:“那厮还用问?就在东溪。”

    顾佐道:“把他带上,关键时刻顶一顶就好,能和丽水三娘子斗一个时辰的人物,差不了。”

    骆君点头:“找到苦桑后,我们就动身出发。”

    顾佐叮嘱:“晚上悄悄走。在这之前,如果能拿到顾佑的书信当然最好,如果拿不到......”

    杨鉴插话道:“他如果还是不肯写,咱们就替他写。”

第四十二章 斩了

    法司大牢的最里面传来了一声声惨叫,顾佑从老虎凳上被抬下来后,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就算如此,他也依旧没有吐口,始终拒绝给好友写信。

    总捕头晴姑打开牢门,将杨三法和薛定图让了进来,杨三法问:“如何?写了么?”

    晴姑摇头没有答话,刘玄机擦了把汗:“真是奇哉怪也,就没见过那么硬气的人。”

    杨三法道:“我们没时间了,立刻就要出发。”

    刘玄机两手一摊:“他不写,真没办法。”

    薛定图冲了上来,双手把住顾佑的肩膀使劲摇晃:“你倒是写啊!为什么不写?写啊!”

    顾佑抬起头,从遮住脸的乱发中看出来,喃喃笑道:“我原本以为自己熬不住,谁知道......这不也挺过来了么,真是……刺激啊……再来!”

    薛定图蓦地掏出一把剪刀来,冲顾佑嘶声道:“我叫你挺,叫你挺,我给你剪了——”

    晴姑赶过来拦住:“别乱来!”

    杨三法也冲过来将薛定图的剪刀抢过去:“老薛你这是做什么?杀便杀了,咱不干羞辱人的事。”

    薛定图悲伤道:“可是老沈......”

    刘玄机连忙跟旁边桌上取过一封早就代笔写好的书信,一边抓起顾佑的手指头往上摁指印,一边向薛定图道:“有这封血书也差不离,早就准备好了的,给。”

    顾佑挣扎着大吼:“不要......”

    薛定图和杨三法拿着书信就往外闯,晴姑皱眉瞥向刘玄机:“这样也行?那不是折腾人么?顾佑是个汉子,何必如此?”

    刘玄机道:“咱们这位新来的寿王友可不仅仅是想救人,他是想策反那位孙幕友,谁能想到顾佑如此刚烈?如今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晴姑轻叹一声,取了碗水过来,扶着顾佑给他灌下去,一边看着他大口大口喝水,一边道:“不折磨你了,过两天痛痛快快送你走吧。”

    顾佑顿时身子一颤,呛得喘不过气来。

    洛君带着人连夜从南吴州出发了,除了苦桑道人,都是一水的金丹,救援小组相当强悍。

    苦桑道人望着上方一轮皎皎明月,忽然忍不住叹道:“好久没有出来走动了,原来外面的气息——这么舒爽......”

    洛君飞到他身边,问:“苦桑前辈,真要遇到了李宓、何履光,您挡得住么?”

    苦桑笑道:“你以为老夫流连花丛,便不行了?别说远远的接应,就算去堵益州的城门,也不在话下。赌不赌?我能把益州城门堵三天!”

    洛君翻了个白眼:“益州城门和丽水诏法司大门真不是一回事,人家是有护城大阵的。”

    苦桑辩解:“我说的当然是他们不开护城大阵的情形。”

    飞在最前面的薛定图回头扔了一句:“能不能快点?还聊?”

    苦桑道人笑了:“嘿——你这兔崽子!”

    杨三法回头道:“苦桑前辈莫怪,小薛和沈鸿福以前有旧,关系极好,他着急也是情有可原。”

    尹书在后面低声道:“苦桑前辈别怪他......”指了指脑袋,示意薛定图的这里有点问题,他当年差点被薛定图害死,至今耿耿于怀。

    苦桑回了一句:“我看你们几个脑子都有问题,只有小鲁比较正常。”

    鲁班茫然看向苦桑:“啊?前辈是在唤我么?”

    天快亮的时候,六人救援小组进入益州地界,纷纷降下来,循着无人处向前行进,再往前,离益州城不到二十里,周围全是大片大片的农田,道路旁已有不少行人车驾了。

    洛君分派任务,首先将苦桑道人留在了官道边的一片树林中,又将鲁班和尹书分派在左右两个隐蔽之处,形成三面埋伏的半包围陷阱,这才带着杨三法和薛定图去益州城救人。

    苦桑道人靠在一棵大树下纳凉,翘着腿,跟身边的树根处捡拾松果,一个一个击打在前方树梢上,就这么百无聊赖的待着。

    尹书从远处过来,问:“苦桑前辈,刚才您也没说,一会儿遇到,我们等您发号施令,还是见了敌人便出手?”

    苦桑想了想,道:“那就等我发号施令吧,其实你们躲起来就好,用不着出手。”

    尹书刚要走,被苦桑招呼过来:“先别忙,聊两句......放心好了,不会误事的,等把人救出来,怎么也得一两个时辰之后了。”

    “哦......前辈请说。”

    “听说你老师重新恢复金丹了?”

    “是,拜馆主所赐,我老师恢复修为了,如今正主持灵田耕种,馆主说打算让我老师出任司田参军。”

    “这么说,等回去以后,可以找你老师了?”

    “老师比较忙,他的事和我们虎溪分馆交集不多,晚辈也不知他的安排,前辈如果要寻他,去灵田处便是了......前辈有事和我老师谈?”

    “对啊,想换个地方住上一阵子,听说他以前在广寒宫过得很不错,就想问问那地方如何。”

    “咳......前辈,我就不陪您多谈了,免得误了大事。”

    “那你把鲁班叫来,我跟他聊会儿。”

    尹书翻了个白眼,过去叫鲁班了,等鲁班来了以后,苦桑正要开聊,却忽然起身跃上树梢,向益州城方向望去。

    只见洛君打头,提着个身穿睡袍、披头散发者,杨三法在后,架着薛定图疾飞而来,完全不顾路上行人惊讶的目光。

    飞到近前,洛君高呼一声:“走!”

    洛君提着的人并非沈鸿福,苦桑道人等知道事情肯定有变,来不及细问,紧跟在身后向来路疾飞。

    洛君频频回头,查看是否有人追上来,就这么全力飞了大半个时辰,确定追兵被甩脱了,她才减缓速度慢慢等着后面的几位。

    尹书和鲁班早已累得气喘吁吁、法力耗尽,杨三法和薛定图更是远远落在后面。

    苦桑道人这才有工夫询问:“这是谁?出什么事了?”

    洛君长叹一声,道:“鲜于向这个匹夫,将老沈斩了。”将手中提着的人向苦桑晃了晃:“就是这家伙监斩的,行军司马鲁良。”

    苦桑道人、尹书和鲁班都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沈鸿福这么一个与世无争,和和气气的金丹修士,居然就被鲜于向辣手斩了?这是什么道理?

    后面的杨三法架着薛定图追了上来,就听薛定图放声大哭:“鸿福啊......你怎么就离我而去了啊......”

第四十三章 孤军

    南吴州,南主峰。

    长史书房中只有两个人,一个自然是顾佐,另一个便是特意赶来的三娘子。

    顾佐面无表情,听着三娘子低声陈述:“……余长老威胁说,如果丽水派和怀仙馆再站到一起,他们青城就要南下永昌了。”

    “所以,你们打算退出了?”

    “不是退出,我们准备换一种方式和顾馆主站在一起。”

    “什么方式?”

    “丽水派不再公然与节度府抗争,按照青城派的要求,我们报效节度府十万贯,和节度府......修好......但是并非真的修好,由我本人带领部分修士,自发加入南吴军,协助顾馆主抵抗节度府。”

    “十万贯......你们的报效钱交了?”

    “交了......”

    沉默良久,顾佐道:“原来如此,为何事先不告知我们?”

    三娘子无言以对,其实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丽水派内部商议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提前告知怀仙馆,因为大家都料到,怀仙馆必然强烈反对,与其如此,不如先交了钱再说,之后再想办法缓和双方的关系。

    ——比如由三娘子领衔,派出部分修士加入南吴军。

    顾佐深吸了口气,道:“段银生闭关失败,过世了,然后你们屈服了,这给了鲜于向错觉,他认为可以向我动手了,于是沈鸿福被祭旗了。老沈是鸿福观的道长,与世无争啊,他只是为了去益州买金沙......”

    这件事,三娘子已经得知,其实当初丽水派内讨论是否屈从青城的时候,她是激烈反对的,坚决要求和怀仙馆并肩作战。但青城势大,大部分丽水派修士都生不起反抗之心,最终决定屈服,向节度府缴纳报效。

    但这些内情,三娘子没法说出口,她也不想推卸自己身上的责任,只是道:“我们没有想到鲜于向敢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拿沈道友祭旗,我这次带人过来,就是准备和顾馆主一道,为沈道友复仇的,不斩鲜于向,我绝不回丽水!”

    不可否认,丽水派的确惧怕了,她们退缩了,以前的信誓旦旦,在诏国的存亡面前不值一文。但由于三娘子的坚持,她们还是履行了部分身为盟友的义务,派出人手加入南吴军,和怀仙馆一起作战。

    面对如此境况,顾佐发火也不是,不发火也难受,差点憋出内伤来,真想狠狠骂她们一句“首鼠两端”!

    但三娘子是来助战的,顾佐只能强压着不快,不轻不重点明:“堡垒总是从内部被攻陷,所以我希望三娘子重新梳理一遍你带来的人,看一看其中究竟有多少是真心愿意来杀敌的,有多少是不情不愿的,避免真正打起来的时候,出现我们都不想看到的变故。”

    三娘子理不直气不壮,只得点头:“我再找他们谈谈,犹豫不决的,就让他们回去。但带来的五百多人,我相信绝大部分是可以大用的。”

    顾佐道:“梳理完后,委屈三娘子以丽水营的番号随军行事,您修为虽高,但涉及战事,依旧要遵守军法,接受调派。”

    三娘子继续点头:“这是自然。”

    谈话艰难完成,三娘子下去重新整顿丽水营了,顾佐回过头来,继续盯着桌上的南诏舆图发呆。

    丽水派的做法引起了怀仙馆众高层的愤怒,原道长、成山虎等人都建议和丽水派断交,就连一向很少表态的屠夫也对此深感不满。

    等他们发泄了一通,顾佐问了三个问题:

    如果和丽水派彻底断交,她们会不会彻底倒向青城派,甚至会不会出兵相助节度府?

    加入南吴军的五百余丽水修士,对作战有没有帮助?

    怀仙馆需不需要三娘子这位元婴修士助阵?

    这三个问题让大伙儿都沉默了,在军国大事上,确实来不得半分意气用事,不管怎么不爽,都只能受着,对于三娘子带来的丽水营修士,大家还要笑脸相迎。

    面对一干心情不爽的手下,顾佐道:“丽水派不敢明着起兵,现在就剩我们怀仙馆自己孤军奋战了,所以,这座山,需要我们自己翻过去。但这真的是件坏事么?”

    见众人都在望着自己,顾佐豪迈道:“我们自己爬过去的山,山上的风景,就只有我们自己能看!”

    怀仙馆独抗剑南节度府,说出来果然很提气,这下子,长史书房中的情绪又高涨了起来。

    刘玄机禀告:“梓州参军顾佑昨日吐口了,他愿意反正,归顺南吴州。长史您看,明日出征时,是否还用他祭旗?”

    成山虎不屑道:“到死了,又怕了?该砍就得砍,为老沈报仇!”

    原道长问:“此人之前不是骨头很硬么?怎的又要降了?”

    刘玄机无奈道:“昨天才说了实话,他说他第一次体会到,受刑于他而言,其实等若修行,打得越狠,他越舒坦。”

    众人都忍不住一阵好笑,只听刘玄机续道:“这厮一直不相信咱们真敢杀他,但听说沈道友受难,昨晚又把断头饭给他一摆,立马就怂了,只求长史饶过他。”

    顾佐也笑,笑罢叹道:“此时再求饶,晚了。”

    八月初一,双峰镇大演武场,近两千人的看台上座无虚席,南吴州、黑山诏、通海诏“各界人士”,甚至连岭南道“代表”都纷纷到场,参逢盛会。

    场地正中的演武高台上,“顾”字帅纛迎风飘扬,“南吴军”、“怀仙馆”两杆大旗分列在侧,更有各色战鼓金锣环绕四周,杀气腾腾。

    高台之下,四面围绕着千名修士组成的军阵,阵型森严。

    顾佐全身甲胄,在屠夫、成山虎、洛君、原道长、刘玄机等人簇拥下,登上高台。

    尚长老也从闭关中出来,跟在顾佐身侧,他已经完成了搜灵诀功法的金丹转化,在顾佐气海洞府中成了修为最高的道兵,此刻怀仙馆要和节度府刀兵相见,也顾不得闭关冲境了,准备先打完这仗再说。

    全场顿时响起雷鸣般的欢呼声,在欢呼声中,顾佐向各个方向举手示意,引起了更加热烈的欢呼声。

    欢呼和掌声经久不息,顾佐只得双手下压,这才恢复了演武场的肃静。

    顾佐向身后示意:“念!”

    于是杨鉴上前几步,展开檄文,当场宣读,他的声音被高长江师徒炼制的扩音法阵传出去,响彻全场。

第四十四章 祭旗

    讨鲜于向的檄文,南吴州没人写得出来,故此由杨鉴本人操刀,大意是“今奸臣用事,跳梁左右,欲秉操纵之权,潜有动摇之志,包藏祸心,其机实深”,又说鲜于向“构陷诏国,搜刮无度,滥杀无辜”,料定接下来“必大行无忌,而予夺生杀,尽归其手,异日吞噬,有如反掌”。

    又道出清君侧的苦衷,“古语云:困兽思斗,盖死逮身,诚有所不得已也。节度鲜于,集兵益州,尅日见攻,长史顾佐,乃率锐兵三千御之,上下同心,愿效一死”云云。

    一篇骈四俪六的文章,这么念出来,至少一半人只能听个大概,顾佐等他念完,向演武场内所有人道:

    “说来说去,其实就一个意思,鲜于匹夫想从咱们口袋里掏钱,做他的春秋大梦!他敢乱杀咱们身边的亲近道友、至爱友朋,咱们就清君侧,打到益州,诛鲜于!”

    场上顿时千人齐呼:“清君侧——诛鲜于!清君侧——诛鲜于……”

    呼声震动如雷。

    台下有法司修士架着个人上来,直接送至高台上的帅纛之下,这里早已布置好了断头台。

    被押送上来的正是梓州参军顾佑,此刻的顾佑早已吓坏了,哪怕是昨天晚上,他还心存侥幸,自己表明心迹决定投降,是不是就能免死了?直到现在押送上来,他终于确定死到临头,慌得腿脚酸软。

    这是出征前的祭旗,大家购买门票来参加出征大会,一半原因都是冲这个来的,见顾佑被押上来,顿时又引发一阵兴奋的尖叫。

    顾佑被两名法司修士强行按在断头台上,脖子拧转过来,侧对着帅纛,方便砍头的时候鲜血可以溅上纛旗。

    顾佑浑身已经酸软到发木的地步,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惊恐的望着飘扬着的旗子,暗道,自己的血,今日就要染上这面大旗了么?

    刘玄机出面,大声宣布:“鲜于匹夫枉杀无辜,谋害忠良,今日就让节度府血债血偿,以这贼子之血,为出征将士壮行!”

    纛旗前闪出一丈空地,执法的刽子手来到断头台边,亮出一柄鬼头飞刀,飞刀在半空中绕了两圈,飞至刽子手面前,刽子手一口水箭激射而出,喷在鬼头飞刀上,击发出几声如狼嚎般的凄厉惨呼声,瞬间阴风惨惨,旁观众人的脖颈处都有些隐隐发凉。

    这位刽子手是经杨鉴介绍,专程从剑南道“请”来的,属于某个刽子手世家,别看修为只是炼气,但行刑之时相当专业,顿时令祭旗仪式多了几分庄严和肃穆。

    所谓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刽子手展露出极高的专业素养,顾佐很满意,向杨鉴点头表示赞许,杨鉴捋须微笑。

    刘玄机向顾佐躬身:“请长史下令!”

    顾佐朗声道:“南吴州,非我一人之南吴州,是上万南吴修士的家园,怀仙馆也非我一人之馆,是上千同门修行的道场,今日,不该由我顾佐下令,当由在场的万千同道们下令。”

    这种邀买人心的手段,是之前就设计好的,顾佐环视场内,高声喝问:“此人——杀不杀?”

    当即有人振臂高呼:“杀——”

    有了带头的,后面自是群起响应:“杀!杀!杀!”

    顾佐满意微笑,向刘玄机示意:“杀!”

    在这满场喊杀声中,忽然响起一道凄厉刺耳的反对:“不能杀!不能杀——”

    却是顾佑梗着脖子为自己求取一线之机:“不能杀——我与顾长史同族,皆出自会稽顾氏,焉有同宗相残之理?”

    顾佐肃然道:“虽为同宗,但大义在左,你非往右,今日便要大义灭亲!”

    顾佑福至心灵,用下巴指着头上绣着的帅纛:“顾字帅纛下斩顾姓之人,世间焉有是理?未战先亡,大不吉也!”

    此言一出,全场的激情呐喊声顿时就弱了下来,演武场中只剩窃窃私语。

    这句话大有道理啊!出征当日,用顾氏之人的鲜血祭祀顾字帅纛,的确寓意不吉,其中的不吉之意,甚至比出征时大纛被风刮断犹有过之!

    忽然间,便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被旁边的使劲扯住衣袖,强行忍笑。

    顾佐也觉得果然很晦气,之前没有人提起时还不觉得,此刻被人戳破,心里怎么都觉得膈应!

    只听顾佑继续大喊大叫:“顾长史,我降了,我愿为南吴州卖命,我对节度府了如指掌,我还有用!今后你说向左,我绝不向右,我改名!咱们会稽顾氏,都跟着长史走……”

    顾佐脸色阴晴不定,杀之祭旗吧,当真不吉,这是修行之世,不信这个还真不行。可不杀吧,人都押上台了,就这么戛然而止,半途而废,对得起每人一百文的门票钱吗?

    正左右为难之际,刘玄机连忙救场,小声道:“要不,还是让大家决定?”

    杀人祭旗,说白了最终目的还是为了鼓舞士气,如果场内都说杀,鼓舞士气、凝聚民心的目的就达到了,那这点晦气其实不算什么。如果场内都说不杀,那就从善如流,避免了不吉的晦气,还能显示顾佐的宽怀大度。

    另外,刘玄机悄声道:“还有个节度府行军司马鲁良在手上,可以斩鲁良祭旗,您不是说了么,那厮比顾佑更反动。”

    旁边的杨鉴听罢,当即赞道:“此计甚妙!”

    屠夫也点头同意。

    于是刘玄机忙去身后队列中找贾贵,把原委说了一遍:“让你的人带头喊不杀。”

    贾贵道:“我刚才也略听了几句,似乎没有主张不杀,杀与不杀,由人自定吧?”

    刘玄机道:“长史已有不杀之意,你就按我说的去做,快!”

    耽搁了片刻,顾佐再次高声询问场内:“杀,还是不杀?”

    场内的回答渐渐由凌乱嘈杂而整齐划一:“不杀!不杀!不杀……”

    顾佑死里逃生,当他被人从断头台上拉下去的时候,行军司马鲁良被架了上去,摁在了他刚才被摁倒的位置。

    鲁良毫无惧色,不停的扭头冲顾佑破口大骂:“鼠辈!胆小鬼!不过一死而已……”

    顾佑却压根儿没听见,他此刻只觉浑身一松,膀胱处涌出喷薄而出的暧意,忍不住当场尿了。

    这种滋味,真刺激,真舒坦啊……

第四十五章 虚张声势

    誓师大会当夜,顾佐在长史书房召见三娘子和万河散人,等两人坐定,顾佐道:“前方传来消息,益州兵马已于今日出营了。”

    三娘子问:“消息确定?”

    顾佐点头:“有五位金丹修士来回传递消息,这方面足可放心。”

    三娘子道:“怎么打,听你的。”

    顾佐问:“丽水营整顿如何了?”

    三娘子回答:“又清退了二十三人,现在是五百一十二人,战意坚定。”

    “好!”顾佐点头,起身道:“二位请看。”

    他来到书案边,将灯火拨亮,书案上是一张南诏舆图。三娘子和万河散人都凑了上来,认真看着这幅图。

    顾佐指着舆图道:“今日祭旗,明日出征,你们丽水营在大军最前列,为先锋,日行五十里,五日后抵达黑山诏郡城——利润城,在利润城修整三日,再往前行,同样日行五十里,往威远镇方向走。”

    万河散人皱眉:“怎么如此慢?一路上不得耽搁十天半个月了?兵贵神速,如此懈怠,还怎么打?”

    顾佐没有回答,而是继续:“丽水营作为前锋,我要求你们多打旗号,一路鸣锣开道,尽量折腾出声势来。”

    万河散人若有所思,道:“虚张声势?中军不在我们这一路?”

    顾佐赞道:“散人好见地,咱们的战场在这里!”手指从威远镇向北,重重落在了大约八十里之外蒙乐山。

    万河散人问:“我丽水营为前锋,那后面的中军呢?后军呢?”

    顾佐道:“都是临时征募而来的,以无修行的武师为主,中军有杨鉴坐镇,后军是刘玄机。”

    三娘子盯着顾佐问:“莫非顾馆主看不上我丽水营?还是说不信任我们?”

    顾佐摇头:“杨鉴说,李宓、何履光二人都老于军伍,鲜于向虽然混账,但他们二人却是用兵的行家,不可轻敌。疑兵绝大多数没有修行,很容易被对方的探子看穿,只有丽水营五百精锐为前锋,方能令李宓、何履光上当。”

    三娘子道:“不论如何,我要参战,我来不是为了走路扛旗的。”

    顾佐点头:“当然,开打之时肯定需要三娘子出力,就连我也要随大军同行一段,至利润城后再行动,到时候三娘子跟我一起去,散人也要精选丽水营中的筑基修士前往。”

    万河散人道:“计策是好计策,但就怕青城派,如何抵御青城,馆主有何定计?”

    顾佐道:“已有所准备,若是一切顺利,青城的人过不来。”

    万河散人追问:“若是不顺呢?”

    顾佐道:“会有很大麻烦。”

    万河散人皱眉:“当料敌从严......馆主究竟有何后手,能否说明?也好让我等有所准备。”

    顾佐道:“此事绝密,但既然精诚合作,却也不须瞒着二位。我已请动唐门,听风前辈答应我,不让青城派进入南诏。”

    三娘子和万河散人都很惊讶,对视一眼,齐声问道:“唐听风答应了?他们真愿意去招惹青城?”

    顾佐道:“我给了唐门一个通川郡,如果这样他们都不来,那就活该我顾佐倒霉。”

    八月初二,大队南吴军在锣鼓喧天中启程,连绵的号角吹响了群山,上万南吴州百姓赶来送行。

    两千人的队伍、上百辆大车,浩浩荡荡出北口,身后留下万千祝福和不舍。大队沿着河道和谷地前行,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行军速度比顾佐设想得还慢。

    这支疑兵以丽水营为牌面,剩下的一千五百多人皆为南吴州、通海诏和岭南七州招募来的武师,不熟悉南吴军的人就算站在旁边仔细观察,其实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毕竟单看丽水营这五百修士,其实也称得上精锐了,以武师为普通军卒,这本就是朝廷军制的普遍构成。

    何况顾佐就在这里,他出现的地方,难道不是主力么?

    出了南吴州地界,顾佐等人就一直在四下观察,怀仙馆在益州安插了探子,节度府若是不在南吴州也同样这么做,那可就太浪费大伙儿的一番苦心了。

    果然,过不多时,杨鉴就指着周围一座山头上起飞的剑光道:“当为益州兵马,只是隔得太远,不知是哪位将佐。”

    来自各方的消息,尤其是杨鉴和顾佑二人吐露的军情,益州军中除了李宓、何履光两名统兵大将外,共有十二位金丹将佐,这些人,杨鉴身为节度判官时都见过。

    三娘子眼望顾佐:“追不追?”

    顾佐道:“当然追,不追就太假了,丽水营派两员金丹追一下,意思意思。”

    万河散人派出原来永昌会的两名金丹假装追击,两人起飞后一左一右从身后夹击过去,结果追出数里之外,正要打道回营时,前面逃窜的益州探子慌乱之中没有控制好飞行姿态,忽然从飞剑上一头栽了下来,落在下方老林中。

    追击的二人猝不及防,一下子就冲了过去。这两位都懵了,给他们的任务是意思意思,把人赶跑,他们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那现在该怎么办?

    其中一个正要低头查看摔下去的益州探子,却被另一位小声喝止,于是他们只能装作毫无察觉,懊丧着往回掉头。

    “那厮跑得够快,怎么一眨眼就没了?”

    “此人修为当真了得,追之不及啊……”

    忽听下方有人呼救:“我在这里,我投降——”

    两人使了个眼色,正要不管不顾从上方飞过,下面的喊叫声更大了:“救命啊——”

    迫不得已,这两位只能下去了,就见那探子正被几根妖藤缠绕着往旁边的树洞里拖拽,他操控飞剑不停砍削妖藤,但更多的妖藤正在向他卷过来。

    那探子一边奋力砍削,一边惊呼:“快来助我,我腿摔断了!”

    两人无奈,各自操控法器相助,这才将探子救出,拽上空中后,那探子惊恐万状:“这是什么东西?什么妖物?”

    这是南疆深处的触手藤,在上次兽潮侵袭时被带到了南诏,从没见过的人难免慌乱而不知如何应对,但实际上筑基修为就可以对付——去斩树的本体,藤蔓就会缩回去了。

    两人懒得回答他,垂头丧气的带着探子飞回军中。把探子扔在顾佐跟前,顾佐顿时无语了,看了看万河散人,万河散人也同样无语,挥手:“带下去好生审问!”

第四十六章 行军

    了解完情况,才知道丽水派修士不是故意违抗军令,两名金丹也很委屈:“我等是真想不管他,但若是不管,他就得死,与其死了,还不如带回来问些消息。”

    顾佐叹了口气:“也是个意外,二位不必自责,咱们下回注意些,不追那么近就是了。”

    益州探子是个怕死的,压根儿不用上刑,就把知道的清醒抖了个底掉。身为金丹修士,他知道得还真不少。

    李宓、何履光出动了八千兵马,连同征发的民夫共计一万五千人,号称三万,其中,益州本军的金丹将佐有十二名(此刻只剩十一名),筑基修为的有六十余人,炼气修士三百余人,步卒以武师为主。

    另外,这探子还招认了之前并不掌握的消息,青城派调遣了四名金丹和二十余名筑基加入益州军,范阳军也从河北派来了六名金丹和三十余筑基,充实李宓、何履光账下修士的实力。

    但那探子表示,青城派和范阳军支援的修士都换了益州军服,这就表明这两家还没有公然和怀仙馆翻脸的意思,既然如此,顾佐也没必要把这件事挑明,就当他们都是益州军好了。

    顾佐不喜欢玩“号称”那一套,南吴军在檄文中宣称有三千人,实际上也的确有三千人,但他计划中真正参战的,只有两千人。

    虽说益州兵马的主力是武师,南吴军的主力都是修士,但从基层军士的战力比较,武师和炼气前期修士之间是没有强弱之分的,就算对上炼气后期也能一战。因此,在军卒的实力对比上,益州军占据压倒性优势。

    南吴军占优势的是大量筑基修士,顾佐默默估算,真打起来的时候,他能投入三百筑基,是益州军的三倍。

    在金丹修士上,南吴军目前集中了四十余人,比益州军略多,而在元婴修士上,双方旗鼓相当。

    经过比较,顾佐认为自己获胜的希望很大,他有一条最大的凭仗,南吴军是在兽潮的残酷搏杀中成长起来的,益州军虽然也经历了兽潮围城,但据他所知,其实没打过什么恶仗。况且他还有别人无法理解的信心,既然后世的范阳军举起旗来就能一路平趟到长安,那益州军是不是也同样不经打呢?

    不断有军情从北边反馈回来,说益州军刚入嘉州,于是顾佐大军再次放慢速度,由日行五十里改为日行三十里。

    过了五天,益州军还没走出嘉州地界,南吴军已经进入黑山郡城了,顾佐干脆下令放假,让军士们在郡城中放松。

    直到八月二十日,益州军才缓缓进入南诏,沿着青城诏和罗浮诏的交界处南下。

    益州军行进缓慢的原因出在基层军士身上,都没有什么修为,走起来自然要比修士缓慢——脚程较慢,这或许是炼气修士们强过武师的少数优势之一。

    又等了半个月,当益州军抵达青城诏和罗浮诏交界的龙和城时,顾佐才下令大军重振旗鼓,从黑山郡城出发。

    双方大军的动向,都在对方金丹修士的高空监视之下,当晚,南吴军在黑山郡城之北三十里外的羌浪川扎营。大帐之中,顾佐看了看更换过自己装束的李谷生,又将自己的头盔给他戴上,别说,两人身材相仿,这么一换装束,不凑近了看还真是挺像的。

    顾佐拍了拍李谷生的肩膀:“少说话,有什么军令,让杨鉴转达发布。”

    李谷生答应了:“放心吧小师叔,这是在自家军中,敌军探子在天上肯定发现不了。”

    顾佐冲杨鉴道:“疑兵就靠你指挥了,明日起加快行军速度,摆出抢占威远镇的架势来,要让李宓以为,咱们准备在威远镇和他决战。威远镇距此地不到二百里,距龙和城却有二百六十里,怎样才能让李宓觉得他有希望抢在前面,这个需要你老兄好好把握。”

    杨鉴笑道:“我先派两百人急奔威远,让他着急,大队在后赶路,半路上要过墨江,我搭建浮桥的时候失败两回,就能耽搁半天、一天,给他希望。”

    顾佐又道:“记住,三天以后,把二百精锐送到蒙乐山来。”

    蒙乐山是黑山诏最北端,山中的谷道,是北向南的重要通道,益州军先过蒙乐山谷,南下威远镇,再攻黑山郡城,最后去打南吴州,这是最佳线路。如果绕行的话,往西从青城诏南下,要多走一百六十里地,往东从罗浮诏通行,要多走一百二十里。

    因此,顾佐的方略就是让疑兵缓行,作势欲守威远镇,精锐前行八十里于蒙乐山谷设伏,出其不意截杀益州军,争取毕其功于一役!

    在蒙乐山谷,顾佐已经布下了两座天都阵和一座三元极真法阵、一座两仪极光阵,都是从南吴州悄悄撤换下来,提前安置的,相信一定会给李宓、何履光一个惊喜。

    诸事交代完毕,顾佐带着三娘子、万河散人趁夜离开军营,他们身后是丽水营四名金丹和二十余名筑基。再过三天,丽水营挑选出来的二百精锐会赶往蒙乐山,作为最后一批有生力量投入作战。

    一行连夜赶路,有顾佐在前面开道,路上顺畅无比,完全没有遇到妖兽的干扰,一夜奔行百里。

    天快亮时,便放慢脚步,从林子最密处穿行,到傍晚时分,便远远看见了盆地中的威远镇。

    稍事休息,众人沿山麓绕过威远镇,顺着山脚谷地向北,急行八十里,终于抵达蒙乐山谷的南口。

    成山虎已经带人在这里恭候多时,见到顾佐,将他们带进一座大山洞中。沿着洞壁两侧全是军士,驻扎的正是怀仙营的三百余名怀仙馆弟子。

    尚长老、屠夫、原道长、苏三等等怀仙馆核心都在这里,见了顾佐都喊“馆主”,弟子们则都喊“小师叔”。

    和大家打过招呼,成山虎带着顾佐进入最深处,这里就是“中军大帐了”。

    顾佐坐定之后,立刻询问:“益州军到哪里了?”

    屠夫摇了摇头:“还在龙和城,没有出来。”

    入城歇息两天也很正常,于是顾佐开始询问各营准备情况。

第四十七章 益州方略

    早在三个月前,作为南吴军主力的中营、左营和右营就已经来到蒙乐山西侧的无人区整训了,重点演练在军阵掩护下的进攻、防守和转向。

    从前个月开始,怀仙营也被调了过来,一起加入演练。

    在顾佐的飞票攻势下,南吴军每一个队都配备了随身小型法阵,经过集中演练后,各队与战阵之间的配合已经颇为熟练,就等着实战检验。

    后续抵达的是黑山营和通海营,这两个营没有开展正规的阵法配合,只能自行训练团队配合,顾佐没有那么多法阵配备给他们,也没有必要,敢冲锋、敢坚守,这是顾佐对他们的要求,只要做到这两点,也堪称精锐之师。

    顾佐动手的准备相当早,甚至可能早于节度府真正产生动兵的念头之前,按照目前掌握的情况看,最终促使鲜于向决定派兵的原因,一是青城派的推动,二是丽水诏的服软,三是段银生冲击炼虚失败后身故。

    因此,节度府不可能料到顾佐会这么早就开始筹备作战,对蒙乐山西面藏着南吴军主力就更是不得而知。

    从昨天开始,各营在夜色掩护下分别进入之前就选定的山洞,距离战场咫尺之遥。

    山谷中段的葫芦道是预设的主战场,葫芦道西边的山崖、南边的出口,各布设了一座天都阵,保证益州军无法从这两边逃窜。这两座天都阵的启动需要三个时辰,可以提前打开。

    东边的山崖上,顾佐准备在这里放置怀仙营,他们这两个月的训练重点是防守。虽然没有天都阵,但东崖地势险要,难以进攻,怀仙营驻守此间,配以两仪剑光阵,问题不大,而且顾佐还打算将后面赶到的丽水营二百修士也配置到这里,加强守御。

    最考验南吴军的是葫芦道的北口,必须将益州军放进葫芦道,才能启动三元极真法阵封口,启动到完成需要一个时辰,这段时间,益州军势必会疯狂争夺回路,南吴军必须在这里硬顶一个时辰,顶到三元极真法阵正式开启。

    顶住了,这一战就可以结束,顶不住,后面的仗就难打了。

    顾佐抵达蒙乐山的第三天,益州军终于在龙和城修整完毕,重新启程。行至傍晚,大军来到曲驿,前锋李贞元回禀:“父亲,营寨已经立好了。”

    李宓道:“说了多少回,人在军中,按军中的规矩来,这里没有你的父亲。”

    李贞元连忙改口:“大帅,是否催促大军入营整备?”

    李宓点头:“传令入营。”

    半个时辰之后,负责指挥后军的团练使何履光进入驿站,李宓问:“粮草都安好?”

    何履光应道:“放心,一切都好。行军月余,已经初见成效,今日走了四十里而大军未乱,兵马使治军有方!”

    李宓摇头道:“一日才行四十里,还是慢了,若在中原,六十里才是勉强。”

    何履光道:“剑南不比中原,山多林多谷多,再者,益州兵马五十年未经整训,能走四十里实属不易,何必苛求,你看南吴反贼,比咱们慢多了,至今刚过羌浪川,搭个桥折腾了三天还没搭成,我听探马回报,墨江不过十余丈宽,他们的桥都塌了三回,嘿嘿,毕竟是贼子,不过如此。”

    李宓道:“墨江水急,两岸崖高,地势险峻,搭桥艰难,倒也不能就此轻视贼军战力。”

    何履光笑了笑没说话,李宓为人向来谨慎,多说无益,没必要和自家主将抬杠。

    李宓又道:“君孚,我今日一路上都在想,贼军大约是要在威远和咱们开战。”

    何履光颔首表示同意,前方军情不断回报,各方面迹象都表明,南吴叛军是要进驻威远,以此抗拒天兵。

    李宓取出舆图道:“青城派送来消息,我们原先对南吴贼的认知还有缺失,他们手中不止有一座三元极真法阵,实际上应该是两座,今春之际,顾佐小儿入京,华山西玄派又卖给他第二座。我认为,他之所以敢离开南吴州,进兵威远,应当就是依仗这座大阵。虽说咱们不怕,但若是一头撞上去硬碰硬,军卒伤亡必大。”

    何履光点头:“将军想得中肯……下官愿提一旅精兵,日夜兼程,抢占威远,必赶在他主力之前拿下威远!”

    李宓道:“倒也不必,我打算改变用兵方略。君孚带兵护稳粮草,依旧按原路进兵,直趋威远,但要注意,不必着急,放南吴贼抢先入城。待南吴贼入城之后,将威远团团围住,只佯攻,不硬打。我率三千军绕行墨山,直趋羌浪川,从南吴贼身后动手……”

    说着,李宓拳头重重砸在舆图上的某个位置:“……攻占黑山郡城!”

    何履光眼前一亮,赞道:“将军妙计!如此一来,南吴贼腹背受敌,进退失据,想不溃散也难。”想了想又道:“只是这条路不是很好走,青城派的人说,不仅绕行一百多里,且皆为小路、山路,大军难行。”

    李宓道:“我打算轻装前行,不带辎重民伕,险是险了些,却也是练兵的好机会。”

    何履光再问:“这条路要通过罗浮诏,节度府答允过罗浮派,大军不借道他们的地盘。”

    李宓笑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三军既动,又何必拘泥于什么承诺?鲜于节度的应承,不合时宜,不利作战,不用管他。且我行军之际,不滋扰地方,不是什么大问题。等罗浮诏去和节度府说理时,我仗都打完了,让节度府去头疼就是。再有责罚,我一力担之!”

    何履光点头道:“既然如此,下官和将军共担之!”

    低头看着舆图道:“将军轻兵急袭,我当稳扎稳打,于石桑虚结大寨,至蒙乐山建粮台,大军抵近威远后,驻于通镜川。”

    李宓看了会儿图,点头同意:“可。在通镜川扎营,需在河川两岸都建寨驻兵,不可全数过河。”

    想了想,又再次叮嘱:“不要拿军士往上硬碰敌军大阵,尽量避免伤亡。君孚啊,大唐已显乱象,手中有兵,将来朝廷才有倚仗。”

第四十八章 前哨战

    李宓的话,给了何履光不小的触动,他点头道:“将军放心,我会尽量保全军士性命,留待将来。”

    李宓又道:“进入黑山诏后,立刻知会青城派,请源丹道长和余长老带青城修士前来相会,合围威远。”

    何履光怔了怔:“源丹掌门会来么?不是说他们不方便明着出面?”

    李宓道:“抱歉君孚,此事关系重大,为防罗浮派横生枝节,只能严守机密,知道此事的,只有鲜于节度和我,没有事前告诉你。”

    何履光素来信服和敬佩李宓,见李宓向自己道歉,心中那丝不快立刻烟消云散,振奋道:“有青城派出手,咱们如虎添翼!”

    李宓交待:“原本要和青城合攻黑山郡城,但如今方略已变,南吴贼主力汇聚威远,当请源丹掌门前往威远。待我拿下黑山郡城后,贼军若是溃散,合力围杀便是,贼军若负隅顽抗,破三元极真法阵一事,交给青城派,不要拿军士去硬拼。还有,三娘子斗法经验极丰,交给青城派应付,通海的苦桑也尽量如此,你是主将,能不出手就不出手。”

    何履光点头:“明白了。”又问:“他们出兵,许的什么好处?”

    李宓道:“他们要通海诏。”

    何履光叹息:“胃口当真不小!”

    李宓趁夜率三千精卒离营,何履光则继续催动大军沿原定路线进兵。

    大军至石桑,何履光下令结寨,营寨规模保持不变。望着远处山头飞起的剑光,何履光下令:“从今日起,加大驱逐力度,不要让南吴贼窥探于三里之内!”

    随着他的军令下达,益州军掠起一道道金光,金丹哨探尽出,将搜索范围向外又扩出去一圈,当即便引发多次交锋斗法,在夜空中绽放出团团光华。

    益州军的驱逐行为,立刻引来了更多南吴金丹修士的窥探,大军前进的通道上,常常会忽然间爆发哨探之间的争斗。在个人修为和斗法实力上,益州金丹们显然落了下风,斗不过南吴金丹,几天过去,便有多名金丹受伤,如果不是何履光亲自出手,恐怕早就出现阵亡了。

    在金丹修士之间提前爆发的零散战斗中,益州金丹的表现明显不如青城派金丹,青城派金丹的表现,又不如范阳来援的金丹。对于南吴金丹来说,打益州金丹最轻松,打青城派金丹就要难上许多了,最难打的是范阳金丹,邱大波的伤势,就是范阳金丹造成的,这也是南吴金丹们在这场前哨战中出现的第一个损伤。

    由于南吴金丹的持续密集骚扰,益州军哨探范围被大大压缩,前出无法超过十里,但何履光并不着急,反而很欣慰,南吴贼那么多金丹修士都在这里出现,正好说明他们的目光被自己牢牢吸引,给李宓的轻兵突袭创造了极佳的条件。

    邱大波受伤被抬回蒙乐山,顾佐前往探望,见他没有生死之险,这才安心。

    邱大波刚在胸口处敷了药,恨恨道:“范阳来的狗贼,手段果然狠辣,等老子伤好了,非一个个杀了不可!”

    洛君刚从前方回来,几步来到邱大波跟前,一伸手就将他的衣服掀开,在邱大波的伤口附近摁了半天,问:“疼不疼?”

    邱大波咧着嘴嘶声道:“别乱摸,本来不疼,你摸起来就疼!”

    洛君“嘁”了一声:“稀罕?”转头向顾佐道:“没毒。”

    顾佐问:“照益州军的速度,还有一天才能到达,战场能保持遮断吗?”

    洛君很有信心:“我还没放开打,如果不是担心被何履光偷袭,就凭咱们这几十个金丹道友,益州军这一路上有得苦头吃。”

    顾佐道:“三娘子和苦桑道人还是不要露面,一切以蒙乐山战场为主,争取全歼。”

    洛君问:“要不要想个办法诱李宓加快脚步,他们走得太慢了。”

    顾佐想了想,还是否决了这个提议:“慢虽慢,但李宓、何履光的路线没有改变,若是诱敌,我担心起到反效果。杨鉴和顾佑都说过,李宓为人谨慎,别引起他的疑心。”

    又过了一天,磨磨蹭蹭的益州军终于靠近了蒙乐山,洛君让金丹修士们暂缓袭扰,留出短暂的空窗期。

    益州军的十几名金丹修士终于飞临蒙乐山,开始在空中巡山。各处藏兵的山洞中,南吴军都得了严令,不许露头,有违抗军令者,立斩!

    益州金丹们在蒙乐山上转了几圈,立刻回报后方何履光:“我们击退了南吴贼的探子,占据蒙乐山。”

    何履光向左右道:“我军哨探越打越勇,南吴贼江河日下,士气已挫。”

    左右都笑道:“毕竟是逆贼,怎会是何将军对手?”

    何履光捋须下令:“继续向前,扩大搜索范围。”

    此时,前锋来报,大军已至蒙乐山,何履光举目向前眺望,有青城派修士指着前方远处层层群山道:“将军,前面如刃的群山便是蒙乐山,谷口位于左侧,谷道约十二里。”

    何履光大致判断,离着谷口差不多也就是十里左右,但山道行进,差不多要走十五六里,于是道:“催动大军前进,令前锋加速通过山谷,在谷外安营扎寨,同时寻找设立粮台之所。让司马派出人手,在谷道两山顶端设立岗哨。”

    又将青城派几名修士招来,道:“请诸位派人回报源丹掌门和余长老,我大军已入黑山诏,进占蒙乐山,请贵派速来汇合。”

    一名青城派修士当即起飞报信。他先向北飞了十余里,出了大军视野之外,忽然折道向西,越过群山,进入青城诏,再飞三十余里,落在了巍山白云崖下。

    源丹老道和余长老就在此间,距蒙乐山不到五十里!

    听了弟子的禀告,余长老问:“这么说,顾佐的主力就在威远?”

    那弟子道:“查探出来的军情,南吴军的确是往威远来的,何将军是这么判断的。”

    余长老又问:“李宓想怎么打?”

    那弟子道:“何将军只说请咱们去蒙乐山汇合,没说怎么打。”

    余长老皱眉:“我问的是李宓。”

    那弟子道:“两天前就没见到李将军,一直是何将军布置军务。”

    余长老回头看了眼源丹老道:“掌门师兄,李宓去偷黑山郡城了。”

    源丹老道点点头,正要答话,忽听天边云中传来一声长笑:“源丹掌门,你不在青城山,怎么忽然跑这里耍来了?”

第四十九章 唐听风

    源丹眯着眼睛,看见云中现出一条身影,缓缓飘落于崖前虚空之上,于是呵呵笑着拱手:“原来是听风道友。”

    来人正是唐听风,他俯视着下方的源丹和余长老,道:“家里有人受了伤,前几日唐某去青城拜望道友,原打算商借些草药,谁知道友却不在家,不仅道友不在,连余长老和青城四老也不在,唐某彷徨无计,却正巧在蒙乐山前遇见了贵门弟子,呵呵,这才发现道友。”

    余长老狠狠瞪了那弟子一眼,旁边的弟子吓得一缩脖子,心中暗自叫苦:唐听风是炼虚大修士,他要追摄自己,自己怎么可能躲得开?

    源丹老道和余长老同时掠上半空,和唐听风相对而立。

    源丹笑问:“不知听风道友需要什么草药?需要多少?尽管道来,我着人去药园采摘,即刻送上万步崖。”

    唐听风道:“是我家十三弟需要,他那女婿以前被鲜于向设计谋害,以致重伤,原以为治好了,谁知却又复发......需要什么草药,我也不太清楚,如今他就在青城山药园中坐等,还请源丹道友随我一起前去。”

    源丹呵呵道:“听风道友说笑了,药园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

    见他不信,唐听风道:“落雁回光阵嘛,果然是当世有数的顶级法阵,的确难进。但我唐门并非恶客,又为治病救人而去,贵派守园弟子还是很有慈悲之心的,也愿意相助同道。有两个我印象较深,似乎是叫什么一尘子,还有个叫徐青,主动开启了大阵,迎我等入园。若非他们做不得主,我就直接取药了。”

    这两个都是余长老的弟子,金丹修为,这次青城派大举出山,便是由他们二人镇守药园、主持法阵。唐听风说什么“慈悲之心”,当真可笑,余长老心知必然是使了什么唐门的歹毒手段,逼迫二人解除大阵。

    余长老怒道:“药园乃我青城重地,未经允许,怎能擅闯?你将我两个弟子如何了?”

    唐听风没搭理余长老,余长老是元婴后期高手没错,若是放在平日,他也会客气回话,但此刻......他看都不看余长老一眼,只是等源丹回话。

    源丹也很恼怒,但眼前大事要紧,不愿横生波折,便没有发作出来,只是沉声问道:“一尘子和徐青有没有受伤?”

    唐听风奇道:“为何会受伤?此二人乐于助人,必有好报,怎么可能受伤?”

    源丹这才放心,沉吟道:“不如我遣一位弟子随听风道友前往青城,需要什么......”说到这里,又语塞了。

    药园里可是种着很多珍惜灵药的,当然不能任由唐听风自取,他知道对方的来意,也愿意“花钱消灾”,但真要开了这个口,损失可就太大了,于是改口道:“......可取一、二。”

    意思就是,不论什么灵药,你想拿就拿吧,我就当你是趁火打劫了,但只限定一两株,多了可不行。

    唐听风摇头:“我听十三弟说,缺得还不少,一两株可不行。”

    余长老怒道:“那是我家青城山的药园,不是你万步崖的药园,你还真当我青城派怕了你唐门?”

    唐听风依旧不予理睬,只是气定神闲看着源丹,对方发火、怒骂都无所谓,伤不着他一根汗毛。

    见余长老发怒没有效果,源丹稍作让步:“那听风道友以为,需要几株?三株?五株?”

    唐听风笑道:“我都说了,需要多少并不知情,最好源丹道友随我同归青城,需要哪一株,源丹道友当场决定,我唐门也不白要,咱们议个价,议定了,我唐门就买下来。你若是只派个弟子去,做不得主,拖来拖去耽误了伤情,我十三弟那脾气,发起火来,连我都拦不住,哈哈。”

    余长老瞪着唐听风:“唐十三还能如何?他真敢将我青城药园毁了?别怪我青城派到万步崖上寻仇!”

    唐听风笑了笑,听见了也当没听见,把余长老好悬憋出内伤。但他只是元婴修为,唐听风这位声名已久的炼虚大修士不搭理他,他又能如何?

    源丹老道再退一步:“我让海沧师弟随你前往,他能做主。”

    唐听风继续摇头:“不行。”

    源丹老道深吸了一口气:“为何不行?”

    唐听风瞟了一眼余长老,不屑道:“我不喜欢他,我怕路上忍不住把他杀了。”

    余长老满脸涨得通红,气得说不出话来——也不敢说话了。

    源丹老道瞪视唐听风半晌,终于还是强忍了下来,一则会猎南吴州是苦心筹谋了许久的行动,二则不到万不得已,他还真不愿和唐听风当面冲突。

    不提唐门有多难缠,单论修为,他刚入炼虚,自忖是绝无可能胜过唐听风的。

    唐听风继续在天上优哉游哉,源丹老道和余长老下到白云崖,召集师兄弟商议,

    为了谋夺通海诏,青城派菁华尽聚于此,除了修为最高的源丹外,余长老和青城四老都是元婴后期。家中坐镇的三位师弟皆为元婴前期,原本想着应该没有谁会去招惹青城本山,就算偶有鲁莽之辈,留在家里的三名元婴也足够应对,谁想得到冒出头来的会是唐门?

    别看余长老总是跟唐听风面前发火、强项,但真正商议的时候,他是看得很明白的:“说来说去,唐门当受顾佐小儿所托,顾佐将通川郡交给他家,他来报恩也是自然。”

    青城四老中的侯长老道:“我在下面查看许久,没看见唐门其余人,不如就在此处合攻唐听风,杀了!”

    另一位洪长老摇头:“未设法阵,败之不难,杀之太难,若不能杀了,将来后患无穷。”

    罗长老叹息道:“可惜师伯失踪多年,若有师伯在此,他唐听风焉能如此嚣张!”

    商议良久,还是决定先派人回青城山看看,结果人还没派出去,就有山门镇守的弟子慌慌张张赶来报信:

    “唐门二十余人无故占了药园,说是要等掌门回去谈事!”

    “都是谁?”

    “只认得一个唐十三,但他们有三位元婴修士,其余皆为金丹,杨师叔他们担心强斗起来会毁了药园,没敢动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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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佐举着宗门的牌匾,热情如火,眉毛笑着了弯月:“劳驾,这位兄台,你愿意加入怀仙馆么?”这世道,修仙难,招人更难!道长去哪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道长去哪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道长去哪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