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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去哪了全文阅读

作者:八宝饭     道长去哪了txt下载     道长去哪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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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网打尽

    顾佐背着竹篓,提着两条鲤鱼,沿若耶溪向北走了小半个时辰,转入小孤山的一条山道。里面是座竹篱围成的院子,三间茅草房。

    “王道长,我回来了,路上拾到只狸猫......”

    刚刚推开柴扉,就见正中茅草房里的道士提着行囊出来:“小顾回来了?贫道出门除妖,这两日你守好恒翊馆,若有人问,便说贫道半月即归。”

    “知道了。”顾佐将竹篓放下,从里面揪出只小狸猫:“王道长,你看......”

    扭头去找王道长时,他的身影已经匆匆转过山道,隐没于树林之后。

    顾佐摇了摇头,将狸猫关进左边草房中,给它做了个小窝,又去厨下,将打来的鲤鱼剖开,鱼肠杂碎寻个木碗装了,扔进锅里翻煮。

    喂小狸猫吃了鱼肠杂碎,顾佐将一锅鱼汤吃光舔尽,抱着肚子悠闲的躺在院子里,头枕双臂,仰望星空。望了多时,回到草屋中,抱着小狸猫睡着。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天亮的时候,顾佐去生火熬粥,将米桶里最后一两米倒出来,扔进锅里,熬出一锅稀粥,米汤喂猫,自己喝粥,吃完抹了抹嘴,推开王道长的主屋。

    床下的钱罐搬出来......顾佐没见听铜钱撞击钱罐的响动,怔了怔,连忙打开,罐中空空如也。

    趴在地上向床下望去,两只草鞋随意扔在床板下,其中一只翻在另一只上面,鞋底破了个洞。忽然一只小耗子从里头蹿了出来,吓了顾佐一跳。

    顾佐站起来,将床上的木枕掀开,一条裹脚布压在下面,散发着难言的味道。他也顾不得掩鼻,找根棍子将裹脚布挑开,没有一文铜钱!

    顾佐额头见汗了,在简陋的房中转了个圈,扑向唯一的木柜。往日镇守木柜的大铜锁不知去向,被他轻易打开了木门……

    一无所有,连度牒和道馆凭牌也没了!

    顾佐一屁股坐在床板上,透过木窗,望着外面的春光发呆。

    王道长什么情况?

    正琢磨间,就听山道处响起零碎的脚步声,一群衙役手持铁尺、水火棍、绳套出现在院子前,踹开柴扉一窝蜂涌入,当先的正是县中人见人惧的班头季老大。

    季老大高喝道:“王恒翊,你的事犯了,出来受缚!”

    顾佐硬着头皮出来,道:“王道长去外乡除妖,昨日刚走。季班头,不知王道长犯了何事?”

    季老大冷笑:“王道长?怕是野道长吧!被尔等蒙蔽三年,若非龙瑞宫诸位道爷查证出来,你们还得在此地骗吃骗喝多少年?”

    手一摆:“搜!”

    季班头是炼气士,有他压阵,顾佐一个还没修行入门的小辈哪里敢反抗,被当场绑了,押在墙根下,两个衙役上前,将挂在主屋门梁上的“恒翊馆”匾额摘掉,扔在地上几脚踩断,余者蜂拥而入三间茅房,既没有鸡飞也没有狗跳,很快就出来了——什么都没有。

    季班头办老了案子的,经验极丰,当即向身后一个留着八字须的书吏商量:“宋刑书,人怕是跑了。”

    这书吏是县衙刑房的,当即点了点头,将腋下夹着的木牍横到面前,在文书上写了两笔,让季班头摁了手印,转身就走。

    顾佐则被一群人押着下山,跟溪边换船,沿西江进了山阴县城,直送号房。

    顾佐一路上向季班头和宋刑书哀告自家的“蒙冤被难”,同时也不停央求告知原委。宋刑书听得烦了,只道:“案子明明白白,有何冤屈进了衙门再说。”

    顾佐还待分辩,季班头使了个眼色,令衙役用破布将顾佐嘴巴塞了。

    顾佐被关进了大号之中,所谓大号,就是十几个、几十个人犯被关在同一间囚室中,进去之后会发生什么,顾佐可是听说过的,当即双腿一紧,尽量往墙角出溜。

    今日的大号中少说也有三五十人,顾佐起先还很是畏惧,但双眼适应了阴暗之后,他发现情况似乎有点不对。

    大号中的这些人犯,他见过近一半。

    “刘馆主?您老人家这是……”顾佐见到熟人,连忙打听,同时四下抱拳:“高馆主……原道长……张老师……”

    “你是……”

    “他是小顾,恒翊馆的。”

    “哦,王师兄的人……你家王道长呢?”

    顾佐回答:“我家道长昨日外出捉妖,说是半月方回。”

    “这厮!收到消息也不知会一声,枉我将他视为道友!从此割袍断义了!”

    “没错,难怪昨日跑来催我还钱,亏得贫道留了个心思,否则岂非白还了?从此恩断义绝!”

    “说的是啊,不仗义!绝交了!”

    “绝交了……”

    号房中顿时一片义愤填膺,身为恒翊馆的人,顾佐也为自家馆主的不义之举羞愧难当。但再是难堪,事情还是要搞清楚的,当下厚着脸皮请教。

    原道长叹道:“也不知龙瑞宫是怎么想的,忽然开始核查各家宗门道馆的资质凭牌,连带着道士度牒也开始追索了,这都十多年没过问了,这不是吃饱撑的么?”

    号房中顿时一片附和之声,有人忿忿不平,认为是龙瑞宫黑了心肠,想要加重征敛,有的则唉声叹气,说是这道绝然没法修下去了,更有为天下操碎了心的,说此举是破坏了会稽郡繁华鼎盛的修行局面,将来必有恶果云云。

    这下子顾佐才算是明白了,敢情山阴县违规开设宗门道馆的,竟是被一网打尽了!

    事已至此,徒呼奈何。

    在号房中待了三天,顾佐被提堂过审一次,挨了三记板子,倒也没受伤。

    最后,恒翊馆的案子很快就被判决了,县里有官身的几个老爷就没出面,由主审的师爷判下罪状:野修王氏名恒翊者私度道牒,诡籍牌票,按律仗百、徒一年。因该犯潜越,着请郡中各县协拿。其仆顾氏名佐者,不知究里,训诫三日,略作薄惩。

    于是,顾佐又这么稀里糊涂被放了出来。

    走出号房,刚刚重见天日,还没适应眼前的光亮,顾佐又被两个泼皮架到一条僻静的小巷中,这两个泼皮他也认得,一个陈六、一个蒋七。

    蒋七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以雄赳赳气昂昂之势守住巷口,陈六则拉着顾佐小声交代:“回去后别作声,记住,消停半个月。半个月后再把道馆开起来,馆名都在牌票里了,收好!”

    顾佐眨了眨眼,半是发懵道:“哪里还敢开张......我这已经是走了大运,牢中那些同道,大多被流配了,做馆主的还都挨了板子,打得那叫一个惨……”

    陈六道:“这次是龙瑞宫严查道士度牒查出来的,今后就不给你上度牒了,你只需拿牌票开张就是,就算最后出了事,也不过是杖三十......”

    顾佐脸色顿时很不好看。

    陈六讥笑:“瞧你个怂样!杖三十而已,里面自有人打点,保你听声不见疼。”

    顾佐想了想,问:“王道长去哪儿了?”

    陈六道:“放心吧,死不了,去外乡了,有我们弟兄保着,万事无忧!”

    见顾佐还在犹豫,陈六又道:“我记得没错的话,你是半年前来的山阴吧?不用解释,你这样的多了......我们也不关心你是哪儿来的!能在山阴落籍,你以为是谁给你办的?若是不开张,你还想在山阴待下去?”

    顾佐道:“可我没王道长那本事啊。”

    陈六道:“你只跟了他半年,能有王道长一成本事,就算烧高香了!凑合着弄吧。眼下山阴的道馆被扫了大半,能坚持下去的,就是个机会,再者,你六哥我会给你安排活计的。”

    顾佐想说,我连半分都没有,哪里来的一成?可话到了嘴边又缩回去了,如果他连半分都没有,怕是真要卷铺盖从山阴滚出去了。

    末了,陈六道:“老规矩,生意开张以后,每月一贯,我和蒋七月底去收。”

    顾佐捧着手中的木制牌票,看着陈六走出巷子,忽然想起来,喊了一句:“六哥,能不能借几个钱?小弟手上半个子都没了......”

    却见陈六和蒋七理也不理,搭着肩膀转出去了。

    顾佐将牌票塞进怀里,走出小巷,重见天日的感觉,真的很好,可看着大街上的一家家酒楼、食肆,他又忍不住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时近晌午,状元楼、迎香楼、刘记肉饼、成记三羊汤......各家酒楼早已高朋满座,店家在门口引着贵客往里走......

    小摊小贩们也挑着担子,推着小车停在路边,卖烧饼的,卖卤肠的,卖松糕的......香味飘来,令顾佐不停的咽口水。

    他在号房中待了三天,虽然没太饿着,但吃的什么可想而知,此刻身无分文,只能硬着头皮往城外走,赶紧出城想办法。

    好在他放置在溪水中的竹笼无人破坏,里面关了两条活蹦乱跳的大鱼,还有三只螃蟹,顾佐赶紧收了,快步赶回小孤山,生火起灶,将鱼蟹弄熟填了肚子。

    但,没有米面打底,肚子里总是不舒服、不踏实,顾佐看了看趴在脚边舔鱼骨的小狸猫,开始为接下来半个月的饭食发愁。

第二章 贺少爷

    顾佐将手中巴掌大的牌票翻过来打量,见上面写着几行字:会稽郡法司核准,允捉妖、助民,不可干扰道士行法,需听各县刑房任事,违者重罚。

    牌票本身是毫无问题的,但顾佐知道这玩意儿经不起严查,因为它在会稽郡法司没有登记,山阴县刑房虽有登记,却是在副册上,正册上也是不存在的。接受上官核对时,出示正册,自家掌握时就看副册,说白了,这牌票不合法。

    想上正册需要郡里法司批准,每月还要缴纳一贯税金,只在副册上的话,这笔钱就被下面的一系列人等私分了。但顾佐还得感谢这帮家伙,没有他们,顾佐连吃饭的路子都没有。

    他是受过半年颠沛流离、沿街乞讨之苦的,能在山阴县有一个“家”,这种日子总好过以往,否则想在若耶溪捕鱼也不行——那是县里的官产!

    牌子正面写的馆名是“怀仙馆”,也不知是谁给取的,比“恒翊馆”显得俗多了。半个月后,顾佐需要照此打一块匾额挂上,重新把道馆开起来,但打制匾额的一百文钱,他没有。

    顾佐一直在考虑,要不要跑路。他没入修行,不会法术,王道长也从来不教给他——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这种事多有,他很理解。何况他只是被王道长路上领回来当僮子充门面的,谈不上师徒。

    跑路与否这个事儿太大了,他整整思考了一个上午都没有半分头绪,恨不得把指头掰开揉碎了想,却越想越糊涂。

    正努力思索间,就见院子外头跑来一个戴着青色软帽的小书僮,自个儿推开柴扉进来,气喘吁吁问:“王道长呢?”

    顾佐眨了眨眼睛,没敢回答,那书僮道:“快把王道长请来,我们少爷着急上火了!”

    顾佐一听,更不敢接茬了,他不会给人看病开药啊,只是道:“何不去请城里的娄大夫?”

    那小厮道:“什么娄大夫?我们少爷丢东西了,让王道长帮忙找找。”

    说着,忽然抬头看见主屋门楣上原来挂着的馆匾没了,当即问道:“怎么回事?”

    又看见顾佐手上拿着的怀仙馆牌票,凑过去看罢,这才恍然:“哟,是换馆名了?那要恭贺了。咱走吧!”

    顾佐“啊”了一声,艰难道:“您是......”

    书僮道:“我是少爷的书僮贺竹啊!五个月前你不是来过我们贺家老宅吗?忘了?跟你师父!”

    顾佐连道惭愧:“我有些脸盲,抱歉之至......”

    书僮道:“走吧,别耽误工夫了!”

    顾佐道:“王道长......外出捉妖了......还没回来。”

    书僮一把拽住顾佐就往外扯:“你也一样,又不是什么难事,你到了就知道,凭你们师徒的本事,手到擒来!”

    “我只是王道长的僮子......”

    “都一样!上次王道长给我们少爷找来的黑背大将军就很不错,你们师徒擅长寻物追摄,果然不是吹的!”

    顾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听说是找失物,心里多少不再抗拒,就这么犹犹豫豫间被贺竹拉扯着下了小孤山。

    若耶溪上有只竹排,撑篙的老头等顾佐和贺竹上了排筏,当即撑离溪岸,顺水直下。驶出小孤山的范围,两边缓丘绵延起伏,绿树掩映着若隐若现的田园,农户们正躬耕地中,水田里插满了秧苗。

    过不多时,竹排进入西江,江上多了几艘乌篷船。

    书僮忽道:“老渔翁,近日可有什么趣闻?”

    撑篙人眨了眨眼,大声道:“贺秘监荣归乡里,此为山阴大事!他老人家还做了首诗,乡间广为传唱。”

    嗓门之响,传遍整段江面,顾佐没防备,顿时被唬了一跳。

    书僮笑问:“你这老儿也会唱诗?”

    撑篙人道:“诗写得好啊,我这就给你唱!少小——离家——老大——回啊,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

    唱腔悠远,在西江上飘飘荡荡,有哀伤之意,却尽显洒脱之气,几艘乌篷船中,都有人探出头来,望向竹排。

    撑篙人唱罢,书僮觑眼瞄了瞄那几艘乌蓬船中的船客,击掌赞道:“妙啊!”随手就扔过去一枚铜子,撑篙人接过去,笑问:“还要不要唱了?”

    书僮摆手:“今日足矣。”

    贺家老宅距小孤山不远,木排在西江上滑不多时,拐进一条水道,岸上是座恢宏的庄园,这便到了。

    付了船工,顾佐跟着书僮进入老宅,里面亭台楼阁、柳榭池塘,错落交叠,也不知顺着廊道走了几个圈,才来到一处内院。

    顾佐上一次来贺家老宅是五个多月前,当时脑子里一团浆糊,也记不清路。这回是第二次,依旧一团浆糊。

    他路上问书僮,贺家少爷丢了什么东西,书僮却不说,只是让他去了就知。

    贺少爷名孚,据说这个名是陛下所赐,可见贺少爷他老爹——贺秘监有多受陛下信重。

    贺秘监晚年得子,所以贺孚年岁不大,也就是二十多的样子,但说话却有些老气横秋,又带着些居高临下的味道,或许是因为自小在长安长大,于他而言,这个世界只有两个地方:长安和长安以外。

    书僮贺竹说“少爷着急上火了”,但顾佐并没有看出这一点,贺孚反倒是很悠闲的问起了闲话:

    “你是王道长的徒弟?”

    顾佐无奈,只得再次解释:“我是王道长的僮子,我不是道士,上次跟王道长来时就说过的。”

    贺孚抚掌大笑:“你这僮子老了一些,哈哈!”

    顾佐:“……”

    “无需惭愧,都一样了。”贺孚摆了摆手:“上次你随贵师来过吗?我怎么不记得你?”

    顾佐指了贺孚手中的蛐蛐罐子:“当时给您送促织,我就在一旁。”

    “是吗?好了,说正事,竹子,告诉他。”说完,又轻轻摇了摇蛐蛐罐子,凑着眼睛看了看里头的新虫,满意的点点头。

    书僮转身去旁边亭中,在廊柱下抱过个精巧的大竹笼,里面关着只小狸猫,道:“老爷告老还乡时,娘娘恩赐了我们少爷一对狸猫,少爷五天前和友人踏青,带着出游,不留神跑了一只,和这只一模一样。你看能不能找着?”

    顾佐仔细打量了一番小狸猫,又大致问了问走失那只身上的纹路,不禁有点遗憾,这不是他几天前拾到的那只,如果是就好办了,只得道:“敢问失于何处?”

    “会稽山西岭。”

    贺孚补充道:“这事儿不能说出去,明白吗?既然王道长把你派来,就说明你有这个能耐,我不拘你是用什么道术,总之帮我找回来,事成之后必有重赏。给你三天,开始吧!”

    书僮贺竹取出笔墨纸砚,摆在庭院中的石桌上,这是给顾佐掐算所用。

    贺孚跟旁边逗猫玩虫,书僮在一旁侍奉笔墨,墨汁砚好,顾佐硬着头皮提起笔,在纸上犹豫良久,依照方位写了四个字: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之后是天干地支,各按方位术数对应位置,接着……

    顾佐不知道该怎么算了,他偷师王道长的水平,仅限于此。

第三章 搜灵诀

    小书童贺竹凑过来,好奇的看了几眼,顾佐连忙加快进度,左手胡乱掐诀,右手继续落笔,加减乘除开方幂运算,各种符号往上怼,怼完之后开始“连连看”,最后弄出一个网状的图案。

    贺竹问:“如何了?可有眉目?”

    顾佐沉吟片刻,先点头、又摇头,再点头、再摇头,方道:“回去试试。”

    见他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贺竹没敢再问,过去禀告正和两个丫鬟嬉笑的少爷,少爷贺孚又挪步过来道:“你家王道长何时回来?”

    顾佐干咳了一声:“嗯,这却不知了,有时三五日,有时却又三五个月,说不准的事。”

    贺孚挥了挥手:“竹子,带小王道长......”

    顾佐连忙更正:“鄙姓顾。”

    “好,带小顾道长去西岭看看。”

    西岭没什么可看的,就算有,顾佐也看不出来,但只要恒翊馆,不,怀仙馆不倒,他就得把门面撑下去,故此围着贺家少爷踏青失猫之处转了两圈,然后“若有所思”。

    贺竹问:“顾道长算到什么了?”

    顾佐更正:“我还不是道长,没有道牒的。”

    贺竹道:“迟早的。那,顾仙师有没有找到什么踪迹?”

    顾佐道:“据我所知,贵府似乎是有修为高深之辈的,为何不请他们出手?”

    贺竹摇头:“刚才少爷不是说了么,这事儿还不能让旁人知晓,包括老爷,你也不能四处乱说,传到老爷耳里,少爷必不饶你。”

    在西岭溜达了多时,也没看到什么,一只猫在山岭中丢失,这该怎么找?更何况是五天前!

    顾佐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先行回去,打算熬过三天,实在不行就只能承认找不到,贺家那笔赏赐不挣了。

    躺在自家茅屋的床榻上,从枕头下翻出一本《搜灵诀》,一页页翻了下去,指望从里头找到个办法,但翻了三遍,还是一无所得。

    《搜灵诀》是王道长的独门功法,分上、下两卷,顾佐手中的是上卷。王道长有十几本功法秘笈,平日都锁在他的柜子里,就顾佐所知,从来没见他翻阅过。

    上个月有一天,王道长吃醉了酒回来,也不知开柜子翻找什么物件,之后没有上锁,便倒在床头呼呼大睡了过去。顾佐进去给他盖被子的时候发现了敞开的木柜,壮着胆子将这本上卷摸了出来,连夜誊抄了一遍。他本来还想誊抄下卷,奈何天色已明,只好做罢,之后就再没合适的机会了。

    这本《搜灵诀》上卷,包含基础修行功法,并配有三种实用法门,顾佐一个月来翻看不下数十遍,几乎可以说是背熟了的,有些晦涩的句子,他也旁敲侧击向王道长询问过。

    王道长虽然不传他功法,但为人稀里糊涂,被顾佐诳去了不少修行知识,让顾佐搞懂了这本《搜灵诀》的意思,但顾佐至今还是上不了手,因为他没有灵石。

    没有灵石就没有灵力可供吐纳,修来修去也修不出真东西来,这一点,他近月的实践已经充分证明过了。而灵石的价格,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奢想的,一块灵石通常在一贯上下,也就是一千文左右,就算把他自个儿卖了都凑不出这么多钱来。

    如果能找到贺家丢失的那只狸猫就好了,以贺家的手笔,说不定就能混到一贯赏赐,有了这笔钱,或许就能开启自己的修行之路。

    一声“喵”,小狸猫轻手轻脚来到顾佐脚边,蹲下来仰望着他,眼巴巴的等着他给吃的。顾佐也饿了,但锅里没米,只能再次下山,跟若耶溪边翻看竹篓,结果里头什么都没有。

    若耶溪水流湍急,钓鱼是很难的,顾佐沿着水边走了很远,连鱼的影子都没发现,只得怏怏而回。结果一进门就看见小狸猫摁着一只不知哪里来的仓鼠,正大快朵颐。

    顾佐看得一阵眼馋,但他知道这玩意儿吃下去后果或许会很严重,心里有障碍,于是没有和小狸猫争食,甩手出门,跟周围林子里转了一圈,找到一小捧已经过季干瘪的枣子,吃一半吐一半,勉强熬过了这个晚上。

    第二天天还没亮,顾佐就被饿醒了,这让他再次体验到了半年前颠沛流离的苦楚,于是深一脚浅一脚下了小孤山,再次来到自己下鱼篓的地方,还是一无所有。

    顾佐抱着侥幸的心思走了五里路,赶到西岭,又转了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贺家丢失的那只狸猫,但事实证明,侥幸心理从来是要不得的,这五里路算是白跑了。

    他已经饿得有点发慌了,抬头望着周围无人的山坡,琢磨着能去哪里弄到吃食。

    琢磨片刻,终于想起一个人来,而且就在附近不远,于是顺着山麓转到北面,见到一处显赫的牌坊,上书“流林天”三个大字。

    顺着这道牌坊向内,沿着山道而上,苍松翠柏掩映之中,有重重殿宇,便是会稽郡唯二的修行宗门之一,流林宗。

    三个月前,他随王道长去山阴县大户贾家捉妖,在贾府遇见了流林宗下山的女弟子——同样是被请去捉妖的罗先娣,当然,王道长没有机会出手,那只狐妖被罗先娣当场斩杀了。

    罗先娣比顾佐大三岁,却已是将要圆满的炼气士,为人英气豪爽,是山阴县比较有名的女剑侠。当日在贾府时,这位女剑侠曾经问过顾佐有没有入修行,还让顾佐叫她“罗师姐”,算得上顾佐在世上少有的“亲朋”。

    牌坊就是山门,虽然无人值守,但进去就是擅闯山门,后果不言而喻。顾佐只能在山门牌坊下焦急的等着,看看能不能遇到流林宗下山的弟子,帮自己带句话。

    等候多时,山上终于下来一位,身着束腰锦衣,围着短罗裙,罗裙下迈动的两条长腿坚韧有力,正是英气十足的罗先娣。

    顾佐心下欢喜,后退两步,躬立于道旁,等着罗先娣过来后上去招呼。

    罗先娣走到牌坊前,看见了迎上来的顾佐,疑惑着问:“你是?”

    顾佐连忙抱拳:“罗师姐,我是恒翊馆的顾佐,三个月前在贾府捉妖时您指点过的小顾。”

    罗师姐恍然:“啊......小顾......”一边点头,一边冲远处招手示意。

    顾佐顺着她的目光转身望去,见远处走来两个白衣修士,一个俊朗潇洒,一个却有些佝偻猥琐,走在一起显得极不搭对。

    顾佐来山阴刚刚半年,认识的人不多,这两个不搭对的他还正巧认识,乃是县中与流林宗比肩的另外一家名门——独山宗的弟子,一个姓郑,一个姓李。

    顾佐当即暗道不好!

第四章 天使

    独山宗这两个师兄弟,师兄郑书林是三代首徒,和罗先娣一样,都在炼气圆满境上,只差个机缘就能筑基,师弟李满则是炼气初境,资质鲁钝,却不知为何,很得郑书林的欢心。

    顾佐刚被王道长收留的时候,就亲眼见到了李满和王道长的一场斗法,李满当时败得很狼狈,后来拉着师兄郑书林来小孤山为他出气,王道长忍让赔罪,最终没有打起来,但双方的梁子却结下了。

    罗先娣一边等着这师兄弟二人,一边问顾佐:“小顾今天怎么过来了?有事么?”

    说话间,郑书林和李满已经走到近前,顾佐也不知该怎么回话了,只是尴尬道:“罗师姐,我家王道长外出......”

    李满在旁边接过话头:“什么王道长?县里不是都判了么,王恒翊假冒道籍,是个假道士,恒翊馆也没有凭牌,早就被六扇门关停了!王恒翊哪里是什么外出,分明是畏罪潜逃!”

    罗先娣一脸惊讶的看看顾佐,又看看李满:“真的?”

    李满笑道:“王恒翊逃了,却把他扔下了,被抓进衙门里吃了挂落,好在小顾只是个伺候人的童子,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又放出来了......罗师姐不信?明人不说暗话,这事儿就是我跟龙瑞宫报知的,否则还不定多少人家被他们这路野修蒙在鼓里,骗了钱财!”

    罗先娣皱眉:“好了,少说两句吧,小顾也是可怜人,被王道长,被王恒翊骗了......小顾是来跟我说这件事的?”

    顾佐笑了笑,点头:“是......”

    “没别的事了?”

    “......没了......”

    “若有什么难处,再来找我。”

    “好,多谢罗师姐。”

    李满在一旁嗤笑:“罗师姐......罗师姐也是你叫的?”

    郑书林扯了扯李满的衣袖:“少说两句。罗师妹,咱们出发吧,还要赶去诸暨会斗兰亭门,这一仗关乎山阴修行宗门的名声,咱们早去也可养精蓄锐。”

    三人离去,罗先娣回头:“小顾,有什么难处记得找我。”

    顾佐抱拳,躬身。

    回去的路上,顾佐在田间驻足,望着正在地里捧碗扒拉米粥的几个农夫发呆。几个农夫谈笑着今年开春以来的好天景,浑没注意到田埂上的顾佐,顾佐怏怏而回。

    在若耶溪里继续察看自己下的鱼篓,依旧没有任何收获,他又沿着溪边溜达了半个时辰,见不到一点鱼虾的影子。

    第二天,顾佐前往镜湖,来找平泰馆的馆主原道长,他也是来得巧了,正好看见原道长和几个县里的豪商在门口说话,于是远远站定。

    说了一会儿,几个豪商进了平泰馆,原道长在门外驻足片刻,摇着头转身,看见了顾佐。

    他怔了怔,慢慢走到近前:“山阴混迹五年,最后只有小顾来送我,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啊……”

    顾佐感觉不是很妙,问:“原道长……这是要去何处?”

    “平泰馆脱手了,准备去南边看看,江南是好,但修行界死气沉沉,以前就说过想走的,如今遭了这么一出,唉,真正放下了。小顾有什么打算?”

    “那个……平泰馆出价几何?”

    原道长顿时一脸警惕:“小顾是什么意思?”

    顾佐艰难道:“我家王道长走了以后,馆里分文皆无,这次来,是想跟您这里看看,您欠我们的钱,能不能还上少许?哪怕没有八百文,还五百文……一百文也行……五十文?十文呢?”

    原道长一脸忿忿道:“前些时日在大牢中,贫道当着众道友的面,已经和王恒翊割袍断义了。割袍断义懂么?以前的恩怨情仇,全都烟消云散!”

    顾佐叹了口气:“原道长,恩义和欠债,似乎不该混为一谈吧?”

    原道长忽然微笑:“刚才说的,只是其一,其二,当日贫道与王恒翊的借债,也非个人约定,而是平泰馆与恒翊馆的约定,如今恒翊馆关闭了,平泰馆也卖了,约定自然也就不在了。小顾,如果你真想厘清这笔旧债,不妨去找找他们,他们买下了平泰馆,自然也要承担这笔欠债的,你说是不是?”

    指了指馆里面查看的几个县中商贾,原道长拍了拍顾佐的肩膀:“贫道最讲道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顾佐忽然觉得原道长好有道理,一时间竟无法反驳,忍受着腹中难忍的饥饿,满嘴苦涩的看着对方施施然离去。

    走了片刻,原道长回过头来向顾佐招手:“小顾,等我去南边立住跟脚,会给你传书的,到时候来帮我,咱们共襄盛举!”

    有气无力的回到小孤山,顾佐已经饿得眼冒金星了,脑子里一阵阵嗡嗡作响,只是盯着脚下的小狸猫发呆。

    怔怔良久,一咬牙,把小狸猫绑了,将自己屋里的半块老墨取出来,化水研开,用仅存的半支秃笔蘸了,照着记忆中贺家那只狸猫的纹路开始上色......

    豁出去了,爱咋地咋地!

    三日约期已至,贺家老宅。

    少爷贺孚弓着腰低头仔细看那只笼中的狸猫,看罢多时,问书童贺竹:“是么?”

    贺竹眨了眨眼睛:“瞧着......似乎......嗯......小顾道长说,他找回来的就是这只,是与不是,还得咱们自己看,如果不是,把猫还给他,他再接着找。他还说,狸猫不要近水,否则还会丢失。”

    “不要近水?还有这种说法?”贺孚围着竹笼开始踱步,踱了两圈,吩咐:“两只猫关一起。”

    两只狸猫在一个笼子里,相处倒也融洽,贺孚喃喃着再次求证:“小竹子,你觉着是么?”

    贺竹支吾道:“小的眼拙,瞧不太明白......”

    “顾道长呢?”

    “在外头候着呢,也不知是不是在山里找猫遭了罪,给他上的一盘烧饼都快吃完了,那吃相,啧啧……少爷要传他进来问话么?”

    贺孚扇子一收,道:“也是辛苦……先如此吧,我瞧着像。边给事何时到,竹子,你再去前院问问。”

    贺竹飞奔而去,不久回来禀告:“昨日来信,说是已至余杭,陆县令说大约两日便到,衙门里早有人在县境守候的。”

    得闻此报,贺孚点了点头又盯着猫看了片刻:“先这样吧,少爷我说是便是了。”

    贺竹问:“顾佐还在外间等候,少爷您看?”

    贺孚想了想,道:“赏他一吊钱,让他以后尽心办事。”

    从长安来的内给事边令诚是三天后抵达山阴县的,承旨劳问贺秘监,贺秘监辞官归乡已经一年,又逢八十大寿,这也是陛下挂念重臣之意。

    据说边令诚在贺家老宅住了七天,向贺秘监转送了陛下和娘娘赠予的慰劳寿礼,贺家老宅召集了多场雅集诗会,包参军、张兵曹等吴中四士皆至,可谓盛况空前。

    盛宴摆了七日,小孤山上的顾佐便彷徨焦虑了七日。听说这猫是娘娘所赐,不知边给事会不会要求观赏?自己照猫画猫之举,不知会不会被当场揭穿?若是当场揭穿,自己又该如何?

    当日饿急了被逼无奈时以假乱真,等填饱肚子后再回想,就越想越惶恐,他一度有过连夜潜逃的念头,但侥幸心里还是让他留了下来。

    边令诚返回长安那一日,西江上人群涌动,山阴权贵、吴中大族都在江边送别。

    顾佐壮着胆子凑在人群中遥望,看见了身材魁梧的边令诚,看见了老而矍铄的贺秘监,看见了风度翩翩的太守和团团作揖的县令,看见了流林宗和独山宗的两位宗主,也看见了跟在贺秘监身后的少爷贺孚,看不清面容,但依稀间似乎都在放声大笑。

    看这样子,似乎一切尚好,但有过七日惶恐不安经历的顾佐已经下定了决心,等攒够一笔路费就立刻离开山阴,什么档籍、什么牌票,不要了!

    贺家不仅是山阴大族,更是天下间赫赫有名的权贵,此事一旦被揭穿,其后果完全不是他小小的身板能够承受得住的。

    攒够多少路费就走呢?两百文吧!贺孚支付的一百文还剩一半,争取旬月内赚到就跑,半个月、一个月,自己涂上的墨色应该还不至于立刻就脱落,当然,前提是那只狸猫别玩水。

    另外,也期望贺孚不要抱着猫玩来玩去,蹭落一身黑墨可就麻烦了。

    天使走后的第二天,陈六和蒋七就登门了,依旧是陈六找顾佐说话,蒋七抄着手立于柴扉外,虎视眈眈的目光来回逡巡着,防止可疑之人接近。

    “天使走了,龙瑞宫的道爷也回去了,恭贺小顾,你的怀仙馆可以开张了。”陈六笑眯眯的在院中来回踱步:“王恒翊那厮跑了,就没给你留下些东西?真个是走得干干净净啊。”

    顾佐无奈:“除了这院子,就是一片白地。六哥若是相中了此处,便让给六哥,作价两百文,如何?”

    陈六嗤之以鼻:“你这荒郊僻壤的,谁稀罕?你也莫想旁的,院子再破,好赖是个家,好生经营,未尝不可重现昔日盛景。”

    昔日盛景?有过么?顾佐翻了个白眼,等待陈六的下文。

第五章 钱的问题

    陈六当然有下文,否则何必从县城专门跑来荒郊僻壤的小孤山?

    “头一件,贺老爷子八十整寿,专门捐出十万钱给县中各家宗门、道馆,你这怀仙馆本是轮不上的,但我兄弟可以给你想办法,走走门路,弄些个散碎钱。但要打通门路,还需从这里面拿出一些来。咱们先说好,这笔钱你只能拿一成。”

    这件事顾佐也听说了,怀仙馆只是县里副册登记的道馆,不在郡中列名,他本来是指望不上的,听说现在能拿到一成,当然千肯万肯,别说一成,半成都行。于是连忙道谢:“多谢六哥!”

    “那回头跟我们去一趟县里,我们走通了门路,你把钱领出来。”

    “是,都听六哥吩咐。”

    “第二个,赶紧把你怀仙馆的门面立起来,我这里有桩生意给你。”

    “六哥,我这匾额该怎么立?没钱啊......六哥能不能......”

    “少废话,该怎么立那是你的事!听好了,城西老任家闹鬼,他们家本来要找独山宗的修士下山,被我拦下来了,这活儿交给你了,速去!”

    顾佐一听就有些头皮发麻,前半年他随王道长除妖捉鬼的生意做过好几单,可人家王道长是有道术法力的,如今让他自己去,他怎么可能吃得下?

    “六哥,这事儿......咱怕是接不了啊。”

    “怎么了?”

    “我这身本事去捉鬼,总觉得够呛......”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话?这有什么干不了的?生意都揽下来了,你告诉我不去?损失算谁的?任家是大户,答应了酬金一贯,拿不到这笔钱,你这个月怎么交差?我和蒋七怎么交差?”

    别看酬金很高,比贺家给的多出十倍,属于“大买卖”,但捉妖可不是寻找失物,搞不好是要死人的!

    望着陈六凶狠且不屑的目光,顾佐下定了决心,道:“六哥,跟您打个商量,贺家捐赠的那笔钱,不是说给我一成么?剩下的那九成,能不能都借给我?好歹把东西备起来,我这实在是揭不开锅了。馆匾、罗盘、桃木剑......”

    陈六瞪眼:“自己想办法!”

    顾佐道:“我听说六哥是放印子钱的。”

    陈六摇头:“别想那么多,印子钱和你没关系,月息两成,你还得上?拿什么抵押?”

    顾佐道:“您看这院子......”

    陈六嗤之以鼻:“谁稀罕你这破院子!”

    顾佐还价:“虽说是个破院子,但于我而言,这就是我的家,我宁愿把家抵给六哥,表明了我还钱的决心,足见诚意!您看这样好不好,我可以给六哥三成的月息。”

    陈六摇头,没有同意,顾佐继续加价:“月息四成!”

    陈六有些犹豫了。

    “月息五成!”

    “你要是跑了怎么办?”

    “若是想跑,我早就跑了是不是?我又能跑哪儿去呢?再说了,您可以和七哥搬过来住,您二位看着我不就妥了,每月挣来的钱,先还六哥的。”

    陈六终于动心了,去院门处和蒋七凑一起嘀咕半天,答应了顾佐。于是三人赶去县城,就在负责修行事务的刑房领钱。

    刑房负责发钱的,便是前些时日和季班头一起来查封恒翊馆的宋书吏,他跟柜子里取出个崭新的名册,翻到中间,怀仙馆的大名赫然在列。

    宋书吏调转名册,指着签押处让顾佐签名,顾佐扫了一眼,见上面居然写着五贯,一时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贺家捐助十万钱,就是一百贯,山阴县有正经牌票的合规宗门有两家,道馆有三家,其中流林宗和独山宗是县里支撑门户的大宗门,肯定要占去大头,剩下的三家道馆再分润其余部分。

    如怀仙馆这种副册列名的野路子,一般情况下只能沾到些残羹剩饭,在路上顾佐就琢磨,能有个五百文、六百文也就差不多了,没想到居然是五贯——五千钱,当真是巨大的惊喜!

    应该感谢龙瑞宫刚刚完成了全郡“大扫荡”,能够重新列入县里副册名录的没有几家了,或许只有怀仙馆一家。

    当然,更应该感激陈六及其身后顾佐尚不知名的某些大人物,能将领钱分润的重任托付给怀仙馆!

    可签完字以后再领钱,惊喜就没了,到手的只有两贯,剩下三贯哪儿去了?

    宋书吏轻飘飘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蹦出两个字——“漂没”,这就没了。

    签收五贯,到手两贯,总比一文钱没有强,这么一算,顾佐心情又好了不少。按照和陈六、蒋七的协议,属于他自己的是两百文,剩下的一千八百文算作陈六和蒋七放贷给他的印子钱,月息九百文!

    月息如此之高,顾佐不用想都知道自己还不起,当然,他也没打算还这笔钱,他打算跑路了。

    两千文装在包袱里,背在身上,顾佐出了衙门,正琢磨着如何找机会跑路,就被衙门口等候的陈六一把揪住,将哗啦啦作响的包袱强行抢了过去,扔给蒋七扛着。

    顾佐脸色很难看:“六哥,这......我还要去采买物件......”

    陈六一挥手:“钱,你六哥给你管着,想买什么,六哥替你去,这也是为你好,以防他人有不测之心,好不好?就这么定了。你先回去,我们买完了给你送到小孤山。”

    顾佐无奈,看着陈六和蒋七扬长而去,自己一个人回了小孤山思索对策。

    到了晚间,陈六和蒋七带着东西回来了,一柄桃木剑、一个定向罗盘、一个铜铃,东西堆在桌上,陈六给顾佐算账:“法剑两百文,罗盘一百八十文,铜铃二百二十文,一共六百文。”

    “六哥,这是跟哪儿买的?是不是太贵了?我记得王道长当时买的桃木剑才六十文......这罗盘也老旧了些,一百文足矣......这铃铛......”

    陈六大大咧咧道:“都是上好的东西,我仔细看过了才买的,跟王恒翊以前买的不一样,六哥能哄你吗?六哥是哄你的人吗?你瞧瞧这做工,多地道!收着吧,反正也是样子货。”

    “不是......”

    “什么不是?你的意思,六哥昧了你的钱?老七,咱哥俩辛辛苦苦替他跑一晌午,他怀疑咱俩,你说怎么办?”

    膀大腰圆的蒋七叉着腰走过来,冲顾佐一瞪眼:“嗯?”

    顾佐连忙摆手:“这个......没有的事......哈哈。”

    陈六又道:“新的牌匾让城东季家做的,就是季班头他们家,两百文。的确贵了一些,但能让季班头念你点好,多花点钱值!”

    “是是是。”

    “还剩一千二百文,有什么需要的,说就是了。”

    “六哥,我还需要灵石。”

第六章 动了

    灵石是最基础的修行资源,通常一块灵石有指甲盖那么大,里面蕴含的灵力能让一个刚入门的炼气士修炼一个月。没有了灵石,修士就无法吸纳灵力,自然也就无法修炼。

    但有了灵石也不一定就能入门,天底下十个人里未必能有一个人具备修行天赋,而具备修行天赋者,若没有修行功法,同样是不得其门而入的。

    顾佐属于有功法而无灵石的情况,另外他自己有没有修行天赋,目前尚不得知。

    他的想法也很简单,陈六和蒋七既然不给他钱,那就干脆让他们把钱换成灵石好了,如果自己能够修行,那就借此机会修行,如果不行,那就揣了灵石跑路。

    天底下有灵石矿脉的地方总共三十六处,大矿十二、小矿二十四,山阴县是没有的,整个会稽郡只有一处,被崇玄署在江南东道的龙瑞宫占据着。

    但买灵石不是非要去龙瑞宫的,各家宗门、道馆都有积存,甚至山阴县修士们、大族大户手中也有不少灵石是可以拿出来交换的,交换的东西包括灵丹、灵药、法器,当然也包括钱。

    目下的行价在一千文左右,大致是城里一户普通五口之家的一月开支,相当昂贵。

    陈六和蒋七没有修行天赋,只在练武上有些心得,但他们背后是一张顾佐到现在也没搞清楚的网,这张网足以保证他们能够在山阴县地头上办成不少事情,购买一块灵石,对他们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灵石购买回来了,不出顾佐所料,陈六花了一千二百文,其中有大概两百文的价差自然装进了他们哥俩兜里,顾佐对此也没多说半个字。

    月黑风高,这是对顾佐来说最重要的一个夜晚,能否走上修行之路,就看这一遭了。

    顾佐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按照他偷学自王道长的方法,将指甲盖大小、晶莹剔透的灵石握于掌心,以《搜灵诀》开篇的功法运行窍门,开始吸收灵石中的灵力。

    功法的运转窍门,顾佐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自从偷抄了《搜灵诀》后,他自己就没事演练过很多次。

    时人欲炼日晶魂,先觅玄源造化根。

    太玄之精,为道之根本,造化根骨是否堪用,关键还是看精元,精元是否合用,一试而知。

    《搜灵诀》功法非坐法,乃卧法。偃卧安寝,吐一道热气,遥想热气化为灵光,绕身三周,由劳宫而入,自玉枕而出,循环之中,自行带动掌心灵石。若灵石中有灵气加入循环,则表明身具造化根骨,可吞吐吸纳灵气,若无,则万般皆休。

    顾佐依此法行功,闭目遥想之间,灵光环绕身体三圈,至第四圈时,便感知一股如星沙般的灵力加入了缠身的灵光丝带,他心中一激动,立刻从这股感知中退了出来。

    顾佐眼眶顿时湿润了,身具造化灵根者,天下间十不见一,既有功法又有灵石者,更是少中又少,自己能够入得修行门槛,这是何等的幸运,此刻也难怪他热泪盈眶。

    原来我也是个天才!

    推开房门,陈六和蒋七正坐于院中,两人身前生着堆篝火,也不知在聊些什么。顾佐冲着他们大笑:“六哥、七哥,买只鸡回来烤了吃!今天我高兴!钱你们先出着,记我账上!”

    陈六和蒋七面面相觑,见顾佐回屋把门“砰”的关上,陈六这才皱眉道:“莫名其妙!”

    蒋七问:“买不买?”

    陈六想了想,道:“当然买,明天去买,记他账上!”

    回到屋中的顾佐很久之后才把心情平复下来,重新偃卧于床,引导功法吸纳灵石中的灵力,一直修行到天光放亮,方才起身,只觉神清气爽,丹田中一丝若有若无的清流沉蕴其间。

    刚出了房门,就见陈六和蒋七早在院中等着了,直接将装好了桃木剑、罗盘和铜铃的布袋挎在他肩上:“快些走,去老任家。”

    顾佐哪里敢去捉鬼,还想找借口拖延几日,瞅准了时机开溜,无奈陈六和蒋七都是县里有名的拳师,直接拖着他下山,压根儿抗拒不得。别说他只是头一天入修行门槛,就算其他道馆那些修炼了数月、小半年的炼气士,真打起来,未必便是陈六和蒋七的对手。

    鬼物通常都是夜间出没,顾佐他们三人于午前就赶到了任家宅院。大户人家都是三顿饭,他们混到了中午一顿,在宅院中歇息一个下午,又混到了晚上这顿好的。

    任家祖上出过高官,但那是三代之前,如今已经转行做起了买卖,在县中算不得有地位的大族,但很有些浮财。

    任家之主和顾佐他们见了个面,虽说嘴上客套,但对年轻的顾佐是否有这个本事很是疑虑。如果不是因为陈六和蒋七之故,恐怕顾佐也捞不上这趟差事。

    从任家之主嘴里问明白了闹鬼的来由,跟着管家去宅子西门菜园转了一圈,准备行法。按照惯例,让任家的人都避处别院,只剩他和陈六、蒋七在菜园子里。

    菜园中闹的是女鬼,据任家之主支支吾吾的言辞,说是有可能这女鬼便是当初在此间种菜的妇人许娘子,也不知为何在院子中的老槐树上自缢了。自缢之后的三个月里一切如常,但打三天前便开始闹上了。

    听说是女鬼,顾佐心里很虚,他听王道长说过,女鬼、阴童这两种鬼物是最狠也最难应对的,以他这点微末道行,谈什么捉女鬼?怕不是被女鬼捉了去!

    无奈陈六和蒋七就在身后,他万分不愿却也做不得主。

    “六哥、七哥也去?”

    “要不然呢?”

    顾佐差异之余,也稍稍宽心。

    天色已黑,菜园子的木门被蒋七关上,发出“吱呀呀”的声响,听得人心里发慌。

    陈六手中提着个纸灯笼,三人站在园中,顾佐将罗盘取出来,装模作样试着往里输入法力,奈何这罗盘既不是真东西,他丹田中的法力又气若游丝,根本无法测定鬼物方位,折腾半天,不过是假把式罢了。

    一边折腾罗盘,一边仔细回忆以前跟王道长出来捉鬼时的手法和步骤,正在犹豫下一步是用铃铛摇两声,还是弄点纸钱烧一烧的时候,陈六指着罗盘忽道:“这不是动了?”

第七章 捉鬼

    顾佐打了个激灵,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罗盘上,凝目端详,哪里有动的样子?

    陈六指着北墙根下的杂物间,推了一把顾佐:“罗盘指的就是那里。”

    顾佐狐疑道:“有吗?”

    陈六一脸肯定:“当然!”

    “……真的?”

    “快去!”

    正说着,杂物间里传来一阵女子“咯咯”的笑声,这笑声听上去飘忽不定,却又十分清晰,传遍了整座宅院。

    院外立刻响起瓷盘落地的碎裂声,同时伴着任家女眷的惊呼。

    顾佐也同样被吓得够呛,但陈六和蒋七却毫不畏惧,推着顾佐向杂屋靠近。接近一半时,杂屋的木窗忽然开了,一道白影从里面蹿了出来,向着墙头掠去,昏暗中也瞧不真切是什么形貌。

    陈六的喝声在顾佐耳畔响起:“女鬼要逃,快些动手!”

    顾佐慌乱中向着墙头掷出桃木剑,掷完之后转身想逃,却被蒋七一把抄在腋下,夹得死死的,哪里挣脱得出去。

    就听白衣女鬼在墙头惨呼一声,立时摔落下来,顾佐也没看清她是摔落院内还是院外。

    陈六击掌赞叹:“好剑!顾仙师手段神妙,飞剑威力绝伦,女鬼被斩了!”

    “啊?”顾佐略感茫然:“击……中了?”

    陈六在前挑灯,蒋七在后推搡着顾佐,三人来到墙边,就见桃木剑插在墙上,有寸许剑尖入墙,剑尖处还钉着一个皮袋子,里头咯吱咯吱不停作响,皮袋子随着响声左右晃动。

    蒋七大步流星去开菜园的门,一边招呼人还一边高喊:“女鬼已经收了!”

    不多时,任庄主带着一群仆役涌了进来,陈六指着墙上被飞剑钉着还不停晃动的皮袋子道:“顾仙师已将女鬼收入乾坤袋中,还请任庄主过来验一验。”

    乾坤袋?顾佐看了看陈六,陈六没搭理他,只是不停催促任庄主近前“验货”。

    任庄主心有余悸的望着皮袋子,哪里敢过去,隔着老远双手乱摆:“还请仙师快些收去化了吧,快一些!”

    在陈六的帮助下,顾佐将皮袋子收了,用细绳又加固了一道封口,挂在腰间的剑鞘上。皮带子挂在上面时,里头还在不断晃动,晃得任家上下人等避他如避蛇蝎,离得远远的,都不敢靠近。

    任庄主赶忙让人呈上财物,一篮子熟肉,外加一贯制钱,都被蒋七接过来挎在肩上。

    陈六道:“顾仙师说,女鬼已经收了,但追溯根由,和这院子风水有关,需要拆了改建。”说罢,目视顾佐。

    顾佐点头,咳了一嗓子,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任庄主躬身道:“劳烦顾仙师指点。”

    顾佐沉吟着,快速回忆以前王道长给人看风水时那些论述,搜索着哪些话比较合适,他还没说话,陈六已经抢先开口:“顾仙师太忙了,看风水的事情,任庄主可以请别家道馆。”

    任庄主急了:“别啊,六爷帮忙说说,我这里还有馈赠。”

    当下,任庄主和陈六达成了协议,由顾佐拿出改建菜园的办法,陈六找人来做,任家负责出钱。

    离开任家庄,见四野无人了,顾佐手忙脚乱将腰间的皮带子解下来扔地上,问:“这是什么东西?”

    陈六笑着弯腰,将皮带子上系着的绳扣解开,“吱”的一声,从皮带子里蹿出只小田鼠,沿着田埂眨眼间跑了个无影无踪。

    顾佐一脸无奈:“假的?”

    陈六笑道:“女鬼化身田鼠,赶去投胎了。”

    顾佐又问:“那个白影......”

    陈六笑而不语。

    顾佐道:“这么干......不好吧......”

    陈六道:“不做亏心事,哪有鬼敲门?咱们这么干,是做好事,帮任庄主了去心结!这笔钱就当还我和老七的利钱了,到月底你还要上缴一贯,不这么干怎么行?好好谢谢我和老七吧,为你的事,我们哥俩真是操碎了心!”

    回到小孤山,陈六让蒋七把任家送的一篮子熟肉摆出来,拉着顾佐一块儿喝酒,顾佐喝着酒道:“六哥,以后这种事儿能不能先跟我交个底?这一夜过的,心里直犯怵。”

    陈六掰着根鸡腿哈哈大笑:“你个怂货,比王恒翊差远了,哈哈,昨天晚上我看着都想乐。”

    顾佐叫屈:“我能和王道长比吗?”

    很少说话的蒋七忽道:“王道长,其实很厉害的。”

    陈六点头:“可惜啊......小顾你要抓紧修行,至少要达到王道长一半的本事才好,否则生意摆在那里你都接不了,怎么赚钱?老任家这种事儿毕竟不能多干,还是要靠真本事的。别看我们哥俩现在对你凶一些,那是为你好,将来你修行有成,我们哥俩巴着给你打下手!”

    于是顾佐虚心受教,躲在屋里继续修炼,蒋七继续蹲守在小孤山,陈六则下山活动去了,顾佐欠了他们哥俩大笔银钱,由不得他不操心。下山之前,还把顾佐的铜铃铛要了过来。

    “六哥也打算入我这一行?”

    陈六拿着铃铛,在顾佐房间的木门上用根草绳栓了,吊在那里,推门开门试了几回,铃铛都发出悦耳的“叮当”声,这才满意的下山。

    望着陈六的背影,顾佐向院中的蒋七呵呵道:“六哥多心了,呵呵。”

    顾佐手握灵石,这时候也没打算开溜,安安心心在屋里修炼了三天,丹田中的灵气增长非常明显,已经完全可以察知,如同一条凝实的丝线,在空空荡荡的虚无中游走翱翔。

    三天之后......

    顾佐这回是真生气了,他甩门而出,望着院子里正拿草茎戳蚁洞的陈六和蒋七沉声道:“六哥、七哥,打听个事儿。”

    蒋七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戳蚁洞,陈六则把草茎伸到自己耳朵里掏耳秽,一边掏一边问:“说。”

    顾佐问:“一块灵石,够一位炼气士修炼多久?”

    陈六把草茎放到眼前,吹掉上面的秽物,然后继续掏:“似乎是半个月到一个月吧,看你用功与否了。”

    顾佐又问:“我这刚三天,灵石里的灵力就耗光了。”

    陈六愣了:“三天?”

    顾佐将手中的灵石隔空抛了过去,被陈六一把抓住,凑到眼前一看,原本晶莹剔透的灵石已经彻底失去了光泽,内中隐隐发暗,正是灵力被吸空的表象。

第八章 灵石的品相

    陈六不是修行中人,但一块灵石能支持炼气士修炼多久,这种常识他还是知道的,顿时暴怒:“坏了良心的狗胚子,连六爷都敢耍,拿这种被用过的灵石来哄六爷!老七,走,找人去!”

    顾佐见他这模样,知道他也是受害者,心里那股不满顿时消下去了,在旁鼓励:“六哥,让他们赔,我等你好消息!”

    陈六觑着顾佐道:“等我们好消息?一起去!”

    顾佐眨了眨眼:“这个就不用了吧......”

    陈六道:“你是直接人证,你不去怎么行!”

    三人下了小孤山,直奔城东岱岳馆。

    岱岳馆是兖州人魏长秋开的道馆,山阴县正牌子的两宗三馆之一。他三十年前来到会稽郡,定居于山阴,因本人是筑基修士,岱岳馆一直搞得很有生色,在整个会稽郡都比较有名。

    卖灵石给陈六的,是魏长秋的儿子魏计,今日陈六找的也是魏计。虽说是修行世家,魏计却没有仗着家里的背景胡来,被陈六从道馆中找出来后,非常讲道理,跟巷子角落里紧急磋商。

    “天地良心,魏某的人品可不是自吹自擂的,满山阴都知道!老六,我是那种以次充好的人么?你去打听打听,就连流林宗和独山宗的弟子都跟我手上买过灵石,何曾有过这种事?”

    “魏公子的人品,我老六是信得过的,不然也不会找你买灵石,何况我老六也没说你魏公子故意以次充好。我的意思,或许是魏公子走眼了也不一定。”

    “老六,我虽然修行天赋不佳,但自幼耳濡目染,对灵石可是熟悉得很的,怎么可能走眼?老六,说话要有凭据!”

    陈六一把拽过顾佐:“这是买家,怀仙馆的顾仙师,你这灵石买来就是给他用的。我跟蒋七这几天和顾仙师在一起,可谓寸步不离,眼睁睁看着他修炼了三天,仅仅三天,灵石就耗尽了,怎么说?”

    说完,将那块发暗的灵石交给魏计。

    每块灵石都是天然而成,大小与成人指甲盖差不多,但形状略有差异,能够辨认。魏计也没有胡赖,接过灵石打量一眼,当即承认:“的确是我卖给你的那块,这个我认,但怎么会耗尽了呢?”

    看了片刻,魏计向顾佐拱手:“顾仙师是怀仙馆的馆主?不知怀仙馆是哪里的道馆?”

    顾佐回礼:“见过魏公子。怀仙馆是新立的道馆,刚刚得了县中的牌票,以后还请魏公子多关照一二。”

    魏计道:“好说好说。不知贵馆设于何地?”

    顾佐道:“小孤山。”

    “那不是和恒翊馆在一处?听说王道长的恒翊馆因为冒领牌票被查封了?”

    “啊......那个,怀仙馆就是在恒翊馆原址重建的......”

    “哦,原来如此。我怎么瞧着顾仙师有些眼熟……”

    “有吗?哈哈,我这人面相比较普通,嗯,大众脸,说谁像谁,呵呵。”

    陈六插话:“魏公子,还是说说灵石吧。”

    魏计点头:“刚才六哥说,顾仙师用这块灵石,三天就吸空灵力了?”

    “的确如此,故此请六哥一起过来问一问。”

    “没道理啊......”

    陈六在旁道:“这事儿魏公子看应该怎么办?”

    魏计摇了摇头,道:“这样吧,就当交了顾仙师这个朋友,我再补顾仙师一块,如何?”

    顾佐拱手:“有劳了。”

    魏计回了趟道馆,不多时出来,又给了顾佐一块:“这是我家道馆新进的一批,魏某指天发誓,绝对没有用过,你验验。”

    见魏计如此爽快,陈六也不为己甚,将这件事就此揭过。

    顾佐继续回屋修炼,蒋七继续看守怀仙馆,陈六继续东奔西走四处拉生意。

    三天之后,顾佐皱着眉又从屋里出来,手上那块灵石又成了废品。不用他再解释什么,陈六已经跳脚了:“又是块别人快用完的,还有王法吗?还有诚信吗?反了他了!”

    蒋七霍然起身,快步就要往外走,被陈六喝住:“老七去哪?”

    “找姓魏的去!”

    “回来!”

    “不找了?”

    “你还能找上门去踢馆?”制止了蒋七,陈六转过头来埋怨顾佐:“头一次还好说,这都第二回了,当时你不是验过吗?说灵石没问题!”

    顾佐满是委屈:“这哪能验得出来?也只能看色泽罢了。我修行尚浅,的确没有经验,当时琢磨着姓魏的被捉了现行,应当不至于再耍赖,谁知他们魏家可以在色泽上动手脚……”

    陈六恨铁不成钢:“小顾啊,你就不能长点心!我也跟你说实话,魏计他们家老爷子是筑基修士,跟县里张刑曹称兄道弟的人物,咱明面上不占理的事,这亏得吃、得认!”

    “认了?”

    “认了!”

    两块灵石加起来只让顾佐修行了六天,算一下账,至少相当于损失六百文,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挣钱多难啊,怎么花钱就那么不顺呢?

    他初入修行,正是食髓知味的时候,忽然就这么断了来源,又是心痒又是沮丧,问道:“六哥还有没有生意?咱们再做一票?挣了钱咱不跟魏家买了,咱换正经地方买。”

    陈六哼了一声:“买什么灵石?有钱先把这个月的窟窿填上是正经!就剩十三天了!一贯钱!凑不上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这一句提醒顿时给顾佐头上浇了瓢冷水,把他扯回负债累累的残酷现实中,不再吭声了。过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打听:“六哥如此人物,谁还敢难为六哥?”

    陈六道:“少打听!”顿了顿,又道:“我这样的算什么人物?连修行都入不了,也不过是看人脸色行事罢了。不提了,你修炼这两天,我跟你联系了一桩活计,但没落下实锤,索性再跑一趟,看看能不能定下来。”

    顾佐问:“什么生意?还跟任家那样的?”

    陈六摇头:“哪里有这么多好事?这回可能真要担些风险,卖些力气了。不过你有王恒翊两成本事,只要留点神,性命应当是无忧的。”

    顾佐脸色顿时发白:“还有性命之忧?要不推了吧?”

    陈六道:“哪有四平八稳就能挣大钱的买卖?要有也轮不到你!不冒些险,怎么交这一贯的月钱?别怕,有我兄弟在,万事无忧!”

第九章 挖坑

    训斥完顾佐,陈六下山了,只剩蒋七跟院子里待着。蒋七也不知从哪搞来了一方尺许高的磨刀石,坐在石头边,不停来回推磨着他那柄腰刀,一边从旁边碗里掬水擦拭刀身,一边看着顾佐。

    顾佐问他:“七哥这刀磨得,地道啊!瞧这刀刃开的,锋锐无比……七哥,刚才六哥说的,到底是什么生意?您给透透,我也好预做准备。”

    蒋七一言不发,腰刀在石上咔嚓咔嚓带着节奏,就在顾佐以为没戏的时候,忽然蹦出一个词:“魔修。”

    顾佐心中一惊,又追问了几句,蒋七却再也不说了。蒋七虽然只透露了两个字,但这两个字已经让顾佐坐立不安了。

    所谓魔修,其实也是修士,只不过是入了魔道的修士。修士在破境的时候,比如炼气士破境筑基,或者筑基破境金丹,往往会有心魔降临,若是扛不过去,则无法破境,有些人能全身而退,有些人则受伤甚至身殒道消。

    其中有少数心魔极重者,就此沉溺其中不能自拔,行事颠倒错乱都是常事,更有些入魔甚深者,完全被心魔操控,杀意极强,动辄屠戮,为祸极烈。

    此外,还有一些修士走的是歪门邪道,修行之时急功近利、不择手段,也被崇玄署归于魔修之列,是要斩除的。

    和魔修有关的事务,通常是由郡中法司或者县里刑曹发布,组织各家宗门将其围杀,报酬也是相当丰厚的,而且肯定是合力围杀,绝非单打独斗。

    但问题是顾佐修为太低,他自己简单判断之后就得出了结论,哪怕是跟在后面摇旗呐喊,风险也是极高的,一不留神遇上就得死。

    这种生意,顾佐不想接。

    回到屋中,掂量了掂量自己身上的铜钱,还有五十多文,省吃俭用够撑三五天,有这三五天,顺利的话应该可以跑出会稽郡了,到时候远走高飞,什么印子钱、什么每月上缴的月钱、什么贺家的假狸猫,统统都跟自己没关系!

    当然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要重新颠沛流离,好不容易得来的山阴县户籍也没了,甚至很有可能,自己会落得跟王道长一样的下场,被山阴县刑曹通缉。

    但只需自己跑得远远的,隐姓埋名重新开始,未尝不能开创一番新的天地。尤其是南疆,那里正处于大开拓的热潮之中,王道长就曾经提起过好几次,说不定他就在前往南疆的路上。

    王道长虽然藏着掖着不教自己修行,跑路的时候也把自己扔下了,但这么些天过去了,最初的那股子怒意消散之后,心平气和的回想一番,他这半年来对自己还是很关照的。

    他吃两碗饭,顾佐就不会少吃一筷子,他给自己做一身衣裳,顾佐也必然会有一身。顾佐在偷了《搜灵诀》以后,旁敲侧击打听的所有不懂的词句,他似乎也都没怎么保留的做了深入浅出的解释,否则顾佐凭什么对着书本就能修行呢?

    最关键的,半年前如果不是王道长收留,他恐怕已经饿死在深山里了。

    好吧,去南疆找王道长,当面直斥他撇下自己跑路的错误行径,让他郑重赔礼道歉,大家还是好朋友。

    顾佐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将背篓取出来,塞了两身换洗衣裳,桃木剑和定向罗盘也装在里面,这两样物件虽然不是王道长使用的那种法器,没什么用,但必要时拿出来唬人还是可以的,甚至可以换钱。至于最值钱的铜铃,就只能让它挂在门上了。

    最后再将五十文钱用细绳串了,缠在腰间,一切准备妥当。

    透过微开的窗户缝,顾佐观察着蒋七的动静,耐心的等待着时机。

    黄昏来临,日影西斜,蒋七还在咔嚓咔嚓,顾佐后退一步,松了松背上有些发麻的筋骨。

    日头彻底躲到了山坳的后面,小院中已经昏暗了,蒋七依旧在咔嚓咔嚓,顾佐来回踱步,不是向窗外瞄一眼。

    明月高悬,院子中已经响起了虫子的鸣叫,蒋七终于起身,顾佐脑袋立刻凑到窗缝处盯着他的动静。只见蒋七走到屋后,抱了一堆木柴回来添火,火苗扑腾跳动的同时,他又坐回磨刀石边,继续咔嚓咔嚓。

    顾佐颓然倒在了床榻上。

    蒋七在院子里一直磨刀,顾佐在咔嚓咔嚓声中不知睡了多久,忽然醒了过来,却是外间的磨刀声停了。顾佐侧耳倾听,王道长原本住的主屋中,隐隐传来了鼾声。

    此时天色已经发白,到了快要蒙蒙亮的时候,小孤山上开始起雾,正是最佳时机!

    蒋七是有功夫的武夫,推门时响起的铜铃声很可能会将他惊醒,从屋门出去肯定是行不通的,顾佐也早就想好了,取出定向罗盘,跟屋子角落处开始挖掘。

    盖屋子的时候地面是压实了的,但毕竟还是泥土,把准备好的几碗水浇上去,立时就开始松软了。他虽然修为低浅之极,但好歹是有了点修为,将丹田气海中的那点法力运至手腕处,力道就大多了。

    挖不多时,一个深达尺许、长两尺的坑道就渐渐成形,正好从最下方绕过撑墙的几根木桩。

    顾佐从坑道中爬到屋外,又将背篓轻轻拖了出来,背在身上,蹑手蹑脚打开院子的柴扉。

    回头望去,天光已亮,晨雾渐浓,蒋七的鼾声自屋中持续传出,显然睡得正熟。

    顾佐心情舒畅,冲屋子挥手告别,转身下山。

    心中忽然冒出一句诗来: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也不管妥当不妥当,总之极其贴合此时此刻的心情!

    哪知刚走没两步,山道间的浓雾中就显出一条身影,顾佐顿时大骇,这种时候上山的,不是陈六还会是谁?慌乱间转身想跑,却一时间不知该往哪儿去、该往哪儿藏,如没头苍蝇一般。

    也没时间没机会再考虑躲藏的问题了,身后已经响起一声招呼:“顾仙师,是你吗顾仙师?大早上的还出来迎候魏某,实在是不敢当啊,哈哈。”

    这声招呼是如此热切,这笑声是如此爽朗,顿时穿透了小孤山寂静的清晨,带起一群早起捉虫的飞鸟。

    不是陈六?

    顾佐转身,看见了迎面大步走来的魏计,他的脸上堆满了欢快的笑容。

第十章 追摄之法

    此时此刻,顾佐有一种想把对方捏死的冲动!

    长长吐了一口憋在胸前的浊气,所有的无奈只能全部收起,脸上强行挤出笑容:“魏公子,哈哈,你好你好,你好你好......”

    院子里正房的房门吱呀一声推开,蒋七走了出来,看了看柴扉外的顾佐,又看了看顾佐对面的魏计。

    顾佐扭头打招呼:“早啊七哥,那什么,贵客上门啊七哥,哈哈。”

    蒋七面无表情的冲魏计抱拳点头,走到顾佐住的茅屋处,盯着拴在门上的铜铃,然后伸手拨了拨,铜铃发出“叮当叮当”的鸣响。

    顾佐伸手延请:“魏公子请进,一大早的,怎么有空过来啊?七哥就这个性子,不擅言辞,魏公子莫怪。”

    两人进了院子,魏计道:“老七的性子我了解。”

    蒋七转过头来问顾佐:“你在干嘛?”

    顾佐偷瞄了一眼屋后自己挖的坑,还好被挡住看不出来,于是笑指魏计:“这不是魏公子登门么,我出去迎候迎候。”

    魏计抱拳:“顾仙师客气得紧。”

    蒋七试着开门、关门,关门、开门,问:“你怎么出来的?”

    顾佐在铜铃的清脆鸣响声中回答:“就这么出来的啊。”

    “那怎么没响呢?”

    “什么没响?啊,七哥说铜铃啊,响了的。”

    “我怎么没听见?”

    “七哥或许太累了,睡得熟了些,呵呵。”

    “你背着竹篓做什么?”

    “啊?哈哈,出门习惯了,见笑见笑。”说着,顾佐从蒋七身边挤进屋中,把背篓放在挖出来的坑道边,大略挡住了一大半。

    回头看了看蒋七,见他没有跟进来,还在门外执着的捣鼓铜铃,于是三两下把旁边堆着的土又填回坑里,匆忙间大略填平,这才出来把门带上。

    见蒋七皱着眉还在疑惑,顾佐赶紧打断他:“七哥,魏公子一大早前来拜山,想必肚子饿了,你那里的吃食,还请取一些出来?我去烧些热水!”

    蒋七疑惑着进屋去取面饼和熟肉,顾佐把水烧好,三人围坐在院中,一边吃一边谈。

    魏计道:“昨日魏某和家父谈起怀仙馆,言及顾仙师,家父提醒我,说是三个月前的家父寿宴上,顾仙师是来过岱岳馆贺寿的,顾仙师是王道长的弟子,当时在王道长身边。我这才想起来,总觉得自己失了礼数,怎么都坐卧难安,干脆一早赶来向顾仙师致歉。”

    顾佐无奈,心道真不用,嘴上客气:“不敢不敢,何须如此。”

    魏计又道:“说起来,恒翊馆关张,实在是山阴县的损失,王道长虽然没有牌票,但一身道法是极好的,家父也钦佩不已。对了,怀仙馆拿到牌票了么?”

    顾佐看了看蒋七,蒋七没搭理他们,自顾自的吃肉。

    于是顾佐只能自己斟酌言辞回答:“拿到了,多亏了六哥和七哥。”

    魏计点头:“那就好!既然有了牌票,将来很多事情就好办了,不知王道长去了哪里?何时能回来?”

    顾佐道:“他临走时告诉我,要出趟远门,半月即归,但至今还没有回来。”这也是实话,顾佐没有骗人。

    “有办法联络上么?”

    “这就难了,他没告诉我去哪里,只说是去捉妖。”

    魏计想了想,道:“既然王道长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请顾仙师也是一样。顾仙师......”

    顾佐打住他:“魏公子莫叫我顾仙师了,我这点微末道行,当不得仙师的称呼。若是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干脆叫我小顾。”

    魏计摇头:“焉能如此?顾仙师有字么?”

    顾佐抬头看了看新换的匾额,想了想,道:“怀仙。”

    魏计点头:“好字......怀仙老弟师承王道长,于追摄法术上必有独到之处,我这次来,也是顺便想请怀仙上门,家父在岱岳馆中恭候,有点事情想请怀仙出手相助。”

    顾佐有点懵,王道长在山阴县立馆三年,的确以擅长追摄闻名,自己偷偷誊抄的《搜灵诀》,也的的确确就是这门道术,但问题是自己才修炼了六天,吸纳了两块残次品灵石的法力,别说王道长两成的本事,连半成都没有,如何帮得了堂堂筑基修士、岱岳馆馆主的忙?

    当下拼命谦虚,可着劲儿的承认自己“学艺不精”。

    他越谦虚,魏计那边却越是言辞恳切,并且一再表示事情不难,而且愿以重礼馈赠。

    正谈论之际,陈六回来了,听了魏计的来意,直接将话题转到了“重礼”上。

    魏计表示,事成之后,岱岳馆愿以两贯之资酬谢,又或者是两块灵石,一切好说。

    陈六当即做主:“行,就这么定了!灵石……就算了,我们要钱!”

    顾佐有点着急,忍不住道:“哪里就那么容易成事的?”

    魏计笑道:“怀仙此言有理,天下没有万全之事,不到最后一步,都难说成与不成。家父也说了,只需尽力而为便可,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论最终如何,都会感谢的。”

    话说到这份上,顾佐再要推脱就真说不过去了,而且他也不打算推脱了,财帛动人心啊,有陈六和蒋七两个地头蛇相助,或许真能办成!于是问道:“不知究竟是让我去找什么?”

    魏计看了看陈六和蒋七,满怀歉意道:“两位恕罪,此事不便让他人知晓,就连怀仙,也需到我家之后才能告知。”

    陈六很痛快:“小顾去就是了,江湖规矩嘛,我们哥俩懂!”

    顾佐跟着魏计下山,陈六和蒋七也跟了上来,边走边解释:“我们哥俩刚好进城办点事,同去。”

    到了城里的岱岳馆,陈六和蒋七告辞,陈六叮嘱顾佐:“我家在哪里你是知道的,事情办完来寻我,我和老七就跟家等你消息。”

    顾佐笑着答应:“六哥放心,我一定去找六哥,等着好了。”

    岱岳馆虽然不是本地的传世老馆,但开设已历三十载,还是很有底蕴的,财帛之丰厚,由其门面可窥一斑。

    两根门柱以金丝楠木而成,各自雕着十几只仙鹤,绕着柱子由下盘旋而上,最后钻入云中,雕工极其精美。

    “岱岳馆”三个字镌刻于横匾上,遒劲有力,笔势浑厚如山,一望而知必是名家所书。只是落款略草,顾佐一时没看明白究竟是哪位书法名家,就被魏计热情的拽进了大门。

第十一章 岱岳馆主

    岱岳馆有六名修士,属于大馆,除了馆主魏长秋是筑基修士外,其余五人都是炼气士,包括最不成才的魏计。

    魏长秋在花厅见了顾佐,稍事询问了王恒翊的情况后,没有在这上面多纠缠,而是直接挑明了请顾佐过来的原因,找一样东西。

    听说又是找失物,顾佐这回有点信心了,一来他已经初入修行,有了几分底气,二来有陈六和蒋七在,似乎很多事情都有办法。再说,并不是所有要找回来的失物都是猫,那种东西真的不好找。

    魏长秋向顾佐道:“我有位忘年交,前些时日来山阴会我,走时却丢了随身带来的狸猫。我这好友擅长驯化兽类,他走失的这只狸猫,是个稀罕物,驯化了多年。他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能看得出来,很是不舍。他走了之后,我一直念着此事,正巧昨日犬子说及顾贤侄,我这才想起来,你们师徒不是擅长追摄之术么?若能帮老夫这个忙,必有重谢!”

    顾佐愣了,还真是找猫!居然又是这玩意儿,话说这年头的猫都那么调皮捣蛋吗?

    魏长秋没注意到顾佐脸上的精彩表情,自袖中抽出一张草图,递给顾佐:“这是我昨夜绘制的狸猫图,老夫画技不精,做不到神似,只得其形,让贤侄见笑了……贤侄……贤侄?”

    “啊……前辈画技精湛,栩栩如生,晚辈不由自主揣摩起来,失礼了。”

    “贤侄过誉了,呵呵。只是狸猫走失已经半个多月,贤侄若能寻到,老夫感激不尽,若找不到,也是无妨的。”魏长秋主动给他减压。

    “这个,晚辈试试?”

    “有劳!”

    顾佐沉吟片刻,问:“前辈可知,这只狸猫当日于何处走失?”

    魏长秋道:“我那好友去若耶溪踏青,说是在溪边走失的。”

    果然!顾佐又问:“那一位前辈住在府上何处?”

    魏长秋带着顾佐至一间客房中,顾佐四处打量一番,然后按照《搜灵诀》中的追摄之术施法。

    左手掐诀,右手指地,将丹田气海中那点可怜兮兮的法力试着打了出来,法力触及地表,如涟漪般向四周扩散,扩散至身周尺许范围便是极限。

    也正是这尺许范围之内,有些气息反馈回来,非常模糊,在这些模糊的反馈中,有一道极淡却又熟悉的的气息,被顾佐敏锐的捕捉到。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施法成功,顾佐一刹那兴奋得想要飞起!

    按照这道气息的指引,顾佐出了屋子,每隔一丈左右就施展一次搜灵诀,连续施展三次,法力枯竭,顾佐起身,只感四肢酸软,耳鸣目眩,好悬没当场摔倒。

    这就是他的极限了,毕竟才修炼过六天,吸纳过两块灵石,法力浅薄至极。

    顾佐也没打算依靠法力寻物,他不过是借此掩饰,用这点时间考虑该怎么办。

    见顾佐忽然停下,魏长秋问:“贤侄如何了?”

    顾佐惭愧道:“晚辈修行太浅,这门追摄法术又太耗法力,只能等明日了,待晚辈恢复了,再行施为。”

    魏长秋捋须,想了想,道:“莫若贤侄便在我这里住下,于我道馆中恢复法力?”

    顾佐正要推辞,魏长秋一只手掌伸了过来,掌心中滴溜溜闪烁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灵石。

    “这个怎么好意思,不妥不妥……哈哈,那晚辈就叨扰了。”

    也不需再去别处,顾佐就在这间屋子里修炼起来,大约两个时辰后,法力恢复,便又开始施法——他就当自己练习搜灵诀的实用法门了。

    又是三天过去,顾佐的“追摄范围”终于出了县城,一块灵石也被他耗尽。心里对魏家总拿二手灵石忽悠人的行事风格鄙夷了一阵后,他也不为己甚,终于拿出了一点干货。

    “前辈,以我判断,那狸猫应当在城东北一带的西江沿岸。”

    这是他思考三天的结果,明说在贺家,无异于给自己找事,到时候魏长秋登门索要时,自己给猫涂墨的事情岂不败露?如果直接推说找不到,似乎又有些对不起这三天的好吃好喝。

    “城东北一带的西江沿岸”,这是一个很大的区域,但总比毫无目标强得多,魏长秋向顾佐再三确认之后,给出了馈礼,一贯钱,并且答应找到之后再补一贯。

    沉甸甸的一贯钱用包袱裹了背在肩上,顾佐就寻思着干脆出门以后就开溜,可刚到门口,就见到了岱岳馆门厅处等候的魏计,魏计的身后,正是陈六和蒋七。

    蒋七很自然的从顾佐身上接过钱,扛在自己肩上,陈六拽着顾佐出门:“怎么耽误这许多工夫?”

    魏计在门槛处躬身抱拳:“怀仙走好,老六、老七走好,魏某就不远送了。”

    出了巷子,顾佐不舍的盯着蒋七身上的包袱:“这钱......”

    陈六道:“这是一贯吧?算这个月的例钱!”

    顾佐:“……好吧......”

    陈六追问:“怎么样?魏家不是答应两贯么?怎么只有一贯?”

    顾佐道:“事请没有完全办成,只是个辛苦钱。”

    陈六道:“郡里出了魔修,法司让各县组建快班应对,过几天县里要组建一个,需要十名修士,这两天我跑了衙门,跟刑曹那边争取了一个名额......”

    顾佐刚被拿走一贯钱,逃离山阴的计划也连连受挫,正是心情不爽的时候,当即回嘴:“六哥,我不去!反正这个月的例钱、印子钱都缴清了,我要静下心来修炼。”

    “县里只有十个名额,每月一贯,如此厚赏你不去?”

    “每月一贯?也就是一块灵石吧?这是厚赏么?来,六哥跟我说说,都有谁参加了快班?有流林宗的么?有独山宗的么?有......有刚才岱岳馆的么?”

    “你以为自己是谁?跟他们比?这个月挣了两贯,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你觉着自己每个月都有这么好的命?你这个月是还清了,那下个月呢?”

    “总之我不拿命去换这一贯钱!”

    “什么拿命换?也不过是搜寻踪迹而已,哪里就那么容易遇上?就算遇上了,你站在后面摇旗呐喊不就完了?小顾,哥哥我可是为了你好,错过这个机会,你下个月喝西北风不打紧,连累我和老七交不上例钱,我们哥俩可不跟你客气!而且我也明告诉你,已经给你登记在册了,你不去都不行!”

第十二章 修士快班

    这下顾佐无奈了,县里组建修士快班,虽说有一贯钱的辛苦费,且都是修士组成,但本质上仍旧属于力役的一种。

    逃役可是重罪,若是几天前他逃离山阴,在外面顶多算是个躲债的流民,可若是逃役,那就是要发海捕文书的了,比王道长的罪名更重。

    罪名不仅更重,名声也更难听,应对魔修时临阵脱逃,绝对是一生的污点。

    顾佐终于还是跟着陈六到县衙报到了,刑曹的书吏果然已将他的名字录在了快班之列。

    顾佐偷眼去看名册,没有一个属于山阴县两宗三馆的修士,大都出自如他这样列名副册的小道馆——龙瑞宫核查没多久,又冒出来三家,甚至干脆就是野修。

    当然,比起普通人的快班,修士组成的快班待遇要好得多,不用按时点卯、不用集中听训,各自划分片区值守而已,到了月底拿一贯辛苦钱。

    如果遇到了魔修,能当场击毙或者锁拿的,另有高达三十贯的重赏,若是不行的,可以通风报信,同样有一笔厚馈。

    顾佐接过书吏交付的画影图形,一个狰狞的形象跃然纸上,也不知有几分真。

    “这是萧山县坎山派的修士,已经筑基,七日前入了魔道后不知去向,郡里法司发布诰令,各县一起搜捕,咱们县是昨日组建的快班,你若遇到此人,能够力敌......算了,速来衙门报知。”

    “是,明白了。”

    “西江北岸,从西塘口到辛家庄,这十五里是你的巡查地段,不得偷工怠慢,我们这里每日都会派人上各处检视的,见不到你的人,一天扣一百文。”

    “好......西塘口到辛家庄?贺家......”

    “你倒是个明白人,知晓就好,贺家老宅就在这一段上,你一定要仔细,万万不可马虎。若是贺家遭了魔修的无妄之灾,第一个拿你问罪。”

    “听说贺家有高修供奉,应该不至于吧,呵呵。”

    “正是要告诉你,贺老大人去郡城访友,两位供奉都跟着去了,这半个月你可不能疏忽了。”

    顾佐离开县衙后,门外等候的陈六和蒋七围了上来:“接下了?分在哪个地段?”

    “江北,西塘口到辛家庄。”

    “行,你以后每天去一趟,转转就成,我们都打听过了,刑曹主要检视县城和东关码头一带,你那边轻松。”

    “六哥,你和七哥每天都围在我这里,自己的事儿不做了?”

    “等什么时候把印子钱还清,我们哥俩就不跟你凑一起了,你当我们愿意?”

    “行了六哥,我这都跟县里应役了,跑不了的,你们可以歇息几日了。”

    “瞧你这话说的,你就不能念我们一点好么?这个月为你的事情操碎了心......”

    陈六和蒋七果然离开了小孤山,不再跟着顾佐四处瞎跑了,盯梢是很累人的,他们也需要休息。

    顾佐第二天就去上工了,先至西塘口,然后沿着江岸东行。他虽然修为很浅,但毕竟是有了法力在身,脚程比以前轻松了许多,也快了许多,至午时已经巡查完负责值守的地段。

    看着升到正上方的日头,顾佐又向西折行了二里,顺着西江的一条岔道行至贺家老宅。

    贺家两个家仆正坐在大宅门口偷懒晒太阳,一见于此,顾佐就越发确定,贺家主人没在。

    以县中刑曹修士快班的身份上前自报家门后,两个家仆连忙将顾佐请了进去,管家出来见了顾佐,一边安排了午饭,一边请顾佐于“非常时期”多照应贺家老宅。

    话虽然客气,顾佐却听出管家言辞中应付敷衍的语气,显然没把魔修的事情当成个事。

    “却不知贵主人何时离家的?何时能回来?”

    “送天使离去没两日便走了,至于何时方归,呵呵,我一个老仆,也说不准。”

    “还是要想办法提醒贺老爷和少爷,出门在外,务必小心一些才好。”

    “是,多谢顾仙师挂怀。”

    从贺家离开,顾佐一直在琢磨,难怪半个月都过去了,涂了墨汁的狸猫依旧没有露陷,原来是主人不在家,那么,要不要趁这个机会补一补漏洞呢?只要消除了这个隐患,自己就不用整天提心吊胆,总是担心东窗事发了。

    顾佐进了县城,来到城南墨家巷,巷子东头第二户人家开着门,顾佐在门口敲了敲,探头进去,正好看见天井中带着个壮汉练刀的陈六。

    “六哥,练武呢?”

    陈六收了刀,向壮汉道:“老九,今日就练到这里,你先回去揣摩。”把人轰走后,有些奇怪的问:“小顾怎么来了?”

    顾佐叹了口气:“没办法了,我是来向六哥打秋风的。”

    陈六皱眉:“打什么秋风?我钱都放给你了,哪里还有宽裕?”

    顾佐道:“六哥救救命吧,实在没米下锅了。原本还指望岱岳馆魏家的另一半酬劳,现在看也是没戏了,可我这日子还得过啊,县里发放薪俸要到月底......”

    陈六打住他的话:“等等,岱岳馆那头怎么就没戏了?”

    顾佐道:“说来话长......原本魏前辈是不让说的,但谁让六哥是自己人呢,跟六哥诉诉苦也无妨。”于是随口将魏家让他找寻狸猫的事情简单说了。

    陈六道:“什么狸猫这么要紧?又是不让说,又是那么丰厚的酬金?”

    顾佐两手一摊:“我也不懂啊,这事儿六哥自家知道就好了,可千万别说出去。”

    陈六点头:“知道!你接着说,这事儿怎么就不行了呢?”

    顾佐回头看了看院门,陈六过去将院门掩上,顾佐又看了看其他几间屋子,陈六不耐烦催促:“就我自己,你快说!”

    顾佐压低声音道:“我不是在岱岳馆忙活三天么?那时候我确定了大概的范围,猫在城东北一带西江沿岸,正巧衙门里给我划定了巡查的地段,就含着那一片,今日没事,我就接着在那一片找,结果你猜怎么着?”

    陈六瞪眼:“少废话,赶紧说!”

    顾佐一笑:“我施法多次,终于探明了那只狸猫的气息所在!”

    “什么地方?”

    “贺家老宅!”

    “什么意思?岱岳馆要找的狸猫,在贺家老宅?”

    “正是!所以我说,另一半酬劳没戏了。岱岳馆既然那么看重此物,就说明此物身价万千,只是我等不知其原由而已。您说贺家什么人物,人家既然得了这只狸猫,还能给你还回去?”

第十三章 短刀之法

    陈六沉吟片刻,问:“把这个消息告诉魏长秋呢?”

    顾佐摇头:“回头贺家知道是咱们露的底,还能有好果子吃?再者,人家自己上门索要,跟我也就没什么关系了,酬劳自是也不用想的。”

    陈六觑着顾佐再次确认:“我只问你一句,你能确定那只狸猫真在贺家?”

    顾佐指天发誓:“天地良心,我师门所传功法,绝对没有问题!我今日还特地登门,借故进了贺家,那气息就在宅子里,而且就在后宅!可惜贺家老爷和少爷都出了远门,否则去后宅拜访一下,或许就能百分之百确认了。”

    陈六想了想,问:“贺家老爷和少爷都不在?”

    顾佐回答:“不在,管家见的我,他亲口说的,去郡里了,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陈六思索片刻,道:“行了,这事儿我懂了。”

    顾佐点头:“好,本来也管不上,那......六哥,能不能再借点钱?我好买米?”

    陈六回屋,取了一吊钱出来:“紧着些花,回头还我。”也忘了提月息的事。

    顾佐现在一时间也没法逃离山阴,因此,筹备一些米粮菜蔬就是当务之急。去县城的中肆买了两斗米和一罐盐、酱菜之类,再去巩屠夫的肉铺割了两斤肉,顾佐就返回小孤山了。

    路上还特意去若耶溪自己下鱼篓的地方看了看,多日没来,鱼篓中居然也有了收获,五条黑背鲫鱼在里面游来游去,似乎预示着自己的日子开始逐渐好转了?

    回想上个月王道长仓惶离开的时候,米缸中空空如也,身上更是分文皆无,连鱼都捞不着,当时饿得头晕眼花,前后境遇当真天壤之别。

    虽说现在负债累累,但至少有吃有喝,甚至还入了修行大门,只要跟贺家偷梁换柱的事情能够解决,自己似乎可以不着急离开了。

    而且他对自己的话术还非常满意,既把消息透露给了陈六,又没有明确要陈六如何如何,将来事发之后,万一贺家追到自己,也能摘去自己头上的大部分责任。

    将五条鱼洗剖了,抹上少许盐粒,挂在篱笆上,再将两斗米倒进米缸,三两白盐装罐,顾佐悠闲的坐在院子里,心情舒畅了许多。

    逍遥自得了多时,便又开始用功,修行起《搜灵诀》后面附录的三门实用道术。

    《搜灵诀》上卷包括修行功法和三门实用道术,他之前修行的是第一门,也就是追摄之法,这也是《搜灵诀》的主用法门,王道长在山阴这几年能混出名堂,主要依靠的就是这门道术。

    追摄之法并不复杂,根基还是《搜灵诀》的修行功法,顾佐在岱岳馆连续修炼了三天,基本技巧已经用得熟了,剩下的还是修为深浅的问题。等修为日深之后,他追摄的范围和精准度将会大幅度提升。

    今日有暇,他便开始修习第二门道术——近身搏击的短刀之法。

    王道长似乎对斗法不感兴趣,关注点都在谋生赚钱上,因此顾佐从没见他使用过这门道术,捉妖捉鬼的时候,通常用的都是第一门追摄之法和第三门符道之法,和独山宗李满斗法,三两下就赢了,顾佐也没那个能耐看出什么名堂。

    顾佐最感兴趣的其实是这第二门道术,若非为了应付岱岳馆的一时之需,这门短刀之法本应该是他首先修习的道术。

    为了修习这门道术,他在中肆闲逛的时候,特意买了一柄七寸长短的牛角尖刀,回到小孤山,将后面的刀柄撬开,以蒋七留下的磨刀石打磨锋利,成为一柄两面开刃的牛角短刀。

    这门道术的修习方法并不复杂,和追摄之法同样简单,将气海内的法力灌注于五指间,通过五指间的灵活转动来使用短刀,其中对搜灵真气的运行也自有独到之秘。可惜顾佐没有办法弄到短刀法器,只能用普通凡铁来修习了。

    修习了三天,顾佐手上的经络已经完全打通,真气可随心所欲在指间来回挪移,牛角短刀如蝴蝶一般在五指间穿来穿去,煞是好看。

    顾佐打算等这一步练熟之后,开始下一步的修习。按照道术要诀,需要练习精准度和指法,务必令刀指合一,他已经想好了,到时候用鱼来修习。鱼骨、鱼刺最是精细繁密,如果能以刀法将所有鱼骨和鱼刺完整的分离出来,他的刀法就能初步入门了。

    正在勤奋修行之际,陈六和蒋七来到了小孤山,他们背着个用黑布罩住的笼子。

    蒋七把黑布揭开,陈六向顾佐道:“也不知究竟是哪一只,都给你弄出来了,你给看看。”

    顾佐干咳了一嗓子:“六哥,怎么叫给‘我’弄出来了?”

    陈六觑着顾佐,不屑道:“难道不是你告诉我地方,让我去偷出来吗?怎么事情办成了,你又不认?”

    顾佐分辩:“不是,六哥,我没那个意思......”

    陈六打断他:“多大点事情,没个担当?怕什么?又想得魏家的酬金,又不想贺家找你麻烦?天下有那么好的事么?怂货!别的事情六哥能给你担着,但这事不行,这只猫还得你给岱岳馆送去,江湖规矩,人家说好了不得外传,我和蒋七就只能当不知道了。快看看,到底是哪只?”

    顾佐掐着太阳穴一阵头疼,既有些无奈,又有些尴尬,只得振作精神,接受自己成为主谋的事实。

    两只狸猫,一只黑纹较深,一只黑纹较浅且不均匀,耳后还有一处小小的黑斑,哪只是要还给魏长秋的,一望而知。真见到了,顾佐也再次连呼侥幸,如果不是贺孚出了远门,这只“假货”早就露陷了。

    顾佐伸手将假货从笼子里抓了出来,近月不见,这厮显得胖多了。这假货原本在笼子里龇着牙炸着毛,但见了顾佐后立时乖巧了,舔着顾佐的手腕,极其温顺。

    陈六奇道:“怪哉,昨夜这畜生还难弄,我又怕伤了它,不得已只能把笼子整个搬过来,谁知到你这里就变了个模样。”

    顾佐一听,心情顿时不好了:“六哥,你是说这笼子也是贺家的?”

    “那要不然呢?”

    “就不能在笼子上开个口,让猫跑出来?这不是坐实了偷盗吗?”

    “都说了这畜生难以下手。”

    “要不六哥再把笼子送回去?对了,还有另外这只也一起。”

第十四章 交货(祝娘扣三三和八宝妈妈生日快乐)

    陈六还是答应了顾佐的要求,毕竟,连笼子都没了,肯定坐实了是被偷的,如果笼子在,就存在狸猫是自行溜走的可能——只需要在竹笼上弄一个如同被牙咬开的破口。

    陈六和蒋七下山了,他们要找机会重新将笼子和那只“真货”狸猫放回贺家,顾佐则准备前往岱岳馆交还“假货”。

    交还之前,顾佐给假货洗了个澡,将残存的墨汁洗去,恢复了本来面目。对照着在岱岳馆看到的画像,再用追摄法感受了一下小家伙的气息,确定是真货无疑,这才用背篓装了,赶赴县城。

    见到这只狸猫的时候,魏长秋眼睛顿时亮了,虽然狸猫的体型稍微大了一些、胖了一些,但纹路是确凿无疑的,尤其是耳后那处独特的黑斑印记完全符合。

    魏长秋大喜道:“贵派的追摄之法当真名不虚传,我那好友必然欣喜万分。却不知顾贤侄是在何处寻到的?我馆中弟子在江北找了好几天都一无所获。”

    顾佐笑而不语,魏长秋也没多打听,涉及个人修行隐秘,不说是正理。

    魏长秋支付了之前答应的一贯礼金,不仅如此,还额外附赠了一块灵石。顾佐很想让魏长秋把灵石换成钱,他对岱岳馆拿出来的二手货灵石很有点深恶痛绝,但最终还是没好意思开口。

    这块灵石是个添头,人家给了是心意,再要挑剔可就有点不讲究了,做人还是要有些底线的不是?

    顾佐回到小孤山后,立刻开始吸纳灵石中的灵气,闷在屋里足不出户,果然不出所料,三天之后,灵石便被耗尽。

    看着掌心这块发暗的灵石,顾佐叹了口气,真想尝试一下连续修行半个月乃至一个月的美好体验啊,但前提是要买到一块没人用过的正品灵石。

    岱岳馆就不指望了,他至今为止吸纳的四块灵石都是岱岳馆拿出来的残次二手货,再去买估计还是一样,只能找别家道馆,不,道馆也不把稳。

    山阴县在崇玄署列名的两宗、三馆里,岱岳馆已经是道馆中的第一位,连他们都这么干,遑论另外两家道馆。也许那两家道馆和岱岳馆一样糊弄人,甚至还不如岱岳馆。

    想来想去,顾佐准备去一趟流林宗,看看罗师姐那里能不能买到正品的一手灵石。

    顾佐前往会稽山北岭,来到镌刻着“流林天”三个字的牌坊下,这里是流林宗的山门,按照规矩,他不能擅入,只能在这里等候。

    望着这座牌坊,顾佐忍不住羡慕,什么时候小孤山的山道下也能立起一座山门该多好,这才是一家修行宗门该有的气度。到时候山门牌坊应该写什么呢?流林宗的牌坊上写的是“流林天”,独山宗的牌坊上是“独山天”,那自己的山门牌坊是不是应该叫“怀仙天”呢?

    遥想片刻,不禁自失一笑,刚刚解决了填肚子的问题,就憧憬起山门牌坊了,似乎有些好高骛远了。想要把山门立起来,首先就得把小孤山买下来,这可不是他能够奢望的。

    耐心等候多时,终于见到有流林宗弟子回山,于是连忙上前自报名姓,请对方转告罗先娣,自己正在山下等候。

    对方听说他是“怀仙馆顾佐”,好奇追问:“敢问是何处的怀仙馆?”

    顾佐回答:“正是本县小孤山的怀仙馆。”

    “没听说过啊。”

    “立馆只有一月,是家新馆。”

    “馆主是哪位高修?”

    “不才正是在下。”

    “哦……你修为如何?炼气后期?还是圆满了?有本事立馆,修为应当不差啊,可我怎么觉着你不像呢?”

    “惭愧,在下刚入炼气初期。”

    言及于此,对方立时变了脸色,冷笑:“又是个钻营之徒,奉劝你一句,好生修炼才是正经,莫要把心思都放在蝇营狗苟之上!”

    顾佐愕然:“师兄这是何意?”

    对方道:“凭你这点修为,若非钻营之辈,如何有资格立馆?县里能给你牌票?”

    “莫非我以前得罪过师兄?”

    “嘿!”对方也没再跟他解释,拂袖上山。

    平白无故遭了一通训斥,顾佐只觉莫名其妙,只好继续等着下一位流林宗弟子的出现。

    谁知刚才这人训斥归训斥,话还是给他带到了,过不多时,罗先娣便打山道处出现了。

    “小顾?你找我?”

    “见过罗师姐。适才传话请师姐下山的那位师兄,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他是担心刚才那位给他上眼药,故此先把话摊开,免得罗先娣不卖灵石给他。

    “马师弟刚才确实语气有些怪异,怎么了?”

    顾佐便将刚才的对话原原本本说了,道:“恒翊馆没了,县里或许是考虑我在山阴孤身一人,也要活着,故此给了一张牌票,允我开馆谋生。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或是行事乖张的,还请师姐多多指教、多多体谅。”

    罗先娣叹了口气:“你也是可怜人。马师弟为人耿直方正,不了解你的处境,你不要见怪。”

    顾佐继续卖惨:“王道长走后,我在山阴无亲无友,无依无靠,只有师姐能帮我,愿意帮我,我就是怕师姐误会我,怎么会怪他?又怎么又资格怨怪旁人?师姐上回说,有了难处可以来找师姐,我便来了。”

    “什么难处?”

    “我想问一下,师姐这里有没有多余的灵石,我手上正好有一贯钱,想跟师姐买一块。”

    “王恒翊逃走的时候没给你留下么?”

    “说实话,王道长走的时候,我都不知道原因,他把馆里的物件带走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这厮!自己作的孽,让弟子来扛!”

    “额,其实我只是王道长的童子,侍奉他起居......”

    “都一样,传了你法术,就是你的老师!”

    顾佐不好再行替王道长分辨了,再分辨下去,他就成偷师贼了:“总之我修行艰难,没有灵石可用,若是师姐有的话,可否卖一块给我?”

    罗先娣道:“我虽不多,但总不能看着你白白耽误了。”说着,自怀中掏出一块灵石塞给顾佐。

    顾佐连忙把背上的包袱递过去:“这是一贯,师姐点点。”

    罗先娣不收,顾佐却不能不给,他要的是购买正品一手灵石的路子,今日不给钱收了,将来还怎么开口再要?这条路就断了。因此,死活非要罗先娣收下。

    罗先娣推辞了一番,也就收了,她这种大宗门的入室弟子,从没为钱或者灵石发过愁,一贯钱虽然不少,也没觉得多贵重,收不收无所谓。

    收下之后,又掏出一块灵石:“那就给你两块,用完以后再找我。”

    顾佐感激不尽:“就算我欠师姐的,等下个月有钱了,再来还给师姐。”

    罗先娣摆了摆手,示意无所谓。

    顾佐问:“我修行经验浅薄,也不知这一块灵石究竟能修炼多久?”

第十五章 天赋?

    一块灵石到底能修炼多久,顾佐询问这个问题,是想确证罗先娣不是用二手货打发他。

    罗先娣耐心讲解:“每一块灵石,内中所含灵力其实是不尽相同的,当然,其中的分别并不大,我们流林宗祖师曾经做过测试,一个炼气士初期的修士,每日修炼六个时辰,一块灵石通常够修炼十五日到十六日,如果修炼九个时辰,就能维持十日或者十日半。当然,最好不要修炼超过六个时辰,否则容易入魔,这一点王恒翊有没有跟你讲过?”

    顾佐摇头:“没有。”

    罗先娣怒了:“这个王恒翊!教习弟子如此疏漏,怎么当的老师!”又道:“总之你记住,六个时辰通常是修行上限,最好不要超越,比如我流林宗功法,修行六个时辰就比较合适,你们家是多少,我不好说,一切都需你自己体悟。若是修行到体乏、烦闷、气虚、眼花之时,就要停下来!”

    顾佐本来想说自己连宿转过三天,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只听罗先娣又道:“当然,这是通常情形,于个人而言也有不同。和灵石感应较为敏锐的,会快一些,迟钝的,就会慢一些,也是因人而异的。”

    顾佐问:“不知师姐用时多久?”

    罗先娣微笑道:“我在炼气士初境时,每日修行六个时辰,一块灵石够我十二日之功。如今炼气圆满,便只合用十日了。”

    顾佐连忙恭维:“师姐天赋卓然,比旁人修行进境都快,真是令人佩服。”

    嘴上恭维着,心里也在感叹,罗先娣在修炼上每年需要至少五十多块灵石,也就是五十多贯钱,当真是没钱莫入修行门啊!

    既然罗先娣说了是半个月,那这两块灵石应当是一手的正品灵石无疑。

    只听罗先娣又道:“传说女娲娘娘补天,未曾用尽的五色石落于天地之间,其中色之白者为灵石云母,落于何处,何处便孕育灵石矿脉。当今天下大矿十二、小矿二十四,惜我流林宗没有占到一处,也须向龙瑞宫采买。你自己修行之时要多多珍惜,用尽之后再来寻我,若我还有多余之石,自然会再给你。”

    到手两块灵石,顾佐匆匆赶回小孤山开始修炼,三天之后,他终于明白,之前岱岳馆给出的四块灵石并非残次的二手货,之所以只能供他修炼三天,原因在他自己。

    首先,他修炼的《搜灵诀》功法和普通功法不同,不会感到饥饿、疲倦,也不会出现罗师姐所说的烦闷、气虚、眼花等等症状,每天十二个时辰根本不用歇息,三天一口气修炼下来,反而精神百倍,这就比旁人消耗得快了一倍。

    其次,如果按照罗师姐的说法,他和灵石之间的感应,似乎比旁人强上许多?吸纳的速度也就快上许多?好像比罗师姐还要快上一倍?

    莫非自己还真是有惊人的修行天赋?顾佐被这个惊喜砸到了,心中默念:“不能说出去……不能说出去……”

    又想,自己虽然入门晚,但只要努力坚持,还是有希望跟上正常进度的嘛。

    又是一个三天过去,将罗师姐给的第二块灵石也吸纳了,顾佐自觉体内的法力已经能够清晰感知,清新、纯净,带着些许凉意,于丹田气海中游荡。运转追摄法术、短刀之法,都比原先要自如得多,尤其是短刀,在指尖旋转起来,如同一团白光,几乎看不清刀刃了。

    一月修行,吸纳了六块灵石,顾佐算了算,等若旁人苦修三月,如此进境……

    飘了!

    虽说一直在屋中闭关,但因修为大进,屋外院中的情况,顾佐也了若指掌,两位便宜老哥已经在院中等候多日了。

    出了屋子向陈六和蒋七拱手:“六哥、七哥,二位等我多日,是有什么要事么?”

    蒋七瞟了一眼顾佐,没说话,咔嚓咔嚓磨着刀,陈六叹了口气,道:“我们哥俩来这里避避风头。”

    “避风头?六哥什么意思?”

    “本来也没想着会有什么事,贺家不过丢了两只猫而已,或许这两只猫很值钱,但丢了就丢了呗,又能如何。谁想到贺家为此大动干戈,出动人手四处查访,连两个修行供奉都派出来了。我有个兄弟冒险打听,人家正在找这两只猫......”

    “等等,六哥没把笼子和剩下那只猫还回去?”

    “我们准备去还的,可晚了一步,贺家主人回来了,两位修行供奉都在,怎么还?”

    “这......笼子和猫呢?”

    “扔了,放心吧,查不到我们哥俩,我们来小孤山不过是避避风头,事情平息之后再下山。”

    “扔哪儿了?”

    “东西两山的夹谷里,离小孤山远着呢,牵连不到咱们这边......”

    刚说到这里,顾佐忽然打出手势,示意陈六别说话,陈六怔了怔,还想询问究竟,顾佐悄声道:“有人。”

    这是他修行搜灵诀的独到之处,遇到有修士靠近,气海中便能感知异种真气刺入。

    陈六脸上变色,招呼着蒋七躲到主屋的后面,几个起落消失不见,藏入山坳密林中。

    山道上转出来两个人,一个正是贺家的小书童贺竹,另外一个顾佐没见过,但他现在已经在炼气士初境上立稳了脚跟,能够感知此人应该也在修行之中。

    贺竹远远招呼:“顾道长在呢?实在太好了,我还怕白跑一趟。”

    顾佐有些惴惴不安:“是贺家的贺管事啊?有什么事吗?这位是何方高士?”

    对贺竹的称呼有些怪异,实际上这是顾佐在给躲藏的陈六和蒋七通风报信,明确告诉他们,贺家的人上门了,提醒他们躲好!

    贺竹走到近前,向顾佐介绍:“这是我们府上新来的金供奉,老爷请来专司护卫我家少爷的。”

    顾佐拱手:“见过金供奉。”

    金供奉拱手还礼:“顾馆主好。”

    顾佐将柴扉打开,想请他们两个跟院子里暂歇,忽然想起陈六和蒋七刚离开石凳,两墩石头上或许还有余热,于是也不招呼了,就站着问:“贺管事来得正巧,顾谋应了县里的修士快班,防范魔修,正负责你们贺家那一片的巡查,这不是准备下山过去,不如一起?边走边谈?”

    贺竹欣然应允:“那太好了,少爷正要请你到府上一叙。”

    顾佐有些心虚,余光扫过屋后林中,没见到露出马脚,又瞧了瞧金供奉,问:“贺少爷有事吩咐?”

    贺竹叹了口气,压低嗓音道:“猫又丢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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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去哪了介绍:
顾佐举着宗门的牌匾,热情如火,眉毛笑着了弯月:“劳驾,这位兄台,你愿意加入怀仙馆么?”这世道,修仙难,招人更难!道长去哪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道长去哪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道长去哪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