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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给您添蘑菇啦     超级电力强国txt下载     超级电力强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0 小道消息

    穆志恒也没有指责的意思,点了点桌上的卷子继续说道:“比赛是手段,不是目的。张逸夫在实际工作中,已经可以解决这么棘手的问题,给了事故调查巨大的推力,这才是关键。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咱们还有必要质疑他作弊么?”

    几人摇了摇头,皆是顺着部长的意思往下说,赞叹张逸夫实践能力之高明,自己若是早知,绝不质疑。

    南钢见此事已定,便起身告退,那边毕竟还要忙事故分析报告和定责的事情。

    正事儿要紧,穆志恒也没留。

    待他走了,穆志恒才问道:“报名的时候,张逸夫具体参加的是哪个专业?”

    “电厂运行。”老专家很快答道,“部长,其它三个专业,算不算成绩?”

    “你们定吧。”穆志恒将问题交给了其它人,自己潇洒起身,“我去仿真机那里看一看,过会儿就要表彰了,你们抓紧算成绩,别再因为这事争了。”

    部长来去如风,难题就让其它人发愁吧。

    ……

    下午四点出头,终于轮到了张逸夫这组人上仿真机进行操作比赛,他们也是倒霉,被排到了最后一批。

    由于正处于自动化交替的时代,此番比赛也是为了考验基层电厂人员的实操能力和经验,用的仿真机必然是已经普及的集成电路版,依靠表盘与按钮进行监控操作。基本没有微机什么事情。

    这就是叶青青的专长了,张逸夫精力有限,早就选择了相信她。便干脆让出了主将的位置,自己打打下手。

    两道题,第一道很标准朴实,发电机的并列(入网)操作。当然这并不是按个按钮那么简单,在并列前要进行一系列的参数检查,而后进行几项必要的安全措施,比如“同期”……

    张逸夫基本是个混子。眼睁睁看着叶青青完成了各项操作,机组稳稳当当并网。即便他脑袋里一直死盯着各种规程,想抓住她遗漏的点,但毫无作为。

    旁边的监考也颇为满意,在手中的表格上不住勾勾画画。

    第一题就这么顺利混了过去。第二题略有难度,考的是在与调度失联的情况下,电厂运行值班员自主进行的突发紧急情况处理。

    监考官在仿真机后面敲下了一个按钮后,示意考核开始。

    瞬间,各电流、功率、电压等表盘指针开始剧烈振荡,频率上升,电压走低……

    这场面实在是似曾相识,叶青青哑然一笑,冲张逸夫道:“你来吧……”

    “别。你熟悉,还是你来吧,按正常流程来。我和小壮打下手。”张逸夫赶紧婉拒了,若是后来在电脑上操作的监控系统,自己还能撸起袖管秀一秀,这套就算了,指不定手忙脚乱的时候出什么毛病。

    设计这道题的人,八成是见识了前段时间丰州的事故。临时改成这样的,出发点是好的。毕竟是现实中的突发事件,而且刚刚发生,很符合现在电网的情况,拿来让大家演习一番,再遇到这种情况不会乱了阵脚。

    但只可惜,这道题冀北电厂的人刚刚做过……而且就是叶青青亲手做的。

    这是测试,不是实际,叶青青自然也不必像当时那样匆忙,她脑中牢记着安全规程,开始进行一系列的调整操作,逐渐降低有功、加大无功输出,步步为营,如法炮制,最终机组负荷降到60%的时候,振荡成功平息。

    三四分钟便解决了这个精心设计的难题,监考官也是没了脾气。

    “没办法……谁让你们是冀北电厂的呢……”他一连几个勾划拉下去,无奈笑道,“就当是解决事故的表彰吧,你们可别声张。”

    “一定,一定。”牛小壮傻笑道。

    短短几分钟,仿真机考核结束,再抬头看,一同进仿真室的几队人依然在因仪表指针大幅摆动的事情伤脑筋,手忙脚乱的调整,生怕耽误了时间。

    监考官笑道:“每批比赛的题是不一样的,但你们出去也别宣扬,该扰乱别人的情绪了。”

    “好说,好说。”到了牛小壮发挥作用的时候了,他搓着手问道,“领导,我们这个考试能拿满分不?”

    “差一点点,并列操作的时候没有先检查电压互感器是否投入。”监考官亮出表格笑道,“已经不错了,95分。”

    叶青青闻言,一咬牙,表情那是相当之自责:“原来还有那一步……”

    “行了,无所谓了。”张逸夫安慰道,“我也在后面一直盯着呢,没有挑出这一点。”

    “可万一就差这几分怎么办。”叶青青心比较重,依然低着头,“如果是提分的题,我失误就认了,可这种常规的操作……”

    监考官见这丫头近乎要哭了,赶紧安慰道:“算高分了,真的算高分了,你们电厂笔试成绩不差的话,能拿个名次。”

    谈到笔试,叶青青更是欲哭无泪,张逸夫半小时交卷,自己则完全没做出来最后一题,难啊。

    监考官赶紧拍了拍张逸夫跟牛小壮:“你们两个男同志,关键时刻也没有担当大任,这会儿赶紧安慰安慰人家。”

    这种事就交给牛小壮同志吧,张逸夫这便推了推他,示意他快拥着叶青青出去,自己则拉住监考官试探道:“同志,问一下,今天能出比赛成绩么?”

    “能的。”考官点头道,“笔试那边阅卷应该已经完成了,你们回会堂休息一会,过不了多久成绩就能统计出来,穆部长会回来进行表彰。”

    “成,多谢。”张逸夫怀着轻松的心态出了仿真室,仿真机只要不掉链子,基本就问题不大了,哎呀……劳模什么的,太不好意思了。

    全体仿真机测试已经基本结束,回到会堂,剩下的都是垃圾时间了,大家不用再遵从座位号那么严格就位,有交情的人已经三两成堆熟络起来。

    张逸夫所属的组织内,津蒙两地电厂的大哥还在讨论着考题,想拉来张逸夫一同聊一聊,但张逸夫觉得跟他们聊,只会让他们自信心受挫,便婉拒了,找到了会场中来回游荡,负责维护秩序的郑道行,同他在过道中聊得火热。

    郑道行毕竟是官方的人,已经从阅卷室内知道了什么,毫不掩饰地将其透露给张逸夫。

    “逸夫,你这次玩大啦!”也说不清是喜悦还是幸灾乐祸,郑道行尽量压着嗓子比划道,“三个专业第一,一个第八,两个小时内答完,你还给不给人活路!”

    “我去,供电技术还能拿第八?”张逸夫自己也吓得够呛,“那长卷子最后两题,我就随手划拉的……”

    “呵呵,反正我算是知道,为什么上学的时候总看不见你了,你丫闷头苦学啊!”郑道行此时只感叹,虽然与张逸夫疏远了四年,但在最后一刻还是团结上了这位战友,既然已经团结上了,那就要更紧密一些,他决定透露出更多的东西,“我提前跟你打个招呼,阅卷组有几个专家觉得你耍手段了,后面可能要跟你聊聊。”

    张逸夫也是这才发觉,自己被姚新宇那么一激,有点干过头了,老专家们恐怕已经疯了吧。

    郑道行接着说道:“本来有的人想再给你单出一份题,但被华主任制止了。那位华主任也真的是不客气,直接给你送了个满分,多少年了,这可是唯一的满分。”

    “电力系统自动化么?”

    “那肯定的。”郑道行闻言叹道,“那卷子我也看了,最后一题真是难为人,早两年毕业的,就算是硕士,怕是都没接触过微机自动化知识,该考集成电路自动化的。”

    扯到这事,张逸夫不禁问道:“对了,华工有没有找过你,自动化专项小组的事。”

    “你怎么知道的?”郑道行惊道,“他确实跟我谈过,但我还没主意。”

    “嘿嘿。”张逸夫笑而不语。

    郑道行思前想后,突然一愣:“你给我推荐的?”

    “是了。”张逸夫拉着郑道行小声道,“那个方向,将来很有发展,咱们不说五年十年,就说三年,三年内全国都要普及微机自动化,无论是软件还是硬件都会投入很多很多,而且往后二十年这个专业方向都不可动摇,你可想好了。”

    听张逸夫这么一说,郑道行又是感激,又是心动,连忙说道:“逸夫,我跟你说实话,我主要还是不想离专业太远,如果让我搞办公自动化那些事,弄个电脑,组个网什么的,就没劲了……”

    “不会的,华长青的话,肯定是往电厂、电网自动化上靠,大有可为。”

    “嗯……”郑道行握拳沉思片刻,最后问道,“你看的这么准?”

    “毕竟是美国回来的博士,美国电力公司的骨干,要在咱们系统内发光发热,无非是规划建设和自动化两个方面。咱们系统基建状况目前很难跟老美比较,要发展确实有潜力,但周期长,改变需要很多年,但自动化就不同了,几乎白纸一张,只要认准了干,立刻见效,他将来就是国内搞自动化的第一人,顶端的专家,要是你是他你怎么干?”(未完待续)

151 名次

    先前,郑道行虽然也知道自动化是正确的方向,但对于要多少年才能普及,多少年才能发威还没有足够的认识。现在看来,部里的口径是极其重视的,而且还召来华长青组建了专项工作组,怕是要大力推进了。

    换个思维的话,华长青的工作组就是将来的信息司,全新的司局,人少,处级编制多,这方面的人才也少,郑道行本人虽然不至于像张逸夫那么妖孽,不过知识也绝对扎实,尤其是在为人处世上,些许更胜一筹。

    相比于在办公厅靠打杂来熬年头,怎么看都是那边更有发展。

    唯一令郑道行纠结的,恐怕就是华长青这个人了。

    这位海归博士,与体制,与系统始终有些格格不入,谁都知道他有才华,有能力,但谈得上喜欢他的人,却是屈指可数。

    体制内混,能力固然重要,但抱对了大腿最重要,身为学生会主席的郑道行更是深谙此规,开窍甚早。

    他家里人,跟办公厅的领导有些交情,这才让人家把自己要来办公厅工作,有个照应,虽不至平步青云,但也安安稳稳。可这边若是松了这个大腿,投入华长青那边,将来可就不稳了。

    这重疑虑才是郑道行最担心的,而且他还不方便跟张逸夫明说。

    而张逸夫,为人上的小聪明还是有的,但政治敏锐度与官场思维。却是不一定领先郑道行这种根正苗红的家伙,此时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于是,郑道行只能从侧面打探一下:“逸夫。咱们悄悄说,你电厂那边的事忙完了,是不是也要去华长青那边?”

    “还不好说,看机会吧。”张逸夫也是实话实说,真的没拿定主意。

    郑道行又打量了一下张逸夫的神色,不像是打马虎眼,他也心知张逸夫没考虑到华长青的不稳定性。便只能作罢,把选择权留给自己。

    “成吧。我知道了,无论如何,先谢谢你的举荐。”

    “哪的话,当时在大学食堂。你说的,咱几个要互相照应。”张逸夫傻呵呵笑道。

    正说着,夏雪不知从哪里幽幽飘来:“怎么照应啊?”

    “来得正好。”郑道行赶紧打断了话题,热情迎了上去,“夏雪你可以啊,电力系统笔试考了个第二,97分,往年冠军也就这样了。”

    “第二??”夏雪闻言,整个人都不好了。“怎么可能?”

    这会儿,姚新宇依然缠着夏雪,从旁边走上来笑道:“97分已经很难得了。”

    “这位是?”郑道行看见这个生脸。连忙问道。

    “哦,你是办公厅的郑工吧。”姚新宇上前握手道,“我是生产司的,姚新宇。”

    “哦哦!姚新宇!听说过,还没来得及认识,你好你好。”

    这二人握手。充满了浓浓的虚伪味道。

    姚新宇紧跟着笑道:“我也是才调来部里,你是刚刚听过的吧?”

    “刚刚?”郑道行有些摸不着头脑。

    姚新宇又是笑着摇了摇头。哀叹此人之愚钝:“你肯定知道笔试结果了,夏雪第二,那谁第一。”

    “……”郑道行脸皮一抖,沉默良久,世上竟然有如此自我感觉良好之人!

    但出于同事之谊,他也不好太直接地扫了姚新宇的面子。

    正说着,大门推开,几位领导开始入场,穆志恒也回来了,郑道行赶紧推了推众人让大家归位,不再闲聊。

    姚新宇始终不知道情况如何,与夏雪往回走的时候还在笑道:“小夏,97分已经很出色了。”

    “……”夏雪十分之不爽,只死盯着张逸夫那个混蛋,就算被超,也不能被姚新宇超了。

    领导就位,参赛人员就位,想必是总成绩已经算出来了,大家也暂时没有聊天的闲心,都紧张地盯着主席台。

    对大多数人来说,过去半年都在努力复习,为的就是这一刻,为自己出头,为单位争光!

    照例,穆志恒讲话。

    “今天的比赛中,各单位的同志表现都很出色,屡创佳绩,更是有一些同志,在笔试中拿到了满分!这是我们委员会都没有想到的!诸位基层的人才,让周围这些专家都刮目相看!”

    满分?这可是新闻了。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纷纷猜测起这位大哥是何许人也。

    穆志恒见底下躁动的样子,不禁笑道:“我可以先行透露一下,这个满分卷子出自电力系统与自动化专业。”

    听闻此言,姚新宇已经昂起头来。

    夏雪已经97了,那必须是老子了。

    自然而然地,周围的目光也都集中在这位身上,名校出身的高学历同志,估计就是他了。

    “咱们言归正传,大家等的也久了,下面由几位专家宣布各科目成绩排名,时间有限,咱们在这里只公布前三名,需要查成绩和标准答案的同志,请在会后来主席台领取。”

    穆志恒大臂一挥,从供电技术部分开始宣布。

    负责那个专业的主任嗽了嗽嗓子,就此宣布:“供电技术总成绩,第三名91.5分,深.圳局,第二名94分,上.海局,第一名95.5分,蓟京局。”

    宣布的太快,大多数人还没反应过来。

    往届来看,京沪局八成榜上有名,但这次突然杀出的深圳局绝对是黑马。

    另一边,几队小伙已经暗暗握拳庆祝起来。

    穆志恒鼓励道:“供电方面的工作,是我们直接与群众交互的地方,更是生产的第一线,成绩并不能完全代表大家的工作成果,只是一个鼓励与肯定,我看过了,后面各省局、市局的成绩也咬得很近,大家都是好样的。”

    说归说,事实就是事实,穆志恒又不能分每人一个劳模。

    各种不甘的掌声响起,恭祝这三队。

    下面是输变电与继保部分,同样由一位副主任宣布结果。

    一二三名分别是华北局、四川局和华东局。

    听闻这个结果,郝帅终于松了口气,虽然只是助手,但好歹没有拖组织的后腿。

    这个名次也有小小的冷门,按理说这个专业往年都是被六大分局垄断的,这次突然杀出来一个省局,着实令人意外,基层果然藏龙卧虎。

    张逸夫笔试虽然是第一,但他是没有参赛资格的,在这里不予宣布也属正常,特意提一下反倒没意思了。

    接下来,就是电力系统部分了,由华长青宣布。

    其它三个项目都是以团队为单位参赛的,只有这电力系统与自动化是个人参赛。虽是个人参赛,但都代表了自己所在的单位,尤其是部里和电管局里的几位学历较高的年轻人,都跃跃欲试,虽然满分铁定不是自己,但还怀着那一丝希望,那个名次。

    华长青也不废话,直接说道:“第三名综合分87.5,电力部生产司,姚新宇。”

    姚新宇知道很快会听到自己的名字,但也不该这么快。

    按理说拿名次是很开心的事情,但这位却脑袋一“嗡”,整个人都不好了,呆滞在原地。自己仿真机拿了90分……笔试只有85?

    旁边的夏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围同时也有不少人望向这位,看着他表情上巨大的反差,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华长青不做停留,继续说道:“第二名93分,电科院,常江。”

    不远处一位戴着眼镜的青年暗暗握拳庆祝。

    华长青最后望向夏雪的那个方向,微笑道:“第一名98.5分,电力部调度局,夏雪。值得一提的是,她的实操是满分,监考的同志都十分佩服。”

    掌声响起,大家都觉得,只要不是姚新宇拿了第一,谁都成。

    唯有夏雪本人闷闷不乐,有种胜之不武的感觉,但还是接受了周围的好意。

    姚新宇已经快疯了,就算输也不该差这么多吧?

    当然,在如此境况下起身质疑,实在不是个明智之举,他只得将嘴里的话都咽了下去。

    最后,轮到那位退休的老专家主任宣布电厂运行方面的成绩了。

    “第三名,西川电厂,91.5分。”

    又是西南的队伍,真是下了功夫了。

    几个四川小伙听闻这个成绩,反倒有些惋惜,但还是高兴更多一些。

    “第二名,牛角江水电厂,92分。”

    这回是东部的人,那几位显然受惊不小,几乎跳了起来,万没想到成绩如此。

    “第一名……很不容易啊。”老专家笑道,“这个电厂是临时接到通知,前来参赛的,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获得如此的成绩,实属不易——第一名96.5分,冀北电厂!”

    “啊!”叶青青听闻此言,险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可不认为自己的笔试能过95分,张逸夫半个小时交卷竟然还拿了这么强的成绩?

    牛小壮可不管这么多,他虽然一路打酱油,但庆祝起来必须是最来劲的那个,拳头已经挥了起来。

    旁边津蒙两地的大哥也纷纷祝贺,虽然自己没能拿名次,但好歹冀北电厂找回了华北的场子,这次华北局双料冠军,绝对不丢人。

    “厉害啊!冀北!”

    “深藏不露!”

    “那么夸张的笔试还能拿高分,神了!”

    掌声之中,张逸夫继续秉承着深藏功与名的作风,让叶青青和牛小壮去接受那些赞誉。(未完待续)

152 藏不住了

    待局面稳定片刻后,穆志恒才接着说道:“咱们这次大赛,与以往不同,有个特点,就是拿名次的队伍,拿名次的同志都很年轻,尤其是冀北电厂的队伍,平均年龄不过二十三四,都是刚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同志,值得表扬!”

    表扬了年轻同志,当然也不能瞧不起老同志,穆志恒紧跟着说道:“当然,这绝不是说老同志就不如年轻人了,这样的结果,其实也在我们的预料之中。现在正是电力技术更新换代的时候,前苏联的那一套东西,已经渐渐落后于我们的生产力了,因此我们全系统都面临着改革与推陈出新。在教育方面,我们的课本与理论同样日新月异,这让年轻的同志,在理论上得到了一些优势,无可厚非。但从仿真机实操成绩上来看,老同志多半还是比年轻同志要稳定。这样一来,我们的问题和方向也就出来了,在今后的工作中,老同志要肯于低下头,向年轻同志学习理论知识,年轻同志更需要向老同志学习实践经验,相辅相成,共同进步,这才是我们比赛的目的。”

    穆志恒脑子也算灵,一席话将有的没的都囊括进去,好的坏的都给圆了,这无疑会引起剧烈的掌声。

    大家本以为部长讲到此就算结束了,但穆志恒话锋一转,在掌声平息后接着说道:“拔得头筹的同志,也不要过度骄傲,毕竟。得到大多数第一名的同志,都没有拿到满分,还有提高的空间。希望通过这次比赛,大家也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以此自勉。”

    大家这才想到,刚才穆志恒说过,电力系统自动化专业,有个家伙笔试得满分了,可夏雪总分只有98.5啊?她实操已经是满分了。就是说她的笔试只有是97?

    不是她是谁?姚新宇么?那更不可能了!

    姚新宇心沉谷底,能得满分的人。估计只有他了。

    台上,穆志恒冲华长青点了点头,剩下的话由他来说。

    华长青缓缓说道:“诸位,我们这行。在技术上是没有终点的,唯有不断的创新,突破。我能理解各位冠军的兴奋,但也不要过分自喜,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今天的考试中,就有一位同志,做了四份笔试答卷。在成绩上,拿了三个第一,实是让我们委员会的专家都惊讶万分。本来这件事我们不打算公布。但我跟穆部长商讨过后,还是决定表扬一下,这才是真正的厚积薄发,同时,也给部分有自负情绪的同志一些鞭策,你们还没有到翘尾巴的时候。”

    华长青话罢轻轻一笑。望向张逸夫所在的方向:“张逸夫,电厂运行98分。输变电与继电保护96分,电力系统与自动化,100分!我得说明一下,张逸夫是作为电厂选手参赛的,所以进行其他专业的考试并不计算名次。”

    全场哗然。

    拿满分的竟然是那个答了四份卷子的家伙?

    不用说,大家都望向了那个频繁召唤监考的怪物。

    张逸夫也没想到要特意这么来一句,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了么,把老子推到这风口浪尖干吗?

    旁边的叶青青已经疯了,牛小壮已经炸了,津蒙两地的老兄已经慌了。

    “你半个小时……拿了98?”

    “电力系统你啥时候复习的啊?”

    还好,一个人只能参赛一个专业,不然这大赛没得玩了,简直就成了李宁李小双博尔特菲尔普斯的灵魂合一。

    夏雪坐在原位,一百个不服,再看旁边的姚新宇,一万个不服,他不相信世界上有人能做到这种地步。

    作弊,一定是作弊,张逸夫和那个监考是同学,八成是用了什么方法。

    姚新宇想起身质疑,但权衡再三还是忍住了,这气量自己必须得有,再者说了,质疑张逸夫对自己来说也没有半点好处,又不可能从第三变第二,要质疑也轮不到自己来……这口气,他终究还是憋住了,没有当场发飙。

    台上,华长青继续说道:“就我个人而言,比较开放,也鼓励个性,像张逸夫这种有条件的同志,多尝试一些专业试题并非坏事。但其实这么做的人并不止他一个,也有人答了两份卷子,但却都没有上90分,在这里就不点名了,本来很多领导都很看好这位同志,但他的表现不免让人有些失望。当然,这么说不是批评,而是鼓励,希望这位同志今后更踏实一些,不要好高骛远。”

    虽然不点名,但大家不会不知道是谁。

    夏雪又是一声窃笑,心里可算是舒服了一些。

    姚新宇有种被凌辱的感觉,其它人的眼神不说,主要就是夏雪的各种笑,有种独特的嘲讽味道,直刺人的灵魂,伤人不轻。

    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凭什么就这么贱!

    姚新宇脸上青红不定,只低着头,也说不出太多话来。

    接下来,该颁奖表彰了。

    获得名次的十二组人,依次上台,从诸位领导手中接过奖杯。

    四个专业,冠军将获得破格提职称的直接奖励,其中供电和电厂部分,还将获得劳模的推荐资格,满满的都是好处与荣誉。

    张逸夫这个名字再次响起,搞得他本人都不太好意思了。

    散会的时候,电科院的那位名为常江的亚军,主动凑到了张逸夫身旁握手道:“佩服,佩服,高分易得,满分难如登天啊。”

    “哪里,运气罢了。”张逸夫抱着奖杯握手谦道。

    “不该这么说,我是专门研究自动化的,都输给你和夏雪了,心服口服。”常江一副书生的样子,说起话来却没那种酸味,颇为诚恳,“久闻张工在自动化上修为不浅,咱们有机会再深入交流。”

    “一定,一定。”

    周围其他人也纷纷借机与张逸夫握手交流,反倒冷落了夏雪与姚新宇。

    对夏雪来说,这样刚好,她也懒得和这帮书呆子多说。

    姚新宇则心重了许多,再次感觉到尊严上的碾压,与被孤立的难堪。

    输就输了,输人不能输阵!

    他最后硬着头皮也上前道:“逸夫,恭喜啊。”

    “同喜同喜。”张逸夫笑道,“我刚问过了,你电厂部分拿了85分,也高于平均成绩了。”

    “…………”

    “噗嗤”一声,夏雪又笑了起来,不忘凑过来补上一刀,“85加85,170呢。”

    “妹子你不能这么算。”牛小壮大笑道,“那我们张逸夫快得400分了。”

    夏雪见旁边突然杀出了个五大三粗的牛小壮,本能一退,像看猩猩一样研究了一下这个动物,而后抱着奖杯一路小跑溜走。

    霎时间,牛小壮自信心大幅受挫,就受打击程度而言,完全不亚于姚新宇。

    “我说了,她不喜欢你这一型的……”

    表彰过后,大赛圆满落幕,到了晚上聚餐的时间,用美食鼓励一下不远万里前来的全国精英。大家放下压力,就地解散,朝电科院旁边的饭店走去。

    几位还未彻底死心的专家本欲起身去拉来张逸夫聊一聊,考一考,看看究竟是不是作弊,他们想这么做完全不是为了戳穿什么,而是本性与尊严使然,不服!

    但这一行为被穆志恒敏锐地制止,一方面他相信张逸夫,另一方面他也不想节外生枝。于是专家们换了个方式表达愿望,向部长请示,今晚的聚餐,要不要邀请他过来同桌。

    穆志恒想了想,这倒未尝不可,外加旁边华长青一个劲儿地点头,最终还是应了。

    这一路上,张逸夫没少与人握手,也没少交换名片,看来老牛给他印两盒是不够的,下次得要10盒。

    好不容易进入餐厅,张逸夫刚刚稳稳一坐,想跟几位其他电厂的老兄好好聊聊,了解下情况,却不料被郑道行拉走,按在了领导圆桌之中。

    压力山大。

    一桌子人,像看一块刚煮好的肉一样看着他,琢磨着是油煎还是蘸醋。

    酒菜上桌,闲聊碰杯过后,穆志恒率先冲张逸夫发话了:“小张,电厂那边还忙么?”

    “在忙达标,差不多还得有半年吧。”

    穆志恒就此笑道:“呵呵,华长青告诉我,他调不动你,我还不信,原来是为了达标啊。”

    “是是,这一点我们厂准备了几年了,现在让我负责具体执行,真的是脱不开身。”

    “也对,也对,有始有终,自动化是大事,电厂达标的事,同样也是大事。”穆志恒说着冲华长青笑道,“这次比赛,还是能找出一些自动化人才的吧?”

    华长青苦笑一番,摇头道:“穆部长,夏雪我倒是看上了,但我敢要么?”

    “哈哈哈!”穆志恒大笑道,“你要她?孙局长还不跟你拼命?”

    周围几人皆是大笑起来,谁都知道调度局局长喜欢这个夏雪简直胜过亲闺女了,那是死也不会让给华长青的。

    旁边一人借机问道:“华主任,另外两位怎么样,常江和姚新宇。”(未完待续)

153 再次考验

    华长青立刻点头答道:“常江自动化那道题答得不错,就是前面的基本功不够扎实,毕竟是专门搞软件的么,可以理解,我准备努努力。”

    “哦?那姚新宇呢?”那人又问道,“好歹是清华的硕士,造诣应该不浅吧?”

    “老实说,差点意思,前面死记硬背的知识题都没问题,但牵扯到实际和自由思维的题就差强人意了。”华长青摇头道,“再说人家瞄着生产去的,我也不好要。”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退休老专家也附和道:“确实,他答的电厂那部分题,也给了我这种感觉,还是要多积累,多实践。”

    旁边的人闻言,转而望向张逸夫问道:“小张啊,你毕竟一直在电厂做,能拿这个分我们很能接受,但电力系统和输变电可也不简单,你是怎么复习的?”

    “运气而已。”张逸夫谦道,“那些知识点我上学的时候记得比较牢。”

    “咱们搞技术的,踏踏实实,哪有运气这么一说,来来,借着酒劲简单考考你。”这位出题的领导终于有机会露出了獠牙,将自己思索已久的问题道了出来,“问个简单的,系统最长振荡周期,一般情况下按多少考虑。”

    张逸夫一愣,望向其它几位领导,这才知道他们眼神的意义。

    不服啊还是。

    穆志恒长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也理解,在场的都是专家,自己辛辛苦苦编纂的题目被人半小时攻破了。肯定心有芥蒂,如今不让他们问个明白是收不了场了。穆志恒也只得选了个和和气气的方式,抬手笑道:“既然你们非要来,咱们就斟上酒吧,要问张逸夫的,自己先来一杯,张逸夫若是答不上来。就让他喝三杯。”

    不管是哪个系统,哪张桌子。酒是免不了,借着酒劲儿弄这些,倒也不会让人觉得多难看,一堆搞技术的老头子。也聊不出什么花儿来,不如就来这套。

    那人闻言,想也不想,马上自干一杯。

    周围人皆笑了起来,帮他斟上新的一杯,也给张逸夫斟满了。

    张逸夫本来想耸一耸,半推半就的,毕竟跟这帮家伙针锋相对不好,但几天前。在丰州,被南钢灌得人事不省的痛苦经历还未退去。

    他是真的不想再喝那么多了。

    张逸夫只得沉了口气说道:“1.5秒。”

    对面那人一愣,立刻又拿起杯子。将刚斟满的酒一饮而尽,随后问道,“铠装海底电缆,内部采用什么材质输电,规格如何?”

    张逸夫略作思索后答道:“镀锌粗钢丝,6毫米以上。”

    “……”那人终是点了点头。颇为肯定地说道“实至名归,实至名归!”

    “张主任你这就不行了?”另一位貌似年长一些的领导笑了起来。他倒不是要跟张逸夫过不去,主要就是好奇这家伙到底能妖孽到什么程度,自斟自饮过后,也是直接问道,“就一个问题,用电方面的——电子电表的工作原理,简单描述一下。”

    这个问题张逸夫思考了足足半分钟后才说道:“通过感应分压器和电流互感器获得电压与电流的数值,再通过内部的乘法器、转换器和频率计进行自动计算,最后显示出来,我只记得是这样,更具体的原理和转换方式说不上来。”

    “很不错了!电子电表还没普及,能说到这步很不错了,毕竟是电厂的同志。”这位领导呵呵一笑,表示不打算再问了。

    其余人见张逸夫对答如流,也皆放下了疑虑,肯定了张逸夫的真才实干,再这么问就没意思了,毕竟这些问题,在坐的众人都不一定都能答上来。

    那位满头白发的老专家见状,干脆拿起杯子,自罚一杯:“我也不用问了,喝吧。”

    “哈哈。”

    笑声中,大家齐齐举杯,化解了这个小小的尴尬。

    随着宴席的展开,各路人马纷纷前来敬酒,穆志恒也当仁不让,悉数接受。

    几轮过后,电力部的几个年轻人凑成了一队,拿着酒杯凑了上来。

    呦呵,夏雪也在队伍中,不傻么!

    这会儿领桌上的众人已经渐入佳境,见部里的年轻一代来了,颇为热情,不仅碰杯,还都得聊上两句。

    只是每个领导在与姚新宇碰杯的时候,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终是有一个不靠谱的领导,也是喝多了,红着脸,没什么顾忌地说道:“小姚啊,这次你得服了张逸夫了,我们刚刚帮你考过他了,没难倒!”

    姚新宇脸色一青,好歹保住了理智,尴尬笑道:“那是,逸夫表现这么出色,心服口服,心服口服。”

    旁边几人尴尬一笑,想赶紧对付过去。

    这领导却来劲了:“诶?你这样子可不叫服!”

    “……”姚新宇已经后悔来敬酒了。

    旁边的几位也连忙解场,这便要混过去。

    如此之尴尬的场面,正是某人的最爱。

    “王主任,你们刚刚考张逸夫的是什么问题啊?”夏雪凑上前贱笑道,“同样的问题也问问姚新宇不就好了?不用以后了,现在就能一雪前耻。”

    其它几位都啼笑皆非。

    张逸夫名声在外是一定的,而在部里的范围内,夏雪的名声却也不比他小!

    这位业务骨干的个性十分之诡异。

    高贵冷艳?不够贴切。

    尖酸刻薄?不够全面。

    贱气四射?这个词怕是,也只有张逸夫能总结出来。

    眼前几位醉得不重的领导面对此景,啼笑皆非之余,只想着这姚新宇哪惹你了!

    姚新宇更是面色煞白!老子这么玩命地跟你贴你,你给我来这套!最毒妇人心啊!你不是跟张逸夫关系很紧张么!你到底是哪边的?

    张逸夫远远坐着,果然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啊。

    那位跟姚新宇碰杯的领导闻言大笑不已,他就喜欢挑事儿的,当即说道:“几位,没醉吧?还记得刚刚问张逸夫的问题么?”

    穆志恒今晚敬酒喝得多,微有醉意,也懒得管了,抱着看戏的心态待着,毕竟姚新宇是个新人,考验考验也无可厚非。

    事已至此,大家心里也都来了兴趣,想看看这位到底是马失前蹄,还是不过如此。(未完待续)

154 人都有急的时候

    见这阵仗,大家也都来了兴趣,之前最先提问的人当即问道:“小姚,那你说说吧,系统最长振荡周期,一般情况下按多少考虑。”

    姚新宇神色一震,这不难么,你们丫想害我?看我将计就计反将一军给你们看!

    “1.5秒。”姚新宇很快答道。

    “不错,不错。”那人笑了笑,报以肯定。

    第二个提问的人很快接了上来:“铠装海底电缆,内部采用什么材质输电,规格如何?”

    什么玩意儿?海底电缆?

    姚新宇整个人都绿了,怎么从振荡周期一下子蹦到海底电缆上了?

    他硬着头皮说道:“应该是……镀锌材料吧?”

    “规格呢?”

    “……10毫米?”

    “差了点啊,六毫米。”那人摇了摇头,望向了最后一个提问者。

    “小姚,这些问题都杂,不知道也不怪你,电子电表的工作原理如何?”

    姚新宇感觉非常不好,非常不好,怎么又到电表上了?这是某个电子设备的专业才涉及到的吧?自己好好一个学电机的,学大系统高精尖的,关电表什么事?

    “这个……内置计算器……读频装置……”姚新宇支支吾吾半天,愣是糊弄过去,“通过一系列的内部计算显示出来。”

    “差太多了,不知道就说不知道么。”提问者摇了摇头。“小姚啊,要踏实,咱们这个专业。一丁点马虎也不能有啊。”

    咱们专业?姚新宇已经要砸桌子了,你丫一个管供电的,维护变压器电表的,谁跟你丫一个专业?再说了,硕士在精不在博你不懂么,老子哪有功夫研究那么多东西!

    可无论如何,张逸夫的例子就在眼前。一时之间,高下立辨。

    穆志恒也便起身道:“大家也没难为小姚了。尤其是老赵,人家是学电机的,你问人家电表算什么?”

    “也对,也对。自罚一杯!”那人肯定得给部长面子,笑着就仰头一饮而尽。

    大笑哈哈之中,姚新宇终于脱离苦海逃了出来。

    忍无可忍的他,终于打算撕破脸了,当然,他没勇气跟领导撕破脸。

    回到自己这边的桌子,他把杯子往桌上一砸。

    “夏雪,你什么意思,成心让我出丑?”姚新宇沉哼一声。他要让人知道,他也是有脾气的,你们不能这样没有底线。就算是让我产生了好感的人也不能这样。

    夏雪的回答依然是笑,抬手耸了耸肩:“我不爱去敬酒,你非拉我去的。”

    实际上,她这一系列行为也不仅仅是因为恶趣味,她想赶紧甩掉这家伙,烦。在她并不漫长的人生之中。出现过太多个姚新宇,或者别的什么。当她懒得去聊的时候,就会通过一系列恶趣味的行为与讽刺让他们知难而退。

    然而姚新宇在这一天经历了太多次打击了,知难而退?可以,但你也要付出代价。

    “哼,玩这套?”姚新宇面如土色,在极度烦躁的情绪下,撕掉了自己脸上名为‘体面’的面具,“夏雪,谁都有不顺心的时候,谁都有倒霉的时候,你就喜欢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么?好,那我也来。”

    话罢,他歪着身子,借着酒气轻声道:“我告诉你一个出国的好方法,找个外国老头儿,别管是流浪汉还是神经病,贴上去嫁了,立刻有身份。”

    “……”夏雪神色一滞,眼神渐渐凝重起来,原先的调戏与玩闹都不在了,那是深深的敌意。

    “哎呦?你也会生气?”姚新宇在她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快乐,“我也看明白了,干嘛要跟你和和气气的?我认识一个外教,美国人,53岁,离婚破产了,在蓟京教书苟活,要不要介绍给你?”

    夏雪瞳中的敌意愈发浓郁。

    “哈哈,我跟你讲,我说的这套方法比你现在傻复习要实际多了。”姚新宇大笑道,“当了婊.子就不要立牌坊,不就是崇洋媚外么,不就是想过资本主义生活么?你跟那老家伙睡了,然后去追你的美国梦吧!”

    夏雪依然没有说话,用行动回答了他。

    这个行动总共有三部分。

    拿起酒瓶。

    举高酒瓶。

    砸下去。

    嘭!

    尖叫与爆裂声中,原本熙攘的会场突然安静下来。

    姚新宇捂着头,指着夏雪,满脸的惶恐与惊讶。

    张逸夫远远地看到了这一幕,作为场上最了解夏雪的人,他虽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但从表情动作上来看,大概能料到后面会发生什么。

    不好!

    他眼疾腿快冲了过去。

    夏雪的动作其实还没结束,手中的碎酒瓶依然在。

    下面就是蓄力。

    然后刺出。

    一向先知先觉的某人已经飞速赶来!

    好在,夏雪的力道速度毕竟是女生的水准。

    “你疯了!!”张逸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你帮谁?”夏雪冷冷问道。

    “你觉得我在帮谁?”张逸夫立刻反问道。

    另一边姚新宇这才反应过来,捂着头指着夏雪一个劲儿地后退:“疯了!这女的疯了!疯子!”

    夏雪最后瞪了一眼姚新宇,就此放下了碎酒瓶,张逸夫也便松手。

    她没有任何解释或者别的什么,就这样甩袖离场。

    全场气氛依然紧张得可怕,从盛大的庆祝到冰窖,没想到这么快。

    恐怕也只有夏雪这种怪胎才会做这种事吧。

    还是张逸夫反应快些。回身看了眼姚新宇,不过是被砸了一瓶子而已,跟自己与牛小壮的那次电影院大战还差好多。

    张逸夫就此转头冲这个桌子上的人道:

    “几位。麻烦送他去医院吧先。”

    “对对,先去医院。”几个小伙子连忙上去扶起姚新宇,拥着他往外走去。

    姚新宇也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心灵与肉体上的双重折磨。

    面对张逸夫,不知该说些什么。

    张逸夫随即转身冲四下朗然喊道:“好了,好了,喝多了绊了个嘴,没事儿了。大家吃好喝好!”

    众人虽然心下有一百个问题,一百个八卦的欲望。但这会儿领导也在,领导都没问呢,轮不到他们问,便只得嘻嘻哈哈继续。当然。每一桌的话题都立刻转换到这二位身上。

    张逸夫也赶紧回到领导桌。

    几位领导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了,好在张逸夫反应快得吓人,把血腥事件暂时就这么糊弄过去。

    但,这毕竟是在1990年,这是一个体制内的聚餐,不是b社会大宴。

    打人这种事,不可能就这么过去的。

    “逸夫,什么情况?”穆志恒将酒气压了回去。极其严肃地问道。

    “部长,八成是新宇他丢人了,埋怨夏雪。然后吵起来了。”张逸夫终究还是向着夏雪的,帮她说话,“我马上出去问问吧。”

    “还有没有规矩了。”穆志恒脸色一沉,“说归说,怎么能这样?今晚先这样,明天让她和他们局长来我这里。说清楚。”

    张逸夫心下长叹一声,部长可没厂长那么好糊弄啊。

    “那穆部长。几位领导,我先出去看看情况了。”

    “去吧。”穆志恒放下酒杯道,“让她也去医院,向姚新宇道歉,然后今晚写好检查,明天交代情况。”

    “好。”

    没想到,好好的庆功宴,会如此收场。

    张逸夫就这样追了出去,借着月光站在饭店门口,左右一望,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白影,正在企图徒步走向一个方向。

    电科院这里距离市区少说30公里,明天早上也到不了。

    张逸夫立刻一路小跑追了上去,离近了才发现,夏雪正拎着高跟鞋强行步行,肉色的丝袜底已经脏得不成样子。

    “嘿!”张逸夫喊了一嗓子,追上前去,“你干嘛啊,去跳江啊?”

    “……”夏雪瞥了眼张逸夫,没说话,继续前行。

    “跳江也不是这么走的,永定河在那边。”

    “……”

    “你倒是说点什么啊,你不是总有得说么?”张逸夫拦在她身前道,“来来,招呼过来。”

    夏雪看着张逸夫,往左一步被拦住,往右一步还是被挡住,一时间脚掌作痛,夜风也让她冷的发抖,她只得抬着头,颤声道:“张逸夫,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伟大,什么都行?”

    “对。”张逸夫完全没有否认,“你不了解我的情况,我必须伟大,必须什么都行。”

    “可是我没那么伟大,我就是崇洋媚外,我就是讨厌这里的空气,这里的水,这里的人。”夏雪低着头,不想让张逸夫看到他的表情,“反正也没人能改变这些,我只是想走而已。我知道你们都怎么想的,想说就说,想骂就骂吧,我无所谓。”

    “我管你崇什么洋,媚什么外,我不赞同你,但理解你,你有见我有过半句讽刺么?我嘴上没有,心里也没有。”张逸夫指着身后道,“你要走,没人拦得住,但要先看清眼前,这鬼地方,往外走一里路,出了这一带县城,全是荒郊野岭,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确实,电科院地处郊区,除了这片区域繁华些外,周围有大片荒凉漆黑的农田地带。

    “那就让我死好了,关你什么事?”夏雪身子一扭,这边低着头要闯过去。

    “矫情……”张逸夫深知,与女人进行这种对话是没有结果的。

    看着她要哭不哭委屈的样子,最后的这股倔强,张逸夫心下莫名涌动发痒,似是本能似是冲动,只一步踏上,一手搂腰,一手抱腿,硬是将夏雪抱了起来。

    多少年了,终于纯爷们儿了一回。

    “你干嘛?你放下!”夏雪纵使有千言万语,作为一个女人,面对蛮力也只有这句话了,也只有死命地捶打起来。

    感谢李伟峰师父,通过几个月的兵乓球锻炼铸就了老子的体魄。

    “今天先睡,日后再说。”张逸夫字刚句烈,不给夏雪任何反驳的机会。

    如此双关且决绝的措辞,让夏雪彻底呆滞了。自己活了二十多年,哪个人撞见自己不是敬而远之的?她怎么会想到有这么一个人,就敢这么玩横的?

    一时间又是羞,又是惧,再里面则是难以言喻的味道。

    张逸夫也不管这么多,就这么昂首阔步地走着,搂着腰抱着腿,闻着美人儿身上的撩香,他也是感到身上有用使不完的劲儿。那天深夜,在天安门城楼底下,他也曾离王小花这么近过,但却没有这个感觉,没这个冲动,男女之间,真的是靠味道在吸引么?

    夏雪捶打片刻,倒也累了,捶不动了,说来羞人,她反倒觉得在张逸夫怀里待着,又是暖和又是舒服,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同样也影响了她。

    只可惜,如此的神往,只停留了片刻,那边饭店的聚餐已经结束,稀稀拉拉的人从门口出来,再这么走下去就要被人看见了。

    “你……快放我下来。”夏雪终于软了,哀求道,“人都出来了。”

    张逸夫抱着美人儿,说放下也难,但终是理智赢了,姑娘名声重要,自己的仕途也重要,万不能被一时的冲动毁了。

    “放下行,后面的事,听我的。”张逸夫坏笑道。

    “……什么后面的事?”夏雪一时间又有些怕了,“虽然你这人不怎么正直,但也……”

    “想什么呢。”张逸夫无奈一笑,这才将夏雪放下,柔声道,“穿上鞋,跟我去领导那里,好好说清楚情况,先把态度摆正了。”

    “……”夏雪下了地,慌忙提上高跟鞋,低着头道,“事情闹都闹了,再说这个……大不了给我个处分了就是了。”

    “夏雪啊,你还是没搞明白。”张逸夫扶着她的双肩,正色道,“现在的你,现在的我,什么都不是,别老拿着你那廉价的自尊,现在不知低头,不知让一步,只会让你将来更后悔。”

    夏雪依然低着头,拳头攥着,不知该如何,口中嘟囔道:“我也没见你低过头啊……”

    “那是我聪明,我油,我会处。”张逸夫正色道,“我不管你的美不美国梦,你先要在这里活下去,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是想一辈子当一个调度员,独来独往,还是想做点什么,哪怕一点点,能把自己的能耐发挥出来,而不是在20年后怨天尤人。”(未完待续)

155 安〔wei〕抚〔xie〕

    夏雪这才微微抬起头来,她知道张逸夫肯定有他独到的地方,但也想不到他能说出这么掏人心窝的话,听起来如此有道理的话。

    “还来得及么?”她问道。

    “有什么来不及,事在人为。”张逸夫轻轻拍了拍夏雪道,“穆部长的车子已经开来了,赶在部长上车之前,好歹表明个态度。”

    “那……你带我去……”夏雪羞红着脸,终于有了些勇气。

    张逸夫真的是哭笑不得,先前抄着酒瓶子往死里干的是她,现在怕得不敢面对领导的也是她。

    此时穆志恒刚刚出来,正与其它几位领导说些临别的话,还有时间,张逸夫这才赶紧问道:“你先告诉我,姚新宇到底怎么欺负你了,我好给你圆。”

    “也怪我,我烦他,想让他离我远点,这才自己先说过头的。”夏雪叹了口气道,“总之他就是说了很多难听的话,还说要给我介绍一个美国老头儿……让我贴上去嫁了……”

    张逸夫闻言立刻也来了气:“够他妈损的,他出丑是他技不如人,犯不上这么说你。”

    他随即话锋一转开玩笑道:“不过这真是个方法,可以做名誉夫妻,就是给他一笔钱假结婚混身份,时候到了再离。”

    “这是本末倒置,我为了自由去美国,反而先失去自由,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夏雪嗔怒一声。看着张逸夫似笑非笑的样子才知道是在开玩笑,干脆气得一甩手,转身道:“你还开玩笑……我走了……”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张逸夫呵呵一笑,把她拉回来整理一番,这便领着她前去饭店门前,向穆志恒交差。

    这边,以部长为中心,一圈干部围着,正等着目送他上车。见张逸夫领着夏雪回来了,一时间感觉有些尴尬。

    穆志恒更是赶紧把脸板上。把笑容收起。

    “部长,几位领导,人给领回来了,问题也了解清楚了。”张逸夫挠着头上前道。“姚新宇也是情绪不好,产生了口角,出言不逊,话说得很难听,这才……”

    “嗯。”穆志恒一抬臂,打断了张逸夫的话,冲着夏雪道,“小夏,你自己说。”

    得。算盘全玩完,穆志恒岂能不知张逸夫的口舌功夫,在此根本就不给他发挥的机会。直接冲夏雪发问。

    夏雪攥着拳头,想着张逸夫说的那些话,但就是说不出口。

    面子太薄,太薄了。

    “夏雪,来都来了,照实了承认错误吧。”张逸夫咳了一声鼓励道。

    只见夏雪长舒了一口气。终是说道:“穆部长,是我错了。不该动手。”

    夏雪的脾气是出了名的,能说到这步,已经十分不易了。

    “嗯……”穆志恒闻言,也是神色渐舒,想着夏雪身上的种种事情、背景,见她摆明态度了,倒也不打算再往大了说了,“这样,这次受伤的毕竟是姚新宇,你去医院探望一下,看看他的态度,明天再让你们局长,找他们生产司的领导谈谈,让你们局里自己处理吧,我就不管了。”

    旁边其他人听闻此言,已经摸清了路数。

    谁不知道调度局局长偏袒夏雪,如今她又拿了专业第一,挣了大脸,调度局自己处理?那还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小夏,还不赶紧谢谢穆部长。”一人在旁边说道。

    “谢谢,穆部长……”

    “走吧,上我的车,去医院吧。”穆志恒大臂一挥,也不多说,都让上车了,这事儿肯定基本过去了。

    就这样,张逸夫跟夏雪上了穆志恒的轿车,被诸多领导目送远去。

    怎么坐都不方便,穆志恒干脆做在副驾,让两位年轻人坐在后面。

    张逸夫本以为这短暂的一路不会再产生什么对话,却不料穆志恒上来便来了一句:“小夏,你父亲最近身体还好吧?”

    夏雪也是一愣,万没想到刚才还那么严肃的穆志恒突然问起这种私事,下意识答道:“好多了。”

    “两个都是闺女,姐姐不在身边,当妹妹的可得照顾好他啊。”

    穆志恒简短的一句话,好像说了许多话,领导就是有水平,一句话交代了立场,想法和愿景。

    这话的意思,夏雪再迟钝也是听得出来的,只呆呆应了一声,不知该说什么。

    穆志恒接着说道:“逸夫,你也多跟夏雪交流交流,做事要有度,缓一缓,让一让,看清了,想透了再做。”

    “啊?是……”张逸夫也变得糊涂了。

    没说两句,车子已经开到县城医院门口。

    “你们去吧,我就不进去了。”穆志恒抛出了两个意想不到的信息,而后将问题都交给了张逸夫。

    虽然张逸夫只是一知半解,可大概也明白了。

    夏雪这性子,能在部里混的这么舒服,果然还是有原因的。

    进了医院急诊室,完全不用找便看见了姚新宇等人,这会儿已经缝完针了,姚新宇正躺着输液,三五个人小伙子围着聊天。

    见夏雪来了,大家赶紧让开。

    姚新宇处于朦胧状态,一看见这白裙杀手,浑身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二人四目相对,尴尬万分,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是张逸夫比较主动,上前掏出从聚餐上混到的软中华,拥着几人道:“几位,咱们出去抽根烟……”

    几人立刻会意,夏雪面子肯定薄,当众认错那是不可能的,便都顺了张逸夫的意思,跟他出去。

    可一到门口。张逸夫把烟往他们手里一塞,突然双臂蜷缩道:“不行,我冷。你们抽,我还是里面待着吧。”

    众目睽睽之下,这小子又溜了,真让人哭笑不得。

    回到急诊室内,夏雪与姚新宇依然剑拔弩张,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咳……”张逸夫无奈摇了摇头,坐到姚新宇的病床前。这位说到底还是受害者,要哄一哄。“新宇,怎么样?”

    “缝了八针,打了破伤风,现在输消炎药呢。”姚新宇见张逸夫颇为客气。便也不那么怕了,指着夏雪道,“逸夫,你说这人过不过分,哪有这么干的?”

    “嗨,谁比谁也没好到哪去。”张逸夫拍了拍姚新宇笑道。

    “……”这话可活活把姚新宇给憋回去了,他本以为张逸夫是和事佬,准备拿着架子逼夏雪说几句软话,可这和事佬怎么像是来挑事儿的?

    “就是。我没做好事,你当自己就个东西了?”夏雪见姚新宇这不要脸的样子,立刻又来了脾气。

    “你先闭嘴。”刚要再骂。就被张逸夫粗暴地制止。

    张逸夫看着姚新宇说道:“新宇,我站中间说话,这事儿夏雪是做过头儿了,但你也不地道,哪有那么说话的?领导知道了怎么看你?”

    “你们别乱说!”姚新宇听到‘领导’二字,立刻有些混乱。“你们是不是跟穆部长说什么了?”

    其实这事儿出了,他也挺后悔。自己经营许久的文质彬彬形象就被这么打破了,但悔已经晚了,祸从口中,酒壮怂人胆啊,竟然在这种小阴沟里翻船。

    也怪他心高气傲,没怎么受过挫,也怪他不知道夏雪是什么人,先前的好感都变成了怨恨,竟然惹了这只刺猬。

    “你急什么,我们什么都没跟穆部长说。”张逸夫已经看透了姚新宇的心态,他也怕那些过分的话让领导知道,肯定没他什么好处。就此,和事佬可以发威了,“要我看,这事儿就这样吧,夏雪也不捅你,你也别闹了,明儿让他们调度局的领导跟你们领导聊聊,就这么算了吧。”

    算了?

    姚新宇心下这个不甘啊,自己这酒瓶子白挨了?

    好不容易参加个全国大赛,只拿了第三不说,还挂个彩?

    挂彩就挂彩,还是被一个女的给挂的……

    可不甘怎么办……自己咬死了夏雪往死里磕,也没得半分好处。

    说到底,他还是顾虑太多,想法太多,想要的东西太多,才这般畏首畏尾。像夏雪那样心无旁骛,想什么做什么,反倒不用怕了。

    “逸夫……好歹……咱们好歹……”姚新宇咬着嘴唇说道,“好歹得让夏雪道个歉吧?”

    张逸夫哼笑一声:“那成,咱们来客气的,你侮辱她在先,你先说对不起,我们马上跟上。”

    “噗嗤……”夏雪在一旁又是笑出声来。

    本来是来恳求原谅的,怎么愣被张逸夫拍成这样?

    姚新宇欲哭无泪。

    “那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哈!好好养病!”张逸夫就此起身拍了拍姚新宇笑道,“赶明儿让夏雪给你买点香蕉苹果什么的意思意思,大家化干戈为玉帛,也显得你有气量,领导喜欢。”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张逸夫同夏雪双双离去,只留下有苦难言的姚新宇躺在急诊室。

    张逸夫这个人,他真的是看走眼了!太走眼!一个电厂的本科生哪来的这么多能耐?而且他跟夏雪的关系也是怪,到最后一刻姚新宇都没琢磨明白。

    其实,张逸夫对姚新宇的敌意也是默默维持了许久的,起因并非他坑自己,也并非看不上他,就是觉得他虚伪,但这些都是人之常态,你着不过来急。

    真正的起因还是因为这家伙总缠着夏雪,张逸夫看着烦罢了,想让他老实闭嘴滚远而已,至于为什么烦,为什么要滚,张逸夫自己也说不清。

    今后好了,再也不用烦了,能睡个安稳觉。(未完待续)

    ps:总是偶尔偷偷少更1000字,这回光明正大的多更一千字,感觉自己好萌。

156 近在眼前

    另一边,部里关于丰州事故的详细分析报告也出来了。

    经电科院试验,emc开关在持续高温高湿度的情况下,某个衔接处的法兰部分会出现细微的密封问题,尤其是在长时间下雨的时候,由于内外温度差异,会出现一定量的负压渗水现象,简单来说就是水被吸进开关里面去了。

    由于丰州的长期阴雨天气所致,什么事都赶巧了,渗水在开关内凝露,流进油箱,油水不溶,随后又蒸发导致绝缘拉杆表面附满了水汽,终是咔嚓一声,发生了事故。

    原因调查完毕后,丰州的其它所有开关紧急轮流停修,在上级的监督下,这才发现,其余的四条出线开关中,有两条线路的开关都出现了或多或少的渗水现象,若是再拖些日子,雨再持续一些,搞不好又要出事故。

    好在,及时发现了问题,将损失控制到了最低限度。

    作为丰州电厂,在这件事中犯了三个错误。

    第一是未经过同期合闸,这是一个无所谓的错误。

    第二是检修开关的时候,只求速度,没有对绝缘拉杆进行烘干处理,没有检查透彻。这个错误其实有些冤,北方电厂很少这么做,一般南方比较潮湿的地方才会自发进行这个流程。

    第三点是最严重的,苗德林在调查过程中企图欺瞒调查组,混淆视听,这是纪律问题。原则问题,而非一个技术疏忽。

    处分结果也在同一个事故通报文件内下达。

    丰州电厂摘牌,由达标而提高的一切福利与薪金与他们再无瓜葛。全厂回到之前的水平。

    苗德林受到停职查看处分,但在实际工作中还是暂时代理丰州电厂厂长,同时,检修车间、电气车间的主任以及几位操作、值班员也受到了或大或小的处分。

    就程度上来说,这次的处分力度极其之大,十分罕有,一般只有造成人员伤亡的严重事故。才会对一厂之长真正动刀,而这次因为诚信问题。苗德林栽了个大跟头。

    张逸夫在这个过程中确实是助攻了,恐怕这辈子跟苗德林都结仇了,但与此同时也得到了部里几位大领导的重视与赞赏,权衡之下。利非常大于弊。

    另一方面,就是有关emc的事情了。

    这件事水很深,部里会慢慢处理,但有一件事是刻不容缓的,就是尽快更换emc厂商的开关。这边电力系统,其实是有索赔权力的,但俄国佬坚定地认为自己的设备没有任何问题,一切符合同规范,只是扯皮。并不打算拔半根毛。

    作为张逸夫,是知道很多事情的。多少年后,emc用国内淘汰的开关重新拼装后贴着优质产品的标签卖给中国。这件事被披露了出来,emc也进入了中国电力系统的黑名单。就像苏联解体时那种墙倒众人推的情况一样,随着那个过度集权、过度红色的政权倒塌,国家荣誉感也变得廉价,商人政客们只顾着自己发财,在造就了一批寡头的同时。葬送了整个国家。

    在张逸夫的牵引下,1990年底。部里正式发文,终止与emc的一切合作。

    这几乎是电力行业中,跟曾经“苏联老大哥”牵连的最后一根线了,就此斩断,提前了十余年。

    这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缕小波,张逸夫还要做更多的事,但人生来并非全能,优秀只是可以帮他不少,但不能铸就他的一切,路踏踏实实走,事一件一件做,有什么能耐说什么话,做一个稳如泰山的男人,这才是张逸夫的座右铭。

    ……

    12月15日,冀北电厂发生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达标自评完成,牛大猛正式向上级提出了达标验收申请。

    第二件,月平均供电煤耗成功压到了397克,华北局得知喜讯后,在牛大猛的鼓动下,成功联系到电力报社前来专题报道。

    第三件,史上最年轻的高工与史上最年轻的准劳模诞生了。

    不得不说,在这个高级工程师的流程之中,刘建网还是帮了些小忙的。助理工程师直接提高工毕竟是一件很不符合常规的事,常人要经过十几二十年的煎熬被张逸夫在半年内捞到了,不免过分。

    因此,在全国大赛后的第二天,刘建网主动联系上牛大猛,希望能在进入提职称流程前,冀北这边先打上来一个报告,表述出张逸夫在专业技术方面的突出贡献,申请先来给破格提成工程师,有了中级职称,后面的事情能容易些。牛大猛见部里搞人事的领导点头要干,自然不含糊,当天就打了报告,经过华北局的时候,更是顺风顺水,最后刘建网运作一番,没多少天,张逸夫便破格成为工程师。

    然后又没多少天,张逸夫的名片就印上高级工程师了。

    若是领导的孩子,或是皇亲国戚,怎么着也不敢这么快评高工,不是不能,是不敢,没这个技术水平,不敢拿这种专业头衔,况且领导子女有更好的出路,走行政管理路线。由于垄断的存在,电力行业相比于其他行业、企业,市场竞争方面的压力是小的,因此市场运营方面的人才极其有限,也相对不受重视,需要的大多数干部还是技术型、管理型的。因此,圈内的纯技术人才不在少数,相对而言,环境势必更纯洁一些,搞技术的居多,没那么多幺蛾子。

    也正是由于“技术”在这个行业的权威性,即便是大领导的子弟,也不敢利用特权乱搞,在这方面的评定,相对还是公平公正的。

    而张逸夫带领冀北拿下电厂运营冠军,又在全国大赛拔尖,一手获得三个专业的笔试头名,在技术上自然不可能再被质疑,毕竟考试委员会的专家都点头承认了他的能耐。

    就因为这样,张逸夫在技术职称上的进步反而比大领导的子弟还要顺利一些。

    张逸夫坐在办公室中,抚摸着崭新的,热乎乎的名片,也是美得不行。这年头,高级工程师还是比较稀有的。(未完待续)

158 达标周记

    高级工程师,老爹在43岁的时候才晋升到,这下可算不给家里丢面儿了。人活着毕竟不可能那么清高,沽名钓誉是一件很美的事情。往远了想,将来再努把力,去个大学混个教授头衔误人子弟,给学妹们开开小灶自然美哉;往近了说,工资直接提了几级,已经不比邱凌要少了,将来分房也稳,很是实惠。

    要说这次,张逸夫还真是赶上了,部里领导显然也低估了年轻人的实力,这种全国大赛混到冠军的人物,业务技术如此之精,怎么也该是熬了十年八年的骨干,赏个高工本无可厚非。但张逸夫这等怪物暂且不说,冷不丁地还杀出了一个夏雪,两位毕业才半年的主儿就这样踩着前辈们夺冠,实是出人预料。

    但表彰政策早就发布了,又不可能更改,再者说,这两位冠军也是真真切切赢了那些中级职称的工程师的,且领先不少,水平也够高工。若是以资历不足为由收回成命,不仅是打了自己的脸,还打了全国参赛成员的脸。

    没办法,只能破格先提中级职称,再搞上来。

    今后的比赛,估计是再也没有直提高工这项表彰了,最多最多职称提一级,这么一想,张逸夫有些对不起晚辈了,自己把路都走了,他们没的走了。

    正自嗨着,牛小壮慌忙推门进来:“逸夫,报社的人到了,我来叫你过去。”

    “好好!”张逸夫抄起一盒名片笑道。“叫上天明和伟峰拿好咱们准备的东西,一起去。”

    “天明早就就位了,赶紧的吧。”牛小壮催促道。“瞧你丫这德性。”

    “你就好!一天到晚琢磨着怎么做劳模演讲呢!”

    “哈哈!这不还等着你给我写讲演稿呢!”

    二人一路小跑,来到会议室门口,文天明和李伟峰早在这里抱着材料等候,几人凑齐了,才敲门进会议室。

    此番前来做报道的一行人由电力报社副总编龚宏志带队,手下一老一少两位记者。由副总编带队,可见报社对这件事的重视。喊了那么多年的口号终于有一个电厂真的做了,他们也是等了好久。

    一行三人见张逸夫来了。连忙起身相迎,握手相识。

    牛大猛也起来介绍一番。

    互相认识过后,对面的副总编抬了抬鼻头的老式塑料眼镜笑道:“贵厂的张逸夫,也算是个名人了。最近我可没少见这名字。”

    “哪里哪里,都是领导抬举。”张逸夫侧身谦到,“这几位都是我们厂达标办的同志,在这次降低煤耗的工程中,出的力都比我多。”

    “好,好。”龚宏志当即笑道,“我们这次,还就是来报道基层同志的,想从故事的角度出发。细细讲讲节能工程中,同志们如何发挥创新能力,如何不辞辛苦的努力。”

    话说到此。龚宏志又连忙冲对面的牛大猛道:“牛厂长可别介意,这是部里定的宣传口径,让在领导层面上,少着笔墨,多表扬基层。”

    “哪的话!表扬我们厂的人,不就是表扬我呢么!”牛大猛大笑道。“大家先坐,先坐。关于电力报的采访,实际上我们厂已经准备了一些素材,几位领导先看看。”

    大家就此落座,三两句寒暄过后,张逸夫送上了早已准备好的材料。

    三位报社的人就此翻看起来,文字性的东西大概几十页纸,照片不下百张,他们还真没想到这个厂子已经未雨绸缪,做了这么多的准备。

    传看之下,三人皆是一阵莫名的舒爽。

    首先,他们的工作可以省下大半。

    无论是锅炉、煤场还是电气车间,在达标施工和运行过程中的照片早已有了全方位的准备,全都是在现场实际中拍摄的,在干中拍摄的,真正体现了一线精神,艰苦精神,都是最真实的东西,比报社的人到了现场再找人摆拍效果要好很多。

    此外,还有一份名为《达标周记》的工作记录,以一位工厂技术员的视角,记录了达标与降低煤耗的点点滴滴,有故事,有人物,也有精神,非常生动,文笔也不错,几乎可以当现成的投稿来用了。

    这种真实取材于基层的东西,正是电力报现在需要的。

    “好啊,好啊。”龚宏志看过后,已是乐得合不拢嘴,“你们冀北电厂都做到这步了,是要把我们报社的工作都抢了啊!”

    众人大笑。

    旁边的年轻记者也赞叹道:“照片也都很不错,虽然偶尔有角度不太理想的,但贵在真人实景,贵在真实。”

    老记者则问道:“敢问一下,这份《达标周记》是哪位同志写的?”

    几人对视过后,张逸夫指着文天明答道:“是我们厂的文天明主笔的,他本来就是办公室的同志,文采比较好,现在又兼任达标办的工作,这件事就交给他做了。”

    文天明被这么捧了一下,脸上也是一阵滚烫,十分不好意思:“这些照片和文字,主要还是张逸夫指点的,我们达标办共同完成的。”

    “嗯,不论别的,至少这文字很细腻,又有基层的味道,不错。”老记者肯定地点了点头,冲副总编道,“老龚,要我看,这个周记完全就可以用了,咱们只留供电煤耗的那部分,做几期连载,这次不用咱们套场面话,直接在电厂就地取材,活灵活现。”

    “哦?你都看得过去?那文字水平肯定没问题了。”龚宏志脑筋一转,“你看,现在领导正在鼓励这种基层实打实的文章,让咱们集思广益。这下刚好,借着这个《周记》,正好开辟一个基层故事的专栏,以冀北为先,连载达标的事迹,之后再宣传其它厂情况,鼓励大家争先创优,共塑氛围。”

    下来看看果然有收获,这边都是现成的材料了,刚好贴合工作重点,领导肯定满意。

    龚宏志越说越动心,好像是自己鼓励了自己一样,随后又拿起周记问道,“我看这篇文字是打印出来的,你们还有wps文档么?”

    “有的。”张逸夫立刻答道。“我们厂的办公自动化工作已经进入普及阶段了,重要文档和图纸都用计算机做,用计算机管理。”

    龚宏志闻言道:“那好啊,还能接着来一篇‘电厂办工自动化’的报道了啊!”

    又是一阵大笑,气氛十分之融洽。

    随后的时间,便是张逸夫牛小壮领着报社的三位参观厂子,象征性地拍些照片,做些采访,中午时则惯性地踏入了牛大猛早已安排好的宴席,少不了一顿喝。

    要说这种喝也算是中国特色了,说是热情也好,说是陋习也罢,上面宣传口来人了,你总该请一顿酒,要不别人都请了就你不请,这就是不懂规矩了。

    尤其是电力报的领导都来了,他们回去怎么吹不管,看在这顿酒的面子上,至少不要黑就对了。

    张逸夫对这种事谈不上反感,也谈不上喜欢,身在局中,规矩不得免。你要实在看不上这种事,可以跟真大哥学习。大哥低调一世,终于当上全国的大哥了,一声令下,你们都给老子省着点别乱花钱别乱喝酒,那全国的风气就都变了。

    不然跟夏雪似的,这也瞧不上,那也看不上,到头来不仅什么都无法改变,反而会抑郁自己。

    这个酒席,在张逸夫的恳请下,特意拉来了黄宏斌,主要是这位车间主任出力实在不少,怎么也得稍微给些风头,不然张逸夫就成了不给人好处,只忽悠人干活了。

    这样一来,冀北方面出动的三位便是牛大猛、黄宏斌和张逸夫。张逸夫虽然不胜酒力,但那二位都是酒精考验的战士,无所畏惧,这让张逸夫终于可以歇歇了。

    黄宏斌蛰伏多年,也没想到这种酒席厂长会叫上自己,单是这份重视就够让他兴奋的了,喝起酒来更是不含糊,兵不血刃便几乎将报社的那位年轻同志喝倒。

    酒到浓时,节奏终于缓了下来,酒劲也上来了,大家也便聊起了一些圈内的小道消息,谁起谁沉一类的敏感事情。

    这会儿的电力报,跟电力部还在一个院办公,近水楼台先得月,对部里时事的掌握倒也清晰。一聊之下,张逸夫才了解到,华长青已经成为了这段时间在部里最红的人,或者说是最风口浪尖的人。在解决了九滩的事情后,他开始大举推进电厂自动化,同时联络了美国的两家软件厂商,准备一口气多搞几个自动化试点,他手下的专项工作组也聚集了二十余人,事情顺利的话,眼看就要成立信息与自动化司。

    而民间对于华长青的看法大抵分为两类,一类人认为他太狂,步伐太快了,不能因为一个自动化,乱了组织的固有节奏;令一类人认为他把老美的效率带了回来,虽然细节上还有待商榷,但至少是个能干事的人。

    不得不说,这种事还就得华长青这号人来做,一方面他跟美国的厂商本就有联络,联系方便,另一方面他懂,又懂电力系统,又懂软件,又是中国人,想必正是因为如此,部里领导才肯委以重权和信任吧,毕竟挑不出别人干这活儿了。(未完待续)

159 结账走人

    至于近期最大的倒霉蛋,恐怕非苗德林莫属了,临时代任了一个月厂长后,被发配到了市局,当个副手,丰州电厂很牛,但丰州市局就太一般了,当个副手安置,估计是要在那里养老了。

    “安全第一啊……”牛大猛感叹道,“干咱们这行的,出一次事,就够栽一辈子的了。”

    “是是,这方面我们也很理解,电厂的同志不易。”龚宏志抿了口酒叹道,“但苗德林真的不冤。本来是emc设备的问题,他非画蛇添足,枉为小人,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被抖落出来,在部里的领导面前耍手段,不是找死呢么。”

    年轻的记者闻言笑道:“总编,要说这事儿,也幸亏苗德林杀出来把罪顶了,不然倒霉的就是生产司了。”

    按理说年轻人不该说这么敏感的话的,但报社终究不是业务部门,相对聊起天来没那么多顾忌,外加现在是八卦时间,不出点干货大家也难受。

    “有点这个感觉。”龚宏志放下杯子,抿了抿嘴,“事故肯定是要追个主责出来的,这次最后证明是emc的设备问题,主张引进的生产司也免不了惹麻烦上身,幸亏有苗德林把重罪都顶了,后来生产司也算反应快,第一时间上报要停止与emc的合作,将这事圆了过去。”

    可怜的老苗啊。

    张逸夫暗自叹道,上面的人。不管是欧炜还是谁,各显神通都混了过去,唯独他。篓子捅大了,既然兜不住,那就把屎盆子都扣给你吧。

    “不过这次的事情,说到底,也是好事。”年轻记者又说道,“通过这事,部里对进口设备的态度也产生变化了。外加最近的国家政策,也许很快就会大力支持国产。”

    “这结果就没人知道喽。”龚宏志一叹。举杯邀酒,这话题也就在此结束。

    当历史与机遇摆在人面前,人却无能为力的时候,通常十分痛苦。

    现在的张逸夫就有这种感觉。

    不得不说向晓菲有种先知先觉的敏锐感。同张逸夫这种真的先知不同,那完全是一种直觉,不然她也不会好好的蓟京不待着,去东北边境倒腾皮货。

    虽然只是简单的皮货贸易,但这其中其实牵扯到了两个经济学的大道理。

    一是供需,国内皮货少,俄罗斯多。

    二是形势,这个时代的苏联已经解体了,卢比早已崩溃。跟那边做贸易划算,拿一颗西瓜换一身裘皮大衣的事情虽然夸张,但拿日用品换皮货的例子还是屡见不鲜的。那边工业陷入停滞,正是用暖壶脸盆墨镜换皮货的大好时机。

    而现在,向晓菲在初涉电力圈后,又敏锐的捕捉到了国产设备的缺口,这让张逸夫不得不佩服。

    他开始想,那些自己不屑于做。不愿低头去做的事,是不是可以适当做一做。夏雪的事同样也影响着张逸夫。也许自己在某方面,也有些过于精神洁癖了。

    送报社三人回到招待所后,回程车上,醉醺醺的牛大猛也讲出了请报社过来的真正用意。

    想想看,电力报都当成全国模范电厂来报道了,煤耗都搞得这么拼了,觉悟都这么高了,部里再不让人家达标,好意思么?要是没达成标,不是自己给自己打脸么?

    张逸夫也不得不叹,牛大猛真的是把一切能利用的资源都利用了。

    ……

    12月底,随着机组年度检修的安全结束,各机组车间最后的大型改造工程也落下帷幕,换新标牌,刷墙,涂漆一类的收尾工程正式展开,这部分杂活完全交给了恒电的工队,厂子里的人终于得以舒了口气。

    在1990年的最后一次例会上,张逸夫也终于可以欣慰地宣布——

    《达标工程计划》,提前完成。

    本来满打满算,尽全力缩减到半年的工作量,竟然在4个月内完成,这在开始时是难以想象的,但全厂每个人身历其中之后,却也都一步步参与着,眼看着这个壮举从书面计划,一直到完全变成现实。

    张逸夫最后说道:“大困难有,小麻烦不断,可咱们都克服,都完成了,下面就是最后迎接领导的检查,大家一定要养精蓄锐,以最饱满的精神状态迎接考核评价,最后冲刺一把!”

    掌声久久不能平息,大家见证的不仅仅是全厂的进步,更见识到了张逸夫的魅力。是的,不是技术,不是执行力,而是魅力。

    魅力通常是衡量人的能力时一个不怎么重要的标准,尤其是对男同志。但张逸夫就像个妖精,能让人都喜欢上他,跟着他走,虽然他显然是个拍厂长马屁,抱大腿的人,但偏偏就不让人觉得是阿谀奉承之徒;虽然他也搞斗争,死磕邱凌,孤立王振华,但到最后,大家依然觉得他是个和蔼可亲的人;虽然他经常出风头,但却不招人妒忌,仿佛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牛大猛总结的好——这人做事。

    管你拍不拍马屁,搞不搞斗争,出不出风头,只要最后做成事了,做好事了,让大家落好处了,你就是个能人,人际处的好就是英雄,人际正常就是枭雄,卑鄙得一塌糊涂就是奸雄,总之能当个雄。

    但不做事,只顾着拍马屁搞斗争出风头的话,最后就是个奸人了。

    此时奸人正坐在角落,半句话没得说,在“雄”的光芒下已经再无半点翻腾的力气。

    下面的时间,大家各抒已见,或者说是互相表扬,谁都不好意思太过分地表扬自己,各车间主任、科室领导只好互相捧臭脚,老黄你们锅炉辛苦,还完成了降煤耗这种可怕的任务;老王你们检修不易,谁么活儿都得跟着;方主任,正是你的支持安排才能让我们各个车间这么顺利。

    总之,连财务和办公室都夸到了,就是没技术科的事,感觉现在的技术科已经完全被达标办代理了。

    最终,牛大猛在阶段性总结后,提醒大家务必戒骄戒躁,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随后捧上了新的一期《中国电力报》。

    这次,直接是头版头条,大家一看大照片就知道,那是冀北电厂的标志性一号老锅炉。

    【集思广益,自主节能——冀北电厂降低供电煤耗的点点滴滴。】

    这篇文章到底是电力报出的,说得比较全面,比较宏观,将一切提到了国家战略的发展高度,贴上了节能环保的新潮标签,歌功颂德之后,又有意识地提到了“厂长牛大猛”、“锅炉车间主任黄宏斌”、“达标办组长张逸夫”等人的名字,可谓是既说精神,又表扬个人。

    某几位看见自己的大名,这辈子也有机缘上报,早就乐得合不拢嘴。冀北电厂虽大,放眼全国依然只是一座电厂而已,是几百几千分之一,几十万上百万的电力人都在这口大池塘里,能冒个泡真的是一生难求。

    当然这还不算完,在最后一版【文化?故事】版面,还开始了文天明撰写的《达标周记》连载,这当然不仅仅是故事,里面还是有一些技术内容的,最重要的是,在这个故事里提到了更多的人和事,以后每一期都会配上一副照片,真的是天赏的宣传良机。

    大家不得不感叹于张逸夫的先知先觉,记录故事,自己拍好照片,这真的是投其所好了,电力报的人基本拍板编辑一下即可,既有功劳,领导看了这种故事也高兴。最关键的是,文天明的故事中,几乎各车间主任骨干,都有了露脸的机会,将来拿回家给老婆孩子兄弟姐妹看那也是光荣,够裱起来的了。

    达标验收考核还没来,厂里的不少人便已经吃到了福利,笑得合不拢嘴。

    但这依然没有完。

    牛大猛随后宣布,春节后,华北局将组织其他电厂来冀北电厂参观学习,其目的自然是在于煤耗这边,让大家看看冀北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让大家看看降低这玩意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这种标杆一立,怕是想不达标更难了,怪不得牛大猛乐呵成这样呢。

    随着达标计划的圆满达成,张逸夫的核心工作也好告一段落,稍微缓一口气,年底前,收尾的工程也结束了。牛大猛心情大好,直接给恒电结了全款四万余元,向晓菲也得以照计划给老孙他们结了账,大家一起找个地方喝了顿酒,也算是圆满解决了工队的问题。

    出来四个月,每人领五六百块钱回家过年,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相当不菲的收入了,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年景下,全村都能过个好年。

    席间,牛小壮也同老孙干了几杯,算是杯酒泯恩仇,往事随酒去。

    最后的时刻,张逸夫单把半醉的赵红旗拉了出来,坐在饭馆门口,一人点了支烟。

    苍天明月在上,是真的性情起来,还是逢场作戏都不重要,张逸夫有些话必须要交代清楚。

    张逸夫抽着烟,望着夜色释然轻叹:“红旗,还记得那会儿么,咱们吃驴肉,你哭。”(未完待续)

160 酒壮怂人胆

    “记得,一辈子都记得。”赵红旗想不到有这一天,更想不到竟然这么轻松就实现了,“晓菲是我姐,你就是我哥!我这辈子都记得!”

    “别急着叫姐叫哥,不兴这套了,我拉你出来也不是为了长辈分的。”张逸夫看着赵红旗的愣样子,不由得干笑一声,“红旗,我听晓菲说过你的事,虽然做买卖赔了,但那也没多少钱,都能挣回来,关键你是一个有志气的人,我就喜欢你这点。”

    “嘿嘿,都赔光了还谈什么志气。”赵红旗傻笑着擦了把鼻子,“但逸夫哥你放心,我将来决计不会变成我舅那样,坑谁也不坑你。”

    “你舅那德性,也不怪他,都是被那些无良的承包商和包工头磨的。”张逸夫这会儿心情大好,也没有埋怨老孙的意思,当即说道,“我照实了说吧,将来等我们厂达标了,其它厂肯定来取经,我们厂长不是敝帚自珍的人,几乎会知无不言,到时候我随便插句话,也方便给你们找活儿。”

    “明白!明白!”赵红旗激动地拍着大腿,“妈呀!这年还没过,后面的活儿就齐了!”

    “所以我们找到活儿,你们可别不来干。”张逸夫这才道出了正题,“不瞒你说,你舅现在再哈着我们,也是个有奶就是娘的主儿,指不定谁再找他,他就跟着走了。”

    “那不能!不能!”赵红旗的语气可谓是义愤填膺。

    “能不能的。你说的还不能算。”张逸夫轻轻拍了拍赵红旗道,“你帮我跟晓菲盯紧了,那边动心眼的话。早点告诉我们,工钱和待遇都好商量,毕竟咱们合作过,你们是熟练工,我们用起来也踏实。”

    “逸夫哥,把心踏实放肚里吧。”赵红旗坚决地说道,“我们要么不干活。要干肯定干咱的活儿!”

    “成,我信你。”张逸夫笑着扶起赵红旗。“将来发展还大,千万别跟你舅似的一叶障目,就惦记眼前那几个钱。”

    一番嘱咐过后,张逸夫才算踏实了一些。

    他始终觉得。两种人是最难对付的。

    一种是最上面的人,你干不过他,没有跟他竞争的资本,而且他上面七大姑八大姨都是人,没完没了。

    一种是最底层的人,你拿不住他,他什么都不看,就要钱。

    老孙无疑就是这种人。

    而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包括老孙暗示大家要怠工的时候。依然玩儿命干的赵红旗,可以看出他是个靠谱的人,知恩图报饮水思源的人。外加他早就做过生意,有野心,至少心会比孙山盛要大,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让赵红旗领着这帮人都比孙山盛要好。

    况且,电力工业的发展特别是电厂兴建都是一阵一阵的。指不定哪天一睁眼,突然哪个村的人就都被电建公司召走了。张逸夫再是个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了,再找人再培养一遍不是不行,但没有机会了,冀北不可能再达一次标,让一帮子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再炼几个月。

    所以这张牌,不能丢,要牢牢攥住,离得远的时候,就要通过赵红旗攥住。

    正聊着,里面的孙山盛见张逸夫不在了,便领着范洪彪,一人拎着一个酒瓶出来找,外面张逸夫和赵红旗看见老孙来了,连忙停止了话题。张逸夫的表情倒是算自然,只是赵红旗面子薄,那尴尬的表情好像已经说明了什么。

    孙山盛何其之油,早就感觉到了什么,眉色先是紧了一下,而后笑着上前道:“领导,聊什么哪?酒都不喝了?”

    这老头儿,鼻子倒真是灵。

    张逸夫也起身上前敷衍道:“我酒量不行,拉着红旗出来透透风,怎么?老孙你也喝不动了?”

    “这哪能啊,这不丢我们村的脸呢么?”孙山盛随即又凑上来,一把抢过范洪彪手中的酒瓶塞到张逸夫怀中,“来来领导,感谢领导这段时间的照顾,咱们照瓶吹,情意浓。”

    浓尼玛了戈壁啊……张逸夫心道,老子还犯不上被你灌吧。

    正巧这会儿,向晓菲看关键人物都离席,也感觉到了什么,跟着混了出来,一见老农要灌老哥酒,立刻就急了。

    “行了你们,逸夫不能多喝,让他歇着吧。”向晓菲也知道,老哥现在是有身份的人物,根本就犯不上跟这堆人喝酒,这么给面子,无非是为了拉近关系,帮公司拿住工队而已。

    “呵呵,成,那咱慢慢喝。”老孙说到底也不是个蛮人,老板发话了,肯定不敢再灌,借着这机会,话锋一转说道,“经理,领导,我们眼看就要回老家了,咱们明年的事,现在能定么?”

    “等通知吧。”向晓菲挥臂道,“放心的等吧,少不了你们的活儿。”

    “那肯定,那肯定。”老孙放下酒瓶,搓着手笑道,“可这毕竟还没谱的不是,万一在那之前,我们有活儿干了,那是干还是不干?”

    向晓菲看着他的表情,立刻就搞明白他的用意了,心下骂了一句老狐狸,脸上笑道:“那肯定给我们干,你放心,要不连多久,三四月份准有活儿。”

    “合着过完节,还得闲俩月啊……”老孙这便又嘟囔起来,苦兮兮地看着餐馆内吃饭的众人,“几十口子大老爷们,跟家吃俩月闲饭……”

    赵红旗立刻就不乐意了:“舅舅,咱们来之前,不是一直吃闲……”

    孙山盛也当即就不乐意了,酒壮怂人胆,他当即骂道:“大人说话呢,你插啥嘴!”

    赵红旗被舅舅这么一骂,也不敢多说,只低头憋着气。

    确实,站在孙山盛的角度来考虑,外甥这是胳膊肘子往外拐,哪有跟人谈事之前自降身价啊?

    可在张逸夫和向晓菲眼里,可就不止这么简单了,他们始终当赵红旗算半个弟弟,虽然赵红旗说话总是客客气气叫哥叫姐,但在张逸夫兄妹眼里看来,实则是平起平坐,谈事,做事的能人。

    向晓菲当即有些不满,你个老农当着老娘的面儿来家里那套?

    但她也不急着发作,先是望向张逸夫,看他的眼色。(未完待续)

161 契机

    张逸夫沉了口气,望了望委屈的赵红旗,又看了眼孙山盛。

    红旗是个老实孩子,欺长夺权之类的事情怕是这辈子也干不出来了,将来若是依然不得不跟孙山盛扯皮,他想着就头疼。

    得了,来把大的么,要么不做要么做绝,老子是高工,时间有限。

    张逸夫沉哼一声,幽幽说道:

    “老孙,这是我们厂出钱请客的聚餐,你当是谁给你的脸?”

    这话就像夜里的一声鬼叫,直接吓得孙山盛一个激灵。张逸夫速来扮演的是白脸,没牛小壮那么蛮横,始终是个温文尔雅的知识分子,该是心慈手软好打交道的。

    可若是笑面虎玩起狠来,绝对比成天骂你的那种人要绝。

    “领导,您这是……”孙山盛当即有些气软,不知道如何回答。

    “你先闭嘴,听我说。”张逸夫沉了口气,指着他手中酒瓶道,“我就问你,你们干了这么多年活儿,谁给过这么好的待遇?厂里食堂随便吃,顿顿给你们加肉,住的是我们的职工宿舍,标准的工人宿舍,每周还能用我们厂里的浴池洗两次澡。工程做完了,还是我们厂里出钱下顿馆子,酒肉随便吃。我就问你,这辈子你碰到过么?”

    “……领导,我知道领导对我们好……”

    “闭嘴听我说。”张逸夫眯着眼睛道,“你就是知道我对你们好才蹬鼻子上脸的。别以为这待遇跟你有什么关系,也别以为能干这活儿,赚这钱都是你的功劳。我告诉你。这机会都是赵红旗跪着,求着我们,一点一点争取来的,你除了让大家消极怠工还做什么了?!”

    “……”

    “跟你喝酒,是敬重你的年纪,看得起你干的活,但我可从来没看得起你这人。”张逸夫借着酒劲儿。大臂一挥,“我也听明白了。你想提前要钱对吧?我告诉你,谁的钱都能给,唯独你,玩去!今儿这顿饭吃完。你给我有多远走多远!”

    这下子,孙山盛是真的傻了,酒瓶往地上一掉,不明所以。

    赵红旗连忙上前求道:“哥,我舅刚才骂我也是醉话,别……”

    “不管醉不醉,让他给我滚!”张逸夫话罢,冲向晓菲使了个眼色。

    现在么?向晓菲又回了个眼色,这件事该是明年做的。

    张逸夫坚定地点了点头。现在做。

    向晓菲见老哥心意已决,当即说道:“红旗,我直说吧。钱的事我早就考虑过了,在家等着,不会让你们白等,若是不出工,平均没人每月发30的工资。”

    “30?”赵红旗愣道,“在家呆着。30?”

    “30。”向晓菲点了点头道,“明天走个协议。头俩月的钱你们可以先拿,以后要是不出工的话,这钱都会给你打过去。”

    “这……这……”赵红旗听得一头雾水。

    向晓菲一甩头发,潇洒地说道:“名单我也早准备好了,我愿意签署长期协议的人一共29个。”

    “有我么?”问这个的竟然是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范洪彪。

    “有。”

    “哈哈!”范洪彪大笑一声,“好啊!我也成了拿工资的工人啦!哈哈!”

    “傻!”孙山盛不由分说,一巴掌扇了范洪彪脑袋一下,他也算明白了,这29人,就少了一个人,那铁定就是自己了,当即脸一横,质问道,“向总,你这是过河拆桥?”

    这会儿,牛小壮已经在门口看了好久了,一听这话踹了门就出来:“拆你妈逼啊!你真当自己是个东西?工钱没给你?肉你少吃了?”

    见真横的,真敢动手揍人的大哥来了,孙山盛立刻怂了,下意识地往范洪彪身后凑了凑。

    “行了,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向晓菲当即冲赵红旗挥了挥手,“红旗,洪彪,你俩过来吧,进去跟其他人商量协议的事情。”

    赵红旗看着舅舅,真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你敢!回去不让你爸打死你!”孙山盛愤怒地指着赵红旗骂道,“你到底是向着外人还是向着咱家?”

    毕竟是长辈,赵红旗左右为难,没想到,他也面临抉择了。

    “舅……”他红着眼盯着老舅,半天没说出话来。

    “还知道我是你舅?”孙山盛以为外甥软了,又来了劲。

    却见赵红旗咽了口吐沫,终于鼓足勇气说道:“你能别拖咱村人后腿了么?”

    “……你说什么???”孙山盛顷刻间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能别拖后腿了么,好不容易找到的机会,差点就被你耽误了,你知道我求出这机会多不容易么?”赵红旗红着眼睛,指着孙山盛道,“现在能有稳定收入的机会,你还要耽误么?”

    “我……我怎么叫耽误?”孙山盛无辜地指着向晓菲道,“这丫头脑子多你又不是不知道,搞个协议,发点小钱看着漂亮,其实还不是坑咱们?”

    “舅,我最惨的时候三天没吃饭,饿得要爬着走,就是你嘴里的这个丫头,给的我一锅炖粉条,跟的我三块馒头。”老实人也有爆发的时候,赵红旗一字一句地说道,“可那会儿你们在干什么?我身无分文回家,是被谁打出来的?被谁骂出来的?”

    “还不都是为你好……”

    赵红旗不愿再多说,最后只摇了摇头,上前拍了拍舅舅,然后走到范洪彪身旁道:“彪子,咱俩跟向总进去吧,把这事儿告诉大伙儿。”

    范洪彪茫然地瞅了眼孙山盛,而后点了点头。

    三人就此进屋。不出几分钟,餐馆内传来了一阵欢腾的叫声,这年景。有老板愿意发工资,比什么都保险。

    孙山盛站在门外,旁边只剩下张逸夫。

    “你们……你们早就想好了?”

    “嗯。”

    孙山盛神情几经变化,最后捶着腿道:“过河拆桥啊……”

    “那就拆吧,反正你也没少拆。”张逸夫轻笑一声,“你不是就看钱么?那咱们就用钱来解决问题,往后赵红旗管这事儿。”

    “张……张工……”孙山盛侧头道。“你真当这么好管?真以为这几个钱就能拿住了?真以为那熊孩子能拿住了?”

    “那就看他的了,我没那么多功夫再跟你废话。”张逸夫拍了拍孙山盛。也跟着走进了餐馆,一起庆祝庆祝。

    孙山盛也终于明白,他先前做的那些事,真正惹到的不是吹须瞪眼的牛小壮。也不是心慈手软的女老板,而是这位幕后的大老板。

    大老板,根本没打算给人多余的机会,一次也没有。

    ……

    次日,恒电工建与29位工人草签了合同,以一年为期,今后一年如果有活儿,按照现在的标准付工钱,如果没活儿。每月支付每人20-40元不等。作为公司,付出了这么多,作为工人。则必须保证随叫随到,不接其它活,随时待命。此番预知了两个月的工资,往后每月底结账,由赵红旗负责分发。

    这对于工人们来说是白拿的钱,自然高兴。钱先到手了再说。

    就此,达标工作告一段落。次日傍晚,牛大猛又将张逸夫召来办公室。

    刚一落座,张逸夫便看见了牛大猛桌上摆着的那串桑塔纳的钥匙。

    我去,难道要有私人座驾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厂子就两辆小轿车,给自己配一辆,副厂长不上房揭瓦了。

    “逸夫啊,最近不容易,几个月了都没怎么休息,赶着考核验收之前,出个差吧。”牛大猛笑着将车钥匙推给张逸夫,“回蓟京跑两天,下礼拜回来就成了,去办公室领个差补,油票别忘了留着。”

    原来如此,张逸夫做了这么多事,发个一万奖金都不为过,但这会儿不带这么发的,牛大猛倾其所能,只能让张逸夫回蓟京“出差”一周,混个补贴外加探亲,手动强行放个年假,休息休息。

    想到自己打了太多的提前量,如今真的没太多要操心的活儿了,各车间主任足以将剩下的事儿搞定,张逸夫还真想休息休息了。

    牛大猛见张逸夫犹豫,赶紧把车钥匙向前推了推:“别考虑了,就当这次是任务,回来还有的忙呢,采购的事又要张罗起来了,你在计算机方面有特长,该帮着办公室把把关。”

    “哦?”张逸夫眼睛一亮,“又要买电脑?”

    “嗨!还不是你吹出去的大话!”牛大猛指着张逸夫笑道,“前一段电力报的人到厂里来,你大谈办公自动化,好么,人家都加到稿子里了!说咱们厂如此高效,离不开办公自动化的助力,随便一个科员都会用电脑打字,随便一个技术员都会用电脑作图!这牛皮算是吹出去了!往后考核组领导一来,看咱们这边没几台电脑,又都没用上,这算什么事!”

    张逸夫看牛大猛的这个笑容,也是跟着笑了起来。

    老牛啊老牛,我太了解你了,想花钱想风光,也不带这么找理由啊!也不用这么让老子背锅啊!

    那报道张逸夫肯定也看了,确实提到了办公自动化,wps文档,软件画图什么的,但就一句话,没人会记住。牛大猛八成是手痒想花钱了,要在考核组领导来的时候,让领导们看看冀北电厂如何如何响应组织号召,全厂如何普及办公自动化,员工如何精通电脑!

    至于要用张逸夫的地方,八成也不是把什么关,根本就是要让他培训一个办公楼的人,现在让您老好好歇两天,回来就等着卖命吧。

    其实这都是无所谓的事儿,张逸夫跟老牛何其熟也,但最关键的是,张逸夫这次多了个心眼儿,老子做什么多事,就放个假,这有点儿说不过去啊。

    “厂长,这次大概采购多少台?”张逸夫眨着眼睛问道。(未完待续)

162 心战

    “你觉得呢?”牛大猛看张逸夫着急,颇有兴致地卖了个关子。

    “厂长,这我觉不出来,纯看你决断。”

    “呵呵,那我多透露一些。”牛大猛接着说道,“我把情况告诉局里了,跟局里领导商量着,反正电力报已经报道出去了,咱们厂办公自动化搞得比较快,而且本身咱们厂的计算机数量就是华北最多的电厂。局里领导干脆就说,拿咱们厂将典型试点了,大力普及办公自动化,趁着部里领导来检查达标,推广出去,打出名头。”

    “那得不少吧?”张逸夫下意识地搓起手来。

    牛大猛也懒得再卖关子了,做了个手势出来——八。

    “80台左右吧,每个办公室都要配,车间值班室那边,有条件的也配一个。”牛大猛的心情可谓是美哉,他自己也想不到当时纯粹是有钱没处花的采购电脑行为,现在会带来这么大的红利。当然,这里面少不了张逸夫的努力、推广、以及吹牛逼。

    “到时候,还要辛苦逸夫你临时培训培训,让大家都能用起来。”牛大猛也下意识搓起手来,要让领导们看见我们全员用电脑,还得来个懂的培训培训。

    “这个一定。”张逸夫早就准备好了觉悟,只进一步试探道,“80台,不小的数目啊……”

    “是啊,不小……”

    如此之无聊。如此之没有意义的话,张逸夫刻意重复了一遍,牛大猛也附和了一遍。二人对视一番,稍微一品,顷刻间就已经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

    张逸夫——采购电脑之事,小的能不能掺一腿?

    牛大猛——你丫这事儿都要碰?

    即便从眼神里已经读懂了,但张逸夫还是不好说得太露骨,怕碰到哪根敏感的神经。电企都是采购大户,其中的水深不可测。尤其是电脑这种新潮玩意儿,一台冲着两万去的玩意儿。恨不得顶文天明五年工资的玩意儿。

    这个可是80个五年,文天明五个世纪的劳动所得。

    水至清则无鱼,张逸夫还看不清这时代的水,自然不敢直接摸鱼。还要探探牛大猛的态度。

    牛大猛也是沉思良久,随后点了支烟:“采购电脑,数额比较大,这个流程走起来没那么简单,要华北局批的,肯定不会我们怎么报,他们就怎么批。逸夫,几万块的工程,几千块的材料我这边点头就可以了。电脑,还是比较复杂的。”

    张逸夫随即会意,怕是这块蛋糕不好动了。便直接说道:“呵呵,明白了,实话实说,我就是看着原先那电脑的采购价太飘,琢磨着80台的钱,实际上够下来100台的。”

    反正他已经听明白了。这玩意儿貌似还不用招标,但受制于上级。牛大猛不好做主,那就算了,别捅马蜂窝。

    牛大猛瞧见张逸夫没有太强烈的决心,便松了口气,但听到80台变100台,又提了口气:“逸夫,这边采购文件打上去,批不批,还看上级,我敢说这次买80台,是跟上级谈过的,至于这个经销商……”

    “领导推荐的,我懂我懂。”张逸夫立刻点了点头,“那就算了,我原来跟向晓菲聊过这事,主要就是价格方面,他们可以做低一些。”

    牛大猛会意地点了点头,你丫尾巴还是露出来了。

    “是了。”牛大猛又松了口气笑道,“那个恒电的向总,我也很喜欢跟她合作,但电脑的事情,比较难争取,我无所谓,关键是要上面……”

    “上面点头,对,对。”张逸夫自动懂,他太懂了。

    起初,他是完全无意蹚浑水的,他相信自己靠实力足够风生水起,也许五年,也许十年,也许十五年,足够混到一个不错的位置,大展拳脚。

    可他毕竟只是一个人,一个肉身凡人,也许真的可以在这个行业内兴风作浪,甚至加快进程,在有生之年做到所谓的赶英超美虐日。

    可他依然改变不了洪流的走向,改变不了这个世界,那是真大哥干的事,有些风气肯定会有,有些事肯定会发生,要改变什么,先要生存下去,先要爬上去。

    张逸夫本来不急,慢慢来,稳稳干。

    可他感觉自己错失了太多机会了,他只抓住了一个冀北电厂的改造工程,一个小的改造项目,不过几万块钱的一件事,跟着一堆工人折腾折腾的事。

    而丰州所引发的开关更新,不久后华北局的继保设备采购,华长青主导的软件引进……这些摆在眼前的机会,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溜走。

    不甘,不愿。

    这并不仅仅是钱的问题,在体制内,靠管理,靠眼力与技术确实可以做到很多事,但不能做到一切事。国家之间真正的差距,在管理上可以很快追上,而在设备技术上的那条鸿沟才是真正的天堑。

    张逸夫就像是一个掌握了智能导弹技术的工程师,面对着一堆现成的材料干着急,为什么只能干着急,因为他连一块铁皮都买不起,连入场卷都掏不出。

    达标工程款对于个人来说,即便已经很多了,但现在张逸夫看着的是导弹,这还远远不足。

    张逸夫,要不要暂且低下头去,他拷问着自己。

    不经意间,他想到了自己说夏雪的话。

    放下你那廉价的自尊!

    你想20年后怨天尤人么!

    先要考虑如何在这里活下去!

    每个人都是一面镜子,折射出另一个自己。

    人们在历史中摸爬滚打,有些人傲然挺立,有些人随波逐流,有些人过刚易折,有些人越擦越亮。

    张逸夫,你到底是哪种人!

    你要过程还是要结果,你要手段还是要纯洁,你要权力还是要名誉!

    真是报应,头一日还在逼赵红旗抉择的张逸夫,此时也面对着一个原则性的拷问。

    “成败论英雄。”张逸夫突然间嘟囔了这么一句。

    牛大猛看张逸夫的表情,像是打了场仗似的,现在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自然是满脸不解。

    却见张逸夫突然提了口气,神色倒变得清澈起来。

    “厂长,有可能的话,咱们能不能引荐向晓菲过去?”张逸夫知道这话说得过份,但他本人,为厂里做的事,为牛大猛做的事,已经不能用钱来衡量了,恃才傲物也罢,功高欺主也好,他总有迈出这步的一天。

    牛大猛听闻此言,整个人都变得深邃了,看张逸夫的眼光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可是成年人的世界,你确定要迈进来么。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固定的规则,也没有固定的人,也许今天还在风光,明日已化为枯骨。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张逸夫,你已经站在高楼上了,此时迈出这样一步。

    你不怕成为下一个么?

    当了多年厂长的人,他看上去再糙,再没文化,也有他的造化,磨也磨出来了,炼也炼成精了。

    牛大猛自己也知道,作为厂长,在明面上,能给的都给了,但还是抵不过张逸夫的功。很多事是不能当面说的,这工程张逸夫吃下了,牛大猛以为够了,但看来还差得老远。

    当听到那句“成败论英雄”的时候,牛大猛想了很久,却依然想不通,因为在他眼里,张逸夫已经是个英雄了。

    而张逸夫眼中的英雄,还很远。

    “这件事,我知道了,再考虑考虑。”牛大猛最终长叹了一口气,没再多说。

    张逸夫却好像是泄了一口气,默默起身告退。

    出了办公室,站在楼道间,他方才想起,自己是不是步子太大了,是不是居功自傲了,说好的要稳如泰山呢。

    他想找个人问问,找个绝对睿智的长者请教。

    但他面前根本没有人。

    做事,真的太容易了,处事,才难啊。

    矗立良久,张逸夫终是摇了摇头,管他的,走一步是一步吧。

    刚要走出这一步,却忽然听到身后的门开了,牛大猛咳了一声:“逸夫,再进来说两句。”

    转机来了,虽然牛大猛称不上多么睿智,但究竟是个长者。

    ……

    次日晨,张逸夫驾着车伙同向晓菲归京。这一路,向晓菲都在点钞票,然后傻笑,然后再点,点累了就睡,睡着睡着傻笑,起来再点,如此循环,这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循环。

    但高兴归高兴,有些话还是要说的,有些事还是要问的,有些亏还是不能白吃的。

    “可惜少了那2000啊……”向晓菲不住嘟囔道,“哥,那些工人反正没活儿干,你还怕他们跑了?这2000不是喂狗了么?”

    “这2000是喂红旗的。”张逸夫开着车笑道,“要让其他人知道,这钱是赵红旗争取来的,这活儿都是赵红旗给找的,让他们跟着红旗走。”

    “话是这么说,可也不能不规定违约的事情啊!”向晓菲依旧不爽地说道,“那些钱咱们给了,往后还要给,可那帮人识字的都没几个,他们会遵守合约?万一中间有别的活儿干,拿钱走人了咋办?要我说,怎么着也得规定个违约金。”(未完待续)

163 还乡

    “呵呵,他们文化是不高,可他们不傻,看见那种数额的违约金,肯定得骂咱们资本家。再说了,这种所谓的协议根本就不规范,违约金什么的也违反劳动法了,真出了事你还能告他们?”

    “那就真是喂狗了。”向晓菲吐着舌头道。

    “算是收拢人心吧,让他们全村的人看到,给我们干活,有真金白银拿,有保障,2000块钱也没多少反正。”

    “唉……你工资200了,又来劲了是吧。”

    “话说我爸工资多少来着?”

    “该比这多,职称摆着呢,而且还有工龄,再怎么说也是蓟京机关的干部。”

    “还得努力啊。”

    向晓菲随即理了理手中的钱,点出一份递给张逸夫:“咱们最后的利润不到两万,五千给你兄弟了,这是你那份。”

    张逸夫侧头道:“多少大概。”

    “六千多吧。”

    “你那份呢。”

    “七千多啊,我忙里忙外的好么!”

    “哦哦,留着吧,别给我。”张逸夫摆手笑道,“滚进流动资金之中。”

    “还流动!有什么好流动的!”

    “呵呵,你当我这次回来是干嘛的。”张逸夫笑道,“煤耗的事情,做漂亮了,之前又跟电力报的人吹了办公自动化,现在达标做得差不多了,马上要兴起全厂学电脑的热潮。等达标组来考核的时候,要让他们看见全自动化的办公环境。”

    “什么?!这事儿都说成了!”向晓菲何等聪明,立刻反应过来。“这事儿也给我们干了?”

    “哪那么容易?本来厂子有熟悉的经销商负责采购电脑,电管局领导的关系,没那么容易动。”张逸夫打了个响指笑道,“一个萝卜一个坑,哪那么多便宜事?达标工程这种技术含量高的苦活,利润又不大,没人抢。采购个电脑,还是有竞争的。”

    “就是说。咱们要揽这活儿,就要得罪人啊?”

    “是了。”张逸夫苦笑道,“这毕竟是动辄百万的事情,还要电管局点头。我们厂长也不敢自作主张。这事儿还是我主动找他提的,说是大范围采购,原来的报价成本太高,实际上可以缩减20%左右。”

    “钱是国家的,谁在乎成本啊?”向晓菲笑道。

    “是了,这所谓的20%,也只是个说头,牛大猛多聪明,立刻就明白了。问我是不是想让你们做,我也没瞒着,如实招了。”

    “然后他怎么说?”

    “他给了我这个。”张逸夫取出一张名片。递给了老妹。

    “这是……”

    “牛大猛打好招呼了,成不成,就看你了,我不露面。”张逸夫拍了拍向晓菲笑道,“也别勉强,这只是随便一次机会。抓不到没事,以后还有。”

    向晓菲赶紧摇了摇头道:“不是。你先告诉我能赚多少,我再考虑能勉强到什么地步!”

    到底是商人,思维还是投入与产出那一套。

    张逸夫想了想,伸出了三根手指。

    “三万??”向晓菲捂着嘴惊道。

    张逸夫摇了摇头。

    向晓菲彻底傻了,再低头看看手中的信封。

    那也叫钱?!

    纵是闯荡已久的向晓菲,这会儿也有些怂了。

    “哥,这事儿……我办得了么?”

    “搞电脑的事,我能搞定。”张逸夫只目视前方开着车,“至于这件事,我能让牛大猛铺路已经是极限了,我再出面,不合情理。”

    张逸夫此时死握着方向盘,他其实知道,自己出面会更好办一些,但人终究是有底线的,那一步不能迈出去。

    向晓菲也知道老哥的敏感身份,但此番数额之巨大,也让她举棋不定,她抓着裤子道:“哥,我要办不成,你可别说我。”

    “这什么话?”张逸夫大笑道,“不成就不成,今后机会多,咱们不差那一口。你就记着一点,要是约出来吃饭,千万别喝醉了。”

    “啥意思?”

    “喝醉了被人占便宜……”

    “你想什么呢!”

    “哈哈哈!”

    ……

    与以往回家不同,这次是真的衣锦还乡。

    也许张逸夫电厂小霸王的事迹还传不到供电局宿大院,但随着他接二连三地上报纸,再也没人不知道老张家的儿子了。

    第一次是在全国大会上露脸儿,第二次是拿了全国大赛的头名,第三次是冀北电厂降煤耗的主导者,三次还偏偏都出现在头版,想不认识他都难。

    随着“冀”字头黑桑的进院,街坊们看过去的表情已然大不相同。

    起先他们觉得张逸夫去电厂是倒了大霉了,是上学时候不学无术,是不会搞人际跟领导。现在好了,张逸夫用半年时间,用一件件实事儿证明了一切。

    黑桑照例停在家门口,兄妹下车拉开后备箱,开始卸货。

    说到孝顺和做事,向晓菲远比张逸夫能耐,离开冀北前她就把能买的都买了,驴肉自然不必再多说,各类土货与农产品,冀北也相对便宜一些,她自然不会放过。

    下班的街坊们见这对闯荡四海的兄妹回来了,也顾不得回家,纷纷拎着公文包、拎着菜篮围上去套个关系。

    “逸夫回来啦?带这么多东西,是年货啊?”

    “出个差,临时回趟家。”张逸夫笑着冲向晓菲道,“晓菲,我看鸭梨和大枣还多,拿出来分了吧!”

    向晓菲也几乎是院子里长大的,见老哥慷慨解囊,便也没犹豫,解开两大袋子鸭梨和大枣,冲周围道:“大家看着拿吧,都是冀北那边的特产,保脆保甜。”

    “哈哈!好好!逸夫想着咱们全院人呢!”

    几个脸皮厚些的妇女立刻就围了上来,一些男同志见开仓惠民,也不落人后地上前挑选,不过大家还是相对自制的,一般也就抓一把枣,拿两颗梨走,尝个鲜,沾个喜。

    普通人是抓个捡便宜的机会,一些年长的人可就不同了,越来越多在院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凑了过来,跟张逸夫套个磁,在他们眼里,张逸夫绝对已经是个领导的胚子了,这会儿保持一下关系,没有坏处。

    于是,这个科长恭喜他拿了全国头名,那位副处急着要换名片,往来不绝,搞得张逸夫倒是脱不开身了。先前那些拿他当孩子的长辈,早已视他为平起平坐的圈内人,不敢怠慢,按平级的语气谈笑,甚至更超面对张国栋的态度。

    恰逢下班的时间,人是走了一拨又来了一拨,也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看了张逸夫名片上的“高级工程师”头衔后,立刻拍案惊起,说什么也要组织组织,来个庆功宴。

    张逸夫自然推辞,自己又他妈不是高考状元榜眼,宴个屁啊,稍有所成就来这套,这不招人眼红呢么?

    但院里的同志们可不管这个,一个人把这事儿勾出来,十个人起哄,最后闹得张逸夫彻底下不来台了。他们又不是没见过肉,何苦如此?

    张逸夫倒不是心疼这一顿饭,关键是请谁不请谁啊?一个院子几百户人家自己都请?那还不直接就赔个底儿掉了,要是就请几个有头有脸的人,又会被人在背后骂势利眼。

    这会儿,某个“聪明人”又来了主意,恰逢年底,供电局的联欢会正好就在次日晚上,也别让张逸夫请客了,去联欢会凑个热闹就好。

    这种机关的团拜联欢会,家属本来就可以参加,张逸夫倒也没法再推脱,只得勉为其难地应了,怕是到时候又要被灌了。虽是如此,但也刚好可以在席间敬一敬郝帅的父亲,感谢他那边的照应。

    不到半小时的功夫,鸭梨冬枣也算分光了,街坊们纷纷散去后,才显现出了一个人群之外的身影,少女梳着马尾辫,披着小黑风衣,见自己被发现了,连忙低头朝旁边单元走去。

    向晓菲见到熟人,刚要去招呼,却被张逸夫喝止。

    “让她走,别往来了。”张逸夫轻声道。

    “啊?你跟小妮儿闹别扭了?”向晓菲自然不知道这里面的事情,着急问道,“她脾气那么好,你还欺负他?”

    “是他爸妈,惹我爸了。”张逸夫咳了一声,按下后备箱,提着两袋东西往自家单元门口大步前进,“宋远山他们家人你还不知道?”

    “小心眼儿多呗。”向晓菲拿着行李紧跟上去,进了楼道依然不依不饶,“你这是什么心态啊,他爸惹咱爸了,跟她有什么关系?”

    “这解释起来太复杂了,你就别问了。”

    刚到家门前,饭菜的味道便从门缝里透了出来,这熟悉的味道不禁令兄妹二人感慨万千,同时又急切万分。

    “红烧鱼,芹菜肉丝,手撕鸡,酸辣汤。”没等老娘开门,张逸夫就把菜名儿都念了出来。

    由于这次是提前通知的,宁澜终于有机会提早准备饭菜,见儿女回来,赶紧招呼坐下,也不急着跟儿子亲近,又立刻赶回厨房忙活饭菜。

    这就是娘啊。

    向晓菲简单收拾一番后,也去厨房帮忙,张逸夫则悠然坐在沙发上,打量着这个家。(未完待续)

164 大事

    大多数家具都老得不行了,木头皮都给磨掉了,沙发皮也破了不少,露出了里面的黄色海绵,电视也太小了……

    反正回来也没事儿,后面两天拉着向晓菲四处跑跑,换些家具,至少要让客厅有个样子,客人来了也别觉得太寒酸,这事儿自然要瞒着爹娘,先斩后奏,不然老两口肯定不让乱花钱。

    过后不久,张国栋也回来了,酒菜上桌,一家人提前吃了个团圆饭。

    张逸夫陪老爹喝着酒,聊电厂的事,聊丰州的事,聊部里的事,也聊自己的事。从大刀阔斧的华长青谈到了滴水穿石的文天明,从自动化进程扯到了断路器,久以远离了主流圈子的张国栋,在儿子身上又找到了那熟悉的感觉,那种年轻人纵览四海,胸怀壮志的感觉。

    张逸夫每说一件事,张国栋都会点评一番,大多数都是鼓励,夸奖,但也不乏警示与批评,比如冀北电厂病急乱投医,找了个临时工队做工程的事情,张父的评价就是“太胡闹了”。

    张逸夫也只是一笑而过,不跟爹争。实际上从结果来看,工队干多少活是不重要的,他们最关键的作用是一个催化剂,从而刺激出了全厂的积极性。

    不过张国栋的批评情绪很快就过去了,因为儿子送上了全国大赛冠军的奖状和证书,上面印着电力工业部的大红章,就算是张国栋。一辈子也没领过这种荣耀,拿着奖状立刻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儿地呼唤宁澜。让她给裱起来。

    张国栋这一餐喝得可不少,不到九点就沉沉睡去,宁澜却是个闲不下来的人,这边刚收拾好,那边又拿出了织到一半的毛衣,坐在沙发上不急不慢地编织起来。

    这活儿向晓菲可帮不上忙,只在一旁嗑着瓜子。找了个电视剧看。

    张逸夫陪过老爹的酒了,也该陪陪老娘的聊了。

    虽然是娘。但也是妇女,妇女的话匣子一打开,那就完全一发不可收拾了。不过出人预料的是,这次老娘的唠叨并非是天马行空随意发散。而是有中心思想的。

    大概思想就是,别人家孩子都没混好,就你小子争气。

    这一个院子的人几乎都是一个单位的,每个年龄层都有那么十几个孩子,虽然大家关系都不错,但说不攀比那是假的。张逸夫本来是最争气的那个,但分到电厂后成为了最不争气的那个,可山不转水转,不知不觉又成了最争气的那个。

    张国栋对这些所谓的争不争气自然毫无敏感。但宁澜终究是个妇女,平常院子里聊天,单位扯皮少不了比这比那。比得最多的是老公和孩子。现在张逸夫拿了全国的冠军,又是高工,一下子让她在妇女圈中的面子也大涨,现在再聊起来孩子的事情,他人全是褒扬之词,作为一个普通的母亲。这就是最大的爽,最大的面子。

    但别人家的小子就没那么幸运了。

    这会儿的电力职工圈。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稳定殷实,孩子们的成长大多都很顺利,上职工幼儿园,合作小学,考个中学,混个专科,父母想办法给安排在系统内,大多都是这个流程,其实20年后也大多是这个流程。

    电力口好职位有,好单位也有,但相对于如此庞大的职工圈,子弟量,实在是捉襟见肘,这群养尊处优红旗下长大的基层孩子们,实际上也很难有太好的出路。拿这个院来说,真正能去蓟京供电局本部的极少,而且即便是进去了,也会是很辛苦的岗位,没那么多办公室的舒服椅子等着,大多数子弟进个二级单位就到头了,还不乏进三四级单位,甚至去外省的,即便是宋科长的闺女,最后也只去了一个二级单位的修造厂而已。

    聊到宋小妮,宁澜的脸上瞬间又出现了奇怪的光彩,手上毛衣针不停穿梭,嘴上也聊得飞起。

    “逸夫,你跟妈说实话,你跟小妮还成不成了?”宁澜紧盯着儿子的表情,想从中捕捉到一些什么。从前宋小妮经常来自家蹭饭,大家早就熟得不能再熟,姑娘长得漂亮,知根知底儿,跟张逸夫同龄同系统,实是个完好的对象。只可惜之前闹出了那样的事情,让大家产生了芥蒂。

    张逸夫直接摇了摇头道:“妈,别提她了,小时候玩归小时候玩,现在不一样了。”

    “我跟你讲,关键是得知根知底儿,小妮儿天天跟我眼皮子底下,我看得清楚,一个对象都没处过,那孩子也乖。”宁澜进一步试探道,“最近,路清秀老拉着妈一起去买菜,我看她已经不介意这事儿了,还老提你,看样子人家还是有想法的。”

    “打住!人家想就想,我伺候不了那号丈母娘老丈人!”

    “这啥话,你还怕被欺负了?”宁澜自然是站在儿子一边的,紧跟着辩解道,“他家是有点儿势利眼,但谁不势利眼啊?要我说势利眼正好,你现在有本事,有前途,宋科长和路清秀肯定得巴着你,你又不是上门姑爷,小妮儿进了咱家门,他们两口子还不得看你脸色?”

    “妈,你再说我就走了。”张逸夫脸一板,佯装出不高兴的样子。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宁澜无奈放下了这个话头,但口中依然惯性嘟囔道,“他俩也急,现在小妮他们修造厂效益不好,指不定哪天就关门了,哪个衙门都是满的,小妮也没处调动,那厂子倒了的话,小妮儿也只能去再下面的单位了,往后不好过。”

    “合着是接锅啊?”张逸夫立刻明白了路清秀着急的原因,拍着胸口大笑道,“那会儿怕我占便宜,这会儿又急着把闺女扔给我?这算盘真会打,怎么都是他们赚。”

    “人家也有人家的难处。”宁澜想着儿子是抢手货,也不着急,跟着乐呵了起来,“女孩本来就一年不如一年,将来要是厂子倒了,再去了更下面的单位,相亲嫁人不是又得矮一截了?”

    “她矮他的,不关我事。”张逸夫直接大臂一挥,“结婚是大事,不能因为同情就草率而为之。再说了,他们家条件又不是不行,说得跟嫁不出去似的,就是心气儿高,占便宜没够,吃亏难受。”

    “对,吃亏难受。”宁澜跟着笑了起来,她见儿子像是心中自有计划,也便不再劝了,矛头很自然地指向了一旁嗑着瓜子的向晓菲,“那说晓菲吧,你也不小了,有中意的没有?我跟你张叔给你找人介绍。”

    “……”向晓菲木木转头看了一眼宁澜,然后放下瓜子关上电视,火速逃回房中。

    “这孩子。”宁澜无奈笑道,“每次一提对象的事就跑,好像嫁人是要杀她似得。”

    “谁敢娶她?抽烟喝酒跳霹雳的主儿啊!”

    “哎……也怪她父母不在,我们管不住。”宁澜说着,又有些伤感,“长得这么好看,虽然看着大大咧咧,但其实是乖巧的,再拖,就真不好嫁了。”

    “我说你怎么什么都操心。”张逸夫无奈搂着老妈道,“这事儿我盯着吧,有合适的给她介绍。”

    “哦?那你可得盯住喽!”宁澜立刻换了副妇女的特有神色。

    张逸夫感觉,人不能乱下承诺啊……

    ……

    第二天,张逸夫也不得闲,开着车拉着向晓菲跑了一圈公司的事情,大概就是作平账目,弄好税费一类的事情。这会儿电脑应用还不普及,不管是银行还是各个部门,都少不了一系列的手书工作,在这个过程中,张逸夫还认识了一号名为“博哥”的人物。

    从公司筹款到注册,这一系列麻烦的事情,向晓菲都是拜托这个博哥完成的。博哥不高不矮,人比较瘦,戴着眼镜,年龄不到三十,完全一副年轻知识分子的样子,但说起话来却是一嘴的社会味儿。

    一聊之下才知道,这位博哥曾经也是体制内的人物,而且学历还不低,正经的大学生,只是在单位的时候花花肠子多,犯了一些男女方面的纪律问题,背上了不小的处分,同时被下放,博哥不是个老实人,自然立刻就投入到了下海的热潮之中。

    由于原先博哥就职于工商局,这下刚好利用上了工商、税务一类的关系,他除了在男女关系上比较浪以外,做人办事倒也靠谱,因此小中介的生意也搞得风生水起,想快些、破格注册公司,获得资格,找博哥就是没错了。

    在市场化的浪潮中,有些人眼力过人,有些人则是被逼的,莫名其妙地起来了,张逸夫认为博哥是后者。

    当然,找博哥办事,这手续费也是不少的,除去人际和手续问题外,博哥还不得不涉及金融领域,“帮助”资本不足的小公司凑些注册资本,这也让向晓菲前前后后送出了三千多块。

    这次找博哥,除了支付中介尾款外,还有另一件事需要他帮忙。(未完待续)

165 不躲了

    “要把经营范围加上商贸?”

    小餐馆中,博哥喝了口啤酒,抬了抬眼镜问道:“二位生意做得够大的啊?”

    “哪里,正好有个机会。”张逸夫夹了一筷子菜笑道。

    “呵呵,指定是赚到钱了!恭喜恭喜!”博哥一乐,转而说道,“这个可能要多等几天,你们这公司规模比较小,而且工程和商贸,差得有点远。”

    “能快还是快吧。”向晓菲在一旁说道,“这是急茬,我们这次回蓟京就是忙这事儿的。”

    “得!咱们蓟京人做生意的少,不易。”博哥也是个痛快人,当即放下杯子道,“那咱们吃完了,晓菲你就跟我跑去,努努力。”

    张逸夫喜欢这种人,拿起茶水敬道:“那多谢博哥了,我全程接送。”

    “好说好说。”博哥跟张逸夫简单碰了一下后才问道,“兄弟,我看你车牌是冀字头,人又是蓟京人,容我多问一句,晓菲那工程是你张罗的吧?”

    “是了。”张逸夫也没打算隐瞒,博哥这种社会人闭着眼睛都能看明白。

    “兄弟有本事啊,还在体制内混着。”博哥当即感慨道,“这年头,市场在变,经济也在变,都说下海好,但我看还是当官好,有权,坐着收钱!”

    张逸夫身份使然,虽然认同,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唯有赔笑。

    博哥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这会儿整个时代都在变。嗅觉敏锐头脑聪明的人,都会有种不一样的气息,他料定张逸夫就是那种人。当即也不含糊,送上了一张名片:“我也干了几年了,别的不好说,水利电力口,还是有些朋友的,今后兄弟有用得上的地方,多多联系。”

    “哦?这么巧?”张逸夫也掏出名片与之交换。

    向晓菲在一旁掩面笑道:“你听他吹呢。他知道你是电厂的才这么说。”

    “这哪的话!瞧不起我不是?”博哥佯装不满道,“你就说。这回你们办事儿是找哪个单位的人,我指定能给你联系上一个。”

    张逸夫看这家伙的德行,还真可能有些东西。

    “别理他。”向晓菲则直接冲张逸夫眨了个眼,大忽悠她见的太多。只有张逸夫这种单纯少年才会上当。

    张逸夫也算明白了,这位博哥同时还是位掮客。

    他倒是不需要掮客,就是怕让向晓菲自己跑这些事吃亏,她岁数毕竟摆在这里,没有走关系的经验,尤其是高端的酒桌经验。

    可自己也没有,而且不方便出面。

    张逸夫不禁又细细打量起博哥来。

    “不瞒你说,人我们已经联系好了,就是怕事不好说。”张逸夫直言道。“晓菲毕竟刚迈进来。”

    “都联系好了?”博哥立刻问道,“能约出来么?”

    “约的今天下班。”向晓菲磕磕巴巴说道,显然不怎么信任他。

    “能约出来就能成啊!”博哥一拍大腿说道。“你们放心,人肯出来,肯给这个面子,就是成功的一半,人家要不肯办事,出都不出来。”

    “其实也没那么麻烦。就是批一个东西,他点头即可。”

    “那我太知道怎么办啦!”博哥简直就是有劲儿没处使。

    向晓菲实在看不下去了。喊老板结账。

    博哥也知道这二人要聊事,急流勇退上个厕所,给二人留下空间。

    待他走了,向晓菲才说道:“哥你别信这人,吃饭的时候,嘴里没一句真话。”

    “可我看他挺能说的,琢磨着晚上吃饭是不是可以带上他,谈起来会比较顺利。”

    “顺利什么顺利,千万不能让这种人掺乎进来,后患无穷。”向晓菲坚决地说道,“我已经联系过那个领导了,听话风来说你们厂长已经铺好路了,真的不需要这些幺蛾子,我能谈下来。”

    “你毕竟是个女孩……”

    “放心,女孩更管用。”向晓菲最后决然道,“你再跟他说,我就不去了,爱谁去谁去。”

    张逸夫见老妹动了真火,也只得放下念想。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交给她吧。

    探技术人员的底,张逸夫有这个眼力与自信,但看社会人,还是信老妹吧。

    傍晚时分,张逸夫将老妹送到了晚上那饭局所在的酒楼,自己则奔赴了供电局联欢会的地点。一到年底,都是局啊,期待真大哥早点来制止这种铺张浪费的事情。

    其实说到底,蓟京供电局是张逸夫习惯性的叫法,严格上说,这会儿还应称为蓟京电力局,或者是蓟京电业局,负责领导蓟京地区的电力事宜,其管辖范围也略宽一些,在确保供电工作任务的同时,还管理着京属的几个热电厂等单位,比之后来的供电局权力要大上一些。

    要把这全局的人拉在一起联欢,怕是人民大会堂才能装下了,因此年会联欢一类的事情,从来都是各搞各的,这次就是本部总局的联欢。张逸夫全家也只有张国栋是属于这个单位的,宁澜和张逸夫都是以家属身份混饭。

    张逸夫到达这个宴会厅的时候,几十桌子人已经坐得差不多了,最前面的表演台正在调试麦克风,后面估计少不了表演。

    张逸夫很快找到老爹所在的桌子坐下,同桌的都是计量科的几位同事,有年轻的也有老的,基本都认识张逸夫,见他来了,也是连连张臂欢迎,嘘寒问暖起来。

    张国栋抽着烟,看着儿子应酬自己这些同事,张弛有度,谈笑风生,颇为满意,便也没怎么多说。

    这位高工就是太不爱说了,才活脱脱地混到计量一线。张逸夫也清楚这一点,只希望自己表现好些,帮老爹捞回一些场子,让他在工作中轻松一些。

    热闹的气氛中,领导祝词,酒菜上桌,表演开始。

    张逸夫听了手风琴演奏,品了诗歌朗诵,也看了局里年轻女同志集体出的模特走秀节目,在这苏联琴声与迪斯科舞蹈同在的联欢会中,恍如隔世,仿佛回到了自己小的时候,在记事都不利落的时候,自己好像真的参加过一场类似这样的联欢会。

    表演过后,进入了真正大吃大喝铺张浪费的时间段,大家也开始互相往来敬酒。往常,张国栋是从不做这些事的,只守着自己那一隅,可这一回可轮不着他不去了,别人自会找上门来,看得自然不是他的面儿,必须是他儿子的。

    “老张,恭喜啊!逸夫现在可是全国的楷模!”

    “据说已经是高工了?!”

    “别说高工,明年部里的劳模都有可能报他呢!”

    “虎父无犬子!还是老张教育的好!”

    张国栋早已忘记了酒桌上的那些应付技巧,只在儿子的牵动下频频碰杯应酬。

    作为张国栋,他早已忘记自己卸任电管局处长有多少个年头了,可就在今天,在这他最厌恶的酒桌上,重新找到了那种被重视,被人需要的感觉,重新找到了一种独特的官场尊严。

    这不禁让这位年逾50的老同志又喜又悲,喜的是这种感觉,这种身价,悲的是俗,自己终究也是个俗人,也爱这些逢迎谄媚。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张国栋品出了别样的味道。

    而宁澜喜的却又是另一重事了,女人的那种爱面子,看着家里男人出息了,跟着沾光的心态单说,关键这次很多来走动的人都带有明显的目的性,有的携儿带女,有得则是受人之托,领着20出头的姑娘就这么一起举杯前来,其中不乏刚刚参加过模特表演的,淡妆浓抹盛服着身,颇投宁澜的胃口。

    当然,重要的还是儿子的想法。敬酒介绍的时候,宁澜根本没太多功夫看姑娘,大多数时候目光都集中在儿子的脸上。

    妈的张逸夫也是牛逼,任她妖娆娇媚,老子岿然不动。

    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眼前这场面的审美他有些接受不了。

    首先他受不了这个时代的大波浪式烫发,尤其是还吹得老高的,本来挺漂亮的姑娘成了古董,让人根本没有触碰的欲望。

    再者他无法领略这会儿的化妆技巧,那些生硬的眼影和腮红足以毁掉任何一个美人。

    再再者,供电局子弟范围内,真是难觅美人啊。

    在这些介绍中,张逸夫的眼睛也是始终盯着那些媒人,最多只跟姑娘点个头,碰个杯,全没有展现出任何有想法的欲望。

    这也不能怪那些主动贴上来的姑娘,只怪张逸夫的审美一下子拔得太高,如若是原先那个傻小子张逸夫,八成会有些心动了。

    不出预料的,路清秀抓了个机会,也领着闺女凑过来。

    被老娘拉着,张逸夫也只得无奈应付。不过不得不说,这个时代在挑选儿时玩伴和暗恋对象的品味上还是自有一套的,宋小妮怕是整个宴会场里唯一能看的姑娘了,就是因为她不烫头也没化妆,马尾辫梳着,撩然间透出独特的清纯。

    张逸夫也知道,有的事不该躲了,得早些说清楚。

    二母见面,拉着手就是一顿女人之间的迷之谈笑,外人插不进嘴。

    张逸夫和宋小妮跟在各自母亲身后,距离相当之遥远。

    这次张逸夫没选择躲避,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她。(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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