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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级电力强国全文阅读

作者:给您添蘑菇啦     超级电力强国txt下载     超级电力强国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19 知我者

    上了面包车,夏雪才暖和下来,或者说……重新冷了回来。

    “我没事了。”她这会儿也发现自己不对头了,赶紧侧头辩解道,“刚刚……是包丢了,情绪激动。”

    “理解。”张逸夫露出了痴汉的笑容。

    “你笑什么?”

    “没事,呵呵。”

    “……”夏雪低着头,捏着裙角道,“总之,谢谢你吧。”

    “应该的。”张逸夫继续痴汉笑。

    “下次别这么粗鲁了。”

    “看心情,今儿正好烦。”

    “你哪天不烦?”

    “就今天特别烦。”

    “说来听听?”

    于是,张逸夫开始从头至尾讲这一连串的麻烦事情,几乎没有隐瞒任何细节,等事情讲完了,二人也进了招待所的房间。没错就是招待所,与带回家相比,还是去招待所更靠谱一些。

    夏雪一直在倾听,也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处境,进了房间坐到床上,口中嘟囔道:“这几个干部做得也太过分了。”

    “可不是,部里也这样?”张逸夫一边给她倒热水一边问道。

    “不是的,至少我所见到的不一样。”夏雪接过水杯说道,“一般越基层,做得就越厉害,部里反倒看不出什么问题。”

    “也对。”张逸夫琢磨着,当年冀北,牛大猛就是个土皇帝,说什么是什么,真想玩还不早飞了?反观部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大家都是个局长处长的,自然也收敛,至少看上去没什么明显问题。

    “只是想不到。华北局这么重要的单位,他们还有胆子做到这一步,真的不怕惹到贾天芸么?”夏雪喝着水问道。

    “嗨。贾天芸纯属帮我和晓菲出头,其实这事儿跟她没关系。做到这步我很感激了。”

    夏雪想了想,而后点头道:“也对,她没必要。”

    “对,没必要。”

    “说真的,我觉得你也没必要。”夏雪把水杯握在手中不解问道,“省煤器这个东西又不是只有电厂用,又不是只能卖给华北局,我理解你在某些方面有精神洁癖。但也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吧?踏踏实实带着向晓菲去经营厂子,不理那些人不成么?”

    “你看,你的意思是‘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这就是你的思路了。”张逸夫坐在夏雪身旁笑道,“第一,这种事躲不开;第二,我事还没做够,经验没积累足,水也没摸透,还不能走;第三。贾天芸对我来说是个莫大的机遇,我要抓住她,要走也要等做好这个工程再走。”

    “我不理解。”夏雪只摇了摇头。“我爸虽然在有的方面不近人情,但大道理都教过我,官是官,商是商,非要做官商,官容不下你,商也容不下你。”

    “君不见范蠡三迁,富甲陶朱?”对常人张逸夫自然不会这么问,问了也听不懂。但对夏雪就可以,他知道她一定明白。

    一般人搞不清楚范蠡。也会知道勾践,也会知道卧薪尝胆的故事。也会听过这句话——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其实勾践的主要优点是能忍,但光会忍是无法复仇的。越国小地后来国力得以昌盛,完全可以归功于范蠡出色的内政以及经商天赋,他可以说是中国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经济学家。值得注意的是,他不仅学术过硬,看事情更是明白,清楚什么叫“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其实,这十二个字正是他发明的,在之后的每个朝代都屡屡应验。

    主子勾践受了那么多苦,这么能忍,其猜忌心肯定也会变态到一定地步,在复仇之后难免不对元勋们下手,因此范蠡活得明白,完成了臣子该做的事情,便就此隐退经商。能人永远是能人,他换了个国家只想做点小买卖,但没用多久就富可敌国了,没了人生追求的他该选择什么呢?

    他给了所有富豪们一个答案和榜样,那就是公益事业……

    最终,他在春秋战国这个平均年龄大约三十岁的时代,活到了几乎一百岁,无疾而终,含笑归天。

    伟大的人很多,聪明的人更多,但一辈子能在商、政、权三方面都能达到顶峰,还能全身而退,最后乐享天年,做个好人的,这位怕是首屈一指了。

    果然,夏雪听了“范蠡”二字,立刻就按耐不住了,这简直就是最好的催.情.剂。

    “别开玩笑了,范蠡是商圣,怎么能拿圣人做例子?”

    “那孟母三迁不是为人津津乐道?”

    “废话,那说的是孟母,又不是孟子。”夏雪果然脑子极快,一般陷阱是不会中的,她继而争辩道,“再说了,范蠡弃政从商,完全换了一个国家,离开了之前的地方,他的商业成就与政治根基没有任何关系。”

    “你也废话,那会儿一个省就是一个国,出了三环就算出国了,现在你教我怎么换?”张逸夫也不遑多让,“时代不同,做法不同,那会儿没有党,你可以随便走,现在只有一条路——跟党走。”

    “所以呢?”夏雪摊开双臂问道,“结论是什么?你依然坚持干部身份,就是为了保证政治正确性??”

    她本意是调侃,却不料张逸夫非常严肃地点了点头:“是的。”

    “……”夏雪一愣,反不知道怎么回答了,“这有必要么?”

    “太有必要了,这是最有必要的。”张逸夫轻轻点了点床垫,“尤其是在咱们这儿。”

    “我的意思是……”夏雪飞速转动思绪,“我的意思是,生产一个省煤器,也那么需要政治正确性么?”

    “不需要。”张逸夫继而笑道,“这省煤器过不了几年差不多的厂子就全能做了,还能玩一辈子?”

    “那你要做什么?”

    这是一个深邃的问题。拿夏雪本人来说,她曾经以为自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后来才认识到那只是逃避。那并不是自己想要的,于是陷入了“我该做什么”的疑问中。与此同时。她能感觉到张逸夫很清楚他自己想要什么,但夏雪又从来没搞清楚过他到底想要什么。

    对正常情侣而言,其实结婚生子搞个大房子就可以总结一切了,但对这二位而言,前面的这些事情简直就是人生最不重要的事情。

    相反,对正常情侣而言,最不重要的事情,反而成为了他们最重要的事情。

    交往几个月的时间里。夏雪自身本就充满了矛盾,但她发现张逸夫身上有更多的矛盾。这家伙嘴上逢迎谄媚活小人,心中理念却幼稚纯洁傻正直;表面上嬉皮笑脸爱臭贫,肩上却永远背负着没人知道的理想;他是一个涨了十几块工资能乐上几天的人,却也是一不高兴甩出一百块喂狗的公子,更是刚刚得手了上百万的工程,却还闷闷不乐的主儿。

    这矛盾远比夏雪自身要复杂,她是个表里如一的人,怎么想,就会怎么说。怎么做,而张逸夫想的、说的、做的却是两三套,实中有虚。虚中有实。他在更多的时候好像都带着一副面具,比其他人的面具看上去更精致,更华丽,也更虚伪。

    当然,这只是针对“其他人”的,面对夏雪,张逸夫总是会摘下面具。但也许是这个人面具戴的太久了,就连夏雪也习惯了他的面具,而看不清他本来的样子。

    张逸夫。你的能耐,几乎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但你到底想做什么?

    张逸夫只是面露微笑看着夏雪。他从来不打算自己说出来。此时此刻,对他来说何尝不是最美妙的调情?与肉体无关。不受荷尔蒙的支配,直指灵魂的调情。

    我已经说了这么多了,你该知道我到底想做什么了吧?也许没人能那么想,没人敢那么想,更没人有能耐想,如果非要找出来一个人的话,只能是你了。

    眼神的交融与交流间,在夏雪的脑海里,开始将各种各样的张逸夫组合在一起。

    他要的是钱么?那为什么要顾及道德品行?

    他要的是权么?那为什么要暗地里搞企业?

    不对……不能这么单纯的衡量他……

    夏雪想从更深层次去分析这一切,但更加举步维艰,张逸夫所做的一切与哲学、艺术、思想更是不沾边了。

    世间无非钱权二子,人生无非食色性也。

    如果是夏雪自己,追求的可以是任何虚无缥缈的东西,但放在张逸夫身上,那必须是实实在在的东西,否则与他所做的一切就矛盾了。

    除非……

    他都要。

    想到此,夏雪脑子里“绷”了一下。

    张逸夫眼里的“都要”,可并非袁铁志之流的苟且,更非权臣心中纯粹的掌控,他要光明正大的“都要”,一往无前的“都要”,无可争议的“都要”,痛痛快快的“都要”。

    所有的事,千百个细节联系在一起,与张逸夫的每次每次闲谈,每个动作,每个试探交织在一起,理性与直觉匪夷所思的交融。

    夏雪知道自己终于看到了。

    “你要……发电?”夏雪用极少的声音说道。

    “还有?”张逸夫像是被戳到了g.点。

    “输电?”

    “继续。”

    “供电?”

    “还差一点点……”

    “生产……一切的电力设备。”

    “总结在一起就是”张逸夫使劲地比划着。

    夏雪几乎用自己都听不到的声音说道:“你的……电力……帝国?”

    “不。”张逸夫终于笑了,像孩子一样的笑,没有任何杂念,“是我们的。”

    夏雪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在这个时代,在这样的政治背景下,能说出这些,已经是她想象力的极限了。

    自己父亲的夙愿在他面前,根本就是沧海一粟。

    她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张逸夫从来不提了,首先他不敢提,其次。他就算提了,也会被当成笑话,干脆不提。

    “我们的?”夏雪下意识问道。

    这话刚问出来。她自己都害羞,本身描述的东西是如此的荒唐。自己竟然不去质疑这个东西本身,而是要搞清楚到底是不是“我们的”……

    “对,我们。”张逸夫那义正词严的表情,毫不掩饰地暴露着他的羞耻之心,不,这个人已经没有羞耻了。

    听到这个回答,夏雪自己都笑了。

    就算张逸夫说他要当电力部长,夏雪都信了。开心的话还要假意鼓励一下。

    我的,我们的?

    夏雪穷尽想象力,猜透了张逸夫,即便很努力地去设想,却想不出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机会,更无法想象那一天能否到来。

    不过至少,这句“我们的”,足够她感动很久了。

    这就像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男孩披上塑料袋当战袍。手持扫帚当利剑,然后告诉女孩,我要统一世界。到时候分你一半。

    女孩肯定会笑,肯定不会认为他能得到这个世界。

    但不管怎样,有这个誓言就够了,女孩不会在乎整个世界,只会在乎能否分享男孩的世界,这是世界上最纯粹的分享。

    遗憾的是,这样的故事在10岁以前就到头了,男孩子渐渐长大,他开始明白这个世界有多么遥远!别扯那些没用的了!自己能统治全班男生就已经是奇迹了!

    也许男孩与女孩终成眷属。分享着一栋房,一间房。分享着他们的幸福。有一天,女人会想起男人曾经吹过的牛。然后默默地告诉他,这就是我们的世界,感谢你给我的世界,谢谢你,我很幸福。

    也许他们勉为其难的结合了,在经历过太多的蹉跎与风雨后,他们都被捏成了别的形状。一个下雨天,简陋的房子渗着水,女人一边咒骂一边把盆子放到漏水的地方,然后在狭窄的房间内看着满屋子的水柱,满腹怨念地大喊,这就是你的世界?男人放下酒瓶,想到当初,愤怒且羞愧地回骂,不爱呆着就滚。

    也许他们早已分道扬镳,在某个时刻偶然相遇,相逢一笑,走进了咖啡店。女人喝了口拿铁,突然回想起那时那刻,那个身披战袍的孩子,便半开玩笑地质问道,喂!这么多年了,那个世界在哪里?男人只有挠挠头傻笑,然后默默问道——朋友你知道安.利么?

    也许也许,有很多个也许,有喜剧悲剧生活剧,有闹剧言情剧讽刺剧,有无限种可能,而其中只有一种是不可能的——

    那就是这个男孩拥有了这个世界,然后分给了女孩一半。

    女孩在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就会意识到这一点。

    而男孩通常会沉浸一段时间,长大了才会知道这有多可笑。

    更可笑的是,张逸夫一个这么大的人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夏雪想着想着,自己又是笑了。

    看着她笑,张逸夫也跟着笑了。你能知我所想,已是世间至美,如果你去过十几年后的世界,你便会知道这也许并不是个梦,至少,你会敢做这个梦。

    “不早了,赶紧洗澡吧。”张逸夫拍了拍夏雪,“我问了,12点就断热水,你赶紧洗去。”

    尼玛刚才还是那么梦幻飘渺的时刻,张逸夫一席粗犷的“洗洗睡”立刻将夏雪拉回了可怜的现实。

    她环顾四周,这才意识到……自己怎么莫名其妙跟着张逸夫进招待所了?

    当然这是文雅的说法,俗一点说就是“开房”。

    “啊!!”她突然尖叫一声,警惕地与张逸夫拉开距离,“我怎么来这儿了??”

    “咋了?”张逸夫再次露出了痴汉笑,“总不能回我家那啥吧?”

    “什么就那啥了?”夏雪极度紧张地起身走到窗前,稍微一看便知道,这是离部里没两步路的电力招待所,“我的天啊……还是家门口……”

    “对啊,明儿上班儿多近啊。”张逸夫美滋滋地乐道。

    “我这……你……我……”夏雪使劲抱着头,愣愣问道,“咱俩一块儿进来的?”

    “对啊,有说有笑,我还跟你讲袁铁志呢。”

    “你怎么……怎么这么欺负我……”夏雪使劲捂着脸。完蛋了完蛋了……

    毕竟这会儿还相对保守,未婚男女一起去“开房”,简直就是无法容忍的道德败坏。简言之就是耍流氓,男的是流氓。女的也好不到哪去。

    张逸夫倒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嗨,怕什么怕,老子会负责的,赶紧去洗吧。”

    “张逸夫!”夏雪有点儿急了,这无耻的嘴脸直接把刚刚的美好全部玷污了,“咱们不是说好了理性商议的么?我不是不能接受性行为,但你要等我准备好啊!”

    “不不,相信我。这种事,择日不如撞日。”

    “就算撞……也不能在单位的招待所撞啊……”夏雪实在是想把张逸夫砍了,这厮不会不知道现在的情况,不会不知道在单位的招待所开房会传出去,这厮就是成心的,要生米煮成熟饭,这厮就是要玷污自己,这厮就是在欺负自己。

    极度委屈且无助之中,看着坐在床上催促自己去洗澡的张逸夫,夏雪眼看又要哭了:“你又欺负我……”

    “得得!不洗了!咱不洗了!!”张逸夫赶紧起身。不洗澡我也能将就。

    “你还贫……”夏雪哭腔道,“招待所的人也是傻子,一男一女进来。不查结婚证么……”

    “查了,我说我送你上来,马上下去。”张逸夫赶紧劝慰道,“你放心,门口那小赵我认识,最近老接待外地来开会的人,我们都熟了,他不会死皮赖脸要结婚证的。”

    “你还认识……”夏雪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往床上一坐。“你成心的,你绝对是成心的。”

    “这个……也对哈。应该去个生僻的地方,我怎么就没注意呢。”张逸夫十分后悔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事到如今。只差一步啊!

    只要有了第一次啪啪啪,就会有第二次,就会有第一百次。

    “啪啪啪啪啪啪啪……”

    张逸夫没想到,还没“啪啪啪”就传来了“啪啪啪”的声音,原来是有人在拍门。

    “张主任……张主任还在么?”

    “我干……”张逸夫低声咒骂道。

    准是看老子半天没走,催老子走了,小赵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都什么年代了还要查结婚证。

    “……嘘。”张逸夫赶紧冲夏雪做出了收声的手势,“说我走了……”

    夏雪是谁?怎么可能听你的呢?!更何况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他在!!!”夏雪毫不犹豫答道。

    “是吧,我也没看见张主任出来……”外面的小赵松了口气。

    “咳……”张逸夫恨恨咳了一声,压着嗓子道,“小赵你别急,我指定走,还有点儿事没交代完,我们再聊一会儿。”

    “不是……张主任,市里上礼拜刚下的精神,要严查卖银瓢昌,所有招待所都要严查结婚证……”

    “我就坐会儿……再坐一会儿……”张逸夫欲哭无泪,小赵,你让我打个“快炮儿”成不,我讲究讲究,就五分钟,五分钟,“五分钟吧……”

    “张主任……咱都是自己人,我肯定不跟你叫劲。”外面的小赵也很焦急,“可眼看就要十二点了,过了十二点是公安突击检查的高峰时期,前天就来过了,公安也要完成任务,不跟你讲道理,凡是房内一男一女,没有法定夫妻关系的,立刻当成卖银瓢昌,拘留并通知单位,我真是为了您跟嫂子……哦不,你跟夏……哦不……您跟您同事好……”

    夏雪又哭了,哭的原因有很多,她从没见过嘴这么甜的人!

    “这个……也是……”这下张逸夫倒动容了,这年头来次耍流氓,谁也抬不起头,其影响基本等同于导致一起重大安全事故。

    “所以啊,张主任,要不这样。”小赵这才说道,“咱这是个双人间,用你名字登的记,要是公安来了肯定重点查,我再给这房间多登一个男的的身份证,公安一看,俩男的,肯定就不查这屋儿了。”

    张逸夫简直他娘的想砍人,你能一口气说完么?!

    “对对,快登一下!”

    “是,我不敢乱登,我跟您请示一下。”“聪明”的小赵这便问道,“上次来住过的人里,我登谁的方便。”

    “那个那个那个……陈延睿吧!”

    “行,我回去翻翻,把他登上了啊!”

    “多谢多谢。”

    “您千万交流好,我这是违纪的,您别出去说,也别让嫂……哦不,夏……哦不,别让您同事说出去。”

    夏雪内心独白:你是成心的吧?你是姓赵么?

    张逸夫内心独白:我是该夸你有脑子呢……还是有脑子呢……还是有脑子呢……

    张逸夫决定至少纠正小赵一个错误:“多谢多谢,下次叫嫂子就成了,放心,这事儿哥哥记心里。”

    “成!那我去了!张主任好好休息,嫂……哦不,夏……哦不,您同事也好好休息。”

    嘎嘣嘎嘣,小伙儿开心地离去,帮了张主任一个大忙,今晚值班也踏实了。

    “他,是成心的吧。”夏雪的心在滴血,面无人色地看着张逸夫。(未完待续)

320 耍滑

    “说实话。”张逸夫冲夏雪肯定地点了点头,“我觉得也是成心的。”

    “你,也是成心的吧。”

    “不,我是真心的。”张逸夫呵呵一笑,就此起身,把外套往身上一披,“得了,你没事儿就好了,我守规矩,咱们理性商议,等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再说吧。”

    “啊……”夏雪反倒愣了,张逸夫竟然老老实实真要走。

    “明天下午,我抽时间去趟火车站,看看行李有没有找着。”张逸夫披上衣服,做出一副外面应该很寒冷的表情,“再没有,我就借辆车,陪你把证件补上,这得抓紧时间。”

    看了看窗外,虽然很寒冷,但张逸夫还是很坚决,将两张百元大钞拍在桌上。

    “身上钱不多,这两天你先将就花了,明天要是还没找到行李,我找人撬锁,你先回家。”

    真的不多么!真的不多么!这又是文天明一个月的工资了吧?

    张逸夫就此转过身去,喉头一痒,咳了两声:“哎……晚上喝多了,没事儿,刚好出去吹吹风,降降温。”

    紧接着,他一步一埃地朝门口踱去,堪比百岁老人。

    “啊!!!”夏雪已经要被张逸夫玩懵了,捂着脑袋道,“你不想走就别走了……别玩这套……”

    张逸夫蓦然回首:“不行,我不能欺负你,你好好睡,出门左转有个早点摊,豆腐脑特好吃,包子不错,千万别要油饼,炸的不行,咳……”

    张逸夫历经千辛万苦。终于走到了门口。

    “好啦!别走了……睡这儿吧……”

    “不不,君子不……”

    “算我求你了成不?”

    “哦?”张逸夫神色一震,“既然你有这个要求。那我就先去洗澡了。”

    话罢他不给夏雪任何反悔的机会,扔下外套就进了卫生间。

    半分钟后。他不忘探出头来,挑眉弄眼:“一起么,少女?”

    “滚!”

    十几分钟,张逸夫洗的绝对干净,这辈子没这么干净过。待他充分热身出来准备开搞的时候,却发现夏雪早已睡着了,穿着衣服半盖着被子睡着的。

    “……喂,真睡装睡啊?”张逸夫一边用毛巾擦头一边小声问道。

    对方眼皮动了一下。而后扭了个身子背了过去。

    “装睡喽?”张逸夫摇了摇头,“算了,时候也不早了,别忘了吃他家的豆腐脑。”

    话罢他便提上外裤,拿起外套,这次是真的要走,利索的很。

    转身的时候,却见床上那位使劲扭了扭。

    张逸夫也不管,还是走。

    “你真走啊?”夏雪躺不住了撑起身子,“平时圆润得很。现在倒非黑即白起来了?”

    “……”张逸夫拧着脸,真的不知道怎么解释了,“你教教我……这事儿怎么不非黑即白?”

    “可以……可以那样么……”夏雪抓着床单道。“你那边,我这边。”

    “得了,那我还是走吧,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我……我……”夏雪极少结巴,这次真的是乱了,“我不是……完全不想……只是不想在这里,这里太随便,太廉价了,我讨厌这种感觉。”

    “尼玛早说我就拉你去蓟京饭店了!离这儿不远!!”张逸夫悔不该当初。

    “不是的。不是说奢华。”夏雪低头抓着被子道,“女孩子第一次。总是要值得回忆的吧,发生在外面的旅馆。你觉得这回忆过得去么?”

    “奶奶,你真讲究,不过我尊重你。”张逸夫也算服了,这估计就是所谓的男女有别吧,男的可不管在什么地方,进去就得了,“可我都要走了,你干嘛又给我叫回来?”

    “我……就是觉得……你也怪不容易的,觉得你特可怜……”

    “你还知道我可怜?”

    “可我又不能接受在这里,我自己没想好。”夏雪咬着嘴唇正色道,“爱,不是可怜对方,或者是被感动,而做出的决定,你认可么?”

    “这我认可。”张逸夫点了点头,“如果你觉得我最近点儿背,或者觉得我今天付出太多,让你可怜的话,那还是下次吧。你也知道,我对待感情很严肃。”

    “噗嗤……”夏雪没忍住笑了出来,“你确定严肃可以用在这里么?”

    “……”

    “你那边,我这边。”夏雪也不管那么多,自己往被窝里一藏,让后用蚊子一样的声音说道,“可以……碰两下。”

    碰两下,俗称过干瘾,是比不过瘾还要可怕的存在。

    但谁让人就这么贱呢?能更进一步总是好的,外加张逸夫也真的累了,想赶紧上床,就此往床上一跃。

    夏雪胸口酥麻,闭着眼睛,总感觉身后有股可怕的力量在虎视眈眈,这种悬而未决应到未到的感觉是最可怕的。人都受激素控制,与此同时在张逸夫粗重的呼吸声中,她的身体也难免有些反应。

    如果张逸夫突然扑过来怎么办?

    等了很久,张逸夫终也是没扑过来,反是鼾声先来了。

    夏雪颤颤转过头去,这位爷已经睡着,不像装的。

    “不是说你经常失眠的么……”夏雪恨恨骂道,“这会儿倒头就睡了?”

    女人的思维和表现永远这么让人捉摸不透,张逸夫也不琢磨了,累坏的他是真的睡着了。

    ……

    等张逸夫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才发现昨天自己竟然在十秒钟之内就睡着了,他上床的时候确实也没想那么多,也没想着揩油,就想先迷瞪一下,结果一迷瞪却已过去八九个小时。

    已经九点多了,张逸夫铁定迟到,身边的人自然早已上班去了。夏雪这人及其规律,七点半必到单位食堂吃早点。

    他睡眼惺忪地伸了个懒腰起身,第一时间便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房间桌上,一碗豆腐脑非常醒目,旁边是一袋小笼包。

    张逸夫乐了,这一天有个不错的开始。

    虽然辣椒放少了,包子也基本凉了,但有人照顾的生活终究是美好的,虽然夏雪在这方便估计也就这点儿能耐了。

    十点到单位,单位一切如常,好像昨天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过还是有一点与往常不同的。(未完待续)

321 启动

    “难得啊,这么晚到。”秦玥见张逸夫来了,也没多打岔,“刚才小文来了个电话,让你回过去。”

    “成,辛苦他了,常驻厂里。”张逸夫坐在椅子上,还在回味着豆腐脑的味道,拿起暖壶倒了杯热水轻抿起来。

    “另外贾天芸来了好久了,一直在等你。”

    “噗……”张逸夫十分无辜地望着秦玥,“姐姐,下回咱能分清主次么?先说贾天芸成么?”

    “呵呵,我成心的,好玩。”秦玥笑道。

    “好吧,我这个处长当的也太没威严了。”张逸夫强然一笑,拿起本子朝外走去。

    “对了。”贾天芸伺机问道,“昨天的事,贾天芸生气了么?”

    “她生什么气,项目批了,好的很。”张逸夫很快答道。他清楚秦玥与袁铁志关系不错,再说她爹同生产这条线上的人关系非同一般,自然不能说漏。

    “哦,那就成。”秦玥一笑,也不多说。

    张逸夫同样也没空琢磨她为什么打听这事儿,琢磨明白了也没好处,他就此进了贾天芸的办公室。

    “呦?比我还晚?”贾天芸这会儿已经跟张逸夫很熟了,见张逸夫破天荒迟到,直接调侃起来,还拿自己调侃。

    “私事。”张逸夫勉为其难笑着进屋,。

    “别关门,咱们出门。”贾天芸拎着包就此起身,“跟我去部里走一趟。”

    “现在?”

    “现在。”贾天芸知道张逸夫又要长篇大论了,直接一口封死,“路上说。”

    “成。”张逸夫点了点头,脑子一转,“咱俩分着去。”

    “你累不累?”

    “你带我出去,这太不合理了。又是在今天。”

    “做贼啊?这么小心翼翼?”

    “那必须的,不比贼小心,怎么抓贼?”张逸夫双掌一拍。“你得让贼都发现不了。”

    “你这人……心太重。”贾天芸无奈道,“局里跟部里中间的那个茶舍你知道吧?”

    “知道。”

    “牡丹亭。”贾天芸话罢。径自离去,“别让我们等太久。”

    “一定。”

    告辞了贾天芸,张逸夫回到办公室,假装慢条斯理地审阅起文件来。

    “啥事儿啊,很少见她这么早到?”秦玥的八卦之心自然是永不能停的。

    “嗨,这不省煤器定下来了么,让我催设计院。”

    “那你怎么不催?”

    张逸夫真的想哭,秦小姐你是我的下属。为什么你会质问我为什么不做工作?蜜罐里长大的孩子心都宽啊,尤其是女孩子。

    “电话催是没用的,我稍微缓口气儿,一会儿直接过去。”张逸夫不忘说道,“我要12点还没回来,午饭也别等我了。”

    “哦……”秦玥有些失望地说道,“最近好几天了,中午我都只能跟生产处的人坐一块吃饭。”

    “没辙,咱们人少,天明一般都不在。处长就算在也得吃外卖。”

    “大学生下礼拜来,你知道吧?”不愧是八卦王,自己都忍不住往外兜。

    “这么快?”

    “嗯。现在几个处长都往巴局那儿跑,要人呢,你不去?”

    “得去。”张逸夫十分后悔地一拍脑袋,“你早说啊,我得先请示贾天芸啊!下次见她又不知道哪年了!”

    “呵呵,怪我喽。”

    一个处就四个人,两个奇葩,张逸夫开展工作太难了。

    “你就气我吧。”他就此收拾东西,提起公文包。“新学生入职的事情,你帮我打听打听。大概有多少名额,是不是都是大学生什么的。我好掂量着要人。”

    “好嘞。”

    姑且拿她当情报人员吧……

    ……

    局和部在一条街上,其连线的中央,还真有一个茶馆,张逸夫从没去过,他也不理解为什么有个茶馆会在这里生存下来。这次进去了,只让他对此更加难以理解,大堂内就一个服务员,布置不错,就是太冷清了。

    在服务员的引导下,张逸夫走进了“牡丹亭”。

    房内,除贾天芸外还有一个男人,看上去较为清瘦,也相当温和,眼睛不大,脸盘子也不大,但组合在一起,偏偏就给人一种这是个大人物的感觉。

    “来了。”贾天芸第一时间进行介绍,“这就是我们处的小张,张逸夫。”

    男人也跟着起身相迎,各子虽不高,身板却相当挺拔。

    “这位是部里监察局的,史道明副局长。”

    “史局长。”张逸夫客客气气上前握手。

    “嗯,坐,不必客气。”史道明没什么多余的话,待张逸夫先坐下后,自己也坐回原处。

    “情况咱们容后再说,先说精神。”史道明没怎么停留,就此开口道,“首先,事情在内部解决,定性之前不要对外宣扬。”

    张逸夫点了点头,但这肯定是没戏的,至少向晓菲早知道了。

    史道明接着说道:“其二,这种事都是持久战,二位都比较年轻,我提前说一句,请你们不要沉不住气,更不要说认识我。通常来说,我们接受检举揭发,后面通过一系列我们的流程来解决问题,在过程中一切调查都是保密的。但这次情况特殊,希望两位年轻的同志做到缄口不言,确切的说是只对我言。”

    “听史局长的,没错。”贾天芸也点头道。

    “最后第三。”史道明音色稍微重了一些,强调道,“按理说,眼下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上的证据和检举,我们根本没有调查的理由,也没有调查的方法和线索,你们无法确定这个人有问题,我也无法保证可以把事件定性,我唯一能保证的,是绝对不会对外透露与你们的任何对话。这一点请放心。”

    “辛苦史局长了,一定可以定性的。”

    “不好说。”史道明没怎么给人留余地地摇了摇头,“如果将实际查证落实的案例。除以检举信数目的话,那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数字。大多都是捕风捉影。”

    “那是你们……”贾天芸眉头一皱,非常不爽,本意是想说那是你们没能力,但眼前这会儿实在不合适,“那是你们工作难度太大。”

    “谢谢理解。”史思明对此没什么反应,直接掏出本子,望向二人,“那么谈谈袁铁志吧。”

    “你来。”贾天芸有些头疼。冲张逸夫挥了挥手,自行喝了口茶。

    张逸夫没想到这么快就入题,这位史局长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一般他得先观察一下这个人的性格和行为方式再有的放矢,现在是没这个功夫了。

    那就凭着感觉走吧。

    就此,他开始介绍出自己所认识的那个袁铁志,讲出了几个事件,包括当年计算机的,关于眼前的节能设备采购,自然是着重讲的。

    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史道明只是记录。只字未说,待张逸夫确认讲完了以后,他微微整理了一下。立刻问道:“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么?”

    只能摇头。

    “嗯,关于此人,我局已经收到过几封检举信,也适当调查了,目前没有结果。”史思明说完不忘提醒道,“这是该保密的内容,我现在说出来只是为了对话方便。”

    “明白。”张逸夫对此不予置评,只要想查,不可能查不出来。还是力度不够,“史局长。能透露一下检举信的出处么?”

    “都是匿名,不要在这方面动脑筋了。”史道明立刻摆了摆手。合上本子,“情况我了解了,会有安排。我有两位的联系方式,两位要交流,可以直接拨我的办公室电话。”

    “等等……”贾天芸惊讶道,“这就完了?”

    “你们还能提供什么么?”史道明立刻反问道。

    “当然了,马上就有动作。”

    “发生了?”

    “还没有。”

    “那等发生了再联系我。”史道明正色道,“贾处长,纪检不等于刑侦,也不存在未遂。”

    话罢,他已经收拾好东西起身握手,贾天芸还想说话,没来得及说,史道明就已经告退了。

    虽然形势不容乐观,但张逸夫还是想笑,贾姥姥,这么久了,终于有人不吃你这套了。

    “这个史道明果然跟他们说的一样。”贾天芸略显气愤地说道,“不近人情,效率低下。”

    “嗨,搞纪检监察的么,怎么能搞拉关系走人情那套?这事儿效率也高不起来。”张逸夫表示理解,“我倒是觉得他还行,用最短的时间说清楚了事情。”

    “那有什么用?他就这么走了?你跟我说的那些还没来得及说!”

    “那就不说。”张逸夫笑道,“他意思很明显了么,等事情发生了再告诉他。”

    “嗨……”贾天芸叹了口气,“还是觉得这人太慢了。”

    “对了,贾处长之前认识他?”

    “不认识。”贾天芸摇了摇头,“我托上面比较熟的人找的他。”

    “哦……”张逸夫非常不甘心地“哦”了一声。

    “好吧,我父亲秘书找的。”贾天芸只得叹了口气,“早知道直接让他找部里纪委了。”

    “没事儿贾处长,这人算不错的了。要是上来就油头粉面套近乎的那种人,才是真不靠谱。”张逸夫就此说道,“有这个渠道就好了,你别操心了,我现在就去搞既定事实去。”

    “现在?”

    “嗯,正好,我去趟设计院。”张逸夫笑道,“那里可是比较有趣的地方。”(未完待续)

322 中游的规矩

    “你也真是不遗余力。”贾天芸也提起手包,“别做过头,有事找这个史道明反映,我这边也想办法找一些更强硬的机关。”

    “成,慢走。”

    分头来的,自然也要分头走,张逸夫不如再喝半壶茶。

    事情,果然没那么容易做。

    实际上对于贾天芸,或者贾府而言,要“定性”,简直玩一样。袁铁志这个人用屁股想都不可能没问题,更何况他只是个处长而已,对贾府来说像虫子一样,若是真要做,纪检直接出马就把他控制起来了,憋个一年半载总能吐出些东西。

    当然,这事是贾府的能力,可不是贾天芸的能力,袁铁志若是跟贾府老爷呛呛上了,才会享受到的vip待遇。而现在只是若有若无地惹了贾天芸而已,还不算是欺负她,放在他们的立场上来讲,突然杀出的贾天芸才是欺负人的主儿,是她动了他们的蛋糕。

    这事儿,秘书都知道了,贾老爷估计也知道了,对他来说,这可算不上什么大事,大概情境该是这样的——

    秘书:“老爷,小姐想查一个人。”

    老爷:“咋地啦?”

    秘书:“小姐不太高兴,好像有一个处长惹到她了。”

    老爷:“咋地惹了撒?”

    秘书:“好像是做工程时一个设备采购的事情,价格细节上有争吵。”

    老爷:“丫头耍脾气,你给丫头找个人,对付对付,过两天就忘了。”

    ……

    张逸夫眼前的大事,在贾老爷眼里估计就是闺女不高兴了,买块糖哄哄得了。绳子长。蚂蚱密,他才懒得真跟一个底层有的没的的蚂蚱较劲,力道一没掌握好。没准儿还拉一批出来,没准儿还拉出自己人了。

    丫头闹脾气。哄哄而已。

    所以史道明就出来哄了。

    但张逸夫总觉得史道明不是那种负责哄人的主儿。哄人是什么?连蒙带骗!假话连篇!史道明真要哄的话,该是满嘴甜话,让贾天芸稳住情绪才对,现在反着来,让你觉得老子没把你当回事儿,还哄个屁。

    这事儿的关键,还是得靠自己,亲手把这只蚂蚱给摘出来。

    华北电力设计院。年龄并不比华北局轻多少,工程经验丰富,专家人才汇集,设计、勘察、方案编制都是核心,算是华北大院,技术人才的培养基地。

    在电力工程的流程中,首先机关要弄出来一个小组牵头一件事,然后在调研评估什么的过后,就该把这个工程交给设计院了,最大的工程自然是电厂。然后是电网,然后是电厂里的改造云云。关于这件事没有底线,非要叫劲的话。冀北电厂一个机组的管道改造也可以找他们,但设计院是机关,给你出这个图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

    标准流程,要拿到了这个图纸才能开工。

    那么这里就出现了一个极其有趣的地方。

    这个图画到什么地步?

    不同的工程,不同的需求,不同的设计,对图中设备器材也是有不同要求的。举例来说,设计院出图设计一个电厂,不可能只说“这里要有管道”。“这里要有线路”就完事儿了,他必须得说清楚这个管道如何布置、管道的规格、技术要求、长度等等。

    那么问题又来了。在这每一个细节设计院都要用无数笔墨去详细描述,他们也会累得够呛。而且最终落实开工的人也会累得够呛,一个规格一个技术条件去对,去找,要疯了。

    于是,不知从何年何月开始,为了让大家都方便,很多设计院在做设计的时候,干脆就直接标明了——这根管子用某某厂的某某型。

    人之初性本善,国之初心向前。第一个这么做的设计院,肯定是为了大家方便高效。但时间久了,形成习惯了,这事儿就好玩了,身为清水衙门的设计院,突然有一天变得门庭若市,各个厂家轮流上门,那些读了无数年书出来作图的“呆子”们,突然成了香饽饽,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指随便一抖,好处无数。

    风气是谁带坏的?是一个人么?不是,是一堆人,是所有人。

    久而久之,上下游也发现了这一点,娘的,呆子你吃肉吃得很香么?那肉该是老子的吧?

    于是这事儿就更好玩了,上至机关,下至承包商,要开始争肉了。

    这事有多复杂不重要,也不是张逸夫该操心的,他只需要明白一点——

    有肉的地方,就有苍蝇。这块肉,刚好是某只苍蝇的据点所在。

    所有有肉的地方,就有袁铁志。

    发电工程管理处,张逸夫不请自来,直接找到了处长办公室。

    处长庞青云一见张逸夫,也立刻愁上眉来,但还不得不见。

    “张处长,有事直接打电话好了,何苦劳你大驾。”庞青云为眼前的张逸夫倒上了茶。

    说来也有趣,这位庞主任比张逸夫大概年长了三十岁的样子,竟然这么客气,这让张逸夫自己都不自在了。

    “不敢不敢,我自己来。”张逸夫赶紧接过暖壶,自己斟上,“没办法啊,知道你们任务重,实在不好意思打电话催了,亲自来一趟感谢庞处长这边的支持。”

    “多谢张处长理解。”老处长听出来了,到底还是来催活的,“这次,我们基本所有人都动起来了,设计量太大,你也知道。”

    “是是。”张逸夫紧跟着说道,“所以咱们之前不是说了,分批动起来,先出一部分图,先开工,那边电厂已经催了很久了。”

    “嗨,都是奖金闹的!”庞青山无奈一笑,“这点还得说张处长你有能耐,愣从部里要出来那么些奖金。”

    “放心,放心,设计院同样居功至伟,我们贾处长看得清楚。”

    “哪里的话,来来,喝茶喝茶。”庞青山笑了,这小年轻能混的这么自在,果然有道理啊,这会儿还记得咱们设计人员辛苦,至少面子上会表示,这些话会跟贾天芸提,这就难得了。

    各喝了一口茶后,张逸夫实在懒得这么扯皮下去,放下茶杯道:“我直说了吧,我原来也搞过设计,挺想借着这机会学习学习的,看看咱们专业大院出的图。”(未完待续)

323 没喂饱

    “哦……”庞青山琢磨了一下,这八成是想看看进展了,“好说好说,你稍等啊。”

    话罢,他打了个电话叫人过来。

    不多时,一位工程师送来了一副画到一半的图纸,那种最传统的图纸,看得出来,真的是拿专业制图工具一笔一划出来的。

    “还没完工,张处长请看。”

    “多谢多谢。”张逸夫接过图纸扫了起来,图纸很简单,就是一个电厂风机管道改造的设计图,几路引风送风,说不得多么大的工程,自己来干也就半天功夫,可这个图纸却搞得相当正规复杂,自然而然地,每个地方的设备品牌型号都标出来了。

    张逸夫默默记下了这几位,而后将图纸递还给工程师:“多谢多谢,咱们院的图就是漂亮。”

    “呵呵,过奖了。”庞青山这便冲工程师道,“成了,你去吧,加快进度,张处长这边等着要呢。”

    年轻工程师赶紧点了点头,还偷瞄了一眼张逸夫,这家伙看着还没自己大吧?凭什么啊?

    “庞处,这图挺好,就是太简单了,有没有相对复杂一些的,我想学习学习。”张逸夫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当然,这是对知识的渴望!

    “这……”庞青山弄不明白了,您老真是来学习的?

    “我直说吧,后面不是要跟着贾处长去日本考察么,改造一个电厂也是大工程,我心里也没底。”张逸夫颇为不好意思地说道,“借着这个机会,我想学习学习,提早预习,这也算是个不情之请。我来看院里的图,要是不方便的话……”

    “哦。”庞青山这才信服过来,“张处长真要学习啊?那好办。我让他们多拿几幅过来。”

    “多谢了。”张逸夫随后又抿了抿嘴,“这个。复杂的图要看好久,我打算从头到尾研究电厂设计,怕是不好赖在您这里吧?”

    “哪里的话,你想来,随时欢迎。”

    “别别,您给我找个地方坐吧,我一研究起来没点儿。”

    “嗯……”庞青山也知道张逸夫这家伙有点能耐,毕竟是全国大赛三科冠军。果然是个极其好学的主儿,自己儿子能有他一半就好了,瞧人家,都当上副处了,依然不自满,还借着工作的名义偷偷学!

    “那这样。”庞青山终于被张逸夫的求知欲感动了,“你要不闲寒酸,去我们存图的资料室坐一会儿吧,我吩咐一下管理员,要看什么图就问她要。”

    “千恩万谢!”张逸夫感激道。“庞处长帮了我大忙了。”

    “哈哈,张处长这话就不对了,你也是为了咱们局里的工作么!”

    “当然。当然。”

    就此,张逸夫来到了资料室,多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东西都在这个鬼地方,这地方就像是一个冥界图书馆,一个个架子都是阴气森森。

    包括管理这件事的人也一样,这位看起来该是大妈年龄的女管理员,除了外貌以外,没有任何大妈该有的特点,反倒像个桀骜不驯的花季少女。对待庞青山都爱答不理。

    老年版夏雪?

    张逸夫不禁打了个寒颤,开始质疑自己的选择了。

    庞青山好像也比较抵触这位大妈。也抵触这个鬼地方,交代完毕后立即就告退了。留下张逸夫和大妈在这里。

    “我……就叫您华姐吧?”张逸夫根据刚刚的介绍,自己琢磨了一个称呼。

    “叫名字吧,我没那么年轻。”

    张逸夫又是一个寒颤。

    “好的华姐。”张逸夫觉得跟这类人还是公事公办不要多聊比较好,就此说道,“能帮我找几张比较新的设计图么,电厂方面的。”

    “这个范围太模糊了。”

    张逸夫无奈,只得尝试与计算机对话的方式说道:“那就找最新的20张,与电厂有关的。”

    “好。”华姐立刻应了,进入架子堆,三分钟不到,愣是翻出了20卷图放在桌上:“标签别弄乱了,看好复原。”

    “多谢。”

    “我坐那里,看完叫我。”

    “多谢。”

    张逸夫掌握窍门了,就当她是计算机好了。

    就此,他开始大张旗鼓地翻看起来,可谓是一目十行,一分钟一张图。

    不到半个小时他便看尽了,叫华姐来再找20张。

    华姐抬了抬眼镜:“你看什么呢?”

    “图啊。”

    “这么快?”

    “没看太细,看个大概。”

    华姐无奈,只得放下书,又去搞了一圈,这其实是个体力活儿。

    20分钟后,张逸夫又看完了。

    “这位同志,你是不是成心的?”华姐不高兴了,扯淡呢你看那么快?

    “真看完了,辛苦华姐……”

    华姐上前随便打开了一幅图:“金岛电厂二号机组容量多少?”

    “10万。”

    “三号机组?”

    “5万。”

    “还真看了……”华姐也服了,抬了抬眼镜多看了张逸夫一眼,就此去换。

    张逸夫松了口气,还好是说金岛电厂,自己正好刚去过看过,不然用资料库里对应地区的电厂来说就不一定对了。其实本来他能否答出来无所谓,但他怕庞青山起疑,如果发现自己是有针对性快速阅览某些东西的话就不太好了。

    就这样子,又看了三轮,已接近午饭的时间,张逸夫心里也有底了。

    “多谢华姐,我看够了。”

    华姐闻言看了眼手表:“两个小时,收获不少吧?”

    “颇丰。”张逸夫起身,只想早点逃走。

    “有需要再来找我。”华姐点了点头,这次话突然多了,“这地方基本没人来看,你多来来,也好让这地方有点人气。”

    张逸夫又是一阵恶寒,老年版夏雪你就这么继续计算机下去好了,不要对我产生兴趣。

    逃出了冥界图书馆,张逸夫的一切猜测都应验了。

    看这些图,他自然连个屁设计都没看,看的完完全全就是上面指定的设备型号品牌。当然,技术要求高的核心主设备,一台就要千万元人民币的设备,都掌握在三五个有水平的品牌大厂手里,竞争相对平和一些。电厂也好,电网也好,除了核心主设备外,还需要大量的管道、线路、电缆、小开关等辅助设备,而生产这些辅助设备的门槛较底,相应供货商就比较多。设计院之所以门庭若市,来走关系的多半不是什么大企业,找的也不是大领导,找大领导肯定会低调点,不会跟菜市场似的经常来,恰恰相反,来的大多数都是小厂家,找的也不是大领导,而是不同的工程师们。

    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让工程师把自己的设备,标注到边边角角的地方,这些设备多半很小,一个小开关,小变送器之类的,属于牙缝里的肉,有一块是一块,金额也不会太大,拿现在来说,多半几千块钱顶天儿了。

    这也是普通工程师的一笔额外俸禄,大哥吃肉我们喝汤。

    因此,一个更有趣的现象发生了,那就是这些图上的设备,是跟着绘制者的名字来的,比如张三和a厂关系好,他的图上,就会多些a厂的设备,李四跟b厂熟,自然b厂多。所以如果有一个人总结出这些规律的话,不用看绘制者是谁,单看图上的品牌,就知道这是张三还是李四的作品了。

    张逸夫自然没时间总结出这么多东西,他只用发现一件东西就够了。

    那就是这里的图,完全不分张三和李四,张三李四用的都是一个厂!同种设备,全员一水儿的某厂!这不太符合客观规律。

    但这还不足以肯定一些论断,也许是某厂公关做的好,把设计院霸了呢?

    再往细看,就更有意思了,这个某厂在时间上是动态变换的,也时而出现百花斗艳的场面,但有个共同点,就是所有绘图者的步调极其同步,90年是a厂,大家都a,91是b厂,大家都b。

    结论显而易见,这些绘图者完全没有选择厂家的权力,没吃到牙缝里的肉,上面的肥苍蝇连这个都没留给他们。

    能做到这种地步的苍蝇,张逸夫认识的,怕也仅有一位了。

    也许说,这苍蝇没准儿是设计院的领导呢?

    没可能,设计院领导没这么大能耐,设计院是从各处接活儿的组织,这个“各处”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会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很多地方我要交代,关键地方用a用b我跟你说清楚,别让你的人乱搞。

    显然,这些“各处”是不可能商量好的,说90年我们一起用a,91年都用b。

    除非,有一个人能控制住“各处”,统一“各处”。

    有能耐肯豁脸干这事儿的,怕是也只有一位了。

    双重对应,合二为一,不是袁铁志是谁?

    这结论很有趣,可有用么?知道了又如何?不可能因为这样就能拿拍子打苍蝇了吧?

    当然不能,但至少能开始找拍子了。

    既然这个a、b厂是有时效性的,经常更迭的,那就有厂介入,有厂被淘汰,新来的自然高兴,终于轮到老子了,被淘汰的呢?他因为什么被淘汰?产品不好?技术不硬?

    未必,怕是没喂饱苍蝇。

    这些被抛弃的旧人,一定满腹怨念吧。(未完待续)

324 打探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坏人心眼儿多你心眼儿就得更多。张逸夫心中已经记下了三家被抛弃的厂子,再记更多更久远也没意义了,猴年马月的事儿,人家早就不气了。

    那么怎么团结?自己去团结?

    别闹了,乙方自矮一头,打死也不敢卖甲方的,不然所有甲方都躲着他。

    套乙方的话,就要让乙方来,同病相怜的朋友最有的聊。

    张逸夫也是吃过见过的主儿,他十分清楚,虽然乙方之间有竞争关系,但也是英雄惜英雄,丑媳妇见面分外亲,乙方之间的销售人员在利益没那么冲突的情况下,也会互通有无,反倒比一个单位的同事要亲上许多。

    设计图上要注明太多器材设备了,这是最大最明显的突破口。

    怀着如此腹黑的想法,张逸夫混进了工程师们的大办公室,七八个苦逼兮兮,年龄不低的工程师正在埋头苦干。张逸夫点了点头,果然,这地方太过安静了,按理说怎么也该有几个乙方的销售人员走动的,可就是门前冷淡,想必业内已经清楚,要拿下这里,不要来这里,要去其它地方做功课。

    一位小伙子发现了了外来者的侵入,回头一看,正是刚刚在处长办公室见到的那位,他连连起身道:“张处长怎么来了?”

    “没事,你们忙,你们忙。”

    “张处长放心,我们都在忙节能改造的图。”小伙子也便跟同事们介绍道,“这位是局里节能办的张逸夫处长,来视察工作。”

    几位工程师纷纷望向他,那眼神根本不是看领导的,简直想吃了这个混蛋。

    张逸夫感觉到了这深深的恶意。赶紧说道:“诸位忙,我就是路过,路过。”

    话罢。他溜达到小伙子桌前,望着刚刚那幅图有一搭无一搭问道:“鑫明的风机不好用。原来我所在的电厂用过一段时间,能换别的么?”

    “……”小伙子一愣,“张处长,这事儿,您别跟我说。”

    “找你们处长说?”

    旁边几人听闻此言,忍不住的已经笑出声了,稀稀落落的笑声响起,预示着很多东西。

    一位年龄大些的工程师放下手中的工具。拿起饭盒道:“吃饭去吧,差不多了。”

    “好嘞。”

    “累得够呛!”

    几人纷纷拿着饭盒起身。

    “张处长也一起去么?”小伙子问道。

    “不打扰你们了。可鑫明的风机我真的不喜欢,帮我换掉。”张逸夫故作傻子说道,“换成谁的都行,就不要鑫明的。”

    “这……张处长……”小伙子立刻难办了,你丫这觉悟怎么当上副处的啊?

    那位年龄大些的工程师也是个善人,看小伙子被为难于心不忍,上前道:“张处长,这些设备是局里定下来的,我们没法改。”

    “局里定的?不是你们定的么?”

    “不是。”

    “我的意思是。如果是你们处长或者院长定的,我去说。”

    几人面面相觑,又是稀稀疏疏笑了起来。

    “张处长你放心。就是局里定的,别找我们处长了。”大龄工程师拿着饭盒往外走去。

    “那好,我回局里再问问,多谢老兄。”

    “不敢当!”

    出了办公室,张逸夫又哼笑一声,没跑儿了。

    这帮工程师身不由己,怕也是恨着某人呢吧。

    既然袁铁志都定了,那张逸夫也没必要再在设计院耽误时间了,这里已经被跨了过去。利益往来也与这里没关系。

    记住一点就行了,这里的人都恨袁铁志。

    很好。恨袁铁志的人又多了不少,想必史道明说“几封”检举信。是往少了说的。

    原本的死路,好像露出了一点光。

    下一站,电建公司。

    设计院出的图,最后做工程的人不一定就完全听你的,替换图中设备品牌的情况也数不胜数,这里就牵扯到谁腕儿大了。在这个局里谁腕儿大?不言自明,袁铁志连设计院的肉都抢了,估计也不会给电建留多少。

    贾天芸的事儿他都敢掺乎,更何况这些了。

    袁铁志,都是你自己造的孽啊,太明显太过头了,我根本不用细查。

    刚要上公共汽车,张逸夫那被冷落许久的bp机又响了,依然是急呼,这次不是夏雪,是向晓菲——急事速回电话。

    张逸夫赶紧找了个小卖部打过去。

    没想到,一切如此雷厉风行,分好脏了就是快。即便正式文件刚刚下来,即便里面只字未提合作生产的事宜,但另一边的津隅厂已经找上门了,一个厂领导不知是做哪班车来的,竟然这会儿就到了二修厂,非常直白地说——朋友咱们是不是该合作了。

    想来也是,正式公文批下来了,文件上自然不可能对恒电有丝毫约束,眼看就是上合同走流程的阶段了,自己这边已经妥协过了,因此贾天芸要求速度这一点,谁都不敢耽误,合同肯定要速定,定了谁都没法反悔,因此在定之前,与津隅的事也要定好,免得你恒电耍赖皮。

    向晓菲不是个没注意的主儿,但她更是个听哥哥话的人,第一时间拖住了那位厂领导,求助于张逸夫来了。

    张逸夫这点早就想过,只是还没想透彻,没来得及跟向晓菲交代,如今只能霸王硬上弓了,就此给了向晓菲列出了一三五七——

    首先,同意合作,同意数目,我们很老实不耍赖。

    其次,表示我厂流动资金少,要等局里的钱过来,你们的钱才能过去,但可以先和你们签协议,表示多少多少台省煤器合作完成,注明金钱。

    再次,为表诚意(为表我们老实不耍赖),我们可以支付五万元的定金,请你们把账户告诉我们,当然这么太麻烦了,我们可以开支票,现在就可以开。

    “你疯啦,现在开他们怎么给发票?”向晓菲做了这么久,终究还是有经验了,“到时候咬死说没给怎么办?”

    “放心,他们不会这么耍赖,今天可以不要,但你总得要求发票,让他们下次补回来。”

    “哦……我明白了。”

    “这地方很明显,估计不会有什么希望,但总该试一试。”

    “对,那我要给收据行么?”

    “可以,记得得到发票的时候,当他面把收据还给他。”

    “原版?”

    “你说呢?”

    “哈哈!”

    广撒网,捕大鱼,一片水域也不要放过。

    下午,张逸夫以工作之名,又跑了趟电建。一切不出所料,这里也相当冷清,肉早就被人抢走了。庆幸吧朋友们,现在还基本没有民营的电建公司,不然你们连工资都会发不出来的,哎……不过离那天也不远了。

    这一天张逸夫走了不少的路,也对袁某人有了更深入的了解。(未完待续)

325 磨牙

    一切徐徐进行,铺设开来,每个人的处事方式不同,也就给了每件事无数的延展性。

    牛大猛走的是顺应大流,因此他在适当的时候与张逸夫,与这件事划清了界限,留下一句告诫后基本没再有什么来往。

    袁铁志一战告捷,在张逸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已经暗自将不少供货商的名字压到了图纸上。这部分按照张逸夫的计划,本该公开招标,质优价廉者得的,然而在他全无所知的时候,这一步已被莫名省去,收到的图纸都已指定品牌。

    这也就引出了一个命题,一个生活中息息相关的命题。

    被狗咬,是以牙还牙还是不跟他一般见识?

    是走儒道还是老庄?

    不及回答这个问题,现实已经说明了很多。会上退了一步后,结局并非那么皆大欢喜,袁铁志占了上风也并未见好就收,他开始肆无忌惮地张开双手,尤胜之前。最开始张逸夫还是柔中带刚,让他下手尚有顾忌,现在探明虚实了,张逸夫外强中干,贾天芸貌似也对此不感兴趣,那好说了,照我的规矩来吧。

    那么现实就是,这条狗啃了你一块肉就吃饱了?

    别开玩笑了,狗是喂不饱的,你不反击,他只会上来啃更多的肉,啃到肠穿肚烂。

    当然,狗与狗也是不同的,只有最笨的那种狗才会在自己已经撑吐了的情况下依然不停歇。

    其实狗咬人也是有选择性的,没那么复杂,纯粹两点——这人肉肥不肥,这人拳头硬不硬。

    拳头硬的人,就算肉肥,他也得琢磨琢磨自己啃下去要受多大损失。会不会乱拳砸来得不偿失。

    拳头软的人,他自然会挑肥的下手,一般程度的狗。咬几只肥的也就吃饱了,稍微疯狂一些的。会连可怜的瘦子都下口,再疯狂一些的,凡肉必啃。

    久而久之,人的肉都被啃光了,狗肥了。

    所以是以牙还牙还是不一般见识?

    那么问题又来了,答案如此明显,为什么大多数人都忍了,亮牙啊?

    这恰恰就是现实的复杂之处。这条狗,好像是有主人的,暗处好像总有一个强大的猎手在看着你,你不敢亮牙。

    大多数人,在这个复杂的环境中,要么尽量保护好自己,尽量只受些皮外伤,要么干脆与狗为伍,分块牙缝里的碎肉。不该怪他们无为,他们懦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也有自己能耐的极限所在,这看似是唯一的一条生存之道。

    至于张逸夫也不至于强大或者高尚到哪里去。与他们唯一不同的是,这条狗干扰到自己的理想了,干扰到自己突破极限的进程了,肉都被你啃了,我将来还怎么跟人打架?

    那直接以牙还牙么?

    是能咬上一阵,但最多咬上,怕是咬不死,自己也得伤的不轻。

    怎么能保证咬死?

    磨牙,磨出亮光来。张嘴照着喉咙就来一口。

    这会儿得注意,不能让狗看见你磨牙。不然狗就知道躲着了。

    同时这也需要伪装一下,不能让人觉得你反常。

    于是。在得知那些节能工程中需要采购的七七八八设备都被指定品牌以后,张逸夫表现得“很气愤”,同时又表现得很“懦弱”,不敢找袁铁志直接吵,对话也只是点到为止,甚至几次装傻去找巴干反映这件事,寻求局长的支持。

    巴干一拖再拖,最后表示在例会的时候大家讨论吧。

    之后的例会确实引出了这个议题,资格较深的诸位看了看风向,众口一词地认为直接指定品牌比较好,原因也很充分——你要效率,招标手续多进度慢,这些品牌的材料设备都有了多年的口碑,也合作很多年了。再说了,这是设计院出的图,给设计院一个面子。

    在这种时候,张逸夫成功扮演了一个可悲的人物,在会场上他挣扎,他不甘,他妥协,充分演绎着一个棱角正在被磨平的有志青年,那种痛彻心扉的痛苦挣扎简直让人感同身受,不少人都不忍再看。当然,这些会议贾天芸都没有参与,她好像很自然地沉浸于其它生活中更有趣的事物,而非工作。

    就这一点,贾天芸演得比张逸夫好,而且很可能是真的如此……

    这些肉,张逸夫都可以给,因为他根本没打算吃,他瞧不上。

    但终于,在一味的退让下,最关键的一块肉,他的心头肉,好像也被盯上了。

    由于现在向晓菲已经住在厂里宿舍,因此张逸夫与她的见面变成了一件麻烦的事,他们只有在两边路程的中间选一个隐秘的地方互通有无,老地方,老包间,张逸夫露出愁容。

    “要求学校派人过去指导组装么……”

    “嗯,我们拖着呢,但他们好像开始联系电院了。”向晓菲也忧心忡忡,“我问过吴强了,别说津隅那种厂,就算二修厂,把一个省煤器组在一起也是十分简单的工作,照图做就行了,再不济厂里派个人去津隅指导一下也就够了,完全没必要请学校出马。”

    “呵呵,果然。”张逸夫笑着抿了口酒,“只让他组装一下,是不够的啊,咱们让一步,他们进十步。”

    “没错,吴强也提醒我,要做好学校那边的工作,这个技术漏出去很简单。”向晓菲自行安慰道,“不过有一点还好,专利在咱们手里,国家认证,别人就算掌握了也没法生产。”

    “为什么?”

    “有规定啊!法律规定!”

    “那人家就生产了怎么办?”

    “告他!!”

    张逸夫强然一笑:“晓菲,你混了这么多年了,没见过流氓?”

    “别偷偷骂人啊!人家现在转型呢,职业型经理人,我还报了两个班儿上课呢,我跟你说现在你不一定就比我懂。”向晓菲哼了一声。“我知道你的意思,对方完全可以不讲道理么,但这次不同。有法律明文,有迹可循。告了就有,吃多少吐多少。”

    “学校呢,你没想过学校么?他们手里也有一半的专利权。”

    “早想过了,那天袁铁志拿张书记威胁的时候我就想过了,当时咱们犯傻了。”向晓菲依然信心满满地说道,“我也才想起来,跟学校定合同的时候我是动了脑子的,上面明文规定。学校那50%的权力不得转让,所以其它厂子拿不到这个权力。”

    “那学校偏偏就转让了,就授权了,咱们咋办?”

    “法律上不成立啊?说好了不能转让的,转让无效!”

    “就算无效,津隅就生产了,就说他拿到权力了,咱咋办?”

    “告!”

    “告谁?”

    “津隅啊,我还能傻到告学校啊!”

    “那人家法院说了,津隅有授权合同。是学校犯的规,要告得一起告。”

    “……法律上有这条?”

    “不知道,我觉得有。”

    张逸夫笑道:“我告诉你结果吧。首先学校是全国电力系统的摇篮,过去的校友都是现在的中坚力量,你告学校,不知道多少人会跳出来跟你干,你是谁,只是恒电而已,这种行为完全是以卵击石。”

    “我知道……那我就不告学校,就告津隅。”

    “那就等着告十年吧,这个过程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学校的非法转让。必须要由学校的人来解释,学校不是被告。完全可以用各种方法拖个十年八年不出庭。”

    “…………”至此,向晓菲终于明白了。

    每一个道貌岸然的西装革履之下。都有一颗流氓的心,流氓的武器是拳头和板儿砖,他们的武器则是权力与法律。

    到了这一层,向晓菲怎么绞尽脑汁,怎么呕心沥血都再也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废话,你跟流氓叫劲能有什么办法,比谁硬呗,可惜,恒电跟学校比,实在太脆弱了。

    “去趟葆州吧。”张逸夫放下酒杯道,“这件事的解决方法不在于道理,在于人,高等学府,该是最讲道理的地方,我相信其中绝大多数人都是全国最讲道理的人,去找常思平,去找陈延睿。”

    他说着,从包中取出了两个信封,推了过去:“一个给常思平,一个陈院长。”

    向晓菲一愣,他不会是被逼到绝境开始想用贿赂……

    待看清信封,向晓菲才松了口气。

    两个信封面上,正楷公公正正铺在上面。

    【常思平先生敬启】

    【陈延睿先生敬启】

    这里用的是先生,并非教授或者院长,再结合现在的情境,这“先生”二字绝非是对“男人”的尊称,而是自古以来对“师长”的独有称呼,满是历史与节操。

    “里面是什么?”但向晓菲还是有好奇,你打个电话不行么,非写信装逼?这里面还有隐情吧?

    “纸。”张逸夫答道。

    “纸上有什么?”

    “字。”张逸夫摇头笑道,“你放心,就是信而已,没你想的那些龌龊东西。”

    “这……这么大的事儿,你就写一封信,好意思?”

    “对你当然不好意思。”张逸夫摆手道,“可他们是谁?”

    苟且之人,越老越不要脸,因为他们反正已经没脸了。

    相反,两位教授如同段有为一样,绝对是最要尊严的那类人,你送钱是在抽他的脸,你写字恰恰可以让他们有所动容。

    这两封信,是张逸夫酝酿许久,用了几个晚上才写好的,之后找了专门搞书法的人,让其用最为“公正”的字体把这封信一笔一划写出来,再之后,又做了一些“特有”的包装,这才封起来算是做好,完成了这两件在逼格上登峰造极的艺术品。(未完待续)

326 传书

    “你早知道会这样?”向晓菲觉得老哥简直神了。

    “不,我也没想到对方胃口这么大。”张逸夫摇了摇头,“就算没这件事,也会有这两封信的。”

    “好吧。”向晓菲小心翼翼地收起了信封,而后问道,“见到他们我怎么说?”

    “鞠躬,行礼,要严肃。”张逸夫笑道,“最后说,写信的人在等您回信,然后每隔两日再去找他们一次,如此往复。”

    “我的天啊!你要累死我啊!!”

    “没……如果超过一个月还是没回信就算了……”

    “我让红旗去成不?”

    “不行,必须是你。”

    “为啥?”

    “你比他好看。”张逸夫一本正经地说道。

    张逸夫说得振振有词有理有据,向晓菲竟无力反驳。

    ……

    不得不说,在很早很早以前,袁铁志第一次闯入节能办与校方洽谈会的时候,张逸夫就已经预感到了一些事。省煤器这块大肉,绝对被盯上了,他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能做的这么过头,更让他痛心的是,那个曾经培养自己的学校,竟有可能成为助纣为虐的最大帮凶。

    为此,怀着敬重的心情,他在自己的资料库中翻看了学校历任领导的资料与过往,每一个都是学术出身德高望重,一步步干过来的,在学术与能力上皆出众万分,且终其一生呕心沥血,绝不曾做过类似的苟且之事,光明正大地将学府交给接班者,从未出现过张书记其人。

    而眼下的境况,与其说让张逸夫愤怒与恐惧。不如说是痛心。

    哪里都可以不干净,唯独这里不行,至少培养我的这里不行。

    怀着这样的家国情怀。张逸夫默默写下了这两封信。

    ……

    这当口儿,陈延睿与常思平也并非高枕无忧。你想与不想,事情就在眼下,正在发生。

    陈延睿几次被书记叫去说这个项目的事情,书记非常明确地说要派人去津隅厂指导,且暗示过指导的要义,但老陈始终推脱,这让书记很不满,这会儿也有风声传来。某某人可能会接替自己搞校外合作这一块。

    陈延睿终其整个教育生涯,都在孜孜育人,虽然方法方式不一定对每个人都得当,但他自认问心无愧。而现在,他刚刚踏出了象牙塔,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却是这幅局面。

    要不就这样回去吧……

    他像每个知识分子一样,在这个时候当断不断,优柔寡断,在情怀理念与现实意义中左右徘徊。

    常思平自然也嗅到了某种气味。之前自己只是在校内进行研究的,从来都是有什么做什么,做了就交出去然后找下个做。单纯且充实。

    唯独这次,自己的研究是在外面做的。

    而回来以后,发现身上和心里,已经多了一些东西。

    尽管他明哲保身,并警示过两位弟子,这次毕业设计是难得的机会与历练,其中同时还有着法律约束,不要动任何歪念想,但这样有用么?外界的诱惑太多了。出去转一圈没有念想的人也便产生了念想。两位研究生自回校之后,经常在该出现的时候没出现在实验室。这让常思平难免多想。

    好在,他倒是不曾被书记骚扰。想必书记也清楚常思平的为人,不做什么无用功。

    一段时间过来,他们好像已经习惯了,淡漠了。

    但就在这一天,一个在学校内显得太过突兀的身影出现了。

    向晓菲的裙装与妆容,对见惯了校园风景的人绝对是一种冲击,不少学生甚至以为是什么明星来了。

    然而这位明星的表情却始终沉重且严肃,将二个信封分别递到了二老手中。

    即便封面没有落款,但二老知道这信是谁写的。在得知对方等待回信后,恍惚有那么一种无形的重力压上心头,他们都没有回话,也没有承诺,只是在晚上,夜深人静独自一人的时候,在桌前,就着孤独的台灯,纠结挣扎良久之后,终于才将信封拆开。

    【常思平先生敬启】

    与先生相识,相知,相别,久眠难安,扰信一封,以谢先生。

    一谢先生不计学生出身,倾囊相授。

    二谢先生不问学生是非,鼎力相助。

    三谢先生不怨学生顽愚,谆谆相谈。

    今日学生蒙荫,小有所成,必今世不忘先生之恩,以成大器。

    先生之诲于我,博于学识,泽及品行。

    今国强民富,技精财厚,幸得先生出校指点纲要,助国之强,民之富,技之精,财之厚。

    学生必谨遵,强国不误国,富民不刮民,精技不滥技,厚财不贪财。

    如此品行,乃先生之道,亦学生之道。

    先生之道,尤胜校之道。

    先生之予我,胜校予我。

    倘有一日,校不容我,先生必能容我。

    固若有一日,校不顾先生,我必顾先生,我的一切,便是先生的一切。

    【学生逸夫。】

    常思平看着这信,这封看似拗口,半白半古的短信,他自然不用多费心理解,一看就懂了。

    信的一开始稀松平常,谢教育之恩,中段谈到家国天下,将自己的教诲抬到了强国富民的品德高度,最后表明立场,表示常思平对于张逸夫,比学校更重要。

    排除张逸夫蹩脚的白话古文,称得上条理清楚有情有理有情有义。

    但中间几句话,未免说得太重了。

    强国、富民、精技、厚财。常思平最多做到了第三条,剩下的几条都是间接性的,虽然他有这个愿望,但并没高到这份上。

    再看后面,与之对应的,就是误国、刮民、滥技、贪财,这四词可比上面的要刺眼多了,一字之差,一念之别,完全成为了两个极端。

    最后,“顾”这个字用的很奇怪,意思模棱两可。

    稍微一琢磨,意思出来了,顾,雇。

    但雇字实在太难听,因而用顾。

    至于最后半句话更加突兀,一直半白话半文言的东西,最后半句话突然变成大白话了,我的一切便是先生的一切,这太疯狂了……

    常思平握着这封看似隐讳,实则直白的信,心潮澎湃。(未完待续)

327 废品

    常思平澎湃的原因不仅是信的内容,这纸上竟然还有淡淡的,像是水滴过一样的痕迹。

    这家伙哭着写的?

    联想于此,张逸夫若是哭着写出这封还算理智的信,没用什么激烈的措辞,实在不易,不是说书写上不易,是做人上不易。

    若是他知道这信是张逸夫找书法老师写的,然后用开塞露挤了几滴“眼泪”上去,恐怕常思平也要落泪了。

    绕了这么一大圈,用符合常思平的逼格,张逸夫将信息传达了过去,其实就是一句话——

    学校要当混蛋,我求你当个好人,跟我混吧,分股给你。

    对其他人,可以只传达这一句话,但对老教授,必须这么恭恭敬敬地用正楷,并且辅以适当的开塞露。

    人家要面儿,人家有气节,你就得给面儿,还得明气节。

    至于开塞露,表明的是个人情感。

    作为一个在学校渡过了一生,且很可能在此终其一生的人,即便情理上是站在张逸夫一边的,对内容感同身受,但踏出那一步,谈何容易?

    陈延睿同是如此,他收到的信内容与常思平的基本一致,只是措辞用语上完全不同,张逸夫这么干不是为了滥酷,只是为了尊重,不能给两位发一模一样的信。其实第一封信他半个小时就编完了,第二封却用了两个晚上,找到相同的词句描述同样的意思与情感实在是太他娘的难了,还好我们是中国人,汉字特别特别的丰富,意思还都可以模糊。

    在这个夜晚,两位老人都失眠了。

    为了他们和他们学生的坚持。

    为了强国富民精技与厚财。

    更为了不误国、刮民、滥技与贪财。

    往日最安稳笃定的人,内心开始变得动荡澎湃。

    次日。向晓菲又来了,二人看见她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于是向晓菲深鞠一躬。自觉离去。

    这是请,不是逼。

    两天后。向晓菲再次来了,过程与结果同上次一样。

    向晓菲虽然面上庄重且不慌不忙,但她每次出了学校第一句话必是——

    “老逼养的!”

    她还是需要这么骂一下发泄的,在没有高铁的情况下频繁往返于京冀两地确实要把人逼疯,也许会像张逸夫说的,她真的这么跑了一个月最后却无功而返,毕竟,张逸夫对这事儿也没有十足把握。

    ……

    树欲静而风不止。张逸夫想将两位老教授拉过来,但他的力气显然是不够的,再有人推一把可就更不好说了。

    “毕业设计还做不做了?”常思平喘着粗气坐在实验室中,不去看他面前的男女两位学生。

    “不是……常老师,这次是校领导找的我们……”女学生同样也不敢去看他的导师,半低着头道,“我们尽量快些赶回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去干什么的。”常思平锤了锤胸口,感觉很难受,他抬头看着二人苦口劝到,“这项目。归根结底是恒电起的头儿,最难办的关键问题他们已经基本攻克了,我叫你们两个一起做。是希望最后半年,你们能学到一些东西,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人家恒电本来是不希望太多人掌握这个技术的,是我帮你们争取的这次机会,你们懂么?”

    “是,常老师,这机会对我们也很难得。”男研究生也低着头道,“您想多了,校领导只是让我们去津隅那边提供一些技术指导。”

    “我呸!!”常思平一口吐沫喷在了学生脸上。实可谓怒不可遏,“一个设备制造厂。如果连最基本的焊接组装都需要指导,那厂子关门也罢!”

    “常老师你息怒……”女生连忙端了杯水过来。“不是有意跟您产生芥蒂,实在是……”

    “你不说,我说吧。”男生心一横,冲常思平道,“常老师,她绩点不够申请国外的全额奖学金,您知道的。”

    “我当然知道,那绩点都是我给的!”常思平瞪着一个学生,恨铁不成钢,“我当时就说了,认真做,好好做,做得不好我甚至没急着打分,让你回去重做,可最后呢?胸怀天下先要看你能不能撑得下啊!”

    “是,您严格要求,这是应该的。”男生抬了抬眼镜继续说道,“至于我,联系工作的事情跟您说了半年了,您有动静么?”

    “废话!我是教书的不是搞公关的!”常思平瞠目怒道,“再者说,我说了很多次了,你适合去设计院搞技术,不适合去部里搞管理,你非执意而为!那里不是所有人都该去的。”

    “是,您说的对,我才能不够。”男学生提了口气,同样也瞪着导师,“可那是您觉得不够,有人觉得我够。校领导已经举荐我见系统内的领导了,我们谈的很好。”

    “我呸!!!”常思平怒极,又是一口吐沫星子喷了出去,若不是他身体硬朗,现在怕是已经气倒在地,“我几时说过是因为你才能不够?人性不一啊!!”

    “常老师,现在不是探讨这个的时候。”男学生抬手擦了擦脸,“总之,我自己找到办法了,望您成全。”

    “败类!!败类!!”常思平怒而起身,想给学生一巴掌,却又扇不下去。

    女学生赶紧上前拦住老师,哭腔道:“常老师您别生气了,我们都是迫不得已。”

    “有何迫不得已?条条大路在眼前,只看蜿蜒小径?”

    男生却也不怕,嘴硬道:“你让他打,让他打,打了他就痛快了。”

    “兔崽子你!!!”常思平身体当真硬朗,直接挣脱了女学生,一掌抵到了男学生颊前,看着他,终是没下去手,只沉声道,“你如果去了,就再也别说是我的学生。”

    男生不说话,只侧着头,一动不动。

    “老师……别打了……别打了……”女生已经哭了起来。

    常思平心下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是自己错了么?自己因材施教,严格要求,这有错么?

    带了多少学生,哪个不是终生的良师益友,为什么到了这届,就这样了?

    常思平最终颓然坐回椅子上,无力地摆了摆手:“走吧,你们都走吧。”

    “多谢常老师栽培之恩,我做完厂子里的事尽快回校。”男生听罢一拱手,就此回身而去。

    女生驻足良久,最终红着眼睛冲常思平鞠了一躬,也抹着眼泪跟了出去。

    空空如也的实验室中,常思平第一次后悔了。

    他后悔不该接这件事,更不该带着学生干这件事,太早了,太早了。

    一直精于学术教育,却好像怠慢了思想教育。

    然而抓思想又能怎样呢?老祖宗几千年来的信仰与礼教,不及一份奖学金,一纸聘书!

    此时,向晓菲又来了,像之前每一次一样。

    “容我几日。”常思平最终挥了挥手,没有多说。

    向晓菲鞠躬拜谢后退出,心里又骂了一百句“老逼养的”。

    陈延睿开过校领导的会议后,独自回到了办公室,揉着眼睛仰着头,自己是真不适合干这事儿啊。会议上的意思,以及同僚的暗示都很明显了,校方希望自己主动卸下外务合作的工作,当一名安静的老教授、副院长,该退休退休,该养老养老。

    平心而论,这个省煤器的合作项目,做得不仅好,水平高,而且快,不仅校方得到了丰厚的利益,而且该项目在学术创新上也得到了教育部门的认可。

    可是陈延睿本人,却未得到任何认可。

    校方希望他体面地放下。

    此时,向晓菲又来了。

    “容我几日。”陈延睿说出了同样的话。

    “老逼养的。”向晓菲心里也骂出了同样的话,然后微笑着离去。

    ……

    葆州的事情踌躇不前,蓟京可是一日千里。

    随着局里与恒电合同的落实,恒电与津隅也落实了。整个二修厂,或者说是“恒电集团电力设备制造厂”终于进入了开工季,全厂紧张起来,能用的设备,能用的人全部上马,吴强统领全局,80多台的省煤器生产要在三个月内落实。就工期要求与生产能力来说,这绝对是个难题,厂里也为此设立了特别奖金,突出贡献班组等等。

    往日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工人们,忽然发现此时只要拼的话,竟然可以获得平常的双倍、甚至三倍工资,不少人瞬间来劲儿了。收入竞争在厂里是绝没有过的,都是跟着工龄和级别走,可现在不同了,最最基层的工人,你肯努力,活儿出来了,甚至可以比吴强拿得更多。人们一有竞争意识,一攀比收入,互相促进催化,全厂也都沸腾起来。

    当然,光沸腾是不管用的,生疏的工人不少,尤其是焊工这一块,功力并非一朝一夕练成的,就算有老师傅带也要磨练很多年。根据向晓菲的指示,这次省煤器的生产不仅仅是为了盈利,更要培养锻炼队伍,只要有潜力有意向的,一般焊工都可上手,非熟练工也要给他们熟练的机会,不要因为心疼材料就让人一边看着。

    由此,很自然地,新手队伍制造了大量的钢铁废品,连车间的初步检验都过不去。

    吴强是从艰苦时代过来的,看的心酸,几次找向晓菲反应过,建议让新手多跟老师傅学学再上,向晓菲始终不为所动,甚至亲自上手,将那些“废品”砸烂,堆积在仓库中。(未完待续)

328 花式

    论到这些废品,虽谈不上暴殄天物,但这也是一笔不小的浪费了,向晓菲表面坚决,心里也疼,可他娘的是张逸夫让她这么干的……张逸夫多次强调,人比什么都值钱,现在厂里有一个吴强那是老天有眼,是撞上了,更多的吴强还是要自己培养出来。

    这个培养的过程总是缓慢的,不可能立竿见影,这也就导致恒电的进度相当缓慢。

    好在有数百万的预付款进账,足够恒电撑很久。

    但这笔钱还是要吐出一部分的,那是要给津隅的。向晓菲并没有拖,按照张逸夫的意思,她不仅痛痛快快吐了,还想方设法去捕捉资金流向。遗憾的是,这笔钱流向相当正常,就是公对公,账目材料也都有,在这方面看来是抓不到什么了,对方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东方不亮,西方总会亮的。

    一位江湖人称“博哥”的男人,带回了新的消息。

    博哥这段时间,伪装成一个不存在厂子的销售,往返于各大设计院,客串了一把小设备的销售员,并且依靠多年的江湖经验,迅速与销售员这个队伍打成一片,互通有无,在适当熟悉的程度再有一搭无一搭地打听华北设计院的事情,打听袁铁志其人。

    一段时间过后,他从不同渠道收集到的情况出奇地一致。

    跟局里有关系的设计院,你就不要去了,没用的,要去不如直接去局里,想办法见到袁处长,他肯赏脸吃一顿饭。也许还有戏。

    怪不得华北设计院那么冷清,人都直接往上面跑了。

    博哥这叫一个恨啊,袁处长你真的什么都不给人留啊。

    当然其实博哥恨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在打探情报的过程中他不得不伪装成销售人员。但奈何他太能忽悠,跟许多工程师产生了非常深厚的友谊。只要他想,真的可以做成很多笔买卖,如今他已经开始恨自己怎么没早认识张逸夫,开始考虑专业问题了。

    老地方,博哥放下酒杯问道:“所以你们给我个准话,要不要我想办法请袁铁志吃饭。”

    “不用了,到这步就好了。”张逸夫也放下酒杯问道,“那三个厂子。你打听过了么?”

    他说的那三个,自然是被袁铁志淘汰掉的。

    “打听了,骂疯了!”博哥大笑道,“什么袁铁志见利忘义,臭混蛋,干了就走之类的脏话都出来了。那三个厂子花了大价钱做袁铁志的工作,没想到还没等到预想的收成呢,就被花了更大价钱的厂子给挤下来了。没辙啊,权力太集中,只有找他。难免恶性竞争。”

    博哥说着,把一张便签推给张逸夫:“这个是现在跟袁铁志有联系的几个民营厂名单,他们卖同行卖得可真痛快。收好。”

    “多谢。”张逸夫点了点头,“差不多了,你别忙活这事儿了。”

    “你别说,我还真就想忙活了!”博哥哈哈大笑,“这行现在可真好做,我明明什么都不懂,随便跑跑,吃几顿饭,不少工程师就要把资源交给我。我都想开个厂了!”

    “那就开呗,现在确实好干。赶紧吃十年。”张逸夫笑道。

    “得嘞!就开个玩笑。”博哥一甩手,喝了一大口酒。“咱们蓟京人就不是干这事儿的料子,干两天就嫌累,我也不缺那俩钱,还是想安稳啊。”

    “你想回机关?”张逸夫试探道。

    “还是算了,你也知道我的事,名声都臭了,没地方要我。”博哥自嘲地指着自己,“流氓,谁敢要?”

    博哥虽然在笑,但看的出,笑的比较狰狞,心里还是很难受的。

    “流氓挺好,我要是干不下去了,我也当流氓去。”张逸夫大笑道,“博哥你是不知道,我现在打交道的人,不少连流氓都不如。”

    “衣冠禽兽么,我原来也是,现在就是纯粹的禽兽了。”博哥大笑,举杯道,“来,禽兽跟衣冠禽兽干一杯。”

    “……”

    这货也太不见外了。

    如今,手上已经掌握一些资料了,还差一些,差一些关键性的。

    关键性的资料还没来,莫名其妙的事情倒是先来了。

    办公室中,张逸夫接到了只有一面之缘的朋友的电话。

    常江,这名字张逸夫几乎已经忘了,常思平的儿子,电科院的人,同时也是全国大赛电力系统与自动化项目的亚军。

    电话很简单,只是告诉张逸夫一件事——某厂生产的h型鳍片省煤器送到电科院来做检验了,电科院不负责审核专利、资质什么的,只管设备技术和质量是否符合标准,只要送检通过,文件一下,某厂就可以进行该设备的生产销售了。

    为什么是常江,为什么他会直接找张逸夫说这事?

    因为常思平没脸说这件事,让身在电科院的儿子以个人名义传达这个消息,怕是他最后能做的了。

    放下电话,张逸夫皱眉看了看桌上的台历。

    太快了,他们有这么急么,一个月的时间就已经送检了。

    怪只怪利润太大,这个省煤器并不仅仅是电力系统需要的,有锅炉的地方都可以用。拿现在的合同价来算,500%往上的纯利润,高额的成交价,谁不想要?

    到这里,还不是真正的核心,真正的核心是,这个送检的厂子并非津隅,而是一家名为“鑫明”的设备制造厂。

    这他娘的简直太有趣了,虽然是被侵占利益的一方,但张逸夫已经笑了起来。自己太年轻了,花式竟然能玩到这一步,开眼界了!最后抢我东西的竟然是一个从没见过的家伙!

    也对,也对,国营厂犯不上搞这种事,肉还就得落到民营厂嘴里才更容易下口。

    毫无意外地,鑫明也正是现在的业界公敌,将许多小厂从袁铁志面前挤走的凶手。

    不能再放线了,再放,在大鱼上钩之前,自己的船先翻了。

    ……

    “电话里不能说么?”史道明进了“牡丹亭”,面色不怎么好看。

    “史局长,得当面说了。”张逸夫恭敬相迎。

    “这事我们在查,有进展,你不用催,贾天芸已经催过很多次了。”史道明握手过后,沉了口气坐到桌前,“容我多说一句,我们有我们的工作方式,我们不是政治斗争的工具,有机会帮我向贾天芸转达一下。”

    够狠,这种话都敢说,是个硬骨头。

    看这脾气性格,指定跟生产线不是一路的。

    于是,张逸夫拿出了一个不大的信封,将其送到史道明的身前。

    “这个月,我也没闲着。但我后来想了想,这不是我该干的事,还是交给您吧,如果有用您就留着。”

    史道明眼睛一眯:“决心很大。”

    “非常大。”张逸夫点了点头。

    史道明不着急打开信封:“有情况为什么不说?”

    “想说,您没空听。”张逸夫很明白了,这位压根儿不会好好说话,干脆自己也别好好说了。讲效率一点,他说话既然不考虑方式,想必是不在意了,因此自己说的不好听他也不会在意,“你说要等事情发生了再说,这些都是已经发生的事情。”

    “……”史道明面色一僵,被愣憋了回去,“那我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话罢,他终于打开信封,里面不过几张纸而已,但其中的意义却非同小可。一连串的人员名单与企业名单位列其中,甚至还标出了轻重缓急,远近程度,包括鑫明在内的几个企业更是特别提出。

    更夸张的是,上面竟然还明确列出了大大小小20余项工程名称,这倒并非张逸夫多么不遗余力,实际上他并未用什么手段就可以打听到这些工程,确定袁铁志参与其中。主要是袁铁志做得太过分了,随便一个科室的处员不小心都会将他的光荣事迹带出来。

    史道明皱眉看着这一行行字,表面上,他必须保持稳定与庄重,但心下难免不暗暗吃惊,要么这些都是张逸夫随意杜撰的,要么袁铁志就真的是罪大恶极。张逸夫身为一个处长都能列出这么多内容,此人真正做过的事绝对会十倍不止。

    起先,史道明对整件事都是一种不屑的态度,站在他的立场上这也在所难免。从他的角度来说,这不过是一次贾府的小姐闹脾气罢了,上面的人为了平息才把自己推了出来,作为史道明而言,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不是为了哄小姑娘开心的。

    初见张逸夫,他对这整件事就更不满了。史道明干这行久了,眼睛自然毒,一瞄便知张逸夫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小姑娘之所以这么闹脾气,怕是也少不了这小子在旁蹿腾。毛都没齐的小子不好好搞业务,一入场就开始抱大腿搞斗争,这无疑让史道明更不满了。

    怀着这些种种不满,他勉为其难应付了初次见面。

    之后一个月的时间,大家都没有再联系,史道明本以为这事过去了,可以放下了,但不想张逸夫是在暗暗磨牙。(未完待续)

329 人民战争

    纸面上记载的东西太多,如果都是事实的话,能容忍袁铁志这么久,简直就是己方部门的失职。

    史道明心下虽惊,但表情上依然是那张僵尸脸:“怎么得到的?”

    张逸夫答:“门前老叟,室中小生。”

    史道明眉色一紧:“老叟小生可信?”

    “老叟小生皆知,还有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张逸夫大笑道,“给我一个查账的权限,我三天内就能把五笔错账搬到你面前。”

    张逸夫的确有这个自信。这刚哪年,腐败分子的技术手段还在初级阶段。说夸张一点,稍微查阅一下资料库中监察局编纂的“反贪”系列丛书,用其中随便几种法子查一下即可。

    所以问题永远不是能否查出来,而是愿不愿意查。

    史道明没有多说话,又拿起材料扫了扫后,将其推还给了张逸夫:“这些东西,不足以让我们调查,建议你尽快销毁。”

    “……”张逸夫眉色一紧,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一时间近些日子积累的怨念有些憋不住,“史局长,对权威部门的信任,是我坚持在系统内努力的唯一希望了。”

    “感谢你的信任,但这些真的不能采纳。”史道明依然摇了摇头。

    张逸夫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看错人了,难道真的是脏到骨头里了么?

    若是如此,自己在系统内真的没有再混下去的必要了。做完节能项目去买几套房,而后衣食无忧归隐田园,当一名安静的包租公便是。

    正当他万念俱灰,准备拍桌子走人的时候,史道明突然摆出了一个代表数字“10”的手势:“十封举报信。”

    “?”

    “我们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史道明沉声道,“一年内如果收到了关于同一人的十封举报信。此人将被重点调查,严重者立即调查。张处长,我们走流程也是要跟领导沟通的。”

    “实名匿名?”张逸夫立刻问道。

    “皆可。”史道明立刻摆手道。“真假我们一眼便知。”

    “明白了。”张逸夫心情终于舒缓了下来,“十封举报信对吧?我和贾天芸会实名举报。再暗示八个人不是什么难事。”

    “不要暗示,不要让他们觉得监察局暗示过。”史道明不得不强调一下,“另外,这也只是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不要向外透露。”

    “我知轻重。”张逸夫正色起身,望着自己收集来的材料道,“那这个还是你留着吧,以供参考。”

    史道明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都在这里了?”

    “……”张逸夫一愣。“史局长之前在何处高就啊?”

    史道明只摇了摇头,将话题转移:“袁铁志如果真做了这么多,我们是不会姑息的。初次见面的时候我有所怠慢,看错了,抱歉。”

    “没关系,我看对了就成。”张逸夫呵呵一笑,也不再记恨。

    “好的,保持联系,上面精神刚下来,正巧拿一个典型开刀。”史道明就此起身与张逸夫握手。这次是认真握的,“另外,实名举报让贾天芸写即可。你不必。”

    “没关系,我不怕事儿。”

    史道明坚定地摇头道:“不,我见过太多的实名举报了,你怕不怕这都是为了你好。况且你实名也没什么意义,贾天芸实名却是意义非凡。”

    张逸夫想想也对,这事儿自己没必要添乱。

    总而言之,经过长久的努力,终于打动了权威部门。

    剩下的,就是掀起人民战争了。以数量取胜,挤爆监察局的信箱。

    人民战争?以己之力去私下发动?

    这当然是扯淡的。张逸夫真这么做才是蠢。人民战争的核心意义在于,这些人民必须食不果腹才会奋起而战。现在各位同志们活得都很滋润,没人会犯这个忌讳。只要保证贾天芸的一封实名信震慑足以,其余的自己搞定就是了,还真不信史道明能辨出真伪。

    于是乎,张逸夫来了一回真正的换位思维。

    他时不时将自己设想成设计院的处长,过会儿又站在了电建公司的立场上,之后又客串起电厂厂长或者局内的某处长,甚至还伪装成为一名被袁铁志遗弃的怨妇,张逸夫游走在各类文化、立场与阶级之间,各类措辞来回交换,简直搞得自己都要神经错乱了。

    之后,再戴着墨镜出去找不同的人书写出来,最后塞到不同的信封中,让向晓菲在两地奔波的途中绕个路,从多地邮局发信,人民战争的气氛就这么营造出来了。

    值得一提的是,张逸夫还真蹿腾了一位真写了。

    倒不是他蹿腾的,是这位主动找上门来的。

    科技处处长白慕,始终是一个格格不入的家伙。这种人在局内掌握的资源自然越来越少,几乎算是除了张逸夫外唯一一个与袁铁志唱反调的人了,甚至在那次的会议上,也借着贾天芸的势指责了一把袁铁志。

    虽然他与张逸夫交往有限,但冥冥中总有一种英雄惜英雄的感觉,如果举报这类见不得人的事,唯一有一个人能沟通,恐怕就是张逸夫了。

    白慕找张逸夫谈这事的时候,张逸夫起先态度是很避讳的,他毕竟还摸不清这人的底儿,但听到白慕暗示要举报给局内纪检组的时候,张逸夫又因他的天真而笑了……如果是试探自己的话,绝对不可能拿局内纪检组这种吉祥物来试探,自己没那么蠢。

    于是,张逸夫适当暗示了一下,表示给部里的监察局比较合适,那边的监察局还管点儿用。

    贾天芸那边听闻此事,自然想也不想,激昂挥笔,恨不得还要再写一个英文版出来。

    好像是特意为此事烘托一般,组织上的精神也一层层传达下来,查处贪腐问题由上自下,被提上了台面,欢迎干部群众举报。

    张逸夫所记也不虚,就在改革开放十年左右,一部分人利用各种手段开始先富起来,“资产阶级腐朽思想”开始冒头,手中有些权利的干部以权谋私现象频现。中央确实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反腐浪潮,有的没的还是抓了几个人以示决心的。

    一封封信件就这么过去了,张逸夫这边却迟迟收不到消息,也没听到下面单位有人被问询的事情。不过想想也对,他们要调查的话,最起码的保密规矩还是要有的。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没法让人就这么等下去。

    从向晓菲的情报网得知,那个名为鑫明的厂家所生产出的h型鳍片省煤器,已经通过了电科院的检测,他们的销售人员已经开始以此为资本贩卖了,向晓菲本人也将警告信送了过去,却没有任何答复。

    这虽是预料中的事情,却来得太快了。这也是张逸夫第一次真正的后悔,与学校合作当初就是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决不能将自己的东西交到另一个组织手里,即便学校该是最讲道理的组织,然而掌握组织的人却不一定是讲道理的人。

    常思平与陈延睿的态度依然悬在半空,迟迟没有消息。

    向晓菲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如今已经被别人欺负到骨子里了,依然不反击么?

    再等等,必须再等等,以现在的力量胜算为零,一旦出手,官司拖十年都是稀松平常的。

    暗地里搞得再火热,明面上也是一团和气的,到目前为止,除了白慕以外,几乎没人察觉到这件事。在新一轮大学生入职之前,另一个话题倒是成为了电管局内最热议的事情。

    在大多数人眼里,一辈子就这两件事——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前者是考学升官,后者是成家分房。分房得等下半年,在这美丽的六月初,孩子们的升学,理所应当地成为了年龄构成相对较大的机关中最重要的问题。

    大范围适龄中年人的孩子们,面临着小升初初升高等一系列的事情。原本孩子们都是就近读书的,但自打恢复高考后,考大学几乎成为了每一个家长望子成龙成凤的唯一途径。教育资源是有限的,而人是无限的,每年的这种时候,谁有什么社会关系,谁有什么好学校的人脉,就会成为全单位的大哥,一把手孩子要上学也得找你。

    这会儿才刚刚兴起“赞助费”这个东西,也就是说家长捐给学校一笔钱以供“建设”的话,孩子就有机会被破格录取到好学校,这个赞助费通常几千元到顶了,破不得万的。

    作为局内八卦界的核心人物,没什么消息是某人不能掌握的。

    “三万块钱赞助费,真舍得……”秦玥吃过饭后,在办公室自言自语嘟囔着。

    张逸夫本来想趁午休在桌子上趴会儿,听到三万不由得肉疼了一下,抬头道:“什么三万啊?”

    “啊……”秦玥见吸引到了张逸夫,赶紧捂嘴,“三万?有么?什么三万啊?”

    “不说算了……”张逸夫一头继续栽了下去,自己现在脑子里想的都是百万级的麻烦事,还是让她自己跟三万较劲吧。

    然而身为喜欢散播八卦的人,岂能善罢甘休。

    “张处长,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秦玥神秘兮兮地说道。

    这句标准的开场白,已经预示了尽人皆知的结局。(未完待续)

330 最后的沉寂

    “别,我真不能保证,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张逸夫非常正经地说道。

    “不是……我答应当事人,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

    “那你就别说。”

    “可是单位里好多人都知道了……”

    “那你就说。”

    “可是你又不答应我。”

    “啊!!”张逸夫抱头道,“这样吧,只有国家执法人员问我我才说,可以了吧?”

    “嗯,这还差不多!”秦玥就此一笑,反而称赞道,“这个原则我还是可以接受的。”

    “那说吧。”

    “就是那个谁……孩子升高中,为了去市第一中学,竟然花了三万块!”秦玥此话一出,一副释然的神情,终于舒服了。

    “谁啊?”

    “还能有谁,袁处长呗~”秦玥笑道,“你看,人家还是很重视教育的,你俩现在也不怎么叫劲了,多聊聊呗。”

    “升高中不是用考的么?”张逸夫又问道。

    “所以难操作啊。”秦玥一副很懂的样子,“而且他去的是市第一中学。你知道市一中的升学率么?全学校90%的本科率,70%的一本率,每年恨不得有两个班进菁华蓟大,三万块虽然挺多的,但上这个学校绝对值。”

    “就他?”张逸夫不屑道,“袁铁志一个中专学历的,要把孩子送到菁华蓟大?贻笑大方!”

    “你这是用有色眼镜看人,怎么什么都能拿出来说事儿!”

    “没必要,他什么色儿,根本不用戴眼镜看。”张逸夫于是继续倒头大睡。

    “真是……就劝不好了。”秦玥自叹一声,该干嘛干嘛。

    三万元什么概念,文天明十年的工资。放在二十年后,简直就是一笔数十万的巨款。一般的好学校根本不敢要这么多的赞助费,也就是市一中实在太硬了。或者袁铁志的孩子成绩实在太次了才会这样。

    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三万肯定不是一天天赚来的工资。

    恰逢现在这个时候。知道了这件事总归有点帮助,找个机会告知史道明作为调查中的要点即可。

    张逸夫没想到,联系史道明之前,向晓菲那里显示传来了消息,在很久很久以前随手放的一线,竟然也钓到鱼了,交错之下,天公终于送出了一个巧合。

    张逸夫再也等不下去了。他等不下去史道明,等不下去常思平也等不下去陈延睿了,再等,自己的肉就要被狗啃光了。

    更等不下去的人叫贾天芸,现在她活儿都要干不动了。一旦想到自己与袁铁志工作在同一幢楼里,与他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贾天芸就作呕,于是为了避免这件事,她将一周出现在单位的时间压缩到了3个小时。

    史道明慢条斯理,可这行里总有人雷厉风行。史道明不给贾天芸面子也可以,但这世界上总有人见着她就跪。

    抓住手上的一切条件,去攻陷那个最贪婪的人吧!

    国强老师最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闺女很久没有闹脾气了。当爹的都很贱,于是这晚他主动去打扰看电视剧的女儿,希望她聊一聊心里事儿。

    其实秦玥也没什么脾气可闹,她家张处长和夏雪铁板一块,一段不被所有人看好的恋情已经进行了几个月,并且会继续进行下去,更令人发羞的是,招待所传来的消息,他俩已经做了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让秦玥主动去追求一个男人。她还得放下架子去当第三者强行拆散别人,这从自尊心上就让她接受不了。外加最近张逸夫处处忍让,在局内渐渐沦为一个凡人。魅力也就降温了,对秦玥来说,一时间也起不了什么念头。

    老爹一试探,她就笑了:“不是你说的么,他跟夏雪长久不了,你数数这都多久了?”

    “是啊,我也奇怪。”国强老师也是真的奇怪,张逸夫但凡是个聪明人,早就该登门拜访自家了,怎么到现在还在苦苦支撑呢?

    “不过另一个事儿你倒是说对了。”秦玥哼笑道,“他毕竟不是袁铁志的对手,现在见到袁铁志已经低头走路了。”

    “你确定我说对了?”国强老师露出了深厚的笑容。

    “那还能怎样?现在贾天芸都不罩他了!”

    秦勇有种幸灾乐祸的表情,“就是要让张逸夫栽跟头!哪能靠女人!!”

    毫无疑问,这估计也是张逸夫减分的地方,否则秦玥看着张逸夫跟夏雪恩恩爱爱,醋坛子早翻了。

    “不对啊……”国强老师揉了揉下巴,怎么都觉得奇怪,“上次的事情过后,贾天芸就老实了?”

    “可不,现在都不怎么来单位了,我估计她也烦了,懒得干煤耗的事了。”秦玥说着挥了挥手,“赶紧走赶紧走。”

    “是让我走还是让她走?”秦勇哭笑不得。

    “都走都走。”秦玥大笑道,“还说呢,你根本不疼我!”

    “这我不答应,我怎么不好都行,哪里不疼你了?”

    “你看人家袁铁志,为了儿子上学砸了三万进去!”秦玥话罢不忘说道,“嘘,别跟别人说,他就告诉我了。”

    “三万?他上哈弗啊?”

    “市一中!”

    “……”秦勇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这该是秘密的事情,袁铁志怎么逢人便说?臭狂呢?现在让秦玥知道了,怕是全世界都知道了。

    不对,不对,袁铁志狂过头了,贾天芸又低调过头了。

    怀着如此的深思,秦勇依旧掏出烟,朝阳台走去。混到这地步的人,最基本的直觉都是有的,俗称政治敏感度。

    视野足够高,经历足够多,才能养成这种敏感度,相反,看得太浅,历程太顺,反而会麻木。

    如今的袁铁志可谓春风得意,夜夜笙歌,那个让他心头膈应的张逸夫,已经被驯得像一只兔子,两个月了,不曾敢直面过自己,例会都是匆匆而过,八成是知道自己在这个局里的路程到头了。他的主子也一样,想必是玩无聊了,准备换个地方折腾吧。

    如此两个大敌,在我面前不过是乌合之众,谈笑间灰飞烟灭。

    官场得意,家庭上也经营得不错,儿子上市第一中学了,今后一马平川,人生简直太美好了,也不用儿子真的考上菁华蓟大,成绩能够到本科线,他袁铁志就有办法运作,这就是摸爬滚打出来的生存之道,世间的不二。

    再看张逸夫,只要贾天芸一走,他也休想在局里舒服呆着,外加那个恒电,都该滚哪滚哪去吧。

    在这内心的舒爽之下,他举而不坚,坚而不久的下半身也焕发出了青春的活力,搞了小半宿才算完事儿,拥着怀中年轻的女人,感觉人生不能再美好了。

    喝口红酒,拿出烟,爽。

    身旁的年轻女人,熟练地找出打火机帮他点上。

    吞云吐雾间,袁冠奎不禁叹道:“哎……这人啊,真是有差距,你说那个恒电的向总,跟你年龄也相仿,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她要懂事,还有我的事么?”女人掩面一笑,自己也点了支烟,“再说了,我是真喜欢你,别把我想得那么脏。”

    “哈哈,这点还是别唬我了。”

    “怎么会呢?没听过那句话么——权力,就是最好的春.药。”女孩抚着袁铁志的糙脸笑道,“在这里,谁最有权力呢?”

    “哈哈哈哈哈!”袁铁志在此感叹,生活太美好。

    他不知道,在他享受生活的时候,张逸夫正在日夜操劳,甚至,甚至在拉着贾天芸日夜操劳,当然他们只是劳,并没有操,张逸夫也不敢操。

    名正言顺,找权威部门反应,效率是有限的,张逸夫这回当了真小人,几乎依赖贾天芸做了一次事。

    史道明对此哭笑不得,别无选择的情况下,终于下了承诺。

    这次张逸夫不仅磨牙了,还借来了钢牙。

    六月的最后一个周六,下午一时50分,贾天芸坐在办公桌前,望着窗外。

    张逸夫拿着本子敲门进屋:“到时间了。”

    “嗯。”贾天芸揉了揉眼睛,还有些困,“昨天我爸跟我谈了。”

    “他老人家?”

    “气得够呛。”贾天芸转而一笑,“不过最后夸我来着,说我能让他都没有选择,连他都能瞒过去,实在太厉害了。”

    “哈哈。”

    “所以啊。”贾天芸笑着起身,连本子都没拿,“放心做吧,大领导都知情了。”

    “一定!”张逸夫浑身凉飕飕一下,按理说该是热血沸腾的,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是凉。也许是物极必反,等这一刻等太久了,在开始之前他就打了个寒颤,像是撒尿撒爽的那种。

    “怕了?”

    “没,是爽的。”张逸夫又打了一个寒颤,“方法方式太多了,我都不知道怎么选了。”

    “你这人太阴暗了……”贾天芸也知道,这次一步步走到这里,并非是自己多么睿智才能赢得父亲的赏识,实则是张逸夫决绝、不遗余力。

    为什么不遗余力。

    因为恨呐……

    千万,千万别让这家伙有一天恨上自己。

    阳光明媚的慵懒午后,二人肩并肩走进了会议室。其实他们的神态与表情是与之前每一次都截然不同的,只是大家习惯了现在,麻木了此时,根本没有发现。(未完待续)

331 你何苦

    其实还有一个小细节有所不同,就是张逸夫令文天明与秦玥也参会了,坐在后排。为了这件事,自己牺牲了太多的威慑力,这个管理大忌,今天要把这些都找回来。

    两点整,巴干一如既往地准时入场,像往常一样开口就问“我没迟到吧?”,然后袁铁志还是笑答:“您必须没迟到。”再次引得会场大笑。

    张逸夫愈发抑制不住,他感觉自己已经憋变态了,他要眼看着这个会场再也笑不起来。

    太愚蠢了,太迟钝了,到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

    接下来,如往常一样开始各部门汇报工作,袁铁志首当其冲,在张逸夫的一再退让下,实际上现在节能办的大多实权性工作已经被袁铁志收入囊中。

    “受节能办的委托,风机采购已步入尾声,等待领导批示……”

    “另外为了确保节能计划,优质煤已经安排到位,下半年随时可以供应……”

    一番汇报过后,袁铁志不忘笑着冲对面的张逸夫道:

    “……最后啊,小张,你那边后续的工作要尽快落实,厂长们都等着呢。”

    张逸夫轻点了点头,贾天芸则干脆在玩指甲。

    “呵呵,成,那就没事儿了。”袁铁志转头冲巴干满意一笑,靠坐在椅背上,舒坦!

    巴干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让后面的人汇报,而是转望贾天芸道:“贾处长,要不你这边先来?”

    “我今天没事,正常就好了,最后说。”贾天芸出乎预料地谦让起来。

    “那好,路涛说吧。”

    这神奇的气氛与结果,令不少人心头隐隐作痛。都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可张逸夫这团火,都浇上贾天芸这罐油了,怎么说灭就灭了呢?以那次会议为转折点。两个月的时间下来,张逸夫已经同之前许许多多个新入局的男青年一样。在老一辈的磨砺下,貌似成为一个平庸、麻木、安逸的男青年。

    座次比较靠后的白慕默默握拳,实际上他早就想调走了,决断关头张逸夫来了,让他看到了希望,之前节能办与生产处的冲突更是让他产生了激.情,可结果呢,自己几次去找张逸夫私聊都无疾而终。如此,这小子也废了。

    妈的,那老子上,白慕暗自定夺,已经放弃了对张逸夫的最后一丝希望。

    随后这一众人,工作汇报都是稀松平常,重要的东西都被袁铁志捎带了。约莫半小时不到,便轮到了排位最末的节能办。

    与以往不同的是,本周的工作由张逸夫汇报,贾天芸貌似对她的指甲更感兴趣一些。不少人心下暗笑。这位大小姐在这儿耗了两个月,玩也玩了,闹也闹了。怕是已经腻味了,无聊了吧,也好,早烦早走。

    “由恒电生产的头十台省煤器已装箱,下周将运往塘峪和冀北,具体安装工程事宜与电建正在洽谈中。由于电建人力有限,不排除委托其它公司进行安装的可能性。”

    刚一句话,对面的袁铁志便插嘴道:“直接让津隅来吧,我跟他们厂长沟通过了。可以负责,不是在津隅组装的么?直接让他们跟人过去。”

    这已经不是揽资源了。是实实在在的插手工作,张逸夫一让再让之下。袁铁志已经狂到这步了。

    其实袁铁志也自然知道自己狂,他说这话的时候看的不是张逸夫,而是贾天芸,大小姐脸色要是不好看,自己就闭嘴。可此时大小姐只顾着她的指甲,好像完全没有在听,这样袁铁志就乐了,贾天芸都懒得管你了张逸夫,你还有什么能耐?

    场面上来说也是如此,好像袁铁志一句话,就把张逸夫压趴下了。

    “这件事我们节能办自己安排。”张逸夫默然答道。

    “嗨,肯定是你们自己安排,我这不是帮你们出主意呢么!”袁铁志一见贾天芸不管了,心下更为踏实,得寸进尺,“你们给的计划中,9月底是要完成任务的,两个月过去了,津隅那边一直空手等着,恒电东西送过去津隅第二天就组装完毕了,到现在才有十台成品。再找人安装,再委托耽误的不是你们的时间么。小张,你别多心,我这都是帮你想呢,有要帮忙的地方,咱们底下再讨论。”

    “就是。”巴干在台前颇为严肃地说道,“铁志,你让小张做一个完整的汇报,不要打断。”

    “好好。”袁铁志连连点头,靠回椅背上。

    张逸夫这才继续汇报道:“节能计划其它方面也依然在进行,第一批五家电厂的改造方案设计院已经报上来了。由于工程量大,且又分布于不同的地区,电建人员有限,我们希望采用公开招标来……”

    “没问题,有需要的话我帮你张罗。”刚刚靠回去的袁铁志又立起来了。

    “咳……”巴干咳了一声,“铁志……”

    “对对,私下交流。”袁铁志重又靠回,做出了一个“请继续”的手势。

    很显然,袁铁志是刻意打断的,他要在众人面前重新立威,并且摧毁张逸夫最后仅有的自信,用二十年来积淀的气场与经验教他做人。

    坐在后排的文天明死死地抓着椅子,在他印象中张逸夫不该是这样的。

    而秦玥,好像也理解张逸夫为什么那么看不上袁铁志了,袁铁志确实是这样的人,亲的话对你很好,不对付就是这么搞。

    之前老爹跟她说过,这两位斗法就让他们斗去吧,最后自有分晓,现在看来已经可以宣布结果了。秦玥默默叹了口气,你们好好处多好……我都给你说过了,贾天芸没两天热乎劲儿……事到如今,她反倒同情起张逸夫了,她转头望向静静坐着的他家处长,开始琢磨回去怎么安慰一下又不伤他面子。

    至于此时最难受的人,莫过于牛大猛了。

    不管怎么说,张逸夫是他亲自要的,亲手带出来的。

    他也是少数几个见证过张逸夫真能耐的人。

    冀北少年郎,当年何其壮哉!

    可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仗着贾天芸而肆意妄为,终究是被在蓟京打拼几十年的真正大爷给教育了。

    越往上,情况越复杂的!张逸夫,我都低头做人了,你这是何苦?(未完待续)

332 笑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张逸夫三两句介绍完了工作,“赢得”了巴干的肯定,会议接近尾声。不过这次会议不同,不仅是周工作例行会议,还是组织会议,组织下达的精神要在会议末尾传达。巴干几乎忘了这件事,刚要宣布散会,倒是尹扬提醒了他一下,他这才说道:“对了,部里下达了中央的精神,反腐、严打是下半年组织工作的重点。”

    话罢,他望向了牛大猛:“大猛,你给念一下吧。”

    这算是个惯例,上级一般性的文件办公室主任读,重要的文件副局长读,赵文远出差不在,另一位副局长距离退休没多少天了,这个“重任”很自然地落在了牛大猛身上,也算是一种“栽培”。

    牛大猛点了点头,拿起重要文件就此开始朗读。

    “《关于严查贪腐渎职,保证廉政风气的通知》……各电管局、省局…………根据中央xxxx会议精神…………”

    这是一份十分正常的高层精神文件,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废话,以前隔一阵子也会发一次,虽然渎职贪腐这种事比较敏感,但根据过往几十年的经验,最后肯定也会不了了之。

    “因此,中纪委驻电力部纪检组、部监察局、各电管局、省局纪律检查部门……接受干部群众的举报,一经查实,严肃处理。”

    牛大猛宣读完毕,礼貌地冲巴干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眯着眼睛快睡着了,类似文件不要太多,就不能换一换措辞不要让人昏昏欲睡么。

    “咳……”牛大猛不忘咳嗽一下提醒大家自己读完了。

    “哦。”巴干这才从半昏睡的情绪中醒来,眯着眼睛挥手道,“大家都听清了吧,鼓励揭发检举。欢迎举报。”

    “巴局,举报的话找谁啊?”

    太神奇了,这话是袁铁志问的。他生怕大家不知道摸不清举报途径。

    “怎么,你还要举报啊!”巴干大笑道。

    袁铁志双掌一拍笑道:“不是。咱们得跟大家说清楚了,要不大家不知道找谁啊!”

    “嗯。”巴干心下会意,点了点头想说找谁,欲言又止,一时还真不想起局里的纪检工作谁管了,不得不转望尹扬。

    尹扬赶紧摆出了一个口型。

    “对对,咱们局老黄管这事儿,大家积极举报啊!”巴干随即道。“不必徇私,安全第一,廉政第二,大家觉得我本人有问题,也欢迎举报!老黄你回头设一个举报信箱。”

    看巴干的样子,众人难免哄笑一番。有病啊,谁敢干这事儿?找死呢!哪个傻子往枪口上撞,稍微有点儿脑子的人也会找部里反映不是?

    在大多数人眼里,这是调节气氛的喜剧。可总有那么极少数人,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与可怕。甚至悲从中来。

    当一个违纪最严重的人,跳出来拿纪律开玩笑的时候,已经病入膏肓了。

    白慕就是那个傻子。不知道偷偷向部里反映,偏偏就是要在这里公开说,就要往枪口上撞!

    他终于坐不住了,这样的地方,不呆也罢,倒并非有多么坚定的正义感,他只是遵从本能,认为自己不该这么看下去,在这里很难受。要走,也要走得痛快。

    正当他要拍案而起。怒斥众人的时候,却被某人抢先了。

    “我——要——举——报。”张逸夫每个字都拉了一个大大的长音。微微抬起右手,轻描淡写地望向巴干。

    四个长音过后,场面整整凝滞了大约30秒。

    每个人心里都经过了不同的历程。

    啊?

    他疯了?

    有备而来?

    自暴自弃?

    我听错了?

    这一个个问号,耗费了半分钟的时间。

    文天明抓椅子的手更紧了。

    秦玥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巴局长,我——要——举——报。”张逸夫坚定地望向巴干,用更硬的声音再次重申,“咱们局的局训与时具进,前段时间是安全第一,团结第二,现在是安全第一,廉政第二,我跟着精神走,我——要——举——报。”

    巴干有些懵了,以前主持的会议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

    袁铁志更懵,他死也想不到张逸夫布下了天罗地网,只当他自暴自弃,要反咬一口。

    其余人则是懵上加懵!你要跟袁铁志干你就干啊,干嘛跟巴局长来劲?局训经常变这大家都知道,你开玩笑可以,这会儿说,不就是骂巴干反复无常么?

    “散会,散会!”难以想象的是,这会儿反应最快的竟然是牛大猛,他立刻起身冲众人道,“散会,有情况要反映的同志留下。”

    牛大猛这次是真的精明。巴干不仅懵了,也不好意思否定自己刚刚宣布的精神,这会儿不该巴干说散场,必须换个人说,牛大猛很清楚,自己必须上了。

    就他而言,他不仅是在给局领导解围,更是在救张逸夫!傻孩子!你后面的贾天芸已经玩了一个小时指甲了,你还闹什么!傻孩子!!

    令牛大猛死也想不到的是,那个玩指甲的女人,突然发彪了。

    “谁也不许走!!”贾天芸玩了近一个小时指甲,心里早要炸了,她等啊等啊,终于等到这一刻了,女人尖利的声音像刺刀一样突如其来地插入了每个人的后脊。

    巴干浑身一股冷气像电流一样嗖嗖而过,多年的直觉与本能告诉他,要出事了。

    贾天芸的忍耐力有目共睹,她忍了这么久才发作,我的天啊……

    牛大猛见巴干更懵了,甚至脸上的血色都开始退去,为今只得硬着头皮道:“贾处长,我们鼓励私下……”

    “你给我闭嘴,不是张逸夫说情我连你一块儿骂!”贾天芸虽然受到了极其出色的教育,但本质上依然是个女人。骂街是有天赋的,她一句话将牛大猛也骂懵后,挥手指向巴干。“把中央精神当放屁呢?张逸夫要举报,巴干你敢散会?!”

    “……”巴干早已面无人色。

    他开始意识到。他对局面,完完全全的,判断错误了。

    面皮几经抽动后,巴干强然道:“当然……欢迎……来我办公室……”

    “就在这儿说!你办公室装不下。”贾天芸就此转向准备撤退的人群,“都给我站住!记录员给我记清楚了,我看谁敢走!”

    所有人的腿都僵住,进退两难。

    “光明正大的检举你们都跑,什么意思?都见不得人?”贾天芸往椅子上一坐。“都给我坐回去!”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目光终于投向了巴干。

    巴干已经不那么懵了,他开始缓过神来。

    两个二十多岁的小年轻……也就这样了吧……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可怕的事情吧……面子什么的都没用,让她……过个嘴瘾吧……赶紧完事儿吧……赶紧走人吧……

    怀着这样的侥幸心理,巴干不得不点了点头:“大家……再等等,听听张逸夫的检举。”

    局长怂了,所有人也得怂,他们只得乖乖坐回原位。这会儿他们都很纠结,只恨不得把耳朵挖了,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见。其中也有少数人目睹过当日冀北的事情,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唯有白慕,整个人眼睛都亮了。

    贾姥姥刚刚那几下子何尝不是发泄。这会让她已经爽爆了,这帮人在自己的呵斥下像孙子一样,不是他们议论的时候了?不是他们狂的时候了?既然你们愿意低头做人,愿意当孙子,愿意这么贱,我就真当一回姥姥!

    所有人都坐定后,贾天芸才心满意足地拍了拍张逸夫道:“说吧,别着急。”

    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张逸夫身上。尽管很多人想回避,想一直低着头。但他们这会儿真的忍不住好奇,张逸夫现在究竟是个什么表情?

    “哈哈哈哈哈……”张逸夫内心响彻着大反派一样。由轻至重,由缓至急的邪恶狂笑,他自己其实明白,自己怎么也该是偏正义那一方的,最后竟然搞得比反派还比反派。

    没办法,书生撞流氓也只有被欺负的份儿,你得比流氓还流氓,才能当个强大的书生。

    虽然心里已经这么笑了,但脸上也只能尽量抑制住,只露出微笑。

    微笑对象,自然是他对面的袁铁志了。

    此时的袁铁志,还活在梦里。

    他也怕,他后背也凉,他也发抖,但他认为也没什么。

    妈的,转了一大圈,又要开始骂我了?

    没关系,又不是第一次了,贾天芸迟早有走的时候,她还能把我吃了?

    来吧,随便骂!

    想到此,袁铁志尽力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小张,对我,有意见?”

    然而张逸夫的答话却十分神奇。

    “你笑什么?”他相当不解地问道。

    “我……就觉得好笑么,你这么无端的举报我……当然好笑,是吧。”袁铁志望向周围人,以缓尴尬。

    可惜周围没人敢呼应他,这种时候必须低着头。

    “我说是你了么?你怎么知道是你?也许是巴局长呢?”张逸夫依然十分不解。

    “……呵呵……巴局长?这不是更好笑了么,巴局长怎么可能?小张你真是……”袁铁志越来越觉得不对,他脑子本身就转不过来,开始语无伦次。

    “巴局长为什么不可能?你怎么知道他可不可能?”张逸夫更加不解了。

    这会儿,巴干的脸色儿已经绿了。

    不对,不对,早有准备,要不然不会扯出自己来。

    官场上的本能,让他在心底最深处产生了恐惧(未完待续)

333 严肃

    “我这不是……大家一个单位的,巴局长的廉政都看在眼里么……”袁铁志的声音同样也开始发虚了。

    “是啊,大家都是一个单位的,都看在眼里。”张逸夫特别特别特别不解地望向其他人,用很重的声音,非常真诚地问道,“怎么,他—妈—的就没有一个人举报袁铁志呢?!”

    张逸夫觉得,在这个场合说出他.妈.的,简直就是他.妈.的解气了。

    所有人都低着头,流着汗,别开玩笑了,你疯过头了,这种时候必须低着头,千万别和张逸夫眼神对撞,不然就要被强行拉入伙了。

    但有一位主儿,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怎么没有?”白慕终于有机会拍案而起了,“我也举报袁铁志!”

    “好!”张逸夫大喜,继续问道,“还有么?还有人有这个胆子么?”

    文天明当仁不让,愤然起身,有了张逸夫才有了他,他的屁股从此与张逸夫黏在一起,永远在一起:“处长,我举报!”

    “小文……你疯了……”秦玥使劲拉了拉文天明,极其惊讶且又不得不压低嗓音焦急道,“你赶紧坐下……”

    文天明这次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坚定地站着。

    这就是男人的世界,也许我在男人里不算出色的,但我是个男人。

    从出场便是以儒弱和怯懦著明的文天明,此时顶天立地站在当场,这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一个从冀北小城市出来的人,真的愿意跟着张逸夫这个男人打拼终生啊……

    袁铁志更是瞠目结舌瞪着文天明这个什么都不是的人,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你凭什么有资格举报我?你是那个我塞给你烟。你不会抽,呛到死也要给老子抽的干干净净的乡巴佬!你凭什么站起来!

    尽管秦玥在拉他,袁铁志在瞪他。但这次文天明没有丝毫胆怯,纹丝不动。

    疯了。都疯了,秦玥想着,有这个必要么……

    至于其他人,依然都低着头,白慕这人脑子有问题是有目共睹的,张逸夫的小喽喽也是脑子有坑,假设最差的结果,张逸夫完蛋了。那贾天芸也会看在多日的情分上给安排一下啊!你白慕何德何能!你文天明算哪根葱?你俩就是傻!

    张逸夫则回过头去,冲文天明挤了挤眼睛,好样的兄弟。

    文天明最近总是被派外勤,此事张逸夫与他根本只字未提,不是因为不相信,是为了保证他的安全,也让他不要多想,安心搞生产。果不其然,揭竿而起的时候,文天明第一个打鼓!不对……是第二个。白慕太快了……

    张逸夫这种眼神,文天明自然心领神会,信心满满。秦玥可就看不明白了,你怎么这么轻松啊?你快死了知不知道啊?我想救你都没法救了啊!

    张逸夫回头面向会场中央,点了一下桌子,停顿片刻后问道:“最后一次,还有没有???”

    一个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人,扶着桌子,颤抖着,缓慢地站了起来。

    “……既然这样,我……我也……”

    “路处长。好样的!!”张逸夫也没想到这位会起来,他怎么想的?是反正没的混了赌一把?还是同样与袁铁志有私仇忍耐良久?抑或是站队方面的天才?张逸夫不得而知。

    路涛可没文天明那么清爽。这位处长甚至有些站不稳,脑子发晕。还好白慕就在他旁边,一把将其扶住。

    “谢谢……”路涛擦了把汗,终究是站住了。

    “我也谢谢。”白慕怅然一笑,转而冲张逸夫道,“没了,就咱四个。”

    “不,还有贾处长,一共五个。”张逸夫陡然转向巴干,“巴局长,看见了么,咱们说廉政第二,最后敢于站出来举报众所周知贪腐分子的时候,只有五个人站起来了,风气怎么就这样了呢?”

    巴干早已面无人色,那个初来乍到油滑精怪的小子,几时变成这样了?他到底有怎样的依仗?你的年龄,你的级别这样说话,你到底做了什么?

    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撕就干脆一起撕了,张逸夫今天就是要站在这里,公然指责巴干,肆意地去骂巴干。

    抬不起头的不是自己!

    是他!

    “疯了……都疯了……”秦玥已经被吓傻了,坐在原地呢喃起来,“干吗也拿巴局一起……”

    “玥姐,放心吧。”文天明却反到稳重万分,“你没见过真正的逸夫。”

    “真正的张逸夫是个疯子?”

    “呵呵,这么说也对。”

    回到场面上的问题来,巴干被质问了,这个局你怎么就弄成这样了?

    他没法回答,张逸夫也没打算让他回答,因为这个问题根本不用回答。

    “怎么?不笑了?”张逸夫再次陡然一转,再回到了袁铁志身上,“你刚刚不是认为这很可笑么?继续啊?让我看到你的自信,你要自信的笑。”

    “……”袁铁志完全傻了,一开始笑是为了缓解尴尬,后来不笑是因为巴干都慌了,他也笑不起来了,“举报是很严肃的事情……”

    张逸夫劈头盖脸质问道:“那你一开始笑什么?你不是认为很可笑么,认为大家有目共睹,检举你简直可笑么?为什么又不笑了?又成了严肃的事了?”

    “……”袁铁志简直要崩溃了,你倒是告诉我,到底该笑还是不笑啊。

    “哈哈哈哈哈!!”别的不说,贾天芸看着袁铁志因为这个问题而为难,她先是笑了,“好了逸夫,别折腾他了,认真举报。”

    “再折腾一下。”张逸夫十分认真地冲袁铁志道,“我帮你分析一下,就像是一只狗,看见人的时候,他为了表示自己很厉害,他就要叫,对不对?然后他渐渐发现了这个人比他厉害,他就不敢叫了对不对?”

    “哈哈哈哈!”贾天芸已经笑得弯腰捂肚子了,现在的场面,怕也就是她能完全抽离出来,进入听笑话的情绪。

    那么袁铁志就更难了,他要说对,还是不对呢,他笑还是不笑呢。

    事到如今,局面已经完全失控,这里已经完全变成了贾天芸的场子。巴干只字不语,只六神无主静坐,身为局长,本不该就这样拱手让出一切主动权的,这也许是他的一个抉择。

    “张逸夫……”袁铁志压着嗓子,眼中布满血丝,“你骂人,随你,要举报……就别废话。”

    “你真想听么?大家真想听么?我有必要说么?”张逸夫继而转向了其他人,“大家比我清楚吧?要我一点一点把他的人皮撕下来么?”

    话罢,他十分哀伤地转望袁铁志:“那会很痛的。”

    所有人内心都响起了同一个声音——张逸夫你丫在说相声么?这里是组织会议啊!你在举报啊!

    但所谓失控的场面,就是要彻底的失控。

    贾天芸就好这口,巴干就是一个屁也不放!别说单口相声了,在上面搞床.戏都是张逸夫的自由。

    “不……不行,我先走了……”袁铁志终于崩溃了,要受不了了,自己何苦在这里等骂,他就此撑着桌子起身,“我有没有问题,组织会给一个说法……”

    “不急,袁处长。”白慕一个闪身过来,轻轻一按,便将他压了下去。

    “你们……你们……”袁铁志发疯了一样看着白慕和张逸夫,最后又望向巴干,巴干完全规避掉了他的目光,“你们到底要让我怎样?不要这么欺负人好不好?我是清白的!贾处长,您刀下留人,我很尊重您,您有意见跟我提……”

    “哎呦呦呦……还没揭就开始疼了……”贾天芸享受着这一幕,提你娘的意见啊,“袁铁志啊袁铁志,我从来都是个直来直往的人,对你的意见,咱们第一次见面我就说得很清楚了——我的事就是我的事,不要乱摸,提意见有用的话,还会有今天么?”

    贾天芸在大多数时候,是个不讲理的人,但这句话真的很讲理,初次会议我就说清楚了,是你逼的。

    “我这……这……”袁铁志简直头痛欲裂,“那你们说吧,随便说,我不发言,组织会给说法的。”

    “组织当然会给!”张逸夫抿了抿嘴,十分郑重地提醒道,“不过组织有个规矩,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现在当众承认近十年间的全部贪污、受贿、渎职,然后再向贾处长,向我,向所有人,低头认错的话,可免你撕皮之苦。”

    袁铁志坐在原地,只闭着眼睛不停摇头,要骂就骂,我充耳不闻。

    “好吧。”张逸夫就此低头,翻开本子,从第一行说起,“1986年,蓟京第二火电厂,三期工程,五号机组,这应该是你第一次数目较大的入账。”

    袁铁志尽管认为自己充耳不闻,但还是面皮一抖……

    怎么可能,张逸夫什么时候做的……难道这两个月……

    “承认么?”张逸夫望着袁铁志,停顿片刻后转望另一个看似完全没关系的人,“基建处长,这事你该知道么?”(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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