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落泪
三月三,桃花开。
桃花街赏花人络绎不绝,街头街尾摊贩连成线,陶醉的陶醉,忙碌的忙碌。驭山随着人流缓缓移动,一脸颓废,眼中迷茫,无心欣赏路边美景,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驭山感觉自己就像个多余人,偌大一座城池之中,并无自己的容身之处。
想自己的名字倒是取得厚重大气,驭山驭山,驾驭山峰,听起来何等豪迈,可这命:
命比纸薄。
带着憧憬、承载着期望,远离家乡,来到云梦郡城,一年多了,摸爬滚打,跌跌撞撞,本想混出个人样,却越来越活成了狗。
有道是天道酬勤,人只要勤快肯干,日子自然会过得越来越好。
但是,得不生病,不要借贷。
十六岁的驭山一开始也对生活充满了希望,运气也不错,找到了一份多劳多得的蔡家造纸坊的活干,靠着起早贪黑勤劳肯干,每月收入约三百铜钱,除去基本生活开支,尚能月余百余钱,七八个月下来,存有一千铜钱,可以兑换成一两银子。
驭山特意跑了趟钱庄,将一千铜钱兑换成一两银子,为此还付出了一枚铜钱的手续费,心里头想的是将钱成整起来,只存不花,积少成多。
可天有不测风云,没想到身体健壮的自己,突然得了一种怪病。
这种病其实说怪也不怪,毕竟有的治,且患者还不少,但治疗起来费钱,因为医药费昂贵。
病了之后几个月下来,余存的一两银子花光了不说,还负债累累,并且,蔡家造纸坊那份活也没了,已经被新来的伙计给替代。
眼下身无分文、居无定所,还有好几张签字画押的借据在钱庄那放着。钱庄肯放贷的理由是:
年纪轻轻,一辈子还长。
钱庄天天利滚利,欠债数字越来越大,初一、十五得见面,若找不到人的话,钱庄便会派人去家乡驭家村要人要债。
近些天来驭山一直在找活干,毕竟肚子会饿,人也不能老在街头角落屋檐下睡,还得要挣钱还债。
病好了之后也不是没获得过试工机会,但是当那里的雇主、伙计见到钱庄派人来向驭山讨债后,驭山便又失去了这份活。
而真正让驭山希望崩溃的,是钱庄马仔揭露的残酷现实:
像你们这种人,就是一条落水的狗,想上岸,别做梦了,你们若是上岸了,我们吃什么?
走完桃花街,前方是云梦江,驭山到了江边,望着滚滚江流,心却如死水,脑海中,那些亲近的人影在向远处飘。
忽然。
嘭——水花四溅。
“有人跳江啦!”江边有人叫道。
一个单薄的身影猛然浑身一抖,快步冲了出去,一头扎进江水中。
不少人闻声向这边跑来,出事地点的岸边很快围满了人,众人指指点点、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看着热闹,就是不见有人下水救援。
好一会之后,水面上终于有了新的动静。
先是两个模糊不清的脑袋冲出水面,接着可看清:一个人从背后搂着另一人,奋力往岸边游。
这时,总算有个人站了出来,向江水中的人递过去一根长竹竿。
水中的人伸手抓住竹竿,仰头朝天喘了几口气,然后一只手抓着竹竿、一只手搂着另一人,借着竹竿的拉力往岸边靠。
靠边后,在那个递竹竿的人的协助下,救人的人和被救的人都上了岸。
被救的人呛了不少水,趴在地上哇哇的吐。
救人的人向递竹竿的人道了一声谢,便赶紧的拍打着被救的人的后背,助其将水吐出来。
递竹竿的是一名瘦小老者,将近花甲之年,但人挺精神,看得出身子骨还健朗,只是开始有点驼背。
瘦小老者靠近些蹲下来轻声问道:“年轻人,为啥想不开呀?”
被救的人稍稍直起些身子,伸手抹去脸上嘴上的水渍,扭头望向瘦小老者,迷迷糊糊的说道:“是谁把我给推下去的?不知道我不会游水吗?”
瘦小老者皱眉道:“这么说来,是有人故意害你?”
被救的人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没招谁也没惹谁的,是谁想害我?”
见被救的人已无恙,救人的人起身离开,临走之前,他弯腰向瘦小老者鞠了一躬。
他,正是驭山。
瘦小老者礼节性的对驭山点了点头,接着,伸手拍拍地上人的肩膀,示意自己就此走了。
待挤出了围观人群之后,瘦小老者一路朝着驭山的背影跟去。
驭山浑身湿透了,边走边拧衣服,漫无目的,心里头啥也没想,很麻木,也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跟着。
离开江边后,走进一条巷子,巷子里路面坑洼、两边墙壁斑驳,越往深处越显得阴暗孤寂,驭山却无意识的朝里面走着,仿佛越往深处便会越舒服些似的。
最后,驭山走到了尽头。
前方是一堵墙,要想继续往前走,除非翻越那堵墙,驭山抬头望了望墙,然后在一个最暗的角落里蹲坐下来,低着头。
瘦小老者一步步走近,不快不慢,有脚步声,但不重。
感觉到有人过来了,驭山抬起头,呆滞的望着,明明眼中有人影闪动,却像是啥都没看见似的,沉默无声。
瘦小老者没有介意,反倒露出笑容,主动先开口打招呼:“年轻人,我们又相见了。”
驭山僵硬的点点头,没有说话,不想说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
瘦小老者仍不介意,含笑走近,一边摸着稀稀拉拉的胡须、一边不停的点头,言道:“年轻人相貌堂堂,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乃富贵吉祥之相,大富大贵之人啊!”
这话是难得的好话,在驭山的印象中还是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只是听在耳朵里,心中却更加苦涩。
但也不能无视老人家的一番好意,驭山苦笑回道:“感谢老先生吉言,还请老先生莫要打趣我了,我现况困苦不堪,莫说跟富贵沾边,恐怕生活下去都极为不易。”
瘦小老者摆摆手道:“年轻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有句话说得好,莫看少年穷、得看少年志,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负。”
驭山黯然:“可天,负我。”
瘦小老者接着道:“天若真负你,你何不逆天?”
驭山摇摇头:“我逆不了这天。”
瘦小老者神色认真:“不,你逆了。”
驭山不明所以。
瘦小老者示意请站起来,驭山缓缓起身,瘦小老者言道:“今日江边上,那人掉进江水中,至始至终只有你一人下水相救,你若不救,那人必死无疑,可对?”
驭山点点头。
“那那人之死,如天降横祸,是不是天意?”
驭山继续点头。
“你将那人从死亡中拉回来,是不是逆了天意?”
驭山茫然的望着瘦小老者,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瘦小老者哈哈一笑道:“老朽姓莫,名夫子。少年,不如先告知你的姓名?”
驭山拱手施礼:“晚辈驭山,拜见莫夫子前辈。”
莫夫子点头笑道:“驭山小友不必多礼,你我边走边谈。老朽家住附近,家中只有老伴一人,一年到头难有来客,家里头冷冷清清,今日小友便去我家做客,也好让我那老伴惊喜高兴。”
“这…”驭山迟疑。
莫夫子伸手拉着驭山边走边说:“驭山小友莫嫌弃老朽家里头冷清,也别跟老朽客气个啥,不然老朽可会认为小友矫情啰!”
驭山无奈,只好随莫夫子迈步走着。
出了巷道拐个弯,进入另一个巷子,这巷子驭山有些印象,叫槐树巷。
槐树巷住的人不多,只有几户人家,巷尾距离江边近,风大,夏天倒是好、但冬天难过,一阵一阵寒风灌进巷子里,让人走路都一颤一颤。
莫夫子家在巷尾,一座陈旧的独栋小院,院子里有棵老槐树,树的西面有口水井,水井上盖着刚好比井口宽一点的大斗笠,树的东面有个小凉亭,亭子里摆着小茶桌和几把凳子,主房是几间木屋,整体看起来陈旧简朴,但也不失整洁惬意。
不过,令人意外,莫夫子的老伴居然是个侏儒老妇。
不是说莫夫子的老伴就应该怎么地,而是侏儒人并不常见。
第一眼望去,目光中难免会有些异样,驭山一脸愧疚,连忙为自己的失礼道歉。
两位老人哈哈一笑,让少年无需介怀。
侏儒老妇十分热情的招呼驭山入座,让驭山用不着尊称她为老夫人,叫声青婆婆听着更亲近,然后便乐呵呵的往厨房里忙去了。
莫夫子一边煮茶一边跟驭山说说云梦郡城的历史人物。
驭山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偶尔勉强说上一两句自己知道的,免得老人觉得唱独角戏无趣,而心里头,则是如坐针毡,因为他听到厨房里在杀鸡宰鹅的。
不过是萍水相逢,之前并无交情,客人空手而来,主家却杀鸡宰鹅的招待,这如何过意的去?
再说驭山自己,乃一身无分文、居无定所、负债累累的无业游民,身份卑微,何德何能让人如此招待?
这不单单是受宠若惊可以形容的了。
于是,驭山找了个开口的机会,无半点欺瞒的将自己窘迫的现况告知了莫夫子,说自己恐怕还不起今日被招待的人情。
没想到莫夫子听完之后,哈哈大笑说道:“傻孩子,陪老人家喝杯茶、吃顿饭,你想那么多干甚?一杯茶一顿饭可比得上一条人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比起孩子你心中的财富,眼前的困境及那点负债又算的了什么,将来回头再看,那不过是你经历的一个小故事而已。”
虽然这番话并没有当场解开驭山的心结,但驭山真正感受到了老人的善意,温暖。
说心里话,他特别期待能有些善意和温暖降临到自己身上。
可当真正有了,他却难以安心,总觉得欠得更多了。
眼泪模糊的吃过这餐无比丰盛的饱饭之后,眼见天色不早,驭山含泪鞠躬一拜,向两位老人提出告辞。
然而,侏儒老妇老泪纵横的拉着驭山说道:“孩子,你能去哪呀,以后就安心在这住下吧,就当给老人家做个伴,好吗?”
驭山再也忍不住泪水,眼泪簌簌直往下掉,捂着脸蹲在地上痛哭起来。
最终,他留下来了,一整夜都在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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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漪儿
黎明前,明明没有睡意、没有入睡的驭山,恍然入梦。
梦中,有一股意识带着他走遍自己的体内,沿着每一条经脉、经过每一个气穴。
最后停留在眉心之间入内三寸的上丹田——紫府,于紫府中,那股意识引领者他勾勒出一个立体空间,空间中黑漆漆的,空无一物,毫无波动。
接着,在那个立体空间中一个点一个点的点亮,每一个亮点都如一颗星辰,当点亮的地方越来越多,整个空间如漫天星光。
最终,空间中出现七百二十颗星辰,正好对应人体七百二十个气穴,点位不差分毫。
然后那股意识引导着驭山,从经脉中引出一条条如小蛇般的灵气,灵气小蛇进入紫府,进入漫天星辰的空间,按照人体经脉的走向,将一颗颗星辰链接起来。
星辰与星辰之间链接完毕,空间中出现一个缩小版的立体小人。
立体小人由星辰、及星辰之间的连接线组成,很是梦幻。
驭山意识一动,梦幻小人也动,挺有趣,很好玩,让梦中的驭山开心的笑起来。
笑得十分灿烂,如同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驭山敢发誓,自己很久都没像这样开心的笑过了。
下一刻,驭山的意识中多了一些东西——一套经气运行的心法。
驭山不由自主的运行起心法来。
当按照心法在体内经脉气穴中游走一圈,紫府空间中的梦幻小人似乎更亮了些许。
咦!驭山惊讶!
随后不停的运行心法。
果然如此,梦幻小人身上,星辰与星辰的连接线渐渐变得晶莹剔透,几乎可以看清管道中有一条条的发光小蛇排队游走,发光小蛇们十分欢快,十分可爱,懵懵懂懂如稚童。
当发光小蛇遍布整个梦幻小人,梦幻小人仿佛活了,浑身上下散发着灵性。
至此,就算驭山不再主动运行心法,一切依然自动运行。
体内经脉向紫府游入灵气小蛇,灵气小蛇被梦幻小人吞入,化作发光小蛇,在梦幻小人身上排队游行,队伍从稀疏到密集,从密集到更密集,当实在密集得不能再密集了,梦幻小人就会不太明显的长大一点点。
入梦之中的驭山并不知道,此刻他的身体正发生着变化。
丝丝缕缕的天地灵气,正不断的涌入驭山所在的房间,从体表进入他的体内,进入经脉气穴,渗透血液、肌肉、筋骨、脏腑,净化他的整个身体。
身体中的杂质不断从毛细孔排出,积少成多,凝结出厚厚一层污垢。
这个过程整整持续了三天,驭山毫无感知,醒来时,仍是早晨,已半点不记得梦中事。
睁开眼睛一看窗外的阳光,驭山猛的一拍脑袋,“糟糕!睡过头了。”
驭山连忙起床下地,哗啦一声响,身上有什东西裂开,瞬间碎了一地。
顿时,气味刺鼻,臭气熏天,驭山忍不住干呕连连。
“这是怎么呢?”
“这可如何是好?”
驭山一脸犯难、尴尬无比,心里头第一反应:是不是昨夜自己大小便失禁了,弄到了床上身上。
待强忍着臭味细细一查看:奇怪了,床上、地上,及身上残留着碎碎末末的污垢,跟晒干了的淤泥差不多。
“难道昨夜梦游出去了?掉进了污水沟?然后又迷迷糊糊回房睡到了床上?”
驭山疑惑不已,似乎自己从不梦游的吧。
这时,门口响起莫夫子的声音,笑呵呵说道:“驭山小友,你终于醒了。”
驭山连忙拍打干净身上,“莫老,不好意思,我睡过头了。”
接着,他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一半,硬着头皮说道:“莫老,十分抱歉,将房子里弄脏了,我马上清洗干净。”
莫夫子伸头望了望地上,又看了看驭山身上,有些疑惑:“驭山小友,你是不是这三天的哪个半夜里出去了?不小心弄了一身污泥?白天我都有进房来看过你,见你一直睡得很香,便没有吵醒你,只是不曾打开被子,所以不知晓你弄了一身污泥。不过,无妨无妨,小事而已,让你青婆婆来清理就行了,你赶紧的吃饭去,别饿坏了,你青婆婆一直备着热饭热菜等你醒来呢。”
说到后面,莫夫子拉着驭山边说边走,语气中满是关怀。
驭山心中早已诧异不已,很是不可思议:“三天三夜?我居然睡了三天三夜?”
接下来。
驭山恍恍惚惚,在莫夫子的陪同下、青婆婆的热情照顾下,洗漱一番,吃饱了肚子,到凉亭下坐着。
直到某一刻,驭山猛然扭头看向院门口,轻声说道:“莫老,我感觉巷子里有个女孩过来了。”
“有吗?”莫夫子也扭头望向院门口,见院门口空荡荡没人,于是疑惑的起身,向院门口走去。
当莫夫子走到门口,往巷子里一看,“嘿!还真有个女孩朝家门口走来,那不正是自家孙女吗?”
突然见到爷爷出现在门口迎接,女孩既欢喜又惊讶,“爷爷!爷爷!您老咋知道漪儿今天要来呀?”
同样惊讶的莫夫子顾不得多想,笑呵呵迎向孙女,还作出掐指一算的样子,“爷爷当然知道漪儿今天会来,这不,掐指一算嘛!”
漪儿快步奔跑过来,一把挽着爷爷的胳膊,笑嘻嘻往院里走,“爷爷真乃神人也!说不定就是老神仙下凡。”
“哈哈哈!”
莫夫子开怀大笑,一边喜庆的朝驭山招手示意,不冷落他,一边朝屋里喊:“阿青嘞!出来瞧瞧谁来啦!”
驭山早已起身,向莫夫子点头回应,向女孩点头致意。
女孩身材比莫夫子高,约么十五岁左右,皮肤白皙,甜美可人,脸上有对小酒窝,笑起来十分好看。
当目光与驭山相对,她收起笑容、露出狐疑,“你是…”
未待驭山回答,莫夫子早已开口:“驭山小友,这是我孙女漪儿,跟你算是同龄人,不用紧张,也无需多礼。”
其实驭山真的很紧张,手心里尽是汗,有些不知所措,正考虑要不要拱手施礼,莫夫子一言,刚好解了围。
驭山尴尬的笑了笑,“漪儿你好。”
漪儿将歪着小脑袋看人的姿势摆正,大大方方朝驭山挥挥手,“驭山哥哥好!”
打完招呼,她欢跃着朝屋子里跑,远远张开双手,远远娇呼,“奶奶!奶奶!”
“哟呵呵!我的漪儿来啰!”闻声跑出来的青婆婆,一把抱住女孩,疼爱万分。
漪儿一早就蹲下了,让自己的脸庞,能够贴在侏儒老妇怀中,像只撒娇的小鹿,亲昵的往老妇怀里钻。
这一幕十分温暖、温馨,令人感动、羡慕。
驭山不禁想起了自己那已经过世的爷爷奶奶,爷爷奶奶也十分疼爱自己,自己也曾撒娇往爷爷奶奶怀抱里钻。
莫夫子一边煮茶一边说道:“孩子可怜,从小没见过爹娘。”
驭山错愕:“漪儿她爹娘…”
莫夫子摇摇头,低声说道:“十五年前,阿青在江边见到一个孤零零的婴儿,刚出生没多久,用一件破烂袍子包裹着,等了大半天不见有人来领,婴儿饿得哇哇哭叫,阿青只好先将她带回来照顾,我每天都会到江边守着,看有人来寻找婴儿不,可至今杳无音信。”
听着,驭山不禁望向漪儿,目光中流露出丝丝缕缕的同情与怜爱。
莫夫子接着往下说了些关于漪儿的事。
漪儿的名字是莫夫子给取的,开始只叫漪儿,后来漪儿到了入学塾的年纪,便加上了姓氏,叫莫漪儿。
漪儿从小乖巧懂事,知道了自己是江边捡回来的孩子,也没吵着闹着要找爹娘。
为了不让爷爷奶奶担心伤心,她几乎从不提及爹娘父母这些字眼。
但她偶尔会偷偷躲在被窝里哭,令人十分心疼心痛。
不过这孩子很有长辈缘,十二岁那年,漪儿被云梦山武院的秦离老师看上了,她将漪儿带去了云梦山,对漪儿及其宠爱,视如己出。
……
莫夫子细细声声的说着。
驭山静静的聆听,心绪随着漪儿身上的喜乐哀愁而波动,暂时忘记了自身,时间过得飞快。
漪儿陪着青婆婆在厨房忙乎,也一边向青婆婆打听了些关于驭山的事。
中午,两老两少坐在一起,吃了一顿不亚于三天前那顿丰盛度的中餐,比起来,今天更加欢乐,因为有漪儿这个开心果。
老人家拿出了珍藏多年的佳酿,说什么也要驭山喝几杯,连漪儿也不例外,喝了小小一杯。
几杯酒下肚,驭山算是彻底的忘了困境与忧愁,沉浸在一年多没有过的家的感觉中,很温暖。
接下来两天,煮茶饮酒,爷爷奶奶,哥哥妹妹,欢笑无穷,令驭山觉得极不真实,却有身在其中。
三月初九,漪儿回云梦山的日期到了。
漪儿亲昵的说道:“驭山哥哥,和漪儿一起去云梦山吧!漪儿知道驭山哥哥在找活干,正好云梦山有杂役学员的空缺,名额很难得的,很多人挤破脑袋的想要获得,虽说只是云梦山的杂役学员,但除了有机会学习武艺之外,每个月还有一两银子的补贴的。”
停顿了一下,漪儿露出自信自豪的笑容,继续说道:“秦离老师对我可好了!只要我开口一说,十拿九稳。”
接着,她手掌放在嘴边压低声音,一副说悄悄话的样子,“驭山哥哥,我偷偷告诉你哦!秦离老师可是云梦山的第二强者,副院长身份,说话没人敢不听,连老院长有时也得听她的。”
听完,驭山心里暖暖的,十分心动,但还是忍住了。
驭山真诚的微笑着,目光中充斥着感激,“漪儿妹妹,谢谢你的好意,我还是不去了,但可以送你到山脚下。”
漪儿撅起小嘴,不解的问道:“驭山哥哥,为什么不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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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登山
今天是三月初九,到十五,只剩下六天。
六天之后,钱庄马仔准会出现,只要是在云梦郡城,不管驭山在哪里,他们都能找到。
驭山不想因此给漪儿与二老带来半点麻烦。
但在漪儿、莫夫子、青婆婆轮番的劝说下,驭山最终没能推辞得了,只好口里头先答应着,等将漪儿送到云梦山下,再做打算。
背着一大包青婆婆准备的点心吃食,驭山拜别二老,随漪儿往云梦山行去。
云梦山在云梦郡城的东郊,高耸入云,常年云雾缭绕。
云梦武院位于云梦山之巅,戒备森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不过驭山心里明白,钱庄马仔定能找上云梦山,因为之中有马仔曾扬言:就算你躲进云梦山,那也没用,里头有些大人物,乃是我等的师兄。
漪儿一路上欢快的像只小鸟,跟驭山哥哥说着各种山上的趣事儿。
驭山静静的聆听,时不时露出笑容。
只是漪儿很少说到学武方面的事,似乎故意避开这些话题。
驭山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不过总会有些事是跟学武沾边的,到了那个坎上,驭山不经意的向漪儿问了一句。
漪儿只好硬着头皮喃喃道来。
在云梦山云梦学院学武,叫作修炼,也称修真,修炼者称为武修,但并不是所有的学员都可以称之为武修。
要入修炼之门,成为武修,最低也得踏入入门之境——元武境。
元武境分为低、中、高三阶,分别为元力一、二、三重,四、五、六重,七、八、九重。
当驭山问及漪儿的修炼进展,漪儿更不得劲了。
原来,漪儿虽然在云梦山已经呆了三年,可如今尚未入修炼之门呢!
亦难怪漪儿不愿意主动提这茬,自然是认为丢脸之极。
而驭山所担心的,修炼毫无进展的漪儿,自然弱小,在山上会不会被人欺负、受委屈,于是一脸认真的问道:“漪儿妹妹,虽说秦离老师十分宠爱于你,但秦离老师也不能时时陪在你身边,山上可有人欺负你?”
“怎么…”漪儿欲言又止,原本准备说“怎么可能会有,谁敢呢?”
不过她脑海中却飞快的一转,接着小眼神小脸蛋直涌起委屈,低声的、弱弱的说道:
“怎么会没有呢,我修炼毫无进展,废材的很,其他学员哪能不嘲笑我,不挤兑我,加之秦离老师对我又特别的好,所以他们打心里对我羡慕嫉妒恨。”
“驭山哥哥,漪儿一个人在山上好可怜呢。”
听着,驭山心都快化了,怜爱疼爱万分。
不过眼眸中却锋芒渐起,一双手不知不觉的握紧成拳,越握越紧,眼见着青筋鼓鼓。
就当他情不自禁的要说出,“漪儿妹妹,以后我会保护你。”
漪儿的小眼神小脸蛋,可怜巴巴、无比期待的望着他,“驭山哥哥,你上山保护漪儿好吗?”
驭山毫无迟滞:“好。”
一个字,万分重,驭山内心中作出了重重的承诺。
漪儿当即喜笑颜开,雀跃起来:“漪儿好开心哟!漪儿有爷爷奶奶疼爱,有秦离老师宠爱,现在漪儿又有了驭山哥哥保护,嘻嘻嘻!好开心!”
以身为副院长的秦离老师对漪儿之宠爱,漪儿在云梦学院几乎可以“横着走”,哪有人敢找她的不痛快。
其实漪儿是在担心:驭山哥哥不愿意上山,心里头打算将漪儿送到山门口便离开。
所以漪儿灵光一闪,来了这么一出。
而事实上,漪儿的直觉是对的。
但从此刻开始漪儿再也不用担心了,驭山已然做出了决定。
不过话又说回来,漪儿的修炼进展怎就这么慢呢?感觉就像入不了修炼之门的人一样。
更奇怪的是,既然漪儿没体现出有修炼天赋,为何秦离老师还会如此的宠爱、如此的看中她?
有些话漪儿倒是说对了,如修炼废材般的她,却能受到秦离老师的宠爱,的确是惹人羡慕嫉妒恨。
只不过出于对秦离老师的敬畏,无人敢显露出来而已。
眼见着到了山门,漪儿拉着驭山一路小跑过去。
山门处有值班巡逻的学员,年纪看起来都比漪儿要大。
见漪儿带来一个陌生少年,不少人皱起了眉头:云梦山可不许随意带人进入。
不待巡逻学员开口问询,漪儿远远便挥手,笑嘻嘻招呼道:“各位学长学姐好!这是我的驭山哥哥,奉命上山拜见秦离老师。”
“这样啊…”巡逻学员们眉头一松,露出了笑容,客气说道:“那漪儿学妹赶紧的上山吧!别误了时间。”
“好的!”漪儿话不多说,拉着驭山往山上跑,一边回头挥手,“学长学姐们再见!”
漪儿自然没有秦离老师的命令,从而奉命无从说起。
但漪儿朝驭山眨眨眼,调皮的说道:“我可没说是奉命于秦离老师,难道漪儿不可以奉爷爷奶奶之命带驭山哥哥上山拜见秦离老师吗?”
驭山微笑说道:“小精灵,狐假虎威成功了。”
漪儿得意洋洋。
登山之路陡峭,一层层阶梯向上延伸,宛如登天之梯,尽头直达云天。
漪儿快步跑着,感觉毫无压力,还能一路谈笑风生。
她的手拉着驭山的手,驭山岂会让她加重一丝一毫负担,脚步快慢适中,一路完全跟随漪儿的节奏。
漪儿和驭山,都没感觉出有啥不对劲。
倒是一些路过的学员,心里头不禁的狐疑:漪儿能一口气跑步上山,倒是可以理解,可那个陌生面孔的小子,分明就还不是一个武修,且绝对没在山上呆过,怎会也有这般脚力?
山上跟山下,完全不一样。
以山上之灵气养身体,只需呆个几年,哪怕最终没能入修炼之门,那也不是山下人可以相比的。
比如说那些杂役学员,十之**最终入不了修炼之门,但一旦下了山,便是一个强手,一人打趴七八个中年壮汉不成问题,从而十分抢手,一些对于安保需求大的地方都抢着要,如钱庄、赌场、码头、贵重品坊市、有钱人家、有地位之人身边等等。
至于那些正式学员,他们更是如展翅大鹏,高高在天。
漪儿和驭山,一口气跑到了山顶。
漪儿笑嘻嘻的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小脸蛋红扑扑的,喘气声比较重,当望向驭山,“咦!驭山哥哥,你咋一点都不累呢?”
驭山这才意识到自己面未改色心不跳,没出一滴汗,也没气喘吁吁,明明是一路跑着上山来的,却感觉如履平地散了个步。
好生奇怪。
病愈后分明身体虚弱,较之从前廋了不少,就算病之前的身体很健壮,但要说一口气登上云梦山而不累、不喘,那绝无可能。
难道是得了一场病之后体质还变好了?
驭山摇摇头,连自己也觉得此说法荒唐。
当他摇头的那一刹,视角余光无意中瞥见远处一上山小道上有个熟悉的身影,似曾相识。
于是凝目一看,“是他…”
听见驭山低声自语,漪儿循着驭山的目光望去。
只看见远处有个模模糊糊的身影,根本看不清高矮胖瘦,更不用说面容,于是漪儿一脸狐疑:“驭山哥哥,你看清了那个人?还认识那个人?你有这么好的眼力吗?”
“哦。”驭山回过神来,尴尬的笑了笑,回道:“我也没看清,或许是错觉而已。”
其实驭山非但看清了,而且还认出了那个人:正是六天前掉进江水中的那个被救者。
只是对于自己为何会突然变得眼力这么好,驭山无法理解,说不出个所以然,所以暂时没让话题展开。
实际上何止是眼力,包括刚刚上山体现的脚力,以及驭山早就心里头纳闷的听力,都显得极不正常。
驭山都快觉得自己是不是得了癔症,容易产生幻觉。
远处的响动只要自己想要听清楚,念头一起,哪怕中间隔着障碍,也能听得细致入微。
远处的画面只要自己想要看清楚,念头一起,哪怕是一片小叶子,也能看清上面的纹路。
头顶上的小鸟飞过,自己想着能不能抓到它,只要念头一起,小鸟便会在自己的眼中变慢,慢得像一片树叶飘过,伸手就能抓到手里。
还有跑着登山时,自己一念想着跟上漪儿,不拖后腿,便脚步轻盈,丝毫不累,以致于自己都没觉得有啥不对劲。
若说是幻觉,可却实实在在发生着。
驭山想破脑袋也不明所以然,只好无奈的静观其变,反正也没感觉出是坏事。
云梦山之巅,是一庞大无比的山顶平台。
有开阔的广场,雄伟**的大殿,起起伏伏的楼宇,错落有致的宅院,缥缈的岩壁亭观,云雾缭绕,如同一座悬浮于云海的仙岛。
漪儿带着驭山进入学院大门,走向学院深处,来到她的住处,一个环境清幽的独栋小院。
此地地势高于学院的大部分地方,俯瞰下方,一切尽收眼底,如同大平台之上的小平台。
漪儿让驭山在院子里稍作歇息,自己则出门跑向不远处的另一个院子,说是去找秦离老师。
见秦离老师的住处距离漪儿的小院不远,驭山安心了不少,如此甚好,对于漪儿的安全倒是不用太过担心。
没多久,漪儿便回来了,一同而来的还有一位中年美妇。
观那中年美妇,气质清冷,如雪中傲梅,驭山第一反应认为她就是秦离老师,正欲上前行礼。
却见漪儿微笑介绍道:“驭山哥哥,这位是雪竹执事。”
驭山连忙上前拱手施礼,心里头有些忐忑不安,道:“驭山拜见雪竹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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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劈柴
学院南边,有一片排列整齐的小木屋,那里便是杂役学员区。
杂役学员区与位于正中心的大殿之间,有食堂、茶肆、酒肆、小市场、锻造院、杂工院等等。
驭山一路紧张,跟随着雪竹执事来到杂役学员区。
亦并非雪竹执事不好说话,相反,雪竹执事还主动给驭山介绍了相关事项,只是驭山总有种地上凡人见到了天上神仙的感觉,拘束感挥之不去。
当雪竹执事安排好他之后离去,驭山瞬间感觉轻松多了。
驭山住进了杂役学员区的一间小木屋,居住条件算不得有多好,但驭山已经很知足了,总算有了个暂时落脚的地方不是。
小木屋里摆着一张单人床、一张小桌子、两把凳子、及一个可以挂衣服放杂物的架子,架子上有一套生活用具和两套新衣服。
驭山拿起衣服看了看,很耐脏的青灰色,左胸处有“云梦学院”四个字。
在云梦学院,青灰色衣服代表杂役学员,纯白色衣服代表正式学员,至于执事、老师、及特殊身份的人,衣服没有统一标准,有自行穿着的自由。
驭山换上新衣服,拿着木盆去外面打了盆水进来,梳洗了一番,然后靠在床头回想雪竹执事说过一些事项,以免遗漏了该注意的地方。
杂役学员每天卯时初集合,做工到午时末,共四个时辰,其它时间属于个人的自由时间,若有特殊安排,临时通知。
杂役学员没有假期,但每个月可以申请到山脚下一次,但不可以离开云梦山范围。
杂役学员以九人为一个小组,每个小组设有一名组长,具体事务由组长安排。
……
不知不觉的,驭山睡着了。
这一睡,直接睡到了天亮。
“糟了,怕是早已经到卯时了。”驭山急急出了门向杂工院跑去。
果然,驭山是最后一个到位的,足足迟到了一炷香时间。
第一次迟到,下不为例,组长略作提醒,并没有责罚,但错过的这一炷香时间可真要命,早饭没了,得饿着肚子。
今日被安排劈柴,从头到尾的力气活。
望着堆积如山、腰身那么粗一根的树木,驭山肚子里咕咕叫,感觉只要自己一动手中的斧头,肚子里肯定叫的更厉害。
目测一根树木的长度,约么五十尺,劈成一尺长一片的木柴,需将树木截成五十节,得将一个成年人腰身粗的树木腰断四十九次,每一截大约劈成十片,又得劈下不知道多少斧,组长说了,必须最少劈完十根树木,否则到了点也不能收工,直到做完为止。
组长名叫孙磊,给人的第一印象还不错,不像是会故意整人的人,再说之前素未谋面、无冤无仇的,也犯不着。
驭山收起思绪,一斧接着一斧劈下去,开工了。
不管心里有没有底,那也得先干起来不是,实在完不成,下午接着干,哪怕干到天黑也没啥大不了的。
一个时辰后。
驭山终于劈完了一根树木,照这个速度下去,就算不计体力消耗,一上午也最多四根,加班加点的,也得忙到深夜子时。
如果大晚上的还劈得噼里啪啦响,这就有些说不太过去了。
驭山搓揉着手掌,手心手指起了不少血泡,说不痛是假的,只是顾不得这点小伤小痛,脑海中苦思冥想着有没有法子加快进度。
至于肚子,叫一阵子也就不叫了,估计是饿过头了。
稍作休息,驭山开始劈第二根树木,脑海中虽然还在思考着,但并无结果。
“若是能每一斧劈下去都特别精准到位就好了。”
想不到省时省力的法子,驭山回归到出斧的力道和精准度上,于是由着这个念头,将注意力集中在出斧上。
就这样,驭山一次接一次出斧,一次比一次到位,一次比一次更好。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但劈下去的效果越来越好,并且出斧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渐渐的,驭山完全沉浸在一次次出斧中,忘记了身边的一切。
“啧啧啧!怪事了,劈个柴有那么有趣吗?劈得如痴如醉,还带着陶醉的笑容呢!”
一个年轻女子走了过来,啧啧称奇。
她虽然穿着宽宽松松的杂役学员服,却仍展现出迷人的曲线,说明有些地方不是一般的浩大,实打实的将宽松的衣服高高撑起,而有些地方却又收束的很小,并且离地距离极高,说明两条腿不是一般的长,还有面容之美,亦非同一般,可谓秀色可餐。
可惜,少年劈柴劈入了魔,完全没注意到有一道靓丽风景出现。
年轻女子也没急着跟少年打招呼,慢慢蹲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只是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显得惊奇。
只见少年:
劈完一截又一截,只要是大小均匀的圆木,每一截平均被劈成十片,每一斧下去分出一片,片片均匀,正好出斧九次,除非是直径较小的树木尾部,便相应的减少出斧次数。
劈完一根又一根,每一根腰断成五十截,腰断一截共出斧一十五次,由外而内,外面一圈劈十次,里面一圈劈五次,然后蹬一脚,一截圆木断开,同样,直径较小的树木尾部,便相应的减少了出斧次数。
整个过程,毫无间断,简直如同一部劈柴机器。
从蹲下来,年轻女子便再没站起来过,不知不觉的,看着少年劈掉了七根树木。
按照少年分成一捆一捆堆放的木柴算了算,应该是从十一根树木上劈出来的。
但少年还没有停手的意思。
眼见午时将至,年轻女子拍拍小腿站立起来,感觉腿都蹲麻了,心中好生奇怪,“什么时候自己有这份耐心了?居然能蹲在原地不动长达一两个时辰。”
年轻女子终于忍不住直接走到少年跟前,出声道:“喂,你到底打算劈到什么时候?有人来了你看不见吗?”
闻声,驭山猛然回过神来,抬头望向身前的女子,一脸错愕。
见少年愣了半天没吭声,年轻女子皱眉催促道:“你傻了吗?呆子,说话呀!”
驭山一头雾水,根本没搞清到底出了啥状况,欲言又止的问道:“你是…”
“我叫胡夭。”年轻女子语气干脆,说话速度极快,的确是个缺乏耐心之人,“你呢?”
“狐妖?”驭山脑海中浮现这样两个字,动作表情迟迟滞滞,缓缓放下手中的斧头,拱手施礼,“驭山见过学姐。”
“哎……”
年轻女子胡夭仰天一叹,接着一串字一串字从嘴里蹦出来,语速快的惊人,“看你出斧劈柴的速度倒是快得很,一两个时辰就劈了七八根树木,以这种速度来说,足以成为杂役学员中第一快手,本想着你是个痛快人,咋就这么呆呆滞滞的呢?等你说几个字出来,都可以急死个人咧!基于你这种表现,我叫呆子没问题吧!”
驭山听得脑壳又晕又胀又懵,几乎只听清白了一头一尾,“一两个时辰就劈了七八根树木”、“我叫呆子没问题吧”。
她是在说我吗?
驭山不敢相信,转头望向劈好的木柴,心中默算一下,“咦!已经劈了十一根树木了,手头上这是第十二根,怎么会这样?全是我自己劈的吗?不可能吧!难道是这个狐妖帮我劈了?”
“喋!又在发愣,又不说话了!”
胡夭一脸想死的表情,抱怨道:“呆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驭山连忙道歉:“狐妖学姐,对不起,我的脑袋有点懵,有些转不过来,你能慢慢说吗?”
“切!真难伺候。”胡夭悻悻道,故意一个字一个字拉长声音,“呆…子…我…说…你…就…是…个…呆…子…咧…”
驭山明白了,自己惹她不高兴了。
可为什么惹她不高兴了呢?还是不明白。
但这次驭山没让她等,她的话音一落,立马就让她听到回话的声音,“若是狐妖学姐真觉得我很呆愣,那以后就叫我呆子吧,我不介意的。”
“呵呵!”胡夭气笑道:“呆子,你介意又能如何?难道你不晓得杂役学员中真正的大姐大——胡夭吗?”
驭山挠挠后脑勺回道:“狐妖学姐,我昨天才来学院,什么也不懂,你给我些时间,我会晓得你的威望的。”
“切!威望个屁呀!会不会用词,夸奖还是讽刺呢?真是你被气死,呆子呆子!”
驭山:“我…”
胡夭不耐烦的摆手:“好啦好啦!以后少说话,多做事。”
驭山点头接受,心里头求之不得。
胡夭接着说道:“虽然嘴笨的很,但看你手脚还算利索,以后你直接由我指挥,我说啥你干啥。”
驭山又迟疑了,弱弱的说道:“孙磊组长那里…”
胡夭一摆手打断,“管孙磊锤子啊!他算哪根葱?”
驭山默不作声。
“走吧!吃中饭去。”胡夭转身迈步,背后的曲线一展无遗。
驭山愣了一下,脚步没动。
胡夭猛地回头,凶巴巴叫道:“快点呀!磨蹭个啥?”
“哦。”驭山这才应了一声,硬着头皮跟了过去,其实心里头不安的很,担心孙磊组长会因此责罚,但眼前的这位似乎更不好惹。
一路上,驭山始终保持与胡夭相距个三五步。
每当胡夭回头瞪他,他便望向天空看云彩。
一开始胡夭还会念叨几句什么的,反正语速快得很,听得有些懵,驭山也不作声。
后来估计是胡夭懒得说了,从而耳根子终于有了清净。
于是,驭山开始细细回忆今天劈柴的过程。
这一回想,他又发现自己多了些异常:超乎寻常的体力,超乎寻常的手劲,超乎寻常的准度,似乎那斧头握在自己手里,如鱼得水,随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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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狐妖
云梦武院的食堂是一座长条形房子,空间很大,估摸着能容纳数百人同时进餐。
房子的中间有一根根立柱支撑栋梁,整个空间分为三个区,一区、二区、三区,一区由半开放式包厢组成,是老师、执事用餐的地方;二区的桌椅间距较为宽松,是正式学员用餐的地方;三区的桌椅摆的相当紧密,是杂役学员用餐的地方。
见一区不少包厢中有人影,二区差不多坐满了六成。
三区七八成是空位子,对于杂役学员而言,此时还没到吃饭的正点。
当驭山跟着胡夭出现在三区,不少目光望了过来,其中就有孙磊组长。
孙磊目露疑色,不明驭山怎会这么早就出现,还跟着胡夭一同出现。
驭山与孙磊的目光接触,心中很是不安,硬着头皮快步走了过去,未待孙磊询问,主动开口解释道:“孙磊组长,我本不想这么早来吃中饭的,是狐妖学姐硬要我跟着她过来。”
“你拿胡夭压我?”孙磊不悦。
“我…”驭山哑口,心中自然没有拿胡夭压孙磊的意思,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胡夭走过来站在驭山身边,直视孙磊冷笑道:“怎么?你有意见?”
孙磊不与胡夭对视,不冷不热说道:“我没跟你说。”
胡夭双手环胸,十分突出,质问道:“孙磊,你刚才没提到我胡夭吗?”
孙磊不爽道:“胡夭,这是我孙磊组里的事,你别参合。”
“哼哼。”胡夭冷哼两声,霸道说道:“从现在起,驭山不是你孙磊组的组员了,正式成为我胡夭的组员。”
“你!”孙磊猛地站起来,板着脸。想必是真来了脾气。
胡夭得寸进尺,气焰嚣张,“怎么?你觉得我胡夭做不到从你那调走他?”
孙磊冷静了一下,放缓语气说道:“胡夭,我不跟你争执,但你觉得调他走会对他有好处?我孙磊是故意整他?故意将两个人的活压给他一个新人,让他一天劈完十根长木?那你就错了。”
“他驭山欠着山下钱庄一百两银子,按他一个月一两银子的补贴,就算不吃不喝也要七八十年才能还上,可他还得清吗?往后每一年不用增加利息吗?”
“我让他一个人做两个人的活,就是为了让他每个月多领到一两银子的补贴,难不成这是在故意整他?”
听完,未待胡夭开口,驭山连忙朝孙磊拱手施礼道:“感谢孙磊组长关照,我愿意留在孙磊组长组里。”
他并不奇怪孙磊会知道他欠钱庄钱的事,因为钱庄里的催收马仔曾扬言他们山上有人。
“驭山!”胡夭瞪了驭山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
驭山转向胡夭,同样先拱手施礼,然后一脸歉意道:“狐妖学姐,我的确欠了山下钱庄的钱,很想尽早还清,现在孙磊组长关照我多挣些钱,我…”
“别说了。”胡夭出口打断,不理驭山,直视孙磊道:“那是他的事,我管不着,现在,我就是要将他调到我的组里,你们谁赞成、谁反对?”
说最后五个字时,她霸气外露,目光扫过孙磊身边的所有人。
见孙磊身边的几人一个个将脸偏向一边,不与胡夭的目光接触,脸上一副我就来吃个饭的表情。
孙磊也有意无意的避开胡夭的目光,保持沉默。
直到感觉胡夭不准备再说话,他望了驭山一眼,说了一句,“你好自为之。”然后转身离开。
其他几人连忙挪地方,将位置让给胡夭。
胡夭一屁股坐下,瞪了驭山一眼道:“还不快去打饭?呆子。”
“哦。”驭山哦了一声,一路小跑过去打饭。
一会儿后,驭山端着两份饭菜过来。
驭山先将一份饭菜摆到胡夭面前,然后自己在桌角位置坐下,埋头吃饭。
胡夭久久不动筷子,一脸的不爽,张口骂道:“你就这么怕跟我正面相对?还不快滚过来?真是个呆子!”
驭山又哦了一声,脖子以上的姿势不动,横着移到中间位置,反正就是埋头在盘子里不抬头。
胡夭仍然没动筷子,脸上还是不爽,但也没再说什么。
直到驭山将盘子里的饭菜吃了个精光,胡夭那份饭菜还是一口没动,她一把将自己的饭菜推向驭山,没好气的说道:“将这份也吃了。”
驭山摸摸肚子苦着脸道:“已经吃饱了,还有点撑。”
并非驭山讲什么客气,而是每份饭菜的分量的确很足,足够一个人吃饱。
“那就撑死。”胡夭目光蛮横。
见胡夭又要发威,驭山哦了一声,赶紧的埋头吃。
不一会儿之后,驭山将胡夭的那份也吃了个干干净净。
胡夭脸上终于没那么多不爽了,反倒带着些关心人的问道:“撑着了吧?难受吗?”
“不难受。”驭山傻笑说道:“我过惯了有一餐没一餐、饱一顿饿一顿的日子,肚子比骆驼还行,不怕吃撑。”
胡夭噗嗤一笑,脸上烟消云散,目光中流露出心疼、呆子、傻子,问道:“你这下说话怎么又这么流畅了?”
驭山伸手挠了挠后脑勺,尴尬的笑了笑,回道:“我刚刚吃着时,寻思着吃完之后学姐会问有没有吃撑,所以一早就在想着怎么回话。”
“啧啧啧!”胡夭乐了,打趣道:“呆子也有精明的时候了,还能寻思出姐姐我会问什么。”
驭山呵呵呵的傻笑。
却见胡夭瞬间又收起了笑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说道:“呆子,你到底知不知道?别人在你身上吸血,你还傻乎乎的感恩戴德来着。”
驭山默不作声,心里头当然知道胡夭指的是什么事。
胡夭继续说道:“钱庄和医馆根本就是狼狈为奸,不但医药费虚高,还搞出些贷款支付医药费的套,初一十五,分期还款,就是专门针对你这种人的,只要你一逾期还不上,便比利滚利还黑心还恐怖,痛打落水狗,让你永远上不了岸。”
驭山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低声回道:“那会我确实没想那么多,但总得先治好病活下去不是,没想到短短几个月,十两银子的欠债就涨到了一百两。”
“那仅仅是涨吗?是翻倍好吧!”胡夭边说边摆手,“不说了不说了,气死个人!”
驭山沉默。
稍后,驭山默默起身将两套盆子收拾送走,完后再跑了回来。
见胡夭还在生闷气,驭山试探着轻声问道:“狐妖学姐,你饿了吗?我住的屋子里有不少点心零食,是山下的青婆婆要我带上山的,我去拿一些过来好吗?很快的。”
胡夭两眼一瞪大:“怎么?不欢迎我去吗?你知道哪些我喜欢吃哪些我不喜欢吃?”
不过嘴角却起了笑意,接着笑骂道:“呆子,还不快点带路?”
说完起身,脚步轻快。
当往前走了一段,回头却见驭山仍是那副畏手畏脚,始终保持着三五步的距离,于是又开始冒火——
她猛地一把揪住驭山的耳朵,将他扯到与自己并肩而行的位置,骂道:“跟我胡夭同行让你很丢脸吗?”
“还是你心中有鬼,故意落在姐姐后面,盯着姐姐的蛮腰和屁股看呢?”
听罢,驭山先前还只是耳朵被揪的有些疼,最后一句话却让他如遭天雷,浑身上下毛细孔都炸了开来。
我驭山绝没有故意盯着学姐的身子看,要说看到了,那也不是故意的,反倒是一直在故意不看,故意的不想着去看。
但驭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的摇头。
胡夭不信:“真没看过?”
驭山仍是摇头。要说没看,怎么可能?又不是眼瞎,只能说,自己真没故意盯着看。
“那就是有看到了啰!”胡夭不怀好意的笑道:“说老实话,好看吗?”
驭山赶紧的点头。肯定不能说不好看不是,说些违心的话可不好。
“那你就继续盯着看吧!”胡夭加快脚步,将驭山抛在身后,越往前走嘴角的笑意越浓。
驭山像只发现了危险的兔子,赶紧的跟了上去,一直保持着与胡夭并肩而行。
胡夭一路在不出声的笑。
驭山一路忐忑不安。
之前不提这茬倒是没感觉,可现在越是想将那些不是故意看到的抹去,脑海中那道凹凸有致的身影就越清晰,而且还让人莫名其妙的口干舌燥心里头跳。
回到小木屋。
驭山赶紧的打开一大包点心零食,摊开在小木桌上让胡夭选。
这包点心吃食是青婆婆准备的,昨天漪儿硬要分一半塞给驭山,驭山推却不了,之前还寻思着自己不吃留着,等漪儿吃完了她的那一半,再给她送过去。
不过,眼前这个学姐还真是不讲客气。
两眼发光,一脸贪婪,伸出“小爪子”将那些块头大的、油腻的给扒了出去,然后一把将剩下的全部打包,提着转身就往屋外走,丝毫没看出来想要留句话什么的。
直到出了门口,她猛地一回头,叫道:
“呆子,你怎么又在盯着姐姐的屁股看?还胆儿挺肥的坐下来看不是?”
冤枉啊!苍天啊!
驭山百口莫辩,自己只是见学姐走了便坐下来不是,这人一坐下来目光的高度不正好就在那个位置不是,真没有故意要盯着看的。
不过不待驭山吱声,胡夭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那劲儿,敢情就像是猎狗逮着了猎物、老牛咬着了嫩草、母鸡叼着了一条肥嫩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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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血泡
驭山花了好长时间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之后转念一想,下午还有时间,是不是过去看看漪儿,说说自己第一天做工的情况,免得她担心。
然,刚刚念头一起,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驭山哥哥!”
一道小身影雀跃了进来,满脸嘻嘻笑,不是那活泼可爱的漪儿又是谁?
未待驭山来得及起身相迎,漪儿一把搬过来小凳子,贴近坐下,嘴里头亲昵的叫着,“驭山哥哥!”
驭山听着心都快化了,笑容满头,连发梢都染上了,开口说道:“刚想着立马动身去漪儿妹妹那,没想到漪儿妹妹就出现了。”
漪儿笑嘻嘻道:“这叫心有灵犀…”
不过,话未说完,却见她眼中起了狐疑,鼻尖一耸一耸,使劲的到处闻。
接着,话锋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歪着小脑袋问道:“驭山哥哥屋子里怎么有残留的女人香味呢?”
驭山顿时错愕。
也连忙闻了闻,还真残留着女人香味,正是那狐妖学姐身上的香味。
搞清楚了状况,驭山老实回道:“是杂役学员中一个叫狐妖的学姐不久前来过这里一趟。”
“胡夭?”
漪儿更狐疑了,继续问道:“她来驭山哥哥屋子里干什么呢?”
驭山望向那还没收拾的小桌子,回道:“她来拿些零食吃。”
“那她,为什么要来拿驭山哥哥的零食吃呢?”
“是她中午没吃饭,她把自己的饭菜给我吃了。”
“那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饭菜给驭山哥哥吃呢?”
“她跟孙磊组长发生了争执,生闷气吃不下,至于发生争执的原因,是因为她要将我从孙磊组长的组里调到她的组里。”
“那她,为什么要将驭山哥哥调到她的组里呢?”
“我也不太清楚,她看到我劈柴后,说我劈柴又快又准,称得上杂役学员中劈柴第一快手。”
“劈柴。”
漪儿默念了一下,好奇问道:“那驭山哥哥今天劈了多少柴?”
驭山松了口气,刚才被漪儿一直紧追问为什么,感觉有股莫名压力,好大好大。
接着,驭山回答道:“劈了十一根长树木,约么五十尺长、人的腰身那么粗一根,我也没想到能劈完这么多,一开始还担心完不成任务来着,后来一直不停的劈,结果劈了这么多。”
“驭山哥哥一直不停的劈柴…”
漪儿边说边捧起驭山的手来看,当目光触及驭山的手掌时,当即,急出了哭声:“怎么起了这么多血泡?驭山哥哥,你疼不疼呀?”
见到漪儿这般心疼人,驭山心里头暖暖的,但,更心疼流着泪的漪儿,连忙一脸不疼的,笑着安慰道:“漪儿妹妹,真的一点都不疼,你看这些血泡已经破了、在结痂,都快好了。”
漪儿止不住的流泪,带着哭泣声说道:“这么多血泡,血泡都破了,哪会不疼。”
说着,漪儿取出自己的手帕,一边流着泪,一边小心翼翼的为驭山包扎,生怕手脚重了会弄疼了他,还将小嘴凑近伤口,轻轻的吹着,心想着让驭山哥哥不那么疼。
感觉到漪儿热乎乎的泪水滴落手心,驭山心中阵阵触痛,亦阵阵温暖。
驭山不禁眼眶发红,恍惚自己,一直就有这么一个粘人疼人的亲妹妹。
漪儿细心的给驭山包扎完。
可当包扎好了,来看看,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驭山双手动了动,还别说,真有些不对劲。
原来,手帕只有一条,布满血泡的手却有两只,这不,漪儿将两只手一起给包扎了,活像是将驭山给捆绑了起来。
噗嗤——
漪儿忍不住笑了。
边笑泪花边跳,梨花带雨,小脸蛋泛起了红霞,一副漪儿真笨、驭山哥哥我不是故意的哦!的可人模样。
随后,她水汪汪的眼眸一闪亮,撒娇的问道:“驭山哥哥,你渴吗?漪儿喂你喝水。”
驭山憋住笑意摇摇头。
“那驭山哥哥饿吗?漪儿喂你吃东西。”
驭山还是摇头。
“那漪儿就想趁这个机会喂驭山哥哥嘛!”
果然,小丫头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也不管驭山同不同意,漪儿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粒子,然后一副即将得逞的小模样,剥开糖纸将糖往驭山嘴巴里送。
喂完糖粒子,漪儿低着头嘻嘻偷笑。
驭山将糖含在嘴里,甜得两眼眯了起来,然而,不管嘴里头的糖有多甜,远不及心里头的甜之万一。
此情此景,让驭山恍惚如梦。
驭山从未想到过,自己能身处如此甜蜜如此温暖之中。
若问驭山世间最美好的是什么?他将毫不犹豫的回答:
“漪儿妹妹。”
一个下午时间。
少女都陪在少年身边,聊天,撒娇,小木屋里装满了欢笑,温馨,仿若这世间没有任何烦恼,忧愁。
到了晚餐时间,少女出了门,两条小腿跑的飞快,不一会儿就带回来两份饭菜。
少年想松掉双手上的捆绑式包扎吃饭,少女说什么也不让,端着盆子,拿着勺子,一口一口的喂给少年吃。
少年吃完了一份,少女自己那一份根本没动,端起来,接着喂。
少年是真的吃得很饱了,心里头想着是不是说服少女自己吃,可话还没说出口,少女嘀咕了一句:
“驭山哥哥中午也吃得下双份哩…”
少年赶紧的投入的吃,用饭菜堵住自己的嘴巴,不留出任何可以说话的空档。
……
眼见天色渐暗。
少女依依不舍,离开了小木屋。
少年目送少女离去,直到少女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中。
直到这会,少年才猛地一抖!三五两下松开包扎,急匆匆往茅房方向跑。
驭山憋得够辛苦,早在吃晚饭时就想解放一下膀胱了。
但,漪儿一直都在不是,双手捆绑式包扎了不是,漪儿一副驭山哥哥你要做什么我帮你弄不是。
此况之下,驭山能显出半点自己想要去茅房撒尿吗?
这要是一显露,两人脑海中会浮现啥画面?
尴尬不尴尬?
害羞不害羞?
从茅房中出来后,驭山浑身酸爽。
也没再将手作包扎,反而不在乎伤口沾水,打来一盆清水,将漪儿的手帕洗得干干净净,毫无污迹。
……
今夜,驭山又舒舒服服一觉睡到了天亮。
但今天比昨天要醒来的早,不会再迟到了。
起床后的驭山精神饱满,感觉浑身气力充盈,有使不完的劲,临出门时,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咦!”
却见:双手中的血泡完全消失了,连疤痕都没留下一个。
“好得有这么快吗?”驭山疑惑不已。
按常理来说,没有个三五天时间,恐怕连完全结痂都难,就别说脱去老皮长出新皮,彻底恢复。
驭山思索良久,始终毫无头绪。
便只好又加上一项近些天来自己身上所出现的异常:受了伤并不怎么觉得痛,伤口恢复超常的快。
卯时初。
驭山准点来到杂工院。
进大门之前,驭山原想着先去孙磊组长那里大声招呼的,可当一进门,就被胡夭学姐给拦住了。
胡夭学姐手里拧着一包馒头,说是早餐她已经领了,现在跟着她直接去劈柴场。
驭山哦了一声,快步跟上,保持与胡夭学姐并肩而行,绝对不敢再落在她身后,免得又被误会在后面盯着看什么。
杂工院是个笼统的称呼,并非就指一座院子,而是很大的一片区域,里面划分出各种做工的场地。
一路上,驭山目视前方,不敢摇摆视线,特别是往胡夭学姐所在的左边斜视。
偶有一次,由于上身的摆动幅度大了些,眼角余光差点惹了大祸。
那一刹那,只感觉左边汹涌无比,波涛巨浪瞬间将脑海淹没,好久都没能退去。
“傻样。”
见驭山一路浑身不自在,胡夭笑骂一声,说道:“呆子,有些东西你越是刻意避开,就越是注意力在那上面,怎就不坦然面对呢?女人与男人能有多大区别?不就是胸前两块肉大了些吗?腰部小了些吗?臀部圆、大、翘了些吗?两条腿白皙、修长了些吗?”
驭山哪敢答话、哪敢吱声。
好不容易让自己心境平静些,顿时被胡夭学姐一席话破功,脑海中的画面挥之不去,随着她说的一项一项,像在脑海中展览似的。
胡夭见驭山不吭声,便取出一个馒头递到他手中,本意是让他边走边吃,免得那么不自在。
可未曾想到,当馒头一触及驭山的手,顿时——
驭山如同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儿,嗖的一下往前跳出一丈多远!
见状,胡夭先是一愣,紧接着咯咯笑了起来,笑骂道:“你这呆子,脑海里想啥呢?姐姐不过是递个馒头给你吃,你以为姐姐突然弯腰了不是?搁到你的手指不是?然后软绵绵的很有弹性不是?”
“傻样!你也不在脑海里比划比划,姐姐有那么小吗?是一个馒头能比的了吗?”
顿时,驭山闹了个满脸通红,窘迫不已,恨不得地上有个洞钻进去。
说实在话,一切正如胡夭学姐所言。
跳出去之后,驭山本想补救一下,找个不小心脚被绊了一下或者什么的借口,掩盖过去。
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胡夭学姐就如实的给描述了出来,你说,这还让人活不活?
驭山顾不得会不会挨骂,一时间脚步如飞,不等胡夭学姐跟上来,一个人先跑向劈柴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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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银子
劈柴场。
胡夭将馒头塞到驭山手里,自己只拿了一个。
驭山抱着一包馒头,找了个地方蹲下,埋头啃着,不敢面朝着胡夭,更不敢与胡夭的目光接触。
胡夭一边小口小口吃着馒头一边对驭山说道:“呆子,一个人的活为劈完五根长树木,你直管劈,能干几个人的活,我给你弄到几个人的补贴,不用你自己去领,我代领来给你,但你每天只能从卯时干到午时,下午必须休息,不能蛮干,免得累坏了身子。”
听完,驭山连忙起身,左手抱着馒头,右手抡起斧头,开工。
胡夭皱眉叫道:“嘿!我说你这么急干嘛?吃完几个馒头能占用多少时间?”
驭山当作没听见,左脚踩在一个长树木上,右手中的斧头已经开始往下劈。
同时,左手也没闲着,一直往嘴里塞馒头。
他右手每劈一斧头下去,左脚便踩踏树木滚动一下,短短十息时间,便将树木劈了一圈。
紧接着,他用斧头顶着劈了一圈的那截木头,暗暗发力,咔嚓一声,木头断开,滚了出去。
完后,他不作半点停滞,开始劈断第二截木头。
随着十息左右咔嚓一声十息左右咔嚓一声的节奏,很快,一根长树木已经腰断完毕。
然后只见他,右脚尖踩着一截木头巧妙的发力,让横着的木头竖立起来,接着一斧一斧劈下去,分出一片一片,片片大小均匀,连倒向地面的方向都是一致,显得很整齐。
不到半炷香时间,一根长树木已劈成了一堆堆标准尺寸的烧火柴。
胡夭看得目瞪口呆。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已经蹲坐在地,手中的馒头只吃了一半,另一半一直在手里抓着。
按照这种效率计算,驭山岂不在四个时辰之内能劈完至少三十根树木?六个人的活,他一个人干啦!
就这样,驭山不停的劈,劈完一根又一根,中途毫无间断。
他完全沉浸在劈柴的过程中,仿佛这世界就只有他自己和他斧头下的木头。
胡夭沉浸于看驭山劈柴的过程中,一直蹲坐在那里,如同一尊不会动的雕像,在她眼中,仿佛这世界就只有那个劈柴的少年。
时间无声流逝,直到午时末。
胡夭终于有了反应,哎哟一声,冲着驭山叫道:“呆子,快过来扶我,我的脚麻了,起不来。”
驭山被她的呼叫声打断,连忙放下斧头,跑过来扶了一把胡夭学姐。
胡夭站起来后,他急急后退数步,拉开一定距离。
胡夭白了他一眼道:“呆子,你这么急着松手跑开,就不怕我站不稳摔倒了?”
驭山哦了一声,小脚步侧着身子移过来,给个肩膀让胡夭学姐扶着。
胡夭给他气笑了,笑骂道:“你就这么怕姐姐吃你豆腐?呆子!”
驭山默不作声,反正不说话最多挨骂,免得说错了尴尬。
稍后,两人统计了一下今天的结果,结果的结果令人震惊。
“足足劈了五十根树木耶!相当于十个人的活,我的老天呀!”
胡夭学姐半天没回过神来,这大大超过了一开始时预计的三十根。
“怎么会劈得这么快呢?”
稍稍回想了一下,胡夭有了印象:大约在辰时末,驭山左手也抡起了斧头,左右开弓,双管齐下,准度、力度、节奏,两只手两把斧头完全同步。
这么说来,明天有可能劈得更多,打破今日五十根的记录。
目测了一下场子里那堆剩余的树木,学姐有些犯难了。
场子里约么剩下四百来根树木,加上今天和昨天已经劈完了的,总数在四百五十根左右,也就是一个人三个月的活。
但按照驭山劈柴的进度,无需十天,就干完了。
那接下来该安排驭山做什么呢?
胡夭跟驭山一同吃完午饭后,速速离去。
今天的日子是十一,驭山来云梦武院的第三天,在杂役学员区开工干活的第二天。
接下来三天,十二、十三、十四。
胡夭每天卯时初出现在劈柴场,待驭山开始干活便离开,每天午时末会准时来劈柴场,跟驭山一同吃完午饭后便离去。
每天下午,漪儿都会来一趟驭山的小木屋,有时候待得久,有时候不会待很久,但每天来了第一件事就是检查驭山哥哥的手掌,看有没有血泡。
说来也奇怪,她再也没见着驭山哥哥的手掌上出现血泡。
当然,这自然是好事,驭山哥哥不用吃痛了。
三月十五。
胡夭仍然是卯时初来、卯时初走的,不过,巳时便又出现了。
她来了没多久,驭山劈完了场上最后一个树木,近几个月内,劈柴场将无柴可劈。
由于每天都在跟进进度,这个结果胡夭已经不觉得奇怪了,只是实在想不明白,驭山劈柴的能力怎么会如此强大?
今天,她没有等着跟驭山一同吃午饭,临走时给了驭山三两银子,相当于一个人做工三个月的补贴,换种说法就是将四百五十根树木劈成烧火柴的补贴。
短短六天时间挣了三两银子这种破天荒的事,令驭山非常激动,开始觉得生活有奔头了。
吃完午餐后,驭山回到小木屋,今天还有件事情他必须面对,但较之以往,他底气足多了。
三月初一那天无钱还债,按照钱庄马仔的说法,驭山你已经连续逾期,钱庄马仔大肆辱骂一通后,将本金、利息、违约金、滞纳金等等七七八八的钱加在一起,重新计算了一次,重新设置分期还款计划,让驭山分二十期还,第一期还是三月初一,但通融驭山在三月十五还第二期的时候一起还第一期的钱,第二十期在今年年底十二月十五,总额一百两银子,每期还五两银子。
如此一来,驭山得在三月十五,也就是今天,还十两银子。
那么,要是驭山还不了十两银子呢?
关于这一点,钱庄马仔还是“人性化”的,还了的数额不再计算利息和违约金,但没还上的数额,那就不好意思,该怎么计算还得怎么计算,这就会致使欠债总额在一百两银子的基础上增加。
那为什么钱庄马仔会觉得这是一种“人性化”呢?按照钱庄马仔的说法:如果不能按分期金额足额还款便全部计算利息和违约金——这种搞法的钱庄有一大把,你小子幸好遇到了我们。
如今驭山手中只有三两银子,肯定不能足额还上第一期、第二期相加的十两银子。
但对于驭山而言,这已经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结果了。
所以手中有三两银子,的确算是一种底气。
驭山坐在小木屋中静静的等待,心里头明白,钱庄马仔今日必然会委托某个人来收款。
某个时刻,当听到屋子外有些响动,驭山便去开门。
“呆子,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来者居然是胡夭学姐!驭山一开门,她还在三十丈外的路道上,望见驭山,她一路小跑过来,很是疑惑的问道。
其实,驭山起身去开门之前就感知到是她来了,那会,估计她尚在数十丈开外。
如此匪夷所思,哪能解释得清楚。
于是驭山回道:“狐妖学姐,我这是碰巧的,准备开门透透气,没想到你来了。”
胡夭没多问下去,这个解释完全合理。
进屋后,胡夭一屁股坐下,换个话题说道:“呆子,你说我现在来找你有什么事呢?”
驭山觉得这句话怎么都该轮到自己说吧,应该是这样的:“狐妖学姐,你现在来找我有什么事呢?”
当然,在这位姐姐面前,驭山哪敢抗议,于是扰了扰后脑勺回道:“胡夭学姐,我猜不着。”
胡夭没好气的说道:“这次怎么就没先琢磨琢磨呢?上次你不是一边埋头吃着饭一边想着吃完后我会问什么、你如何答,不挺机灵的嘛!”
驭山呵呵傻笑,坚持少说话多做事的方针。
“好了,不跟呆子打哑谜了,没趣。”
说了句收尾的话,胡夭接下来跟驭山讲了明天干那些活,问他能不能干。
驭山一个劲的点头,都能干,只要有活干。
临走时,胡夭刚踏出门口便一个转身,抬手抛了一个钱袋给驭山,笑着说道:“里面有十两银子,借给你的,不收利息,但本金必须还,等你有钱了再还,不许赖账的哦!”
驭山伸手接住钱袋,当即迈步,准备追着还回去。
“哼!”胡夭猛然回头,一脸凶巴巴的,挥手给空气狠狠两巴掌,骂道:“呆子,你要不怕被揍,那你就出声!你要不怕被揍扁,那你就出来!”
驭山被吓了一大跳,当即惊魂未定的收住脚步,没敢吭一声。
被吓了一跳是真的,因为胡夭的动作太过突然,但驭山并不怕被她揍,真正怕的,是看得出来她一定会生气,真生气的那种。
驭山愣愣的站在门口,看着胡夭学姐渐渐走远,眼睛早已模糊,无声悄然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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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跑圈
约么申时四刻。
孙磊组长来一趟驭山的小木屋,取走了十两银子,给了驭山一张盖有钱庄印章、数额为十两银子的还钱凭据。
驭山细细看了看凭据,有些不解,于是向孙磊组长问询,钱庄是怎么知道自己今天能还上十两银子的?
孙磊组长没有回答,转身离去。
至于钱庄委托来收钱的人会是孙磊组长,驭山心中早有猜测,即便不是孙磊组长,也会是与孙磊组长相熟之人,否则孙磊组长怎会对驭山欠债一事如此清楚。
申时末,黄昏近。
活泼可爱的漪儿妹妹出现了,虽说今天来的晚了些,但她陪着驭山吃完了晚餐才离开。
临走时漪儿有些黯然的说到,近半个月之内不能每天来看驭山哥哥了,秦离老师要她每天下午练琴,而且是去秦离老师的院子里面练琴,想偷偷离开都没有可能。
至于上午时间,漪儿要去正式学员区的教学阁楼学习,而驭山也要做工,所以两人都没有时间会面。
看着漪儿委屈的小模样,驭山心疼,说了好些安慰的话,终于让漪儿妹妹喜笑颜开,欢快而去。
三月十六,卯时初。
驭山刚踏进杂工院的大门,熟悉的身影已然在眼前,胡夭学姐手中一如既往的提着一包馒头。
紧接着,胡夭学姐带着驭山出了杂工院,去了锻造院。
锻造院的占地规模不比杂工院小,环境设施也更好,里面还布置有凉亭假山大水池,朱红长廊小花园。
胡夭学姐将驭山带到一个中男汉子面前,天不怕地不怕姐姐就是大姐大的胡夭学姐,突然显得有些拘谨起来,给人一种挺乖巧的感觉,而且脸庞还飞起了红霞。
中年汉子身形高高大大,方脸浓须,浑身肌肉鼓鼓,站的无比挺拔,活生生就是一幅顶天立地的好汉的画面。
胡夭学姐向驭山介绍,那是胡师傅。
驭山心里头一紧,这位好汉莫不是学姐他爹?
见中年汉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少年,张口道:“小子,老子就是你学姐她爹!”
驭山连忙鞠躬行礼,“拜见胡师傅胡伯伯。”
中年汉子两眼一鼓,语速极快,“小子,你到底想叫老子胡师傅还是胡伯伯?”
胡夭抿嘴偷笑。
驭山尴尬不已,伸手挠后脑勺,半天没说出话来。
进门之前驭山就开始紧张,到了跟前更紧张,中年汉子两眼一鼓令驭山紧张的不得了,加之说话语速又快,让驭山总感觉自己好像没太听清楚,似乎对方在问:你是想叫我,老子,胡师傅,还是胡伯伯?
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问法呢?为什么会觉得我想叫他老子呢?这让我怎么回答?
“小子听着,立正!”见驭山迟迟滞滞的,中年汉子眉头一皱高声叫道。
驭山感觉如雷贯耳,身形一抖,双脚并拢,身板挺直。
接着,耳朵里响起——“抬头!”“挺胸!”“收腹!”
“目光平视!”“向右转!”“跑步走!”
“绕着场子跑十圈。”
驭山听指令而动,整个过程没半点迟疑,也根本来不及迟疑。跑步出去后,驭山偷偷回头望向胡夭学姐。
却见胡夭学姐的目光威慑而来,仿佛在说:呆子你想问跑步算不算工钱?一二一、一二一!给姐姐滚!
驭山连忙避开胡夭学姐的目光,赶紧的老老实实往前跑。
胡夭笑容灿烂。不过,当中年汉子的目光一过来,笑容顿时烟消云散。
中年汉子说道:“夭儿,这小子到底行不行啊?傻乎乎的。”
胡夭撅起嘴巴回道:“爹,夭儿不是带您去看过劈柴场啦!难道还能作假不成?”
中年汉子抬手搭在下巴上,来回摸着胡须,“可老子刚刚仔细查探过了,确定这小子尚未入修炼之门,若仅凭着一身蛮力,一些利索的手脚功夫,就能在短短六天之内将数百根树木劈成标准尺寸的烧火柴,这的确令人匪夷所思。”
“爹不也能做到吗?”胡夭说了一句。
中年汉子鼓眼道:“老子今年四十六,那小子才一十六,老子足足比他大了三十岁,能比?”
“切。”胡夭撇嘴,“祖爷爷今年都八十六了哩,能扛动三百斤不?”
“鬼丫头你找打!”中年汉子恼羞成怒,骂道:“好吃懒做,整天就知道找老子要钱,你吃钱啊!”
胡夭翻了翻白眼,不作声了。
中年汉子继续教训道:“过了年就二十了,也不知道给老子带个女婿回来,整天瞎忙乎,正事不干。”
“现在才三月呢,人家还有十个月的少女期好吧,有这么着急将女儿往外撵的爹吗?”胡夭满脸委屈。
中年汉子张张嘴,把话憋了回去,转头望向跑步的少年。
中年汉子名叫胡屠,身份为锻造院总师,总览云梦武院所有的锻造需求,包括剑器、铁具、建筑等等,地位相当于高级老师、高级执事级别。
按照云梦武院的地位结构,最高层是院长,其次是副院长,第三层级为高级老师、高级执事、商务总师、锻造总师等带有高级或总师的,第四层级为带中级的,第五层级为普通老师、普通执事,第六层级为正式学员,杂役学员地位最低、为第七层级。
有个地位不低的爹做后盾,亦难怪胡夭学姐行事霸道,令一般人不敢惹她。
胡屠祖辈代代出锻造师,到胡屠这代亦是如此,且更出类拔萃,地位到了锻造院总师。
可不曾想到,胡屠至今只出了胡夭这么一个女儿,没有儿子,眼见锻造世家将要止于他这一代,胡屠心中自然窝火。
但窝火归窝火,女儿还是要疼的。
别看胡屠表面上骂骂咧咧,实际上夭儿知道,天底下再没有比爹还疼爱她的人了。
同时夭儿也是知道要心疼爹的,知道爹心中窝火什么。
所以夭儿想着帮爹物色一个衣钵传人,这不,通过她的观察,驭山便是十分合适的人选。
于是夭儿忙里忙外,终于顺理成章的将驭山送到了胡屠面前。
从事锻造,必须能吃苦能耐劳、有耐心有毅力、不投机不取巧,靠的是身体本力,不是一些武修使出元力能行得通的。
元力来源于吸纳天地灵气修炼的积累,是长年累月的积累换来的,又有谁会浪费在打铁柱器方面呢?
再说,修炼时间都不够,哪还有时间去打铁。
就算是胡屠这种几十年前就入了修炼之门如今修为早已高深莫测的人,也一直只用身体本力干锻造活,而不是用元力。
至于夭儿说爹也做到驭山劈柴的速度,自然指的是在不施展元力的情况下。
夭儿今年十九岁,在杂役学员中年纪不算大。
当然,以夭儿的身世来说,完全可以不去杂役学员区。
不过,这并非只有夭儿一家这么做,而是在山上出生长大的孩子,几乎都得从杂役学员区起步。
如果说万一,万一如夭儿这种山上出生的孩子,最终也没能入得了修炼之门怎么办?
那么,就一辈子做个杂役学员吧,若后续能脱颖而出,也是有可能晋升为执事、中级执事、甚至高级执事的。
在云梦武院,执事与老师为两条线,前者不必一定得是武修,后者则必须是修为出众的武修。至于总师之流,有修为高深的武修,也有不走武修一途的。
跑完了十圈的驭山重新回到胡屠和夭儿面前。
见驭山面不改色心不跳,仿佛刚刚只是去散散步,胡师傅不高兴了,说了几个字:“去,再跑一百圈。”
驭山苦着脸执行去了。
这并不是跑一百圈有多累有多苦的事,如果有钱发的话,就算跑一万圈又何妨?
若要说跑圈圈就有工钱发,谁信?
驭山心里头着急,盼望着早点做工,也就是胡夭学姐昨日说的打铁的活,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跑圈圈上,于是不断的加快速度,能有多快跑多快,尽早跑完了好去做工。
然,今天注定是他跑圈圈的一天。
一百圈跑完后,没等驭山回来复命,中年汉子远远向他伸出一个指头,“再跑一千个圈。”
一旁,夭儿学姐笑弯了腰。
俗话说泥菩萨也有三分脾气。
驭山心里头哪会没得一丝脾气,不过,敢怒不敢言,有那尊顶天立地的好汉在,你敢起半点幺蛾子?
接下来,驭山想着怎么也得在午时之际跑完,好赶去吃午饭,至于今日做工的事,那就别想了,估计是没希望了。
然,当驭山迈步如飞,竭尽全力,好不容易将一千个圈跑完,正盼着有口热饭热菜下肚,远远传过来一句话:
“小子,想吃饭吗?那就不要停,一直跑到申时末,吃晚饭。若是你小子敢耍滑头,老子今天就让你滚下山!”
话音落。
父女二人有说有笑的走了。
场上只剩下一个跑圈圈的少年。
锻造院大门外,往食堂去的路上,少女不忍心:“爹,会不会饿坏他?”
汉子哼哼两声:“连这点苦头都抗不下,还想做老子的衣钵传人,做梦吧!”
走几步,少女忍不住:“爹,夭儿想带几个馒头回来,他那个人可以边吃边跑的。”
汉子呵呵干笑:“可以的,一两银子一个,从你的零花钱里面扣,以那小子的食量,应该不至于将你这个有钱小姐吃穷吧。”
少女哼了一声,撇开脸,给空气白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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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打铁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从十五到了三十。
不过对于某个少年而言,度日如年。
这半个月来,驭山每天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在操场上跑圈,每天从卯时初到申时末,整整六个时辰,不间断的跑,连中午那顿饭也没了。
没午饭吃,会饿吗?
当然会饿,一直在运动中消耗体力却又补充能量,谁扛得住?
可偏偏,驭山就扛住了。
少年完全是靠着毅力支撑过来的,特别是开始那几天,实在是饿得受不了,饿得人都快晕了,少年咬紧牙关,咬疼舌头,保持清醒,拼命的不让自己倒下,不让自己停下。
后来渐渐的好些了,因为少年发现,只要保持多吸入空气,有节奏匀称的吸纳,饿感便不会那么强,体力也保持的更久一些。
越到后面,少年越习惯于吸空气饱肚子,一天比一天感觉轻松。
少年曾自言自语:“没想到吸空气也能饱肚子,可惜知道的太晚了,如果早知道就好了,以前就不用挨那么多饿了。”
至于比这更难熬的,真正让驭山度日如年的,主要还是不知道自己哪天能正式开工打铁,心里个没底。
要说完全没底吧!也不。毕竟驭山已经很信任夭儿学姐,驭山能感觉到,夭儿学姐是真心帮助自己的,而且实实在在已经给予了自己很大的帮助。
所以驭山倾尽全力的想要做好,哪怕只是跑圈,也要跑到最好,要让胡师傅不嫌弃。
这些天来,夭儿也出现的少了,当然,这是有原因的。
每天,中年汉子都会站在窗前默默的看着驭山跑圈,时而发自内心的露出笑意。
夭儿心里头明白,爹算是认可驭山了,而且不仅仅只是认可那么简单,以女儿对爹的了解,估计爹心里头偷着乐呢。
不过,胡屠却不想被看出来,所以对驭山至始至终没个好脸色看。
但胡屠心里头也明白,根本瞒不住自己那个鬼精鬼精的女儿,所以三番五次对夭儿告诫:
“离那小子远点,若是被老子看出来他有一丝沾沾自喜,老子当场让他滚下山。”
从而夭儿尽量避着驭山,免得驭山问东问西。
若是实在避不开时,就故意凶得很、霸道得很,以威慑驭山不敢向她问询什么。
其实夭儿心里头很开心,因为爹表面上越是苛刻,便代表着对驭山越满意,期望越大。
夭儿的感觉没错,胡屠的确觉得驭山是一块上好的璞玉。
是块璞玉,就得好好打磨。
通过每天高强度在操场上跑圈的考验来看,驭山的毅力心性没有问题。
那么,驭山的修炼资质如何?有可能入修炼之门吗?
关于这个问题,夭儿询问过胡屠,胡屠意味深长的说了两个字:“或许。”
在夭儿看来,“或许”,那就是有可能,从而打心底为驭山感到高兴。
那么,夭儿有可能入修炼之门吗?
而答案却是:没有。
一般而言,如果在二十岁还没开启修炼之门,那基本上就在门外了。
夭儿今年才十九岁,到满二十岁还差十个月,这不还有机会吗?
而事实上,尚在夭儿刚出生时,就已经确定断了修炼之路。
这之中涉及到胡屠刻骨铭心的伤心事。
十九年前,夭儿的娘亲在怀孕期间意外中毒,毒性不仅拖垮了她自己的身体,还影响到胎儿,生下夭儿后,她便熬不下去了。
爱妻身亡,胡屠悲痛欲绝。
更让胡屠绝望的是,连夭儿也朝不保夕,极有可能夭折。
但胡屠没有认命,拼尽全力也要将夭儿从死神手中抢回来。
夭,既是茂盛也是夭折的意思。
胡屠为女儿取了夭这个名,就是要将命摆在眼前,为夭儿争命。
最终,胡屠做到了,夭儿长大了。
胡屠的第一个心愿,是夭儿健康长大。
胡屠的第二个心愿,是夭儿找到一个爱她疼她保护她不让她受委屈的丈夫。
胡屠的第三个心愿,才是延续锻造世家这块招牌,且远不及前两个心愿之重。
从而,为了全心全意照顾好夭儿,即便锻造世家这块招牌将止于胡屠,胡屠也没有再娶妻生子的打算,连徒弟也没收,毕竟要教出一个好徒弟,亦是要费尽心思的。
四月初一,卯时初。
驭山吃完早餐,准备在操场里继续跑圈。
一位端庄大方的中年女子走到驭山身边,介绍说她是锻造院负责发放补贴的邱兰执事,然后给了驭山十一两银子,说这是驭山四月份的补贴,按照锻造院的规矩,每个月的补贴在月初初一发放。
驭山接过银子,向邱兰执事鞠躬行礼致谢。
邱兰执事微微一笑,没有多说话。
不过临走时,邱兰执事却提了一句:“驭山,以后叫兰姨就好了。”
驭山点点头目送邱兰执事离去。
之后,少年拿着银子久久发呆。
估计是做梦也想不到,在锻造院做工每个月竟然有十一两银子的补贴,足足比其他杂役学员的补贴多了十两。这么一来,除去每个月用十两银子还债,还能余存一两银子。
锻造院某处宅子。
见邱兰执事回来了,夭儿跑过去抱着她撒娇道:“兰姨真好!”
邱兰满脸笑容:“能让我们夭儿省吃俭用的凑银子、还发动兰姨亲自过去送银子,那小子不简单呀!”
“兰姨,我那是为了给爹找个徒弟咧!”
话虽这么说,但夭儿似乎有些脸红。
明白人看破不说破,兰姨默默一笑,说道:“那也不能让我们夭儿受苦呀,兰姨可舍不得,这些年来,兰姨也积蓄了不少,每个月垫进去的那十两银子,就从兰姨这里出。”
夭儿连忙说道:“这怎么使得?就算夭儿脸皮够厚不怕麻烦兰姨,但要是让我爹知道了,搞不好会被一顿饱揍。”
兰姨十分疼爱的摸着夭儿的头,说道:“傻孩子,咱俩的小秘密,你爹他能知道吗?”
夭儿嘻嘻笑道:“还是兰姨最好!有兰姨这么一个红颜知己,我爹命好哩!”
“傻孩子胡说些什么呢!”兰姨急促说道,瞬间脸上起了红霞,不过,心里头甜的很。
操场上。
中年汉子的声音突然响起,如雷贯耳,“小子,去打铁房。”
发呆的少年浑身一抖,赶紧的往打铁房方向跑。
打铁房。
少年双手抡起大铁锤。
中年汉子左手钳着一块火红的铁条,右手握着一个小铁锤。
按照中年汉子教的要领,看点位、听声响,指哪打哪、指几分力就去几分力。
铛、铛,挡——;铛、铛,挡——;铛、铛,挡——
极有节奏的响声一直在持续着。
一开始,少年显得有些生疏,但很快越来越熟练,到后面,中年汉子偶尔会流露出笑意。
不知什么时候,窗外多了个人影,猫腰伸头,抿嘴偷笑。
当沉浸于某件事之中,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那个猫腰伸头的女孩,已经存在个把时辰了。
屋内,中年汉子用眼角余光瞥了窗外一眼,心里头纳闷:“打个铁有这么好看吗?老子打了几十年铁,可没觉得有啥看头?”
偶尔来看一看,那叫图个新鲜。
可每天上午、下午,都猫腰伸头一两个时辰,那就有些不对劲了。
某一刻,中年汉子突然心中一紧,似乎明白了什么,顿时,当场翻脸,对着抡起大锤的少年吼道:
“小子!滚出去!跑一千个圈!”
驭山愣了一下,赶紧出了门,然后在操场上跑圈圈。至始至终,少年都是一头雾水,也不知道自己在哪个环节没做到位。
待驭山出去了之后,中年汉子骂骂咧咧:“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敢偷我女儿的心,看老子不收拾你!”
骂着,中年汉子一巴掌拍了下去,正巧拍在一把大铁锤上。
次日,驭山早早来到打铁房,将里面收拾干净整齐,当清点工具时,似乎少了一件什么、又多了一件什么?
随后,驭山端着一把不像铁铲的“铁铲”,疑惑了好一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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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秦离
花园中朱亭下,一袭白衣的漪儿端庄静坐,指触琴弦,琴声起伏。
而少女却神色忧郁,心里头正在念叨:“今天已是四月初六,都二十天没见到驭山哥哥了,驭山哥哥去锻造院做打铁的活还顺利吗?手上是不是又起了血泡?会不会被溅起的火星烫到?会不会被人欺负?尤其是那个霸道不讲理的胡夭,以她那坏名声,驭山哥哥哪里不会被她欺负……”
“漪儿,你分心了,音调都快跑偏到天涯海角去了。”
花园中正在赏花的女子微微皱眉,语气柔和的出声提醒。
她站着一树初开的印山红前,白衣胜雪、腰如束素,亭亭玉立,人与花争艳、白与红相映。
女子年纪轻轻,看起来尚在双十年华,眉似青山黛、眼似秋波横,鼻若琼瑶、唇若丹霞。
漪儿停下抚琴动作,望向那女子,委屈说道:“秦离老师,漪儿静不下心来。”
女子正是三年前将漪儿带上山的秦离老师,云梦武院的副院长,云梦山的第二强者。若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多半会让人以为云梦武院的副院长、云梦山的第二强者——秦离,至少是个中年女子,更多则会觉得应该是一个高深莫测的老妪,而实际上,秦离却是这般年纪轻轻,实在是令人震惊。
秦离微微叹息,气若幽兰,随后轻声说道:“去吧,他已经来了,在你的住处等你。”
漪儿惊喜万分,顿时精神百倍,连忙起身往外跑。
秦离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无奈。她对漪儿很是宠爱,如亲姐姐对妹妹那般宠爱。
至于驭山,秦离并不关注,也从不与驭山相见,哪怕是雪竹执事向她汇报了驭山劈柴的事、胡屠极有可能收驭山为徒的事,她亦不多问、多有些反应。
其实今天下午驭山早就在漪儿的院子门口等待,估摸着已经等了有个把时辰了,以秦离的修为自然能感知到驭山的到来,但秦离并没有立即让光顾着走神、琴练的一塌糊涂的漪儿去见驭山,并且漪儿也不是才走神、琴音才跑调,而是午时过后,漪儿就是这种状态,且几乎天天如此,但直到申时末,秦离才出声提醒漪儿分心了、才同意让漪儿去见驭山。
漪儿出了秦离老师的院子,飞快的向自己的小院跑去。驭山哥哥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视线中,少女十分欢喜欢快。
“驭山哥哥!”“驭山哥哥!”
少女的声音一路传来,待到跟前,她一个雀跃,扑向笑容灿烂的少年怀中。
驭山张开双臂护着不让漪儿摔倒,手中还提着一大包东西,看包装应该是好吃的糖果点心。
憨憨的笑着,满脸的疼爱,少年的样子看起来显得有点傻气,但也还算英俊。
少女笑嘻嘻挽着少年进屋。
进屋后。
漪儿让驭山坐在一把感觉很舒服的藤椅上,藤椅上铺着软绵绵的垫子,自己则左左右右忙乎个没停,一会将茶水递到驭山哥哥嘴边,一会往驭山哥哥嘴里送点心,还一脸关心的不停问着:
“驭山哥哥打铁累吗?”
“锻造院的人有没有为难驭山哥哥?”
“胡夭凶驭山哥哥吗?欺负驭山哥哥吗?”
“漪儿打听了,胡夭的父亲恶得很,动不动就骂人打人,他有打骂驭山哥哥吗?”
“……”
驭山一问一答,都摇头说没有,说一切很顺利,也很适应,干活不累,补贴特别高,让自己手里头有了些余存银子,所以顺路买了些糖果点心过来,都是漪儿妹妹喜欢吃的。
漪儿抱着驭山哥哥送的糖果点心无比开心。
但同时又很舍不得让驭山哥哥花钱,嘴里头说着不准驭山哥哥下次再买这么多东西给漪儿,为漪儿花钱。
随后漪儿暂时离开,去了一趟食堂旁边的小市场,速速去的、速速回的,买来许多菜,亲自动手为驭山哥哥做一桌饭菜。
天黑了不短时间后,这顿晚餐终于开餐了。
驭山含笑将咸淡不均的饭菜吃得津津有味,漪儿看着驭山哥哥吃,既高兴又苦恼,因为自己吃了几口发现实在是难以下咽,于是苦着脸嘀咕:“早知道不如直接从食堂带饭菜回来好了,这么难吃,驭山哥哥肯定吃不饱。”
临走时,漪儿将驭山送出门口,却依依不舍不止步,说天这么黑,要将驭山哥哥一直送到小木屋。
驭山肯定不让送,可好说歹说,漪儿就是不依。
驭山想了想笑着说到,如果漪儿妹妹送到小木屋,驭山哥哥必然又会将漪儿妹妹送回来,驭山哥哥怎么可能放心让漪儿妹妹一个人在黑夜里走呢?那么,漪儿妹妹再送,驭山哥哥又送,两人就只好你送我、我送你,一直送到天亮了。
漪儿听着咯咯的笑,终于同意让驭山哥哥一个人离去。
黑夜里,驭山走到一个分叉路口,这个路口与漪儿的住处和秦离老师的住处呈三角形,但平时漪儿去秦离老师家并不需要绕到这里,从漪儿住处有条直道过去。
其实昨天下午驭山就来过了一趟。
正当走到这个路口,耳边及心田却突然生出一道声音。
那声音告知驭山,漪儿今天要练琴到酉时末,让驭山明天下午再来。驭山止步望向秦离老师的院子,感觉院子深处有一道目光望向这边,于是朝着那边恭敬鞠了一躬,然后提着一大包东西往回走。
昨天胡师傅让驭山午时收工,并说以后每天都在午时收工,恢复原本的杂役学员做工时制,于是驭山下午有了空闲。
驭山心里头第一想到的便是去看漪儿,并买了一大包漪儿喜欢吃的糖果点心,这恐怕是驭山第一次这么舍得花钱买东西了。
在驭山心目中,漪儿就是自己的亲妹妹,不管自己的压力有多大,都要对漪儿好,更何况近日好事连连,自己以后不但可以按期还上钱庄的欠债,眼下手头上还余存了四两银子,虽说这里头有夭儿学姐的十两银子,自己其实还是负债累累,但一想到漪儿妹妹,便舍得了一次寅吃卯粮。
此刻,驭山又在这个路口停了下来。
因为感觉到秦离老师院子深处那道目光又望向这边。
接着,驭山的耳朵及心田生出声音,是昨天那道声音,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让驭山现在过去一趟。
驭山在黑暗里点点头,沿着分叉向右的青石路面,走向秦离老师的院子。
驭山心中很奇怪,院子深处那道目光的主人是怎么做到隔着高墙、隔着那么的距离,并不发出声音却能跟自己说话的,难道是一种山上高人的仙法神通?
带着满脑子的疑惑,驭山走到院门口。
开门迎接的是中年美妇雪竹执事,驭山躬身行礼,雪竹执事微笑着为驭山指路,让驭山沿着一条长廊走过去,秦离副院长正在尽头等他。
长廊中亮着一排灯笼,灯火朦胧,很梦幻很美妙,驭山第一次看到这么好看的长廊灯火,但心里头十分紧张、十分诧异。
长廊尽头,白衣飘飘的年轻女子身影虽还相距较远,却早已在驭山眼眸清晰:她容颜很美,美若天仙,从未见到世间有如此美丽的女子;她显得清冷,比雪竹执事的气质更加清冷;她皱眉,似乎不悦,那种感觉到被人看得清清楚楚的不悦;她略有疑惑,目光微凝,那种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的疑惑,并不认为是走向她的少年能够远远将她看得清清楚楚、可感觉却是来自于少年那双清澈眼眸的疑惑。
没想到漪儿的秦离老师如此年轻,之前漪儿也没说过秦离老师的年纪及相关信息,所以让人很是不敢相信。
驭山阵阵失神,既紧张又诧异,就那么一直望着她,从远到近,忘了将目光移开。
当走到约么相距十步的地方,驭山止步,目光已然收回。
驭山恭敬的鞠躬行礼,但没有出声。
驭山怕自己认错人,除非已经明确确认对方是秦离老师,否则怎么也不敢相信身为云梦武院副院长的秦离老师,便是眼前这位如此年轻的女子,若说是一位老妪或者至少是位中年女子,便不会这般不敢确认了。
眼前人自然是秦离,秦离看着驭山好一会,目光有些复杂。
她的感觉越来越确定,没想到以自己的修为,居然看不透眼前这个少年,一个分明尚未开启修炼之门的普通少年,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漪儿口中的驭山哥哥,雪竹执事口中的劈柴少年、打铁少年、欠债少年。
秦离没有出声,驭山便保持着躬身行礼姿势,以示恭敬,没有急着直起身来。
因为,毕竟眼前女子极有可能正是秦离老师,哪怕自己觉得很不可思议。
秦离老师是宠爱漪儿的人,对漪儿好的人,将漪儿带上山的人,可谓漪儿的恩人。
同时也是破例给了驭山机会、让驭山成为一名杂役学员的人。
所以既是漪儿的恩人也是驭山的恩人,驭山发自内心的无比感激无比尊敬漪儿的秦离老师。
若不是怕举动过于唐突,驭山很想行跪拜大礼以谢恩。
人若有恩于己,必谨记于心,他日必报恩。
驭山正是这种人,知恩图报之人,哪怕自身卑微贫弱,也要用一辈子去报答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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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隗隇
良久之后,一股无形的力量将驭山托起,让驭山直起身来。
驭山抬头便见到前方女子正望向自己,她开口说道:
“我便是秦离,漪儿跟你提及的秦离老师,但我并未去过正式学员区授课,所以算不得真正的老师,只是漪儿一个人的老师,其实我当漪儿是我的妹妹,亲妹妹。”
“我平常极少去外面走动,真正见过我的人少之又少,所以认为几年前突然上位的秦离副院长是个神秘的年老之人,实属正常,你无需诧异。”
“我找你来,就一件事,关于漪儿。”
“我不反对漪儿认你为哥哥,这是好事,将来漪儿离开云梦郡城,你可以替她照顾她的爷爷奶奶。”
“漪儿非池中之物,有更好的未来,必定会离开这里,这一点希望你尽早明白。”
“当然,你无需告知漪儿此事,以免让漪儿不能安心修炼,到了该说的时候,我自然会亲口告诉她。”
“漪儿还在云梦山的时候,亦希望你尽可能的不打扰到她学习与修炼。漪儿天真单纯,童心未泯,你虽只比她大一岁,但经历远多于她,身为漪儿喜欢的哥哥,你知道怎么做,是吗?”
认认真真听完,驭山施礼回道:
“多谢秦离老师提醒,驭山知道该怎么做了,驭山绝对不会耽误漪儿的学习与修炼,还请秦离老师放心。”
秦离继续说道:“既然明白了,那就行了,你回去吧。”
驭山拜道:“秦离老师之恩情,驭山定会永记于心。驭山定会对得起漪儿叫的每一声哥哥,只要是为了漪儿好之事,驭山必定义无反顾竭尽全力为之。”
说完这番话,驭山沿着长廊离去。
秦离并未相送,雪竹送驭山出院门口。
待少年走远,雪竹关上门,去了长廊尽头。
见雪竹过来,秦离开口说道:“雪姨,他居然令我看不透,体内元阵未开,却气力充盈,堪比元力,却又不是元力,是一种若有若无、散发着灵性的未知之力。”
雪竹回道:“以我之修为,确也能感触到他有些不同,但并未如你这般清晰,只觉得他浑身生机旺盛,体魄过人,气力十足,仿佛天生蛮力。不过,像他这种天生蛮力大的人,也还是有不少的,并不罕见。”
说完一段话,雪竹略作思索,继续说道:
“只是,关于他会因病负债累累之事,很令人费解,以他如此体魄与力气,一来不太容易生病,二来也不应该那般贫穷,简直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可经我查实,却又是事实。”
秦离道:“各人有各人之命运,并非看似不该贫穷之人就不会贫穷,这点雪姨倒不用多作考量。但他身上必定有不同寻常,雪姨多费心盯着,以免在漪儿这件事上出了岔子。”
雪竹点头应道:“好。”
自驭山上了云梦山,一直处于极其单调的路线中。
偌大一个云梦学院,驭山没去过几个地方,仅仅只是去过秦离老师住处一次、漪儿的小院两次,剩下就是往返于自己所住的小木屋、杂工院劈柴场、锻造院打铁房、还有食堂之间,以及去过一次食堂旁边的小市场买给漪儿糖果点心。
云梦学院有学员数百,驭山在路上经常看到有学员来来往往,只是无人关注他罢了。
所有的学员之中,除了漪儿和胡夭,也就孙磊算是会关注驭山,但也仅仅只是每个月的初一、十五,他会来代收驭山每期应还给山下钱庄的欠债。
目前,驭山的身份是杂役学员——胡夭组的组员之一,所以他的标签是胡夭新收的马仔——新的出气筒、一个窝囊的可怜虫罢了。
负责管理杂役学员区的是明月执事,一个美少妇,名气很大,经常上台主持一些重大活动,明艳动人魅力四射,但平日里除了组长之外其他杂役学员根本见不到她。
食堂,算是驭山最抛头露面的地方,在这里,驭山经常听到其他学员的谈话中有提到明月执事,因此不再误以为是雪竹执事负责管理杂役学员区。
雪竹执事正好跟明月执事相反,从不出席活动,认识她的人极少,存在感相当低,但会随意走动。
还有两个人,在学员们的谈话中也提到比较多,那就是秦离副院长以及那个与秦离副院长有关系的莫漪儿。
关于秦离副院长,学员们皆是只闻其名从未见过其人,因此充满了神秘感。
传言几年前,有一次院长大人外出被仇敌埋伏,身陷险境,差一点就此陨落,危急时刻,有一位戴着帷帽的强者出手,挡住仇敌的必杀一击,救了院长大人一命,随后帷帽强者与院长大人联手杀出重围回到了云梦山,为了防备仇敌追来云梦山,院长大人付出极高的报酬邀请帷帽强者担任副院长,这个帷帽强者就是后来的秦离副院长,之后从某些高级老师的口里传出,秦离副院长乃是仅次于院长大人的强者。
除了这个传言,还有一个版本。
那个版本说帷帽强者秦离乃是院长大人的师妹,所以才会在关键时刻出手搭救院长大人,并同意留在云梦山担任副院长,与院长大人共御仇敌。
至于莫漪儿,倒是偶尔能看到她一个人跑来跑去,不过,敢靠近她的人几乎没有。
曾经也有些愣头愣脑的人,没事找事的靠近莫漪儿,可是,但凡只要莫漪儿说到“秦离老师”四个字,还不主动赶快离开莫漪儿身边的,当即就会被一股无形力量给丢出好远,摔得像条死狗。
近段时间来,有两件没头没尾的事。
一件是:莫漪儿来食堂打过几次饭,每次都会打两份,去过杂役学员区几次,有几天是连续去的。这种事情以前从未有过,但没人知道为什么,因为人人都远远避开莫漪儿,更不敢偷窥或跟踪她。
另一件是:胡夭不再像以前那样到处乱逛,没事找事的消遣人,反倒是大部分时间见不到人。她也是个没人敢惹的主,所以没人知道原因。有人猜想是不是跟那个胡夭新收的马仔有关系,但很快便被推翻了,因为那个马仔实在太不出众太没存在感了,即使有时候跟在胡夭身边出现在路上或是食堂,也就只是个被骂被凶不敢多说一个字的窝囊废,再者,据说那个马仔穷的要命,负债累累。
食堂里,驭山独坐一处埋头吃着饭菜,但整个三区(杂役学员用餐区)的谈话尽收耳中。
之前偶有偷听学员们谈到漪儿、胡夭学姐,或者是驭山自己——那个学员们口中的窝囊马仔,驭山会挺紧张挺不自然,但现在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之后倒也是一种闲暇消遣,对于自己莫名其妙拥有的这种超常听力,驭山觉得还是有些实用性的。
而且,虽然人坐在三区,但只要驭山心中起念头,二区(正式学员用餐区)的谈话,也能听到,并能对每个人感知入微。
只不过,驭山不想这样做罢了,免得无事生非,毕竟二区的正式学员个个都是武修,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察觉到自己在偷窥偷听。
吃完午饭,驭山沿道散步,没急着回小木屋。
上午在锻造院打铁时,胡夭学姐过来了一趟,说杂役学员身份的新学员在入院满一个月之后,每天下午可以去正式学员区的教学阁楼听修炼课,授课的是成绩较为优秀的正式学员。
其实杂役学员是不会由武院老师授课的,给正式学员练练手,这就是杂役学员的学习机会了。
驭山一边散步一边考虑着,自己要不要去听修炼课。
驭山总觉得,自己能有份稳定的活干,能把活干好、收入稳定,就已经是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望成为武修。再说,即便自己有这个想法,难道就能实现吗?搞不好反倒耽误了学好打铁、学好锻造。
一个小个子青年与驭山相向而行擦肩而过。
突然,小个子青年忽地一转身、伸手拍在驭山的肩膀上,张口道:“诶嘿!是你呀!”
驭山吃惊的看着他,出声道:“原来是你。”
小个子青年呵呵笑道:“是我呀!莫名其妙掉进江水里那个。没想到你也是山上人,还跟我一样,都是一名杂役学员,可真是有缘啰哦!”
驭山点头笑道:“有缘,确实有缘。”
小个子青年笑着自我介绍:“我叫隗隇。”说完,却见对方的眼神有些疑惑,估计应该是不确定是哪两个字,于是捡起一根枯枝,弯腰在地上将自己的名字“隗隇”两个字写了出来,并说道:“这两个字,是高大魁梧威风凛凛的意思。”
驭山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心里头纳闷:隗隇,高大魁梧威风凛凛的意思,这名字与实物也差的太远了些吧。
小个子青年隗隇继续介绍道:“我今年十八岁,年初上山加入云梦武院的,算算已经三个月了,那次是我下山回家探亲,所以在江边与你偶遇。”说到偶遇这两个字,隗隇不好意思的笑道:“对了,一直都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将我从江水里救上来的,请问恩公大名?”
驭山笑着摆摆手,“恩公不敢当,碰巧而已,不用客气。”接着自我介绍道:“我叫驭山,今年十六岁,上个月上山加入云梦武院的,刚满一个月。”
说完自己的年纪,驭山心中起了一丝怪异:隗隇只比自己大了两岁,也是个少年人,样子咋就看起来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呢?这实物与年纪也是也差的太远了吧。
或是感觉到了驭山有些诧异,隗隇伸手摸头有些尴尬的笑着说道:“我的样子是长得着急了些,但更显得老成持重不是。”
驭山含笑回应:“确实,确实。”
两个“无巧不成书”的有缘人在路边上有说有笑,劲头挺热乎的。
忽然,某人意识到有些不对,于是不解的问道:“驭山,这个点,你咋不往那边方向走呢?”
隗隇伸手指向先前自己前行的方向,往正式学员区教学阁楼的方向。驭山明白他的意思,回道:“我不打算去听修炼课,反正成为武修的希望不大,不如专心学打铁锻造。”
“诶!驭山,咋能这么想呢?”
隗隇一脸你不该早早放弃的表情,说道:“能获得机会上山加入武院的,开启元阵的可能性测算至少有一成不是,有一,那就有万一,我测出的结果也只有一成,但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有希望开启元阵踏入修炼之门成为一名武修。”
驭山没回应,显得迟疑,因为自己根本没有去做过什么测算,自然不知道开启元阵的可能性有几成,但这事也不好跟隗隇说明,毕竟自己是通过漪儿找秦离副院长破例给的上山名额,传出去怕影响不好。
见状,隗隇打铁趁热继续开解道:“据我所知,曾有不少测算结果只有一成的人,最终开启了元阵入了修炼之门。所以说,只要上了山,那就有希望,你想想,万一呢?那可是,不但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而且还能惠及后代,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听到最后几句话,驭山眼神中流露些许向往。试想,谁不想改变命运?
见自己的话起了些作用,隗隇一把拉着驭山掉过头,迈步朝教学阁楼方向走,边走边继续说些鼓舞人心的话,以及说些关于修炼方面的事。
隗隇说,何为天才,天才就是天生而成。
比如那些不是从杂役学员晋升上去的正式学员,都还没上山接触修炼,就自然开启了元阵,且开启元阵的年纪几乎没有超过十五岁的,十一二岁的一大把,年纪小的,七八岁五六岁也是有的。
但天才何其少?偌大一域云梦郡城,每年能出几个?
所以杂役学员中就没有天才,也不可能测算出结果为十成,如果有十成,那他早就开启元阵了,还用得着去测什么可能性吗?
所以一到九成,本质上没区别,都同样只是代表可能性而已,最终还是得靠运气看天意、更靠自己的努力。
所以用不着因为自己的测算结果只有一成,就觉得自己比别人差,觉得自己没希望,早早就放弃。
但也绝对不能不去努力,坐等着赌运气听天意。
尝试过了,努力过来,不管结果如何,也就没有遗憾了。
云梦武院坐东朝西,以大殿为中心,执事、老师、高层区在大殿东面,正式学员区在大殿北面,食堂、市场、锻造院、杂工院等场所在大殿南面,杂役学员区在最南边。
从杂役学员区到正式学员区教学阁楼的路上,途径食堂及市场,隗隇和驭山一路聊得很好,隗隇多半在激情的说着,驭山多半在点头,“你身上有银子吗?”
没想到隗隇前话话音未落,突然冷不丁问一句,驭山根本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道:“有啊…”
“拿出来啊!”不等驭山有思维空隙,隗隇的手已经伸到驭山面前。
驭山当然开始意识到:为什么呢?但手却掏向怀中,当钱袋才露出一半,眨眼钱袋就已经到了隗隇手中,隗隇拿着钱袋一边朝食堂旁边的小市场走,一边回头对驭山说道:“你在此地等我,我去买点瓜子什么的在路上消遣,马上回来。哦,对了,钱不用你出,回头我给你。”
驭山只好点头,心里头感觉当然不好,但钱袋已经在隗隇手中,且他也已经走远,难道追上去、抢回来?刚刚两人一路上聊得热乎,如同相识已久的熟人,难道自己就突然翻脸?
如果一开始反应稍稍快一点,只要钱袋子还在自己手中、又或是隗隇还没来得及走开,那么,完全可以有所保留、或者与他一起同去买东西,这样做他也是没话说的。
可事已至此,自己如果表现得过于在乎钱了,那两人之间肯定会产生间隙。
想了想,驭山只好说服自己,别那么计较,再说,自己不是救过他的命吗,想必他应该不会做得太过分。
然而,一刻钟过去了,并未见到隗隇回来。
驭山开始显得有些焦虑,不停的向小市场方向张望,因为钱对于目前的自己来说真的很重要。
随着时间越来越久,渐渐的,驭山开始等不及了,迈步往小市场那边走去。
走着走着,驭山开始小跑,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心里头本不想往坏处想,但直觉告诉自己,情况很不妙。
到了距离小市场不远处,一念起,驭山用自己的超常感知能力,将整个小市场覆盖。
可是,小市场中并没有隗隇的气息与动静。
驭山的脸色彻底变了,但仍不死心,怕自己的超常感知能力也不是那么灵,于是一路小跑着将整个小市场里里外外找了好几遍。
然而,根本见不到隗隇的影子。
驭山无比失落、懊恼,脚步变得沉重,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立马赶去教学阁楼找隗隇吗?估计希望不大,如果他有心拿走钱银,短期之内肯定不会抛头露面。
那么是不是直接去找杂役学员区的管理处汇报此事,让他们出面找到隗隇、追回钱银?可是,万一误会了呢?万一隗隇因为什么不得已的事情耽搁了呢?这样做岂不是毁了他?
钱袋中,有八两多银子,里面包含了这个月十五要按期还钱庄欠债的五两银子,眼见十五之期将近,却平白无故发生了这么个事,怎不叫人心急如焚?
驭山失神落魄的站在与隗隇分开的地方,等着,一直等着,希望隗隇的身影会在某个时刻回到眼前,虽然,这种可能性极低。
未时过了。
申时过了。
天黑了。
驭山终于醒悟了,这样傻傻的站着、等着,毫无意义。
没有去食堂吃晚饭,驭山吃不下,回到了自己的小木屋,靠在床头,情绪十分低落。
这时,噔-噔-噔,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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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坦然
驭山开门。
竟是隗隇!不过。
小个子青年头发乱糟糟跟一堆杂草似的,鼻青脸肿,血迹斑斑,连门牙也不见了两颗,样子惨不忍睹。
“你怎么啦?”驭山将他搀扶进来,准备让他躺到床上去,看得出来,他伤的不轻,应该是被人狠狠的打了一顿。
隗隇耷拉着眼皮,闷闷无声,吃力的摆摆手,撑着膝盖缓缓放下屁股,坐在小木桌旁的凳子上。
既然他不想说,驭山也没有多问,毕竟被人打了不是什么光彩事,人要面子树要皮,莫往人家伤口上撒盐的好,驭山很快端了一杯水过来,递给他。
隗隇伸手接过水杯,喝了两口,喝的时候呲牙咧嘴扯着嘴角,估计是疼痛的很,趁着往桌上放杯子的机会,他偷偷瞄了驭山一眼,跟做贼似的。
驭山将一切看着眼里,心里头当然惦记着钱袋子的事,但眼见着隗隇这么惨,也就没有急着怎么地,也不差让他缓口气的时间。
隗隇见驭山并没有主动开口质问今天的事,脸上越发不自然,目光越发不敢与驭山对视。
但总这样默默无声的僵着也不是个办法,该交代的还得交代,人家又不是傻子,难道看不出有人被揍了一顿?再说,人家也不会凑巧就得了健忘症,钱袋子的事难道人家会当没发生过?
隗隇定了定心神,硬着头皮望向驭山,问道:“我来了,你很意外是不是?”
驭山点点头,等着他的下文。
却见隗隇突然皱起眉头,一脸脾气,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正是驭山的钱袋,胡夭学姐装着十两银子给驭山的那个钱袋,一把丢给驭山,驭山触不及防,钱袋掉在了地上,隗隇瞬间释放出积压的各种情绪叫道:
“驭山你傻呀!我那就是故意骗走你的钱,知道不?你这个傻子,怎么就这么容易相信人呢?怎么就这么讲情面呢?你怎么不追过来抢回你的钱袋?”
驭山默默捡起钱袋,只是看着隗隇,没有说话。事实上自己已经将隗隇往各种坏的方面想了,事实上隗隇也的确有心打自己钱的主意,不过。
现在隗隇来了,带着钱袋来了。
今天从遇见隗隇、到两人正式认识、到两人一路聊得热乎,在这个过程中,隗隇应该是没有处心积虑的,这一点能让人感觉的出来,除非,他有着出神入化的演技,演的连他自己的情绪都骗过了。
那么,问题就出在路过食堂旁的小市场的时候,有什么念头突然触动了他,以致于他突然萌生骗走钱的打算。
当然,说是一念之差也好,处心积虑也罢,本质上并无区别,因为隗隇他有心骗走钱,且这么做了,错误已经犯下了。
驭山既没有装大方表示就此揭过此事,也没有急着追责,先让隗隇自己去发泄,发泄他的各种压抑各种情绪、身心上的痛苦。
叫了一通之后,隗隇双手捂脸,放声痛哭起来,哭的很伤心,有悔有恨,有各种谁也体会不到、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的辛酸。
良久之后,隗隇终于渐渐平复下来。
隗隇望向驭山,含着眼泪低声说道:“驭山,对不起,我错了,我没有良心,恩将仇报。不过,后来我意识到了,我后悔了,我没有将你的钱袋子拿出去,我给你送回来了,你…你能原谅我吗?”
驭山看着他的眼睛,如实的说道:“隗隇,这袋子里的钱真的对我很重要,你那样做了之后,我很难受,很无措,很恨你,如果说,我点头说我现在原谅你了,其实是违心的,不过,我感觉的出来,你觉得我的原谅对你很重要,你很希望被我原谅,既然这样,我会原谅你的,但我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
“嗯。”隗隇点点头,眼泪再次涌出。
既然驭山说会原谅自己,那自己的那些事情也就没必要说了,如果驭山说不原谅自己,那就更没有必要说自己那些事情了。
所以隗隇没打算将自己为什么被打伤了、自己为什么将钱袋送回来,说给驭山听。
隗隇不说,驭山也不问,但驭山猜得出,多半跟钱有关系。
驭山当着面将钱袋子打开,清点了一下钱银数额,钱没有少。
接着,驭山放回钱袋五两整的银子及一些碎银、铜钱,然后将三两整的银子,放在桌面上,推过去给隗隇,一边说道:“我能做到的,就这么多了,算借给你的,因为我也是借了他人的。”
隗隇迟疑了一下,伸手挡住驭山推过来的手,将银子推了回去,说道:“你自顾不暇,没必要帮我。”
驭山加大些手力,还是将银子推向隗隇,说道:“你先拿去用,身上的伤也需花钱买些药治疗,毕竟身家性命要紧,钱只是钱,不如人重要。”
隗隇没再将银子推回去,但也没有拿取,说道:“那我就先借着你这三两银子,很晚了,多的话我不说了,我走了。”
说完,隗隇起身,将三两银子拿在手中,慢慢走向门口。
驭山起身相送,说了四个字:“慢走,保重。”
隗隇没有回头,出了门慢慢远去。
驭山望着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心里头明白隗隇遇到的困难极大,但自己确实帮不上他多少,问多了,知道多了,也无意义,不如不问。
夜晚,驭山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一个小小的驭山,处于荧光弥漫之中,周边游来无数的灵气小蛇,它们十分欢快、十分活泼,像一个个懵懵懂懂的稚童,天真、可爱,它们朝着小驭山靠近,贴在小驭山身上撒娇,还会钻进小驭山的身体,又偷偷从小驭山手臂上探出小脑袋,咿咿呀呀的,像是学着说话的孩子,它们还会生气、相互打闹,张开小嘴去咬那些钻进身体慢的灵气小蛇,拉扯着那些拖后腿的快点钻进去。
这个梦的画面十分清晰,让人很温暖、很舒服、很惬意。
就算到第二天醒来时,这个梦的画面仍然清晰的记忆在脑海,那种温暖、舒服、惬意的感觉,依然存在。
驭山舒爽的伸了个懒腰,精神抖擞,流光溢彩,浑身是劲,对周边的一切感知清晰,树叶上露水滚动,枝丫上鸟儿转身,泥土中爬虫扭摆,嫩芽撑破地表,清风拨动雾气,等等、等等,仿佛历历在目。
锻造院大门口,胡夭学姐老早就在等驭山。
当驭山一出现,一包馒头飞了过去,驭山伸手抓住,咧嘴一笑:“夭儿学姐早!”
“咦!啧啧啧!”夭儿一边摆头一边发声,“小伙子精神得很呀!帅气得要命哩!”
驭山含笑,自自然然走了过去,半点不带以往在夭儿学姐面前的压抑,“谢夭儿学姐的馒头!走啰,打铁去啰!”
“诶——咋回事?”夭儿简直不敢相信,也不知道眼前这家伙哪根筋不对,怎么敢这么说话?有吃姐姐豆腐的嫌疑啊!
夭儿的两只大眼睛不断的眨着,一副想笑不笑想气不气的样子,好一会。
驭山走进大门,回头望向夭儿,笑着说道:“夭儿学姐,是现在光明正大去看我打铁吗?还是等下偷偷躲在窗户下看?”
“呆子!你找打!”夭儿三两步追了上来,一手揪住驭山的胳膊,一手高高扬起,“嘿嘿!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些天来,怕是姐姐对你太仁慈了些,不怕了是吧!敢跳了是吧!”
噗-噗-噗!一连好几下,玉手划过衣服,发出很大的响声,却是没有一点力量落在皮肉上。
驭山呵呵呵的笑,笑的没以前傻了,反倒有几分洒脱。
这时,“咳咳!”
见顶天立地的胡屠大人经过,相距的不远不近,发出两声咳嗽,脚下的路线显得有些奇怪,想拐弯又没拐成,想避开又没避得开。
夭儿瞬间静止。
驭山不紧不慢行礼,语气稳重,声音清脆,“胡师傅早上好!”
胡屠大人脚步很快、点头而过,没再回头,越来越快,很快进去了打铁房。
待大人的背影不见,夭儿撅起嘴,对驭山小声骂道:“呆子!你真是出息了,现在连我爹你都敢不怕了!你昨天晚上吃胆肥药啦!”
挨着骂,驭山没有耷拉着脑袋,没有避开夭儿的目光,反倒微笑着看着她,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真诚,轻轻说道:“夭儿学姐,谢谢你,在驭山心目中,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学姐,驭山能做你的学弟、组员、朋友,是驭山的运气,驭山定会好好珍惜,好好记着,到老了的那一天,也不会忘记。”
听完,夭儿一个劲的眨着眼睛,眨着眨着,红红的。
夭儿把脸偏向一边说道:“呆子,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说得姐姐有种想哭的感觉,你找抽啊!”
“我去打铁了,中午食堂见。”驭山边说边朝打铁房走,走得不快,一步一步,脚踏实地,背影挺拔。
今天一早,驭山的心境、思维通达了许多,脑海中很多事情更加透彻。
比如关于隗隇,驭山断定他是欠了很多债务,活在极度的困境当中,因为驭山自己也曾经历过,当处于那种时时被逼迫中,人的念头复杂,好的坏的各种想法都有,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想到隗隇,驭山再想到自己,比起隗隇,自己则要幸运的多,遇到了莫夫子、青婆婆、漪儿、夭儿学姐,如果没有他们的出现,那自己会是怎样?
无疑,自己是个幸运儿,一切的不幸出现,才让自己感知到这种幸运,感觉到身边的美好,美好的人。
感受美好,好好珍惜。
驭山开始真正走出了坦然的步伐、自信的步伐。
锻造院占地面积极大,十分空旷,犹如云梦武院中的一片小天地,跟云梦武院一样——坐东朝西。胡屠的私人打铁房,也就是这段时间驭山打铁的地方,位于锻造院正中央,一个长十丈、宽五丈的大通间,房间外面是一个大操场,也就是驭山被罚跑圈的地方。操场将锻造院分开成前院和后院,前院又由一条从大门口到操场的走廊分成左右两个区,后院驭山从没进去过,至于前院,驭山其实也不能算进去过,只是每天从左右两个区中间的走廊经过。
驭山一直不理解,为什么胡师傅的打铁房要单独设在这个大操场正中央?
为此,驭山还特意问过夭儿学姐,夭儿学姐说:操场上以前是没有这个打铁房的,就是为她爹专门设的,至于为什么要这样设,等哪天她爹真正开炉打造一件东西的时候,自然会知道。
驭山听的不明不白,打算刨根问底,不过夭儿学姐却说:别问了,我描述不出来,反正你就当很厉害就对了。
今天打铁的时候,驭山似乎有所感悟,因为每当自己一锤子下去的时候,便会激起一波气浪,试想:自己才打几天铁呀,都会激起些气浪,若是胡师傅出手的话,指不定会把周边的房子给震塌,应该就是这个原因,所以周边需要预留空旷地带。
此刻,胡屠坐在打铁房中靠窗的位置,手里端着杯茶,目光凝视着正在打铁的少年,若有所思。
这小子,上手不是一般的快,力道、准度、火候,均拿捏得十分到位,恐怕连老铁匠也未必有他那种直觉和灵性,真不像是才接触打铁十余天的人。
稍后,胡屠似乎心中有了什么决定。
见他放下茶杯,双手负后走到门口,没有回头直接对驭山说道:“手里头完工后收拾一下,待会来后院书房找我。”
驭山点头回道:“好的,胡伯伯,驭山很快过来。”
当听到“胡伯伯”三个字,提脚出门口的中年汉子只差没一脚踩空,差点打了个踉跄,待出门后转个弯,中年汉子狐疑自语:“这小子,怎么突然改口了?害老子好不适应,难道他未卜先知,知道老子今天有好处给他?”
不久后,驭山穿过操场来到后院大门口。
见邱兰执事正在门口迎接,驭山连忙行礼:“驭山拜见兰姨!”
邱兰执事笑着说道:“驭山,这才几天没见到你,感觉你又长高了、长结实了,整个人更俊朗帅气了,年轻真是好啊!”
驭山清爽笑着回应邱兰执事,一边跟着她往里头走。
邱兰执事边走边问道:“驭山,你爹娘可好?年纪应该都比兰姨小吧。”
驭山如实回答:“驭山爹娘在郡辖区最南边的驭家村务农,身子骨还算健朗,就是太操劳,兰姨看起来要比他们年轻多了。”
邱兰执事笑道:“你这孩子可真会说话,年纪虽小,勤劳能干,一看就是孝顺的孩子,你爹娘有福啰!依兰姨看,用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将爹娘接到郡城来生活,接着,娶妻生子,让你爹娘早早抱上孙子。”
被兰姨这么一夸奖这么一说,特别是提到娶妻生子的事,驭山有些不好意思了,呵呵笑着说道:“驭山哪有兰姨说的这么好,至于我爹娘,要是知道此刻自己的儿子正在跟兰姨这样的人物说话的话,指不定能将全村的人召集过来开个大会宣布一下。”
“呵呵呵!”邱兰执事被逗乐了,心里头在想:这孩子,挺好的,先前还觉得他会不会闷了些,现在看来,挺有生活趣的嘛!跟夭儿倒也般配,呵呵呵,我们家夭儿,眼光不错。
将驭山带到书房门口,邱兰执事先行离去。临走时,她跟驭山说今天中午不用去食堂,就在后院吃饭,她亲自下厨。
书房中,胡屠站着桌台旁,手中端着一对黑灰色护腕,桌台上摆着一个陈旧的铁皮盒子,应该是存放那对护腕用的。
驭山走了进去,“胡伯伯,驭山来了。”
胡屠将手中的护腕递给驭山说:“戴上。”
驭山听话照做,双手接过护腕,很快给自己戴好,护腕宽约三寸,黑灰无光,看起来朴实无华,入手冰凉,有些分量,应该是某种金属材质,戴在手腕宽松可微调,整个由小手指指甲大小的一片片组合起来,丝毫不影响手腕活动。
驭山感觉得出来,此物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般普通,应该价值不菲。
不过,胡屠并未马上谈及这对护腕,而是说道:“驭山,上山后,你是不是觉得山上很平静,也很平常,也是干活与一日三餐,跟郡城世俗没啥两样?”
驭山点点头,表示自己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胡屠接着说道:“你目前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新来的杂役学员,每天按部就班干着安排给你的活,并未参与其它事,也没多与人交往,自然不会被盯上,属于被忽略不计的那种。”
“但是。”
“山上远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修炼亦非门外人所认为的那般美好,当你真正踏入修炼之门,你便会体会到那种不易、艰难、凶险。”
“听我这般说之后,你对修炼之路还向往吗?”
驭山想了想,如实回道:“胡伯伯,驭山虽有些向往,但并不勉强,驭山心中更明确的想法是跟着胡伯伯学好打铁、学好锻造,有一技之长,辛勤持家,过上安稳的生活。”
胡屠笑了笑,点了点头,说道:“这种想法是不错的、没错的,世人皆如此。但人生之中,树欲静而风不止,并非想安稳就能安稳,起起伏伏难免,祸福莫测,等你年纪越大,对此感悟便会越深。”
说完一段,胡屠略作停顿,再说道:“好了,先不扯太远,我今天送给你的这对护腕,希望你一直戴着,不用取下收起来,别看这对护腕卖相普通,其实材质十分坚韧,刀剑难入,回头你可以在打铁房自己实验一番,大胆的用大锤、用铁钉、用斧头尽全力去破坏,结果你会发现连痕迹也不会留下一丝。”
驭山一直点头,不过,还是忍不住说道:“胡伯伯,驭山早就感觉到此物价值不菲,如此贵重之物,驭山受之难以心安,还望胡伯伯收…”
胡屠摆摆手打断,没让驭山将话说完,含笑说道:“长者赐不可辞,安心受之、珍惜便是。”
驭山只好作罢,向胡屠鞠躬致谢:“多谢胡伯伯爱护。”
驭山明白,胡伯伯赠送这对护腕给自己,是为了对自己的安危早做安排,自己并非武修,持刀挂剑实在不妥,反倒会让人误以为挑衅,徒增是非,而这对护腕就不一样了,不显山不露水,关键时刻可抬手挡刀剑、重击,实在是实用、贴心之极。
胡伯伯如此爱护自己,已经超出了一般的长辈对后生、师傅对学员,那么可见胡伯伯有心收自己为徒,这岂不是让人求之不得之事。
当想明白了这点,驭山当即行之规矩严肃恭敬的跪拜之礼,真诚请求道:“请胡伯伯收驭山为徒!驭山感激不尽!”
胡屠点头赞赏,露出欣慰的笑意,双手将驭山扶起,说道:“你有此心,我甚欣慰,不过,拜师之事并非一定要公之于众,师徒情分你我放在心中即可,你依旧叫我胡伯伯。”
驭山拱手:“是,山儿记下了。”
接着,胡屠缓缓坐下,示意驭山也落座,语重心长说道:“山儿,关于夭儿对你有什么,想必你心有感觉,此时本不该伯伯参合,但伯伯想问问你的意思。”
驭山起身,认真回道:“请伯伯放心,能得到夭儿的青睐,是山儿莫大的福分,山儿做梦也不曾想到的福分,只要伯伯不嫌弃山儿目前贫穷无为,愿意给山儿一丝机会,山儿定不负伯伯的信任,此生定会照顾好夭儿,不让夭儿受到半点委屈。”
“好,伯伯放心了,山儿坐下吧。”胡屠很是精神的说道,看着眼前少年越发觉得满意,不禁的含笑点头。
只是稍后他又多问了驭山一句,“山儿可知,夭儿因胎体病根导致无法入修炼之门?”
驭山点头回道:“山儿在食堂吃饭时,有听到其他学员谈及夭儿无法入修炼之门之事,心中早已知晓,只是山儿没有开口问询夭儿,不想让夭儿回忆幼时痛楚。”
“山儿知晓就好了。”胡屠轻声回了一句,目光深处涌起些黯然,不再多说什么。
驭山感觉到胡伯伯有些伤感,便转移话题说道:“伯伯,兰姨是夭儿的亲姨娘吗?兰姨对夭儿十分疼爱、宠爱,令山儿都好生羡慕。”
一听到兰姨二字,中年汉子的神情瞬起变幻,目光中有着诸多不同情怀,不过,他将脸偏向了一边,故意不让驭山看到,一边急着起身一边说道:
“山儿,去杂工院叫夭儿回后院,快吃中饭了,伯伯差点忘了还有个重要事情要做。”
说完,便匆匆出了书房,沿着一条长廊向后院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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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开元
今天这顿午餐让驭山再一次体会到了久违的家的感觉,兰姨高兴,夭儿害羞,胡屠喝的无比痛快,最后喝高了,来了一句:“小子可别生在福中不知福,女大三,抱金砖,外面野花野草太多,从今天起搬来后院住。”
第二天一早,胡屠离开锻造院、离开云梦山出一趟远门,临走时也没让夭儿和驭山相送,回头兰姨过来告诉了两小的这件事,并说这段时间有什么就随时找她。
之后,驭山每天上午打铁,下午和夭儿四处逛逛,夭儿也没再去杂役学员区了,每天上午就待在锻造院,有时候看驭山打铁,有时候陪在兰姨身边,学着做做饭菜、绣绣花什么的。
四月十五那天中午,没等孙磊来找,驭山主动将这期应还钱庄的债款五两银子给送了过去,孙磊收了银子之后,别的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的提了一句,“你小子倒是走运。”
下午,夭儿陪着驭山去了一趟漪儿的住处,见漪儿不在,便来到秦离老师院子门口,雪竹执事在门口说,漪儿正在专心练琴,有什么事可以由她转告,驭山此次过来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于是就让雪竹执事帮忙转告漪儿,说驭山哥哥如今不在小木屋住了,住进了锻造院,漪儿若有事可以来锻造院见面。
从与隗隇相识那天之后,驭山也不是没有想过去正式学员区教学阁楼听修炼课,但想到夭儿无法入修炼之门,且如今胡伯伯算是将夭儿许配给自己了,所以就没再多作考虑。
然而,自从胡屠赠送护腕给驭山那天起,一连好几天,驭山夜夜入梦,梦中的那个小小驭山,每天都会招引来无数的灵气小蛇进入身体,令梦中的驭山十分温暖惬意,且这种感觉会存在到第二天醒来,让驭山整个人一天比一天精神、俊逸,气质越来越好。
兰姨和夭儿明显感受到了驭山的变化,喜爱、高兴之余,权当驭山人逢喜事精神爽,没多想其它。
不过,有些有心人却已经注意到了驭山。
云梦山——离苑,乃是秦离的院子的名称,如今漪儿白天在里面练琴、学习、修炼,晚上也住在这里,极少回到她自己之前所居住的那栋小院。漪儿自然是想多跟驭山哥哥见面的,但秦离老师不许可随意离开,而且,有一次驭山哥哥来了,也说让漪儿安心学习,以学业为重,少女只好听话将性子安奈下来。
夜里,漪儿已入睡,离苑中那条长廊尽头,雪竹执事来见秦离副院长。
“小姐,胡屠出远门了,驭山住进了锻造院后院,据雪竹判断,胡屠应该已经收驭山为徒,只是没有对外公布。”
“雪姨觉得驭山身上有何不同寻常,能得到胡屠的赏识?”
“回小姐,雪竹认为,除了驭山自身天生蛮力、心性亦不错,是个学习锻造的好苗子之外,还跟胡夭不能入修炼之门有关,胡屠眼见着身边有个好人选,便为胡夭早早做了考虑。”
“嗯,雪姨分析的在理,**不离十是这么个缘故,那雪姨觉得,胡屠这次出远门吉凶如何?”
“雪竹不敢妄自揣测,他是凶是吉,都在小姐的预料之中。”
“好吧,那雪姨先下去吧,注意着些明月,她最近动静不小。”
“是,雪竹退下了,小姐早些歇息。”
秦离点点头,转过身去,目光顺着长廊尽头的悬崖,俯瞰下方,将夜幕下的云梦武院覆盖。
今夜月色明亮,大地越发朦胧。
云梦武院明月居,接到召令的孙磊组长速速而来,进屋后对一美艳动人的年轻少妇躬身拜道:“磊儿参见明月姑姑!”
那美艳动人的年轻少妇正是明月执事,见她表情微怒,话音略冷:“磊儿,你可知自己的疏忽之处?”
孙磊脸色微变,十分恭敬的回道:“磊儿知错了,还望明月姑姑恕罪。磊儿之前以为那胡夭对驭山,不过是任性使然,没事找事的消遣而已,未曾料到她早早谋划,为的是将驭山选作胡屠的徒弟,有此教训,往后磊儿一定多加谨慎,再不让哪条落水狗轻易上岸。”
“嗯,知道就好。”明月执事神情稍稍缓和,说道:“这事姑姑并不怪你,只是希望你更加成熟,堪当大任。磊儿须明白,如驭山这种有些潜力的落水狗,脱手实在可惜,若是能尽早发掘,那他便是一辈子为我们赚钱的工具,一辈子为我们所用。接下来,你可知道怎么做了?”
孙磊欠身回道:“请姑姑放心,磊儿知道怎么做了。”
离开明月居后,孙磊直奔锻造院而去。
夜色中,云梦山某处悬崖边。
小个子青年隗隇对着一个老者背影问道:“晚辈不明,为何今年年初前辈要将负债累累的晚辈带上山?既然带上了山为何又不作晚辈的靠山,让晚辈饱受被催债之苦?再者,三月初三晚辈跟随前辈那趟下山,经过云梦江边时,前辈为何要将晚辈丢入江水中?还有,前些天晚辈偶遇驭山,与他相认相识,前辈为何要在路过小市场时暗中提醒晚辈,说驭山身上有银子可以解晚辈之困?”
老者无声笑道:“隗隇,老朽带你上山,是因为你身上的确存在开启元阵的一成可能性,符合入山成为杂役学员的规矩,是老朽给你测算还是其他人,并无区别。至于你身负债务,那是你私人之事,该自己面对还得自己去面对,老朽并无义务帮你。至于三月初三那天,是你自己对上山之后有心理落差,没想到非但没有躲掉债务,反倒被催得更凶狠,从而心生绝望,心存死志,老朽不过是轻轻一推,你便往江里跳,况且,你若不是自己任由江水吞没,难道那江水真能淹死你?前些天,你与驭山一路相谈甚欢,老朽只是稍作测试,你便心生歹念,骗取驭山的钱银来度过自己的难关。此中种种,可有老朽刻意安排?一切皆是你自己的心念在作祟,你又何必要老朽给你答案。”
说完一段,老者稍作停顿,继续开口:“不过,老朽倒有一问,既然你已经将驭山的钱银骗到手,为何又宁愿因无钱偿债被毒打一顿,也要将钱银送还给驭山?”
隗隇蹲坐了下来,叹气道:“前辈所言没错,一切皆是晚辈自己的心念在作祟,骗取驭山钱财根本怨不得前辈,若晚辈心无邪念,怎又会犯下如此大错?恩将仇报。其实,晚辈早就知晓驭山也欠着钱庄的钱,苦苦煎熬,月月还债,在晚辈骗到钱银后去见催债人的途中,晚辈心中很不是滋味,想想,这点钱银也不能彻底解决晚辈的困境,少挨顿打而已,又何必要连累驭山雪上加霜,做出此等恩将仇报之事,于是便忍着一顿毒打,最终将钱银送还给了驭山。”
老者点了点头,道:“能如此,你倒也没完全丧尽良知。”
随后老者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递给隗隇道:“此药丸可令你一夜之内开启元阵、步入元武境、成为武修,至于你的债务,老朽也会安排人给你清还,这两件事,就当老朽带你上山之缘,免得你心生怨念,怪老朽没有照顾你,此后,缘尽。”
话音落,老者的背影变淡,接着消散。
隗隇拿着那颗药丸,阵阵失神,心中百般滋味,无数想法。
稍后,一道无声之音在隗隇耳边和心田响起:“还不快服下,盘腿吐纳?少去想别人会不会也有这种药丸,老朽明确的告诉你,普天之下,唯有老朽手中有。”
锻造院,孙磊通过雪竹执事将驭山约出来,两人站在操场上对话。
“驭山,只要你同意加入青铜会,我手中这张钱庄的清还凭证,你现在便可拿走,往后再无需背负欠债之苦。”
却见驭山掏出一个鼓鼓的钱袋,抛给孙磊,说道:“孙磊组长,我本想在这几天去找你一趟,将剩下的八十两银子欠债,一次性还清钱庄,既然今夜你亲自过来了,那此刻就做个两清。”
孙磊收下钱袋,将清还凭据递了过去,心中有些懊恼,没想到自己还是慢了一步,略作思量,便露出些许笑容道:“那就恭喜你此后无债一身轻。不过,青铜会的大门依然向你敞开,随时欢迎你加入。”
驭山客气笑道:“多谢孙磊组长关照,驭山会考虑的。夜已深,恕驭山不送。”
孙磊含笑:“那孙某便先行告辞,来日方长。”
次日,上午依然如常平静,不过。
午时过后,大殿庆钟响起,钟声远扬。
此钟声,乃是代表有杂役学员晋升为正式学员的庆贺仪式即将开幕,通知学员们去观礼。
如果认为这种事不值得如此大张旗鼓,那就大错特错了,像这种开元晋升庆钟,整个云梦武院一年下来平均一个月不到一次。那也就意味着每年在两百余杂役学员中得以开启元阵、步入元武、成为武修的人,不足十二人,要知道,这两百余杂役学员并非保持人员不变,每年皆有一批新人上山来,亦有一批到了二十岁尚未开元的人下山去,如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钟声响起不久,大殿广场上很快人潮滚滚。
午饭后在小道散步的驭山和夭儿,听到钟声后也赶了过去。
广场高台上,仪式主持人众望所归、不出所料,正是明月执事。明月执事光彩照人,魅力无穷,吸引了众多少男的目光。看到一双双炙热眼眸盯着自己,明月执事愈发妩媚,笑得愈发迷人心神。
然而今日上台亮相的开元晋升之人,却让人始料不及,原来他是——
隗隇!
见隗隇青衣换白衣,白衣胜雪,精神抖擞,身形笔直,表情内敛,微微含笑。
这会看他,感觉连个头都高大了许多,人也显得年轻帅气了,令诸多杂役女学员眼前一亮,恨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呢?
同时,无数杂役男学员,眼珠子都差点热爆了!一时间滋味百般,羡慕嫉妒恨,恨那个台上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苍天无眼啊!
远远望着台上的隗隇,驭山脸上含笑,心里头轻松,为他感到高兴、感到欣慰。
夭儿问:“驭山,你羡慕吗?”
驭山笑着回道:“不羡慕,更不会嫉妒,他能梦想成真,我打心里为他高兴。不过,实话实说,心里亦是有些向往,但并非是向往成为武修,而是向往着自己在锻造一行,也能像隗隇一样,有所成就。”
夭儿继续问:“那为何不向往成为武修呢?你日后会因此而感到遗憾吗?”
驭山与夭儿眼眸相对,含笑说道:“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能做好一行就很好了,若放下锻造,改从武修,莫说成不成得了,即便成了,有朝一日,仗剑天涯,风餐露宿,谁又能保证那时不会遗憾,不会羡慕,在家打铁、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呢。”
夭儿噗嗤一笑,笑骂道:“呆子,想得可真远哩!咋不还想远一点,儿孙满堂安享晚年哩?”
驭山呵呵呵傻笑。
随后,他牵着夭儿的手,离开人群,走进安静的小道,踏着青石路面,慢慢前行。
傍晚时分,隗隇来到锻造院。
见到驭山后,他没有太多话,微笑着将三两银子给到驭山手中,便准备离去,临走时,神情极其认真的给驭山留下了一句话:
“驭山,隗隇想成为你的朋友,哪天你若同意了,隗隇便来陪你喝杯酒。另外,你若有事,隗隇随时都在。”
隗隇走了后,夭儿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道:“驭山,你们男人之间真让人费解,说的话好怪,什么这的那的有的没的,把简单的事情搞得好复杂。”
驭山笑而不语,点点头表示同意。
隗隇开元晋升这件事之后,杂役学员区掀起了修炼热潮,人人觉得下一个幸运者会是自己,自信心超级膨胀,因为:连个子矮、样子龊、负债累累、烂泥坑里打滚的穷鬼隗隇,都开元元武了,自己难道会比他差?
这件事不止在山上发酵,山下,更是传得人尽皆知。
一时间,内幕消息不断。
据说,隗隇原本是个无父无母的放牛娃,闲时混迹街头,无背景无靠山,除了穷,要啥没啥,但他有想法呀!有志向啊!他默不吭声的,到医馆购买开元调养丸,由钱庄担保分期付款,先办事后还钱,免得耽误青春,就这样,一朝华丽转身,典型的成功案例。
此消息一经传开,无数有理想有抱负的青葱少年,也就不管手头上有没有钱,自己有没有稳定的收入,眼热脑热心头热,抓住机会,抓住促销政策,分期付款,购买开元调养丸。
不久后,从山上御剑飞行下来一批俊男靓女,公子个个潇洒俊朗玉树临风,仙子个个貌美如花亭亭玉立,他们便是得道武修,人间精英,无数少年少女的偶像。
这一波影响更大,令无数年轻人痴狂,除了贷款购买开元调养丸的人更多了,医馆分支机构推出的容貌修正秘术套餐,也大热特热,客流不息,几乎绝大部分是分期付款,先办事后还钱,此机构推出的宣传是:
“不要等到你上山后,因为自己的容貌而不敢御剑下山。”
当然,这些是后话,这里就不过多提及。
五月初五,寅时末。
锻造院深处灵气异动。
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之中,驭山感觉到自己的上丹田紫府涌出一股暖流,暖流冲向全身经脉气穴,随之浑身轰的一声响,脑海中久久响起一阵轰鸣,如同回声震动,顿时,驭山睁开眼睛醒来,一时间心如明镜,对自己身体每一处感知细微。
心随意动,巡视体内,只见经脉气穴灵光闪闪,元气大增,每一个气穴都有积蓄,身外天地灵气如潮涌入,被体表吸纳汇入经脉气穴,化为元气,经脉气穴自动运转,如同沟通天地灵气的法阵。
驭山下意识一拳打出,因为实在是感觉到体内饱胀,刹那间,经脉气穴法阵中的元气极速行走,沿着手臂直达拳头,于手臂、拳头中元气化力,元力随拳而出,形成暴动拳风,碾压前方一切。
轰!随着一声巨响,拳头指向的方向,正对着驭山所在床榻的那面墙体,被洞穿出直径五尺的大洞。
驭山当即愣住,望着墙体上的大洞阵阵失神,自己只不过是感觉到体内饱胀,随意伸拳活动一下,没想到竟搞出这么大一个破坏,自己这是怎么呢?真有这么厉害吗?
这时,“哈哈哈!”门口传来开怀大笑,既高兴又激动。
驭山一抬头,连忙翻身下床,对着门口一脸尴尬的问候道:“兰姨早上好。”
兰姨脸上的笑容、激动未收,两手合拢一拍掌道:“好!山儿,兰姨恭喜你!你开启元阵了,踏入修炼之门,步入元武境,成为了一名武修!”
“啊!”驭山无比吃惊,完全不敢相信的傻傻念道:“这就开元了吗?怎么会这样?我没修炼啊!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修炼,什么都不懂,怎么就开启元阵了呢?”
兰姨走上前,一把拉着他往外走,边走边说道:“傻孩子,兰姨说你开元了怎会有假?先出去再说,里面烟尘弥漫的,待出去后兰姨给你细细道来。”
出屋来到院落中,未待兰姨来得及开口,见夭儿慌慌张张往这边跑来,直到眼前浮现驭山和兰姨的身影,这才让她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大口喘着气问道:“兰姨、驭山,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大响声,你们没事吧?”
兰姨一边朝夭儿招手让她赶快过来,一边欢喜的说道:“夭儿,天大的好消息!山儿开元啦!”
“啊!”夭儿无比惊讶,一把扑到驭山身上,抱着他的脖子,一阵左摇右晃,口里头叫道:“真的吗?真的吗?”
驭山被她晃得傻呵呵笑,两条手臂张开护着她,免得她太激动一个不小心摔倒了,一边开口回道:“夭儿,我自己真弄不明白,怎么一觉睡醒就开元了?醒来之后一伸手,居然把墙壁给打出一个大洞,把我自己都给吓了一跳,之后兰姨过来说我开元了,直到这会我还是不敢相信呢。”
听着,听完,夭儿还是不肯放手,越抱越紧,红扑扑的脸庞都已经贴到驭山脖子上去了。
兰姨笑着转身找过地方坐下,也不急着开口,免得打扰了两小的粘乎。
见兰姨走开坐下了,驭山也没提醒夭儿松松手,干脆抱起她一把放在背上,就这样背着她一路走到兰姨落座的亭子。
到了亭子里,夭儿赶紧的从驭山背上滑了下来,满脸通红的转身就跑,边跑边说道:“兰姨,夭儿去给你们做早餐。”
兰姨望着夭儿背影呵呵笑,伸手示意驭山坐下说,待驭山落座,她将有关修炼开元的相关知识细细跟驭山讲了一遍。
开元即开启人体体内元阵,所谓人体体内元阵,乃是指人体体内所有经脉与气穴的组合,每个人都存在体内元阵,元阵自然运转,给人带来生机,但对于普通人而已,元阵只是无意识的运行,自我的意念无法驾驭它,同时也无法吸纳天地灵气。
所谓开启元阵,是修真修炼中的说法,也就是打破普通人的瓶颈,开启内知、内视、有意识运行元阵,驾驭元阵,吸纳天地灵气修炼。
绝大部分的人,这里是指那些有可能开启元阵的人,比如说那些杂役学员,他们需通过运行开元心法,不断的去尝试,如果最后得以开元,这种则属于后天开元。
有些人,天赋异禀,会自然开启元阵,叫先天开元,比如驭山开元,兰姨说就是属于此类,因为驭山没有运用开元心法开元。
开元之后,便称元武境武修,与人对战可以发出元力,可以修炼元武心法,逐步积蓄元气元力,以量变形成质变,步步变得更强大,这个变强大的过程,在元武境中划分为低、中、高三阶,对应一重到九重。
讲解完之后,兰姨传授给驭山一套元武心法,一套云梦武院通用心法,每个正式学员都知道的心法,让驭山按心法运行元阵,体会一下正式修炼的过程。
驭山照着尝试了一下,感觉元武心法乃是一种让体内元阵加快吸纳天地灵气的方法,用此心法,灵气吸纳速度可提速一倍。
体验了一番之后,驭山停止修炼,正好夭儿和夭儿亲手做的早餐到了,可以开餐了。
不过。
锻造院大门外,已经来了不少人,路上还有正在赶来的,有执事、有老师、还有跟着某位老师一起过来的正式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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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梁柔
约么一盏茶时间,该出现的人都出现了,浩浩荡荡一行人经过锻造院前院,沿走廊走向操场后院。
好久没出现这种热闹场面,来了这么多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很快,从锻造院前院左区、右区出来不少人,跟从走廊中经过的人相互点头致意。其中,就有左区的负责人邱大锤,锻造师,中级执事,一个矮壮中年汉子,他微微含笑,只是那笑意看起来总觉得似乎有点贱贱的,还有右区的负责人张千锤,也是锻造师、中级执事,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汉子,双手负后,立如标枪,表情一本正经,显得极为严谨,似乎是那种不言苟笑之人。
操场上,邱兰执事携夭儿、驭山出现。
邱兰执事微微欠身向来客致意,以示欢迎。
所有来客纷纷还礼。
夭儿和驭山很有礼貌的向来客行礼,来客点头示意流露出赞赏,目光不约而同看向驭山。
相对于而来客而言,夭儿和驭山两小的是晚辈,必要的礼节少不了,而邱兰执事就不一样了。
邱兰执事乃锻造院高级执事,在云梦武院的地位等级与锻造院总师、其他总师、高级老师、其他高级执事平级,从实际职权而言,她和锻造院总师胡屠共同负责锻造院,分工一前一后,一主一副,相当于锻造院的二把手,不管是地位级别还是实际权力,来客中能与她相提并论的并不多,只不过仍是有罢了,否则便是来客先向她行拜见之礼,这也是来客们先在锻造院大门口会合再入院、而不是先来先入断断续续而来的缘故。
来客中又以一位鹤发老者为首,老者面容清瘦,身形修长,气质儒雅,乃是正式学员区的人事负责人观云,高级执事,同时也是高级老师。
来客中地位仅次于儒雅老者的,便是名气很大的美少妇明月执事,杂役学员区的最高负责人,高级执事。
驭山的正式身份是杂役学员,属于明月执事管辖旗下,关于驭山开元之事,今日自然是由她先开场发言。
明月执事每次出场皆是光彩照人、魅力四射,今日也不例外,虽说场面并不大、人并不多,但她目光灼灼,笑容灿烂,较之以往更显热情、喜悦,她看着驭山,如一位望弟成龙的姐姐看着出息了的弟弟,满心欢喜、疼爱无比,令驭山有些不适应、略略低头避开,令夭儿偷偷撇嘴、恨不得站出来挡在驭山身前、挡住她的目光。
差不多到了该开场的点,明月执事目光转向众人,开口说道:
“今日一早,灵气异动,先天开元之象,云梦幸事降临,此乃我勤工俭学学员区继上个月开元晋升之后,又一次开元晋升,且不同于上个月隗隇的后天开元,而是,驭山——先天开元!于我勤工俭学学员区而言,先天开元此乃首开先例!令我明月深感荣幸!勤工俭学学员区倍受鼓舞!明月在此,祝贺驭山!致谢诸位,同喜同喜!”
话音落,众人纷纷拱手庆贺、表示同喜,脸上皆有笑容,气氛喜庆。
随后,儒雅老者观云执事望向驭山出声言道:“驭山,老夫乃修炼区执事观云,首先先祝贺你如愿开元,然后老夫当众相问一事,你与莫漪儿、或说你与秦离副院长是何种关系?”
驭山恭敬施礼如实回答:“回前辈,驭山与漪儿相识于云梦郡城中,十分投缘,以兄妹相称。上山后,驭山见过雪竹执事,是雪竹执事带驭山办入院手续。”
不过,驭山略有保留,并没有正面回答是否与秦离副院长见过面或相识什么的,这一来秦离副院长那次见驭山乃是夜里召见,这二来驭山并不想给人一种自己攀附秦离副院长的印象,毕竟事实上自己与秦离副院长也并不熟,也免得秦离副院长误会自己。
听罢,儒雅老者观云执事点了点头,目光转向众人,接着言道:
“据老夫核实,驭山今年十六岁,于三月初九首次上山,先前在杂工院劈柴,之后在锻造院打铁,身份为胡夭组长的组员,没去过修炼区听修炼课,非运行开元心法开元,先天自然开元,当然,关于这一点老夫只不过是顺带说一下,以诸位的修为,自然是观开元气象便可确定。刚刚,老夫当众问询,驭山回答他与秦离副院长并无师徒或者亲近关系,所以,各位老师可以考虑收驭山为重点学员之事了。”
其实,在观云执事发言之始,驭山回答完毕,在场老师们的目光早已热切。
杂役学员区乃是云梦武院官方定义,身为杂役学员区的领头人明月执事,自然是更愿意称为勤工俭学学员区,而同样是官方定义的正式学员区,则被人习惯于称为修炼区,修炼区的学员,分为两种:
一种是后天开元的学员,纳为大众学员,也就是普通学员的意思,当然,事无绝对。
另一种则是先天开元的学员,乃公认的天才学员,则会被老师选为自己的重点学员。
不过,与其说选,不如说抢,毕竟所谓的天才大少了太难得了,且学员的成长成就,直接关系到老师的发展前程,从而老师们对大众学员授课犹如广撒网、对重点学员培养乃单点突破,这自然被理解并被提倡,毕竟人的精力有限,世间学院皆如此,甚至更甚者,还特别推出重点学员班、优秀学员班之类,让家族家长们不惜花重金挤破脑袋往里面钻。
观云执事一言放开后,老师们一个接着一个向驭山抛出橄榄枝。
今日到场的,除了既为高级执事同时又是高级老师的儒雅老者观云,其他老师都是些中级老师,不过,一大早的来了这么多位中级老师,已经是排场惊人了。
在云梦武院,高级老师几乎不亲自参与授课带学员,再者,无一不是已经到了老者年纪,中级老师才是授课带学员的主要力量,而初级老师,也有不少,但一部分是充当中级老师的助教,另一部分则是学员身份挂着初级老师头衔,作为储备老师人选。
同一时间被这么多老师看中,诸位老师各有说法,驭山不知所措,目光望向兰姨,兰姨含笑点头,眼中回以让他安心。
随即,邱兰执事出声:“诸位,锻造院有一事尚未来得及对外公布,就在上个月,胡屠总师已收驭山为锻造弟子,目前唯一的弟子,当然,这并不影响驭山成为诸位老师的重点学员,亦不会影响到驭山往后的修炼,不过,作为胡屠总师的亲传弟子,还是得先禀报一声胡屠总师的,而今胡屠总师外出未归,不如稍等些时日,如何?”
听罢各位老师纷纷客气称是,表示理当如此。
前辈们渐渐收尾,随后,跟随而来的小辈们开始登场。
跟随而来的,个个是男才女貌的年轻才俊,用山下人的话说,乃翩翩公子和圣洁仙子。
明月执事身旁,玉树临风气质出众的孙权公子,举手投足彬彬有礼,目光望向驭山温和而充满善意,同时亦不乏带有年轻人之间的那种相互鼓励,十分真诚,令人如沐春风,他开口言道:“孙权在此祝贺驭山学弟,祝驭山学弟开元展翅。愚兄不才,笨鸟先飞,在修炼之事上先行先得,略有心得,待驭山学弟闲暇无事之际,愚兄相邀,品茶论道,以求共同进步。”
驭山向他行同窗之礼,不亢不卑,客气有礼,表示身感荣幸与谢意。
接着,希思老师身旁的曹超公子站了出来,先与驭山相互见礼,笑容随意,语气轻松,说道:“驭山学弟,曹超痴武,往后免不了与驭山学弟时常相互切磋,今日咱两正式相识了。”
驭山身心轻松,感觉不错,微笑点头,表示期待。
随后,又有几名风格各异的公子,以及几名各有风情的仙子,一一跟驭山相互认识,驭山举止得体,皆不失礼。
最后走出来一名小鸟依人型的仙子,梁柔,既是修炼区学员身份,又是初级执事身份,负责经办晋入修炼区手续等相关事务,她清灵朴质,未施丝毫粉黛,一双杏眼十分清澈,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清纯气息。
见她先转向儒雅老者观云执事,欠身以示先作请示,在老者点头示意之后,她稳重转身面向驭山,微微一笑,言道:“驭山学弟请随梁柔前往修炼区,办理晋升的相关手续,以及为今日午后的晋升仪式做些准备。”
驭山欠身回道:“那就有劳梁柔学姐了。”
这之中,驭山显得极为谨慎,未有任何一丝多余表情和多余目光,因为在回话之前,驭山望向夭儿一眼,夭儿的目光明确告诉驭山:快去快回,不许跟陌生女人多说话。
完后众人纷纷向邱兰执事表示告辞,邱兰执事原地回礼,表示慢走不送。
驭山跟随梁柔一行人出了锻造院大门,出大门之后各路人分道扬镳。临走时,明月执事靠近驭山身旁,轻声言语了一番才离去。
明月执事既带赏识又流露疼爱的亲切说道:“驭山,孙磊叫我姑姑,我叫他磊儿,往后山儿也随磊儿即可,不用跟姑姑生分。磊儿这孩子人不坏,就是木讷了些,不善言辞表达,有一天大晚上的跑来向姑姑借钱,姑姑也是后来才知道,磊儿想凑钱帮你把钱庄的欠债还掉,此事,姑姑也觉得奇怪,之前从不曾听磊儿提及你,怎就愿意为你这么做呢?后来磊儿说,你刚来第一天,他安排你在杂工院劈柴,觉得你勤劳肯干、老实本分,是个值得交往的人,然而极其让磊儿尴尬的是,他不得已被钱庄委托为收钱人,且收钱的对象正是你,所以一直没跟你多说什么,免得你心生压力又或是误会什么。现在好了,山儿靠着自己的天赋与努力,摆脱了困境,一切皆大欢喜。往后,山儿与磊儿多来姑姑的明月居走动走动,大家亲近些不是坏事。”
驭山含笑稳重回道:“多谢明月执事赏识及告知孙磊组长之事,驭山记着了,烦请转告孙磊组长,驭山定会登门致谢。”
在明月执事靠近驭山的时候,梁柔默默拉开距离,十分知趣。
待明月执事离去,梁柔回到驭山身边,亲近的笑着打趣道:“驭山学弟的长辈缘可真是叫人羡慕啊!前有雪竹执事、邱兰执事,现在又多了个明月执事,云梦武院三大美妇,皆对驭山学弟青睐有加,这要是被其他少年同学知道了,那不晓得会是多遭人眼热与嫉妒呢!”
驭山呵呵一笑,不言不语不接话。
接着梁柔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柔儿倒是觉得,驭山学弟的少女缘更不得了,与漪儿兄妹相称,与夭儿姐弟相称,羡煞旁人也。当然,柔儿看得出来,驭山学弟乃是真心实意的视漪儿为亲妹妹、夭儿为亲姐姐,令柔儿好生感动。”
驭山偶尔点头回应,默认梁柔部分所说。
虽对梁柔将自己和夭儿的关系说成姐弟之情有些腹议,但也不好明说什么,毕竟胡屠胡伯伯并未对外宣布将夭儿许配给自己,自己若是在外口无遮拦的,岂不坏了夭儿的名声?
不过,女孩的心思哪能只听表面,驭山又哪里能想到,人家是不是故意装作不知呢?人家便是故意去这样定义呢?
要知道,兄妹、姐弟关系再好,跟红颜知己那也是两回事的,你既然默认了与人是前一种关系,那就别怪人家往后一种起意。
梁柔一路有话,驭山多半只是点头回应,少说话这一条,驭山早已当作宗旨。
到了正式学员区后,驭山随梁柔进入主阁楼旁边的侧院中,很快换上了一套面料细腻的白衣——统一的正式学员服。
梁柔另备了一套白衣放进一个精致的布袋交给驭山提着,同时,梁柔还将驭山换下来的青灰色杂役学员服精心叠好放进了布袋,并告之驭山,杂役学员服可自行处理,只是须将衣服上标记的“云梦武院”字样去掉。
随后梁柔带着驭山熟悉修炼区环境。
主阁楼是修炼区的教学楼,坐北朝南,很是大气宽敞,分为上下两层:下面有老师休息室及学员休闲区,经过时,见到走廊中有不少学员三五成群的、两两相对的闲聊着;上面是可以同时容纳两三百人的授课室,每天上午-辰时,有不同的老师上公开课,正式学员可自选参加,下午-未时,有由优秀学员上台开讲的公开课,杂役学员可自选参加。
沿主阁楼走廊往里(往北)走,出了主阁楼之后,前方有一个大操场,用于学员们平时作户外训练,操场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擂台,梁柔介绍说:武院每个月会安排学员上台比试,进行排名,以考核学员们的修炼成绩,并根据修炼成绩来发放学员补助奖金。
修炼区共有学员二百余人,修为级别从一重元武境到六重元武境不等,分两个层级进行比试排名,低阶组比试为一重到三重元武境的学员,中阶组比试为四重到六重元武境的学员。
横过操场再往深处走,绿树成荫环境清幽,前方有一排独栋阁楼,阁楼与阁楼两两之间相隔有一定距离。
梁柔指着那些阁楼一处一处给驭山介绍,分别为藏书阁、丹药阁、武技阁、剑阁、棋阁。
藏书阁有关于修炼方面的书籍,有天文地理、人文历史书籍等等,各种杂书也不少,只要是正式学员都可以进去,随意翻看,不收取费用,注意爱护书籍便是。
丹药阁提供辅助修炼、疗伤救命的丹药,丹药珍稀,价格昂贵,都需要用钱购买。
武技阁中有各种战斗武技,价格不一,越贵的武技自然越强,也都需要花钱购买。
剑阁中摆着灵剑,所谓灵剑便是能承载武修元气元力的剑器,修为高深的人可施展元气御剑飞行,施展出来十分装逼,学员们梦寐以求,但每把灵剑都贵得惊人,让人渴望不可求。
棋阁,同样充满了金钱味,赌棋之风兴盛。
总而言之,修炼跟金钱脱离不了关系,利于修炼的各种资源都需要花钱。
梁柔带着驭山进入藏书阁,登上阁楼顶端看台,望向前方远处,目光渐渐往东边移,说道:“修炼区越往深处地势越高,东北角悬崖边有一条石道沿着悬崖向东延伸,驭山学弟看到东方那一系隐隐约约的山脉了吗?”
驭山点点头,远方确实有一条南北走向的大山脉,犹如云梦山的母体,云梦山分明就是从那母体上向西边凸出来的一座山峰。
梁柔接着说道:“那叫作云梦山脉,神秘凶险,山脉中有无数珍稀药材和凶猛异兽,越往北去,药材越珍稀异兽越强大,那些药材和异兽都是值钱的东西,是云梦山武修去获取资源、去赚取财富、去变得强大的地方。但,有人圆梦,御剑横江飞升中南山;有人成浮云,呜呼葬身于异兽之口。”
说到这里,梁柔感慨万千,有向往也有迷茫。
稍后她向驭山讲解了那句话“御剑横江飞升中南山”的意思。
所谓“御剑横江”:是指武修御剑越过云梦山脉最北端悬崖下的那条大江。那大江东流、奔腾入海,如同一剑斩断云梦山与对岸的中南山相连,从而形成了两岸无比壮观的悬崖。
所谓“飞升中南山”:中南山是指中原南部的那一脉大山,乃是云梦山武修进入中原的门槛,飞升中南山,是指云梦山武修博得辉煌前程。
下了藏书阁往回走的路上,梁柔不经意间向驭山透露了一些信息:云梦山武修来钱的方式并非只有去云梦山脉冒险一条路,不少人的财富来源于山下,比如青铜会、王者会等等。
驭山很快明悟,“财富来源于山下”代表什么,心中对青铜会、王者会之流滋生反感。
最后,梁柔热切的邀请驭山到她的小院、与她共进午餐,说她亲自下厨,反正午后还要一同出席晋升仪式,吃完午餐还可以在她那里小憩一会。
驭山婉拒,说要回一趟锻造院,梁柔再三挽留,驭山依然初心不改,梁柔无奈,嘟嘟小嘴小可爱,说一回生二回熟,今日初相识,便也不见怪,但来日,可不许与她这么生分了。
驭山只好点头称是,心里头慌得很,脑海中夭儿的大眼睛一直在瞪着,可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出了正式学员区后,驭山如蒙大赦,快马加鞭,赶紧的往锻造院方向跑。
锻造院后院,夭儿坐立不安团团转,早已自言自语念叨一遍又一遍:“呆子,怎么还不回来?干嘛去了嘛!梁柔那小妖精可不像什么好人,一副假清纯的样子,心里头打着挖墙脚的主意。”
不得不说,女人真的是极其敏感敏锐的小怪兽,对于她真正在乎的,直觉可准了。
驭山回到锻造院后院,刚一进门,就被夭儿给揪住了,先上一顿无奖有罚问答是肯定的。
很快,夭儿便揪出了重点,用极度厌恶梁柔的语气说道:“她想得倒美!还想留你吃午餐,以为我不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吗?”
完后一场大动作撒娇,把驭山心都给融化了。
驭山紧紧的抱着她,嘴唇贴着她的长发,心里头不断的告诫自己,下次一定要早点回家,别让夭儿等太久,并且,一定要离梁柔远远的,免得夭儿误会。
夭儿的脸庞靠在驭山肩膀上,轻声问着:“驭山,夭儿不能修炼,会不会拖你的后腿,夭儿是不是好没用的?”
听夭儿问着这样的话,驭山心很痛。
如果可以,驭山想立马将自己开启的元阵放进夭儿体内,让夭儿从此可以修炼,可以心安,可以像以前那样自信,骂驭山凶驭山指挥着驭山主导着驭山,而不是变得多愁善感,可怜巴巴。
驭山的心与唇,同时发出声音,声音不大,夭儿听得清。
“驭山会让夭儿可以修炼,如果驭山做不到,驭山就带着夭儿回驭家村,驭山耕地,夭儿织布,白头偕老,永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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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动手
那场隗隇的晋升仪式,驭山和夭儿去看过,站在人群外围远远的看了一会,主要内容就是主角现身上台亮相让人羡慕一下,主持人借此彰显一下杂役学员区的辉煌成就及展望未来,说些鼓舞人心的话。
今日轮到自己去当那个主角,驭山心中其实并不怎么热切,没觉得有什么兴奋感,反而一开始就有一种不想出席不想上台不想抛头露面的念头,再说,夭儿情绪有些不稳定,若是自己站在台上万众瞩目众星捧月的,台下孤零零的夭儿只会更加多愁善感。
于是吃过午餐后,驭山决定不出席今天下午的晋升仪式,整个下午陪在夭儿身边。
夭儿自然不愿意驭山做出这样的决定,因为夭儿心里头明白:驭山这是为了照顾她的感受而做出的决定。
但驭山十分坚决。
不过,兰姨却十分赞同驭山的这个决定,于是以高级执事、锻造院第二负责人的身份,去将驭山乃是主角的这次晋升仪式给推掉了。
明月居。
明月执事一巴掌将桌面拍成了碎木,勃然大怒:“好一个邱兰!连这点面子也不给我明月!你们去把安排在锻造院干活的杂役学员全部撤走,从明天开始一个也不能进入锻造院!看她邱兰能拿我明月怎么着?”
“是。”明月执事旗下一众中级执事、初级执事齐声遵命,匆匆而去。
待书房中只剩下明月执事一人,有一老妪从里屋走了出来。
见到那老妪,明月执事一反常态,十分委屈的说道:“老师,邱兰她气死月儿了。”
老妪一脸溺爱看着明月,语重心长道:“月儿,你跟邱兰不是闹过一次两次了,你撤走去她那里干活的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等到胡屠回来,都要处理这种事,你这不是在为难胡屠吗?”
明月甩手跺脚任性道:“老师,月儿就是气不过嘛!月儿就是要为难他!这些年来,月儿对他怎样他不知道吗?凭什么邱兰可以呆在他身边、俨然像个女主人?”
“哎……”老妪叹气,“痴儿,胡屠心中唯有他那亡妻,你心中早已明白,邱兰也是明白的,没有结果的事,你这又是何苦呢?”
明月扑入老妪怀中,呜呜哭泣起来,一边哭着一边叫着:“月儿不嘛!月儿就是不许邱兰陪在他身边!”
静石居。
儒雅公子孙权面向一位富态中年男子。
富态中年男子名叫于静石,乃云梦武院商务总师,负责云梦武院在外的产业经营,通俗来说就是负责抓收入的,毕竟这么一大摊子要运转,需要源源不断的钱财支撑。
富态中年男子话不多,孙权来见他,他只说了一句话:“之前以为他是个青铜,没想到突然成了王者,权儿,欲取之必先予之。”
孙权回道:“请岳父大人放心,权儿明白怎么做了。”
百草居。
跛足老汉一手托着烟杆一手负于身后,走两步停一步、走两步停一步,停下时吧嗒吧嗒抽几口,烟气随着节奏一股一股往上腾。他一直慢慢悠悠,在约么三丈直线距离之间走过来、走过去,脸上没啥表情,没显露出有什么焦虑之事。
看起来显得散漫的年轻公子随意坐在石台上,翘起二郎腿,一晃一晃,口里头说道:“大伯,胡屠出了远门,这是个好机会。”
跛足老汉从嘴边移开烟杆冷笑道:“那就去摸摸那两把锤子。”
散漫公子突然来劲,一脸兴奋、撸起袖子:“好勒!”
跛足老汉侧目瞥了一眼他,道:“没对你说。”
散漫公子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很不满的抱怨道:“大伯就这般不相信超儿的战力吗?”
跛足老汉懒得理会他,张口骂了一个字:“滚。”
离苑。
长廊尽头悬崖边,清冷如霜的绝美女子俯瞰锻造院,出声道:“先天开元,他不该展现出这份天资,雪姨,稳妥起见,还是让他做个平常人吧。”
雪竹执事明白意思,心中有些不忍,欲言又止:“小姐,要是漪儿以后知道了,会不会…”
秦离决然道:“在漪儿这件事上,我不容任何意外出现。”
夜晚。
月如寒刀,星光暗淡,大地漆黑。
驭山突感异动,翻身下床来到窗户边,目光望向院外操场,感知中捕捉到几道隐蔽气息翻墙而入,在操场上迅速移动。
同时,院内也有一强一弱两道气息向驭山自己这边过来,不过驭山并没有动作,因为对这两道气息十分熟悉,只是心中难免疑惑。
很快有人推门而入,乃是兰姨,兰姨连人带被子抱着夭儿进入,先将夭儿放在驭山床上,夭儿睡得很沉,应该是兰姨施了什么手法让夭儿沉睡不醒,随后兰姨站到驭山身旁。
邱兰执事神情有些吃惊,看着驭山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驭山心田和耳边响起无声之音,是兰姨在问,“山儿,你能感知操场上的动静?”
驭山向兰姨点点头回应自己能的,因为没法像兰姨那样做到传递神识之音,无声交流。
如今驭山已经知道了,要做到传递神识之音无声交流,修为需达到元武境之上的境界——魂武境。所谓魂武境,乃是人的神魂得到修炼提升,神魂变得强大,能力远超常人,可以做到令常人无法想象之事,实力战力自然也是要比元武境强大许多。
兰姨继续传递神识之音:“山儿今日才开元入元,一重元武境修为,竟然可以做到神识外放感知远处,如此天赋,兰姨实在是闻所未闻。兰姨多问一句,如果山儿觉得不方便可以不回答,山儿自己私下里可曾修炼过什么秘法?”
驭山摇摇头,伸出手指在兰姨掌心写道:
山儿未曾接触过什么秘法,只是之前突然就有了些超常能力,比如眼力、听力、力量、准度、速度、扛疼痛能力、伤口恢复能力、直觉,兰姨还想问什么尽管问,山儿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兰姨点点头,传递神识之音说暂时先不问了,等过了今夜再说,至于外面来了些宵小之辈,山儿放心,有兰姨在呢。
驭山点头表示自己不害怕,随后和兰姨并肩望向操场。
操场中央打铁房屋顶,之前毫无动静毫无气息外露的地方,一个盘坐在此的身影站了起来,身形笔直,立如标杆,若是能看清他的脸部,便会知道,他表情严谨、一本正经、不言苟笑,另外,他的左手握着一把墨黑铁尺,尺身竖直在腿侧。
“他是你胡伯伯的义弟张千锤,九重元武境高手,铁尺是他的兵器。”兰姨用神识之音给驭山介绍。
铁尺身影张千锤目光扫向操场,出声道:“夜路不好走,回家睡去吧。”
话音落,一道贴地身影腾空而起,跃上屋顶,剑指铁尺身影:“好狗不挡道。”同时,剩下的几道贴地身影纷纷冒出,急速向后院门墙移动。
驭山心田收到兰姨的神识之音:“屋顶上那名剑客也是九重元武境,地面上的那些都是八重元武境,山儿,你感应到了操场边缘的那位吗?”
驭山点头。兰姨继续传音:“是不是感觉到那位很强大?不输于兰姨的强大。”驭山继续点头,目光中起了担心。
兰姨微微一笑:“山儿放心,那位到不了兰姨身边。”
屋顶上,剑客突然出剑,剑身流光,锋芒耀眼,人剑一体如闪电般击向铁尺身影。
铁尺身影动了,左脚小踏一步,左手铁尺摆向身后,身形前倾,右脚踏出一大步,右拳猛然打出。
这一刻,驭山感知中清晰看到:从铁尺身影身上猛地膨胀出一头斗牛虚影,牛身由元力形成,元力斗牛随着拳头所指方向,猛冲出去,奔撞向前方急速刺来的剑尖。
只听到轰的一声响,那流光剑身顿时停滞、退飞,元力斗牛瞬间爆开、消散。
紧接着,剑客之剑换个方向再次向铁尺身影刺出,铁尺身影身形移动出拳,元力斗牛随拳冲出,抵挡剑尖。一时间,屋顶上轰响不断,剑光、斗牛疯狂厮杀,气流激荡,光芒刺眼,两道身影前后左右上下交替,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缭乱。
“那是千锤使出的兽斗拳之冲牛。”
传递出最后一句话,兰姨身形一闪,人已经出现在窗外的院落,只见她抬手一挥,五道流光随手而出,咻咻射向前方院墙上的五个不同位置。
紧接着,只听到噗-噗-噗-噗-噗一同五响,院墙上闷哼声连连,人影失控翻飞,全部跌落到院外,落地时砰砰作响。
见兰姨已出手,这时,操场边缘那位动了,快如飞鸟掠过,眨眼来到院门口前方的操场上,背朝正打得激烈震荡的打铁房屋顶而立。
不过,兰姨未动院门口却出现一道身影,身影矮壮,手持一柄大铁锤。
他什么时候潜伏在院门口的?
驭山疑惑,自己竟是半点没发觉。兰姨的传音在心田响起:“山儿,那是兰姨的亲弟弟,你的大锤叔叔,你胡伯伯的又一个结拜兄弟,排行老-二。”
见矮壮汉子一脸笑容,笑得贱兮兮,不紧不慢的踏步向前,口里头啧啧啧出声:“胆小鼠辈,来了又不敢动,趴在操场边缘像条死狗,你在猫拉屎吗?鸡撒尿吗?还是臭虫打屁?”
噗嗤,驭山听着差点笑出声,心想着这位大锤叔叔可真有意思,一张口骂出鼠、狗、猫、鸡、臭虫,那个魂武境对手只怕被他气的够呛。
“哼!”对方果然气得吹胡子瞪眼冷哼连连,反口骂道:“蠢驴,别拿把破锤子嚣张不已,今夜你只会断手断脚,没机会一死百了。”
话还在说着,突然,他挥手射出一剑,剑随手臂出,三尺青锋,寒光刺骨,直击要害。
好一个阴险小人!阴险毒辣。
驭山嗤之以鼻,心中暗骂,同时不禁为那大锤叔叔担心起来。不过,驭山乃是关心则乱,自己离得更远都能感知敌人的出剑轨迹,何况是直面对手的大锤叔叔。
见矮壮汉子十分随意的抬手一锤,将偷袭而来的寒剑铛的一声砸落,嘴里头嘻嘻笑道:
“臭虫朋友,出剑啊!让老子看看,你身上到底能藏着几把剑?只是,到时候全砸坏了,你可别哭啊!灵剑贵的很,老子赔不起。”
那魂武境敌人伸手引回落地之剑,看了一眼,果然剑尖断裂,果然有些肉痛,顿时肉痛转为怒火,但话却说的很理智,道:
“三拳定胜负,你若接下了,我退走。”
矮壮汉子摊手任由大铁锤掉落在地,地面闷响一声,尘土震荡。
在驭山看来,那把大铁锤估么着不下百斤重,否则只是自然落地的情况下,怎会发出那么大响动?
见对手同意,那魂武境敌人甩手将剑刺进地面竖着,右脚后移一步蓄势,双拳一握紧,浑身元气炸开,上身衣物瞬间化作碎片,露出大块大块腱子肉,虎背熊腰。
原来是个十分壮实的中年汉子,之前他身躯掩于宽松的黑袍下,一时间倒是没看出来这点。
不过,大锤叔叔应该是早就看出来了,所以对于对方出剑偷袭很是不屑,因为对方走的不是剑客的路子,跟大锤叔叔一样,以拳力战斗为主。
闻大锤叔叔出声道:“既是走武夫一道,你早就该放下手中剑,大大方方出来,不藏头露尾,如此我倒是会敬你几分。”
大锤叔叔的话语正式了些,感觉他脸上那一抹时常挂着的贱兮兮笑意应该是已经收了起来。
不过,仅停顿了一息,大锤叔叔猛然提高音量补充了一句,应该说是骂了一句,“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给天下武夫丢脸!老子一拳打死你!”
这一句让驭山淬不及防,既错愕又想笑,心里头好生崇拜起来:“大锤叔叔可真是有趣的怪人!”
大锤叔叔话音一落,两人拉开架势,肌肉汉子马步端拳,大锤叔叔身形微微前倾,双拳自然下垂,“喝!”
两人同时一声暴喝,身影极速接近。
大锤叔叔身上腾起巨虎虚影,散发王者霸气,元力摩擦空气的声音犹如虎啸。
那肌肉汉子周身散发的元力似万马奔腾,腾起骏马虚影,疾驰如梭。
眨眼之间,两尊巨大的虚影及两波耀眼的光团无比凶猛的撞到一起,顿时炸雷巨响,天崩地裂,如火山爆发,将平地炸出一个大坑,泥沙四溅,落在屋顶上哒哒作响,空中气浪波动,如滔滔潮水,烟雾弥漫,笼罩一大片。
而那两道人影。
大锤叔叔身随气浪倒退,一直退到了院门口才止住身形。那肌肉汉子整个人横空飞了起来,如疾风扫落叶般,被冲到了打铁房下,撞到墙上,墙面崩塌,人埋进废墟,再无动静。
这时,屋顶上与铁尺身影对战的剑客虚晃一剑,急速掠到地面,伸手从废墟中抓起一个人,仓促逃向操场边缘,转眼越过高墙,消失于夜幕中。
至于那几个被兰姨从院墙上打落的身影,在大锤叔叔现身时便已退走。
此刻敌人全逃、危险解除,不过,驭山却有些纳闷不解:为何千锤叔叔、大锤叔叔、兰姨明明占了上风却放走他们?难道已经知道对方来路?不急着在今夜收拾。
然而,却见大锤叔叔、千锤叔叔两人会合后并未进门,很快便分开,一左一右,背道而驰,奔向操场边缘,跃上高墙,立于高墙不动,目光望向高墙之外。
“难道还有敌人要来?”驭山低声自语,心生紧张。
今夜虽然大开眼界,但同时也感觉到自己多么弱小,幸好有兰姨和两位叔叔倾力保护,否则自己如何能保证夭儿安然无恙。
看来,自己必须要尽快变得强大,要尽快拥有保护好夭儿不受到伤害的能力。
此刻,驭山终于理解到胡伯伯所说:山上并非表面上的平静,而是暗藏凶险。
听到驭山自言自语,兰姨望向窗内,面色凝重,出声说道:“山儿,今夜还不会平静,不过,兰姨定会护你和夭儿完好。”
驭山点头,轻声回道:“兰姨也要多加小心,千万别伤了身体。”接着,略有所思问道:“兰姨,山儿没开元之前,锻造院风平浪静,但今日山儿开元,便危机重重,敌人是冲山儿来的吗?”
兰姨没再发出声音,而是用神识传音:“第一波倒不是,估计是百草居的人,见你胡伯伯外出不在,便来捣乱,那百草居跛脚老汉,向来与你胡伯伯水火不容,不过,还不到非得不死不休的地步。”
“至于接下来的这一波,兰姨也还在思索之中,暂无头绪。”
这时,千锤叔叔守着的那边高墙有了动静,从墙外御剑飞上来一个人影,是个年轻人,气息有些熟悉,似乎见过。
“孙权?他来干什么?”兰姨狐疑低语。
经兰姨这么一提醒,驭山当即想起来了:他是今天早上才与自己相识的那位翩翩公子孙权,对呀!他来干什么?难道千锤叔叔那边高墙外的敌人是他带来的?
细微感知,从那孙权公子散发的气息判断,居然跟千锤叔叔一样强,看来他的修为也达到了元武境九重!另外,既然他可以御剑飞行,那么,他应该还是一名剑修!
不过,那边。
千锤叔叔虽与孙权公子对峙,但两人并未动手,似乎对方说了几句什么,于是千锤叔叔便放他往后院门口方向来了。
孙权公子到了院门外,向里面躬身行礼:“孙权拜见邱兰执事。”
“孙权公子无需多礼,请进。”兰姨出声回道。
孙权如今的修为尚只是元武境九重,以兰姨魂武境修为,又是在眼皮子底下,自然不担心他耍什么手段。
孙权进院子后,先向兰姨致意,然后目光转向某个屋子的窗户,对里面说道:“驭山兄弟,今夜贸然来访,请恕愚兄唐突,还请驭山兄弟出来一见。”
随后驭山走了出来,一脸平静,显得很镇定,不卑不亢望对孙权客气问道:“孙权公子夜访锻造院,是专程来找驭山吗?”
孙权微笑回道:“愚兄倒也并非一开始就非要夜里来一趟不可,只是察觉到似乎有人今夜会对锻造院不利,才起意过来,当来到北墙外时,里面已经打了起来,但已经打起来的那批人却又并非愚兄察觉到的那批,便只好暂时待在北墙下,静观其变。”
驭山继续问道:“那孙权公子发现的是哪一批人?”
孙权道:“此刻藏身南墙外,与邱大锤执事对峙的三人,三名魂武境。愚兄先前无意中发现他们冲锻造院靠近,便速速绕到北墙外,想翻墙而入,前来报信。当然,愚兄并不仅仅只是来报信,若只是如此,刚刚跟守在北墙上的张千锤执事说就行了,没必要进来,而是愚兄想过来相助一臂之力。”
驭山听着无法判断虚实,略作沉默。
兰姨传音:“山儿,他说的南墙外那三名魂武境高手,倒是没有虚言。至于他本人,兰姨和大锤的神识早已感知到他在北墙下,所以后来才让千锤去见他。”
驭山明了,对自己的神识感知能力跟兰姨、大锤叔叔的差距也有了概念,自己的感应极限在操场边缘,而兰姨和大锤叔叔可以感应到高墙之外。
不过,心中仍有不少疑虑,于是对孙权说道:“孙权公子何须如此?毕竟来敌乃是三名魂武境高手,以孙权公子的修为恐怕也无法确保自身周全。再说,你我二人今日才相识,之前并无交情,孙权公子能来报信也是不易,又何必为驭山冒险?”
孙权目光与驭山相视,真诚而认真,坦然说道:
“愚兄虽今日才与驭山兄弟相识,却身感两人之相似,驭山兄弟受胡屠总师青睐,必将成为胡屠总师的女婿、锻造院未来的主导人,而愚兄受未婚妻之父商务总师于静石大人厚爱,如今是王者会的少主。且今日一见,愚兄对驭山兄弟亦是印象极好,希望你我建立交情,锻造院与王者会强强联手。”
听罢,驭山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对王者会三个字很是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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