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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游传全文阅读

作者:一眼十方     浮游传txt下载     浮游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99节左右为难

    “恩师,小女近日身子稍有不适,恐不能出来见客,还请见谅啊!”秦桧笑着向满头银丝的汪伯彦说道。

    汪伯彦抚了抚胡子,也微微笑道:“令嫒可还是未从万安寺一事中缓和过来?那件事真是让满朝皆惊,就算是已经离开朝堂多年的老夫我闻之不禁也是怒火攻心,好在夫人与小姐并不大碍,不过受些惊吓总是免不了的!”

    说话间,他把目光移向就坐在身边的汪锦瑜。

    秦桧也瞟了一眼那个“风姿卓见”的少年,不禁笑道:“还要多亏了锦瑜,要不是他及时带人赶到,恐怕就危急之至了!我还要多多感谢哩!”

    汪锦瑜听到说及自己,赶紧起身见礼道:“秦伯伯,您这说的哪里话,从小我便与小希一起长大,您与夫人皆视我如晚辈,夫人与小希若遇危难,锦瑜自然义不容辞……”

    秦桧抚了抚胡须,伸手摆了摆,让他安坐,眼里满是笑意,显然对这个少年极为满意。

    汪伯彦看着秦桧的表情,对孙子说道:“锦瑜,你还不快快给秦相跪下!”

    汪锦瑜一愣,看着祖父的眼神,很快就反应过来,应声跪在了秦桧面前,双手伏地拜道:“秦伯伯,我……我这些年来一直都喜欢小希,所以这次特地求祖父前来提亲,还请伯伯答应这门亲事,我一定会对小希好的!”

    他说话言语诚恳,两人又是青梅竹马,秦桧也是看着汪锦瑜长大,知道他不只是靠着汪家的家世,不论品貌才学,甚至武功都是他们这个年纪里最出类拔萃的,可是他目光沉吟,仍旧有些犹豫。

    这点犹豫虽然很是隐晦,但又如何逃得过汪伯彦的眼睛。

    秦桧笑着伸手扶住汪锦瑜,说道:“孩子,快些起来,伯父我自然知道你的心意,只是……”

    他有意无意的看向汪伯彦,最后叹息一声,又继续说道:“你应该了解希儿,她这些年来实在是被我宠惯了,不管是什么事我都顺着她,也就养成了如今的性子,前两年她母亲刚一提及婚姻之事,她竟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好不容易才哄了回来,后来就逼着我答应她以后就算是要择亲也要她自己选择……”

    他这些话不仅是嘴上说说,实际上他心里也的确担心,秦希的性子他清楚,这件事汪伯彦提的太过突然,让他还没有时间去探探秦希的口风,不禁心里也格外担心。

    至于这门亲事他自然看得明白,汪家这会儿来提亲绝不只是为了两家结亲那么简单,汪伯彦虽然已经告老在家,但一直与赵璩来往密切,在各种场合也从来不吝对赵璩的夸赞之语,这说明他在立储之事上是早有了立场的。

    而自己在这件事上一向小心谨慎,不敢过多流露出态度,看来这次汪伯彦正好趁着这个时机想要知道自己的立场,答应了亲事两家自然变得更加亲密,在朝中大事上也会同体连心,不答应至少也能看出某些端倪,反正非彼既此。

    他想到此间,不禁感叹汪伯彦在朝中浸淫多年,早就是只“老狐狸”了,今日提

    亲可谓是“一箭双雕”之举。

    听秦桧如此说,汪锦瑜有些失望的看向汪伯彦,有如求助。

    汪伯彦点了点头,含笑说道:“也对,你小子要的可是你秦伯伯的掌上明珠,又岂是这般容易的,只是儿女之事总要父母之命,而且他们两人之间感情深厚,总不能希儿她有了其他喜欢的人了吧?若是没有,不如今日暂且这般定了,总不好让老头子太过来的聘物再抬回去,你说呢秦相?”

    秦桧微笑着点头,说道:“恩师这般说就是折煞会之了,岂敢让恩师把东西再抬回去?我自会去劝劝希儿,不过这件事若想‘顺理成章’可是离不开锦瑜自己的努力啊!”

    汪锦瑜听的明白,他不管祖父与秦桧之间言语当中隐约蕴含的深意,他多年来一直都喜欢着秦希,在这件事上自然会不遗余力。

    ……

    秦桧送走了汪伯彦祖孙二人,便独自出了前厅,不知不觉的来到了秦希房前。

    他望着那扇仍旧紧紧关着的门,不禁有些踟蹰,在他心里,这件事的确有些愧对秦希,当初收养秦希或许是参杂着别的情感,但这些年相处下来,他已然将秦希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何况他此生无所出,对秦希的疼爱也算是倾尽所有。

    当初秦希受了夫人的气,一个人跑出去,好不容易才找回来,偏要自己答应择亲之事要她自己选择,那时候看着女儿满眼泪水深受委屈的样子,老父亲的心都快融化了,哪里肯有半点犹疑,没想到如今又要“食言”了。

    这次汪伯彦上门的确有些出乎秦桧的意料,他之所以没有拒绝也不是完全因为这个师徒之名,他知道汪伯彦是在替赵璩拉拢人心,想要成为帝师辅佐上位,而自己的态度尤为关键,正是这一点让他在是否要愧对秦希上面产生了犹豫。

    身为当朝宰相,他自不会只是估计汪伯彦,哪怕是赵璩也未必就入的了眼,对于立储这件事,他深知自古以来都是皇室忌讳的大事,尤其是当今皇上,恐怕疑心更重,可是事到如今自己已经没办法完全置身事外,因为这件事更加关系到朝廷议和与否,支持赵瑗的大多是带过兵的武将,若是被立为皇储,则必然向着主战一派倾斜,现在看来也不是皇上所希望看到的。

    既然皇上更希望与金国达成和议,那么立储之事就一定要向赵璩一派倾斜,这是必然之事,那么自己就一定要跟皇上站在一处,更是借力而为,顺水推舟。

    他仔细想过,答应这件亲事可以说是有百利无一害,唯有是对不住秦希,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那么快就答应下来的原因。

    想到这些,他不禁叹息一声,抬头望向秦希房门。

    “哎……”

    “希儿,是爹!”他轻轻叩了叩门说道。

    “门没有锁……”里面传出秦希的声音。

    秦桧双手把门打开,阳光很快就透了进去,那一瞬间里面满是跳动的浮尘。

    他往里面看了看,秦希就坐在屋子中间的那种桌子前,手里拿

    着一把匕首,正在认真的削着一块木头。

    “希儿,外面的天这么好,怎么没有出门?”秦桧走了过去,说道。

    秦希也没有抬头,只顾着手里的木头,一刀一刀的刻在上面,显得有些吃力,但认真无比。

    “天气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应该很快就会被送出去了吧?”

    秦桧实在是没有想到秦希会说的这么直接,态度更是在他想象范围之内。

    “爹……还没有答应下来,这不是来征求你的想法来了吗?”

    秦希手里提着匕首,漠然回过头来,看着秦桧的眼神里第一次有了些许陌生之感,说道:“可是聘礼不都收下来了吗?难道……还能退回去?”

    秦桧笑着坐在秦希对面,可是在他心里仿佛塞满了什么一样,看着养育多年的女儿,满腹的道理一时间却有些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爹以为你是喜欢他的……”

    秦希自然知道父亲嘴里所说的那个“他”是谁,想起汪锦瑜,她也不禁有些迟疑,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前却又闪过另外一个身影,虽然不似汪锦瑜那般出类拔萃,但在她眼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比如在君山云海,比如在西湖岸边。

    秦桧见秦希不自主的露出一丝微笑,似乎还带着些许小女儿之情,不禁抚了抚胡须,笑道:“爹总是希望你能得到幸福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哪知道秦希突然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他,很快,眼睛里渗出泪水,那清泉般的泪水很快就把明亮的双眸淹没。

    “爹,我一直有句话在心里藏了很多年想要问你,若是你能告诉我,不管你为我选了怎样的亲事,我都会答应……”

    秦桧一愣,他深深的呼吸一口,默然点了点头。

    “我娘她……她……她真的是你在外面……”说着说着秦希仿佛哽住了喉咙,再也说不下去了。

    秦桧没有任何犹豫,立即摇头道:“不,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那么她在哪里?”秦希追问道。

    秦桧站了起来,转过身去,宽大袍子下面的身子微微的颤抖,在心里不禁叹道:“我又何尝不想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可是这又该怎样说给你听呢?”

    “呵!”

    “要我答应这门亲事也没有什么不可的,不过我有一个条件……”秦希望着父亲的背影,泪水缓缓从眼中流下,流过脸颊,又滴落在衣襟上,她却笑了起来,眼中泛着泪花。

    “什么条件?”秦桧问道。

    “设一个擂台,若是汪锦瑜能在擂台上守擂三日不败,我便答应嫁给他!”

    秦桧沉思许久,叹息一声,点头道:“如此也好,若是守不得三日,他也枉费临安公子之名,自然也配不上你了!”

    他走了,直到从那扇门中出去,也没有回头。

    秦希望着他的背影,缓缓的闭上双眸,泪水如两行溪水般滚滚滑落。

    ……

第300节擂台之约

    秦桧收到汪伯彦的聘礼,虽然有些出乎预料,但还是并没有太多惊讶,一来汪锦瑜喜欢秦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何况两家门庭相当,在很多人眼里,这场联姻自然是迟早的事。

    只不过,这次的提亲似乎提前了,其背后也暗藏着各种心思。

    秦桧作为当朝宰相,对这些自然不会看不清楚,权衡立储、议和诸事的利弊,也是基于对皇上心思的揣测,他似乎没有理由拒绝这次汪府的提亲,何况汪伯彦至少名义上是自己的“恩师”。

    可是,秦桧心里还是很犹豫,因为他了解秦希的性子,绝不会这么容易就屈服了的,果然,在他提起联姻的时候,秦希忽然话锋一转,竟问起了她的身世。

    秦桧当时心里不禁一颤,想来这个问题在秦希心里已经埋藏了很多年,她之所以一直没有问出来,大概还是在顾念着自己这个父亲,而如今,她几乎没有犹豫,又满眼泪痕的问自己,他答不出来,又于心不忍。

    那个大雪的夜晚,自己深陷围困,不会武功的自己转眼就要成为别人“口中的食物”,而正在这时候,女子突然出现,有如天女降世,她的穿着、打扮都很是奇怪,说话的语调也不像一般女子那般温柔,她把一个婴孩交给自己,可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却完全没有看清她的脸,这也是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他无法告诉秦希她的身世,除了女子神秘的连自己都不清楚外,他也曾答应过女子,绝不亲口说出秦希的身世。

    所以,他即使知道秦希这些年心里的痛苦,却一直无法坦然相告,这种挣扎逐渐形成了一种默契,也变成了一种亏欠。

    秦希虽然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藏在心里多年的问题,但她似乎也没有想真的能从父亲那里得到答案,她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隐瞒多年,可也明白,既然这么多年都没有说出来,就绝不会那么容易的告诉自己。

    秦桧没有办法,他甚至不敢回过头去多看秦希一眼,他生怕自己多看一眼就忍不住会心软,于是,他只能答应秦希的要求,摆一场擂台,让汪锦瑜守擂。

    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并非虚言,在他看来,名噪一时的临安公子,如果真的守不住三天擂台,那就真的配不上自己的女儿了。

    ……

    很快,前宰相汪伯彦带聘礼到当今宰相府上提亲的消息就传遍了临安城的大街小巷,两家家世相当,加上汪伯彦与秦桧之间有师徒之名,就连大街上闲来无事的老百姓都知道,这场亲事那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可是,让大家不禁“大跌眼镜”的是,秦相派人到汪伯彦府上,将摆设擂台的事情如实告知,这本来是很扫“面子”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汪伯彦非但没有生气,更是一口答应下来。

    汪锦瑜坐在祖父身旁,面无表情的看着已经离去的相府管家。

    “怎么?心里不舒服?”汪伯彦抚着胡须问道。

    汪锦瑜摇摇头,心里确实有些不是滋味,但他想的与祖父不同,他喜欢秦希很多年了,也不在意为她守一场擂台,他真正在意的是秦希为什么一定要摆下这个擂台?是真的仅仅介意这场亲事背后所牵扯的那些朝廷中的利益关系,

    还是介意亲事的本身,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很重要的事情。

    “记住,你是我汪伯彦的孙子,将来要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绝不可为了一点小儿女情就变成一副这般模样……”

    “虽然我这次有意拉拢秦桧,但也是为了你才亲自上门提亲,摆一场擂台也好,把你这些年来默默学到的东西让大家都看看,难道你真是没有信心守住这三天的擂台?”

    汪锦瑜回过头望着祖父汪伯彦,提到武功,他倒是没有那么不自信,于是肯定的点点头,说道:“信心我有,只是……”

    汪伯彦拍了拍汪锦瑜的肩膀,笑道:“有信心还怕什么,不管别人存了什么心思,我们要的是结果,只要那丫头进了门,是要记住一个人还是忘记一个人,都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何况我不会眼睁睁看他们这般胡闹下去,一定要想一个办法让他们无后路可退……”

    汪锦瑜不知道祖父嘴里的“后路”指的是什么,或许不只是这场亲事,更多的是他心里思索的“大事”,秦桧在很多朝政上都态度暧昧不明,那么这一次如果断了他的后路,他就只能上一条船。

    汪伯彦目光深邃,汪锦瑜看不懂他心里的大世界,他甚至也不想自己与秦希之间牵涉上其他的复杂因素,但在内心深处,洛北的出现,以及秦希对洛北的种种态度,让他有些不安,所以这次祖父想要借着提亲之事拉拢秦桧,自己才没有拒绝。

    “也许我早就该想到,这样的方式小希她不会情愿的!”

    汪伯彦看着他唯一的孙儿,叹息一声:“少年人总还是看不透这儿女情长之事,等到有一天你一定就会明白,如今眼前的一切只不过是让你暂时迷惘的一道烟瘴,而你却是要走向另一番天地的人……”

    “不过,我想在这临安城里,能在武功上胜过你的相当年纪的少年应该不会再有了,所以你不必担心!”

    ……

    果然不出所料,相府前很快搭建起来的擂台还是轰动了整个临安城。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特意放出的消息,这场擂台人尽皆知,不管是一般的官员、衙役,还是普通的百姓,都充满了好奇之心。

    说是擂台,这岂不是跟“比武招亲”一样?最后谁打赢了谁就能娶到宰相的千金,这意味着什么呢,对于一般人来说已是一步登天。

    谁不想就此摆脱平凡又枯燥的人生,摇身一变变成相国女婿,所以还没等守擂的人正式登上擂台,这里早就挤满了人,这些人当中有老有少,有世代居住在临安城里的,也有从外地特别赶来的。

    擂台大约有两人高,没有梯子,毕竟这是在比试武功,连这高台都无法上去的人也就没有什么登台的必要了。

    在高台的最里端插着数支旌旗,下面有一处长桌,上面有一个小型的日晷,显然是用来测定时辰的,背后只摆放了一把太师椅。

    人群当中议论纷纷,有在猜测秦相的掌上明珠样貌如何,有人则说起这位年轻的守擂之人,临安公子的名声在城里并不小,又有家世加持,有些人一知道立即就泄了气,毕竟想要娶到宰相千金的想法虽好,却不是谁都有那样的福气的,跟汪锦瑜那样家世

    背景争夺起来,输赢都未必能得了好处。

    可毕竟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眼看着要比登天的机会自然有不少愿意“铤而走险”的年轻子弟,热血上脑,哪里还管得了什么临安公子?

    这时候,从后台缓缓走来一人,只见人影一闪,便落在了高台之上,不见如何动作,却将一个身穿书生长袍的中年男子接了上来。

    人群当中有些见识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两人不是别人,其中一个正是当朝宰相秦桧,而另外一个满头银丝的老者只见过他常伴随秦相左右,却看不出来历。

    但就凭刚才信步走来那一下,大多数人便被这一手镇住。

    秦桧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而是自顾自的坐在了长桌背后的太师椅上,手抚着胡须,默默的看着台下如蚁般的人群,老爹则静立在他身后。

    接下来,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人也跃了上了,看起来并不如何稀奇,满脸的络腮胡子,唯有眼神极为敏锐,看起来不但武功不弱,更是个机敏之人。

    在他之后跃上高台的是一个身穿银袍的少年,英俊潇洒,身姿轻盈,他身子高高跃起,单脚缓缓落地,举目一看,少年英气犹如一块美玉。

    “这……这少年不就是名动临安的那位临安公子汪锦瑜么?”

    “长的确实不错,就是不知道身上的功夫怎么样?看起来就像个乳臭未干的富家公子哥,那些名声大概也只是借着个好家世得来的,未必就有什么真功夫!”

    “嘿,我说谁要是只看表面,以为那少年空负盛名,只是个花架子一样的富家公子,那就一定是大错特错了,以他的武功恐怕在同样年纪的少年当中没有没有能胜的过的!”

    “这话到底是真的假的?”

    这时候,身穿黑衣之人“咳嗽”两声,声音虽然不大,但颇有一股压力,让人群中还在议论纷纷的人们立即目瞪口呆,也闭上了嘴。

    终于安静下来,那人才说道:“今日相府特设此擂台,为的是给千金寻觅佳婿,擂台为期三天,由汪锦瑜守擂,能率先胜之者即为最终之人,每日自晨阳初升,至黄昏日落……”

    “对了,因小姐豆蔻年华,所择之婿也当是年龄相仿,适龄未婚的少年,余者恕不奉陪!”

    他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以内功传于众人,独有一番震慑之意。

    话音刚来,人群里便有许多人大声哀叹“生不逢时”,摇头苦笑着离去,显然要不是年纪太多,要不就是过早成婚,错过了这个大好时机。

    “闲话少续,打擂这便开始了吧!”

    整个过程大家都没有见到相府的千金出面,有些人特来观看热闹的不禁心情退去了一大半,而大多数仍旧留在那里,即便是自己没有能力去竞争一番,但这难得一见的擂台也必然会让人大饱眼福。

    汪锦瑜走上前去,躬身而拜,微笑着看向脚下,仿佛芸芸众生,心中生出一股傲然之气,不禁抬起头来,单臂一震,赫然让周身空气也为之一荡。

    然后他双手抱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就静等有人跳上高台。

    比武也就此开始。

    ……

第301节锋藏不露

    第一个跳上高台的是一个白衣少年,手里提着一把镶满宝石的长剑,他打量着汪锦瑜,然后发出傲然的笑声。

    “早就听说临安公子的大名,不知道功夫是否也及得上这偌大的名声,今日刘昭前来讨教!”

    汪锦瑜也打量着面前这位年轻公子,他依稀记得眼前的少年应该是临安某位大人家的公子,只是一时又记不起来了。

    他不慌不忙的抱拳道:“讨教不敢,还请刘公子手下留情!”

    说罢,他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让刘昭先行出招。

    刘昭冷笑一声,长剑霍然出鞘,非但不顾比武之礼,更是在汪锦瑜手上没有任何兵器的情况下抽出手里的长剑,不禁令旁观者都为之喝起了倒彩。

    可刘昭丝毫不受影响,长剑在半空中划了个圈,人影一闪便袭向了汪锦瑜,这一招来的突然,正是刺向了汪锦瑜的胸口大穴,若是汪锦瑜不慎被其刺中,万无一丝存活的机会,可见狠辣之心。

    其实他年纪不大,也并非如此狠辣之人,只是一心想要战败汪锦瑜,入赘相府,那可就是攀上了一棵“高枝”,又怕自己武功稍有不济,故而才想要一招制敌。

    而且比武的规矩当中也并未提及不可以使用兵器一说。

    汪锦瑜双目炯炯,看着已经向自己杀来的少年,只是身子后倾,向后退了一步,竟再没有其他动作,就连台下的观看的都不禁为他担心起来,胆子再小一点的已经闭上眼睛不敢多看。

    眼见着长剑近身,临安公子就要丧命于长剑之下,刘昭的心却没有因此而放下,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汪锦瑜淡淡的笑了起来。

    他笑的很有礼貌,让人无法拒绝,但刘昭能看得出这笑容当中除了极致的修养以外,还带着十足的自信,没有任何一个快要死于别人剑下的人能流露出这样自信的笑容。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想要回剑撤身,但招式已经用老,没有了回还的余地,他只能竭尽全力,奋力一攻。

    秦桧看到这一幕,不禁也有些替汪锦瑜担心,比武之事虽然各为自愿,但毕竟是自己率先提出来的,汪锦瑜就算败了也只是自己不好交代而已,若是他出现什么意外,到时候汪伯彦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回头看向老爹,却发现老爹正在认真的看着两个人的比试,也许是感觉到秦桧的担忧,老爹苍然笑笑。

    “这孩子不但武功出自名门,更有几分难得的沉着和冷静,在这样的年纪就懂得锋芒藏而不露,实在是少有,少有……”

    秦桧知道老爹武功深不可测,到了他这种程度的人眼界自然也就非同一般,既然连他都在赞叹汪锦瑜,那么便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差错,于是凝神继续观看。

    汪锦瑜身上衣衫被袭来的劲风扫中,微微飘舞,这些天来,对于这场比武守擂他仍旧心有不适,但既然已经上场,便心无所惧,依照师门教授,必须做到绝对的冷静。

    他淡淡笑着,好像根本没有在意已经“迫在眉睫”的剑光。

    直到某一瞬间,他一只手微微扬起,化作了一个奇特的弧度,迎着扑面而来的剑光毫不避

    讳的径直接了过去。

    这一举动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甚至有些毫无章法,但刘昭的心却开始下沉,因为除了汪锦瑜漫不经心的一招,他清晰的感觉到一股极大的压力已经自己完全的笼罩其中,他感觉自己几乎要接触到汪锦瑜衣袍上的长剑竟在这最关键的时候居然完全无法再多近一步。

    这一变化别人看不出来,可刘昭却感觉的最为真切,在那一瞬间他闭上了眼睛,没想到自己“处心积虑”,不但趁着对方不备的时机出招,更是丝毫不顾比武礼仪,在对方没有兵器的情况下骤然出剑,这样看来自己已经占尽先机,却完全没有想到居然还是无法在汪锦瑜手上走过一招,这一战可谓一败涂地。

    偷袭不成,他心生黯然,以自己狠辣招数,早已失去了最基本的礼貌,现在剑既然不能再近一分,而他自己也完全暴露在对方眼前,哪里还能求人放过自己,他只能闭眼任人宰割。

    可是,令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身子却停了下来,没有倒下去,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楚。

    他睁开眼睛,抬头望向近在咫尺的汪锦瑜,只见汪锦瑜一只手夹住了他的长剑,除此之外身子好像还站在远处,一动未动。

    汪锦瑜依然笑容不减,而且满是善意。

    “你……你不杀我?”刘昭好奇的问道。

    汪锦瑜缓缓摇头,说道:“我为何要杀你,你也只是想赢而已,我不怪你!”

    说着,他手指上的力道一松,刘昭身上的压力顿时消退,他站起身来,看了汪锦瑜片刻,然后低下头去。

    很快,他转身面向台下还未完全反应过来的人们,然后又转身对汪锦瑜深施一礼,说道:“我败了,败的心服口服!”

    说完,他转身一跃而下,再也没有回头的走出人群。

    这一转眼之间的胜负,秦桧跟台下大多数人一样没有看明白,但见初时倨傲无礼的刘昭最后心服口服的败给了汪锦瑜,他也不禁露出了笑意。

    这时候,台下响起了一阵犹如雷鸣般的掌声。

    汪锦瑜抱拳躬身,仍是淡然的笑容。

    “这份得胜还毫无骄傲的冷静又是让人刮目相看!”秦桧笑道。

    ……

    转眼时间飞逝,夕阳已经快要坠落山头,朝夕布满天边,天空上仿佛变成了一片姹紫嫣红的繁花丛林,百花争放,哪怕只是为了争夺最后那一缕并不耀眼的阳光也在所不惜。

    相府前的擂台上也是战斗到了第一天最后的时刻,等到夕阳彻底落下山去,今天的比试就要告一段落。

    汪锦瑜仍然完好无损的站在台上,而失败者已经换了不知多少,虽然眼看着一个个身怀不错武功的少年在他手上甚至没有走过几个回合,但毕竟诱惑太大,很多少年仍旧想要拼尽全力去试一试,有人甚至在想,汪锦瑜已经战斗了一整天,或许只要力有不逮,自己便多了几分胜利的机会。

    可是,汪锦瑜好像丝毫不受影响,还是一天最开始的状态一样,所以那些心存侥幸的人都毫无疑问的败了下去。

    夕阳的余晖洒在汪锦瑜的脸上,他仍是最初的那副笑容,转身

    面向秦桧躬身下拜,目光里的自信不增不减。

    老爹看着这个少年,目光当中颇为好奇。

    “虽然早就看出这少年身怀武功不弱,没想到经过一天的比斗竟然还是没办法看出他身上武功出自何门何派,这倒是奇了!”他在心里默默想道。

    秦桧站起身来,缓步走向汪锦瑜,笑道:“贤侄武功高绝,可喜可贺!”

    ……

    晚霞犹如一道红绸,将天际抹上一道在这一天里最耀眼的色彩。

    这色彩或许不及骄阳炙热,更像是能够沉入人的心底一样,尤其是那些内心深处布满沧桑的人。

    洛北从岳飞那里回来之后,就没有再出过门,时常的坐在院子里石桌前,看着旭日升起,望着夕阳坠落天边,仿佛变成了一个心底堆满故事的人。

    在他心里羡慕着英雄,在他有限的世界里,杨再兴是英雄,韩世忠是英雄,岳飞是英雄,那些战场上举起刀枪奋力冲锋的普通士兵也是英雄,因为他们明知随时都可能丢掉生命,却还是义无返顾,为的却不是个人的利益得失,这就是英雄。

    可是杨再兴战死沙场,韩世忠被革职在家,就连立下大功的岳飞在言语间也透着太多的郁郁不得志,那么这个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他从怀里拿出了然大师留给岳飞的那张硬黄纸,看着上面细小的字迹。

    风云忽变天道循环……雷音塔倒日月同现……

    魔山出海举世蒙难……纵马逐鹿棋在指尖……

    千年苦海血染天边……人心难测恩恩怨怨……

    六句箴言玄奥无比,就连岳飞都无法解得其中奥妙,又到哪里去寻找那样的有缘人呢?难道真的就着落在自己身上?

    洛北在心里隐约中在想,更希望自己与这六句箴言毫无关系,那么也许种种“天象”就不会真的落在自己身上。

    “魔……”

    心中刚一想到这个字,他就吓了一跳,要知道自从太祖立国以来,一直致力于铲除魔道之人,甚至不惜举天下之力展开一场耗时多年的“剿魔大战”,他虽然没有看到那场旷日之战,却听很多人“口沫横飞”的娓娓道来,心中除了对太祖功绩的崇拜,也如任何一个大宋子民一样,世代厌恶“魔”这个字。

    他从未想过,这个字有一天会突然跳进自己的脑海里,而且又是如此的形象逼真。

    就在他望着黄昏落日迷惘困惑的时候,阮红玉缓缓走到他身旁,看着他满脸愁苦的模样,不禁也望着天际,静立了许久,说道:“我有一件事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洛北一愣,没想到自己出神的实在是太过严重,连阮红玉什么时候出现的都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抬起头望向阮红玉,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点点头。

    阮红玉微微低头看着他,无奈的笑了笑,有些惋惜的说道:“相府门前摆起了擂台,算是比武招亲!”

    洛北听了更是浑然不清,眼睛里也满是疑惑,问道:“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阮红玉看着他一脸的“无辜”,不禁叹息道:“要招亲的是秦希?”

    ……

第302节诡异的紫瞳诡异的武功

    第二天,几乎还是没有任何悬念,汪锦瑜一直都从容自若,前来挑战的人竟然全部落于败绩,而且每一个都败的心服口服。

    从此之后,整个临安城或许都将对这个“大名鼎鼎”的临安公子重新认识,他不再是那个顶着世家子弟名头的少年,而是一个举止有度,彬彬有礼,武功和人品举世不可多得,可算是世间少有的一块美玉。

    果然不负“锦瑜”之名。

    汪锦瑜几乎每胜一场都会回头望向同一个地方,就是相府半掩着的那扇大门,因为他一直都在期待着一个人影的出现,看看跟她一起长大的那个少年绝不是“浪得虚名”。

    第一天,秦希并没有出现,日落之后,汪锦瑜仍在大门前站了许久,直到汪府来人相寻才勉强回府。

    现在,第二天的比试又已经临近结束,他再一次的守住了擂台,其实在他心里,即便战胜每一个对手,都不及多看秦希一眼。

    汪锦瑜有些落寞的转过头,望着台下无数的欢呼之声,他只能苦笑,这两天以来,之前听过他临安公子“大名”的人中眼见他用真功夫打败一个 又一个的挑战者,从怀疑到认可,对他赞誉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大。

    他可谓不负众望,守住了擂台,还有一天,就迎来最终的胜利,可是他纵然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却还是没有等来秦希的身影。

    这时候,一个身材瘦小,但轻功极好的少年突然跳上高台,他的眼睛竟是紫色的,满头红发,模样犹如一只山中的野猴子。

    台下的看客一看到这么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猴子”般的人物突然上台,刚刚觉得无趣要走便又赶紧回来重新找好位置。

    一阵喧闹之声响起。

    瘦小少年等着紫色眼睛瞟了瞟台下满脸不屑笑容的人们,手搓了搓满头红发,摇摇脑袋,好像对人们所说的话无法尽数理解一样,充满了疑惑的表情。

    汪锦瑜也打量着奇异少年,他并未感到有什么特别,眼前的少年在大宋来说可谓奇模怪样,但这世上又岂止大宋一国?天下奇异之事,奇异怪闻从来数不胜数,遥远之处必定族群不同,人长的不一样也就没有什么好稀奇的了,除了家世,他更有一番奇遇,故而也算是开过一些眼界了。

    令他对眼前少年刮目相看的是他不但奇怪,而是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息,这种气息与他见过的任何人都不同,更像是一种来自大海当中的奇怪味道。

    汪锦瑜抱拳,示以微笑。

    瘦小少年也笑了笑,学着汪锦瑜的样子抱起了拳,但样子仍有些滑稽。

    原来都要准备离去的人见到这样一个奇怪的少年出现,于是好事之心还是战胜了回家的念头,留了下来。

    黄昏,夕阳已经垂下山峦。

    夜幕悄然从地平线爬了上来,但最后一缕余晖仍在,所以这第二天的比试还没有真正结束。

    这瘦小少年来的不早不晚。

    两个人没有对话,静立片刻之后,只见人影一闪,原本距离汪锦瑜还有极远的距离,瘦小少年突然身影不见,仿佛化作一道闪电,消失在夕阳最后的一缕余晖当中。

    人们揉着眼睛,还以

    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在他们看来即便武功再高,也不至于凭空就消失了。

    汪锦瑜全神戒备,因为他知道,瘦小少年武功非但不弱,而且奇怪诡谲。

    只见汪锦瑜全身衣袖顿时鼓舞,他双臂平伸,身子向后倾斜,宛如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鹤,先是退了两步,又重新站稳。

    这时候,他看到了一张笑脸,嘴角缓缓裂开,露出一排整齐油黄的牙齿。

    他不敢大意,对于少年奇快的身法连他也有些无法捉摸,之所以向后退去,是因为一只干枯精瘦的手掌赫然已经向自己而来。

    他也不是不敢接下这一掌,但若是两掌相对,则必然要显露内功修为,这样一来,自己所修习的武功门派很可能就会暴露于高手眼中,而他现在还不能就这么随便的暴露出自己的师承。

    若不是秦希提出要摆下这场擂台,他这些年来所学武功可能一直这样隐藏下去。

    干枯如柴的手上已经贴近汪锦瑜身前半尺的护体真气,令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这只看起来干枯的手掌竟能毫无阻碍的破去自己的真气屏障。

    他身如飘云,白鹤凌空,双掌又平伸转至身前,竟是以双掌之力接下了瘦小少年的一掌。

    只听到“砰”的一声闷响,瘦小少年向后退了两步,汪锦瑜也向后退了两步才各自站稳。

    汪锦瑜微微皱眉,表面上仍平静如水,但内心深处却极为震撼,刚才那一掌之后,他体内真气竟如翻江倒海一般,看来对方的武功果真是奇怪无比。

    瘦小少年也瞪大了眼睛看着汪锦瑜,紫瞳里闪着异样的光辉,好像在重新打量着他。

    看了片刻,他再次笑了,这一次与最初的那副笑容并不一样,他的眼里露出更加璀璨的光彩,紫瞳里闪着的是一种沉默许久后才会散发出来的炙热。

    汪锦瑜不解,在心里想道:“难道这个少年并不是来比武争亲的?他……只是想找个人打架?”

    紫瞳少年摆了摆手,他似乎不想让汪锦瑜分心,等汪锦瑜回眸正视的时候,他屈指为爪,闪电般抓向汪锦瑜面门,首先袭来的是一股带着丝丝凉意的劲风。

    汪锦瑜知道少年是在提示自己,于是放下心中所有的疑问,聚精会神应对。

    两个人在黄昏之中上下飞舞,宛如两只游龙,打了不知道多少个回合,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几乎大胜了两天的汪锦瑜在不起眼的异域少年手上竟没有占到半点上风。

    老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相府角落里的高墙上,俯视着两个少年,其中一个身法诡异却奇快,另外一个虽慢了些,但根基扎实,功力深厚,一时间似乎难以分出胜负。

    “紫瞳……紫瞳……有这样一双奇特眼眸的人定然不会是普通人,那么他到底来自哪里?还有他身上这奇怪的身法甚至比汪锦瑜的武功师承更为诡谲神妙,这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他自言自语的低声说着话,然后突然一停,转而笑道:“你这孩子,不是说不会来观战吗?怎地又突然来了?”

    他不用回身,也知道飘然到他身边的是谁。

    秦希穿了一身墨色锦袍,把一头长发束起,头上戴了一顶纱帽,

    竟是一身男孩子的打扮。

    “老爹,你刚才说什么越来越有趣了?”秦希没有回答老爹的问话,而是开口问道。

    老爹目光垂向打斗正激烈的两个少年,说道:“你看看他们二人武功孰强孰弱?谁的胜率大些?”

    秦希这才看向下面高台上,不禁奇道:“好啊,想不到汪锦瑜武功居然这么好,他这些年可是隐藏的好生辛苦啊!”

    “咦,那个是什么人?怎么武功如此奇怪?看起来根本不像是……”

    老爹“呵呵”的笑了两声,微微点头道:“是啊,在很多人看来他这或许根本不像是武功,但实际上这世上无奇不有,人的眼界却是有限的!”

    “这紫瞳少年还有他所使用的奇特身法看着很是熟悉,只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可能真是老了罢!”

    秦希奇怪的看向老爹,问道:“老爹你是说你见过?”

    老爹没有回应,却突然变得郑重起来,许久之后说道:“看来要想赢下这一场,汪锦瑜也不会太容易……”

    “他……会败吗?”秦希怯怯的问道,对于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少年来说,她此刻心里充满了矛盾。

    老爹转过头来,温和的笑道:“你希望他赢吗?还是你在等着谁的出现?”

    秦希被他突然来的问话问的有些措手不及,使劲儿的眨了眨眼睛,眼神里缓缓出现一丝失望之色。

    “他……也许不会来吧!”

    ……

    汪锦瑜很快就明白,紫瞳少年武功虽然诡谲无比,不可捉摸,但还是以轻功见长,看来是修为尚浅,要不然两个人也不可能斗了这么久。

    这场大战打的台下众人眼花缭乱,而这时夕阳也终于坠下了山峦,天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

    汪锦瑜知道,这一天最后的时间已然到来,不觉有些着急,两人刚对了一掌,互相各退了半步,皆有些气喘吁吁。

    紫瞳少年一边喘着气一边对汪锦瑜微微点着头,然后身形不停,再次化作一道飘云,只见他手掌之间隐约笼罩的一团紫气。

    汪锦瑜眼前似乎有些恍惚,紫瞳少年不知为什么竟变得有些飘忽,他微微皱眉,知道少年也有些心急,他双臂轻振,身后的空气剧烈波动之后,渐渐在虚空当中凝结而成数只气剑。

    气剑不停的漂浮旋转,速度越来越快。

    两人都不再犹豫,紫气放大,向汪锦瑜笼罩而去,而数只气剑竟又融为一体,化作一把更大的青色巨剑,带着极大的气势,也毫不示弱的朝紫气卷来。

    眨眼之间,紫气与青色光幕相撞在一起,那一刻好像有一道耀眼的剑芒闪耀而出,让所有看客都忍不住闭上眼睛。

    两个少年长发烈烈飞舞,紧紧盯着彼此,显然不相上下,又谁都不肯示弱。

    汪锦瑜早就想过,既然对方以轻功见长,那么内功修为必定会稍有欠缺,既然如此,两个人相持时间一旦久了,自己获胜的几率便会增加。

    事实上也是如此,刚过没多久,紫瞳少年便出现了败相。

    哪知道,近在迟尺的紫瞳少年刚才还咬牙坚持,而现在居然咧嘴笑了起来。

    ……

第303节黄昏走来的少年

    汪锦瑜与紫瞳少年对峙相持,本来已经算是立于不败之地,可就在这时候,紫瞳少年居然犹如鬼魅般的笑了起来。

    那笑容与场面完全不符,汪锦瑜心中想道:“这少年果然诡异……”

    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眼看着胜负就要分出来,他绝不会被少年这鬼魅一笑影响,说不定那正是少年的“计策”。

    可是,眼前的一张精瘦的脸忽然变得模糊起来,从一张脸变的只剩下一双眼睛,一双紫色的瞳孔,那里面好像藏着一片广阔的海,在原本平静无波的海面上忽然隆起了一座峰峦,峰峦隆起的越来越高,最后变成了一座屹立于天地之间的奇伟高峰。

    这样的山峰汪锦瑜从未见过,在山峰的顶端好像有一张大口,赤红的岩浆从口中不断喷涌而出,汪锦瑜心底不由得一颤,热浪顿时荡了过来。

    这感觉竟是无比的真切,汪锦瑜不但能感觉到海面上越来越大的风浪,更能清晰的感觉到那股几乎可以灼伤肌肤的热浪正在穿透他的衣服,像火一样的燃烧起来。

    这样的场景实在是奇怪,世上又哪里会有这样神妙之处?汪锦瑜忍不住在心中想着。

    风声在耳边不停的咆哮,熔岩倾泻而下,犹如一道从天际而来的巨大瀑布,大口吞噬,又不住的呕吐,只是倾泻而下的并不是水,而是炙热无比的岩浆。

    这是怎样一幅画面?岂能不让人动容。

    “你从山上来……你从水边来……”

    “你炙热如火……你宽容如海……”

    “光明照天地……流淌成阴霾……”

    “告诉我……你心里是否也有一片黑暗,在那里藏着阴霾?”

    紫瞳少年的声音在海面与山峰中间回荡许久,最终出现在汪锦瑜耳边,声音无限放大,直到盖过了所有的风浪之声,盖过了山上熔岩坠落的声音。

    汪锦瑜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问起,自己出生在前宰相世家,从小时候开始学习诗书礼仪,在所有人夸赞的目光中长大,武功更是由世上最强大的门派所传授,这是何等荣耀之事?

    就连他平常待人也都示以最诚挚最友善的笑容,这笑容有多真诚不但自己知道,看到的人也都知道,所以他从小时候开始就是所有人眼中最耀眼的那一个,就像是一块举世无双的美玉。

    这样一个人心底又怎会有“阴霾”?又怎么会与“黑暗”相连?

    就在汪锦瑜陷入迷惘之中最紧要的时候,一声沧桑又洪亮的钟声响起,响彻整个奇幻的世界,紫瞳少年的声音顿时一弱。

    “小子,你误入了幻境当中,要小心那双紫瞳!”

    这声音虽然苍老如钟,却好像有一股极大的力量,竟能让深陷幻境当中汪锦瑜心头一清,再抬眼时,熔岩倒流,眼前的高山也缓缓退去,就连苍茫无边的沧海也消失而去。

    渺远而苍茫的天空也很快消失,重新回到面前的还是那双深邃又变幻莫测的紫瞳,紫瞳前原本弥漫着的一层迷雾如同一块面具开始丝丝断裂。

    “何处有高人,破我奇术?”紫瞳少年望向天上的夜幕,大声说道。

    他的声音居然完全不似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更像是一个经历沧桑后的老者,沙哑的犹如金属之器相互摩擦。

    这声音实在是刺耳,可刚刚从紫瞳幻境里走出来的汪锦瑜哪里还会手下留情,只见他

    突展双臂,身后由青光凝结而成的剑顿时大放光华,毫不留情的斩向了紫瞳少年。

    少年自己也早就知道修为不敌汪锦瑜,故而在刻意近身对峙,然后用以秘术将其克制,若不是另有高人将汪锦瑜从幻境当中突然唤醒,他只能任自己宰割。

    可是现在汪锦瑜醒了,而且带着怒意,这股怒意终究变成了战斗的意志,他自知不敌,于是只好飞身向后退去。

    光剑斩落,风云乱涌,在场之人都被这股奇大的威力震慑,连眼睛都无法睁开。

    紫瞳少年以最为快速的身法及时遁去,所幸并未受伤,他脚在高台上轻轻一点,并未停歇,又驰向夜幕当中。

    “我打不过你,但总有一天我们还会再见!”

    声音越来越远,显然少年已经彻底离去。

    汪锦瑜望着夜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体内真气稍稍平复,他才有了一种特别的感觉。

    “看来这场比武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这个紫瞳少年又是什么人?他会有什么目的?难道只是为了跟我打一架或是试探武功?”

    不管他怎么想,也都想不明白,这样一个相貌、武功都无比奇异的少年突然出现,显然也不是为了比试的本身来的,他从出现开始一直未曾说话,但最后之际开口时令人莫名吃惊,因为他的声音根本与年纪好不相符。

    余光当中,在相府某个极高的墙壁上好像正站着两个人影,一个又爱又胖,几乎能把身旁的人影完全挡住。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小小的人影身上,于是再也顾不得台下人们到底是在赞誉还是在议论些什么,那一瞬间就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一起。

    即便距离并不近,甚至天都已经黑了,但他又如何能认不出那就是秦希,而站在她身旁的人自然就是老爹了,两天的时间过去了,他在擂台上守了两天,刚刚又经历了充满风险的一战,为的就是等到秦希的出现。

    而现在,她出现了,虽然很远,完全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来了便心满意足了。

    就在秦希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他愕然发现,她的身影竟有几分落寞,这让他瞬间担心了起来,甚至比刚才与紫瞳少年的一战还要紧张。

    秦希心情如何,他总是能感知的出来,这一点别人或许看不出,但他却熟悉无比,因为他知道秦希是个怎样的人,她心里装着多少事,她每一个动作,不管是笑着,还是哭着,都代表些什么,这些年来他几乎都看在眼里。

    最后,他笑了,长长的吐了口气,朝那个还留在墙上的胖大的身影拱手鞠躬。

    ……

    夜色让临安城重新归于静谧之中。

    黑暗好像是一张大口,想要把整座城,甚至是整个天下都吞噬干净。

    所以,整个世间都在挣扎。

    流离失所的百姓在逃难当中挣扎;

    高居庙堂的百官在权衡利益得失中挣扎;

    连黑夜和白昼也在时间流转中挣扎。

    世间的一切好像都在循环往复,从无休止。

    不过,即便夜幕再长,也总有过去的时候,取而代之的就是白昼,就像万物经过了寒冬,终将在冬去春来之际冰雪消融,青草复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或是代替。

    夜,终将过去。

    当阳光再次升起时,第三天的守擂之期就又将开始。

    汪锦瑜一身银白色锦袍,立于擂台之上,他的脸上泛着阳光一样的笑容,自信油然而生,好像根本没有受到昨日最后那场比试的影响。

    今日清晨,秦桧跟昨天一样没有出现,只有老爹站在了那个长桌后面,他没有坐下,看到汪锦瑜走过来行礼,也只是点头让他不要管自己。

    比试两场之后,汪锦瑜毫无悬念的全部胜出,直到午后时候,两个小轿子突然出现,从轿子里下来的除了祖父汪伯彦之外,还有秦桧牵着秦希的手。

    三人就站在人群之外,有护卫守护在侧。

    汪锦瑜望着头顶的阳光,身形一展,依然风姿绝然。

    他知道几个人的出现是因为很快三天擂台之期就要结束,无论每个人在心里想些什么,到结束的时候也总要有一个结果,世间的大多数事也都是如此,不管好坏,时间到了,就要有个结局。

    他看到秦希跟在秦桧身旁,她平时不爱着女装,多扮成少年的模样,今日却打扮的格外正式,穿上了一身红裳,好像变成了阳光下的一团火,在汪锦瑜眼中无比的耀眼。

    秦希低着头,双手在搓着红纱的一角,时而抬头向台上望望,看到自己时的眼神立即变得复杂起来。

    汪锦瑜笑了,他的目光并没有在秦希身上停留太久,而是望向了人群之外的长街,而那条长街上出来来来往往的人们,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洛北,你一定要来,不管最后的结果谁输谁赢,我们都堂堂正正的比试一场!”他在心里默然说道。

    阳光从炙热逐渐变回了温暖,但与清晨温暖的阳光却有不同,这时候少了几分清新之气,而是变得更加沉稳和透彻。就像是一个少年,年少轻狂,做什么都可以只凭着一腔热血,但年纪愈大,历经世间风雨,人也会越来越豁达与通明透彻。

    这时候的阳光有一个名字——夕阳,虽说已近黄昏,如人至暮年,但也有一种别样的美好。

    汪伯彦手抚着白须,笑道:“锦瑜这孩子这些年来在修习武功上是下了极大的功夫的,苦总算是没有白吃!”

    秦桧也笑道:“总觉得孩子是在眼前,可每一次真正去看的时候就会发现他们的变化是自己完全想象不到的,贤侄年少英才,倒是我们可是都老了!”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拉过身旁秦希的手,眼神里充满了一个父亲对子女的爱怜之意。

    “最多只剩下一炷香的时间,恩师,不如我们先入府饮一杯茶,让小女在这里陪着贤侄如何?”

    汪伯彦笑道:“如此也好!”

    秦桧手在秦希头上抚了抚,秦希看得出父亲的心思,只好点了点头。

    秦桧与汪伯彦在护卫的护送下进了相府,秦希望了望台上又胜一场的汪锦瑜,目光也忍不住瞟向了对面那条宽阔的长街。

    长街的尽头,被黄昏染成一片昏黄之色,夕阳仿佛就落在远处的城墙之上,光阴之中,人影也开始变得模糊。

    而在这昏黄的光阴当中,一个穿着破旧衣衫的少年才缓缓走上了那条长街,长街笔直犹如直通遥远的天际。

    他不禁发现,这条长街不知怎么竟变得如此遥远,漫长的他都不知道走了多久,又要多久才能走到尽头。

    他背后仿佛披上了一层夕阳的余晖,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温暖也通透起来。

    ……

第304节一见雪衣误终生

    在夕阳的洒下的余晖中,一个少年的身影缓缓出现,他身后的黄昏把天地和他一起染成昏黄之色,而他面前仿佛是芸芸众生。

    汪锦瑜立在高台之上,当洛北出现的时候,他好像立刻变了一个人一样,打斗了一天之后,在此刻,又重新焕发出光彩。

    “洛北,你终于还是来了!”

    “那就让你我好好的打上一场,不管谁输谁赢……”

    他走到擂台的最边缘,伸出双手,让台下观看的人们分开一条通道,人们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就看到了那个踏着夕阳缓缓走来的少年。

    显得有点落寞,就跟身后的夕阳一样,年纪尚轻却好像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候。

    汪锦瑜不由自主的向人群之外秦希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秦希正目光炯炯的望向洛北,表情上看不出是喜是悲,但在那一瞬间,身子却有些轻轻的颤抖,显然她没有想到洛北真的会来。

    汪锦瑜长长的吐了口气,微笑着。

    “不管你如何选择,我总不会让你留下遗憾,既然三天你一直都在等,那么我便把他请来,哪怕真的败在他手上又有什么可惜的!”

    人们看着洛北,目光里充满了怀疑,甚至不相信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少年居然是想要挑战临安公子汪锦瑜,难道连他也想当相府女婿?这岂不是痴人说梦?

    可是洛北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了人群,来到高台下面,他抬起头望向汪锦瑜,汪锦瑜也正好垂下目光。

    “你来了……”

    “是啊,我来了……”

    两个人就像是许久未见的好友般简单叙旧,浑然不像是就要走上擂台的两面。

    就是那个看起来极其不起眼的少年,居然衣服轻抖了两下,轻身一跃就上了高台,让人们都不禁有些“刮目相看”,但不管怎么样,都没有人能相信他能跟汪锦瑜一试身手,毕竟汪锦瑜在台上守擂三天,加上紫瞳少年的那一场大战,就连武功深不可测的老爹也完全没有想到一个世家子弟居然有如此修为。

    两人互相抱拳,然后安静的对视。

    晚霞落在两人的脸上、眉梢,风吹的长发乱舞,但没有人去整理头发,他们只是看着彼此,仿佛进入了彻底的寂静。

    台下的声音越来越高,有人在猜测洛北的身份,但都被两人安静的对视给搞迷糊了。

    “还比不比了,难道光靠看就能分出胜负?”一个粗狂的汉子忍不住叫道。

    “对啊,这天可就要黑了,再不打就真的来不及了!”有人在附和说道。

    “动手吧,我知道你的武功不弱,千万别留情……”汪锦瑜摇摇头,苦笑着对洛北说道。

    “我……我……”洛北脑海当中好像有一千个头绪,侧过头去看向台下的人群,不禁有些迷惘。

    “既然来了,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只不过是比一场而已,又不是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就算是要以性命相拼,难道你认为小希她不值得你这样吗?”汪锦瑜看得出洛北仍旧有些犹豫,不禁说道。

    洛北不说话了,他在心里苦笑,这三天以来他

    辗转反侧,过的并不好。

    不是不想来,而是在苦恼占据了他的心,他记忆中有很多奇怪的画面,他不知道那些事情会不会成真,但毕竟都太过诡异,是他这样一个少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想象出来的,若是种种预言成真,而他就是那个给世间带来劫难的人,就一定会举世不容。

    从朱仙镇相识开始,经过君山云海,即便是曾经还不知道秦希是女儿身的时候,他甚至还想再见时与其结为兄弟可好。

    秦希给他讲述自己一直留在心底最深的那道伤疤,他都坐在一旁静静的倾听,他心中远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平静,从那一刻起,他甚至愿意用尽生命去保护那个总是可以充满阳光般笑容的“少年”,哪怕只是为了让他走出阴霾,阳光还能在脸上绽放也好!

    可是,临安城里再次相遇的时候,她居然是个美貌少女,而在她的身边也有了一个如汪锦瑜一样的人,于是他开始退却,因为他怕,怕西湖畔梦里的那个画面会成真。

    栖霞山师父战死,卓小婵死于万如海之手,杨再兴更是满身负箭的伫立在他面前,那一个个凝固起来的画面,构成了洛北脆弱又敏感的心,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真的就是冥冥之中的那个“劫难”,他走过的路上,总是会充满悲凉,鲜血和死亡。

    但是,他还是来了,昨夜有人送来了一壶酒,他知道那是汪锦瑜派人送来的,让他想起了二人在天香楼对饮时说过的话。

    后来,阮红玉也对他说了一句话。

    “不管你心里藏着什么,退缩只能让你更加痛苦,对她来说,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你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剩下的就让她自己来选择……”

    “放心,我一定会竭尽全力……”洛北说完,闭上眼睛,阳光好像就顺着眼角照了进来,温暖瞬间传遍全身。

    ……

    看到洛北的出现,秦希没有再看下去,因为不管谁输谁赢,她都于心不忍。

    她回到自己房中,阮红玉抱着一架古琴已经早早的等在那里。

    “怎么样,他们两个已经开始交手了?”阮红玉问道。

    秦希点了点头,她一直觉得洛北不会出现,也许是失望的太久,所以就算是看到洛北从黄昏中走来,她也有些高兴不起来。

    “好啦,我的妹妹,姐姐我知道你心里藏着事,这不特地大老远的抱着琴来了?你若还不让我进去,我只当你不认我这个姐姐了!”

    秦希被她说的脸不禁一红,拉住阮红玉的手臂,向房中走去。

    “玉姐姐,难道你就是来笑我的吗?”

    阮红玉把琴先放好,手指轻轻一弹,妙音顿出。

    “他们二人,你到底更偏向谁?”

    秦希靠在阮红玉身旁,努了努嘴,脸色惆怅中又变成绯红,仿佛一道云霞落于上面。

    “玉姐姐,你为我弹一曲吧!”

    阮红玉温柔一笑,知道她此刻心里满怀心事,也不打算再逗她了。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跳动,让本是死物的琴弦变得变化莫测,仿佛有一只只小鹿正要脱开束缚挣脱而

    出。

    一曲弹罢,秦希竟靠在她肩头沉沉睡去,阮红玉只能苦笑一声,却不敢稍动,怕好不容易才睡着的女孩一动便醒。

    她知道此刻的女孩心里变得敏感又脆弱,家中的事让她多年来不曾释怀,而突然降临的提亲,更让她不知所措,也许在她心里,还没有一个答案,也许她心里也生了怯意,对于身世和未曾谋面的亲生母亲,她心里有一个结,她怕会给别人带来伤害。

    “汪锦瑜出类拔萃,是年轻一辈中少有的人杰……洛北么……自然也很好……”

    她又想起洛北刚被叶知秋送来的时候,满身鲜血的样子,那时候他奄奄一息,但对于万安寺之事,他从未有过一句后悔的话,当时自己几乎哭了出来,可他告诉自己的第一句却是“不要让秦希知道”。

    她没有问洛北为什么不让秦希知道,更不知道洛北明明心念秦希,可为什么又总是犹犹豫豫,不愿多向前走一步?难道只是他心中那些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自卑?

    也正是这件事,让阮红玉笃定,洛北才更适合秦希,于是在得知相府摆下擂台的时候,她便生了要劝洛北前往的念头。

    风不知何时变得大了些,吹的窗外的落叶哗哗作响。

    阮红玉抬头向外望去,只见庭院当中的那棵树正在风中摇摆,地上的落叶被风卷起,犹如雪花般飞舞。

    她眨了眨眼,叹气道:“人值韶华,又何苦让心如秋叶?”

    看了看肩头昏昏入睡的少女,长长的睫毛,安静的神情里好像把满心的苦恼都忘却了,不禁苦笑道:“这般年纪的时候总是容易把不开心的忘掉,人啊,还真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就会变得越来越容易不开心,而且在心里越积越深,最后连自己都都忘记曾经是个怎样的人了!”

    她看着秦希,联想到自己,风尘岁月让她看尽人世间的繁华,也看遍人心的丑恶,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等到那个人的出现?也许人世间沧海桑田,终究只是一场云烟,但她依然愿意等,哪怕一辈子孤独终老也不想似前辈名妓一样错付了他人。

    “你……若是再不出现,我就真的该老死在这天香楼中了……”

    窗外风声渐成呼啸,让她忍不住再向外望去,而这时,一个雪白的身影竟缓缓落在庭院当中的那棵树前。

    她不知怎么,精神一阵恍惚,只见那雪白的身影身轻如云,落在枝头竟也只是把树枝压的弯了少许,他全身白衣素裹,不掺一丝杂色,若不是长发乌黑,或许也会让人错以为是一片从天际飘来的白云。

    阮红玉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明显加快,甚至快要跳了出来,她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立即冲出去,看清那人的相貌,可是她刚一动,靠在她肩头的秦希双手却紧紧的抱住了她。

    “娘……你别走……”

    少女竟然在梦中呓语,把自己当成了她从未见过的“娘”,这让她心头一软,再也无法移动半分。

    她只能望着那白衣身影从树枝上一跃而去,只留下一个雪白不染一丝尘埃的背影,还有他腰间的那根翠玉般的长笛。

    ……

第305节相府惊现人头

    阮红玉望着忽然出现,又在顷刻间离去的白衣身影,不觉间心头一阵颤动,仿佛是一口快要干枯的井水,突然间就有了波澜。

    她甚至没有看清白衣人的样貌,只有那样一个洁白无瑕的背影,还有他腰间斜挎着的那根翠笛。

    如果不是秦希还安详的睡在她肩头,她甚至就要像一个莽撞少女一样奔出去,不顾一切的冲向那个人,至于相见了要说什么,她完全来不及去想。

    她有一种感觉,此刻虽然人还坐在那里,可心却已经随着白衣人离开,而这一切只源自匆匆的那一瞥,她曾经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等到那个人,只能与古琴常伴余生,没想到来的那么突然,又是那么潇洒。

    秦希环抱着她的双手放的松了些,看来是又睡熟了,阮红玉幽幽的喘了口气,心里不禁在想“好在秦希没有看到此刻的自己,要不然不知道要被她记上多久了!”

    “会不会是错觉?”

    “怎么可能有人像一朵云彩一样的飘进来?他站在树枝上去连树枝都没有压倒,那岂不是根本没有重量,然后轻轻一纵就又飘了出去,莫非真的是我出现了幻觉?”

    她在心底愕然,有些怀疑刚才那一幕的真实性,可是她的心仍在狂跳不止,外面被风卷起又落下的树叶还在,风声也还在,就连刚才被白衣人踩过又轻跃离开的那根树枝也都还在,又怎么可能只是幻觉?

    “可是如果那是真实的,这明明是戒备森严的相府啊,那个人他……他绝不可能是相府中人,他又是来干什么的呢?”

    阮红玉不禁有些担心起来,她与秦希向来交好,自然不希望她的家中出现什么不愿看到的事,同时也在为白衣人感到担心,毕竟这是当朝相爷的府邸,若是他不慎被发现,那么仅凭这擅闯相府一条也必然是个大罪。

    可是,很快她就明白过来,似白衣男子那般又岂能是平常之人,随风而至,又随风而逝,风仍在吹着,他的身影已然不留任何痕迹,若不是自己正望着那里发呆,恐怕也一丝踪影也未必能够发现,只是自己不会武功,看不出什么高高低低,但即便不懂也还是猜想的到,那绝不是常人所能及的。

    她长长的吐了口气,心道:“相府是何等地方,自然不会怕什么,那人武功既然高强,也就未必会出现什么意外……”

    而在这时候,窗外传来阵阵笛声,笛声丝丝缕缕,悠远而绵长,仿佛相距极远,但声音又极是清晰。

    作为闻名天下的“琴仙子”,阮红玉自然对乐律极为熟悉,也最是能表达人之心意,这笛声绵长入骨,听起来动人心魄,就像是一阵蕴含着极大力量但又含而不吐的劲风,从天地之间一扫而过,如同沙场阵前对于敌人的强大震慑。

    她不会武功,自然感知不出其中蕴含的强劲真气,若是修为较弱者不知其中利害,以自身武功相抗,轻者经脉寸断,重者七窍流血而亡。

    ……

    秦桧把汪伯彦接进府中,两个人在前厅饮茶叙旧。

    “恩师,这一次实在是对不住,希儿她……终究是被我惯坏了的……”

    汪伯彦把茶杯放下,笑了笑,说道:“无妨,希儿向来乖

    巧可爱,如今又年纪尚小,老夫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只望两家能够亲上加亲,这也算是老夫入土之前为瑜儿和两家最后做的一点事了!”

    秦桧摇头笑道:“恩师这是说的哪里话,您老身体康健,瑜儿和希儿他们也都还年轻,人生阅历尚浅,都需您老教诲,就算是朝堂之事,陛下稍有不决之时何尝不是又要询问恩师等几位老臣……”

    汪伯彦手抚白须,笑道:“不行喽不行喽,岁月不饶人,又常催人老,早已老眼昏花,只是勉力支撑而已……倒是近来见陛下时常心生忧思,难道陛下真的有什么不决之事?”

    秦桧敛去笑容,点了点头,说道:“恩师虽然辞去朝廷宰相之职,又岂能不知如今陛下心中最是牵挂之事为何?”

    汪伯彦目光闪闪,看着秦桧,突然间变得有些落寞,哀声道:“若不是前些日子陛下召老臣入宫,言语间有意无意提及,老头子又岂能知道陛下心中竟是如此烦闷?说来也不过是朝廷眼下的两件大事……”

    “岳将军此次大胜金国,虽暂时可避免战乱,但接下来是战是和必然要做出决断,而今朝廷文武大臣分为两派,争论不休,加之陛下寄以厚望的岳鹏举自回朝之初,于御宴之上,朝堂议事之时,皆陈述北上伐金之夙愿……”

    “这就令陛下更加难以决断……”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看秦桧的表情,想要从中看出点什么,可是秦桧不过是细心倾听,又岂是那么容易就流露出心意来的?

    汪伯彦忽然探过身子,微微眯起双眼,问道:“老夫曾闻前些日子有金人悄然之中到了临安,搅闹了天香阁的花魁之夜,还与希儿起了些纷争,不知道这消息秦相知否?”

    秦桧坦然笑道:“恩师你我相交多年,又何必以言语试探?”

    “金国使者确实悄悄进了临安,而且不但出现在花魁之夜,更是在南城惨案发生当夜租下花船于江上游赏,后来楚州军夜袭南城杀良冒功,杀死船上之人,使者却不知所踪,我也曾派人暗中查访,却依然毫无消息……”

    汪伯彦微微摇头,似乎颇为失望,说道:“可惜陛下有意见见这位使者却终不能实现了啊!”

    秦桧皱眉,低声道:“陛下心中难道已有决断?”

    只见汪伯彦缓缓点头。

    两人各自沉默了片刻,秦桧才恍然道:“看来还是恩师深得陛下之心……刚才恩师提起两件大事,不知……”

    汪伯彦笑道:“难道秦相还猜不出来么?”

    他不等秦桧作答,从宽大的袖口当中抽出一个东西,秦桧一看,竟是个紧紧卷起的卷轴,汪伯彦双手捧着卷轴,小心翼翼,看来应是个极为重要之物。

    汪伯彦手捧着卷轴,却没有急着打开,而是问道:“我请来了一位贵客,不知秦相可愿一见?”

    秦桧表面惊讶,但心中实际上已早有准备,于是点了点头。

    见秦桧未曾反对,汪伯彦朝等在门外的卫士叫道:“来人啊,快把贵人请进来!”

    片刻之后,一个白白胖胖的少年迈着方步摇摇晃晃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少年衣着颇为华贵,长的也富贵堂

    皇。

    秦桧一见,立即起身迎了上去,拜道:“恩平郡王光临寒舍,老臣有失远迎……”

    恩平郡王赵璩裂开嘴笑了笑,目光却望向了汪伯彦,见汪伯彦含笑不语,才开口道:“秦相好,我……”

    “我是来替陛下宣读旨意的……”

    秦桧一愣,回身望向汪伯彦,目光不自主的落在了那个卷轴上面,不禁才恍然大悟。

    赵璩年纪虽然不大,但毕竟在宫中长大,他从汪伯彦手中接过圣旨,缓缓打开,朗声念道:“秦相接旨……”

    秦桧和汪伯彦都跪在他面前拜道:“吾皇万岁!”

    “朕近日听闻秦相家中有千金与汪老孙儿锦瑜年龄相仿,两人青梅竹马,如今又逢嫁娶之龄,愿做一媒人,成两家之好,如此不但是两家之幸,更是大宋之幸……”

    赵璩把圣旨折好,交到秦桧手中,然后眨着眼睛笑了起来,说道:“秦相,陛下这是在为秦姐姐赐婚哪,什么时候摆下宴席可不能忘记我呀!”

    秦桧手捧圣旨,微微沉思,很快就明白了,想必是汪伯彦在答应擂台之事的时候又进宫求来的圣旨,只是没想到竟是由赵璩前来宣读圣旨,那么这样一来,岂不是意思已经很是明显?他捏了捏手指,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汪伯彦在此事上的决心。

    他很快就想到了府外还没有完全结束的擂台,若是汪锦瑜有惊无险的完成三日之期倒也无话可说,若是在这最后时刻有个意外,倒让自己不知该如何向秦希交代了。

    “多谢恩平郡王……”

    就在这时候,笛声传来,犹如浩然长风横扫天地,不禁让人心中一凛。

    秦桧往外面望了望,又面露担心的看了看汪伯彦,说道:“不知道门外的擂台现在是否也有了结果?”

    ……

    秦桧与汪伯彦出了门,正要往府外去,哪知道对面正走来相府管家,他手里捧着一个看起来样式普通方形的木盒子,能当上相府的管家自然不是普通之辈,他向来以稳重著称。

    可今天似乎有些反常,秦桧一看他就发现了不对,虽然碍于汪伯彦与赵璩在场,管家只是侧身站在一旁,静候他们通过,可与秦桧相视一眼时眼神里仍有一丝无法掩饰的慌张,他的脸色苍白了许多。

    秦桧故意放慢了脚步,倒是汪伯彦刚才听到那阵笛声让他心生惊恐,不知道是不是前来挑战汪锦瑜之人,即便他不动武功,可就凭那阵笛声,也足可以危及汪锦瑜的安危。

    “你一向沉稳,为何今日如此慌乱?”秦桧皱眉问道。

    管家捧着木盒子的双手不自主的微微颤抖,他抬起头来,勉强镇定说道:“老爷,这盒子里……”

    “盒子是什么人送来的?”

    “盒子就挂在……挂在相爷的书房门外,我问过守卫的人,根本没有发现任何异动……”

    秦桧吐了口气,目光渐渐阴沉下来,说道:“书房外一向守卫极严,难道是有什么高人潜入府中?”

    “老爷……”

    管家叫了一声,小心的看了看周围,然后贴近他耳边说道:“盒子里是一颗人头……”

    ……

第306节熟悉的人

    秦桧双眸紧紧盯着那个模样普通的木盒子,仔细一看,果然有几根头发从盒子缝里露了出来,他不禁皱起了双眉,面沉似水。

    “把这个盒子拿到后院去,不要让任何人看到,等我先料理完前面的事再做区处!”

    他很快就冷静下来,从开封到临安,这一路上他不知道见过多少生生死死,自然不会被一颗死人头吓住,他想的是到底是什么人才能在不知不觉当中把一个装着死人头的盒子挂在了自己的书房房顶?

    书房周围的守卫如何他自己心知肚明,又岂是一般人物能够接近的了的?他看着那个盒子,好奇里面那颗人头到底是什么模样,也许或让自己大吃一惊,只不过府门前的擂台还没有结束,又有汪伯彦和赵璩在此,为了不声张出去,也只能暂时把此事放下。

    擂台上,汪锦瑜和洛北对了一掌之后各自退后几步方才站稳。

    两个少年额头上都已经沁出汗珠,可精神却越发饱满,看起来并没有人受伤或是有丝毫疲惫之态。

    在台下看热闹的看客眼中,洛北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少年已然足以让他们刮目相看,汪锦瑜的武功高低大家都心里有数,那么这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少年既然能跟他打上这么多个回合还不见有溃败之相,这就说明了这个少年也不简单。

    汪锦瑜身子站稳,喘了两口气,他虽然知道洛北功夫不弱,可也没有想到真正交了手他居然会这般难以对付,而且内力似乎极深,犹如江河之水般源源不断,生生不息,这一点上比自己还要强了不知道多少,可惜招式繁杂错乱,要不然自己可能早就已经落败了。

    “洛北,夕阳马上就要落下去了,看这样今天是很难分出胜负了……”

    洛北赶紧点头,他虽然机缘巧合之下练就了一身武功,但都来的实在是太过神奇,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更没有那份自信,现在汪锦瑜这般说,他又岂能反对?

    “那今天我们俩就算是平手,你不会反对吧?”汪锦瑜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微笑起来说道。

    “其实……我……我打不过你的……”洛北喘息道。

    汪锦瑜目光如星,笑道:“你这可是太过自谦了,只是今天本是擂台三日期限的最后一天,不知道秦相会如何处置,不过倒也没有大碍,我们都尽了力,剩下的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了了,实际上……”

    他微微扬起头来,望向天际上还残留的一道霞光,眼眸中的神色变得有些不可捉摸,然后平静的说道:“如果可以,我真的想让小希她自己来选择……她不后悔,我也不后悔……”

    也许,这就是少年人的心事,为了一个他想要达到的目的,他必然是勇往直前,而在成人的世界里,会多了很多思考,犹豫,纠结甚至是退缩。

    至于,人这一辈子是否会因为年轻时候所做的某个决定而有所遗憾,那都不是现在该考虑的事情,人就该在什么样的年纪里做什么样年纪该做的事,想少了后患无穷,想多了深受其累,不多不少才是正好。

    洛北怔怔的望着汪锦瑜,不禁眼眶湿润,自

    从上次一起对饮之后,他知道汪锦瑜对秦希多年来的心意,在自己心里他是一个那么骄傲又完美的人,直到他说出这番话来,洛北才明白原来这世上的人并不只有一面,就像汪锦瑜一样,在自己眼里和别人眼里一定也并不一样。

    两个少年,一个不管是从任何方面来说都站在阳光下,温暖、友好、积极,连武功都一样高强,即便在世人眼中也一定是块几乎可以算得上完美无缺的美玉,而另一个好像正好相反,普通的有些不起眼,而且在他心中埋藏着很深的伤痕,隐约的暗淡,让他甚至都不敢在任何人面前说出口,因为他怕自己提前变得“举世不容”。

    也许他们是因为秦希才相识,因为秦希在一起对饮畅谈,又因为秦希才共同跃上了擂台,但这一瞬间,两个看起来完全不同的少年眼里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情怀。

    哪怕这种惺惺相惜不足以让他们成为一辈子的好友。

    “咳咳……”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两个少年转脸看去,只见一个满头银丝的老者与一个白白净净有些微胖的少年缓缓从高台背后的阶梯走了上来。

    “祖父……”汪锦瑜没想到祖父汪伯彦竟上了台来。

    “还不快给恩平郡王请安!”汪伯彦说道。

    汪锦瑜看了那个身穿华服的少年,恍然想起他就是恩平郡王赵璩,赶紧躬身道:“拜见郡王!”

    赵璩笑了笑,也不在意礼节,说道:“我还说看看你们比武呢,怎么是结束了吗?”

    汪锦瑜也笑了笑,说道:“打完了,我与这位……没有分出胜负,再打下去也是无益……”

    汪伯彦不禁一愣,他一直没有睁眼看过与汪锦瑜比试过的少年,对于汪锦瑜的武功他是颇有自信的,却没有想到这人居然能跟自己孙子打成平手。

    “祖父,我……”

    汪伯彦点了点头,摆手打断了他,让他什么都不要多说,说道:“不必多说,陛下已有旨意!”

    没过多久,秦桧便带着秦希一起走上高台,这时候,人也就算是齐了。

    赵璩拿出圣旨,洛北也只好依照着其他人的模样行跪拜之礼。

    ……

    三天的擂台一瞬间就变成了一场没有来由的“闹剧”,在圣旨面前,有时候个人的意志就变得微乎其微了。

    即便秦希再不高兴,再不懂事也没有办法,那是玉口金言,没有人可以在圣旨面前公然抵抗,如果有,也一定已经下了天牢。

    秦桧拉着满脸泪痕的秦希回了相府,而汪伯彦带着汪锦瑜要进宫面圣。

    最后,高台之上,只剩下洛北一个人。

    他茫然的望着面前孤零零的黑暗,只有那扇森严的大门前已然点起了灯笼,守在门外的卫士手里紧紧握着刀柄。

    他忘不了秦希被父亲带走时回眸瞬间的那个眼神,她看向自己,突然间笑了,然后把手指竖在唇边,弯成了一个勾,就像是两个长不大的孩子之间某种特殊的约定,只要沿着那根手指走去,就可以开启一扇窗子。

    也许,那并不是开

    启一扇窗子,也有可能把什么关上了也未可知。

    然而,就是那么一笑,洛北立即像是跌进古井之中,因为那笑容让他想起了他们两个在观看君山云海那时候秦希说过的话。

    如果死就一定要埋葬在那里,看着云海,看着生在浮云与天地之间的“天湖”,浮游沧海,便是自由与逍遥,而人世间总是充满了约束与困惑。

    “她是失望了吗?对我……或是对其他什么?”洛北在心里问着。

    ……

    夜色好像刚刚把一切都埋葬起来一样,让浮浮沉沉的心都回到安静之中,也许在下一个太阳出来的时候,还能收拾好心情,继续迎接新的一天的到来。

    可是,今夜对于相府来说却是个不眠的夜晚,哪怕上上下下的下人、丫鬟都因为皇上的“赐婚”而开始忙碌着要准备千金大婚的事情,只是秦桧并未直接吩咐什么,而是把这件“大事”全部交给了秦熺。

    原本该归于安静的相府里变得格外热闹,只有秦希看起来不怎么高兴,毕竟发动心思想出来的擂台还是因为皇上的一道旨意变得形同虚设,但她没有再一次哭闹,也许是为了体谅父亲的难处。

    可这并不代表她就情愿凭一道旨意就嫁给汪锦瑜,她把房门从里面锁起来,连平时关系极好的哥哥也吃了闭门羹。

    很多人包括平常服侍她的丫鬟都不理解秦希为什么不愿意就此嫁给汪锦瑜?难道他不好吗?还是这位大小姐有什么其他“鬼主意”?

    洛北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进入大家的视线,哪怕他在擂台上与汪锦瑜打的平手,大家在谈论起小姐婚事的时候却好像已经把他忘的一干二净。

    令人奇怪的是平时最宠爱小姐的老爷今天却没有来哄她,而是早早的回到书房,像往常一样把门紧紧关了起来。

    秦桧看着就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个木盒子,看了许久都好像没有要动手去打开的意思。

    他之一所把汪伯彦等人尽快送走,又把皇上赐婚的事情都交给了秦熺,就是为了这个盒子,他有种预感,这绝不可能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头。

    “老爷,还是我来吧!”

    老爹走了过来,他知道秦桧平素虽然小心谨慎,但也树敌不少,也许会有人专门送来此物,在里面设下暗器,在他亲手打开的时候,便能一举要了他的命。

    秦桧看了看老爹,点了点头,向后退了两步。

    老爹双手放在盒子边缘,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只听到木头碎裂的声音传来,想来是他以极为深湛的内功将盒子震碎。

    木盒子从中间碎成两半,并没有任何可能藏在里面的暗器,老爹双手将上面的一般取下,然后就露出了一颗披散着头发的人头。

    老爹把人头前面挡住脸的头发稍微拨了拨,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秦桧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对他来说竟是如此的熟悉。

    就是这个熟悉的人,让秦桧一看不禁吸了一口凉气,那股凉意从头一直凉到了脚。

    他颤声道:“万……万如海……”

    ……

第307节牧煞现身大理寺

    万如海人头的忽然出现,打破了秦桧心中原有的平静。

    他不止一次见过万如海,那个医名名满天下的神医,表面上慈祥如长者,而且也确实救治了太多的人,从普通百姓到王侯将相,人们都说在他面前并无不同。

    但秦桧一看到他就觉得有种难以言说的深沉,他微微深陷的眼窝里的眼神藏的很深,深到阅遍人心的自己也完全看不懂。

    而他之所以夹杂在金国与大宋中间,除了想要在战火中保有一方平安之地外一定还有着更加不为人知的秘密,只不过自己一时想不透,更没有心思和精力去琢磨,只要他有利无害便无不可。

    老爹曾经试探过他的武功,武功极高而且不似任何一个江湖门派能有的,后来听说他的武功和医术都源自一个地方,而那个地方本身就是神秘的代言,藏在极北之地的冰天雪地中间,就算是一般的江湖高手也完全无法涉足那个地方,因为它有一个名字——死神谷。

    据说死神谷位于极北之地的寒山当中,里面有解开长生不死的奥秘,但那里除了环境恶劣之外,还有让人无不闻风丧胆的不老死神,他活了太长的岁月,武功修为已经高到世人不可触及的高度,进入谷地的人从来没有能活着走出来的,因为他不想有人能把长生的秘密带出死神谷。

    可这个传说传了太多个年月,却没有人真正见过这位不老死神,就连从死神谷走出来的人也一个都没有,即便是万如海也从未承认过自己出自死神谷。

    心思深沉如海,武功神秘高绝,而且还有一身千年以来未曾有过的极高医术,这样的人又怎会轻易的死去?当初从朱仙镇传来消息的时候秦桧甚至不敢相信。

    可这就是事实,无可辩驳的事实,万如海不但死了,整个万府的人都一样的倒在了血泊之中,死状惨不忍睹。

    后来战场上传来消息,万如海府邸被破,但藏在后园当中的神秘制造之地也被人打开,里面的“神秘武器”被搬运一空,再后来就是十三道岭上游奕军遭遇“铁华车”突袭,几乎全军覆没。

    一场大战,生生死死,其影响早就已经把万如海的死覆盖起来,也就没有人再去深究,可是令秦桧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万如海死了许久之后已经开始腐烂的人头却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那么说明不管他们之前所有的联系再怎样隐秘都已经被人知晓,更可怕的是那个人在森严的相府里来去自如,形影无踪,足以说明并不是普通之人。

    可是,他明明可以穿梭于自己安寝之处而不被发现,那就一定可以在无形之中要了自己的命,又为什么偏偏留下一颗人头,却没有露面?

    “他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桧甚至把暗藏在临安城的金国另外一颗棋子完完全全的想了一遍,就连完颜兀术都算计在内,可他们没有可能也没有理由做出这样的事来。

    “老爹,你说会不会是四大门派当中有人出来插手了?”秦桧突然问道。

    老爹抚了抚白须,说道:“按说极有可能,毕竟四大门派出手必然是修为高强之辈,这样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可是据我所知,四大门派祖师曾经立下铁律就是任何一派绝不可先行不插手天下纷争,违者其他三派可共同讨伐,难道他们当中的某一派已经打算违背誓言了?”

    “这

    倒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或者说他们送来这颗人头想要对我说什么?”秦桧把半个木盒子盖了起来,他不想再多看一眼这个熟悉又想不到会出现的人头。

    盒子里面的人头虽然时间已久,但不知道是用了什么办法,也只是轻微的腐烂和满脸的尸斑,万如海的面容还能看的真切。

    “也许……是有人想要警示什么……”老爹沉默了许久才说道。

    ……

    昏暗的大理寺监牢当中,齐麟背着手来回踱步。

    左正明保持着一个姿势站在他身后,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时不时抬起头来看一眼那位大理寺卿,好像在偷看什么一样。

    “虞祺虽然抗命不遵,但也不是什么死罪,陛下却因为岳将军在朝堂上的冲撞而明显把火气发到了他身上,一定要严惩,从丞相府传来的消息是让我们再次提审,让他在违抗上命,纠集驻军搜刮百姓的供状上画押,明里暗里意思可以动用大刑,想来他一介文官又如何能熬得过那些刑具?”齐麟摇着头叹气道。

    “我说大人,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做得了主的,这虞祺为地方官,却抗旨不纳税负,可不就得下大狱,说不定哪天还要拉出去砍头示众,我看这件事您也就别管了,让人把狱里那一家子看好了,不给为难,也别等到上面要来拿人的时候找不到,咱也就算是尽到了职责!”左正明眼睛转了转说道。

    齐麟阴沉着脸,最终也只能长长的叹气。

    “想我齐麟为官多年,何时做过如此违心之事,只可惜人单力孤,我先走了,若是有人来提审,就说我不在……”

    左正明看着齐麟有些气急败坏的离开,他在心中自己这个顶头上司还是当年那个为了争一个理,敢于在青锋剑下走一遭的人,只是这些年来他还是学会了婉转而行,看来也是时势把他改变成的这样。

    他苦笑着摇摇头,把目光移向了那个暗淡不见天日的大牢深处。

    虞祺一家下狱已经有些日子,本来就是个地方官,谈不上什么大案,可按照齐麟所说,因为朝堂上一场不愉快的争论,让他们变成了“牺牲品”,说不定还要定罪斩首以儆效尤。

    “掌灯!”左正明大声叫道。

    几乎没有人声的大牢里很快就有了回应,衙役们不知道一直“躲”在哪里,只要一听到他的声音便立即在大牢两侧点上了火把。

    几个手握钢刀的衙役跟在左正明身后,一起进入最深也最为阴暗的那间牢房。

    站在牢门外,左正明往里面看着,火把燃烧,“噼里啪啦”的响着,但火把的光亮好像根本照不进那个阴森、黑暗的地方。

    “咳……”

    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给人的却是一种极为接近死亡才会发出的声音,打破了眼前的平静。

    “爹……你……你怎么样了?”一个少年急切关心的声音出现。

    “怎么回事?”左正明问道。

    他转身看向身后那个看守牢狱的狱官,只见那么狱官神色慌张,根本不敢抬头。

    “好啊,莫非是你做了手脚?”左正明大怒道。

    “我……我哪里敢做什么……”那名狱官急切之间语无伦次,紧张无比的想要辩驳。

    哪知道一阵清脆的拍手声传来,紧接

    着就是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

    那笑声竟是有些狂傲的不把人放在眼里。

    左正明立即回身望去,只见一个冷面发着阴森笑容的男子走了出来,他缓缓的走向左正明,手里握着一把长刀,这种长刀很少见,但左正明对兵器颇有研究,一看就知道那是唐朝之时颇为盛行的“陌刀”。

    陌刀雪亮的刀刃上还有液体缓缓滴落,他一个人走在阴暗狭窄的通道里,好像把整个通道都全部占据,而他狂傲的笑还有那刀刃上滴下的液体都让人感到极度的不适。

    左正明心中一寒,他知道那刀刃上滴落的液体多半就是鲜血,怪不得整座大牢里都变得如此静悄悄的,大概除了自己身边的几个人其他多半都已遭遇不测。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擅闯这大理寺天牢?难道不知道……”左正明强作镇定,但实际上他的双腿都开始发颤。

    那人笑道:“不知道什么?你们都快要死了,居然还会问这么多的问题,不过既然要死了,就该让你们知道为什么要死才对?”

    “也许你们听说过百岁阁这个名字,也许没有听过,但在临安的夜幕之中有十三罗刹可称王,这几乎是连街头的娃娃都知道的一句话,而我……就是十三罗刹之一,我叫牧煞……”

    “至于我为什么来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一来是要接一个人离开,二来么……顺便杀几个人而已……”

    他说到杀人的时候语气轻松的就像是随便伸伸手掌一样容易,左正明不禁心中骇然,他也曾听人说起前些日子发生的一件大事,一个神秘人单人入百岁阁,剑破小白楼,就连最为厉害的十三罗刹也死了两人,其余则消失无踪,却没想到今日在自己看管多年的大理寺见到了其中一位。

    可是要从大理寺大牢里接什么人离开,这让左正明感到十分的奇怪。

    “哼……”一个粗狂的声音从黑暗的牢狱当中传来,显然是极度的不快。

    “他奶奶个哑巴系……大爷我被你们关到这种地方来,要是被大王知道南朝狗都是这么没有礼节,一定要带着一百万的铁骑……”

    狱中说话之人虽然也用的是汉语,但极为生疏,明显不是大宋的子民。

    左正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就在虞祺一家被收入狱中的那天,有人带着宫里的信物把一名犯人送了进来,当时狱卒问这名犯人话的时候他只是瞪着眼睛,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只因宫中信物是真,而且向来多有秘密,他们也不敢多问,只好依言把人关在了最里面的牢房当中。

    “看来你还在以为自己是那个尊贵的使者,难道这么多天的牢狱都没有让人改掉那张臭不可闻的嘴上的毛病……难怪白霜总是想杀了你……”牧煞冷声道。

    狱中的那人终于不再说话,想来他已经受了太多的苦,甚至怕前来接他离开的牧煞把他丢在这里,那么他就只能呆在这个终日不见阳光的地方了。

    “快带我离开这里,再看不见阳光,我可真的就要发疯了,我看你们的主人还怎样完成使命去跟宋朝的皇帝……”

    他急切之间说话开始语无伦次,生怕牧煞会留下他不管。

    “哼……你要是再说下去就没有任何人能救的了你,而且这里的人全部都要陪葬……”

    ……

第308节蝼蚁未必偷生

    牧煞的突然出现,手里握着一把正在滴血的陌刀,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左正明身边的几名衙役已然被这样的场景下的腿都软了,他也只是勉强支撑,但心里下意识的也已经做好了死在这里的准备。

    “好了,说的够多的了,你们可以安心的死去,也不用挣扎,因为这里不会再有任何人听到,嘿嘿,嘿嘿……”

    他一边狂笑着,一边提刀走向面前噤若寒蝉的几人。

    雪亮的刀锋在火把的亮光下匆匆一闪,左正明就感觉好像有一道殷红的血线从自己眼前飞过,然后血线分离变成一颗颗璀璨的血珠,一瞬间洒的满地都是。

    接下来,几个本来就已经瘫软无力的狱卒倒在了地上,只是轻轻颤动之后便一动不动,鲜血并没有直接流出来,而是过了一会儿之后,才像是一道小溪一样把身子下面的整片地都染成了红色。

    还没等左正明有一丝反应,那把仿佛带着寒气的刀就递到了他脖颈下面,那一刻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开始变冷,然后一丝一丝的失去知觉。

    “没想到自己就这样死了,可怜是家里还上有高堂,下有妻儿,我死了之后妻子或许很快就会改嫁,只希望她能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把年幼的孩子养大……”

    “想来我这么多年绞尽脑汁,学了一身的圆滑世故,讨好大人物,就连小小的官吏也从不敢轻易招惹,怕就怕的是有一天会惹祸上身,却没想到还是早早的走上了这一步,哎……人世间沧海桑田,到今日我也就看到头了……剩下的一切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他闭上眼睛,在心里自言自语着。

    可是等了一会儿,刀锋的冰冷仍旧近在咫尺,但却精准无误的停在那里,并没有再继续深*入,因为再近一步,他必然已血溅当场。

    左正明缓缓睁开眼睛,正好看到离他不远的牧煞,还有贴近自己的那把还滴着鲜血的陌刀,一股寒意再次袭上心头,不过还是不免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天啊,我居然没有死,若是还能活下去,就当刚才的那番想法都从来没有出现过才对,妻子万不能改嫁,当年我可是费劲了心思才娶到的啊!”

    牧煞看着他挤眉弄眼,哪里知道会是这般心思,还以为他是贪生怕死之辈,看到脖子前的滴血长刀便吓得没了魂。

    “带我找到虞氏一家在哪个牢里,我可以让人活着回去……”

    左正明一愣,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罗刹”一样的人物刚才所说的接人杀人居然是虞祺一家,他怎么也想象不到,虞祺一家又如何能与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刀在颈上,他又能有什么办法,为了保命而已,何况刚才那一下几乎让人“重新审视人生”,此刻也只能顺从牧煞,打开了最里面那间牢房的门。

    牧煞站在火把下面,望向里面,里面阴暗潮湿的好像早就已经发霉,长刀一扫,左正明就像是一个破旧的木头一样倒在了地上。

    “虞老头,你是不是已经发霉了?”

    当他走进去抬起眼的瞬间,就看到了一张少年的面孔,他此生见到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也杀过太多的人,高官厚爵,武林奇才,无不成为他的刀下亡魂,即便是沙场勇猛的将军在真正面对他手里滴血的陌刀时表现的也未必真的那般铁血,让他逐渐明白一件事,嘴上说不怕死跟真的不怕死根本就是两码事。

    可眼前的少年却给了他另外一种感觉,他平静的表情,微微憔悴的眼神里在看到自己走进来的一瞬间好像根本就一点都不觉得害怕,这

    倒让牧煞有些不可思议了。

    他喜欢杀人,喜欢血溅三尺时的快慰,也喜欢看到人们匍匐在自己脚下乞求留下一条性命时的样子,但那些人最后无不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在百岁阁里除了神秘莫测的老菩萨之外当属夜烬武功最高,可真正更加让人感到惧怕的却是他,因为他足够残忍,也足够冷血。

    “要想杀我父亲,就先杀了我!”虞晗平静的说道。

    牧煞阴测测的笑了起来,这句话好像在说“我根本就不怕你”,但实际上他感觉的到,虞晗根本没有什么修为,即便有也只可能是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而已,他挡在自己面前也不过如同一张废纸,只要自己稍稍用力就可以将其捅破,根本不会起到任何阻拦的作用。

    “年轻人,你难道真的不怕死?”他将手上的陌刀缓缓递了过去,上面还在滴着血,传来的那股血腥气在阴暗潮湿的牢狱当中似乎显得更加明显。

    也许是因为刀上的血腥气,让虞晗有些不适,但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居然也笑了出来。

    “我可以捏死你,如同蝼蚁……”

    牧煞忽然想亲手捏死这个少年,他真的很想看看少年在自己手上逐渐窒息时的表情是否也会如现在一样平静。

    可是,在他的手几乎要触及虞晗的衣服时,虞晗竟然也伸出了一只手来,两掌相对,完全出乎牧煞的预料,因为他根本想象不到一个不会武功的少年竟敢接下自己的一掌。

    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股气流,让虞晗的衣襟轻轻的飘动,牧煞几乎来不及反应,一股强大的力量顺着少年的掌心生出,与自己的掌力相交,只顷刻之间,他便觉那股力量犹如江海之势,令自己的内力瞬间瓦解。

    他竟然背后少年身上传来的劲力弹了出去,他瞳孔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仍然不能相信这竟是真的,明明毫无修为的少年怎么可能?

    这时候,少年已经侧身挪开了身子,一个身穿雪衣之人出现在他面前。

    那雪衣犹如皓月之色,亦如皑皑白雪,即便是身处牢狱之中,也能个人一种清洁无比之感。

    牧煞顿时愕然,他不是胆小之人,但一个白衣男子藏在狱中并且能让自己完全感觉不到其气息波动,这如何能不让他心惊?

    “你是什么人?”牧煞手里的刀握的更紧了些,他随时准备着以最快的速度出刀。

    “你……不配知道我是谁……”白衣男子的声音犹如他全身洁白如月的雪衣一样清冷,声音里平静的有些漠视之意,好像根本就没有在乎牧煞的威胁和存在。

    “你一直觉得学武功没有用,若是此刻还这般觉得,我便立即离开,从此再不烦扰,若是……你愿意,我可以替你杀了这个人,但你要随我走……”雪衣人对虞晗说道。

    这时,虞晗皱起了眉,他知道雪衣人一定会说到做到,如果自己不答应,他便会立即离开这里,而自己和家人一起必成刀下之魂。

    他可以死,哪怕一直以来的报国之心得不到实现的那一天,可是他不能看着一家人就此惨死狱中。

    “选择现在给你了……”雪衣人看也不看牧煞一眼,只是在等待虞晗给自己答复。

    牧煞此生杀人无数,何曾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自己手里握刀,对方却完全视之不见,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不禁“哈哈”大笑,笑罢说道:“我牧煞杀人无数,手下向来不留活口,就算你的出现是意料之外,但今夜……谁都不要想活着离开这里……”

    “他正准备杀你全家,若是你愿意跟我走,我可

    以替你挡住他,但如果你不愿意,那么我便爱莫能助……”雪衣人仍旧是语气平缓的对虞晗说道。

    虞晗知道这人所说不假,又看了看身后躲在阴暗角落里的家人,暗暗的闭上了眼睛,原本他此生立志报国,从没有想过要走任何一条另外的路,可近来的经历告诉他,如今朝廷权力的中心是个极大的漩涡,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而且对天下毫无益处。

    那么“何不尝试另外一条路呢”,他此刻也不禁问自己。

    “好,我答应跟你走……”他做了决定,便不再犹豫。

    身后的老父亲虞祺知道儿子心里的想法,不禁老泪纵横,面对眼前的危机,早已不是他平生所学能够应对的了。

    “儿啊,爹对不起你……”

    虞晗回头怆然笑道:“父亲,咱们一家人已经算是死过一回,以后儿子不在身边,你也要学会保护自己,保护娘和一家之人……”

    就在这时候,一道劲风袭来,牧煞下了杀机,陌刀骤然袭向虞晗,下手再无生机。

    可是,令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雪衣人眼睛轻抬之间,那漠然的眼神竟是他此生见过最可怕的人。

    陌刀卷着劲风,与雪衣人轻轻抬手挥来的一根翠绿的笛子碰在一起,竟让他的陌刀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笛子上的翠绿之色在相撞所激发出的光亮中好像融化开来,变成了一片翠绿的海洋,而牧煞感觉自己开始变得越来越渺小。

    亮光把雪衣照的更加显眼,这时候牧煞好像才看清楚面前站立不动,犹如一座岿然雪山的男子。

    他愕然于男子眉宇之间暗藏的那道漠然静对世间一切的态度,大概这便是源自于强大的实力吧?

    “你……你是四大门派之人?”

    他最后几乎是下意识的问出了这句话,然后便飞了出去,宛如一块废弃无用的废纸团,化作了一只纸鸢,撞在对面牢狱的铁柱上。

    雪衣人缓缓走了出来,虞晗跟在他身后,左正明还在地上颤抖着,他实在没有想到反转来的会这么快,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杀人者现在变得比自己还要狼狈。

    雪衣人看了他一眼,说道:“告诉秦桧,虞祺一家若是死了,他下次收到的就不只是一颗人头了……”

    牧煞体内真气早已空空如也,他全身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比一个平常人还要不如,他双目血红,望着雪衣人,嘶吼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

    雪衣人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他一眼,又抬头望向前方,说道:“百岁阁是个肮脏的地方,十二罗刹更是个个手染鲜血,我喜好干净,怕你们脏了我的手……”

    他带着虞晗走向长长的通道,身后是牧煞撕心裂肺的吼叫之声。

    也许现在他很想自己了结生命,但酸软无力的身子让他连最后这一点“尊严”都留不住,他知道在失去了武功之后,只要他走出这里,走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变成了一个连“过街老鼠”都不如的败者,他将会遭受无数鄙视的眼神,还有比死更加凄惨的羞辱。

    虞晗走出了大理寺天牢,两侧多了很多尸体,这个牧煞还真的是残忍至极,而且武功也极高,甚至有些人死后还睁着眼睛,来不及弄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抬起头,望向天边。

    在天际的最远处,一丝此刻看起来粲然无比的鱼肚白正在奋力反抗着无边的夜幕。

    “白昼终究会摒去暗夜,到那时所有藏在世间的罪恶都将被粉碎,而蝼蚁也未必就要忍辱偷生……”

    ……

第309节天涯茫茫不可期

    在西湖岸边的一个小酒馆里,虞晗一个人坐下,雪衣人此刻不知道去了哪里,而他时不时向外面望去,像是在等什么人。

    不一会儿,一顶小轿子在酒馆外停下,赵瑗走了下来,他身上穿的很朴素,如果不认识必然想不到他是皇室子孙。

    赵瑗吩咐抬轿子的几名汉子到其他地方暂歇,自己提着一坛酒走向酒馆,他一眼就看到了虞晗。

    虞晗也招了招手,赵瑗从来来去去的人群里穿过来,两个人相对坐在靠近窗边的一张方桌上,桌子上虽然已经擦过,但还是残留着很多油渍,想来是因为太过老旧,加上这里也实在是太不起眼,相对的受众多是粗犷些的田间汉子,他们大多很少留在酒馆饮酒,而是装了酒壶回到家中慢慢坐饮,故而店家便把更多的经历放在了更为实在的东西上。

    他们两人自然不是因为闲情逸致来到这里赏湖景、品美酒的,而是为了一个不言而喻的主题,那就是“告别”。

    赵瑗坐下,打量着穿着一件长衫的虞晗,问道:“你……在大理寺没有受伤吧?”

    虞晗笑笑,说道:“劫后余生吧……不过也都好的差不多了……”

    他把赵瑗带来的酒坛撕去封盖,一股酒香之气很快就扑面而来,他笑道:“好酒!”

    虞晗把早就准备好的两只酒碗放好,然后一一满上,酒香之气萦绕而去,令身边路过的人难免为之侧目,想来在这样一个小地方能喝上酒已算是不错,这般好的酒那是“梦寐以求”。

    “可惜今天洛北不在,要不然我们三个可以好好的喝上一场……”他有些惋惜的说道。

    “最近洛北应该并不好过,自从相府那场擂台之后他便没有再出过门……”赵瑗苦笑着说道。

    “他赢了汪锦瑜吗?”虞晗又问道。

    赵瑗唏嘘道:“我并未亲眼所见,但据说他们两个不分胜负!”

    “我早就该看出临安公子汪锦瑜不只是一个因为家世成名的纨绔子弟,也许……他们之间的缘分还远不止于此!”

    赵瑗有些诧异的看向虞晗,知道他嘴里说的这个“他们”并不只是汪锦瑜和洛北,其中一定也包括了秦希。

    想到这情之一字,两个少年都不禁相视苦笑,他们虽然经历不凡,其中赵瑗一路走来尽是苦难,而虞晗全家也刚刚遭逢大难,要不是有雪衣人狱中相救,他可能早已跟他一家人死在牧煞手中。

    可是经历的虽多,却也还是一个不知世间情深缘浅的少年,说到这朦朦胧胧的男女之情,他们也只能替洛北可惜。

    两个人相对饮酒,不一会儿一坛酒便快要见底。

    窗外的西湖上风轻轻吹拂,起了阵阵涟漪。

    不远处喧嚣的市井里升起道道炊烟,从外面传来喝了酒的汉子之间的笑骂声,这画面落在眼中,好像在不断的接近眼帘,又仿佛正在悄然远离。

    “这次来是向你告别……”虞晗红着脸说道。

    “打算去哪里?”赵瑗问道。

    “我也不知道那个地方会是怎

    样的,但不论如何都与我们所认识的世界不同……”虞晗的声音变得有些悠长,的确,在他心里还远说不出自己要去的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

    “什么时候再回来?”赵瑗手轻轻颤了颤,问道。

    虞晗把酒碗重新端了起来,认真的看着赵瑗,说道:“也许不会再有回来的那天,也许……等到你和天下真正需要我的时候我便会出现在你面前……”

    你和天下,若是能有联系在一起的一天,这句话的意义不言而喻,可是赵瑗却闭上了眼睛,苦笑道:“很多人都对我寄予厚望,但实际上我除了这身份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虞晗望向窗外悠远而颇具意境的天空还有湖水,眼里不再有苦难,而变成了一种奇异的光彩。

    “从前我也只是看到了这个世间的苦难,想着凭自己的力量去做点什么,可是最后连拐骗人口的黑店都无法真的查清楚,后来家父因触怒朝廷而全家入狱,在黑暗潮湿的狱中我几乎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但后来有一个人告诉我……”

    “这个世界远比我们现在看到的还要曲折、复杂,若想力挽狂澜,便要有背负所有曲折和苦难的决心,剩下的就是保存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他笑了,即便家人现在仍在狱中,他已然换了一个人似的,继续说道:“前路或许迷茫,但只要能走过去,就还不算差……”

    赵瑗细细的品味着他话中的意思,转而也随之笑道:“我等你回来……”

    两个少年在喧闹的小酒馆里把最后的一碗酒共同饮下。

    从此之后,天涯茫茫,谁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再见之期。

    ……

    皇宫后殿里,传来一阵阵急促的咳嗽声。

    然后,几名宫女慌慌张张的走了出来,差点撞倒正要入宫的萨公公。

    “萨……萨公公……”

    宫女吓的浑身发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陛下可有吃些?”萨公公问道。

    为首稍微胆子大些的宫女微微抬起头,眼睛瞄着萨公公脸上的“阴晴圆缺”,小心的说道:“陛下未食一口,只是不住的咳嗽……”

    萨公公面色有些阴沉的望向宫殿之内,然后沉声道:“这里的事不许对任何人讲起,如若有所走漏,你们知道下场如何!”

    几名宫女闻言都跪在地上,一直磕头,哪里敢有半个“不”字。

    直到她们再抬起头时,萨公公已然进了大殿,脚步竟轻的她们几个人都未曾发觉。

    这里是皇上的寝宫,平常有不少在内外伺候的宫女太监,但这些天皇上身染重病,这里就变成了一个格外引人注目的地方。

    自古以来,皇上病重都是一个极为敏感的话题,满朝文武自然极为关心,更是想方设法打探消息,不只是为皇上身体担忧,有可能会考虑的更为深远,毕竟一朝天子身系天下,更身系无数人的前程命运。

    打探消息的形式各种各样,有些甚至渗透到宫中,而这也正是皇宫里的大忌,试想皇上坐拥天

    下,可就在自己安睡之地便能把一举一动传到外面去,这是何等恐怖之事,故而常常对这样的事绝不容情。

    可即便如此,很多人还是无法抵御来自外面的威逼利诱,为此,身为一朝天子也只能把无关紧要的宫人屏退,若非入药等事,只把自己留在寝宫当中,可谓“孤家寡人”也不为过。

    萨公公望着最里面那张龙床,幔帐把整个床都挡住了,只有几声咳嗽声从里面传来时,才能确定陛下还在。

    “陛下……”他把声音压的很轻,是希望让皇上听到自己的声音,又绝不能吓到。

    “嗯……”

    “你回来了!”

    皇上的声音低沉、有气无力,但萨公公一听就知道绝没到病入膏肓的程度。

    “秦相可有接旨?”

    萨公公躬身道:“已接下旨意,想必以秦相之明,自然不会为了小儿女之情而做下抗旨不尊的事情,现在相府上下也在筹备小姐大婚之事!”

    “他倒是个明白人,听说他也一直在派人查找金使的下落,朕也很想知道你这老贼到底把人藏到了哪里?竟让他都找不到……”

    萨公公双手伸进宽大的袍袖当中,低着头卑微至极,说道:“陛下当日说要把他藏好,老奴思来想去也唯有一个地方才能瞒过朝中各个势力的眼线,那就是大理寺天牢当中……”

    皇上恍然大悟,激动的又接连咳嗽了几声,拍了拍床道:“好啊,可真是人老而奸猾,你藏人的地方连朕都想不到……”

    “不过……齐麟一向谨慎,你又是如何能不被他发觉的呢?”皇上有些疑惑的问道。

    萨公公笑道:“齐大人谨慎自然不必多说,但是有些事他也是明白的,老奴只是让人那一两件东西到大理寺,他自然就不会多问!”

    “好啊,朕让你去办事,你便要反过来咬朕一口,早晚朕定要让人拔了你的舌头才是……”皇上有意吓他说道。

    萨公公自然明白皇上如此说也只是吓吓自己而已,也不在意,而是说道:“陛下,现在人已安排妥当,您可是要亲自见见?”

    皇上在幔帐后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时机未到……只希望他们都能体会朕的苦心啊!”

    说完,皇上沉思了许久。

    “你觉得朕该把这皇储之位寄托在谁的身上?”

    萨公公闻言不禁大惊,立即跪倒在地上,拜道:“陛下,您身体康健,又何必急于为此事挂怀啊?老奴……老奴又岂敢妄议朝政……”

    皇上摇了摇头,说道:“朕如此问你的确算是难为你了,此次卧床虽无大碍,但朕也的确深感精神愈发不济,心中感怀颇多,璩儿一直在朕身边长大,深得朕与皇后喜欢,加上如今秦、汪两家就要联姻,大事可定,只是近日朕睡梦之中依稀间梦见太祖……”

    “陛下不可如此忧神……”

    “好了,你下去吧,再过几日便是朕的生辰,朕要与几位爱卿同过!先去准备吧……”

    “是,老奴告退……”

    ……

第310节深宫落叶

    萨公公小心的把寝殿的门关上,一招手把等在外面的太监宫女召唤过来,低声说道:“你们小心的在门外伺候,若非陛下有话,切不可搅扰,再过一个时辰煮一碗银耳汤来……”

    这几名宫女太监近来一直心神不安,皇上身染重病,整个朝廷上下都担忧至极,宫闱之内的气氛瞬时变得紧张起来,只要是走近皇上寝宫,那都是要诸多盘查、回禀,哪怕就是送饭、送水的宫女伺候的稍有不慎便要人头落地。

    这大概也正是这座皇宫之所以高高在上,足以让世人抬头仰望,但却又步步险峻,非一般人所能攀登。

    毕竟,权力深处,到处都是危机。

    萨公公缓步走下阶梯,望向天际,在皇宫里呆了太多岁月,他早就快要忘记了入宫前的那个自己。

    一天的光阴最后好像都聚集在眼前的这片晚霞当中,他仿佛也看到了一个人的一生,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他的脚步也开始变得有些匆匆然,但这一次却不是走向平时他经常出入的地方,而是来到了皇宫里一处十分隐秘的偏殿,这里草木丛生,看起来不知已经有多少时间没有人打理,很难想象富丽堂皇的皇宫当中竟还有这样一个去处。

    萨公公微微仰起头,看了看头顶上那块牌匾,上面写着“幽兰殿”,试想曾经也住过一位“空谷幽兰”,而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座冷宫,就连常在宫中行走的太监、宫女也极少到这里来。

    他没有犹豫,进了幽兰殿,顺手又把门关好。

    在一棵长的很茂盛的树下,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男子正坐在那里,他的衣袍并未用腰带系起来,只是任它散开,显得宽大而松散,他的脸膛白皙且精致,此刻目光散漫的望着远处,如果不知道他是临安城名噪一时的暗夜杀手组织的首领,曾经统帅十二罗刹,无数训练有素的杀手,那么就一定会认为他是个优雅的美男子。

    可是,自从那日黄昏百岁阁被破之后,他便消失不见,百岁阁似乎也彻底从临安这座城里消失了。

    在暗淡而充满血腥的小楼里,找到了无数尸体,其中甚至还有百岁阁十二罗刹当中的两人,但是,有人说只要他还活着,百岁阁就不算真的灭亡。

    萨公公一看到夜烬,他平时一向谦恭、谨慎目光突然变了,变得更加敏锐,也更加慈悲。

    “义父,你来了……”男子缓缓的回过头来,起身拜道。

    很难想象,一直以来百岁阁里最为神秘的“老菩萨”竟然深藏在这深宫之中,而且是当今皇上身边最受重用的太监。

    就算是百岁阁最为重要的十二人里,也只有夜烬一人见过老菩萨的真实面目,故而除非必要,萨公公从不以真实面目见人,而今天,夜烬出现在深宫之中,想必也是有极为紧急之事。

    萨公公眉间的担忧化作了慈祥之意,有些感慨的说道:“若是时间可以倒退回去,我真不该把你带进这临安城里啊!”

    夜烬似乎也没有想到萨公公会这般说,但他一向宠辱不惊,只是摇摇头,道:“义父,我生来家国已灭,是个没有归处的人,得义父抚养才能有今天,在这临安城里虽不能行走于阳光之下,但伸手可杀人,也算得上我行我素了……”

    “哎……”萨公公叹息一声,便不再说下去,因为他知道,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多余的情绪毫

    无用处。

    “使者可曾接出来了?”他问道。

    夜烬点了点头,但目光却变得有些黯淡,说道:“接出来了,只是……”

    他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个撕心裂肺的场面,而那个人就是曾经满身骄傲,也满身煞气的牧煞。

    “只是没有想象的那般顺利……”

    萨公公微微皱了皱眉,他想不出“使者”安然无恙,又能发生什么“不顺利”的事情呢,莫非大理寺那些守卫还能威胁到杀人如麻的牧煞?

    “牧煞被人废去了一身修为,此刻生不如死……”

    “是什么人做的?”萨公公沉声问道。

    夜烬咬了咬牙,说道:“牧煞现在已神志不清,但从他只言片语当中可以听出是个全身雪衣之人,而且只用了一招……若不是他根本就不屑于杀了牧煞,牧煞也根本不可能活着回来……”

    萨公公听罢沉思了许久,最后也犹豫再三,甚至有些不愿相信,但还是说道:“你觉得会不会是四大门派之人?”

    夜烬没有回答,作为一个习武之人他自然知道隐居世外的四大门派,据说那些地方才是武林中的圣地,与他们相比,俗世之中的江湖根本就不值一提。

    可是,他们不是多年来都不曾涉足俗世?又为何突然现身,难道在临安城暗夜之中横行多年的百岁阁真的在无形之中触怒了他们?

    只是现在百岁阁已破,再来想这些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

    “若是有四大门派出手,一切都将不可预知,但对我们来说已经不再重要……”萨公公的声音变得有些缥缈而沧桑。

    “夜烬,你带着他们几人离开这座城吧,永远都不要回来,你不是一直都想过上那种天高地远,鱼鸟升平的日子吗?以后选择的权利是你自己的了,还有就是尤桀、冥汤已死,其他人身怀武功倒也不怕,牧煞修为已废,作为义父我没有办法照顾他,还是交给你这个‘大哥’吧!”

    “义父……”夜烬声音也是变了,因为他听得出“义父”这是在向自己交代后事。

    萨公公笑了笑,仍是满脸慈祥,然后说道:“我藏身这座城已经有太多个年头,即便有一天达成了目的,也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就算是落叶尚可归根……而我早就是这宫里的一片落叶,离开了这个地方便再也无根可依……”

    他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对夜烬摆了摆手,是不想继续在这样的事情上纠缠下去,因为在他心里早已下定决心,不管最后成功或是失败,自己都不可能再离开这座城。

    “派往秦桧府上的人可有消息传回,他有何举动?”萨公公突然问道。

    “相府上下都在准备大婚之事,只是作为一家之主的秦桧不知为何却把自己关在书房当中,足不出户……”夜烬说道。

    萨公公眼睛一亮,微微笑道:“据说是有人给他送去了一个礼物……”

    “礼物?”夜烬有些不可置信,但自己也知道以“老菩萨”的神通广大,在这临安城里不管是皇宫还是相府都有其眼线,而且很多事并不是通过百岁阁来完成的。

    “这个礼物送的时机很好,也许是有人想要借此震慑秦桧,让他自此之后小心行事,但实际上人心难测,也许反而让他这个左右摇摆不定的人加快前行的脚步也未可知……”

    “当初四王爷战败之

    后便立即遣派密使入临安,除了找到我的一支,还有另外的一支人马,两者之间是各自独立行事的,而我与秦桧实际上就是王爷分别安派在临安的两颗棋子!”

    “可是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秦桧真的就这么容易就范?”夜烬问道。

    萨公公笑了笑,说道:“秦桧为人心思深沉,曾两次出使大金,可谁都知道,像他这样的人绝不是许以高官厚禄就可以完全拉拢的,至于他为什么甘愿冒着成为大宋史书上最是令人唾弃的罪人之险也要如此做,我实在是想不出来……”

    “而他一直以来态度暧昧,想必也是心中犹豫不决所致!”

    “那么这一次他就能真正出手?”

    “这一次他已经无路可退,因为……”他站在幽兰殿的大树下,目光却望向整座皇宫里最高大、巍峨的那一座宫殿。

    “义父的意思这也是宋朝皇帝的意思?”夜烬又问道。

    萨公公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负着双手走了出去,在夜烬眼前,他身材笔直,犹如一棵青松,哪里还是那个在人前卑躬屈膝,小心翼翼的太监总管?

    ……

    很快,朝廷上下又迎来一件大事,当今皇上生于大观元年五月乙巳日,而今已是绍兴十一年,算下来刚好是三十四岁寿辰。

    刚好就在这两日,久卧病榻的皇上经过宫外一位游方医者诊病施药以后,竟很快好了起来,满朝文武无不称贺“这真是陛下洪福齐天”。

    皇上走出寝宫,外面天气极好,阳光普照天地,万里无云,他的心情也随之好了许多。

    得知这一好消息,诸多大臣便要前来请安,都被他推拒门外,现在他只想一个人走走,身后只有太监总管萨公公。

    萨公公双手插在宽大的袖袍当中,弯着腰,脚步很轻但也不近不远的跟在皇上身后,从幽兰殿离开之后,他便又变回了那个皇上身边的“老奴”。

    皇上手扶在白玉栏杆上,眺望着眼前这座皇宫,正看到在云水阶下随武师习武的两个少年,一个白白净净身材微胖,一个瘦高但也很是单薄。

    “璩儿一向不愿习武,想来也是难为他了,倒是瑗儿身体如此孱弱还能坚持不懈,真是有些意想不到啊!”皇上慨然叹道。

    “他们练的可是太祖长拳?”他仔细一看又不禁问道。

    萨公公也走到近前,向下看了看,说道:“凡大宋少年习武自然都是以太祖长拳作为根基,想必不会差了!”

    皇上神色微变,若有所思,却也只是吐了一口气,便不再多言。

    “陛下,过两日便是您的寿辰之日,不知这天子寿宴摆在哪里才算妥当?”萨公公见皇上心情颇好,便开口问道。

    皇上转回身来,微微想了想,说道:“就在崇德殿吧,另外在嘉明殿朕要与秦相,汪老还有岳将军一同把酒赏月!”

    “老奴遵旨!”萨公公应道。

    “等等……”

    萨公公正要退去,却又被皇上叫住。

    他见皇上似有话要说,可又犹豫再三,便说道:“陛下,可是还有其他人在您心中犹疑未定?”

    皇上看了他一眼,不禁笑了,摇摇头说道:“韩老将军在府中这么多时日,以他的性情想必早就烦闷不已,朕也有些想他了,就让他一起来吧!”

    ……

第311节杀神珠苏醒

    自从那天的擂台之后,洛北就一直把自己关起来,他甚至不想看到外面的阳光。

    因为他一直忘不了最后时刻,他站在台上,而秦希被父亲带回府邸时留下的眼神,就像是一只晶莹、脆弱的冰蟾,又要被人带回那个既不情愿也不甘心回到的“熔炉”当中,而在那里,她随时都有可能融化成一滩水,再也无法恢复成那个阳光灿烂的少女。

    洛北把窗子都关的很紧,甚至不愿让一丝阳光透进来,好让自己完全处于黑暗之中。

    他伸出一只手来,五指并拢,然后伸开,那中间仿佛有这几年流逝的光阴,而此刻更是汇聚在一起,犹如翻到的五味瓶,让洛北五味陈杂。

    他本以为自从走出玄青寺后山的那个阵法,从此之后自己便能完完全全的站在阳光之下,藏在自己身体里的那颗“杀神珠”也没有再苏醒的迹象,这是他梦寐也求不到的事情。

    洛北摸了摸自己胸口,直至丹田,回忆着这几年经历的种种,想起杀神珠第一次显现还是在栖霞山上,黑衣人以无上秘术要吸取自己体内的杀神珠,接下来就是卓小蝉被杀的那天,虽然一直想要逃避,但据说万府上下包括万如海在内皆死状凄惨,而自己正是那夜之中离开的万府,所以即便他不愿承认,心中也难免会联想到自己。

    再之后的就是战场上,那一次次的乌黑之气让他全身充满了力量,在鲜血和厮杀面前,他不再是那个胆小怯懦的少年,一瞬间好像变成了一只来自地狱的野兽,若是仅凭他自己,不论是武功还是胆量绝不可能于千军马上之中掷枪射杀金国大将。

    可是,即便那时候的他懵懂无知,也还是隐隐的觉得传承了那样的力量绝非好事,直到玄青寺遇见了然大师,他更确信了这一点。

    在十方世界当中,他甚至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将在黑暗不见天日的山洞里度过,可机缘巧合之下他竟然还是走了出来,连活了一百多年的高僧都诧异无比。

    那时候洛北以为自己可以彻底摆脱了那个冥冥之中的“宿命”,在几年的惨痛生涯里第一次体会到了欣喜。

    可今天,独自坐在黑暗之中的洛北,前所未有的想要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以此来抵御命运的不公。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的越来越快,仿佛有一只扇着一对晶莹羽翼的蝴蝶飞进他的视线,扇着翅膀在他眼前上下飞舞。

    然后,在他的注视下,蝴蝶晶莹的翅膀开始有了奇异的变化,好像在根部开始出现裂痕,一直向上延伸,直到某种感觉渐渐模糊了视线,等到一切再次变得清晰的时候,那双本是晶莹的翅膀竟变成了一对血色的羽翼。

    血淋淋,那殷红的翅膀仍旧在扇动着,迎面扑来的却是一股股浓厚的血腥之气,这种感觉让洛北从心底感到熟悉,狰狞可怖。

    看到这一幕的瞬间,洛北下意识的想要逃避,可是不管他如何躲藏,都无法摆脱,因为那是一种感觉,而非只是肉眼所见。

    洛北觉得自己此刻就像是当初在草丛当中发现中了蛇毒的大白一样可怜,蜷缩着身体,轻轻的颤抖。

    “你是不是已经醒过来了?”他情不自禁的问道,可是屋子里没有其他的任何人,这一点他又何尝不知?他好像在对自己说话,只是语气中藏着深深的怨念。

    “少年啊少年,似你这样该要什么时候才能蜕变成那举世无双的人呢?几百年了,同样作为杀神珠选择的人,你与他真是天地之差!”一个傲然中带着不屑的声音仿佛从洛北心脏深处传来。

    在这熟悉的声音传来的那一刻,洛北如坠深渊,因为他知道许久未曾出现的“他”又回来了。

    “他是个怎样的人?”洛北的声音变的悠远而空旷。

    那声音似乎笑了,一瞬间好像陷入了漫长的回忆当中。

    “千年的记忆确实很长,就像是一条漫长无比的路,但即便是在各个朝代都算得上出类拔萃的人中,他也傲然绝世……”

    “在面对强大的敌人时他面不改色、胸有成竹;在天下分裂、群雄逐鹿的选择时,他果敢决然,没有一丝犹疑;在心爱之人面前他又饱含深情,赴苍山,跃云海,涉足西荒,脚踏冰川,哪怕是到了人生最后之际,他自顾不暇,却还是以耗尽自身全部修为为代价,隔绝虚空打开雷音塔,使手下之人得以存活于世……”

    “我白起生于乱世,一将之功屠戮百万,千年前未将世人入我眼帘,千年之后也唯有他一人,让我心生神往,若能对面而坐,愿痛饮三千,互为肝胆……”

    洛北听得心神震撼,他无法想象从一千多年前开始就纵横世间的人屠白起竟然也能如此的形容一个人,那么这个人又是何等样人物?

    “他……他是谁?”

    白起声音变得有些低沉的说道:“他名叫叶北狄,月洒青衫孤鸿影,轻舟万里渺云烟。无尽江山排空去,玉瓶倾下枕上眠。这几句话大概说的就是他了……”

    “只可惜他毕竟还是太过心软,即便继承了杀神珠,最终还是死在了他人手上,其实倒也不如说是死在了他自己手上……”

    “如你所说,继承杀神珠都该像你们这样绝世无双,可……为什么又会找上我?”洛北颤声问道。

    白起叹了口气,说道:“这杀神珠孕育不知多少岁月,即便是我也不曾知晓它的来历,但每隔百年至数百年光阴,它便要苏醒,寻觅机缘之下的继承者,这些继承者也终将继承杀神的宿命,将给举世带来喋血与劫难,血光和戾气让它变得贪婪也更为强大,只是这如何继承,又为何继承……恐怕需要参透天机方能知晓一二……”

    “我在这杀神珠里存活一千多年,所见的继承者不计其数,强弱自然各有不同,但……似你这般弱的倒还是平生仅见!”

    他说起话来毫不客气。

    最终,他狡黠的笑了起来,缓缓说道:“少年,若是你怕自己手上染血还想继续逃避,你想做什

    么我都可以替你出手,不过……你要暂时沉睡才行啊!”

    ……

    洛北看着面前黑暗的虚空,仿佛在自言自语,但是每句话都说在了他心里,他感觉自己除了心跳加快之外,整个人都开始烦躁不安起来。

    也许连此刻的洛北自己都还不清楚,对于杀神珠的再次苏醒,他心底虽然还有着对未知之物极大的畏惧,但与从前不同的是那种抗拒已经不再那样深了。

    杀神珠存续世间千年甚至更长的岁月,孕育出强大的力量,而每一代选择的继承者都是当世以致后世的千万年都留下了名字,或作为百年不遇的统军大将,或令世人瑟瑟发抖的屠杀者,他们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用将士和天下黎民的血与堆堆白骨在史书上写下浓厚的一笔。

    可能谁也不会想到,像这样的人竟然会存在着某种紧密的联系,而生在一个小山村的洛北居然会被选中,他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双手染上鲜血时候的场景,一次次如梦如幻的惨烈之景让他心生惧怕,可是冥冥之中,又有多少路可以后退?

    黑暗的虚空当中,洛北握着自己的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把上面沾染的殷红之血擦掉,而眼前双翅皆成血色的蝴蝶不停的扇动着翅膀,好像也在拼命的挣扎。

    体内白起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洛北看着那只蝴蝶,它好像也痴痴的望向自己,仿佛有一双眼睛,流露的尽是恐惧和厌恶。

    也许是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人世间最大的黑暗与不公,洛北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极为强大的力量正开始前所未有的暴动,他的心在颤抖,如果它破体而出占据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那么自己还会存在吗?

    还是再走出这间屋子的时候,他就不再是那个少年,而是变成了一个足以令举世颤抖的“杀神”。

    就在这时候,一阵流水之声传来,氤氲的水仿佛从天河之上倾泻而下,落入凡间,终在溪流当中缓缓流淌。

    那清澈的声音细腻的好像不染一丝俗世之气,钻进洛北耳畔,渗入全身。

    这样的声音仿佛一丝灵音,让他暴躁的心神也顿时清明了许多。

    洛北再看眼前,血色蝴蝶已然消失,耳边也清静了许多,这时候再仔细一听方才明白,原来刚才的声音并不是流水,而是琴声。

    他奋力站起身来,像是个迷失路归途的孩子般跑出了黑暗不见光亮的屋子。

    天色已经尽数黑了,天空上只有一轮明月正闪着皎洁的光辉,却连一颗星辰都没有。

    阮红玉身上披着白纱,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抚着琴弦,琴声悠扬如流水,与明月相映生辉。

    听到声音,阮红玉刚抬起头,可是就在这时候,琴弦上的声音不知为何忽然混乱了起来,然后“噔”的一声闷响,琴弦竟然应声而断。

    她惊奇的看向气喘吁吁的少年,仿佛只看到了一双眼睛,在那里面满是杀气,亦或可以说是煞气。

    ……

第312节惊世骇俗的话

    “洛北……”

    阮红玉吃惊的看着手上已经断了的琴弦,自从她学习琴艺以来,除了最开始几年技艺不精之外,早就很少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何况她现在的这架琴是天下难得的古琴“绿绮”。

    此琴乃是汉朝时司马相如随身所用之物,据说他在做客卓王孙家中时便曾以此琴弹奏《凤求凰》,这才引的才女卓文君心生爱慕之情,便有了后世广为流传的爱情故事。

    当年她虽琴技高超,但还未获“琴仙子”之名,后来得此古琴,阮红玉爱不释手,在花魁之夜一曲琴音妙绝天下,甚至让人忘了想要目睹其姿容的想法,从此之后便有仙子之名流传天下。

    这架古琴她视如珍宝,超过了一应金银之物,哪知道今日却忽然弦断,如何能不吃惊?

    洛北看着惊愕相视的阮红玉,眼里的煞气渐渐消失,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少年,他摇摇头,好像想要把沉浸在脑海当中的某些东西跑出去。

    “阮姐姐,你的琴……”他自然也发现了阮红玉修长的手指下那根断裂的琴弦,还有她惊愕的眼神。

    阮红玉眨了眨眼,又仔细的打量着洛北,心中想到“这不还是那个呆呆的少年吗?琴弦折断自然是因为我心中起了波澜,又怎能怪到他的身上呢?”

    她不禁想起那日在相府安慰秦希之时,忽然随风而来的雪衣人,那潇洒卓然的身影,让她即便只看了一眼竟也久久不能忘怀,从那之后,她一直以来沉寂如古井的心便有了涟漪。

    阮红玉见洛北满眼愧疚的看着自己,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不禁温柔的笑了笑,说道:“没事,是我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技艺越发差劲儿了,不关你的事……”

    她修长的手指捡起那根断裂的琴弦,还是有些可惜的说道:“这绿绮本是司马相如传世之物,算是古琴当中为数不多的极品,可惜还是因我一念之差断了琴弦,当世琴师怕是难以有人可将其复原……”

    洛北低下了头,他深深以为是自己体内暗藏的戾气冲撞了她,才导致这琴弦折断,只是阮红玉不忍说出口罢了。

    “过来坐下!”阮红玉看到洛北这副模样,不禁苦笑着叫道。

    洛北抬头望了她一眼,只见她目光如水,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只好依言坐在阮红玉对面的石凳上。

    阮红玉把绿绮放在一旁,笑着看着洛北,说道:“自从那日从相府擂台回来你便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是不是还不能释怀?”

    洛北看到阮红玉那双晶莹的眸子,好像也闪着怜惜之情,只得再次低下头去,缓缓的点了点头。

    “那你以为一个人躲在黑屋子里又能有什么作用呢?”阮红玉问道。

    “可是我……我……”洛北哽咽的说不出话来,那日擂台他奋尽全力,仍旧无法打败汪锦瑜,可是最终一道圣旨将一切都打回原形,擂台就变成了一个笑话,所以他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我尽力了……可是圣旨……”

    “是啊,一道圣旨就决定了一个人的一生就要面对另外一个人,这……这到底是有多么不公平啊!”阮红玉温柔的看着洛北,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敛去。

    “公平?”洛北奇怪的望向阮红玉,没想到她居然能说出这样两个字来。

    这世上倚强凌弱、以权谋私者多矣,当官者欺压、盘剥百姓,又在官场当

    中小心翼翼,随时都可能因一两句欠考虑的话而得罪于朝廷的某位大人物全家获罪,诸如此类千年以来数不胜数,唯独少有的就是这“公平”二字。

    “洛北……”阮红玉突然打断了洛北的思绪。

    “你是真心喜欢秦希吗?”

    洛北更加没有想到阮红玉竟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平时见她柔柔弱弱,目光游离、散漫,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能上的了她的心,却没有想到她今天说出许多自己想也不敢想,甚至当今天下又有几人敢想的话来。

    但是想到秦希,洛北还是点了点头。

    阮红玉笑了,摸了摸他的头,弯如月牙的眸子里闪着异样的光芒,过了一会儿说道:“要不你们两个人私奔吧!”

    洛北本以为她会说什么同情自己的话,亦或是想到什么办法,哪知道一开口又是这般“惊世骇俗”的话,要知道在那时人们心中礼教极深,别说做下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就连说上一两句这样的话也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和接受的。

    多少有情人最终都被世俗的眼光拆散,甚至是引发殉情惨事也并不少见。

    洛北苦着脸看着眼前这位身在风尘中混迹多年的女子,看她平时琴声动天地人心,安静若素、坦然无所求的模样,却没有想到她心中竟是如此的激烈。

    那么,她半掩风尘所要追求的又是什么呢?

    也许看出洛北满脸的不自然,阮红玉瞪了他一眼,嗔道:“小小的年纪,难道也满脑子的礼教仁义?可是那些对你来说又有什么益处,若是心中装着某个人,莫不如……千里相寻,这一点束缚又算得了什么?何必等人生到黄昏时再念及光阴早逝心存遗憾,那时一切可就都晚了……”

    ……

    当今皇上的寿辰之期终于到了。

    宫墙内外都开始忙碌,大臣们忙着四处寻找像样的礼物,只为博皇上一笑,那便对前程有无限益处。

    自从靖康元年开始,整个大宋朝野就很少有什么喜事,而在此之前更是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直到朝廷搬迁到临安之后,才渐渐安稳下来。

    难得有这般大事,故而朝臣商议想要上奏大赦天下,也好让天下百姓举国欢庆,可是最后还是被皇上否定了,毕竟近年来战事频多,不该因一己私事而影响百姓的安静生活,何况当今皇上长兄与诸多宗亲仍在北国受苦。

    满朝文武便立即称是,较是如此,朝廷里的众大臣还是忙的不亦乐乎,。

    阳光照耀千里,碧空如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皇宫之中旌旗飞舞,就连进进出出的宫女、太监也格外高兴,因为今天皇上气色不错,更是早早的就把赵瑗和赵璩两个皇子召集入宫,给他们说起了大宋朝从太祖开国以来诸多辉煌历史。

    “当年太祖皇帝身边有太宗皇帝、赵普,石守信、高怀德等忠臣、大将,于天下疲敝的局势下,顺应天意收复各方势力,最终才有了我大宋传至今日的百年基业……”

    皇上见两个少年都在聚精会神听自己讲述,于是心中暗暗点头,继续说道:“他们于战乱之年南征北战,想我大宋天下得来实属不易,但实际上,想要守好这万里河山就更为艰辛……”

    赵璩眨了眨眼,托着下巴的手举了起来。

    皇上见他似有疑问,于是笑着问道:“璩儿,可是有什么不明白之处?

    不妨问来……”

    赵璩憨厚的笑了笑,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辉,说道:“我听说太祖皇上打下了江山之后还亲自着手了一次很是轰动的剿魔行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皇上脸色不禁一变,没想到赵璩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随后想了想,便说道:“这件事说给你们二人听倒也并无不可,只是外人却是万万不能知道的!”

    “这件事在太祖甚至太宗一朝都轰动一时,直至后世,江湖上虽仍有各种传闻,但也已经不辨真假,唯有我赵氏一脉世代相传,因为这也是太祖、太宗对后世子孙的警示!”

    见二人听的出神,皇上长叹一声,思绪中想起了当年他的父皇将几名皇子召集身前诉说这件秘闻的场景,不禁触景生情。

    “当年后周少帝年幼无知,太后把持朝政,战乱频多致使民不聊生,故而太祖在陈桥发动兵变,在一众将领的护卫下夺取后周天下,而在当时,在他身边石守信、高怀德等人还算不上什么出类拔萃的大将,唯有赵普与太宗可以信任,为了帮助太祖平定天下,太宗、赵普深夜不眠就是为了争取一位江湖高手的支持……”

    “那这位高手可曾答应了?”赵璩眨着眼问道。

    皇上摸了摸他的头,继续说道:“这人据说与太祖相识数年,互相之间早有交情,大概也看出太祖是天下难得的君王之选,便答应下来,而这人武功修为神鬼莫测,甚至有一次……”

    说到这里,他不免深深的呼吸,仿佛也极不愿意相信,但最后还是说:“有一次太祖统一天下的兵锋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拦,屡次战场厮杀皆是大败而归,这让太祖陷入了艰难的挣扎之中,这时候那位高手出现在太祖帐前,笑言可一战而定!太祖也是大惊,虽然知道此人的强大,但面对数十万大军自己已经大败多次,又怎能仅凭一人之力便一战而定?”

    “可是那人话语之前哪有玩笑之意,与太祖定下军令状后便一人携剑而去,直到第二人黄昏而归,与太祖再见时仍青衣卓然,不染一丝尘埃,而那是苍天犹如染血,传来阵阵绝望的嘶吼之声……敌军竟……竟全部死在了一个极为强大的阵法之下……”

    “而所谓的剿魔之战剿灭的不是别人,就是这位曾经为大宋江山立下无数功绩之人,他凭借一人之力可灭数十万大军,令黄昏如血,可见有多么可怕,而后太祖才逐渐知道,他其实是来自一个极为隐秘的宗派,这个宗派向来以天下为棋局,武功诡异,时隔数年才会有人初出俗世,但就算是当时天下所有的江湖门派也不是对手,这不禁让天下宗门心生惶恐,就连亿万黎民也视之为杀人饮血的魔鬼,这时候大宋国体安稳,天下黎民归心,本来念及其功绩太祖还想要力排众议敕封那人高官侯爵,让他为大宋世代效力,哪知道……”

    “哪知道那人竟也找到太祖皇帝,丝毫不顾朝廷众臣对他的非议,居然想要与太祖约法三章,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完全出乎太祖意料,于是太祖方才明白,这人凭其功高欲要震主,甚至想要谋夺江山社稷,加上当时全天下都视其恐怖如斯,便有了一场极为浩大的剿魔大战!”

    “从此之后,太祖便为大宋后世帝王立下了一个规矩,那便是重文治而轻武功,为的就是防止有一天再出现那般功高震主之事,而魔教也就成了大宋哪怕是百姓都厌恶至极的两个字……”

    ……

第313节君臣相见

    “太祖、太宗经过千难万险,创下我大宋江山,又有多少代先辈励精图治才传至今日,天下人都以为得了天下,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帝便犹如神仙,其实不然,为君者必要殚精竭虑,又岂有逍遥之日啊!”皇上不禁叹道。

    他先是看了看赵璩,然后目光又落在赵瑗,说道:“剿魔之战虽然已去之远矣,如今即便有人提起也不过是一番谈资,但对于我赵家子孙意义却非同寻常,你们二人可放在心里,不可对外人传扬,他时……若是身居高位,定要以史为鉴!”

    赵璩眨了眨眼,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但肚子却“咕噜噜”的响了几声,他咧了咧嘴,朝皇上笑了起来,见皇上并没有什么严肃表情,这才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个苹果,一边吃着一边跑了出去。

    赵瑗仍坐在那里,表情肃然,思索一会儿之后才缓缓问道:“陛下,那个人……真的就是如今人们所说的那般,杀人嗜血,恶贯满盈吗?”

    皇上一听,有些不悦,但还是耐心道:“魔为何被天下人视之为魔,自然是因其言行皆逆天下人心,要不然就算是太祖皇帝威势如何隆重,也未必就能号令天下武林,发动一场好日持久的剿魔大战,现在想来,当初他答应相助太祖收服江山,为的也不是什么立功封侯,而是……改变整个天下的人心……”

    “你如今年纪还小,自然不懂得这人心为何?世有忠臣良将,或可共赴国难,但能不能一成不变,保守本心,那便是人心不可测的地方了!”

    他说到这里,不禁苦笑道:“说来说去,我又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呢,哎……朕大概真的是心中积压了太多的忧愁,一时间竟忘了你们两个都还只是个孩子,又何必跟你们说什么人心呢?”

    这时候,皇上看到一个瘦入猴子的小太监已经在门外等候了许久,于是问道:“何事?”

    那小太监一直躬身侍立,连头都不敢轻易抬起,这时候见皇上问话,才向上翻了翻眼珠子,又赶紧低下头去,答道:“陛下,崇德殿诸位大臣已经到齐,都在候着陛下了!”

    皇上恍然拍了拍自己的头,说道:“朕跟你们两个说话竟一时忘了时间,让众臣在大殿里等候朕一人,实在是不该,好了,快为朕更衣……”

    他起身正要离开,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伏地而拜的赵瑗,努了努嘴,说道:“瑗儿,你也要常跟璩儿一样到后宫中为皇后请安才是!”

    赵瑗拜道:“赵瑗遵旨!”

    皇上走后,赵瑗才缓缓起身,望着一群人太监宫女簇拥下离开的皇帝,他不禁出神,自言自语道:“一个功臣为什么会变成了举世不容的魔教之人,难道他的身份太祖和身边的群臣之前竟一丝不知?”

    “还是说他真的仗着功绩想要做出什么即便是千古名君也无法容忍的事情?可是除了篡夺皇位还有什么能让太祖完全无法为其留下一条活路,而是发动了一场轰动天下的剿魔大战!”

    “哎……可怜我大宋朝竟因为一个人之故定下了一条重文轻武的国策,要不然……要不然也不会自太宗朝以后便历代纳贡于周边小国,太祖皇帝若是也能知道今日的局面,会不会觉得是自己做错了呢?”

    这时候,门外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他赶紧踱

    步过去一看,原来只是个小丫鬟从此经过,他不禁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才发现刚才自己的那些想法是如何的“危险”。

    连后世帝王都要遵从不敢质疑的太祖定下的国策,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皇室子孙居然敢把心里的想法自言自语的说出口来,这些话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再传到别人耳中,自己怕是便成了个“妄议”祖宗是非之人,别说当今皇上不能留下自己,恐怕就连满朝文武都会群起而攻之。

    但是,人心实在是一个难以控制的东西,有些想法一旦开始了就很难再停下来,哪怕那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先辈所定下的“规则”。

    翻阅大宋朝的历史,在开国之初,留下过无数开国功臣之名,其中赵普、石守信、高怀德、张光翰、王审琦皆深刻史书,唯有那位曾经为太祖和大宋朝江山的统一立下过千秋功业的人物未曾留下丝毫痕迹,可按照当今皇上的说法,那个人之能不论智谋还是武功或许都超出一应功臣,是他们所不能及的人物。

    那人曾经辅佐太祖称帝,不但作为左膀右臂,两人更是以知己论交,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太祖开始对其忌惮,然后又从忌惮转向毅然剿灭?

    据传当初太祖曾诛杀多名史官,而后又有以“杯酒释兵权”收缴武将兵权,从此之后更是为后世帝王定下足以影响大宋历代在与周边各国相互局势的一条策略,那就是“重文抑武”,这是千百年来的朝代史中从未有过的现象。

    至于这一切到底是出自太祖集权之心还是曾经的某个人对他所产生的深远影响,如今自然已经无从考证,就连史书上也找不到任何端倪,唯有那段历史或曾有过人为抹去的痕迹几乎是不争的事实。

    ……

    崇德殿上,百官欢聚一堂,钟鼓鼎罄之声悠悠而来,穿着轻纱舞裙的伶人翩翩起舞,犹如迎风展翅的翠鸟,于林间、枝头上演一场极其曼妙的舞技。

    有老大人端坐于席间,几杯酒下肚之后,耳边只有“靡靡之声”,眼前身材曼妙的伶人飘飘荡荡,不禁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在心中却还在盘算着祝寿之词。

    皇上也极是高兴,他目光却没有在起舞的众舞姬身上,而是看了看两侧分立的秦桧、汪伯彦与岳飞,其间秦桧竟又主动与岳飞对饮,他看了不禁面露喜色。

    “咦……”

    “陛下可是在找韩老将军?”萨公公最是了解皇上心思,知道他在人群里看来看去明是在找人,然后又情不自禁的发出了疑惑之声,赶紧上前躬身问道。

    皇上微微点头,并没有说话,而是等着萨公公说下去。

    “韩老将军已在嘉明殿等候,他说如今自己还是戴罪之身,虽知晓陛下隆恩之意,但着实不便出现在这里!”

    皇上不禁“哀叹”一声,说道:“也罢,难得他那样的脾性也能有所收敛!”

    ……

    嘉明殿外,一个身材伟岸却穿着布衣的老者站在栏杆前,手扶栏杆,望向夜空上灿灿明月。

    明月如水般清冷又皎洁,披在普通的布衣上,仿佛与他满头的银发交相辉映。

    许久未曾出门的韩世忠头发又白了许多,看起来也比曾经还要苍老,他笔直挺拔如松的脊背似乎也变得有些佝

    偻,完全不像那个指挥千军万马阵前厮杀的大将,更像是一个经历了岁月后满载苍老的老人,如果不是知道他就是韩世忠,甚至都不会有人将他跟那个纵横沙场决断生死的老将军联系起来。

    望着远处灯火辉煌如昼的宫殿,更远处是昏暗如星的临安城万家灯火,好像是一条无边银河里的小小星斗。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那口气与眼前的夜幕交融在一起,再也没了踪影,就像他心里虽仍有不甘,但从被牵连刺杀秦桧妻女的案件而遭革职起,这宫廷内外、千家万户便与他再也没有半分牵扯,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只有各安天命。

    这些日子里,他每日坐在折断的那棵大树下,时常回忆当年与爱妻梁氏相识到一起征战沙场的种种,满心感慨,可惜自己一心只道沙场上建功立业,如今爱人已逝,反倒落的个半生孤寂。

    没有羡慕那觥筹交错、前程官途,也没有愤怒于满朝文武只顾朝夕不思进取,只是多了几分宁静之意,这对于似韩世忠这样耿直火爆性情的人来说可谓实属不易。

    “夜凉了,易侵衣衫,终究是老了,寒气入体便要生上一场大病……”他摇摇头苦笑着自言自语道。

    他刚要转身,低着头想要朝嘉明殿走去,哪知道身后竟站的有人。

    原来他身后站着的竟不只是一个人,萨公公正搀扶着皇上站在那里,而在皇上身后侍立着的是秦桧和韩世忠还有老宰相汪伯彦。

    韩世忠大惊,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久经沙场,一时出神竟没有听到有人悄然接近,这若是在战场上可是大忌。

    他赶紧跪倒在地,伏地拜道:“罪臣韩世忠不知陛下驾到,一时胡言乱语望陛下恕罪……”

    皇上因为众臣庆寿,大是高兴,虽是大病初愈,但也喝下几杯酒水,脸色越发红润,本来有些昏昏之意,在萨公公的搀扶之下才顺利走到嘉明殿来,一眼就看到了手扶栏杆抬头仰望叹息的韩世忠。

    在他眼里,韩世忠一直都是那个性情火爆的人,即便是当着自己的面,只要他心中所想就一定会言无不尽,哪怕明知道会让自己心生烦扰也在所不惜,在很多人看来他这是仗着半生所立下的功绩加之“苗刘之变”时有勤王救驾之功才敢如此放肆,屡次觐见参他,可是自己却只当他是武人脾性,便把那些奏折压下。

    就是这样的韩世忠,仿佛又越挫越勇,他虽然已经过了天命之年,但身材依旧宽大挺拔,跟曾经那个屹立于沙场上的大宋“战神”并无太大区别,可今天一见,他竟好像老了许多,就连满头长发也大多变成了银丝。

    眼前的老将军身穿朴素衣衫跪在面前,仿佛变成一个写满沧桑的老人,让皇上不禁感到动容。

    “韩老将军……是朕……朕对不住你啊……”皇上身子轻轻颤抖,他甩开了萨公公扶着他的手,向前走了几步,俯下身子,双手托住韩世忠的肩膀。

    “只是数日不见,老将军怎地……怎地头发却都白了?”

    听的出皇上是触动了心绪,韩世忠宽厚的身子也有些颤抖,他抬起朦胧的双眸,那一瞬间好像老眼昏花,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陛下,罪臣终究还是老了啊……”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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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游传介绍:
一首沧桑曲,杯酒断人肠。少年洛北历经浩荡历史、乱世风云,又背负着魔教余孽名头辗转世间,逐渐揭开一个天大的秘密,谱写一首乱世真情侠义长存的奇幻之歌。浮游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浮游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浮游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