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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一眼十方     浮游传txt下载     浮游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2节惊世骇俗的话

    “洛北……”

    阮红玉吃惊的看着手上已经断了的琴弦,自从她学习琴艺以来,除了最开始几年技艺不精之外,早就很少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何况她现在的这架琴是天下难得的古琴“绿绮”。

    此琴乃是汉朝时司马相如随身所用之物,据说他在做客卓王孙家中时便曾以此琴弹奏《凤求凰》,这才引的才女卓文君心生爱慕之情,便有了后世广为流传的爱情故事。

    当年她虽琴技高超,但还未获“琴仙子”之名,后来得此古琴,阮红玉爱不释手,在花魁之夜一曲琴音妙绝天下,甚至让人忘了想要目睹其姿容的想法,从此之后便有仙子之名流传天下。

    这架古琴她视如珍宝,超过了一应金银之物,哪知道今日却忽然弦断,如何能不吃惊?

    洛北看着惊愕相视的阮红玉,眼里的煞气渐渐消失,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少年,他摇摇头,好像想要把沉浸在脑海当中的某些东西跑出去。

    “阮姐姐,你的琴……”他自然也发现了阮红玉修长的手指下那根断裂的琴弦,还有她惊愕的眼神。

    阮红玉眨了眨眼,又仔细的打量着洛北,心中想到“这不还是那个呆呆的少年吗?琴弦折断自然是因为我心中起了波澜,又怎能怪到他的身上呢?”

    她不禁想起那日在相府安慰秦希之时,忽然随风而来的雪衣人,那潇洒卓然的身影,让她即便只看了一眼竟也久久不能忘怀,从那之后,她一直以来沉寂如古井的心便有了涟漪。

    阮红玉见洛北满眼愧疚的看着自己,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不禁温柔的笑了笑,说道:“没事,是我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技艺越发差劲儿了,不关你的事……”

    她修长的手指捡起那根断裂的琴弦,还是有些可惜的说道:“这绿绮本是司马相如传世之物,算是古琴当中为数不多的极品,可惜还是因我一念之差断了琴弦,当世琴师怕是难以有人可将其复原……”

    洛北低下了头,他深深以为是自己体内暗藏的戾气冲撞了她,才导致这琴弦折断,只是阮红玉不忍说出口罢了。

    “过来坐下!”阮红玉看到洛北这副模样,不禁苦笑着叫道。

    洛北抬头望了她一眼,只见她目光如水,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只好依言坐在阮红玉对面的石凳上。

    阮红玉把绿绮放在一旁,笑着看着洛北,说道:“自从那日从相府擂台回来你便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是不是还不能释怀?”

    洛北看到阮红玉那双晶莹的眸子,好像也闪着怜惜之情,只得再次低下头去,缓缓的点了点头。

    “那你以为一个人躲在黑屋子里又能有什么作用呢?”阮红玉问道。

    “可是我……我……”洛北哽咽的说不出话来,那日擂台他奋尽全力,仍旧无法打败汪锦瑜,可是最终一道圣旨将一切都打回原形,擂台就变成了一个笑话,所以他的努力也就白费了。

    “我尽力了……可是圣旨……”

    “是啊,一道圣旨就决定了一个人的一生就要面对另外一个人,这……这到底是有多么不公平啊!”阮红玉温柔的看着洛北,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敛去。

    “公平?”洛北奇怪的望向阮红玉,没想到她居然能说出这样两个字来。

    这世上倚强凌弱、以权谋私者多矣,当官者欺压、盘剥百姓,又在官场当

    中小心翼翼,随时都可能因一两句欠考虑的话而得罪于朝廷的某位大人物全家获罪,诸如此类千年以来数不胜数,唯独少有的就是这“公平”二字。

    “洛北……”阮红玉突然打断了洛北的思绪。

    “你是真心喜欢秦希吗?”

    洛北更加没有想到阮红玉竟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平时见她柔柔弱弱,目光游离、散漫,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能上的了她的心,却没有想到她今天说出许多自己想也不敢想,甚至当今天下又有几人敢想的话来。

    但是想到秦希,洛北还是点了点头。

    阮红玉笑了,摸了摸他的头,弯如月牙的眸子里闪着异样的光芒,过了一会儿说道:“要不你们两个人私奔吧!”

    洛北本以为她会说什么同情自己的话,亦或是想到什么办法,哪知道一开口又是这般“惊世骇俗”的话,要知道在那时人们心中礼教极深,别说做下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就连说上一两句这样的话也不是一般人能够理解和接受的。

    多少有情人最终都被世俗的眼光拆散,甚至是引发殉情惨事也并不少见。

    洛北苦着脸看着眼前这位身在风尘中混迹多年的女子,看她平时琴声动天地人心,安静若素、坦然无所求的模样,却没有想到她心中竟是如此的激烈。

    那么,她半掩风尘所要追求的又是什么呢?

    也许看出洛北满脸的不自然,阮红玉瞪了他一眼,嗔道:“小小的年纪,难道也满脑子的礼教仁义?可是那些对你来说又有什么益处,若是心中装着某个人,莫不如……千里相寻,这一点束缚又算得了什么?何必等人生到黄昏时再念及光阴早逝心存遗憾,那时一切可就都晚了……”

    ……

    当今皇上的寿辰之期终于到了。

    宫墙内外都开始忙碌,大臣们忙着四处寻找像样的礼物,只为博皇上一笑,那便对前程有无限益处。

    自从靖康元年开始,整个大宋朝野就很少有什么喜事,而在此之前更是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直到朝廷搬迁到临安之后,才渐渐安稳下来。

    难得有这般大事,故而朝臣商议想要上奏大赦天下,也好让天下百姓举国欢庆,可是最后还是被皇上否定了,毕竟近年来战事频多,不该因一己私事而影响百姓的安静生活,何况当今皇上长兄与诸多宗亲仍在北国受苦。

    满朝文武便立即称是,较是如此,朝廷里的众大臣还是忙的不亦乐乎,。

    阳光照耀千里,碧空如洗,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皇宫之中旌旗飞舞,就连进进出出的宫女、太监也格外高兴,因为今天皇上气色不错,更是早早的就把赵瑗和赵璩两个皇子召集入宫,给他们说起了大宋朝从太祖开国以来诸多辉煌历史。

    “当年太祖皇帝身边有太宗皇帝、赵普,石守信、高怀德等忠臣、大将,于天下疲敝的局势下,顺应天意收复各方势力,最终才有了我大宋传至今日的百年基业……”

    皇上见两个少年都在聚精会神听自己讲述,于是心中暗暗点头,继续说道:“他们于战乱之年南征北战,想我大宋天下得来实属不易,但实际上,想要守好这万里河山就更为艰辛……”

    赵璩眨了眨眼,托着下巴的手举了起来。

    皇上见他似有疑问,于是笑着问道:“璩儿,可是有什么不明白之处?

    不妨问来……”

    赵璩憨厚的笑了笑,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辉,说道:“我听说太祖皇上打下了江山之后还亲自着手了一次很是轰动的剿魔行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皇上脸色不禁一变,没想到赵璩竟会问出这样的问题,随后想了想,便说道:“这件事说给你们二人听倒也并无不可,只是外人却是万万不能知道的!”

    “这件事在太祖甚至太宗一朝都轰动一时,直至后世,江湖上虽仍有各种传闻,但也已经不辨真假,唯有我赵氏一脉世代相传,因为这也是太祖、太宗对后世子孙的警示!”

    见二人听的出神,皇上长叹一声,思绪中想起了当年他的父皇将几名皇子召集身前诉说这件秘闻的场景,不禁触景生情。

    “当年后周少帝年幼无知,太后把持朝政,战乱频多致使民不聊生,故而太祖在陈桥发动兵变,在一众将领的护卫下夺取后周天下,而在当时,在他身边石守信、高怀德等人还算不上什么出类拔萃的大将,唯有赵普与太宗可以信任,为了帮助太祖平定天下,太宗、赵普深夜不眠就是为了争取一位江湖高手的支持……”

    “那这位高手可曾答应了?”赵璩眨着眼问道。

    皇上摸了摸他的头,继续说道:“这人据说与太祖相识数年,互相之间早有交情,大概也看出太祖是天下难得的君王之选,便答应下来,而这人武功修为神鬼莫测,甚至有一次……”

    说到这里,他不免深深的呼吸,仿佛也极不愿意相信,但最后还是说:“有一次太祖统一天下的兵锋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拦,屡次战场厮杀皆是大败而归,这让太祖陷入了艰难的挣扎之中,这时候那位高手出现在太祖帐前,笑言可一战而定!太祖也是大惊,虽然知道此人的强大,但面对数十万大军自己已经大败多次,又怎能仅凭一人之力便一战而定?”

    “可是那人话语之前哪有玩笑之意,与太祖定下军令状后便一人携剑而去,直到第二人黄昏而归,与太祖再见时仍青衣卓然,不染一丝尘埃,而那是苍天犹如染血,传来阵阵绝望的嘶吼之声……敌军竟……竟全部死在了一个极为强大的阵法之下……”

    “而所谓的剿魔之战剿灭的不是别人,就是这位曾经为大宋江山立下无数功绩之人,他凭借一人之力可灭数十万大军,令黄昏如血,可见有多么可怕,而后太祖才逐渐知道,他其实是来自一个极为隐秘的宗派,这个宗派向来以天下为棋局,武功诡异,时隔数年才会有人初出俗世,但就算是当时天下所有的江湖门派也不是对手,这不禁让天下宗门心生惶恐,就连亿万黎民也视之为杀人饮血的魔鬼,这时候大宋国体安稳,天下黎民归心,本来念及其功绩太祖还想要力排众议敕封那人高官侯爵,让他为大宋世代效力,哪知道……”

    “哪知道那人竟也找到太祖皇帝,丝毫不顾朝廷众臣对他的非议,居然想要与太祖约法三章,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完全出乎太祖意料,于是太祖方才明白,这人凭其功高欲要震主,甚至想要谋夺江山社稷,加上当时全天下都视其恐怖如斯,便有了一场极为浩大的剿魔大战!”

    “从此之后,太祖便为大宋后世帝王立下了一个规矩,那便是重文治而轻武功,为的就是防止有一天再出现那般功高震主之事,而魔教也就成了大宋哪怕是百姓都厌恶至极的两个字……”

    ……

第313节君臣相见

    “太祖、太宗经过千难万险,创下我大宋江山,又有多少代先辈励精图治才传至今日,天下人都以为得了天下,成为高高在上的皇帝便犹如神仙,其实不然,为君者必要殚精竭虑,又岂有逍遥之日啊!”皇上不禁叹道。

    他先是看了看赵璩,然后目光又落在赵瑗,说道:“剿魔之战虽然已去之远矣,如今即便有人提起也不过是一番谈资,但对于我赵家子孙意义却非同寻常,你们二人可放在心里,不可对外人传扬,他时……若是身居高位,定要以史为鉴!”

    赵璩眨了眨眼,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但肚子却“咕噜噜”的响了几声,他咧了咧嘴,朝皇上笑了起来,见皇上并没有什么严肃表情,这才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个苹果,一边吃着一边跑了出去。

    赵瑗仍坐在那里,表情肃然,思索一会儿之后才缓缓问道:“陛下,那个人……真的就是如今人们所说的那般,杀人嗜血,恶贯满盈吗?”

    皇上一听,有些不悦,但还是耐心道:“魔为何被天下人视之为魔,自然是因其言行皆逆天下人心,要不然就算是太祖皇帝威势如何隆重,也未必就能号令天下武林,发动一场好日持久的剿魔大战,现在想来,当初他答应相助太祖收服江山,为的也不是什么立功封侯,而是……改变整个天下的人心……”

    “你如今年纪还小,自然不懂得这人心为何?世有忠臣良将,或可共赴国难,但能不能一成不变,保守本心,那便是人心不可测的地方了!”

    他说到这里,不禁苦笑道:“说来说去,我又跟你说这些干什么呢,哎……朕大概真的是心中积压了太多的忧愁,一时间竟忘了你们两个都还只是个孩子,又何必跟你们说什么人心呢?”

    这时候,皇上看到一个瘦入猴子的小太监已经在门外等候了许久,于是问道:“何事?”

    那小太监一直躬身侍立,连头都不敢轻易抬起,这时候见皇上问话,才向上翻了翻眼珠子,又赶紧低下头去,答道:“陛下,崇德殿诸位大臣已经到齐,都在候着陛下了!”

    皇上恍然拍了拍自己的头,说道:“朕跟你们两个说话竟一时忘了时间,让众臣在大殿里等候朕一人,实在是不该,好了,快为朕更衣……”

    他起身正要离开,又转过头去,看了一眼伏地而拜的赵瑗,努了努嘴,说道:“瑗儿,你也要常跟璩儿一样到后宫中为皇后请安才是!”

    赵瑗拜道:“赵瑗遵旨!”

    皇上走后,赵瑗才缓缓起身,望着一群人太监宫女簇拥下离开的皇帝,他不禁出神,自言自语道:“一个功臣为什么会变成了举世不容的魔教之人,难道他的身份太祖和身边的群臣之前竟一丝不知?”

    “还是说他真的仗着功绩想要做出什么即便是千古名君也无法容忍的事情?可是除了篡夺皇位还有什么能让太祖完全无法为其留下一条活路,而是发动了一场轰动天下的剿魔大战!”

    “哎……可怜我大宋朝竟因为一个人之故定下了一条重文轻武的国策,要不然……要不然也不会自太宗朝以后便历代纳贡于周边小国,太祖皇帝若是也能知道今日的局面,会不会觉得是自己做错了呢?”

    这时候,门外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他赶紧踱

    步过去一看,原来只是个小丫鬟从此经过,他不禁吓出了一身的冷汗,这才发现刚才自己的那些想法是如何的“危险”。

    连后世帝王都要遵从不敢质疑的太祖定下的国策,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皇室子孙居然敢把心里的想法自言自语的说出口来,这些话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再传到别人耳中,自己怕是便成了个“妄议”祖宗是非之人,别说当今皇上不能留下自己,恐怕就连满朝文武都会群起而攻之。

    但是,人心实在是一个难以控制的东西,有些想法一旦开始了就很难再停下来,哪怕那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先辈所定下的“规则”。

    翻阅大宋朝的历史,在开国之初,留下过无数开国功臣之名,其中赵普、石守信、高怀德、张光翰、王审琦皆深刻史书,唯有那位曾经为太祖和大宋朝江山的统一立下过千秋功业的人物未曾留下丝毫痕迹,可按照当今皇上的说法,那个人之能不论智谋还是武功或许都超出一应功臣,是他们所不能及的人物。

    那人曾经辅佐太祖称帝,不但作为左膀右臂,两人更是以知己论交,可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太祖开始对其忌惮,然后又从忌惮转向毅然剿灭?

    据传当初太祖曾诛杀多名史官,而后又有以“杯酒释兵权”收缴武将兵权,从此之后更是为后世帝王定下足以影响大宋历代在与周边各国相互局势的一条策略,那就是“重文抑武”,这是千百年来的朝代史中从未有过的现象。

    至于这一切到底是出自太祖集权之心还是曾经的某个人对他所产生的深远影响,如今自然已经无从考证,就连史书上也找不到任何端倪,唯有那段历史或曾有过人为抹去的痕迹几乎是不争的事实。

    ……

    崇德殿上,百官欢聚一堂,钟鼓鼎罄之声悠悠而来,穿着轻纱舞裙的伶人翩翩起舞,犹如迎风展翅的翠鸟,于林间、枝头上演一场极其曼妙的舞技。

    有老大人端坐于席间,几杯酒下肚之后,耳边只有“靡靡之声”,眼前身材曼妙的伶人飘飘荡荡,不禁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在心中却还在盘算着祝寿之词。

    皇上也极是高兴,他目光却没有在起舞的众舞姬身上,而是看了看两侧分立的秦桧、汪伯彦与岳飞,其间秦桧竟又主动与岳飞对饮,他看了不禁面露喜色。

    “咦……”

    “陛下可是在找韩老将军?”萨公公最是了解皇上心思,知道他在人群里看来看去明是在找人,然后又情不自禁的发出了疑惑之声,赶紧上前躬身问道。

    皇上微微点头,并没有说话,而是等着萨公公说下去。

    “韩老将军已在嘉明殿等候,他说如今自己还是戴罪之身,虽知晓陛下隆恩之意,但着实不便出现在这里!”

    皇上不禁“哀叹”一声,说道:“也罢,难得他那样的脾性也能有所收敛!”

    ……

    嘉明殿外,一个身材伟岸却穿着布衣的老者站在栏杆前,手扶栏杆,望向夜空上灿灿明月。

    明月如水般清冷又皎洁,披在普通的布衣上,仿佛与他满头的银发交相辉映。

    许久未曾出门的韩世忠头发又白了许多,看起来也比曾经还要苍老,他笔直挺拔如松的脊背似乎也变得有些佝

    偻,完全不像那个指挥千军万马阵前厮杀的大将,更像是一个经历了岁月后满载苍老的老人,如果不是知道他就是韩世忠,甚至都不会有人将他跟那个纵横沙场决断生死的老将军联系起来。

    望着远处灯火辉煌如昼的宫殿,更远处是昏暗如星的临安城万家灯火,好像是一条无边银河里的小小星斗。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那口气与眼前的夜幕交融在一起,再也没了踪影,就像他心里虽仍有不甘,但从被牵连刺杀秦桧妻女的案件而遭革职起,这宫廷内外、千家万户便与他再也没有半分牵扯,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只有各安天命。

    这些日子里,他每日坐在折断的那棵大树下,时常回忆当年与爱妻梁氏相识到一起征战沙场的种种,满心感慨,可惜自己一心只道沙场上建功立业,如今爱人已逝,反倒落的个半生孤寂。

    没有羡慕那觥筹交错、前程官途,也没有愤怒于满朝文武只顾朝夕不思进取,只是多了几分宁静之意,这对于似韩世忠这样耿直火爆性情的人来说可谓实属不易。

    “夜凉了,易侵衣衫,终究是老了,寒气入体便要生上一场大病……”他摇摇头苦笑着自言自语道。

    他刚要转身,低着头想要朝嘉明殿走去,哪知道身后竟站的有人。

    原来他身后站着的竟不只是一个人,萨公公正搀扶着皇上站在那里,而在皇上身后侍立着的是秦桧和韩世忠还有老宰相汪伯彦。

    韩世忠大惊,他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久经沙场,一时出神竟没有听到有人悄然接近,这若是在战场上可是大忌。

    他赶紧跪倒在地,伏地拜道:“罪臣韩世忠不知陛下驾到,一时胡言乱语望陛下恕罪……”

    皇上因为众臣庆寿,大是高兴,虽是大病初愈,但也喝下几杯酒水,脸色越发红润,本来有些昏昏之意,在萨公公的搀扶之下才顺利走到嘉明殿来,一眼就看到了手扶栏杆抬头仰望叹息的韩世忠。

    在他眼里,韩世忠一直都是那个性情火爆的人,即便是当着自己的面,只要他心中所想就一定会言无不尽,哪怕明知道会让自己心生烦扰也在所不惜,在很多人看来他这是仗着半生所立下的功绩加之“苗刘之变”时有勤王救驾之功才敢如此放肆,屡次觐见参他,可是自己却只当他是武人脾性,便把那些奏折压下。

    就是这样的韩世忠,仿佛又越挫越勇,他虽然已经过了天命之年,但身材依旧宽大挺拔,跟曾经那个屹立于沙场上的大宋“战神”并无太大区别,可今天一见,他竟好像老了许多,就连满头长发也大多变成了银丝。

    眼前的老将军身穿朴素衣衫跪在面前,仿佛变成一个写满沧桑的老人,让皇上不禁感到动容。

    “韩老将军……是朕……朕对不住你啊……”皇上身子轻轻颤抖,他甩开了萨公公扶着他的手,向前走了几步,俯下身子,双手托住韩世忠的肩膀。

    “只是数日不见,老将军怎地……怎地头发却都白了?”

    听的出皇上是触动了心绪,韩世忠宽厚的身子也有些颤抖,他抬起朦胧的双眸,那一瞬间好像老眼昏花,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陛下,罪臣终究还是老了啊……”

    ……

第314节泼墨抒怀

    嘉明殿里,一样的灯火通明,但与刚刚散去的崇德殿不同,这里除了侍候的萨公公和几名小太监之外,只有皇帝与几位朝廷重臣,他们围坐在皇上身边。

    长桌上放了各种茶点与果品,但并不像想象的那般丰盛,也没有什么山珍海味,看起来皇上平时倒也节俭。

    皇上首先将面前的白玉杯举了起来,里面的美酒一阵摇晃,他刚才虽因为喝下几杯酒而面色晕红,但此刻与几位心上重臣坐在一起,他更是高兴,高兴之际岂能无酒?

    “陛下,您大病初愈,不宜喝太多的酒啊!”萨公公小声在旁提醒道。

    皇上双眉一挑,瞪了他一眼,萨公公赶紧低头向后退了两步。

    “今日朕逢寿辰,更与几位爱卿同庆,即是高兴又岂能无酒,你这老东西可是管的越发宽了啊!”

    萨公公躬身拜道:“陛下,老奴……”

    这时候,一旁的秦桧却笑道:“陛下,萨总管也是为陛下身体考虑,倒也不能怪他,毕竟您正是大病初愈,何况这不只是您一人之事,所谓君病臣忧,就不要怪罪于他了!”

    然后,他又转身面向萨公公说道:“萨总管,今日也是高兴,就让陛下少饮两杯,我等自然也不会让陛下不惜身体的去饮酒,那可就是我等的大罪了!”

    汪伯彦抚着白须,也是笑道:“秦相所说极是,萨总管就不必担心了!”

    萨公公感激的朝秦桧笑了笑。

    岳飞于席间再见韩世忠,发现一向说话毫无顾忌的他居然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这倒是不像他的性格了。

    韩世忠布衣坐在其间,听着他们说起朝廷内外的事,也不插言,只有皇上投来目光之时才做以简单的回应。

    岳飞多数时间都在疆场,对朝廷里的事所知不多,故而也只有听多说少,反而是秦桧与汪伯彦,身为宰相,自然博古通今,与皇上说起过往故事神采飞扬,他们两人皆为官至相,故而聊起了大宋历朝相位任选。

    “当年太祖还在后周任职节度使之时,赵普便追随左右,后来大宋初立,身为宰相的赵普更是协助太祖削夺藩镇、罢禁军宿将兵权,更戍法、改官制、制定守边防辽,其后更是三度为相,功劳盖于后世,故而太祖才亲自命人为其制定宰相官印,只是后来再也找不到那枚印信,就连赵普后人也丝毫没有发现!”说起大宋初年的宰相印信,秦桧回忆道。

    汪伯彦抚了抚胡须,说道:“据说淳化三年时,赵普告老回乡之前曾奏请太宗到永昌陵祭拜太祖,长明灯下,年老的宰相掩面而泣,之后回乡不过数月便在家亡故,而那枚宰相印信乃是太祖亲赐的传承之物,赵普想必会贴身保管,只是他死后家中未曾找到,说不定与永昌陵的祭拜 有关!”

    “恩师的意思是说赵普因印信为太祖亲自御赐,而自己当时年老体衰,已经不能为朝廷出谋划策,故而把印信还与太祖?”秦桧不禁问道。

    汪伯彦微微点了点头,两人又一起看向皇上。

    “赵普辅佐太祖、太宗两朝,三次为

    相,可谓劳苦功高,至于当年太祖亲自督造的相印已经遗失多年,不过倒也并不影响我大宋相位传承就是!”皇上说道。

    听着几人说起当年赵普的那枚宰相印信,岳飞虽然插不上嘴,但心中的骇然却无比巨大,当初在阵前收到朝廷发来的十二道金牌召自己班师,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莫名出现一张杏黄纸,看起来像是佛门禅寺所用之物,那上面书写“时也运也命也,莫强求莫强留”两句话,上面还盖了一个方形印章。

    送来书信之人无声无息中出现,又行踪飘忽的离开,未曾打扰一兵一卒,武功之高可见一斑,岳飞琢磨不透这两句话的意思,唯有那枚印章颇为奇特不似平常之物,故而请来了军中年龄最大的医官吴清源,吴清源祖辈世代行医,更是多在宫中身为御医,自然眼界非比寻常,他一看之下竟也大惊无比。

    吴清源仔细看过之后,告诉岳飞那确实不是平常之物,而是当你大宋立国之初由太祖皇帝亲自督造赐给赵普赵则平的宰相印信,只是印信处竟缺了一角,却不只是何故?

    那时候虽觉奇怪,但毕竟大事烦身,岳飞自然没有心思过多理会,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何方高人送来黄纸信件,是否要提醒自己什么已不得而知,可现在听当今皇上与汪伯彦、秦桧所说,才知道当年赵普那枚印信竟然真的不知所踪。

    那么黄纸上所盖的那么缺角印信到底是不是真的?岳飞心中犹如惊涛骇浪,如果是真的,又是何人所用?当年赵普归乡之时印信没有传于自己后人,更没有交归朝廷,去向已然成为一个谜团。

    “岳爱卿,你可是想到了什么?”皇上见岳飞脸色有异,于是问道。

    岳飞微微皱眉,没想到自己心中想了这许多事情,竟还是被皇上察觉,于是笑道:“陛下与秦相、汪老所谈及的是我大宋开国之初的往事,臣屡在军中,自然少有听说,于是暗暗在心里盘算,我大宋自立国至今已有近两百年,遥想当年众位功臣辅佐太祖创下基业,何等辉煌,心中不胜感慨!”

    “是啊,我大宋立国至今已有近两百年之久,当年太祖、太宗时所创下的基业,如今却是一片凋敝之景,朕深负列祖列宗!”皇上不禁也感慨起来。

    “陛下,臣不是此等意思,只是……”岳飞知道自己又说错话扫了皇帝的兴。

    一旁的汪伯彦与秦桧对视了一眼,不慌不忙的笑道:“陛下,老臣闻岳将军在军中征战沙场之余常以诗词略抒情怀,不但才情不输历代诗词大家,就连下笔也是刚劲如飞,机缘巧合之下老臣也曾有幸见过一幅《满江红》,那可真是叹为观止,今日陛下寿辰,不如还请岳将军亲手书写一幅以庆陛下寿辰如何?”

    说完,他没有看岳飞,而是望向皇上。

    皇上不禁讶然,没想到自己面前这位半生都在两军阵前度过的大将竟也有这般才情,让他猛然间想起前朝人物范文正。

    “朕素知前朝有范文正文可执教兴学,武能御敌、戍边,《岳阳楼记》流传后世,‘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至

    今读来仍可体悟其忠君爱民之心,实为天下楷模,朕虽知爱卿能真善战,却未想到竟也喜善泼墨之道?”

    岳飞赶紧起身,说道:“陛下,臣那只是一时感慨由心而发,略抒而已,又怎能与朝中如秦相、汪大人相比,实在是算不得什么才情,不敢在御前露丑现眼!”

    “我说岳将军,这嘉明殿里也只有咱们君臣几人,今日君臣围坐,陛下难得也格外高兴,文采好固然能流传千古,不好也只当真心为陛下贺寿而已,我想既然恩师都说了,岳将军就不必过谦了啊!”秦桧在一旁笑着说道。

    韩世忠一直未曾说过,这是见二人一唱一和的定要岳飞亲手书写曾经所作的《满江红》,不知真如他们所说只当君臣一笑还是另有什么图谋?不禁开始为岳飞担心起来,双眉不由得皱紧了许多。

    岳飞看到皇上面带笑容,目光里尽是期许之意,想必兴致盎然,于是只能轻轻拜了拜,这时候萨公公早已让小太监取来笔墨纸砚等所用之物。

    “爱卿不必拘礼!”皇上笑着伸了伸手,让他不用这般客气谦恭。

    岳飞深吸一口气,知道已经避无可避,只好提笔蘸墨,两名小太监已然将宣纸展开于长桌之上。

    他不再犹豫,只是稍微回想一下几年前心境所致奋力而书的那首《满江红》,不禁胸怀之中仍旧生出几分豪情。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如此信手而书,一蹴而就,仿佛又回到了那年潇潇细雨之夜,壮志未酬的少年伸手凭栏,念起家事国事,不禁也怒发冲冠,霍然抬起头来,举目眺望,四野辽阔,天地澄清,心中愤慨之气顿时倾斜而出,仰天长啸,满怀激烈。

    那年岳飞刚刚平定了游寇李成、张用、曹成、虔州等叛乱,朝廷知晓后升任神武后军统制。当今皇上更是赐御书“精忠岳飞”,后又得牛皋、董先、李道等所部,岳家军声威渐重,战力突飞猛进。

    可是靖康之难已经过去数年,自己虽一直满载报国之心,也无能北上,那次正是行军途中,路过一处山峰,岳飞攀登而上,竟遇到了此生都视为知己的秦穆川,二人言语投机,便在山头饮酒畅谈。

    激动之下,岳飞作《满江红》上阙,当时满腹壮志书于纸上,那场景至今犹在眼前,只可惜修为高绝的秦穆川竟已早逝,不禁心中一阵悲戚。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写到这里,皇上与秦桧、汪伯彦等人都已站在岳飞身后,看他奋笔而书,不禁也升起一阵慷慨激昂之气。

    “好……好……”

    “岳将军心中壮志尽书于纸上,真是大妙!”秦桧不禁拍手称快道。

    岳飞写到心情所致之处,又蘸墨一蹴而就写完了下阙。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

第315节败也满江红

    夜已深,秦桧与汪伯彦一起出了皇宫,这时候先行离开的岳飞和韩世忠已经去的远了。

    他们二人在宫门前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恩师,刚在一直有一件事不甚明白,岳飞常在军中,虽有诗词,恩师又是如何知道这首《满江红》的?”秦桧笑问道。

    汪伯彦抚须而笑,笑的颇为神秘。

    “不管我如何知晓,总之现在陛下已经看到了!”

    “可是这首《满江红》慷慨激烈,抒尽心中志向,就算是我等读来也是满怀激烈,刚才陛下也深为感动、震撼,难道这其中另有玄机?”秦桧眼睛转了转,说道。

    汪伯彦眼角瞟了一眼秦桧,然后望向天空,天空上一轮明月高悬,月光洒在脸上,如沐春风。

    “会之,你我相交多年,彼此又岂能不了解?我不信你看不出这其中的端倪!”

    秦桧吐了口气,摇头苦笑,说道:“看来什么事都逃不过恩师的眼睛,其实我也就是在刚出宫门时,看到岳飞远去的背影才恍然大悟!”

    “咱们那位陛下经历过靖康之难,又是历尽千辛万苦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当年一场苗刘政变不但葬送了唯一的皇子,更是在陛下心底最深处留下了一道永远都无法弥补的伤疤,纵然他平时绝口不提,可这些年来却都还是难以咽下那口气,这大概也是他一直不愿处置韩世忠的原因!”

    “若不是韩世忠当年力挽狂澜,那场政变也许不会那么容易就过去……”

    汪伯彦缓缓点头道:“不错,听说当日大理寺卿齐麟在御前禀报刺杀相府女眷案件结果时,所有的线索明显都指向了韩世忠,当时陛下心中怒不可遏,若不是会之你关键时刻说了好话,恐怕韩世忠当时也未必只是革职就能轻了的!”

    秦桧摇了摇头,说道:“非只这一件事,就算是加上楚州军杀良冒功,固然两案线索一并都指向了韩世忠,但一切并无直接证据,我岂能不知陛下心中一直念着他当年勤王之情,就算是当面顶撞也未曾治罪,这就说明韩世忠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不轻,当时我想既然还不足以彻底将其清除朝堂,还不如全了陛下之心!”

    “倒是这两件事到底是何人布下的局,在我心中一直都看不清楚……”

    “那又管什么事,韩世忠如今革职在家,陛下有意与金人议和,自然不会轻易让他官复原职,那么目前来说挡在前面的只有岳飞,因他一战而获大功,若是理由不足必然难以撼动,今日我等也算是布下一局,其后的事就要看会之你的了……”汪伯彦目光灿然的看向秦桧,仿佛大有深意。

    秦桧微微蹙了蹙眉,不过还是笑道:“恩师这是太过看得起我了,纵然陛下仔细看过这首《满江红》后会联想起苗刘政变,勾起惊惧于‘功高震主’的念头,但要想搬开这块‘绊脚石’恐怕还要恩师多多思虑才是啊!”

    汪伯彦扫了扫周围,见四下无人,便走的离秦桧更近了些,压低声音说道:“会之何必瞒我,金人特使其实早些时候就已然进了临安城,想必你也不会不知吧?”

    秦桧不禁目光一紧,这件事自己虽然知道,但也是老爹传回的消息,而如今金人使者早就销声匿迹,不知道到

    底是已经身亡还是藏在了什么隐秘之所?没想到汪伯彦这只“老狐狸”竟也知道了。

    “老师的消息可真是灵通啊,只是……只是这位金使已经消失许久,我派人查探多日也没有找到半点消息!恩师可是知道金使藏身之地了?”

    汪伯彦笑了笑,说道:“说来这件事实在是巧合至极,只因锦瑜那孩子太过玩闹,竟通过我当年提拔的一位府吏如今的大理寺狱丞左正明,想要进入大理寺天牢看一个犯人,不巧却被一向谨慎的齐麟抓个正着,我别无他法,只好亲自到狱中接他出来,没想到……”

    “没想到竟在一间牢房当中见到了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当时狱卒见他目光凶恶,故而怒骂两句,可他仿佛半懂不懂,竟未还以颜色,我便看出那人不是我大宋之人,细想之下也就不难猜出便是金人派入临安的使者……”

    “金国使者竟然在大理寺狱中?”秦桧感叹一声,显然没有想到这个在临安城忽然消失的人,不管自己怎样寻找都没有找到,竟是出现在了大理寺狱中,或者说他本身就是“藏”了起来。

    他感叹的表情很快就凝固了起来,问道:“恩师,以你猜测到底是何人将他藏在了大理寺狱中?我想齐麟没有那样的胆量,更不会做这样的事!”

    汪伯彦似乎早就想到他会问道这个事情,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在齐麟管辖的大理寺中可谓是密不透风,就连锦瑜借助关系进去看一个人都会被齐麟逮个正着,又怎会有人能够在神不住鬼不觉中藏人进去,除非……”

    他目光有意无意的望向了身后那座煌煌“天上宫阙”,却没有再说下去。

    秦桧笑了,许久之后才说道:“那这件事便成了顺水推舟!”

    他面向汪伯彦,双手抱拳道:“恩师,这件事之后赵瑗定然会受到岳飞等人牵扯,两位皇室子弟便立分高下,立储之事也算是定了下来,会之就先行在此恭贺恩师了!”

    汪伯彦轻轻抚了抚胡须,笑道:“想必我们如此也算是为陛下分忧了啊!”

    ……

    嘉明殿中,皇上背负着双手踱着步,岳飞亲手所书的那卷《满江红》已经被挂了起来,他时不时看上一眼,只见字迹刚猛有力,气势充裕,似有一腔热血将要喷涌而出,令皇上也不禁热血沸腾。

    萨公公站在他身后,小心的伺候着,偶尔也会抬起头向那卷墨迹看上一眼,目光里却是时而飘忽,时而阴沉,只是他小心的不被皇上发觉。

    两名小太监走进大殿当中,皇上并没有发现,他们目光闪烁的看了看萨公公,然后才小心翼翼的收拾杯盘,又把一旁的香炉打开,重新点燃了特制的熏香。

    “嗯,这首满江红果然妙极,上阙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上年头……空悲切……诉说满腔抱负壮志未酬,想必当年岳飞写下此这首《满江红》时正是三十岁年纪,报国之心悠然而升,而下阙气势骇然,令人读来不禁想要饮酒挥剑,斩尽人间不平事!”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谈笑渴饮匈奴血……”

    “岳飞岳鹏举,可谓当世范文正公啊!”皇上昂首读来,不禁拍手

    大笑。

    “咳咳……”萨公公轻轻的咳嗽了两声,然后泛着眼睛看向皇上。

    皇上正在高兴,回身看向他,不禁问道:“怎么,莫非你一个老太监也能从中看出点什么来?”

    萨公公赶紧躬身,说道:“陛下诗情书法皆是当世少有,老奴又岂能相提并论,只是猛然想起一件事,却又怕说出来惹陛下不快,若是不说又怕有欺君之罪!”

    皇上故意冷笑了两声,说道:“好你个老东西,竟然敢在朕面前这般欲言又止的吊起了口味,你可知单凭这一条也能治你一个大罪么?”

    萨公公双膝一软,几乎就要跪倒在地,只是见皇上面上带着笑容,不似言语说的那么犀利,这才站稳,不过仍是长长的喘了口气。

    “陛下,说起这首《满江红》,若是真是岳将军三十岁时所作,老奴不禁想起当时传言的一件事,那时岳将军麾下的岳家军刚将牛皋、董先等所部纳入其中,可谓兵强马壮,横扫诸多叛乱都大胜而归,之后几近无敌的岳将军便放言秉承宗泽元帅的遗志以收复失地、迎取二圣还朝为”己任,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岳将军写下的这首满江红!”

    “陛下请看,这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说的岂非就是岳将军心中的抱负啊!”

    皇上这时也仔细琢磨,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起来,他眼睛上下翻转,摇摇头说道:“可即便如此又有何不妥啊?”

    萨公公把身子弯了下去,抬眼望了望圣颜,于是说道:“诗词说的就是当时的心境,可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当时朝廷给他岳家军的旨意是收复六郡而非是倾军北伐亦或是收复汴京?”

    “嗯?你的意思是朝廷下了旨意让他收复六郡,而岳飞他竟心中不快,以这首《满江红》抒怀心中愤懑之情?”

    萨公公微笑着没有再说话,言至于此,他便是不再多说下去,想必以皇上心思稠密加之帝王向来疑心深重,也能想清楚其中关键。

    “若真是如此,岂非他竟是把麾下之军当成了自家私物,难道他岳飞也要仗着功绩和十万大军的兵权在手而有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想法?可是这次大败金兀术,朕召他班师他还是……”

    萨公公这时才又缓缓说道:“陛下,非是老奴妄言揣测大将之心,而是我大宋太祖、太宗皇帝都是小心谨防武将权柄过大而尾大不掉,想来多些提防总是好的,何况就算如韩老元帅一般,当初何尝不是忠心为国,危难中舍身救主,如今还不是出了个楚州军事件,老奴之意还是请陛下慎重小心才是!”

    皇上背着手,脸上哪里还有方才的高兴之色,一时间变得阴沉不定,他拍了拍自己的前额,没想到自己一时高兴喝了几杯酒之后居然把很多事都抛在了脑后,要不是身边有萨公公提醒,他怕是也想不到此间关系。

    他微微眯起双眼看了看萨公公,然后再次望了望那首《满江红》,双眉不禁蹙了起来,说道:“让人把它拿走!”

    萨公公赶紧应道:“老奴遵旨!”

    转身之际,他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对了”

    “金使之事可有什么结果没有?”皇上忽然叫住了他,问道。

    ……

第316节岳飞死议和成

    “回禀陛下,金使已经被关在了一个极为隐秘之所,并且按照陛下所说,好生照顾,只是不让他离开而已……”萨公公回禀说道。

    皇上点了点头,又思索许久后才下定了决心,说道:“还是让秦相先行前去见见他吧!”

    萨公公一愣,但很快就明白皇上的心意,退了下去。

    此刻,大殿当中独留皇上一人,他目光游离不定的看着岳飞的那首《满江红》。

    一阵轻风从不知何时从殿外吹了进来,吹的烛台上的烛火不住的跳动,让喝了几杯酒有些晕晕乎乎的皇上内心深处又清醒了许多。

    纸上的墨迹仿佛也随着烛火的跳动一阵阵摇晃,皇上眼前好像有些模糊,他晃了晃头,以为自己有些恍惚。

    他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站稳后再望去的时候,纸上的字迹竟开始融化,黑色的线条分散后又聚拢,好像在拼凑出什么新的东西。

    “看来真的是越发不胜酒力了,喝了那么浅浅的几杯就有了幻觉……”皇上苦笑的说道。

    可是,当他认真看向面前的时候,就连脸上的苦笑神色也都凝固了起来。

    因为纸上的墨迹竟是幻化出一张脸来,一张稚嫩又痛苦的脸。

    “旉儿……”

    在那一刻,皇上忍不住大叫一声,叫声痛苦至极,他缓缓闭上了眼睛,但泪水还是涌了出来。

    眼前墨迹凝聚而成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上曾经唯一的子嗣赵旉,他此生辗转漂泊,虽贵为帝王,却没有过上太多好日子,子嗣更是稀薄至极,直到建炎元年才于应天府生得一子,当时他高兴无比,不过两月之后便拜为检校少保、集庆军节度使,封魏国公,不久后迁都临安又册封为皇太子,可谓一时无两。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当今皇上呵护有加的唯一子嗣赵旉不过三岁,便迎来了一场人生浩劫,让他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看一眼这个花花世界就提前夭折离去。

    而让皇上彻底没了子嗣的并非什么意外,而是那场让他悔恨半生都不愿提起的“苗刘政变”,再次想起那两个名字,皇上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然后逐渐扭曲。

    他忽然嘶声大叫道:“苗傅、刘正彦,乱臣贼子,你们难道还有脸出现在朕面前?”

    纸上那张稚嫩的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变成了两张极为鲜明又满是邪恶笑意的脸,皇上指着两张脸一时之间竟说不出来话了。

    那场政变没有要了他的命,却绝了他的后,也断了他的根,岂能不恨,以至于这么多年来他从不提起,更不允许任何人提起。

    可是,不提并不代表没有发生过。

    那两张脸阴测测的笑着,好像在说“看到了吧,虽然最后你赢了,我们死了,但你得到的除了那个孤独终生的位子,剩下的就只有痛苦!”

    皇上被气的开始浑身发抖,他颤抖着手,愤恨的指着两人,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这时候,好像有人在他耳边不断的重复着那句让他心坠古井深潭的话。

    那曾是个安静的夜晚,就在悄无声息当中,苗傅、刘正彦率兵围住了皇宫,一时间宫墙外火把几乎照亮整个夜空,低头向下望去,无数

    人影煌煌而立,无数双眼睛犹如银河里闪烁的星辰。

    二人大叫欲杀宦官以清圣听,于是摄于兵马之威,皇上只能委曲求全,将康履以竹篮吊落城下,瞬间喊杀之声就淹没了痛苦的求救声,之后是片刻死一样的安静。

    可是,苗、刘二人并没有因自己的退让而退兵,反而愈发张狂,那时候皇上心里正想,他们一定是以为自己软弱至极。

    “陛下的皇位来路不正,以后如果二帝归来,将何以自处?”

    无数喊声最终都变成了一个声音,那声音震动天地,仿佛变成了嘲笑、讥讽。

    皇上抱住了自己的耳朵,想让那声音远离自己,可是越是如此就越是清晰,他几欲癫狂,混乱之中,手舞足蹈,竟是疯狂的将挂起来的长书撕扯成粉碎。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的人消失不见,耳畔的声音也渐渐平息,但身为天下至尊的皇帝,竟抱着自己的头蜷缩着蹲在了角落里。

    书案上的香炉里一道青烟缓缓而升,那香气仿佛已充斥着整个大殿。

    大殿外的门半掩着,早些时候,萨公公回来后便把等在那里伺候的小太监们都遣散回去,他们本就是提着脑袋守在这里,有人做主让他们早些离去便如同重生再造,哪里还有不愿意的。

    萨公公透过那道门缝向里望去,正看到一地碎纸满是狼藉,而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竟痛苦的蜷缩在角落里,他就知道,皇上内心最沉痛、最挣扎的那一块记忆终于被唤醒了,多年来那个记忆就像是一个沉睡的恶魔一直深藏在他的心底,而今天终于派上了用场。

    他缩回头来,环抱着双手,躬身站在门外,犹如一个门神一般守住那里,这些年来多少个夜晚他都是如此,皇上安睡,他便伺候在外,随时等候召唤,这才换来的如今地位与“恩遇”。

    夜幕之中,他手指轻轻一弹,一声并不如何大但极为尖锐的声音传了出去,他相信等候在大殿顶端的那个人影一定能够听到,香炉此刻已经燃尽,很快就会被更换下来,再让两名身残体弱的小太监永远的从这个世上消失之后,这件事方能算得上滴水不漏。

    现在剩下的就是秦桧最后推波助澜的那一下了,萨公公望着夜幕露出一丝笑容,仿佛已胸有成竹,因为他知道不只是自己收到了来自金国四王子完颜兀术的消息,秦桧也一定收到了,他们两个算是金国在临安在朝廷里布下的两枚棋子,而自己隐藏多年,算是在暗,秦桧却是在明。

    他一直很想知道秦桧到底为什么要卑躬屈膝的为金国“办事”,难道他就不在乎成为史书上的“奸臣”?汉人向来不都是最在乎死后的名节吗?如果按照兀术的意思除掉了岳飞,他们就一定会背负千古骂名,即便现在权势在手,没有人敢于指出来,但历史的车轮又怎会将这样的真相埋没?

    “有些证据总是会留下的,即便你很想把它抹的干净,也一定做不到!”他笑着自言自语的说道,心中却已有了另外的“盘算”。

    ……

    清晨,天还未亮,浮云游曳于天际,犹如浩渺之烟海。

    秦桧在老爹的陪同下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宅院里,这座宅院很大,里面的房子也很多,但唯有一点,

    好像连一点人气都没有,死沉沉的。

    老爹在秦桧耳边说道:“老爷,这里曾关押过被一处黑店拐骗来的孩子,然后又从这里转手出去,男孩子大多受了宫刑,活过来的送进了宫中,女孩子则送到了临安城里的各大妓院当中!”

    秦桧微微皱了皱眉,深深的呼吸,没想到自己居然走进了这样的地方。

    不过,他并没有要退回去的意思,因为他是收到了一块代表着特殊意义的黑色铁牌,而这样的铁牌世上只有三块,要他到此地来见一个人。

    秦桧也没有带其他的护卫前来,他相信身边即便只有老爹一个人就足够了。

    天色渐明,宅院里死气沉沉的屋子也逐渐露出原形,其中只有一间的门是虚掩着的,其他的都紧紧关着门窗。

    秦桧与老爹对视一眼,见他微微颔首,说道:“应该就是这里没错了!”

    老爹先走过去,伸手轻轻推开了房门,里面也是一片漆黑,只见他一只手贴在门板上,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吸力,然后稍微用力,房门竟然直接倒了下去。

    一个膀大腰圆,满是络腮胡子的汉子正坐在对面,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身材凹凸有致的黑衣女子,还有一个横眉冷漠的清瘦男子,男子身后背着一把剑,他的眼神冷涩入骨,好像眼前的一切总是不能入他的眼一样。

    “原来是百岁阁的两位罗刹!”老爹打量了一下之后“呵呵”笑了两下说道。

    白霜没有想到刚才露了一手高深修为的人竟是一位白发老者,看起来矮矮胖胖,但同样深不可测。

    “百岁阁白霜!”

    她看了那少年模样的负剑男子一眼,说道:“他是剑心……”

    “不知前辈何许人也?”

    老爹没有回答她,而是侧身把路让开了,秦桧也走了过来。

    他看着络腮胡子看起来不似中原人模样的高大汉子,点了点头,微微欠身道:“想必这位就是尊贵的金国使者了吧?”

    那金人一愣,然后站起身来,眼珠子上下翻了翻,看了许久后才用颇为生涩的汉语说道:“你就是四王爷说的那个人?”

    秦桧点了点头,笑道:“不错,就是我了!”

    他把一小块乌黑的铁牌交还给金使。

    “不知王爷可有什么话或是东西要带给我的么?”他问道。

    金使手里握着铁牌,许久之后才放下了心中的怀疑,然后竟把自己身上已经破旧不堪的衣服一层层撕开,直到露出皮肉,一看居然贴身藏着一块有些泛黄的羊皮。

    他把羊皮拿下来,双手小心的捧着缓缓递给了秦桧,说道:“这就是王爷让我托秦大人转交给大宋朝天子的议和国书!”

    秦桧接过羊皮,上面除了羊膻味道便是来自金使身上的汗渍,想必他贴身而藏是早就做好了打算的,他并没有一入临安就来找自己,而是在等待时机,现在时机方才正式到了。

    他小心的把折好的羊皮打开,只见所谓国书之上并无太多字迹,而是以汉字书写“岳飞死议和成”,下面盖着一枚鲜红的玺印,刻画的歪歪扭扭,只能看出犹似一只盘桓飞舞的巨龙,想必就是金国的国玺了。

    ……

第317节入狱

    皇上的御书案前放着一张破旧泛黄的羊皮卷,上面的字很大,而且字迹工整,笔体娟秀,一看就不可能是外族人写的,即便一般的大宋子民也未必能写出这么好的字来。

    “看来完颜兀术身边的谋士也不乏我大宋朝的人啊!”皇上微微出神感叹道。

    秦桧没有说话,但却想起了两次前往与金兀术相见时都曾有一个书生打扮模样的人在他身旁,而且金兀术贵为金国最具权势的人物,对那个书生却仍然很是尊重。

    但对于那个书生他印象已然不深,他话语似乎很少,老爹说看不出他身上有什么高深的修为,甚至不像是一个习武之人,只是这个人一定很特别,或者也可以用神秘来形容。

    除此之外,为完颜兀术谋划的还有三个深不可测之人,飞云使、乱神使和破军使,三人不仅修为深不可测,就连所使用的武功招式都完全不同于天下各个门派,有人说他们其中必定有四大门派的影子,只是没有人能够想象一向不管世俗中事的四大门派为何突然参与天下逐鹿当中,若真是如此,那么本来微妙当中尚可寻求一丝平衡的局势立即就有了极大的改变。

    毕竟四大门派只需其一就足可以影响天下格局,这是包括各国皇室都无不承认的事实。

    “岳飞死议和成……”

    “完颜兀术的口气可真是大啊!”皇上目光转向深沉,说道。

    他闭上了双眼,久久没有睁开,心中好像还在挣扎着什么,现在形势依然明了,一边是他期盼已久的议和与难得的和平休憩时间,一边是刚刚立下大功的大将,即便他再次被“苗刘政变”留在心中的阴影触动,已经在心里隐约决定牺牲岳飞,但冷静下来还是有些难以抉择,毕竟杀害功臣,那是要背负历史骂名的事情。

    秦桧躬身拜道:“陛下,臣知道陛下心中虽有意议和大事,但若是以牺牲大将为代价臣深以为不可,只是……”

    皇上立刻问道:“只是什么?”

    “只是前不久兵部尚书曾接到军中告发状纸,其中竟牵连到了岳将军,曹尚书不敢懈怠,于昨日讲给臣听,臣也无比悍然!”

    “竟有此等事情?快快说来!”

    秦桧目光看向皇上,只见他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的变化,似乎对自己突然提起的事并未感到多少意外。

    “前些日子,兵部接到军中都统制王贵与副统制王俊告发岳将军手下一员先锋校尉密谋造反之事,而且有其与我大宋各处守军互通信件为凭证,若不是眼见为实,臣亦不敢相信,张宪因不满朝廷召岳将军班师回朝,暂时削夺其手上兵权,其在信中竟要各处守军假称边塞又被侵犯,以助岳将军重新掌兵岳家军!”

    “什么?”皇上听罢许久才只说出这两个字来,脸色也立时变了。

    “朕还以为岳飞只是在朕面前陈述心中抱负,想要再次领兵北伐,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如此贪恋兵权,真是……真是枉费朕如此倚重于他,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陛下,您万不可如此动气……”萨公公一直没有说话,此刻见皇上真的动了心火,才赶紧上前劝慰道。

    哪知皇上竟直接甩开他想要扶住自己的手,狠狠的拍在龙书案上,说道:“秦相,此事事关重大,大宋军队万不可成一家之姓,现命你着手详查,兵部、大理寺皆任凭调遣,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秦桧躬身下拜,缓缓称是,但左右一想,又道:“可是此事毕竟并非岳将军直接所为,若要将部将张宪拿下,不知岳将军要如何处置,还有他身边长子岳云武艺高强,力大无穷,恐怕不是大理寺那些衙役所能对付的了的!”

    皇上双眉紧皱,来回的走了几步,突然停了下来,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若有抗命,皆视为谋逆!”

    ……

    秦桧手里捧着圣旨,跟萨公公一前一后的走出了大殿。

    他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微笑着看向身后的萨公公,说道:“萨总管,陛下这两日以来可是发生了什么,怎么我看他心思越发深重了?”

    萨公公恭敬的点了点头,说道:“不瞒秦相大人,陛下昨日深夜把所有人屏退之后,只留他一个人独自在嘉明殿中待了许久,似乎是什么事触动了他想起那件事来!”

    他虽然没有明言,但秦桧岂能不知他所说的“那件事”指的是什么?

    “有些事真不知是好是坏啊!”他有

    些感叹的说道,目光却一直盯着萨公公的表情。

    萨公公双手仍旧插在宽大的衣袖当中,面带着微笑,却笑而不语。

    秦桧看着这个在皇上身边跟了许多年的老太监,他虽然一直谦卑、恭谨,做什么事,说什么话绝不会超出职责范围,就算是做过什么隐秘之事,也都是按照皇上的安排行事,那么也就算不上什么隐秘之事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近来每次见到他,秦桧总会有种很特别的感觉,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那颗完颜兀术留在临安城里的另外一枚棋子,他曾查过,最有可能的就是百岁阁这个神秘的杀手组织,但绝不可能是十二罗刹其中的任何一人,哪怕阁主夜烬也不是,因为他们都还太年轻,必然是不可能担负起这份隐秘的职责。

    唯有那位最为神秘的老菩萨,临安城里除了夜烬,恐怕再也没有人见到过他的真实面容。

    想到这里,秦桧笑着笑着突然说道:“佛祖度世,菩萨慈悲,不知道萨总管在深宫当中待了这么些年,是否还有慈悲之心啊?”

    萨公公不慌不忙的抿嘴笑了笑,回身望了望那座整个皇宫里最为高大巍峨的宫殿,然后说道:“在这座外面看起来辉煌的皇宫深处,永远都有人穷极一生都想象不到的事发生,昨天还欢腾喜悦的小燕子可能明天一大早就消失无踪,所以对于有些人来说,慈悲确实是一个很奢侈的词啊!”

    “倒是秦相,一家老少欢乐融融,听说掌上明珠已得陛下亲自下旨赐婚,那真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啊,只是眼下朝局不明,莫要再出个什么秘密杀手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故而秦相还是多多提醒夫人和小姐少出些门才是!”

    说完,萨公公便没有丝毫犹疑的走了,秦桧自然明白这位总管大人方才所说已然明白自己在试探他的身份,没想到的是他留下的这些话竟反而让自己愣住了。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目光变得无比阴沉。

    “若他就是老菩萨,一直暗中掌管着杀手组织百岁阁,那么万安寺的刺杀行动是否也就是他策划指挥的?”

    任谁都看得出,丛林深处自杀身亡的杀手虽然都穿着大宋军中的服饰和特制的武器配备,可只要稍微一想就会明白,韩世忠半生光明磊落,虽然并非同路之人,但不可否认他是个大丈夫,大丈夫就不会做那样阴险之事,所以万安寺刺杀绝不可能是韩世忠指使的,只是当时形势所迫,包括皇上在内,大家纵然心知肚明,可还是给了韩世忠革职的处置。

    “这位总管大人真不愧是在皇宫之中沉浸多年,说话也是这般的滴水不漏!”

    他又看了一眼萨公公离去的背影,发现他已经不再像在人前一样卑躬屈膝,而是挺直了身子。

    ……

    驿站里,岳飞跟韩世忠坐在一起,韩世忠正在娴熟的拿起炉灶上已经煮沸的水,把杯具冲泡之后,装满茶叶。

    岳飞记得他认识韩世忠的时候他从不饮茶,因为他只喝酒,他说酒性烈,壮怀激烈,是为豪杰。

    可现在他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性情也冲淡了许多。

    “韩兄……”

    岳飞手按住了一只杯子,想让韩世忠暂时停下来手上的动作。

    “你真的已经对朝廷如此失望了吗?”

    韩世忠抬起眼来,望了望近在咫尺的岳飞,说道:“我终究已经老了,心中的抱负自然也老了,就像我曾经只喝烈酒,而现在却滴酒不沾!”

    说完,他又继续把烧开的水壶拿了起来,把茶先洗一遍。

    “不过鹏举……近来我直觉愈发不好,劝你还是暂避锋芒才是,这些年来我解甲归朝,离陛下的距离比你近,他心中藏了太多的东西,一旦触动了,绝不是好事!”

    岳飞淡然笑了笑,说道:“我又何尝不知,但你不知道那日我奉旨班师时一路上所见到的景象,本是逃难如流的百姓都跪在道旁,泪流满面的问我,是否朝廷已经放弃了他们,任他们被金人宰割?”

    “每每念及此景,我都难以入眠,深觉为天下计者,民心不可负,更不可久负,所以在入临安之前,我便已想好,即便是一死也要力争北伐,收复我大宋的大好河山!”

    韩世忠见他说的真诚,却不禁叹息,只是他深知军中之人的脾性,就算是自己再怎么劝,也是拉不回这头已经跑出去的牛。

    院子里,岳云和张宪正在无事发呆。

    “大公子,你说咱们都来临安这么久了,牛二哥他们在干什么?”张宪问道。

    岳云想了想说道:“也许他此刻也在念道我们!”

    “我怎么总感觉大帅他一直都忧心忡忡的,难不成皇上不放咱回去了?”张宪苦着脸说道。

    岳云没有回答他,却猛然想起一事,问道:“你给几位将军写的信可有回音了?我怎么总觉得此事不告知父亲实为不妥?”

    张宪摇了摇头,说道:“当年王贵他们那些人都曾受过元帅的恩,此刻要他们帮些忙又有什么了?”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就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岳云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洛北正被守门之人拦住,似乎有什么着急之事。

    他赶紧跳起来,说了句:“我们过去看看!”

    洛北被驿站守门之人拦住,好在岳云和张宪及时过来,他来不及去管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守门人,拉着岳云便往里走。

    “洛北怎么了?”岳云知道洛北必然有事,问道。

    “我马上要见岳伯伯,朝廷的人很快就要到了!”洛北的声音很急促。

    “什么?朝廷什么人到了?”岳云不解道。

    “派来捉拿你们的人!”

    这时候,他们刚走到岳飞房门前,就听到一阵阵极富规律的马蹄声、脚步声,还有兵器、甲胄的声音传来。

    驿站的外门“铛铛”两声被踹的大敞四开,然后手持长枪的军士便如两条流水一样涌了进来。

    洛北回头一望,不禁心往下沉,赵瑗把朝廷要将岳飞等人抓拿押入大理寺的消息传递给他,他便一刻未停的跑来驿站,没想到终究还是迟了。

    卫兵左右站立,然后从外面走来两个人,一人身穿官府,面色如铁,洛北一看就认了出来,正是大理寺卿齐麟。

    而另外一个人全身武装,他也认识,乃是他初入临安时破获黑店当晚带兵前来为难还差点与王怀安起了冲突的梁子衡。

    他们两个人的出现,自然就代表着大理寺和卫城司。

    齐麟和梁子衡并肩而站,互相对视一眼,然后还是梁子衡抿了抿嘴,提高嗓音道:“驿站之人莫要惊慌,此次前来只是要带岳飞岳将军与手下两位部将回去问话!”

    他目光落在了岳云和张宪身上,短暂的低了低头,然后面色阴沉的看向他们。

    “两位可是岳云、张宪吗?”

    岳云拍了拍洛北的肩膀,让他先去屋中,自己和张宪回身,他长身玉立,面对梁子衡和他带来的两队人马仍旧面不改色。

    “在下正是岳云,这位是张宪,还未知晓大人是哪个衙门?又因何事来抓拿父帅与我等仨人?”

    梁子衡对眼前这位年轻的将军不禁微微点头,说道:“在下卫城司副司使梁子衡,有人向朝廷举报张宪私自与边军同信,密谋谎称边事不宁,以此骗取兵权,此举说的重点可视之为谋反!”

    岳云一听,不禁双眉紧皱,没想到一直在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张宪双眉一挑,不禁怒道:“这事是我一个人所为,与其他人没有任何关系,你们若要抓反贼就抓我一个人便是!”

    梁子衡见他犹如愤怒金刚,心中也升起一阵怒意,正要让手下兵士上前,却被齐麟拦住。

    齐麟朝他微微点头,然后面向岳云说道:“公子,不管几位是否有谋反之心,我们现在是奉了圣旨请你们回去,我想凡事只要调查清楚便能还之清白,若是两位将军在此与我等发生冲突,那就算是落实了罪名了!”

    “你觉得如何?”

    就在岳云与张宪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岳飞已然从屋中走了出来,他一身长衫,一脸平静的看着眼前的阵势。

    他朝梁子衡和齐麟抱了抱拳,然后扫了一眼岳云和张宪,沉声说道:“齐大人所说不错,你们二人不可胡闹,我岳家军子弟只有忠心报国,又岂可抗旨不尊?”

    说罢,他轻轻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韩世忠和洛北,然后点了点头,再不迟疑的走了出去,岳云和张宪愣了愣,见岳飞如此,他们也只能低头任命。

    梁子衡带兵将岳飞和岳云、张宪押着出了驿站,齐麟望着不禁他们三人的身影,不觉间落的满眼悲凉。

    “哎,这天下到底是怎么了?良将何辜,良将何辜啊?”

    ……

第318节送往临颍的信

    洛北冲进驿站,终于见到了岳飞,而岳飞正在与韩世忠一边煮茶,一边畅聊着曾经的沙场岁月。

    看到洛北惊慌失措的跑进来,岳飞笑了笑,向他招手说道:“洛北,你怎么来了?快过来,喝几杯韩老煮的茶,我原以为他只会大口喝酒的!”

    洛北看了看岳飞,又看了看韩世忠,走的近了,但哪里有喝茶的意思?

    “岳伯伯,你……你快些离开这里……”

    岳飞双眉微挑,问道:“出了什么事?”

    洛北目光朝外面瞟了瞟,感觉还没有其他的动静,颇为紧张的说道:“刚才赵瑗找到我,说是……朝廷给岳伯伯定了罪,已经派兵前来抓拿你们,此刻应该早路上了,若是走的迟了恐怕就来不及了!”

    岳飞缓缓的站起身来,看了洛北一会儿,显然这个少年是不可能开这样的玩笑的,他见过赵瑗,行事稳重又有着同龄人少有的冷静,既然消息是从赵瑗那里传出来的,就一定不会有错。

    他深深的呼吸,还是笑道:“我岳飞自觉半生行事未曾愧对过陛下和朝廷,若说有愧也唯有对不起那些随我一起征战沙场的将士们……”

    韩世忠也站了起来,深深的皱起了双眉,性情已经冲淡许多的他突然脸上出现了极重的怒意,但很快就都变成额担忧。

    “自从陛下寿辰那夜之后,我心里一直惴惴不安,没想到竟来的这么快,陛下自从苗刘政变之后就一直对手握兵权的大将心存忌惮,加上有些人故意的挑唆甚至罗织罪名,以陷害忠臣良将为能事,果不其然,我丢官罢职之后,你也未能幸免!”

    “洛北,来的都是些什么人知道吗?”韩世忠沉声问道。

    洛北想了想,说道:“依照赵瑗所说,前来抓拿岳伯伯三人的应该是大理寺和卫城司!”

    韩世忠不禁脸色越发难看,岳飞却仍旧平静,说道:“难道有什么不同?”

    韩世忠咬了咬牙,说道:“卫城司负责临安守卫,按说此事不该惊动卫城司,若是他们出动则必然是担忧有人犯上作乱,可是……”

    “鹏举,我劝你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只要不入大牢凡事都还可有回转的余地,若是那些奸佞之人真的把证据坐实了,到时候怕就难有出狱之日了……”

    “岳伯伯,我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一定要护着你离开这里!”洛北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双手握紧了拳头,认真无比的说道。

    岳飞微微扬起了头,这些日子他也曾忧心忡忡,为的却不是自己的安危,在驿站里睡的并不好,常常夜晚一个人望着夜深出神,所以眼里布满了血丝,但此刻,他的眼神里却突然轻松了下来。

    他深深的摇头,说道:“我自问为臣者未曾谋私,为将者未曾擅动兵权,天日昭昭,必可还我清白,可若是此刻我跟你一起逃离这里,恐怕就一生再无清白之日!”

    韩世忠本来还要再说什么,却见他目光坚定无比,知道再怎么劝也是无益,于是认真道:“那我便跟你一起到大理寺的狱中,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为你罗织了怎样的罪名?”

    岳飞却还是摇了摇头,说道:“韩兄,不可!我还

    有一件大事想要交托给你和洛北!”

    “什么事?”韩世忠问道。

    “此次我若入狱,最担心的不过是驻扎在临颍的十万岳家军,牛皋现为军中主将,除了我也只有他能调遣大军,而且他在军中威信极重,但他为人冲动容易受人挑拨,如果不明就里,因我入狱而发兵前来救援,不但陷我于不忠不义的境地,更会令陛下猜忌、坐实谋反罪名,到时候动摇了这支本是对抗金人根基的大军,那便是我岳飞百死都无法赎之万一的罪孽了!”

    岳飞双手抱拳,在韩世忠和洛北面前竟是如此大礼,说道:“韩兄,待我入狱之后,你切不可到狱中见我,亦或是面见陛下求情,只要替我稳住牛皋和十万岳家军,便是对我岳飞再造之恩……”

    韩世忠知道岳飞所说不错,若是岳家军真的为此而私自离开临颍,向临安赶来,那一定瞒不过朝廷的眼睛,甚至有人会因此而高兴不已,那样一来岳飞就算是一身清白也永远都没办法洗清了。

    他不禁叹息一声,双手紧紧握住岳飞的手,眉宇之间虽还满是担忧之色,但不禁对岳飞的报国之心更为敬佩。

    说完,他们便听到了门外传来的对话声,岳飞淡淡而笑,说道:“该来的既然已经来了,我若不出门相迎,怕是空惹人耻笑了!”

    他刚要往出走,又注意到洛北双拳紧握,眉目之间竟变得极其古怪,双瞳已然转黑,不免担忧起来,沉声说道:“洛北,可还记得岳伯伯曾与你说过的话?即便有一天我身首异处,也绝不允你因为我报仇而徒自开启杀戮之途,若是不然,岳伯伯便死不瞑目!”

    岳飞和韩世忠已经走了出去,洛北却怔怔的站在原地,岳飞的声音久久回荡在他耳畔,曾经的谆谆教诲也都袭上心头,他望向岳飞走出去的背影,原本心中正要缓慢悄无声息建立起的某种坚硬竟在此刻瞬间崩塌。

    ……

    于是,韩世忠和洛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岳飞与岳云父子,还有部将张宪被卫城司带走,然后押入大理寺监牢当中。

    韩世忠在屋子里来回的踱步,洛北和赵瑗,还有杀生坐了下来,一时间愁眉不展。

    “我听说是王贵与王俊以张宪用书信鼓动边军营救岳将军为由告发其心中谋反之意,陛下当时大怒,就让秦丞相审理此案!”赵瑗说道。

    “我想陛下也是一时生气不查,只要经过详细调查之后一定能还岳将军以清白!”

    韩世忠突然停下了脚步,手拍在桌子上,叹道:“你终究在陛下身边时间尚短,不知陛下心中对掌握重兵的大将有多么忌惮,当年朝廷突然让我交割兵权回到临安,若不是我毫无抵抗之意,怕是早就已经活不到今日了!”

    “不知道苗傅与刘正彦若是知道那一场政变会给一代帝王心中留下如此深的裂隙,他们会不会也有后悔之意?”

    他手缓缓攥成拳头,说道:“陛下如今虽然还没有直接下旨如何处置,但既然交给了秦桧,想必跟坐实罪名已经没有太大的区别,你们别看他平时身为宰相仍旧和气至极,可不管他如何伪装都必然是瞒不过我的,他就是满朝文武乞和之人当中藏的最深的那一个

    !”

    “如今我革职在家,岳飞身陷囹圄,主张与金人开战一举收复失地的大将已然没有人能够与之对抗,屈辱求和终于如他所愿可以达成了!”

    赵瑗想象不出平时确实无比和气的秦桧竟有如此深邃的心思,但现在事实确实如韩世忠所说,天平完全偏向了议和一派。

    “那我们能做什么?”一直没有说话的洛北突然说道。

    韩世忠看了看洛北,忽然想起了岳飞被带走之前所说的话,沉了沉声音,说道:“险些忘了大事,如今局势尚不明朗,若真是如岳飞所言,他被抓入狱,有人暗中挑唆正驻扎在临颍的十万岳家军,只要岳家军一动,他这不臣的罪名便算是永远都洗脱不去的了!”

    “我这就亲笔书写一封书信,洛北你快马赶往临颍,一定要面见牛皋,让他切不可轻举妄动……”

    ……

    临颍,岳家军大营当中。

    牛皋拿起酒壶使劲儿往嘴里灌了两口,然后丢在一旁,靠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很快就鼾声四起。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都是这样,喝醉了就蒙头大睡,醒了之后到处转转,看看兵将的操练情况,除此之外再无别事,反倒是因为岳飞去了临安久久没有传来消息而担心,不过想到自己再怎么担心也没有,就只有喝酒以解忧愁。

    以前岳飞在的时候,他们没有人敢随意饮酒,现在岳飞人不在军中,牛皋成了岳家军资格和功绩都最老的一位,自然没有人敢管他。

    这时候,营帐的布帘被人掀起,未经禀报,竟有人敢于闯进中军大帐,这通常都是要挨板子的。

    “牛叔叔,你怎么又一个人喝的酩酊大醉?”全副武装的岳雷把手里拿着的硬弓丢在一旁,拿起水壶就是一顿牛饮,然后才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看来是训练累了也渴了。

    牛皋睡梦之中就听到有人大声喊叫,缓缓从梦中醒来,眼睛还没有睁,便气道:“你个小雷子,没看到你牛二叔正做着好梦,你这么一叫就全给扰散了!”

    “嘿嘿,我是牛叔叔,我爹在军中的时候,你馋酒了也只敢偷偷溜出去喝上一两口而已,现在倒好……父亲若是回来,你该如何自处啊?”

    牛皋霍然从椅子上坐直了些,瞪着眼睛,说道:“我这么说,若是你爹现在回来,就算是让我挨上个一百军棍也没个所谓……”

    一听他这么说,岳雷也只能叹息一声,不再言语,因为他们都知道岳飞此次临安面圣必然满是崎岖,皇上派了十二队人马以十二道金牌召起班师,这是前所未有,也难以想象的事情。

    “喂,小雷子,咱爷俩也别关是在这里说,让青青那个小妮子做两个拿手的菜来,咱俩一边吃喝一边说怎么样?”牛皋翻了翻眼睛,突然笑着说道。

    岳雷苦笑着摇头,这些日子有些苦闷,也只有牛皋这样的性格才能如此乐观的度过,其实他也知道,牛皋跟随父亲多年,又怎能不担心?只是他作为如今军中的主心骨,自然不肯把情绪都挂在脸上。

    他刚要站起来,就听到外面有人叫道:“牛将军,岳帅身边的两名卫士前来送信啦!”

    ……

第319节十万岳家军

    一听到外面的叫喊声,牛皋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犹如一阵轰隆隆乱鸣,他瞬间跳了起来,把桌子上狼藉的杯盘全部扫到地上。

    但激动之后,又突然冷却下来,他看了看一旁也同样看向自己的岳雷。

    “莫不是什么坏消息吧?”

    但很快他又“呸呸呸”了几声,摇摇头说道:“老牛怎么也能这么慌张了!”

    然后朝外面大声叫道:“快把人带进来……”

    两名满脸风尘的岳家军军服模样的卫士走了进来,一看到牛皋和岳雷,不禁双膝一软,差点跪了下去。

    牛皋一拍桌子,怒道:“你们两个臭小子,咱岳家军什么大阵势大场面没见过,怎么去了一趟临安就成了这副样子,若是要你们再去上战场是不是要被吓的尿了裤子?”

    那两名卫士紧张的看了看牛皋,又看了看岳雷,哭丧着脸说道:“牛二爷,二公子,咱们没有保护好元帅,他……他……”

    牛皋一听立即瞪大了眼睛,大手用力拍在桌子上,可是却许久都没有说出话来,最后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你们说什么?快点给我把话说明白,大哥他……他到底是怎么了?”

    岳雷也已经起身,快步走到两人面前,凝眉问道:“你们别急,一句一句的说明即可!”

    两人这才意识到刚才的表现已经让牛皋和岳雷误会了,赶紧摇头道:“没有,元帅他人并没有怎样,只是朝廷不知为何竟突然把元帅三人全部拿住,下了大理寺的天牢……”

    岳雷这才听的明白,不禁红着眼睛往后退了两步。

    牛皋翻着眼睛,心中也顿时一轻,差点跌坐下去,在他心中只要“大哥”人还安全健在,那就比什么都强。

    缓了一会儿,牛皋突然好像反应过来什么,问道:“大哥是什么时候入的狱?你们两个为什么连原因都没弄明白就跑了回来?”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才恍然起来,一拍脑袋,说道:“差点忘了正经事,我们俩哪敢私自跑回大营来,这不是带着元帅被带走之前亲笔给牛二爷写的一封书信,元帅他当时从陛下的寿宴上回来便感觉不好,昼夜不眠,然后就写了这封信让我们俩立即出城快马加鞭赶制临颍交于二爷!”

    说着,其中一人脱去身上的甲胄,扒开衣服,贴身封着一封信件,他小心翼翼的将信件取出,双手交到牛皋面前。

    牛皋看了两人一眼,只见他们满脸风尘,眼中布满血丝,除此之外尽是紧张、忧虑之色,看起来的确是快马赶路一眼未合的样子,不禁也心生不忍,于是说道:“你们二人先下去吃点什么,好生睡上一觉,睡醒之后再来见我!”

    那二人听他这么说,如蒙大赦,知道自己肩负的重任既然已经转至牛皋,再多的自己二人也帮不上什么,只好按他的吩咐出了中军大帐。

    牛皋双手扶在桌子上,低着头仔细打量着那封信,来回的翻了几次,封皮上只写了“吾弟鲁山郎亲启”,并未写牛皋的名字,就连他的字“远伯”也丝毫未提。

    岳雷凑了过来,看了看疑问道:“牛叔叔,父亲写给你的信上面却没有你的名字,莫非其中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牛皋却“嘿嘿”笑了两声,拍了两下岳雷的肩膀,说道:“小雷子,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想当年你二叔家在汝州鲁山之上,虽有几手力气,也难逃打柴猎兽为生的宿命,后来山里也被朝廷封锁,咱家就没了生意,于是就学着别人那样凭着力气到山下劫些过路的客商,但从来不伤人性命,只是要几

    顿饭的铜板花花,毕竟不是什么好生意,就不敢留下自己的姓名,只是自称‘鲁山郎’……”

    他幽幽回忆起少年时的往事,不禁黝黑的脸上竟生出几分异样的色彩来,想必曾经的那些岁月让他记忆犹新,恍如昨日。

    “没想到有一次竟遇到了硬茬……哎……”他叹息一声,但没有一丝苦恼之意,反而露出笑容来。

    岳雷猜测道:“莫非你遇到的硬茬就是父亲他……”

    牛皋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想我在深山当中,力气又大,向来没有人敢来惹我,平常人就是十个八个也不在话下,哪知道当时你父亲还只不过是个瘦瘦高高的小白脸模样,可不管我用多少力气都不是他的对手,最后输的心服口服,任凭他来处置,不过当时的大哥却只是笑着看向我,问我要不要一起参军一边保家卫国,一边也可以吃饱肚子!”

    “出于对大哥的崇敬,何况有不用劫道还能填饱肚子的事情我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从那之后,大哥私下时便常打趣叫我鲁山郎,这个称号也只有我们二人知道,所以我看这封信定然是大哥亲笔所书,不会有错!”

    岳雷没想到他们年轻之时还有这些故事,这时才明白牛皋说了这些话实际上是在辨认这封信的真假,毕竟现在是特殊时候,凡事都还是小心为上。

    “既然信是父亲所书不假,那我们还是赶快看看上面写的都是些什么吧?”

    牛皋点了点头,拿起书信,缓缓撕开,他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之后又递给岳雷。

    岳雷看了忍不住皱紧了双眉,他把书信重重放下,说道:“想不到朝廷竟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我父亲带着岳家军南征北战,用多少人的鲜血和性命换回如今这大好时机,朝廷不说允兵北伐,竟然还以莫须有的罪名将父亲与大哥他们三人押进了大理寺天牢,说父亲有不臣之心,真是可笑、荒唐!”

    牛皋阴沉着脸,好像从鼻孔吐出气来,愤怒说道:“我早就说过赵家的人不知道大家这么拼命去保,以前大哥还常以此事骂我胡言乱语,现在好了,自己身陷囹圄,也罢,我们就带着岳家军这十万儿郎去临安问问皇上和秦桧,为何我大哥刚刚为大宋立下了不世之功,到临安不过才多少时间就被下了大狱?”

    岳雷见牛皋真的动了大怒之心,可十万岳家军开拔毕竟非同小可,于是冷静下来说道:“牛叔叔,虽然那两人带来的这封信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但凡事不可绝对,十万岳家军一动可以说牵一发动全身,我觉得还是要谨慎些才好,不如由我带着两百人马先行赶往临安,你还留在临颍安稳大军,若是一切属实,我们再做区处如何?”

    牛皋眼睛转了转,也才转过味儿来,心想自己这急躁的毛病差点就又犯了,若是岳飞知道必然又会责骂自己。

    “也好,只不过两百人是不是太少了些?”牛皋问道。

    岳雷谨慎说道:“父亲常说兵者国之重器,何况咱这并不是外出打仗,而是前往临安请愿,如非朝廷苦苦相逼,自然不能以兵戈相向,我此去最主要的还是把父亲入狱实情查个明白!”

    牛皋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就从背嵬军中选出两百精英,想来就是临安卫城司那几千人也足可以应付了,对了,将那两个小兔崽子也一并带上,若是有什么不测,就立刻派人送书信给我,我便带着咱这十万人马一并去他临安看望看望皇帝陛下!”

    岳雷差点被他这样冒失的性格气的笑了出来,说道:“牛叔叔,谨言慎行!”

    牛皋挠了挠头,咧嘴而

    笑,但很快气氛便又沉寂下来。

    “放心吧,你走以后老牛保证再不饮酒,只等到把大哥救出来再喝他个痛快,到时候就算是大哥他要打咱板子也任他!”

    ……

    岳雷骑战马,全身戎装,身后是两百名背嵬军将士。

    他们一路从临颍赶往临安,却没有心思看一眼路上风土人情的变换,因为大家都一心想要救出被押入大理寺监牢当中的主帅岳飞。

    温青青随军而来,换了一身利落长衫,外面罩了一件紫色纱衣,看起来利落至极。

    日上三竿,阳光正浓。

    岳雷勒马望向前方漫长悠远的古道,千里之行终于越来越近。

    “雷哥哥,喝些水吧,也让大家都稍稍休息一下,虽然心急,但也不能赶到的时候人困马乏不是?”温青青在他身旁柔声说道。

    岳雷侧过头去看着温青青,知道她关心自己,自己一心着急的想要赶到临安,但临安到底怎么情况自己却完全不知,即便带着这两百人到了临安,能做些什么他也完全没有把握,总不能直接打进大理寺监狱把人抢出来吧?

    面对着温青青温柔的目光,他还是笑了笑,可是那笑容却是如此的无奈。

    “嗯,我急着赶路,要不是你说,真还忘了大家已经长途奔袭了两日一夜没有合眼,那就让大家先休整一下,我们也好到前面打探一下还有多少路程!”

    他接过温青青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才发现自己不止嘴唇,就连喉咙深处都已经像是一条干涸已久的河流一样。

    安顿好了将士,岳雷带着温青青骑马向前又走了一段,路边有几处人家,房前的炊烟刚刚熄灭,一对老夫妻正坐在院子里端着大碗吃着午饭,老汉赤膊着上身,骨瘦如柴,但看起来精神很好。

    岳雷和温青青都跳下马来,在院门外朝老夫妻问道:“老人家,我们来问个路!”

    那老汉端着大碗,嘴角的饭粒还没有咽下去,差点被他们的叫声吓的都吐出来,刚要生气骂人,却被老婆子拽住。

    “你看那对小夫妻是不是跟咱年轻的时候也挺像的呢?”

    老汉这才多朝岳雷和温青青看了两眼,他本就少了几颗牙齿,这时忍不住大笑,终于还是把没有咽下去的饭粒给“喷”了出来。

    “我说老婆子,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人家长的是什么模样,就算是你年轻四十年再美上个十倍也未必赶得上那个姑娘啊!”老汉说话很老实,也很实在。

    可是天下又有哪一个女人原因听自己的丈夫说这样的实话?即便他们已经一起度过了一甲子岁月。

    果然,老婆子的眼睛闪出一道寒芒,满脸皱纹的脸上好像生动的画上了一幅极不高兴的画一样。

    “难道你就能及得上那个小伙子的一根小指头吗?”

    老汉大概也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另外一只手却抱住了脑袋。

    “赶不上,自然赶不上……”

    老婆子被他滑稽的样子逗的笑了起来,在老汉眼中,这笑容虽然不及四十年前美,但他还是愿意再多看二十年,然后跟眼前的人一起埋进土里。

    能一起经历岁月沧桑并坚持走完一生的两个人,或许才是这世上最美的一道风景。

    老夫妻的话岳雷和温青青自然都听得清清楚楚,温青青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但她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去偷看一眼岳雷,然后又像是做了贼一样,别过脸去,生怕他那时候也看向自己。

    ……

第320节阴谋初显

    岳雷和温青青从那对热情的老夫妻口中好不容易才问出了路,两个老人就差拉着他们一起吃粗茶淡饭,问他们什么时候成婚了。

    他们自然不可能再留在那里,因为还有两百将士正在等着他们回去,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距离临安还有不到五十里的路程,如果快马加鞭,于明日辰时便能赶到。

    中午的阳光依然很烈,耀眼的光芒照的人有些睁不开眼睛,岳雷和温青青回去的时候,两百将士已经全部上了战马,显然,他们没有真正要休整的意思。

    看到这一幕,岳雷的眼睛不禁红了。

    眼前的所有人都曾一起出生入死,他们没有人真的畏惧死亡,只怕此生没有希望。

    可是希望是什么,想到这个词的时候,他们就想到了岳飞,那个统兵多年两鬓斑白的岳家军主帅,他们曾一起围着火堆纵情高歌,然后也一起迎着血色的夕阳,义无返顾的冲向敌军当中。

    厮杀,鲜血犹如被刺破的晚霞一样,染红了天际。

    眼前是一条蜿蜒又一望无际的古道,看起来遥远的仿佛直上云天。

    阳光照在每个人鲜明的甲叶上,反射出更为刺眼的光,烈日的热度很快就穿过了厚厚的盔甲,额头前的汗珠滚滚而下,但他们目光里只有前方的路,在他们身后是飞舞的烟尘。

    能为别人出生入死的人一定都有强大的信念,可自从岳飞被朝廷以十二道金牌召回开始,十万如狼似虎的岳家军将士第一次眼里有了茫然。

    此刻,他们像是一条奔涌而来的大河一样冲上古道,他们心里只想接回他们的元帅,哪怕看到他平安也好。

    正在急行间,原本空旷一览无余的漫长古道上竟突然起了滚滚烟尘,仿佛有一支疾驰而来的快箭已经离开了弦。

    岳雷轻提马缰,眼看着迎面驰来的竟是一匹速度极快的高头大马,甚至比他们这一群人所骑的算得上世间精选出来的,而且训练有素的战马还有神骏许多。

    他不禁皱起双眉,对温青青说道:“你看远处来的那匹马,真是世间少有啊!”

    温青青仔细瞧了许久,这时候那匹骏马已经又近了许多,岳雷顺手拿起挂在马鞍上的长枪,神情戒备,两百名将士自然也警惕起来。

    “雷哥哥,我看那匹马怎么那么熟悉……”温青青望了许久说道。

    “哎呀……”她突然惊讶的一声大叫。

    岳雷知道温青青向来稳重,很少有这样一惊一乍的时候,说道:“青青别怕,不管遇到什么,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受伤!”

    哪知温青青却摇着头,说道:“雷哥哥,你看对面那匹枣红色的马,难道不觉得熟悉?”

    岳雷一听才又认真看去,这时候距离更近了些,他一看果然是一匹神骏无比的枣红色骏马,而在它背上的是却是一个少年。

    “洛北?难道那是……是洛北?”

    “对,一定就是洛北,那匹马正是当初在秦希和洛北离开岳家军军营时,秦希借给洛北的红珊瑚,一定就是他……”温青青满脸惊喜的说道。

    岳雷再不迟疑,将手中的长枪抛给身后的卫士,纵马飞驰而出。

    漫长的古道上,两匹马相向而来,身后尽是滚滚烟尘,在相距不

    远的时候,他们分别拉住马缰,各自满脸惊讶之色,但很快就变成了重逢的喜悦。

    岳雷与洛北骑在马上,互相对视了许久,两人突然都迎着阳光大笑起来,这是自从郾城之战分别之后第一次相见。

    “岳雷哥哥……”

    “洛北兄弟……”

    ……

    御书房中,皇上坐在书案后面,低头正看着面前的奏折。

    下面站着的是秦桧、汪伯彦,刑部尚书、兵部尚书、齐麟,还有两个少年,赵璩和赵瑗。

    “说说吧,岳飞几人的事到底如何了?”皇上还是没有抬起头来,却问了句。

    秦桧躬身道:“回陛下,岳飞与他长子岳云以及部将张宪都是沙场宿将,三司审讯自然难让他们开口……”

    他转过身看向齐麟,微笑着说道:“不知道齐麟齐大人可以什么想法?”

    齐麟皱了皱眉,脸色如铁,说道:“秦相的意思莫非是我大理寺未曾尽力,还是岳飞三人实在是太过狡猾?”

    这时,兵部尚书曹大人往前走了两步,说道:“齐大人,岳飞等人立下不世之功,早就在军中飞扬跋扈,有了不臣之心,不知道可曾对其三人用过刑具?”

    齐麟看了看兵部尚书,知道他一向善于嫉妒,更早就对岳飞没有好感,说不定王贵等人的举报就是他们捏造出来的,只是现在这种场合自己没办法当众说出来。

    面对兵部尚书,齐麟毫不客气,不禁冷笑道:“曹大人,自古以来刑不上大夫,何况岳飞乃是我朝可抵外辱的大将,现在虽然有王贵二人的告发,但还无法确认岳飞三人便有谋反之心,如大人所说若是他早有此心,又何必等到入了临安成为瓮中之鳖?曹大人掌管兵部多年,若换做是你,难道要做那‘不臣之心’的事会只身三人而不是率十万大军?”

    曹大人被他的话怼的哑口无言,只能瞪着眼睛浑身一阵颤抖,哪里还能说得出来话。

    齐麟再不看他一眼,而是伏地跪倒,说道:“陛下,臣非是为岳飞等人开脱,而是事关我朝大将,凡事多须谨慎,若是只因两人的告发便立即降罪,岂非太过草率?”

    皇上这才放下奏折,抬起头来,点头说道:“齐爱卿所说不无道理,岳飞毕竟是朝廷少有的能战之将,何况又新立战功,若是拿不出个实据,轻易处置岂不是寒了天下将士的心?故而没有实据之前动用大刑是万万不可的!”

    “不知几位爱卿可以什么好办法可以尽快确定其是否真有谋逆之心?若有,自然要按朝廷律法处置,若没有,也不能就这样关着……”

    秦桧几人都认真听着皇上说话时的语气,不见有什么异样,他用余光看了看站在皇上身后的萨公公,只见他好像陷入了沉思,宛如一座石像菩萨,脸上完全看不出什么表情。

    他又怎会不明白,岳飞一首《满江红》自然不足以触动皇上对于“苗刘政变”的厌恶之情,而是有人暗中使了什么办法让他陷入幻觉,以致于皇上在心里早就把岳飞视如苗傅、刘正彦之流,就算还未归为一类,但也还是忌惮手握兵权的大将再次掀起政变的可能,然后再有人推波助澜,除了金使“岳飞死议和成”的国书之外,还有王贵等人的举报,这才促使皇上把岳飞三人押入

    大理寺监狱。

    可是,皇上此刻会不会有所怀疑,或者有所犹豫?还是他只是想着坐实证据,处死岳飞之后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赵璩站在大殿当中,一会儿抬头望望皇上,一会儿听听他们争吵,显得很是无奈又无聊,但毕竟有皇上在座,他也不好说什么,可显然没有认真听的意思。

    赵瑗听他们说的这一切,本以为岳飞入狱,如今是墙倒众人推的局面,没想到齐麟竟还敢于站出来说几句话,但他也听过齐麟的声名,或许刚直秉性多于要保住岳飞本身的意思。

    这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汪伯彦站了出来,微笑着朝皇上使了一礼,然后缓缓说道:“老臣有一个办法,既可不用大刑从岳飞口中拿到供状,又可准确无误的试探出他岳飞是否真有谋逆之心……”

    皇上听了捻了捻手指,笑道:“汪老想来稳重过人,快把想法说来大家听听!”

    秦桧心道:“早就该想到一直没有说话的汪伯彦一定是在心里盘算着什么,对于官场利弊他一向老道至极,这也在意料之中……”

    齐麟和兵部尚书曹大人互相冷冷的对视了一眼,都不再说话。

    汪伯彦清了清嗓子,说道:“岳飞手上有一支十万的岳家军,能征惯战,这一点大家应该不会忘了吧?”

    听到他提起“岳家军”,赵瑗不禁心头一惊,立即望向汪伯彦,只见他满脸微笑,不慌不忙,似乎胸有成竹。

    赵瑗一向冷静,可真是心里不免开始快速跳动,一个念头在脑海当中说过不停。

    “他们一定是想要把岳将军置于死地,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是闭口不言以求自保,还是……”

    “陛下,岳飞奉旨班师后,十万岳家军现驻扎在临颍!”兵部尚书立即回禀道。

    “若要试探出岳飞是否真有谋逆之心,关键之处便在这十万岳家军上面!”

    汪伯彦朝兵部尚书笑了笑,然后继续道:“曹尚书掌管兵部,自然知道我大宋军队调动向来是以陛下圣旨或是兵部官碟为凭据,若是两者皆无而大军擅动说明什么,就不用老朽多言了吧?”

    曹尚书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陛下,汪老所言极是,若是那临颍的十万人马真有异动,自然不言而喻,岳飞的谋反罪名便是证如铁石!”

    齐麟皱着眉,他也没有想到此间,朝汪伯彦看了看,见他面带微笑,显然这并不是无端猜测,不由得跪倒在地,担忧道:“可是十万大军若向临安有所异动,必然非同小可,我等难道无所作为只任其席卷而来,这般大事岂可不防?”

    汪伯彦禀报道:“也唯有此举方能知一人之心,若朝廷现在有什么动作,或致使十万岳家军不敢擅动,到时候便不能奈何岳飞,其真是包藏不臣之心,到时候就是放虎归山!”

    曹尚书在一旁赶快说道:“陛下可下密旨于卫城司严密守卫,并让临安城最近的几支驻军悄然接近,若岳家军真敢擅自前往临安,也不至于有所闪失!”

    皇上目光越发深沉,让人难测其心,最终开口说道:“就依几位爱卿所言,兵部执朕旨意,与卫城司一同派人严密监视临颍岳家军动向,若是岳家军无令而动,岳飞便难逃一死!”

    ……

第321节赵瑗获罪

    皇上说完之后,便闭目不语,显然这些天以来他也没有休息好,萨公公见此情形,便轻声走了下来,然后伸手一指,意思皇上已经累了,让大家动静小点,暂时先退下。

    赵瑗走在最后,望了一眼皇上,忽然发现眼前的一切竟变得不再清晰,甚至都开始越来越模糊,无比的渺茫。

    踏出大殿的门以后,其他的人都已经离去,可他怎么也挪不开脚步,惴惴不安的望着这座巍峨的宫殿,眼前不禁想起了故都开封的断壁残垣,还有五国城里大宋皇室曾经所受到的种种凌辱,那个时候他的年纪还小,可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却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噩梦。

    经历了朱仙镇一场大战,战场上的惨烈他记忆犹新,甚至在他意识里,那些活下来的兵将麻木的抬起一个个早已变成冰冷尸体的同袍时所露出的眼神,那该是多么的悲哀,那悲哀不只是生与死的悲哀,更是朝廷和大宋的悲哀。

    想到这些,他抬起头望向天空,想要让阳光的热度尽量渗入自己的躯体和灵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越来越冷。

    想起莲花寺里慈悲为怀的无岸大师,想起为了保护自己离开而一个个甘愿赴死的黑衣卫士,想起单人独骑冲进金兵押送的三千人俘中的杨再兴,想起知道自己身份后详密安排护送的大将董先,听说他死在了金人密谋设下的埋伏之中。

    想起从金人营帐里走出来时,衣衫凌乱的芸娘。

    还有年纪轻轻如洛北,虽然他没有亲眼所见,但杨再兴死于金兵的弩箭之下,他竟能掷长枪一举射死金国大将,一幕幕壮烈满怀的场景犹如翻涌的浪涛一样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抔抔滚烫的热血汇聚而成的景象,有人说若想一个国家屹立不倒,就不能让那些忠臣志士的血真的变冷。

    想到这些,赵瑗惴惴不安的心忽然放松下来,他望着头顶的阳光淡淡的笑了。

    “芸娘,我知道你只是一心的想我能平安无事,但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我总不能看着大宋的忠臣惨死而什么都不做,若是为了苟安于世,我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更对不起那些为了我而死的义士了!”

    他转过身来,跪在了大殿门外,让两侧守护的卫士也是一惊,不过很快,他们的脸上就恢复了平静,因为站在这里久了,不管是什么事也就习以为常了。

    ……

    萨公公再次回来的时候,赵瑗仍旧跪在那里,他看到那个单薄的背影时,满是皱纹的眼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但很快他就小跑着过来,大惊之下说道:“哎呀,我的小爷,你怎么还跪在了这里,陛下此刻大概正在里面休息呢,这些天来他都没怎么休息好,有什么天大的事还不是都要等陛下睡醒了再说!”

    赵瑗轻轻的回头来,朝着满脸紧张的萨公公温和一笑,但那笑容里却透着满满的坚定不移。

    “萨总管,我是想向陛下为岳家军求情……”

    “愿以赵瑗的性命保他……”

    萨公公立即大惊,然后眼疾手快的捂住了赵瑗的嘴,见赵瑗没有反抗,才松开了手。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我的小爷,你可知道陛下这些日子为什么总是睡不好吃不香?他可真是对岳飞这件事动了肝火,想想自岳飞班师的消息传回朝廷,陛下就高兴的对其赞不绝口

    ,哪知道竟会有如今的事?”

    “现在这件事还没有完全下了定论,你又何必以自己的前途甚至身家性命来触怒陛下呢?”

    就在这时候,里面突然传来了皇上的声音,说道:“谁是在外面说话?”

    萨公公皱了皱眉,立即回道:“陛下,是老奴!”

    “哼,你个老东西,还敢欺骗于我?”皇上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怒意。

    “陛下,是赵瑗有事想要求见!”赵瑗叩头说道。

    萨公公没想到这少年看起来冷静的与众不同,实际上还是太过稚嫩,只能摇了摇头,轻甩了甩衣袖。

    “有什么话就进来说吧!”

    “公子请……”萨公公推开了御书房的门,然后侧身退开,让赵瑗先进。

    赵瑗起身,也许是跪了太久,让他双腿有些发软,差点跌倒下去,好在那一瞬间萨公公伸手扶住了他。

    他感觉萨公公的手很凉,凉的有些透骨,他赶紧收回了手,眼中出现一丝惊讶之色,但里面皇上正在等着,他也只好扶着门走了进去。

    御书房里的光线已经有些昏暗,光线从纸窗透进来,照的飞扬的尘埃变成了光影里跳动的精灵。

    赵瑗突然抬起头,就看到了皇上阴沉的脸,仿佛变成了一块漆黑的云层,瞬间就把眼前的光线笼罩而去。

    ……

    杀生眼前看了放在桌子上的点心两眼,然后又小心的望了一下刚才还在屋子里不停的走来走去,此刻背着手面对着墙站立的韩世忠,他从洛北和韩世忠紧张的情绪里大概知道最近一定发生了很多事,但他向来不愿过多的想事情,所以依旧有些“昏昏噩噩”。

    “哎……”韩世忠背着手面对着墙壁,叹着气。

    “瑗儿这孩子可真是傻的可以,他居然以为凭他一个小小的皇室子弟无官无职就能说服的了皇上?保得下岳飞?”

    “不管怎么说,这孩子还是太天真了些……”

    “这下连他也被降了罪!”

    杀生一听到韩世忠说起了“赵瑗”,他站起身来,问道:“你是说瑗儿他……他怎么了?”

    韩世忠回过头来,看到杀生满脸茫然又关切的神情,不禁长长的吐了口气,说道:“他……他并未怎样,只是惹皇上不高兴,现在已经被禁足,算是彻底失去了希望……”

    杀生眨着眼睛,不解的问道:“希望?什么希望?”

    韩世忠有点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至于这“希望“到底是什么,他又该如何向小和尚解释呢?

    也许连自己都没有认真的想过希望到底是什么,如果只是从个人的角度出发,现在的他应该会更希望赵瑗能远离朝堂,跟芸娘到一个僻静的小地方,过着平凡的生活,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卷入是是非非当中。

    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当初赵瑗回到临安时也是自己把与赵璩挣储的“重任”放在了他的身上,现在想想却从来没有考虑过有一天自己若是没有了官职,又有谁来保护这个在朝廷里毫无根基的少年?

    “哎……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他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自言自语的说道。

    “洛北什么时候能回来?”杀生不知道韩世忠此刻心中起伏的心事,问道。

    韩世忠又坐直了身子,扶住小和尚的肩膀

    ,说道:“我们都该相信他们是不是?虽然他们都还是个孩子,但……但特别的经历早就注定了此生必定不凡……这条路不管是荆棘还是坦途他们都要自己去走走试试才行……”

    杀生看着有些紧张的韩世忠,认真的点了点头,从他的脸上实在是看不出到底是不是真的懂了韩世忠到底在说的是什么意思?

    ……

    洛北骑着红珊瑚从临安出发,在城外三十里处便见到了古道上遥远行军而来的岳雷,还有两百将士。

    他还以为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可是英俊又棱角分明的脸膛不是岳雷又是何人,何况在他身旁一个美丽又温婉的女子始终都在。

    洛北不禁想起了当初自己刚到朱仙镇万府的时候,那个话里总是带刺的紫衣女子让他不胜其烦,可是又总无可奈何。

    后来温青青趁着夜色潜入万府最为神秘的后园,重伤的躺在“缥缈亭”边,那时候自己正恍恍惚惚的从那间满是迷雾让自己迷失的密室中走出来,就看到了她,那时候的她是如此的无助。

    可自从见到岳雷以后,她竟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岳雷看到洛北也很是惊讶,一问才知道,他居然就是要赶去临颍见自己和牛皋的,可是为什么?

    洛北拉住岳雷,让他先让两百岳家军将士到不远处的树林旁暂时休整。

    把马栓好之后,洛北与岳雷两人站在草地里看着远处茫然中显现出来的那座庞大的城池。

    “岳伯伯已经被抓进大理寺监狱,想必你也知道了!”洛北开口说道。

    岳雷没有惊讶,点了点头,说道:“我此次前来为的就是此事……”

    洛北愁眉不展,问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带兵马前来?”

    岳雷看着身后下马休整的岳家军,道:“自然是打算搭救父亲他们三人的……”

    洛北隐约中发觉好像哪里不对,但自己又说不清楚,这时想起了韩世忠亲手所书的那封信,递给岳雷,说道:“这是韩老将军亲手写给你们的信,让我快马送往临颍,无比要当面交给你们,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岳雷赶紧撕开信件,仔细一看,果然如此,韩世忠在信中的意思就如洛北所说,让他们务必守好十万岳家军,千万不能随意调动。

    岳雷不禁有些不解,说道:“自从父亲与大哥进入临安之后,我与牛叔叔本来一直都没有收到消息,可是那日两名父亲身边的亲随忽然回到临颍大营,竟是带了父亲的手书,让牛叔叔火速发兵,调岳家军赶往临安,当时我们二人商议怕其中有所不妥,故而才由我带了两百人赶来,只是这件事实在是太过怪异……”

    洛北心中也满是疑云,说道:“可是岳伯伯他们三人被带走的时候我也在,他根本没有时间去写什么手书,而且按照你所说的时间要比岳伯伯被抓还早上至少几日,那又怎么可能?”

    岳雷听洛北一说当时的情况和经过,心中也尽是疑窦,于是大声朝岳家军将士叫道:“喂,快把父帅身边那两个人带过来,我有话要问!”

    没有多久,一名军卒跑了过来,看了洛北两眼,有些欲言又止。

    岳雷急道:“洛北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快说!”

    “禀报将军,那两个人……失踪了……”

    ……

第322节最后一根稻草

    皇上正在看着兵部的奏折,在他身边只有宰相秦桧和兵部尚书曹大人。

    曹大人有些紧张的望了望正在低头看奏折的皇上,然后又看向了秦桧,只见秦桧面上表情淡淡,对他微微颔首,让他暂时不要焦躁。

    奏折上的字数并不多,而且所说之事可谓一目了然,但皇上还是用了很长时间,甚至是有些吃力才把每个字都看完了。

    他抬起头来,眉间深锁,目光却冷了下来。

    “想不到这十万人马竟在悄然之中不再听从大宋朝廷的调令,岳家军,真可谓岳家的军队,岳飞你如此做要置朕于何地啊?”他双手攥紧了拳头,话语当中却满是悲怆之情,似乎眼前奏折上的消息他也万万未曾想到。

    曹尚书躬身道:“陛下,若非是岳飞早有不臣之心,他刚入狱两日,这岳家军的数万兵马又如何能这般快速的就到了临安城外,何况陛下没有圣旨,兵部更没有文书,他们就敢如此行事,真是可恨至极……”

    他余光看了秦桧一眼,然后伏地拜道:“陛下,现在事实煌煌已在眼前,岳飞和他岳家军的罪行昭然若揭,万万不可姑息啊!”

    皇上却把奏折放在了一旁,缓缓站起身来,他双手在一起不停的捻着,似乎有什么心事犹豫不决。

    这时候,秦桧拱手道:“陛下可是在为这岳家军的十万兵马担忧?”

    皇上叹息一声,他的心事自然不言而喻。

    “这十万人马刚刚经历大战,算得上我大宋最为能征善战的一支军队,若是真的兵临城下,仅凭临安城内的卫城司恐怕难以应付!”

    “两位爱卿不知可有对策?”

    秦桧看着兵部尚书,点了点头,说道:“曹大人,把你兵部的应对之策说给陛下听吧!”

    曹尚书整了整身上的官服,胖大的脸上横肉满鳃,不经意间露出得意之色,说道:“陛下放心,纵然他十万兵马兵临城下,我兵部也早已有了对策,上次御前议事之后,唯恐京城有失,故而兵部早早发下文书,如今刘锜、张俊所部兵马已在路上,正等着岳家军到时便将其重重围困,只等陛下一声令下……”

    他说的口沫横飞的说个不停,之前在城门前迎接班师回朝的岳飞时,见岳飞目中无人,似乎根本没有看得上他这个兵部尚书,那时他便心生忌恨,没想到岳飞“刚愎自用”,几次触怒皇上,更是对诸多拉拢不屑一顾,那时候就注定了他会有今日下场。

    自从上次在御前议事,他回到兵部便喜上眉梢,大喜之余更做了诸多安排,派人携兵部文书调配几支亲信大军暗中前往岳家军自临颍开赴临安的必经之路上,为的就是一旦岳家军出现,就把他们全部围歼。

    今日说起此事,他如何能不掩藏住心中的喜悦之情,心想自己早有预料和准备,可算得上是为皇帝分忧,这是天大的功绩一件,于是眉飞色舞之情几乎跃然纸上。

    可是,皇上哪有半分喜色,他的双眸越来越冷,冷的让曹尚书看上一眼便从心底发颤。

    他忽然发现气氛竟有些不对,于是赶紧住了嘴,咧着嘴望向秦桧,想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到底是怎么了,其中甚至还有求救之意。

    秦桧仍旧满脸从容

    之色,他眼神变了变,朝曹尚书微微的摇了摇头,意思他不要再说下去。

    “曹大人……”

    “岳家军十万之众,虽受人蛊惑,但毕竟是我大宋的子民、军队,而且刚刚浴血沙场而归,他们每个人都是大宋江山的中流砥柱,这一点不是岳飞等数人之过便能够抹杀的!”

    “方才大人所言,提前预料形势,以陛下和朝廷为重,早早做出针对安排,免陛下和百官受累于安危之苦,这是曹大人和兵部的审时度势,算得上一件大功,但如大人所说,便要围歼岳家军十万之众,怕是会错了意……”

    他抖了抖衣袖,伏地跪倒,拜道:“陛下,臣以为岳家军虽未受调令,未得圣旨便私自开赴临安,但将士本是无辜,他们奉上命行军打仗,向来少问其中缘由,何况那些将士不但是岳飞一人之军,更是朝廷之军,也是陛下的子民,若非形势不可收拾,万不可两军刀戈相向!”

    “陛下常言为君者当体悟上天怜悯之心,此次将岳家军制住即可,并给将士讲明事实,让他们明白根由,归心于陛下,让臣子之乱止于刀戈,也为大宋保住一支可战之军,若不然大军受创,必然影响我朝根基,而现在正值与金国议和之际,内乱一旦发生,必定影响两国平衡,也势必对议和之事深为不利!”

    曹尚书这才恍然大悟,他心里后悔的只差想要找个地方钻进去,本来想着料敌于先,而且安排妥当,让皇上和群臣免于兵临城下之忧,可自己一心想要致岳飞和他的岳家军于死地,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上来,此刻心中懊悔至极。

    皇上缓缓放下手中的奏折,这才缓了一口气,说道:“满朝文武唯有秦相最知朕心!”

    他又看向跪着不敢抬头的曹尚书,“哼”了一声,继续道:“兵部此次嗅觉敏锐,部署得当,实为大功一件,但身为兵部尚书,你应该明白一点,兵者乃国之重器,岂有轻起刀兵之理?何况现在面对的本是骨肉同袍,若是轻言刀兵,纵然平息叛乱,也必然大伤自身,你让朕如何向天下黎民交代?又让朕如何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皇上语气愈发严肃,曹尚书跪在地上不禁浑身颤抖,哪里还敢抬起头来。

    皇上一阵怒气发泄之后,眼神这才稍缓,他抬头望向大殿之外,满眼索然之意,缓缓说道:“若是此事能不动刀戈,不伤我大宋一兵一卒而止息,朕必然大赦天下,记你等头功,至于岳飞几人……”

    说到“岳飞”的名字,他不禁眼中生出火来,想到自从收到岳飞奉旨班师的消息,自己便高兴不已,深以为自己身边终于有了一个可战之将,且不以功绩而生傲慢之心,这样的人实在是不可多得,于是满心欢喜派朝廷重臣城门迎接,更是亲设御宴,那知道竟也有今日之事?

    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在多年以前经历过一次,那次不但让自己失去了唯一的子嗣,更是心中惴惴不安直到今日未曾稍愈,没想到岳飞竟重蹈“苗刘”覆辙,这如何能不令他痛心?

    他哀叹一声,眼中萧索之意更浓,大袖一挥,让秦桧和曹尚书自行退去。

    岳飞入狱,虽然是有人以实据告发,但身为皇帝,他冷静之下甚至还有一丝侥幸之心,只要岳家军安稳驻扎在临颍

    大营,不因为岳飞入狱之事而私自行动,那么就可以基本判定,张宪虽有大罪,但岳飞不过是管教不严,最多是一丝纵容,还没有走到悬崖边上。

    可现在看来,一切都为之晚矣!

    这十万岳家军,无疑便成了压垮皇帝心中对岳飞残存那一丝侥幸之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

    “岳伯伯被抓之前,我本要拼命护他离开,可是他不让我动手,并说有一件大事他极为担心,让韩老将军一定要想办法稳住驻扎在临颍的十万岳家军,否则不但他这一生的报国之名毁于一旦,就连岳家军也会成了反叛!”洛北想着当时岳飞的担忧,告诉岳雷道。

    岳雷越听越是不解,洛北之言他自然没有理由怀疑,可那封书信不但笔迹完全是父亲的,就连与牛皋之间不为其他人所知的称呼也毫无破绽,若是有人意图收买两名卫士,又怎么把一切了解的这般清楚?

    洛北摇了摇头,说道:“我本来生在一个很小的小村里面,就连镇上的场面都很少见到,可是这些年的经历却让我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这世上没有什么事的发生是完全处于巧合,也许……”

    “是有人下了一盘棋,而我们都是其中的棋子!”

    他忽然想起迷离芥子当中,逍遥笑着说过的那些奇怪的话,自己那时根本不懂,更不会相信,可现在想想,一切似乎真的超出了世俗的眼界,好像在这个世界之上还有另一番景色。

    岳雷没有追问洛北这些话到底在指些什么,他站起身来,望向蜿蜒如上天边的苍茫古道,而在那尽头处,仿佛有一座古老的城。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可惜……”

    他跟随父亲日久,自然知道他的性情,就算是他含冤入狱,也不可能有背忠心,更不可能修书让手下带兵入城搭救于他,若不是洛北及时出现,自己恐怕一时热血上脑,真的误了大事。

    他转过身走向温青青,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认真的看着她,这让温青青的脸瞬间红了起来,别过头去,不敢四目相对。

    “青青,我现在有一件事要你一定答应我!”

    温青青听得出他声音里的急切和紧张,于是认真的看着他,缓缓的点了点头,不用言语,这辈子只要他一句话,自己什么都会答应。

    “带着这两百兄弟走小路,越是隐秘越好,安全的回到临颍大营……”

    “并告诉牛叔叔,不到万不得已,岳家军不可轻动!”

    温青青知道他此刻决然之心,不禁双眸瞬间红了。

    “那……那你呢?”她问道。

    岳雷看了看洛北,说道:“我要跟洛北一起去临安……”

    这句话一出口,温青青就知道他的心思,但繁华的临安此刻却是他岳家人的送命之地,但她却忍住了不让泪水流出,因为她知道岳家的男儿本来就都该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若他决定了,自己又何必儿女情长,以泪相送?

    她弯起了眼睛,然后郑重的点头,说道:“雷哥哥,我等你回来!”

    岳雷摸了摸她的额头,这是他们很多年前都还是孩童时才有过的亲密举止,他眼里充满了感激。

    ……

第323节狱中相见

    告别了温青青与两百岳家军将士,岳雷和洛北上马,面向临安,遥望天地,互相坚定的点了点头。

    “还记得在战场上厮杀时的样子吗?”岳雷问道。

    洛北点点头,说道:“我永远都忘不了那片被血染红的黄昏,忘不了杨大哥战死时的眼神……”

    岳雷突然大笑起来,伸手重重的拍在了洛北肩头,高声说道:“人生之路犹如这眼前的古道一样,苍茫的一眼看不到边际,当年初到军中时,曾听到他们说过一句话,生为男儿豪情乃壮,烧作烈火泣血为殇,从那时候起我便知道,这一路行来有多么残酷,有人走有人来,活下来的背负就会越来越多……”

    “但父亲告诉我说,从生死中走出来的人,不应该沉寂于生死之中,而是把那些死去的将士,他们未曾走完的人生,化作自己的勇气,人只要有了勇气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洛北……”

    “嗯?”

    “你相信父亲他是清白的吗?”

    洛北回答的毫不犹豫。

    “相信!”

    他此生都没有再比现在更肯定的时候。

    岳雷一拍红珊瑚的马臀,红珊瑚嘶鸣一声,跃马而出。

    “父帅,你一定要等着我……”

    夕阳下,长风渐成呼啸之势,卷起黄沙漫道,好像把眼前的路也一起遮住。

    这时候,二人行至一处狭窄的道路中间,两侧峰藏于密林之中,隐约还能听到鸟啼虫鸣之声,显得极是静谧。

    岳雷环视四周,说道:“若是行军打仗,这样的地方必然凶险万分……”

    他拿起水壶喝了一口水,然后递给洛北,洛北却没有去接,因为他正听到密林间一阵飞鸟走兽慌乱的声音。

    这不禁让他想起了万安寺隐藏在密林深处的杀手,林中的鸟儿于林间、草叶间觅食,它们早已习惯那些暗淡、潮湿的地方,自然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慌乱的情况,若有异变,必然非同寻常。

    突然,林间异变乍来,表面上一切平静如常,但洛北更为敏感的知觉让他能感到了数十丈之外的地方空气中气流急速变化,这是自从迷离芥子喝了逍遥的神茶之后他就生出的奇异感知能力,有时候身体的感知甚至还超过了他的反应速度。

    “小心!”他叫道。

    岳雷被他突然的叫声吓了一跳,但他知道洛北自然不会无故如此,机敏的他瞬间手按住了马鞍上挂着的长枪。

    “嗖”的一声传来。

    岳雷这时也已经听到了那带着急啸般的声音,于是他在马上把身子向后仰去。

    一支羽箭带着刺空的声音,竟从林间呼啸而来,若不是洛北提早感觉到,怕是二人已被伏击射伤。

    即便如此,羽箭还是刚好穿透了岳雷手里的水壶,那一瞬间重量突然增加,他只能顺势松开,他重新起身坐好的时候,就看到落在地上的水壶已经被射穿了一个小孔,水从小孔涌出来,到处都是。

    岳雷摘下长枪,握在手间,但还是暗自心惊,刚才那一瞬间实在是太过凶险,若不是洛北大叫一声,自己恐怕已经中箭落马。

    “什么人竟然在

    暗中埋伏?”他大声朝林间叫道。

    很快,他和洛北就看到两侧山坡上树林一阵阵窜动,然后就露出了无数战马和人影。

    那些人皆身穿盔甲,手持长枪,背上背着弯弓,一个个目光敏锐,显然是受过长期的训练。

    缓缓的一杆大旗竖了起来,然后一个胡须微白,但精神仍然很好的老将慢慢的出现。

    岳雷定睛一看,不禁心如死灰,因为那杆旗帜竟然是大宋的军旗,而那位出现在中间的老将亦是大宋军中颇有威望的老将张俊。

    “张老将军?”岳雷不由的叫了声。

    那老将手抚了抚胡须,面色如寒铁,高声道:“想不到你还能认得出我来!”

    岳雷高声问道:“不知老将军为何在此以暗箭伤人?”

    张俊大笑道:“你父亲如今已是罪臣,为防你岳家军谋逆之举,朝廷特调遣我等前来半路拦截,如今这里已被我大军团团包围,你二人无论如何都无法逃出此间,不如快快下马,早些束手就擒跟我回去向陛下谢罪!”

    说罢,他对身边的兵士一使眼色,竟让人从山坡之上丢下两根旗杆。

    岳雷低头一看,不禁心中一颤,因为那旗帜他如何能不熟悉,正是岳家军之物,而且他认得那就是随他前来的两百人马的,而现在被张俊丢在自己眼前,上面血迹淋淋,一切自然不言而喻。

    低头看了许久,他甚至无法让自己的目光从上面移开,洛北一看也明白了,心中骇然之余,更替那些将士感到悲哀,他们征战沙场多年都未曾死去,却死在了同袍手中,岂能不悲哉?

    岳雷缓缓抬起头来,望向脸如铁石,心更如铁石的老将张俊,手里长枪一挥,咬牙道:“他们又有什么罪,百战沙场都活了下来,却死在你们这些人手中?”

    张俊冷笑道:“你个黄毛小子又有什么资格前来问我?你当我愿意同袍手足之间兵器相见?还不是你岳家人惹恼了陛下才致今日之果?”

    他目光扫过岳雷和洛北,只见岳雷长身英武,手持长枪好似岳飞当年一般,不禁也替他惋惜,而在他身边的另外一个少年与之相比看起来就要普通太多,根本不在他眼中。

    “把岳雷生擒,若是不能……就把尸体带回去……”他漠然的说完,便牵马转身而去。

    接下来,数百精英骑兵顿时潮水般从山坡上涌了下来,转瞬之间便要把岳雷和洛北淹没其中。

    ……

    阴森、潮湿的大理寺牢狱之中,时而传来犯人受刑时惨痛的叫声,更给这个地方填上了一层可怖的面纱。

    突然,牢里的衙役竟全部退了出去,只留下大理寺卿齐麟和左正明守在大牢那道石门前。

    小轿一直抬到这里才算停了下来,从轿子的样式来看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就算是临安城里一般的乡绅也用的起,但能走进大理寺,而且到了这个大理寺最为重要之一的地方,这就说明这顶普通的轿子里坐着的人并不普通。

    轿帘被掀开,一个男子走了下来,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披风,他并没有穿官服,而是一身平常的书生打扮。

    齐麟似乎正在想着什么事,一时出了神,还

    是旁边的左正明捅了他一下才反应过来,上前躬身行礼道:“秦相你来了……”

    秦桧微笑着扶起齐麟,眼睛看向大理寺监狱的那道石门。

    “走吧,带我去见见他……”

    齐麟命人把石门上的铁锁打开,然后侧身让道:“大人请!”

    秦桧想也没想的第一个走了进去,在他身后跟着两名黑衣卫士,齐麟并没有跟在他身后*进去,而是让左正明陪着。

    齐麟眼神变了变,看着秦桧的背影,想到如今朝廷上风云变幻,大将军岳飞身陷牢狱已有几日,却未曾有过一个人前来狱中见他,不知为何秦桧却无声无息的来了?

    牢门打开,岳飞身上原本洁白的囚衣上已经血痕累累,显然受过大刑,他披散着头发,背对着牢门面向墙壁坐着。

    他的脊背依旧是那么的挺拔,好像从未向这个地方有过丝毫屈服。

    左正明打开牢门,已退了出去,退到足够远的地方。

    两名黑衣卫士刚要上前,怕秦桧一人面对狱中的岳飞会受到伤害,却被秦桧拦住,他摇了摇头,说道:“你们退在一旁便是!”

    “岳将军,你受苦了……”秦桧说道。

    岳飞没有动,他虽然未曾想到秦桧会来,但也并未感到惊讶。

    “想不到尊贵如秦相竟会到这种地方来见我这样的戴罪之人!”岳飞说话的声音有些发颤,想来身上受的皮肉之苦让他已经极为虚弱。

    “岳将军征战沙场多年,想必早就见惯了生死,但有没有想过你在这狱中一天,那些岳家军将士就不会安宁,他们必然会想尽办法来救你,这样一来……”

    “有一句话或许不该说,但君让臣死臣焉能不死,何不就此招供,也免受皮肉之苦,我甚至可到陛下面前求情以保住岳家军十万将士……”

    岳飞身子定住,然后缓缓的抬起头。

    见岳飞没有回应,秦桧从衣袖里取出了一件东西,扔到了岳飞面前,岳飞低头一看,自然不用仔细辨认就能知道那是什么,染血的岳家军军旗。

    他有些微微的吃惊,没想到自己最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是韩世忠和洛北没来得及还是没能阻止他已无从知晓,但这旗不会假,上面的鲜血更不会假。

    “他们都是我大宋热血男儿,多少次一起血洒疆场,没想到最终却在自己同袍手中把血流干……”岳飞悲戚道。

    “不论如何,岳家军未收调令便擅离职守,私自前往临安,这是何等大罪?岳将军可还记得当年的苗傅、刘正彦吗?”

    岳飞惨笑一声,说道:“天日昭昭,天日昭昭,我岳飞半生与疆场为伍,何曾有过半分私心?又岂能与那二人相提并论?”

    秦桧也淡淡的笑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满身伤痕的大将,叹了口气说道:“这个世上的许多事只有人如何看待,又有谁真的去关心真相是什么呢!”

    “岳飞啊岳飞,你或可成为千古名将,但终究是不知道这人心世故的道理啊!”

    不知道他最后的话岳飞有没有听见,说罢,他走出了牢狱,最后回望了岳飞一眼,眼中也流露出一丝惋惜之情。

    ……

第324节完颜宗弼想要得到的东西

    秦桧走出大理寺监狱,他眼里曾出现过的那一丝惋惜之情很快就消失无踪。

    “岳飞能征善战,死固然可惜,但时势促就必然……”

    早在许多年前他就没有了怜悯之心,因为他知道这个世上真正能维持下去的只有利益,每个人都是如此。

    左正明一直跟在他身后,走着走着,秦桧突然停下了脚步,他缓缓转过身,左正明也停了下来。

    秦桧不走不动,他也只好不走不动。

    犹豫了许久,秦桧最终还是说道:“左大人,岳飞入狱多日,可曾在他身上搜到什么东西,亦或是从他口中说出什么话来?”

    左正明眨了眨眼睛,显得有些茫然,然后才意识到秦桧在问自己话,于是赶紧摇头,而且摇的很仔细。

    “秦相,岳飞只身入狱,身上一点值钱或是有用的东西都没有,他……他每日在狱中说的话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是自视忠臣而已……”

    秦桧显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淡淡的笑了笑,说道:“嗯,以后有什么事大可到我府上多多走动,汪老可是时常提及你!”

    左正明一听,不禁感激涕零,没想到堂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竟然还能认得自己

    “岳飞如今虽为罪臣,但毕竟为大宋立下过汗马功劳,只要不悖纲纪,这些日子让他过的舒服些也并无不是……”秦桧拍了拍左正明的肩膀,说道。

    左正明正要擦拭眼角因为激动而溢出的泪水,可没想到秦桧说完了一句让他不甚明白的话便已走了出去。

    齐麟等候在监牢门前,这时候见秦桧出来,便迎了上去,可是没等他说话,秦桧便先行笑着说道:“齐大人,打扰了……”

    “不知秦相见过岳飞可有什么要交代的吗?”齐麟问道。

    秦桧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可惜了啊,一代良将,终究还是落到了今天的地方,本来陛下念其功绩还抱有一线希望,没想到十万岳家军未得朝廷谕令便私自开拔于临安,这如何能不让陛下心寒?”

    “想必不日便有旨意,这几日还要劳烦齐大人将罪臣岳飞看好才是!”

    齐麟微微皱眉,脸色并不好看,说道:“秦相的意思莫非是还有人胆敢到我这大理寺来劫狱抢人不成?”

    秦桧“哈哈”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说道:“秦某并非此意,齐大人不要介怀,不过这大理寺牢狱乃是大宋最紧要之处,小心些总是没有错的……”

    齐麟望着秦桧离去的背影,好像并不是一个在朝堂上琢磨人心、看遍风雨的心思深沉不可测之人,倒更像是个步入中年的读书人。

    齐麟心里仍在揣测秦桧刚才所说的那些话的意思,原本岳飞的罪行在收到王贵等人的举报时便已注定,他甚至不信,如果岳家军在临颍不为所动,他们真的就会放过岳飞?

    说到底岳飞触碰的并非朝廷法度,而是人心,他未曾看懂陛下与满朝文武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亦或是……他本就不屑于此……

    那么有一个问题,既然他的罪名从一开始就已注定,那么为何又要每日提审,甚至不惜以大刑加身?明知道他是

    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必然不会招认谋反的罪名,又何必在大理寺饱受折磨,又让人尽皆知?

    “难道他是想……”

    齐麟猛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抬起头目光深沉的望向秦桧离去的背影。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一向以铁面人著称的自己,在与秦桧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竟好像完全衰败下来,而且算是一败涂地。

    ……

    秦桧乘坐的小轿子一路上畅通无阻,进了府门之后,秦桧下了轿子,让轿夫抬到后院,因为他刚一进门就看到了早已等在那里的兵部尚书。

    兵部尚书曹大人双手插在袖子里,时不时的抖抖双腿,一看就是因为等的时间过长,加上他本就身肥体胖,那双腿或许早就开始麻木了,所以就要不停的抖,曾有人说过,这样做甚至可以让人保持清醒和冷静。

    一看到秦桧回来,曹尚书几乎是小跑着过来,满脸堆笑的深深鞠躬。

    秦桧虽然有些惊讶于他的突然出现,但也笑脸相迎,向前走了两步,把他扶住,说道:“曹大人怎么亲到府上也不早些让下人通禀一声,想必是等的久了吧?”

    曹尚书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一样,说道:“没有没有,我这也是刚来……”

    “不如随我去前厅喝茶叙话如何?”秦桧不慌不忙的笑道。

    曹尚书的眼睛转了转,发现这时附近并没有闲杂人等,于是凑的更近了些,以便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秦桧都能听得清楚。

    “秦相,我等下还要到兵部,刚传来的消息……张俊、刘锜等人不负众望,已将从临颍赶来的岳家军尽数围歼……”

    “我早些时候就收到了送来的岳家军军旗,却不知道实情如何……”

    秦桧其实也一直在等待传回来一个确实的消息,但看着曹尚书此刻的模样,他脸上的笑容立即敛去,变得关心起来,问道:“不知牛皋可是亲自率岳家军前来?岳家军本就战力不俗,若是那十万人马真的前来,恐怕不易对付!”

    曹尚书却摇了摇头,有些尴尬的张开嘴,许久才艰难的说出口。

    “两……两百余……余人……”

    秦桧双眉瞬间皱了起来,说道:“只有两百余人?”

    紧接着他又问道:“那么来的人可曾全部歼灭?”

    曹大人满是油光的脸上早已沁出了汗珠,他翻着眼睛盯着秦桧的眼神和表情。

    “走……走脱了两个……”

    “什么?数万大军截击两百余人竟还让他们走脱了两人?”

    “你可知道这两人都是什么人?”

    曹尚书低下头去,他自来之前就知道一切都瞒不过秦桧,于是只能老实交代道:“其中一个是岳飞次子岳雷,这次岳家军的两百人也是他为首带来的,另外一个……没见过……”

    “但是据回来报信的人说,另外一个少年看起来普通至极,根本就不像是上过战场的人,可没想到的是刚一交手,这少年不但武功高强,更是……犹如……犹如一只猛兽一样,杀的将士们尽皆胆寒,这才放走了他们两人,要是只凭岳雷自己,怕是早就死在当场……

    他想着那么亲眼见了当时情形的军卒在回忆时的可怕神情,自己也不禁微微发抖起来。

    秦桧看眼前的曹尚书神情不似作假,定了定神,他自然知道岳家军向来战力非常,但张俊、刘锜治军也颇有风范,若是牛皋举大军前来,或许能突破重围,当时想的也没准备把十万岳家军一举斩落,但没想到只有两百人竟还走脱两人。

    这虽然对处置岳飞已经不再重要,可留下这样的人早晚必成祸患,何况他们嘴里所说的那个少年仿佛更加增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不确定性。

    他微微点头,说道:“曹大人,此事你办理的不错,我想陛下知道了以后当有封赏,但以后可要记住,陛下乃是当朝仁君,有些话可做却不可明言,我们作为臣子的总该学会替陛下分忧才是啊!”

    曹尚书一听秦桧未曾因为跑掉了岳雷两人而有责备之语,不禁如临大赦,哪里还有请赏的心思。

    “全赖秦相美言,曹某不求有功,只望无过便是……”

    送走了曹尚书,秦桧只身来到书房,他目光明暗不定,神情大失所望,自言自语说道:“人言岳飞之所以能百战百胜,是得到了当年魔教传世之物,或为兵法,或为某种神器,可如今他已经折磨成这般模样,身上别无长物,却不知道这传言到底是真是假?”

    “看来完颜宗弼就算是杀了岳飞,也必然会感到失望了!”

    这时候,门外传来敲门声,不用多想,秦桧也知道是老爹回来了。

    “老爹进来吧!”

    门打开,老爹缓慢的走了进来。

    “老爹你回来的正好,我去大理寺见过了岳飞,如今已形同废人,但却没有完颜宗弼所要找的东西,原来我就一直不明白,按照他的性子,即便对岳飞忌惮,也绝不至于以如此手段杀害于他,现在才明白,他是在找某样东西,若是得到或可让他称霸天下也易如反掌!”

    秦桧摊了摊手,道:“其实我也很想见识一下什么样的东西足以改变如今天下混乱的格局?”

    老爹淡淡的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世上变幻莫测之物自然是有的,但凡是神物必有灵性,又岂会变成人心贪念成全私欲的工具?”

    秦桧笑了笑,他想起曹尚书之前说过的事,于是向老爹询问道:“老爹,你可曾知道岳家军中有一个少年武功奇高,而且入战场犹如猛兽一般?”

    老爹抚了抚白须,然后缓缓摇头。

    “这倒未曾听说……”

    ……

    老爹从书房走出来,他站在后园的长廊里,能望见秦希房中还在亮着的烛光。

    他站了许久,自言自语道:“不知道那个少年身上藏着的秘密还能隐藏多久?如今他已渐渐知晓那是沉寂千年的力量,而他这几年来想必也见过了这个世道里最残忍的一面,若是心志稍不坚定,就会沉沦于黑暗之中,劫难将至,不知道给这个世界带来的是永世的灾难还是一次重生的机会?”

    “只是你们二人的相遇让许多事都变得不可预测,只希望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不要波及到你才好啊!”

    ……

第325节无处藏身

    夜色深沉,马滑雾浓。

    月光终究被厚厚的阴云遮住,乌云压得越来越低,天空之上仿佛有一只雄鹰正在盘桓,它锐利的眼眸时刻盯着人间,寻找着猎物,随时准备凌空一击。

    鹰隼俯视人间,又将以什么为猎物呢?

    也行,自以为是的人都是其杯盘当中的美味,也是天地间这一盘大棋中一颗小小的棋子而已。

    在临安城外一处土坳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在动,过了许久,才勉强吐出一口气来,证明自己还活着。

    一匹枣红色大高头大马竟俯身下来,以最轻的动作从背上又卸下一个东西,但即便它再小心,还是摔得“噗通”一声。

    不过好在那地方是一块沙土堆积而成的土坳,所以并不至于把人摔死。

    虽然不至于摔死,但从马背上摔下来也并不好受。

    一场大战中,洛北好不容易才跟岳雷一起死里逃生,但也浑身浴血,最后时刻还全靠着红珊瑚的神俊无匹才能从重重围困中得以逃脱,而岳雷的坐骑也在战斗中中了箭,最终也没能走出来。

    直到此刻,洛北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骨头好像已经全部快要散架一样,酸疼到最后就是麻木,就连还紧紧握着岳雷长枪的那只手也完全失去了知觉,只是惯性下还没有松开手。

    他勉强的把岳雷从马背上挪了下去,岳雷连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并不是死了,而是早已昏厥过去。

    而自己只能让红珊瑚卸下来,像卸货物一样的卸下来。

    这一摔差点把洛北的五脏六腑一起摔出来。

    洛北现在特别想骂一句什么,但他最后剩下的那一丝力气都用在了咬牙忍住疼痛上面了,等他再睁开眼睛去看的时候,红珊瑚竟然已经飞快的跑了出去。

    洛北听了听岳雷虽然处于昏迷当中,身上也有不少伤口,但好在伤口的血都已经止住,而且并未伤及要害,现在他的呼吸也逐渐均匀,反而是自己身上的伤更要严重些。

    现在疼痛感已经麻木,但实际上他在厮杀当中至少身中数支羽箭,当时杀得眼红,他便伸手用力一扯,把羽箭从身体里硬生生的扯出来,连同着鲜血和皮肉一起拔出,那场面不但自己都不想再回忆,就连那些围困上来的军中战士都为之胆寒。

    不过这一次洛北并未感到意外,因为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懵懂少年了,这一次他意识没有消失,一来他不想再刻意逃避,二来他也逐渐发现,人生实在是有太多的无奈,若是只凭他一个小小少年,就只能任人摆布,做一块刀俎当的鱼肉,如果想要改变什么,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无疑,藏在他身体里的那颗杀神珠便是他获取力量最便捷的途径,但洛北也知道,那样的力量实在是不能使用太多,因为他隐约中害怕自己会被杀神珠里面的强大力量和意识操控,如人屠白起,另外还有一点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那就是这种力量若是被世人发现他该如何自处?

    厌恶、觊觎、恐惧,那些藏在他身上的秘密若是大白于天下,他恐怕终将承受这些如视异类一样的眼神,从此之后或许将亡命天涯再也没有容身之处。

    也许连杀生,秦希,赵瑗,还有一起上过战场但心中满是正气的岳飞也无法容下他。

    他在如此

    复杂的想法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当他醒来的时候,一股清凉之意从头顶向全身开始蔓延,他一下就变得清醒许多。

    睁开眼时,他就看到了一张马脸,也许是看到他终于醒来,红珊瑚居然龇着牙,打了个鼻响,喷的洛北满脸都是“粘液”。

    洛北醒来,却没有因为红珊瑚的行为恼怒,反而想一把把它抱住,在他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这个世上与他亲近的人会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他将成为这个世上最孤独的人,到时候很可能只有红珊瑚或许还有大白还会留在他身边。

    但是,在那一瞬间他就看到了岳雷,他满眼泪痕的躺在土坳里,不声不响的望着天空。

    洛北知道他心里沉重之处是什么,或许比父亲受到诬陷入狱更令人感到绝望的是大宋朝廷早就有人在下这盘棋了,要不然张俊、刘锜等几只大军相距遥远又怎会在最巧合的时间里都一起出现?

    那么到底是什么造成了今天的局面?他们父子一向都是在战场上为国浴血奋战,哪里又有半点私心?

    难道连如此不惜性命的保家卫国也会沦为举世不容?

    还有就是温青青,她又何辜?若是知道结果,自己又怎会带她前来?让她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大宋军队手中。

    他就那样望着天空,嘴唇仿佛变成了干涸的土地。

    洛北见岳雷身上多处染血,现在都已经完全干了,就像是染在衣袍上的染料一样留在上面,殷红可怖,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瓶,里面装着的是当年从栖霞山带出来的伤药,这也算是卓小婵给他留下唯一之物。

    他把小瓶倒空也只剩下两颗药丸,先把一颗喂到了岳雷唇边。

    “咽下去你的伤好的会快些!”

    岳雷惊奇的看向洛北,在他印象当中,洛北一直都是个没有太多主见的少年,虽然他也曾做出过几次令让刮目相看的“大事”,但那些似乎都是形势所迫。

    洛北看都没看岳雷一眼,他手里捧着剩下的最后一颗药丸,心中一阵酸涩,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吃了下去。

    “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找些水来!”洛北感觉自己渴的快要干枯了,于是说道。

    洛北起身刚走了两步,岳雷突然说道:“”“洛北,我想进城见见父亲,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洛北站住了,但没有回头,想了想道:“你身上的伤还很重,虽然止了血,但身体还很虚弱,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身上的伤养好,如果你想早些见到岳伯伯就不要乱动,我很快就会回来!”

    说罢,洛北跃上了红珊瑚,他回头看了一眼,这里四下静谧,周围树影深沉,除了月光之外,很少有人涉足的痕迹,如果岳雷不乱跑的话,短时间内应该是安全的。

    他抚了抚红珊瑚的鬃毛,红珊瑚便轻快的奔了出去,不用多说也知道他要去怎样的地方。

    果然,不一会儿,红珊瑚就把他带到了一处溪水旁,溪水潺潺,清澈的仿佛有一种从未被尘世沾染的气息。

    看到水的一瞬间洛北几乎要从红珊瑚背上跌下来,但目光一扫,他立即又全身紧绷起来,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正坐在溪水岸边的大石头上,好像是一个石像般一动不动,只有手里握着的一把剑明晃晃的吸引着月光。

    那人好像也早就注意到了洛北,他把剑摆了摆,说道:“你身上的伤很重,好在我不是你的敌人!”

    洛北一听声音竟是如此的熟悉,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还能遇到熟悉之人,这时候他才注意到男子手里的剑早已生了太多的锈,很难想象这样一把剑到底还能不能拔出来?

    “叶知秋?”

    那人没有回应,更像是习惯用沉默以默认。

    洛北知道对方是叶知秋才放心了些,但仍在心里充满了戒备,因为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允许他稍有放松。

    来到水边,他双手捧起水喝了两口,水仿佛倾泻入喉,那一瞬间他甚至差点呕吐出来。

    解了渴之后,他把身上的衣服缓缓撕开,露出了之前受了伤的地方,他愕然发现,几处深湛的伤口竟都已经开始了不同程度的愈合,却不知道是不是卓小婵留下的药的作用还是其他的什么?

    他正在清洗伤口的时候,叶知秋站起身来,望着月光,说道:“不管这月光有多皎洁,照在人世间的千万年来,从未有过改变,这就足以说明这个世界上越是高处便越是无情,这也是这些年来为什么我从不依附于任何人,只与小来游戏人间!”

    洛北抬起头来,望向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样的话。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现在的你情况更糟,因为在这临安城内外你已经无处可藏,大街小巷都贴满了你和岳雷的画像,只要你们二人一露面就会被当成犯人押入大牢!”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小来她怎么不在你身边?”洛北问道。

    叶知秋把剑抱在胸前,说道:“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欠别人的人情,因为人情太大就很难还的清……”

    “今天来这里自然就是为了等你,之所以要来等你就是为了还一个我这辈子都还不完的人情,小来她现在在阮红玉身边,就算我回不去……应该也算是个很好的归宿了……”他似乎有种决心,是洛北之前从未有过的那种东西,但这种决心也不同于杨再兴的一往无前,更像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孤独,孤独都最后也许就是灭亡。

    “别那么看着我,也不用感谢我……”

    “你要还的是谁的人情?”洛北问道。

    叶知秋摇了摇头,再次归于沉默,有些话他不想说时谁也问不出。

    洛北想象着自己所认识的人中,应该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让叶知秋这样的人甘愿牺牲自己只为还一个人情。

    也许阮红玉可以请的动他,但她又怎会如此狠心而为?

    “这些事我本不用告诉你的,之所以说了这么多,是我觉得有一天你会变成跟我一样的人,在这个世上越来越孤独,到时候再想听恐怕也听不到了!”

    洛北震惊的望向叶知秋,仿佛自己所有的心事在他面前都无处遁形,一眼就都被看穿了。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身上藏着的那些秘密?”

    但他很快就否定了这样的想法,他所经历的一切又怎会是一般人能够理解的?

    也许身上的秘密有一天终将被世人所知道,在那样的时候或许将迎来真正的举世不容,甚至连现在还站在一起的朋友也会决裂,可那又怎样?

    至少直到今日的无处藏身,他并不后悔。

    ……

第326节大理寺卿齐麟

    “我可以带你们进入临安城,但是对于岳飞我建议你们还是不要见的好!”叶知秋说道。

    “你们也许从来都没有想过现在的形势,不管你们任何人越是往前走,越是有动作,也就越难免会出现差错,那么即便很小的差错也都会暴露在别人眼前,岳飞的罪责最终就会越是牢不可破,别说他一生忠诚不肯背负骂名,就算是他愿意走,以后也是天涯茫茫成了逃犯……”

    “那样对他来说必然生不如死!”

    洛北望着叶知秋,没想到一向很少表达自己的他居然能说出这样一番道理。

    “你的意思是岳伯伯能有今天,是大家都做错了?”

    叶知秋沉默以默认。

    “当年大宋垂危,江山风雨飘摇,他在这时候力挽狂澜,我一直很敬佩,算是我这一生为数不多敬佩过的人……”

    “若是连他那样的人都惨死在朝廷的争斗之中,我想这大宋也就没有什么可救的了!”

    ……

    他们带着水回到原来的土坳处,这时候岳雷已经起来,他孤独的坐在那里,望着天空久久不语。

    洛北看到他时,他也看到了洛北,但看到逐渐出现的叶知秋,岳雷深情戒备起来,这几天经历过的事情实在让他不得不紧张。

    “他叫叶知秋,能帮我们进城!”洛北看得出岳雷的紧张神色,于是说道。

    他把装满了水的水壶丢给岳雷,看他的样子,身上的伤应该是好了不少。

    叶知秋双手抱着剑,他身后背着的包裹丢给了洛北,然后就站在那里,陷入了沉默当中。

    洛北打开包裹,一看里面包着的全是衣服,他望了一眼叶知秋,再看看自己和岳雷,岳雷身上穿着甲衣,在一场大战中已经碎裂,跟自己差不多都是浑身染血,血风干之后便沁在衣服上,即便是在阴暗的月光下也显得恐怖摄人,所以他很快就明白叶知秋的意思。

    他只能劝岳雷跟自己一起把衣服换了,好在为了能进城去见岳飞,岳雷连生死都可以不顾,换衣服自然也不在话下。

    二人一换完衣服就觉得有些怪异,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随从,可又有些不同,只是一时说不上来。

    洛北侧目望向叶知秋,从叶知秋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然后他就想起了自己曾在天香楼什么地方好像看到过这些服饰。

    他挠挠头,看了岳雷一眼,没有打算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岳雷是沙场上纵横来去的大丈夫,若是他知道自己此刻穿的是一介秦楼楚馆小厮服饰,说不定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这时候,天色已经缓缓亮了,附近的小村庄里升起了炊烟。

    “城门快要开了,我们要抓紧些时间!”叶知秋望向临安的方向,说了句。

    洛北看了看红珊瑚,此刻岳雷的坐骑已经死在了宋军的箭下,而叶知秋又未曾骑马而来,正在犹豫他们三人该怎么共乘一骑的时候,叶知秋大概看出了他的想法。

    “这匹马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以你们现在的样子骑上它会太过显眼……”

    好在红珊瑚确实不同凡物,这也不是他第一次与之分离,他安顿好红珊瑚之后,三人便一同上路。

    叶知秋带着他们二人并没有直接进城,而是在城门外等了许久,他们看着外来的客商,甚至是挑着新鲜菜果进城售卖的农夫排着长队进城,城门前的卫兵仔细盘查,叶知秋一指城门前张贴的画影图形,他们两个就看到了属于自己的悬赏通缉。

    洛北下意识的想要去遮掩自己的脸,

    虽然现在他们两个换了衣物,但总是没办法把长相也改变了,不知道又该如何进城?

    他望向叶知秋,可叶知秋连看都没看他,而是一直望着不远处一直延伸而来的官道上。

    没过多久,一顶小轿就缓缓出现在视线当中。

    叶知秋眼神一动,老远的就走了过去,洛北不知道怎么回事,跟岳雷互视一眼,也只能跟了上去。

    抬轿子的有四名轿夫,还跟着一名丫鬟,最前面骑着马的是一个头戴毡帽的中年人。

    中年人一看到远远走来的叶知秋,早早的停下了马,抱拳道:“叶官人您可来的很早啊!”

    叶知秋颔首道:“不早,也只是刚到!”

    那中年人看了看他身后的洛北二人,神情有些疑惑,但很快就笑道:“玉小姐说的人就是他们二位了吧?”

    叶知秋点了点头。

    “那还要烦请二位老实的跟在后面,最近临安城对进出之人盘查的可是严了许多……”

    岳雷皱了皱眉,显然叶知秋送自己和洛北进城的方法就是跟着这个人和这顶轿子后面,可对方连自己身份都没有多问一句,不知道所谓的“玉小姐”又是什么人物,竟会有这样的“面子”。

    叶知秋显然没有打算说明的意思,他只是看了一眼洛北,简单的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自顾自的离开了。

    来到城门前,洛北和岳雷只好低头跟在轿子后。

    中年人跳下马来,牵着马走到巡查的卫队前,与为首的一名将军熟络的聊了几句,显然二人早就相熟,洛北只见他与将军握了握手,那将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大笑起来,挤眉弄眼的说了几句什么,然后高声对手下的兄弟叫了两声,大手一挥,便要放行。

    中年人告了个罪,说道:“将军哪天有了闲暇一定要到咱那里去看看,最近新来的这些姑娘,嘿嘿……嘿嘿……”

    他对轿子前的丫鬟招了招手,让他们赶紧进城。

    那将军一边灿笑听中年人说话,眼睛却一刻也不肯从那顶轿子上移开,仿佛能从里面看出朵花来。

    洛北和岳雷低着头紧紧跟在轿子后面,实在是没有想到能这么容易就进了城。

    可就在他们要放松下来的时候,一个手持长刀的年轻卫兵突然叫了句:“站住!”

    “我怎么看你们二人这么眼熟,抬起头来……”

    洛北和岳雷几乎同时攥紧了拳头,知道他们只要一抬头对方仔细一看便暴露无疑,那样也只有拼上一场硬闯进去。

    哪知道那人旁边的一个年纪稍大的军卒说道:“我说你小子是不是糊涂了,连天香楼的接新轿子都敢拦下来,别说是你我,就是咱们的将军也不敢多话,那地方是什么地方凭你也敢胡乱招惹,别说人家向来低调的紧,每次从咱这儿过都会给上茶水钱,就是不给咱也不敢怎么样,快快放行就是了,莫要惹祸上身……”

    那年轻的军卒抓了抓鼻子,额头有些出汗,没想到自己险些惹下大祸。

    ……

    洛北和岳雷是在天香楼前离开的,洛北心里早有准备,岳雷看到临安城里最大的“秦楼楚馆”不禁气的七窍生烟,他一路上就一直觉得奇怪,却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成了青楼的小厮。

    洛北赶紧把他拉开,二人找个地方把身上的衣服脱了去,换上从别处随手拈来的两件合身衣服,这才稍稍放下了些。

    他们两个一商量,此刻自然是不能前往韩世忠府上,一来他们二人目标大,二来也不想过多的连累韩世忠

    ,赵瑗他们就更不能去找了,为了替岳飞求情,赵瑗惹的皇上大怒,如今已经成了戴罪之身,连自身都难保了,更经不起连累。

    那么他们就面临一个难题,现在临安城中到处都在通缉他们二人,又不能去找任何一个熟悉的人帮忙,这样就意味着身陷孤助无援的境地。

    他们在大理寺周围转了三天,几乎把与之相邻的每一条街都摸熟悉了,但还是没有办法突入其中。

    大理寺作为朝廷三司之一,自然有重兵把守。

    望着足有数丈高的高墙,洛北和岳雷只能望之却步。

    洛北自信自己可以勉强跃上去,可岳雷虽有战场杀敌之勇,在武功上却是多有不及的,何况就算是他们两个能翻过高墙,又怎能悄无声息的躲过里面森严的守卫?

    “想不到历尽万难来到了这里,还是没有更好的办法接近大理寺半步,更不要说见到岳伯伯了!”洛北眼睛里尽是失望之色道。

    “可惜我带来的两百岳家军尽丧于他们手中,不然定可硬闯进去,就凭这些守卫即便有千人又何足惧哉!”岳雷背后背着的长枪用麻布裹了起来,这时候他不禁手握住了枪柄,脸色也很是阴沉。

    洛北正在酝酿之际,大理寺大门突然打开,一个青衣铁面之人走了出来,他身后跟着一个人一眼就是其属下,他走在前面,那人微微弓着身子跟在后面。

    洛北一惊,原来走出门来的人正是大理寺卿齐麟,当初他跟汪锦瑜闯入大理寺狱中私见虞晗,最后就是被他抓个正着,就连在朝廷颇有实力的汪家他竟也毫不留情,直接把汪锦瑜也一同关了起来。

    在他身后的正是左正明。

    齐麟走出了大门,忽然又站住,四周依然是长街漫漫,哪有半个人影?抬起头望向天空,天空中月光清冷,透着股深沉的寒意。

    他长长的吐了口气,突然笑了起来。

    “我看不会有人来了,不知道秦相如此布置到底有何意义?”

    他低头看向站在他身后正低头望着自己鞋面的左正明,目光里满是不悦之意。

    左正明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于是微微抬起头,竟“嘿嘿”的笑了两声。

    “大人像你这种明人又何必说些暗话,朝廷把岳飞三人一直关押在大理寺中,其意思如此明显,您岂能不知?”他目光如贼往四处黑暗里小心翼翼的看了一圈,然后又压低声音说道。

    “屁话,什么叫明人什么叫暗话?这朝廷上下又有多少人不是一脚踏在黑夜中,嘴里却满口仁义光明,他们定下这种计策不过是想要诱使有人前来救助岳飞,然后再把来人全部擒住定以谋反连坐之罪,此心狠毒比之蛇蝎犹有过之……”

    “大人您说的都对,不过咱能不能回到院儿里小低声说呢,这大门外要是真藏着什么同党,您这么一说岂不是都泄露出去了?”左正明陪着笑劝道。

    “左正明啊左正明,你可知大理寺公堂之上那一幅掌天下奏狱匾额是何人所赐?那是当年太祖始建之初亲笔所书,意图后人能见此而明辨是非!”

    他目光衰败,不禁哀叹一声,复尔说道:“也罢,只盼岳飞在此间的几日里,莫要有人前来徒添事端……”

    说罢,他大袖一挥,带着左正明又走回大理寺府门当中。

    大门缓缓关闭,在那一瞬间,躲在黑暗当中的洛北和岳雷分明看到了他侧目之际,目光正一丝不差的看向他们这里。

    隔着漫漫夜色,他们好像在那样的目光下暴露无疑。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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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游传介绍:
一首沧桑曲,杯酒断人肠。少年洛北历经浩荡历史、乱世风云,又背负着魔教余孽名头辗转世间,逐渐揭开一个天大的秘密,谱写一首乱世真情侠义长存的奇幻之歌。浮游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浮游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浮游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