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节 鱼海!鱼海!(2)
第二天,黑水河畔,挤满了围观的人群。
无论是濊人,还是汉人,都是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两艘巨大无比,小山一样停泊在江面上的楼船。
这种当今世界水面上最大的战舰,确实具备了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感。
但,更让人无数人惊讶的是:那张正在江面上缓缓拉开的巨网。
别说是濊人了,就是来自中国的移民,也从未见过如此巨大、复杂、精密的大网。
这张网在江面上被两艘楼船一左一右拉开,并缓缓沉入水下。
即使相隔数百步,但人们还是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那些网绳是何等的粗大。
张未央拿着自己的手,比划了一下。
最后发现,那些网绳,每一根都至少有他的拇指那么粗。
这个发现让张未央长出了一口凉气:“泰一在上,如此粗的麻绳,究竟是如何编织出来的?”
作为农民,尤其是西汉的农民,当然不可能没有接触过苎麻和编织苎麻。
中国主要以苎麻作为麻布和绳索的原料。
在中国腹地的农村,苎麻被广泛种植。
桑木业甚至是许多地区的经济支柱。
张未央也曾经亲自参与过织麻作业。
那是一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
首先,你需要一大块的苎麻田,然后,你得将这些苎麻砍倒,捆成捆,最后将它们丢到一个专门用来抠麻的水池中浸泡半个月。
半月之后,再将这些苎麻从水池中取出,撕下外皮,才能开始纺纱。
邯郸用的纺纱方法是纯手工的纱轮。
具体是用两个石质或者陶质的小圆轮子,一头吊着那些从水中取出来的苎麻纤维,一头则不断将这些散乱的纤维拉伸。
通过持之以恒的反复工作,逐渐获得可以用来织布以及作为绳索使用的麻线。
但即使是最好的拉纱人,也无法保证。自己捻出来的麻线的质量。
换句话说,捻出来的麻线,究竟能用于什么用途,在没有看到成shuyaya实践,还极有可能名留青史!
假如其果真能实现其设计目标,那么,对中国来说,这意味着汉室政权找到了一个全新的食物来源用苎麻来换鱼肉,哪怕对等交换,一千斤苎麻换一千斤鱼,对以农耕为主的华夏来说,这不啻于多了一个粮食来源,等于凭空的扩大了耕地面积。
因而,薄世与徐偃的呼吸,都开始浓重起来。
因为他们知道,决定他们命运的转折时刻到了。
未来,是鲤鱼跃龙门,从此海阔天空,还是泯然众人,沉寂在越来越多新兴的人才海洋之中,就看这一次了。
“灌口二郎保佑,今次渔获,一定要丰收!若果,今岁祭祀,某愿奉三牲血食!”薄世在心中暗暗祷告起来,哪怕他不信蜀人的灌口二郎神,也不妨碍他这会临时抱佛脚,更何况,几日前,他刚刚祭祀过灌口二郎。
反正,灌口二郎的义务范围内,就有保佑渔获丰收这一个业务。
相信看在数日前的那次血食供奉的面上,灌口二郎,应该能满足他的愿望。(~^~)
第六百零三节 鱼海!鱼海!(3)
随着楼船停止前进,巨大的船帆从桅杆上降下来。
十几名经过精心挑选出来的大力士,光着膀子,站到了那个滑轮组之前,这些大力士,全部都是从少府精心挑选出来的,每一个人都有着能拉开大黄弩的能力。
这些力士,哼哧哼哧的拉动被缠绕在滑轮组上的绳索,一点一点的慢慢的将沉入河底的拖网拉拽起来。
随着网具被一点一点的拉出水面,江面上顿时出现了让人血脉偾张的一幕。
在长达百丈,宽约十余丈的江心。
无数的浪花飞溅起来。
那是成千上万的大鱼在察觉到危机后在拼死挣扎。
然而,它们的举动,注定是徒劳的。
当滑轮组开始拉拽后,网口就已经高出水面。
除了有几条幸运的大鱼,借着那转瞬而逝的机会,逃脱了人类的陷阱外,其他鱼群,注定在劫难逃。
看着巨网中在不断翻滚和跳跃的大鱼。
薄世跟徐偃的脸上,都露出了欣喜无比的神色!
“丰收啊!”徐偃笑呵呵的对薄世拱手恭贺:“子仁兄,恭喜了!”
“同喜,同喜!”薄世笑的两只眼睛都咪到一起了。
因为薄世知道,这不仅仅是政绩,更是泼天的财富!
从此以后,只要他还是新化令兼任护濊都尉,眼前这条黑水河里的鱼,就得有一部分姓薄!
一刻钟后,在滑轮组与力士们的共同努力下,水中的渔网,开始缓缓的离开水面。
薄世与徐偃肩并肩的站在甲板上,看着出水的渔网。
从他们两人的角度看过去,那张已经有部分出水的巨网,就仿佛是神话传说中的饕餮之口。
巨大的渔网之中,数不清的大鱼在其中挣扎、蹦跶。
这个时候,两艘原本分别拖拽拖网的楼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紧密的并排行驶在一起。
这两艘巨舰,将那张巨网包围在中间。
随着滑轮组与力士们的拖拽,将水中的巨网网口提了起来。
“开始捞鱼吧!”徐偃挥手下令。
数十位早就拿着捞网和鱼叉等工具的士卒立刻一拥而上。在下层的甲板上,将一条条活蹦乱跳的大鱼,用着各种各样的办法,从巨网中捞出来,丢到甲板上。甲板上的士卒们则将这些丢上来的鱼,全部收集到一个位于下层甲板上的几个舱室中。
“好肥的鱼啊!”薄世看着那些被人从网里面一条条抓上来的大鱼,赞叹着。
这些被捞上来的鱼,显然,大多数都是同一种类。
在今天以前,薄世也见过这些鱼。
它们体表都覆盖着细小的鳞片,肉肥腻鲜美,用来做鱼脍相当完美!
更妙的是,这些鱼的雌鱼腹中,都带着满满一肚子的鲜红鲜红的鱼籽。
中国制作鱼子酱和肉酱的历史。能追溯到殷商时期,称之为醢。
发展至如今,醢已成为贵族饮食中必不可少的佐料。
而那些鱼籽,以薄世看来,确是可以成为非常好的醢酱原料。
薄世唯一的疑惑就是,这些鱼,是哪里来的?
以薄世所知,这种大鱼,在中国的大河大江之中,都没有发现过。
甚至就是在这黑水河中。也是夏四月后开始零星出现,至夏六月,开始成群结队的出现在黑水之中,向着上游前进。不计生死,不顾险阻。
至七**三月,达至巅峰。
俱濊人所言,渔海渔汛最高峰时,某些河段,濊人甚至可以踩着鱼背过河。
濊人过去。哪怕是用手抓,每年的六月到九月,每个成年男女都能抓到上千尾的鱼。
但九月一过,冬天还没来,这种鱼就迅速消失了。
如同他们来时一般。
濊人将这种鱼称为‘虎鱼’。
濊人故老相传,这种虎鱼来自遥远的大海。
但它们究竟为何要在每年的夏秋两季,不顾生死和险阻,顺着黑水,直到上游的黑水发源地,它们去那里干什么?
没有人知道。
对这个问题,薄世很有探究的兴趣。
他决定,派遣一支精干的小队,承上一艘斗舰,朔源而上,去这黑水河的源头看一看,或许能找打答案。
薄世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下层甲板上的捕鱼工作,已经进行到了**阶段。
渔网之中的鱼,多的数不清楚。
哪怕是两艘楼船,各自派出了数十人协同捞取,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就将渔网中的鱼群全部捞上来。
至于用滑轮组吊起渔网,拖到楼船甲板上这个选项,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这具太贵了,没有人敢冒着损坏的风险。
于是,有些士卒可能觉得,靠这样站在甲板上捞鱼,可能要捞到天黑。
于是,纷纷跳进网中,抓起鱼就往甲板上扔。
有些聪明的家伙,更是招呼同伴,将楼船上配备的几个类似背篓一样的竹制器皿丢下去。
然后,这货就在水中,将一条条肥大的鱼儿,抓进背篓里,当装满整整一背篓后,他才跟几个伙伴一起将背篓举起来,送上甲板。
当然,在这过程中,也有些不和谐的画面。
因为,这些被拖网捕获的鱼群,非常的生猛,还长了一口锋利的牙齿,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咬到,甚至咬出血来。
不过,在食物面前,中国人从来不畏惧一切挑战。
别说食物长了一口利齿了。
就是丫满嘴的毒牙,为了吃,中国人都能想办法,让它乖乖的滚到餐桌上。
长江里的河豚就是很好的证明。
而在甲板上,楼船的厨师已经在准备今天的晚餐了。
吃鱼,自古以来就是诸夏的特长和天赋。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吃货们甚至已经将饮食上升到了文化和哲学层面。
而生鱼片,本来就是齐鲁的名菜。
楼船上的士卒和水手,基本都是来自齐鲁地区。
所以,楼船上的厨师,做起生鱼片和全鱼宴来,简直不要太熟练。
一条条鲜活的大鱼,被迅速的杀死,放血,掏出内脏,除了鱼仔外,其他的内脏都丢到河中。
然后,将之熟练的切成一块块薄薄的鱼片,佐上酱料,放点茱萸,就能让人胃口大开。
这些生鱼片做好以后,被迅速端到划桨的水手和拉动滑轮组的力士面前,给他们填肚子,补充体力。
薄世与徐偃这里,自然也被送来了一份。
用手捻起一块鱼片,放到嘴里,用力一咬,顿时,鲜美的鱼肉与微辣的茱萸就在味蕾上绽放开来。
“好吃!”徐偃竖起大拇指赞道。(~^~)( ) 第六百零四节 鱼海!鱼海!(4)
当黄昏的余晖出现在天际时,整个新化城附近,已经挤满了超过三万人的围观群众。
无数的濊人贵族,更是跟在已经决定改金姓的沧海君身后,伸长了脖子,看着在渔海之中撒了欢的捕捞鱼群的汉人。
作为渔猎民族,濊人上上下下,从君王到奴隶,都依赖于渔海中的渔获。
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鱼代表着什么。
那是生命维系的必须,种族存亡的关键。
在过去的岁月中,濊人不止一次品尝过渔获不足带来的痛苦。
最近一次,发生在七年前。
在场的濊人,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奴隶、野濊,都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时的灾难。
那一年,从四月开始,鱼海的洄游鱼群就变得格外的稀少。
很多时候,许多人拿着鱼叉,蹲在河边一整天,也没能见到一个洄游的鱼群的踪影。
甚至,本该是洄游季高峰期的八月和九月,濊人的收获,也少得可怜。
很多部族,一天下来,也只能猎获百余条鱼。
在这样的可怕灾难中,饥饿立刻席卷整个远东地区。
大量的人口因为饥饿死去。
其中,婴儿和未成年的孩子,占了多少。
当年,整个濊人部族的所有部落中,只有一百多个十岁以下的孩子活到了第二年的春天。
没有孩子,就没有未来。
濊人不是没有尝试过从其他方向获得食物来源。
但,当鱼海的鱼群数量减少后,整个地区的生物链。立刻就崩塌了。
同样依赖洄游鱼群来增加体重的熊类,漫山遍野的疯了一样的吞吃一切能下肚的东西。
青草、树叶、鸟蛋乃至于袭击人畜。
鱼海中的河狸和水獭,成群的死去,腐烂的尸体,飘荡在河面上。
而完全依赖于河中鱼群的各种鸟类。更是几乎死绝。
这等于断绝了濊人通过贸易来获得救命的粮食的可能——在当时,濊人可不知道有个汉朝爸爸的金大腿可以抱,更不知道,自己家的林子里那些埋在地下的人参,能值大钱。
当时,濊人唯一能对外贸易的硬通货就是皮毛。
可惜。随着生态链崩溃,皮毛的来源几乎断绝。
至于那些原本的可怜的储备,在当时的情况下,又能弄到多少粮食呢?
当时可不是现在,来自汉朝的商旅。沿着直道和海路,络绎不绝的前来新化城。
在无数一夜暴富的神话鼓动下,商人们前仆后继,带着各种各样的物资和特产,蜂拥而来。
在当时,每年来到濊人地盘交易的商队,都少得可怜。
他们带来的东西,更不是粮食。而是丝绸和青铜这样的奢侈品。
至于卫氏朝鲜?
卫家要是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了!
所以,当时的濊人上下。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族人在饥饿挣扎、死去。
甚至某些部族出现了人吃人的悲剧。
这也是为什么,当南宫信(金信)归附汉室后,目前,整个濊人部族,上上下下,都铁了心的跟着汉朝爸爸。甚至开启了轰轰烈烈的认祖归宗运动。
原因很简单,归附以后。濊人的贵族都过上了奢靡的生活。
他们领地内出产的皮毛、人参,为他们提供了大量的财富。
而下层的部族民众。也从中分润了不少好处。
最起码,来自汉朝的海量粮食和补给物资,让濊人在去年冬天,没有发生一个饿死、冻死的悲剧。
这就够了!
还能奢望更多吗?
但在今天,汉朝人用自己的文明和技术,好好的给所有濊人贵族上了一堂启蒙课。
当那张巨大的拖网,将河中的鱼群,毫不费力的拖到一起时。
所有濊人贵族,都只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什么利器,狠狠的刺了一刀。
汉人用两艘大船,加一张网,在半天时间内,就从河中捕捞到了濊人过去无法想象的渔获。
“至少有上万条大鱼被抓了……”沧海君身旁一位年长的濊人巫师用着颤动着的话语说道。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只要看看,汉人的大船上的甲板上,那个肉眼可见的,且还在不断蹦跶的鱼山,所有人都知道,到现在为止,一万条渔获,可能只是保守估计。
而汉人只不过是用那张巨网,在鱼海中随意的拖行了三次而已。
……………………
而在楼船的甲板上,徐偃和薄世,笑的嘴都裂开了。
那些被捕捞上来的鱼,每一条的重量,都有七八斤,大的甚至有十几斤。
到目前为止,总共拖了三网。
保守估计,捕获了至少十万斤的鱼,换句话说,三网下去,就捞上来了一千石的鱼肉。
哪怕晒干了,运回长安,也是价值将近百万钱的财富!(前文有误,602那章应该将捕获单位从石换算成斤,抱歉)。
但相比这两人的欢天喜地,那位一直在拿着一个小本子在记录的墨者,却是有些不满意。
“捕捞量还是不能达到目标,拖网看来并不适合在内河使用,围网才是内河捕鱼的最佳选择!”他嘴里嘀嘀咕咕的念叨着:“我看来应当写信给钜子,请钜子加快围网的设计制造进度了!”
墨家是一个重视实践,并且喜欢在实践过程中完善自己的设计理念和思想的学派。
每一位被称为墨者的人,首先,就是一位‘三表法’辩证理论集大成者。
不能掌握三表法的墨家门徒,是不可能被授予墨者称号的。
现在的墨家,在天子的大力支持下,于墨苑中成立分别对口不同领域的研究小组。
喜欢玩武器和工程器械的。是一个组。
热爱民生器械研究的也是一个组。
甚至,还有专门针对世界原理和规则研究的小组。
每一个小组,哪怕是那些基础原料的小组,都有着丰富的资金和资源支撑。
这位墨者,就是墨苑中专门研究如何设计和制造捕鱼器械的小组。
他姓吕名政。是齐人。
齐国人酷爱吃鱼,而且有着极为悠久的历史传统。
春秋时期,鲁国的孔子,生下儿子,鲁候就送了一条鲤鱼作为贺礼。
因此孔子给他的儿子取名孔鲤。
孔夫子自己也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虽然儒墨是死敌,见面不是喷口水就是直接约架。
但在吃这方面。齐鲁地区的墨家门徒,一点也不介意跟孔夫子有相同的爱好。
生鱼片什么的,常常是墨者们游历四方时的简易美餐首选。
所以当天子下令,让墨苑与少府的东园衙门联合研究和制造能大规模,集约化捕鱼的器械后。
吕政立刻就报名参与。
在经过广泛的调查。听取了齐鲁渔民的意见后,墨苑的墨者们提出了两个巨型渔网设计。
适合在内河捕捞的大型围网,还有适合在大洋中捕捞的拖网。
本来,现在出现在新化这边的,应该是更适合内河区域,更加简单、便捷、易于维护和修补的围网。
但在当时,东园令把整个上林苑里的苎麻都砍光了,也只能勉强弄出够造三到四具拖网或者围网的原料。
于是。这事情被拿去请示天子,天子御批,优先制造拖网。围网的话,暂时先放着。
想着这个事情,吕政也是无奈的摇头。
当今天子什么都好,但就有一点,但凡什么东西涉及到了海洋,那他立刻就转头去支持那个能在海洋中大展身手的东西。
拖网如此。楼船也是这样。
吕政听到些风声,在江都国原来吴逆刘濞的造船厂中。正在制造一种全新的战舰。
根据参与了该舰设计工作的同门说。
那是第一种以风帆为动力,且完全针对海洋设计的战舰。
天子交代下去的设计目标的第一条就是:要能适应海洋风浪。有一定远航能力。
吕政这样想着的时候,黑水河里的工作,也进入了尾声了。
巨大的吊机在滑轮组的拉动下,将已经基本清空的拖网吊起来,吊上楼船的甲板。
然后,早有准备的少府工匠一拥而上,开始清理拖网中的杂草、残留的鱼,并查看有无破损。
同时,楼船调转方向,朝码头驶去。
一刻钟后,庞大的楼船缓缓靠山码头的泊位。
一条船板从楼船上放下去。
薄世与徐偃笑眯眯的走到吕政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辛苦明公了,某在新化城中已略备薄酒,还请明公赏脸!”
吕政黝黑的方脸上,微微一红,颇有些羞涩,想了想,他还是选择了拒绝:“多谢两位将军厚爱,但我墨家有规矩,外出办事,不赴宴,不饮酒,不享乐,如有违反者,将受墨规处置!”
薄世与徐偃闻言也不勉强。
现在,虽然还没有成语墨守成规。
但随着墨家在长安复兴,无论贵族还是官僚,都已经知道,墨家是一个有着强大的组织结构和制约性极强的内部纪律的组织。
墨家的墨者们,恪守自己的思想与理念,并将之贯彻到生活中。
他们还有着强大的感染力。
徐偃就知道,现在,已经有一位列侯的世子,被墨家的学说所吸引,加入了墨家。
这个事情,让整个长安都为之震动!
这意味着,自秦亡之后,墨家再次在国家的金字塔顶端,有了他们的代言人。
而且,那位列侯世子,可不是什么打酱油的列侯继承人。
他可是高皇帝一百零八功臣之一的广阿候继承人。
初代广阿候任敖,是高皇帝在世,极为信任的臣子。
虽然,这位广阿懿候在整个楚汉争霸和随后的多次平叛战争中。没有什么亮点。
但人家可是给高皇帝看老家的!
任敖是在丰沛就跟着高皇帝起兵的老臣子。
高皇帝起兵后,他做了三年的丰县县令,楚汉争霸,他又被派去守备上党,陈烯反叛的时候。就是任敖在上党扛住了叛军的攻击。
然后,就借着这个战功,任敖进了长安,做了御史大夫。
历代以来,广阿候家族,都跟刘氏皇室有着密切的关系。
太宗皇帝从代入京。承继大统。
广阿夷候任竟,就是内史。
先帝在位的时候,本代广阿候任但,做了给事黄门侍郎的位置。
虽然广阿任家的官职,一代比一代低。
但。任家每一代,都是天子亲信。
从御史大夫,到内史,再到给事黄门侍郎。
这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吗?
而广阿任家的世子,倒向墨家,这几乎宣告了,墨家的王者归来。
时隔八十年,墨家再次拥有了成为显学的潜力。
什么是显学?
孟子当年就很好的描述了显学的面貌: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于杨,即归于墨。
简单的来说。显学学派,就是一个能参与制定和讨论‘普世价值到底包括哪些’的学派。
当今天下,唯一的显学,就是黄老学。
其他什么儒法,只是次一级的学派,最多只能影响郡国事务。
到了朝堂上。他们的声音就被黄老学所淹没了。
作为列侯阶级的成员,无论是徐偃还是薄世。都不想站队,跟墨家的人走的太近了。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要知道,傻子都看出来了,广阿任家倒向墨家,与其说是任家的那位世子忽然间就觉得:我这辈子都干了些什么啊?不行,我要改过自新,为人民服务。
于是就被墨家洗脑了!
倒不如说是天子硬逼着任家去给墨家站台。
让墨家获得一张能在朝堂上发言的入场券。
就像当年太宗皇帝想扶持法家一样,强行让东阳候张相如给法家站台。
还利用儒家,给晁错发了一张好人卡。
这种故技,大家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来。
更别说,广阿任家这一手玩的太明显了!
堂堂列侯世子,居然亲自跑去墨苑,找了墨家钜子,请求入伙。
这蒙谁呢?
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列侯世子,哪个能受得了墨家的清规戒律和严苛法令——要知道,墨家对成员的要求,是高于法律的,甚至比秦法还严苛。
锦衣玉食的列侯公子,能吃的了那个苦?
列侯们纷纷表示:呵呵,你这骗鬼呢!
所以,吕政拒绝后,薄世跟徐偃也乐得如此,面子上能过得去就可以了。
下了船,薄世还没得及适应平地的状况。
一堆的濊人贵族就在沧海君的率领下,围了上来。
一个个跟个好奇宝宝一样,盯着那张在甲板上,被数十位工匠围着检查的拖网,一个个哈喇子都快流到下巴上了。
对于濊人来说,那张拖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的宝物,无所不能的神器。
这么说吧,拖网在濊人眼中,大抵就等同于古代中国人发现了一个穿越时空的化肥工厂。
这是圣物啊!
不惜一切,哪怕把最后一条**当掉,也要弄一具回家!
但问题的关键是怎么弄呢?
这就很重要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不管是新化令薄世还是新来的那位汉朝贵族,在这个问题上都没有决定权,但他们有建议权啊!
天子远在长安,这新化濊人部族里,他能记得的名字,估计也就一个沧海君了。
其他人在天子那里,估计也就是路人甲乙丙丁。
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是新化令薄世,还是新来的那位年轻贵族,都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影响长安的判断。
大家都很清楚,这样的圣物和神器,长安赏赐,不会太多。
最多也就两具到三具左右。
其中,沧海君绝对能在其中至少拿到一具,甚至可能包圆了——这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可没有人希望,好处都被沧海君家族拿光了。
所以,濊人贵族们,这个时候,在薄世跟徐偃面前,真是跟孔雀开屏一样,各种肉麻巴结跪舔的话,不要钱的往外撒。
归根结底,只为了表现一个面貌:我是真。狗腿子,汉朝爸爸,请收下我的膝盖吧!
但可惜,薄世跟徐偃,现在都没心思关注这些。
他们现在只想做一件事情——马上将所有捕获的渔获,称重,然后飞书长安报喜。
给皇帝报喜或者报捷,自古以来,都是升官发财的不二途径!(未完待续)
5201小说高速首发我要做皇帝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六百零四节 鱼海!鱼海!(4)地址为如果你觉的本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 ) 第六百零五节 战略
七月的长安,毫无疑问就是一个大火炉。
所以,刘彻很没节操的躲到了甘泉宫。
甚至连考举都没有回长安去主持,而是将之丢给了汲黯跟颜异负责。
如今,考举已经结束。
今年总共有九千一百多人报名参考,其中约有三千人是回锅肉。
总共录取了大约四千人。
其中有一千人,将被分配到军队。
剩下的人,除了少数的贵族和大臣子弟,其余人都将前往郡国基层赴任。
这是考举制度诞生以来的最大的一个挑战。
离开了关中这个刘氏的大本营,去到情况错综复杂,利益阶层盘根错节的地方,还是要出任那些直接与地方豪族、百姓打交道的亲民官。
毫不夸张的说,这就是一个大浪淘沙的过程。
刘彻觉得,今年这分配到地方郡国的两千多名士子,三五年后,能继续生存在官场的人数,可能只有几百人了。
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但刘彻害怕,将来这些考举士子,抱团取暖,官官相护。
这是历史上的科举制度在实践过程中发生过的事情。
什么同窗同乡同年同门,各种乱七八糟的关系,将整个官场笼罩进去。
所以,刘彻就又给考举制度打了个补丁:他规定,禁止两个相邻的官员,出自同一学派,同时。假如任何衙门,倘若主官是法家。那副手,就只能从黄老、儒、墨等学派中产生。
这个补丁打下去。虽然没办法避免将来不会出现官官相护,抱团取暖的事情。
但至少,增加了类似事情出现的难度。
反正以目前的局面来看,刘彻不觉得,一个法家的县令能跟一个儒家的县丞同流合污,欺上瞒下。
而且类似的设计,也能让整个体制,保持一定的活力。
更不会出现一家独大,朝堂变成某个学派的一言堂的局面。
有竞争。才有活力嘛。
最近的内政方面,也就考举值得刘彻多关注关注了。
剩下的事情,自有丞相和九卿处理。
但来自北方的匈奴的情报,却显然让刘彻没办法安安心心的在甘泉宫泡温泉了。
进入七月,东胡王卢它之那边,就源源不断的向汉室传递起了匈奴内部的消息。
不得不说,卢它之这个双面间谍玩的很嗨啊。
吃完原告吃被告,脚踩两条船。
看似在走钢丝,其实安全的很。
假如匈奴想动他。那么汉室就会立刻给予这位‘身在匈奴心在汉’的忠臣庇护,他马上就能跑到长城里面来避难。
现在,汉室政权,依然在长安的戚里。为这位‘长安候、燕王’的后代,保留着官邸。
他的堂兄弟们,依然活跃在长安。并且受到了汉室政府的优待。
而汉室就更不会动他了。
这么一个宝贝,别说动他一个指头了。
就是连责罚都舍不得啊!
毕竟。除了卢它之,汉室没有第二个能准确弄到匈奴高层情报和信息的渠道。
而且。卢它之的存在,还相当于汉室插了个眼在草原上。
虽然这个眼有时候会失灵——五年前,他就失灵了。
但有眼总比没眼好!
万一能发挥作用呢?
所以,在汉室这边,卢它之只要回来,最起码就是一个列侯的位置。
正是因为瞧准了这一点,卢它之在匈奴与汉朝,两边当起了双面间谍。
哦,不,现在,应该是三面间谍了。
拿着手上,卢它之传回来的情报,刘彻嘴角露出了冷笑。
“匈奴人跟乌孙人打了起来了……”
“卢它之可弄不到这么详细的战报……”
用屁股想都能知道,匈奴在西方的军事行动,压根轮不到窝在幕南的东胡王卢它之过问和知晓。
卢它之或许能知道匈奴人跟乌孙人发生了冲突或者战争。
但这详细到了匈奴要将白羊王都调去西方战场的情报,就不是卢它之这样在匈奴金字塔中位于边缘的贵族能知晓的事情了。
只有王庭的大人物,才能知道具体的细节。
很显然,卢它之的背后,又出现了一个新的下注对象。
可能是伊稚斜,也可能是单于庭某个不甘寂寞的贵族,甚至可能是军臣某个看上去忠诚可靠、死心塌地的心腹、
谁知道呢?
匈奴人的历史,就是一部背叛与再背叛,夹杂了阴谋与清洗的史册。
从冒顿单于到现在,直到匈奴这个民族彻底消失在中国历史上,有关匈奴内部政变和相互倾轧的记载就不绝于书。
前一秒还是盟友,后一秒就拿刀子捅对方的例子数不胜数。
这是由匈奴的政治体制所决定的。
单于虽大,虽强,但内部的山头,却也不弱。
不仅不弱,甚至有好几个,都能对单于庭构成威胁和挑战。
就连中国,遇到这样的局面,也马上就会出现唐末的藩镇割据,民国的军阀混战。
更何况,**裸的信奉肉弱强食,优胜劣汰的匈奴?
刘彻非常清楚,当匈奴的老上单于去世,但在老上死前,却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匈奴的体制,使之成为一个类似辽金或者满清那样的中央集权型政治实体。
那么,匈奴人的命运,就永远无法改变了。
因为,老上是最后一个可以依靠个人威望和魅力,强行将匈奴回炉再造的政治强人。
至于现在的军臣?
刘彻看着卢它之传回来的情报。
“不过是一个依仗父辈余萌,毛手毛脚的政治糙货!”刘彻不屑的评价道。
卢它之传回来的情报非常详细,详细到了匈奴与乌孙交恶的前因后果都说明了。
乌孙人拒绝与匈奴联合西征。同时举族放弃了通向西方的道路,迁徙至了西域南方。扼险而守。
这让军臣勃然大怒,认为乌孙人背叛和羞辱了自己。
于是。下令攻击……
然后,两个万骑在乌孙人面前碰了一鼻子灰。
虽然损失很小,大概也就损失了几百人吧。
但这对匈奴的打击是非常严重的。
这从军臣气急败坏的将白羊王也调去西边就能看出来。
要知道,白羊、楼烦,这两个部落,向来就是匈奴最能打,最强大,最精锐,作战能力也最强的王牌。
历史上。胭脂山之战,霍去病面对的就是白羊与楼烦两个部落的主力,并一举在正面的白刃冲锋中,彻底消灭了这两个部落的有生力量。
从而打断了匈奴人的脊梁骨。
正是那一战之后,一汉当五胡的神话诞生了。
而白羊部落,作为匈奴双头鹰政策中戒备和警示以及入侵汉室的绝对主力,被军臣调去西方。
这等于匈奴人的东方部落,露出了它柔软的腹部。
只要刘彻愿意,随时能发动河套战役。收复河套。
只是……
“朕想要的不仅仅是河套啊……”现在出兵,百分七十以上的可能性,刘彻能一举收复河套,获得那个对汉室极为重要的养马地和战略支撑点。
但这样一来。也等于拉开汉匈全面战争的序幕。
刘彻可没那么傻,更不会跟军臣一样,为了一点点利益和一时之气。就不顾战略和全局。
是的,军臣犯下的最大错误。不是攻击乌孙。
而是主次不分,战略定位不清晰。
对匈奴来说。他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西征。
既然要西征,那么就不该将力量浪费在乌孙人身上。
这就好比二十一世纪初,米帝说,哥要打萨达姆,谁赞成,谁反对?
除了英国,法德明确表示反对。
结果……
米帝压根无视了法德的反对,拉着英国强行开了伊拉克副本,世界看到的,依然是米帝威武霸气,横扫萨达姆弱鸡,法德两国战战兢兢,最后还是得抱爸爸大腿。
而军臣现在做的事情,却是看到乌孙反对,立刻抛下西征的主题,回身去揍乌孙。
这就跟米帝当初,没有去开伊拉克副本,而是大喊一声:欧陆风云一样逗比。
刘彻觉得,倘若他是军臣,那么,肯定就会不管乌孙人,直接率军西进。
反正,乌孙人让开了道路,也没有拦着不让匈奴西征。
只要西征顺利,吃到了好处,还怕乌孙人不乖乖的跑来抱大腿,分一杯羹?
如今倒好,好处没吃到,平白的逼反了一个盟友——虽然乌孙人是个特别不靠谱的盟友。
但这个世界上真有靠谱的盟友吗?
苏联被大**坑的死去活来,米帝被英法德各种扯后腿,下绊子。
天朝的盟友更是一个悲剧。
兄弟加同志,最终兵戎相见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所以,盟友那玩意啊,就是摇旗呐喊的。
能给你摇旗呐喊,不反对大哥布种天下,制霸全球,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盟友了。
不能奢求再多了!
匈奴人犯蠢,刘彻也乐得看戏。
只是,朝堂上的将军就没有刘彻这么好的脾气了。
大家一看,你匈奴居然把白羊调走了?
河套那里就剩下昆邪跟休屠这几只弱鸡?
大家纷纷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趁着这个好机会看,把河套故地收复,那死后怎么有脸去见祖宗跟历代先帝?
一时间,战争的叫嚣,不绝于耳。
甚至就连故丞相,故安候申屠嘉,也拖着老朽的身子,长途跋涉,来甘泉宫找刘彻谈心了。
河套,这颗塞上明珠,是中国失落在草原的王冠。
没有人不想将它拿回来,戴在自己头上,告慰先人和亡灵。
而拿下河套,也能使得汉室的边疆局势大为好转。
匈奴人从此再也没有办法威胁到长安的安全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六节 决断
老实说,看着地图上的河套,刘彻也是怦然心动。△¢頂點小說,
好几次,都差点下令召集将军,召开御前军事会议,部署河套战役的准备情况了。
毕竟,匈奴人犯二,把白羊王和他的部族精锐调离幕南。
这样的机会,可以说是千载难逢!
一旦,西方战事平定,白羊部族回归,再想动河套的主意,就有些难度了。
但刘彻最终还是强行靠着理智,压下了冲动。
因为他很清楚。
虽然白羊部族主力西征,匈奴的幕南力量,陷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虚弱时期。
汉军只要做好计划,调集全国精锐,选择一个出其不意的时机。
几乎可以说,能很轻松的夺回河套。
就昆邪和休屠那两个部族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守住河套地区。
而一旦夺回河套地区,那么,汉军就获得了一个前出草原,甚至将触角伸向西域的支点。
打开地图,就能很轻易的看到。
在黄河的上游,贺兰山以东,吕梁山以西,阴山以南,长城以北的‘几’字形地区,就是整个北中国,乃至于整个东北亚最重要的战略地区。
无论是北方的游牧民族,还是南方的农耕文明,在漫长的历史上,谁控制了这里,谁就掌握了战略主动权,谁就能制霸亚洲,无敌天下。
需要说明的一点是:在这个时候,河套地区,其实并不是全在匈奴人手里。
准确的说。汉匈双方瓜分了河套。
云中郡的大部分辖区,就是河套的一部分。
目前这个结果。是当年,平城之战后汉匈妥协的产物。
平城之战后。汉军继续作战,消灭和驱逐了包括陈烯、卢绾在内在叛军,因此趁势拿下了当时陈烯、卢绾叛军控制下的云中郡。
当然,匈奴也不差,他们的势力,依然留在部分交战区。广大的黄河以南的地区,明面上听命长安,背地里跟匈奴眉来眼去,狭寇自重的家伙也不在少数。
但到了刘彻的祖父。太宗孝文皇帝上台后,就不认这个账了。
借口右贤王袭杀汉吏,侵略汉地,发动河南战役,彻底将匈奴在长城内的势力和跟匈奴眉来眼去的那些家伙连根拔起。
从此,汉匈之间的地盘基本划定,至今没有改变。
目前来说,汉室大约控制了河套地区的四分之一左右的地盘,其中大部分在长城内或者在长城要塞的保护之中。
但也有些突出部。暴露在辽阔的草原上。
譬如马邑城,就是一个在秦长城范围之外的城市。
历史上,小猪选择在马邑设伏,军臣最终识破。原因也在于此。
看着挂在甘泉宫的寝殿墙壁上的那几幅巨大的木制地图,刘彻也是忍不住的吞了吞口水。
自赵武灵王以来,河套。就是中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李牧大军和蒙恬大军,先后代表诸夏。统治着当地,威慑着草原上的蛮族。使之不敢南下牧马,更别说侵袭和骚扰汉地了。
可惜,秦王朝崩溃后,河套地区就被匈奴人所夺。
平城之战后,借助当时对匈奴的有利形势,汉军在匈奴的嘴里,强行夺回了云中郡,仅此一点,汝阴文候夏侯婴就足以名留青史。
可以想象,当年夏侯婴,若是稍微怂一点,或者胆怯一点,不敢当着匈奴人的眼皮子底下,对陈烯和卢绾叛军下死手。
今天的汉室,就将要面临无比庞大的外部威胁。
没有云中郡的掩护,整个长城防线,就要退后一百里,重新构筑新的防线。
甚至晋阳和太原,都可能成为前线。
所以,民间亲切的尊称夏侯婴为滕公,在广大的北方地区,至今仍然有许多的滕公祀,香火祭祀,终汉不绝。
有夏侯婴榜样在前,朝中大臣、将军,自然做梦都想要跟夏侯婴一样,名留青史,受万世香火祭祀。
更何况,收复河套,意义重大。
铁定能给家族和自身带来无穷的利益。
保守估计,只要收复河套,汉室起码就要诞生十几位新列侯,同时还有更多的老牌列侯能借助此战的功绩,增加自己的封邑,权柄和地位。
更能福及子孙。
好处这么多,难怪朝臣和将军们群情激奋。
主和派和绥靖派,几乎溃不成军。
若换一个人,说不定,就会被朝臣和舆论的意见绑架,发动河套收复战役了。
好在刘彻很清楚的知道。
拿下河套,只会造成一个战术胜利和一定的战略优势以及先手。
但却一定会激怒匈奴,使之同仇敌忾,掉头南下,汉匈大战,不可避免,一定会全面爆发。
从新化到河套,在右北平到代北,整条长城,都会烽烟四起。
若只是这样,那也就罢了。
但问题就在于,目前的汉室和汉军,还不具备能跟匈奴决战,并且可以战而胜之的能力。
所以,贸然发动河套战役,只会造成一个结果:汉匈战争,肯定会跟历史上一样,打成一个消耗战,持久战,没有个十几二十年的拉锯,根本分不出胜负。
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汉军,会丧命于这场漫长的拉锯战之中。
而一旦发生这样的情况,汉室的经济和财政以及民生,肯定要被拖累。
至于匈奴服软?
呵呵……
历史上,从马邑之谋后,匈奴经历了军臣、伊稚斜、乌维、儿单于、呴湖犁等九代单于,有过投降的吗?
哪怕是在乌维死后,匈奴五年内换了三个单于的危险之时,匈奴人也依然选择继续作战。
刘彻清楚的记得,历史上,在那个困难时期,匈奴人表现出了比中国儒家所说的忠贞之义还要团结的君臣关系——儿单于即位后,小猪派了两拨使者前去匈奴,一拨去给单于吊唁,一拨去给右贤王吊唁,企图离间匈奴君臣。
但,当时的那位匈奴右贤王,做出了一个让人惊讶的决定——他将所有的汉使,全部送去给儿单于。
这在以背叛和弑君作为传统的匈奴,是很难想象和极为特殊的例子。
在那个时期的匈奴人,表现出了极高的团结和忠诚。
面对一个这样的敌人,刘彻知道,要嘛不打,要打就必须速战速决。
一战就打掉匈奴的脊梁骨,第二战就要上演漠北决战,第三战就要西进,断绝匈奴与西域之间的联系。
然后收紧绳索,把匈奴人饿死在幕北。
不能做到三战就灭匈奴,刘彻不会轻易发动对匈奴的战争。(未完待续。。) 第六百零七节 定策(1)
然而,很多事情,刘彻都没办法跟自己的臣子说的太过仔细。
就算说出去,估计信的人也没几个。
就在刘彻伤脑筋的时候,来自新化城的报喜捷书,终于抵达了刘彻的御前。
“一网获鱼近百石?”新化城的捷报,让刘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汉制,一石四钧,一钧三十斤,一石合一百二十汉斤。
汉代的一斤,大约相当于后世的半斤左右。
换句话说,一石等于差不多后世的三十公斤左右。
一百石,就差不多是三吨了!
三吨鱼是什么概念?
在后世的2013年,天朝年人均肉食消耗62公斤,其中鱼类消耗二十六公斤。
目前汉室人口大约在四千万到五千万之间。
平均人年肉食消耗可能不足一公斤。
换句话说,假如新化城没有撒谎,那么,刘彻只要撒个两万次网,就能满足目前的全国肉食需求!
要是能撒上十万次网,那就立刻能赶英超美,跑步进入三代之治。
怎么想,都觉得,这个一网获鱼近百石,都不那么靠谱。
但不管怎么样,这个消息还是暂《 时转移了一下朝臣的注意力。
毕竟,新化城那边,刘彻早就放过风了。
那个地方的许多地区,都将作为列侯们的额外食邑之地。
原本,很多列侯的印象中,新化那样的化外荒服。蛮夷之地,能有什么好东西?
也就一个人参跟皮毛让人有些印象。
但。天寒地冻的,谁愿意去?
许多列侯都是准备把不受宠的儿子什么的往那边一扔。当个备胎和后手。
但此刻,听说了新化城居然一网就从河里面捞上来差不多一百石鲜鱼。
无数人都只觉得自己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的直跳。
肉这个东西,无论是什么肉,都是值钱的。
哪怕是最粗鄙的猪肉,也要十钱一斤。渭河中的鲜鱼,在集市上,一斤至少五钱起,那还是杂鱼,若遇上特别适合做脍的大鱼。起码十五钱一斤起。
再怎么样,那河里的鱼,晒干了卖到长安来,一斤鱼干也能卖个十钱吧?
如今,粟米一石才五十多钱。
一亩地一岁产出不过一百余钱,加上大豆、秸秆和干草什么的,收入撑死了也就两百钱。
换句话说,若是自己家的封地毗邻那条产鱼的河流。
一年下来,只要从河里扒拉上个千把石鱼。晒成鱼干,卖到内陆,一岁起码进账几十万,甚至上百万!
这可比得上一个食邑万户的大国岁入了!
更别说。当地的山林中,还有人参、皮毛这样的特产,土地里也好歹能有些产出。林子里的木材,据说百年。千年的巨木,都很常见。
这帐一算下来。许多列侯,都是喉咙猛咽口水。
受此影响,对河套问题的关注,就开始下降了。
满长安都在议论新化和那条一网就能捕鱼近百石的黑水河。
但这个消息也就只能分散一些意志不坚定的墙头草和纯粹自私自利,只想捞好处的列侯和大臣。
对于那些野心勃勃或者说,感觉自己身负使命的人来说,就算新化城那里发现一个储量百万吨的金矿,那又如何?
后世的天朝,有将军说:宁可弯弯不长草,也要拿回弯弯岛。
在如今,也有很多人,深深的明白,河套对于中国,对于汉室的重要性。
后世的弯弯岛重要,那是因为它是一艘不沉的航空母舰,扼住天朝挺进大洋的咽喉要地。
而此时的河套,却比后世的弯弯,在战略上,对中国的意义更大。
因为,长安到云中郡,走直道只要三天。
换句话说,河套一天不收复,长安就一天还在匈奴骑兵的威胁之下,只要河套依然在匈奴手中,汉室就只能被动防守,没有主动攻击的能力。
没有任何一个将军或者统帅,敢冒着长安有失的风险,去草原上跟匈奴人刚正面。
这从汉室的兵力部署上就能看出来。
整个长城防线的重兵集群和预备队,几乎全部部署在云中、代北和陇右。
历次战争与冲突的经验,也告诉汉室,只有这样才能保证长安和关中的安全。
因此,新化的消息,只是让那些墙头草跟随大流的家伙稍微分心了。
但以老丞相申屠嘉,曲周候俪寄、俞候栾布为首的主战派老将们,却依然不依不饶的继续来甘泉宫游说。
尤其是申屠嘉,他的年纪越来越大了,又中过一次风,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活多久。
可能是两三年,也可能明天就醒不过来了。
这位十七岁就跟着高皇帝刘邦打天下,几乎参与了汉室立国以来的全部对匈奴战争的老将军,做梦都想着看到河套重回中国怀抱。
用申屠嘉自己的话说是:朝闻王师复河,昔死可矣!
对申屠嘉来说,只要亲眼看到,河套收复,那么就算是死了,也没有遗憾了。
面对态度坚决的老将们还有群情激奋的将军们,刘彻没有办法。
只能召开一次御前会议,来统一思想。
于是,刘彻在七月十三日,于甘泉宫的北殿,召开了这次注定影响深远的军事会议。
与会者,除了申屠嘉、俪寄、韩颓当等主战派外。
还包括了主和派和绥靖派的大臣代表。
以及,南北两军的校尉以上军官、丞相周亚夫为首的文职将军们。
另外,羽林卫都尉义纵也被从云中郡调回,同时还有奉命回长安述职的云中郡郡守魏尚、陇右郡郡守张赫等数位边郡主官。
同时,还有宗室的几位长者。
一时间,甘泉宫中将星璀璨,名将如云。
许多后世威名赫赫的大将、名将,在这个时候,只能是在人群里当个打酱油的路人甲乙丙丁。
譬如李广只能坐在末席,当个背景。
程不识,甚至连个位置都没有,只能跟着一帮校尉,站在殿中的两侧,充当酱油,若无意外,他连发言的机会都不会有。
倒是,太史公司马迁,跟着他的老爹,坐在殿中的一块屏风后面。
司马迁今年已经快六岁了,按照太史公家的传统,已经够资格,能跟随父亲,感受一下汉家威仪,为将来接班做准备。(未完待续……)( ) 第六百零五节 六战略
七月的长安,毫无疑问就是一个大火炉。
所以,刘彻很没节操的躲到了甘泉宫。
甚至连考举都没有回长安去主持,而是将之丢给了汲黯跟颜异负责。
如今,考举已经结束。
今年总共有九千一百多人报名参考,其中约有三千人是回锅肉。
总共录取了大约四千人。
其中有一千人,将被分配到军队。
剩下的人,除了少数的贵族和大臣子弟,其余人都将前往郡国基层赴任。
这是考举制度诞生以来的最大的一个挑战。
离开了关中这个刘氏的大本营,去到情况错综复杂,利益阶层盘根错节的地方,还是要出任那些直接与地方豪族、百姓打交道的亲民官。
毫不夸张的说,这就是一个大浪淘沙的过程。
刘彻觉得,今年这分配到地方郡国的两千多名士子,三五年后,能继续生存在官场的人数,可能只有几百人了。
这不是危言耸听,而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但刘彻害怕,将来这些考举士子,抱团取暖,官官相护。
这是历史上的科举制度在实践过程中发生过的事情。
什么同窗同乡同年同门,各种乱七八糟的关系,将整个官场笼罩进去。
所以,刘彻就又给考举制度打了个补丁:他规定,禁止两个相邻的官员,出自同一学派,同时。假如任何衙门,倘若主官是法家。那副手,就只能从黄老、儒、墨等学派中产生。
这个补丁打下去。虽然没办法避免将来不会出现官官相护,抱团取暖的事情。
但至少,增加了类似事情出现的难度。
反正以目前的局面来看,刘彻不觉得,一个法家的县令能跟一个儒家的县丞同流合污,欺上瞒下。
而且类似的设计,也能让整个体制,保持一定的活力。
更不会出现一家独大,朝堂变成某个学派的一言堂的局面。
有竞争。才有活力嘛。
最近的内政方面,也就考举值得刘彻多关注关注了。
剩下的事情,自有丞相和九卿处理。
但来自北方的匈奴的情报,却显然让刘彻没办法安安心心的在甘泉宫泡温泉了。
进入七月,东胡王卢它之那边,就源源不断的向汉室传递起了匈奴内部的消息。
不得不说,卢它之这个双面间谍玩的很嗨啊。
吃完原告吃被告,脚踩两条船。
看似在走钢丝,其实安全的很。
假如匈奴想动他。那么汉室就会立刻给予这位‘身在匈奴心在汉’的忠臣庇护,他马上就能跑到长城里面来避难。
现在,汉室政权,依然在长安的戚里。为这位‘长安候、燕王’的后代,保留着官邸。
他的堂兄弟们,依然活跃在长安。并且受到了汉室政府的优待。
而汉室就更不会动他了。
这么一个宝贝,别说动他一个指头了。
就是连责罚都舍不得啊!
毕竟。除了卢它之,汉室没有第二个能准确弄到匈奴高层情报和信息的渠道。
而且。卢它之的存在,还相当于汉室插了个眼在草原上。
虽然这个眼有时候会失灵——五年前,他就失灵了。
但有眼总比没眼好!
万一能发挥作用呢?
所以,在汉室这边,卢它之只要回来,最起码就是一个列侯的位置。
正是因为瞧准了这一点,卢它之在匈奴与汉朝,两边当起了双面间谍。
哦,不,现在,应该是三面间谍了。
拿着手上,卢它之传回来的情报,刘彻嘴角露出了冷笑。
“匈奴人跟乌孙人打了起来了……”
“卢它之可弄不到这么详细的战报……”
用屁股想都能知道,匈奴在西方的军事行动,压根轮不到窝在幕南的东胡王卢它之过问和知晓。
卢它之或许能知道匈奴人跟乌孙人发生了冲突或者战争。
但这详细到了匈奴要将白羊王都调去西方战场的情报,就不是卢它之这样在匈奴金字塔中位于边缘的贵族能知晓的事情了。
只有王庭的大人物,才能知道具体的细节。
很显然,卢它之的背后,又出现了一个新的下注对象。
可能是伊稚斜,也可能是单于庭某个不甘寂寞的贵族,甚至可能是军臣某个看上去忠诚可靠、死心塌地的心腹、
谁知道呢?
匈奴人的历史,就是一部背叛与再背叛,夹杂了阴谋与清洗的史册。
从冒顿单于到现在,直到匈奴这个民族彻底消失在中国历史上,有关匈奴内部政变和相互倾轧的记载就不绝于书。
前一秒还是盟友,后一秒就拿刀子捅对方的例子数不胜数。
这是由匈奴的政治体制所决定的。
单于虽大,虽强,但内部的山头,却也不弱。
不仅不弱,甚至有好几个,都能对单于庭构成威胁和挑战。
就连中国,遇到这样的局面,也马上就会出现唐末的藩镇割据,民国的军阀混战。
更何况,**裸的信奉肉弱强食,优胜劣汰的匈奴?
刘彻非常清楚,当匈奴的老上单于去世,但在老上死前,却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匈奴的体制,使之成为一个类似辽金或者满清那样的中央集权型政治实体。
那么,匈奴人的命运,就永远无法改变了。
因为,老上是最后一个可以依靠个人威望和魅力,强行将匈奴回炉再造的政治强人。
至于现在的军臣?
刘彻看着卢它之传回来的情报。
“不过是一个依仗父辈余萌,毛手毛脚的政治糙货!”刘彻不屑的评价道。
卢它之传回来的情报非常详细,详细到了匈奴与乌孙交恶的前因后果都说明了。
乌孙人拒绝与匈奴联合西征。同时举族放弃了通向西方的道路,迁徙至了西域南方。扼险而守。
这让军臣勃然大怒,认为乌孙人背叛和羞辱了自己。
于是。下令攻击……
然后,两个万骑在乌孙人面前碰了一鼻子灰。
虽然损失很小,大概也就损失了几百人吧。
但这对匈奴的打击是非常严重的。
这从军臣气急败坏的将白羊王也调去西边就能看出来。
要知道,白羊、楼烦,这两个部落,向来就是匈奴最能打,最强大,最精锐,作战能力也最强的王牌。
历史上。胭脂山之战,霍去病面对的就是白羊与楼烦两个部落的主力,并一举在正面的白刃冲锋中,彻底消灭了这两个部落的有生力量。
从而打断了匈奴人的脊梁骨。
正是那一战之后,一汉当五胡的神话诞生了。
而白羊部落,作为匈奴双头鹰政策中戒备和警示以及入侵汉室的绝对主力,被军臣调去西方。
这等于匈奴人的东方部落,露出了它柔软的腹部。
只要刘彻愿意,随时能发动河套战役。收复河套。
只是……
“朕想要的不仅仅是河套啊……”现在出兵,百分七十以上的可能性,刘彻能一举收复河套,获得那个对汉室极为重要的养马地和战略支撑点。
但这样一来。也等于拉开汉匈全面战争的序幕。
刘彻可没那么傻,更不会跟军臣一样,为了一点点利益和一时之气。就不顾战略和全局。
是的,军臣犯下的最大错误。不是攻击乌孙。
而是主次不分,战略定位不清晰。
对匈奴来说。他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当然是西征。
既然要西征,那么就不该将力量浪费在乌孙人身上。
这就好比二十一世纪初,米帝说,哥要打萨达姆,谁赞成,谁反对?
除了英国,法德明确表示反对。
结果……
米帝压根无视了法德的反对,拉着英国强行开了伊拉克副本,世界看到的,依然是米帝威武霸气,横扫萨达姆弱鸡,法德两国战战兢兢,最后还是得抱爸爸大腿。
而军臣现在做的事情,却是看到乌孙反对,立刻抛下西征的主题,回身去揍乌孙。
这就跟米帝当初,没有去开伊拉克副本,而是大喊一声:欧陆风云一样逗比。
刘彻觉得,倘若他是军臣,那么,肯定就会不管乌孙人,直接率军西进。
反正,乌孙人让开了道路,也没有拦着不让匈奴西征。
只要西征顺利,吃到了好处,还怕乌孙人不乖乖的跑来抱大腿,分一杯羹?
如今倒好,好处没吃到,平白的逼反了一个盟友——虽然乌孙人是个特别不靠谱的盟友。
但这个世界上真有靠谱的盟友吗?
苏联被大**坑的死去活来,米帝被英法德各种扯后腿,下绊子。
天朝的盟友更是一个悲剧。
兄弟加同志,最终兵戎相见的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所以,盟友那玩意啊,就是摇旗呐喊的。
能给你摇旗呐喊,不反对大哥布种天下,制霸全球,就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盟友了。
不能奢求再多了!
匈奴人犯蠢,刘彻也乐得看戏。
只是,朝堂上的将军就没有刘彻这么好的脾气了。
大家一看,你匈奴居然把白羊调走了?
河套那里就剩下昆邪跟休屠这几只弱鸡?
大家纷纷觉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趁着这个好机会看,把河套故地收复,那死后怎么有脸去见祖宗跟历代先帝?
一时间,战争的叫嚣,不绝于耳。
甚至就连故丞相,故安候申屠嘉,也拖着老朽的身子,长途跋涉,来甘泉宫找刘彻谈心了。
河套,这颗塞上明珠,是中国失落在草原的王冠。
没有人不想将它拿回来,戴在自己头上,告慰先人和亡灵。
而拿下河套,也能使得汉室的边疆局势大为好转。
匈奴人从此再也没有办法威胁到长安的安全了。(未完待续。。)( ) 第六百零八节 定策(2)
踏着台阶,刘彻一步步走到御座前。
甘泉宫在本质上来说,只是皇室的度假避暑行宫。
兼之,甘泉宫是在秦代的林光宫和甘泉前殿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
重要的是,当时重修甘泉宫的时候,正好碰上了汉室闹经济危机,关中斗米三千钱,丞相上朝都是坐牛车。
所以,甘泉宫在重建时,基本上是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尽量利用秦代的完整宫殿设计以及材料。
于是,甘泉宫就成为了汉室最随意的一个宫殿群。
随意到什么程度?
就在甘泉山的山脚下和旁边的山谷里,有一堆的列侯别苑。
皇帝夏季来甘泉宫避暑,这些家伙也跟着跑过来泡温泉。
前世,窦婴那个家伙就在刘荣自杀后,跑到甘泉山这里的别苑,闭门不出,号称要做隐士。
但问题是——你要做隐士,去终南山啊,跑甘泉山做咩?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的额头上写了一行大字:我就是要让皇帝知道,他错了!
然后,醒悟到这一点的窦婴,立刻就屁滚尿流的重新出来做事了。
而具体到甘泉宫本身的设计布置,也同样随意的很。
就拿皇帝的御座来说吧。
北殿这里的御座,已经算是甘泉宫里最高的一个了。
但也只有五五二十五阶的台阶。
这对一个野心勃勃,想要彰显自己高大上的皇帝,显然是不能接受的。
所以,甘泉宫在历史上,在小猪时期,经过了一次大规模的扩建。
山脚下跟山谷里的列侯们的违章建筑。基本全部被强拆。
取而代之的是全新的明光宫、居室、通灵台以及皇家植物园——木园,也就是后世俗称的仙草园。
但刘彻就无所谓了。
他甚至觉得,甘泉宫这样的设计很好。
能让皇帝与国家的统治阶级列侯们保持长久的亲密关系,也能随时随地的,在列侯们的中间掺沙子,保持皇帝对贵族们的控制。
作为皇帝。可以远离群众,不知民间疾苦,但绝对不能远离大臣和贵族。
一屁股坐到御座上,刘彻抬起头,看着满殿的武将列侯,对自己行礼参拜:“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寿无疆!”
“免礼,平身,赐座!”刘彻淡淡的道。等到大臣们都坐好或者按着次序站好。
刘彻才道:“近日以来,朕闻之,朝野多有舆论,谓之曰:匈奴即暴且虐,天必予大罚齑之,今匈奴西征,王师当出云中,复故秦赵之九原。上应天命,下合黎庶。朕今日命众卿前来,就是想听听,卿等的意见……”
众臣闻言都是临襟正坐。
自汉室立国以来,针对匈奴问题,召开过三次重要的御前军事会议。
从战绩上来说,目前主战派以二比一的优势。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唯一输掉的那一次,还是在吕后时期。
但,在实际上来说,主和派在过去三十年,才是朝野的主流。
甚至就连天生狂热的喜好战争的列侯阶级们。也有许多坚定的反对对匈奴作战。
在经历了平成之战后,汉军的缺点暴露无遗。
庞大的笨重的步兵集群,机动性太差,协调能力和运动能力,远远跟不上以骑兵为主的匈奴人。
内线作战,还能依托城市和要塞,一旦出去跟匈奴人刚正面,就是送菜。
任何一个有理智的将军,都不会去打一场必输的战争。
是以当初,在冒顿粗暴无理的挑衅和侮辱的时候,一向是大老粗的灌婴,强行给吕后泼冷水,打消了吕后的战争意图。
那么问题来了,主战派到底是怎么赢下来另外两次的?
答案很简单,皇帝亲自下场拉偏架,力排众议,以皇帝的威权,强行通过了战争决议。
太宗皇帝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甚至穿上甲胄,配上天子剑,亲临军营,慰问士卒,鼓舞士气。
能让皇帝做到这个地步,主和派的势力之强,可想而知。
但如今的局势,却已经反转过来了。
通过太宗和仁宗皇帝两代人三十年的积累。
尤其是刘彻上台后这两年,不断的武装军队,加强军队的作战能力,扩建骑兵部队,广修马场。
到现在为止,汉军已经拥有一支八万人的装备了马镫、马鞍以及马蹄铁的新式骑兵。
尤其是夏胭脂嫁过来后,陪嫁来的奴隶和骑兵,教会了汉军几支主力,如何在草原上寻找水源,辨识方向。
现在,列侯们和将军们虽然觉得,假如要跟匈奴拉开架势,进行决战,可能不一定能百分百取得胜利。
但是,假如只是收拾没有了白羊部落的河套之敌。
那就是非常简单的事情。
甚至有人觉得,可能会一战而定。
就像去年的义纵徐悍灭亡卫氏朝鲜一样。
而匈奴主力远在西域,等他们反应过来,河套都进了汉室嘴里了。
最重要的还是义纵徐悍灭亡朝鲜,让汉室的军方,忽然间就觉醒了自己的本能。
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所以,朝野局面立刻就发生了逆转。
大量的主和派,迅速改变立场,变成了一个战争贩子。
这一点都不奇怪。
以前他们主和,只是因为,没有胜利的把握,失败的可能性却很大,没有人敢担战败后丧师辱国的风险。
如今,随着汉军的实力迅速增强,各种新式武器和装备都投入使用。
加上去年,不费吹灰之力,仅仅用了一次武装游行的灭亡了卫氏朝鲜政权。
这让许多人都开始膨胀起来。
而匈奴人在最近几次汉匈交往中的退让,也让人觉得。匈奴人似乎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当年,平城之战的时候,带着大量步兵的汉军,尚且跟冒顿来了个五五开。
如今,八万铁骑在手,以举国之力。对付河套之敌,还不是手到擒来?
对于中国士大夫贵族们来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建立一个天朝上国,让八荒**,统统臣服的诱惑,是无法阻挡,也无法抗拒的使命。
在这一点上面,除了墨家外的诸子百家,意见是一致的。
所以。目前,出现在刘彻面前的局势就是,主和派已经全面崩盘。
以往的主和派的中流砥柱,将军列侯们,集体转向,成为了战争贩子。
至于舆论……
你能指望那些满嘴嚷嚷着‘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的儒家学者,还有坚决要求将整个国家都变成一个军事机器的法家出来主导和平?
甚至就连一力排斥战争。主张兼爱非攻的墨家,其实也在暗地里推波助澜。
至于你问为什么会这样?
只要看一看匈奴的体制。就知道,任何一个真正的墨家门徒,都不会坐视匈奴人的暴政继续下去。
兼爱非攻,首先要兼相爱啊!
更何况夷狄无人权,这是诸子百家的共识!
兼之,实际上现在的墨家。已经被刘彻改造成了一个类似米帝的军工复合体那样的组织。
墨家现在的复苏和兴盛,来自于军队和少府对墨苑的技术需求。
在秦代的时候,墨家就已经知道,在这样的局面下,自己应该怎么办了。
墨家爱好和平?
这大抵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了。
恰恰相反。经过了秦的兴盛和汉的衰亡后,墨家的门徒们,可没有人想再回到过去那种传承艰难,没有支持的局面。
墨苑方面虽然没有在战和问题上表明自己的意见。
但他们悄悄的将第一具合格的水力锻压的胸甲给弄出来了。
这其实就是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就如同他们的前辈在给秦国的七代君王打工的时候一样:兼爱非攻,咱们还是提倡的,这毕竟是祖师爷的招牌,但只要俺们不亲自去上战场,那就不算违背兼爱非攻的原则。
事实证明,任何一个学派或者思想,他们首先会考虑的绝对不是什么原则立场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们首先要保证自己能存活,然后是壮大。
至于原则立场节操那是什么?
至于黄老派?
在列侯们都倒戈了以后,你还能指望这些同样是列侯阶级和勋贵集团一员的老爷们出来主持公道?
要知道,黄老派虽然主张无为,但后面紧跟着的就是无所不为这四个字。
正如司马谈总结出来的黄老思想特征: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而为,无常势,无常形……
更何况,在实际上,黄老学和法家,其实是一个硬币的两面。
一个主张政府无所不管,另外一个强调,只要法律没规定,那就不要去管。
因此,刘彻深知,想要让目前狂热的战争叫嚣冷静下来,非常有难度。
将军们想要立功封侯,贵族们希望借助战争提高自己的地位和权力,大臣们希望能用一场胜利,洗刷过去的耻辱,顺便让自己名留青史,就连民间的舆论,也普遍呼吁战争,要求报仇。
大复仇主义的文化熏陶之下,以及国力增强带来的军队自信心和实力的增加。
在实际上使得,汉匈之间,在日益接近战争的边缘。
历史大势,滔滔而来,如同一个巨大的车轮。
任何想要阻挡它前进的人,都要变成一个可笑的堂吉诃德。
所以,当丞相周亚夫第一个出列出来奏报的时候,他说出来的话,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启奏陛下,昔者,奉春君,与高皇帝建言曰:匈奴河南白羊、楼烦王,去长安七百里,轻骑一日夜可以至秦中。今匈奴虽已逐出河南,然其于河套,置有休屠、昆邪、楼烦、白羊四王,轻骑三日可至萧关!陛下曾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今陛下卧榻之侧,有虎狼酣睡,臣窃以为,为万世计,当兵出云中,复我九原故土,逐匈奴于黄河之外!”
周亚夫的话,也算是代表了长久以来的汉室君臣共识了。
匈奴人霸占着河套地区,就像一柄达克摩斯之剑,悬在汉室的头顶上。
要说汉室君臣能放心,那才叫见鬼了!
河南之战后至今二三十年,汉家君臣,没有一天不想收复河套,让长安远离匈奴骑兵的威胁。
这是关系到国家安全,社稷安危的根本之要。
哪怕就是过去的主和派们,在他们最强盛的时候,也是说要加强军备,防御匈奴的。
这也是汉初主和派跟后世的绥靖投降派的最大差别。
汉初的主和派们之所以主和,那是因为,在正面消耗,损失太大,也消耗不过匈奴。
但他们在主和的同时,从未放弃整军备战,来日复仇。
就像周亚夫所说的那位奉春君。
此人本姓娄,名敬,后被刘邦赐姓刘。
他就是汉室主和派的祖师爷跟和亲政策的始作俑者。
但哪怕是刘敬,在制定了和亲政策后,从匈奴归来,立马就建议实施强本弱末政策,加强关中的力量,防备匈奴。
周亚夫之后,申屠嘉也道:“陛下,老臣曾亲于吕后之时,立于东宫军议之中,彼时,匈奴冒顿,以言语辱及吕后群情激奋,众皆曰:可战,独颖阴懿候灌公讳婴执剑而立:有敢言战者,皆曰可杀,吕后于是乃止,事后,臣私下独与灌公议之,灌公对臣曰:岂非不战乎?事不可为也,若遗吾骑兵三万,战将十人,当可出塞北击匈奴,取其单于之头,悬于北阙!今陛下铁骑八万,带甲百万,雪平城之耻,复吕后之仇,正在当时!”
申屠嘉的话,也让许多的将军列侯,都心生共鸣。
尤其是在长城上吹风沙的将军们,更是感同身受。
大家在匈奴人面前,憋屈了几十年,忍耐了几十年,多少手足同袍,死在匈奴人的袭击之下。
谁愿意一辈子缩在长城之内。
男子汉大丈夫,本当快意恩仇。
对于匈奴,大家都觉得,是时候让匈奴人知道我们的厉害了。
八万换装了全新装备的骑兵,就是大家的底气所在。
全新的装备和全新的战术,使得每一位汉军将领,都确信,自己确实已经拥有了对匈奴的战术和装备优势。
更何况,匈奴人在幕南,兵力出现了空虚。
趁他病,要他命,是每一个合格的将军的本能。
至于和亲条约什么的?
那不就是一张擦屁股都嫌太硬的纸吗?(未完待续。。)
ps: 这个月我决定要发奋一下了,15年的最后一个月,怎么着也得拿出点态度来~( ) 第六百零九节 定策 3
刘彻听完申屠嘉的发言,缓缓的抬动了一下手臂。±,
对匈奴复仇,同样是汉室王朝的政治正确。
从刘邦开始,这个使命就已经深深印刻进汉室王朝的骨髓之中。
没有任何一个皇帝敢公开放弃对匈奴的复仇战争。
事实上,也没有任何一个皇帝会放弃对匈奴复仇。
道理也很简单。
这个世界只能有一个老大,一山不容二虎!
所以,刘彻不能拒绝将军们的提议。
刘彻站起身来,看着群臣,朗声道:“高帝遗朕平城之忧,吕后单于书绝勃伦,朕一日不敢或忘!”
这个态度是一定要表的。
也是维系君臣关系的基石。
“昔齐襄公复九世之仇,春秋大之!”刘彻继续道:“仲尼曾曰:十世之仇,犹可复也,是以朕即位以来,赏励士卒,任用贤将,开考举,广开言路,遍取英才,轻徭薄赋,鼓励农桑,以劝耕为要,为的就是来日,提兵北上,执单于于朕御前,献俘于高庙!”
刘彻这番话,算是说到了群臣的心坎里面去了。
北上出塞,击败匈奴,雪吕后之耻,复平城被困之仇,这就是当前汉室军方的主流意见和民间的共识。
六十年前的平城之战,汉室不清楚,匈奴人是怎么想的。
但反正,汉室这边是不服气,也不甘心的。
明明打了个五五开,却受限于经济和政治。只能低头认怂,签订屈辱的和亲条约。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匈奴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任何一个骨气有尊严的人。都不会舒服。
更别说之后几十年,匈奴人隔三差五就要来撩拨一下汉朝。
十四年前,匈奴火烧回中宫,五年前,大掠边郡,士卒死伤数以千计。
从云中到右北平,自渔阳至邯郸,跟匈奴有血仇的汉室臣民,不计其数。
而南北两军。有超过七成的兵源和军官,来自这些地方。
这就是使得,汉室的主战派,拥有了最稳固的基本盘。
没有任何人可以忽视这股庞大的力量的声音。
听着天子的话,主战派们欢欣鼓舞,意气风发。
但刘彻却将话锋一转,道:“只是,孙子曰:主不可因怒而兴师,自古以来。大国征伐,皆以庙算为先,庙算多者胜!”
“欲伐匈奴,不可不庙算布置。审视敌我!朕身为民父母,也不可不为臣民性命谋算!”
这两句话让原本有些黯然神伤的主和派,一时间都昂首挺胸起来。
至于主战的大臣将军。则有些忐忑。
但没有人能反对天子的说法。
自春秋以来,庙算布置。就是国家级别的军事行动中最重要的一环。
经过司马骧且、孙武、吴起和孙膑等先贤的发扬,庙算在此时。已经成为军事行动中必不可缺的一环。
所谓庙算,最开始是带有严重的封建迷信色彩的行为。
夏商周时,每次军事行动都要卜卦、祭天,求问鬼神,得到吉兆,才会出兵。
但经过春秋战国时期的列国攻伐兼并,中国战争的艺术和水平不断提高。
发展到今天,庙算已经褪去了它的大部分迷信色彩,成为了国家战略布置的代名词。
典型的例子就是秦赵长平之战,交战双方在战前和战时都进行了无数次的商议和针对战争的推演。
秦廷方面更是几乎动员了全国的所有力量,将它的每一个村庄,每一个人口,每一粒米,都进行了全面的动员。
为了不让赵国知晓秦廷的布置,秦国甚至下达了严令:有敢泄武安君为将者杀无赦!
赵国方面也不例外。
著名的纸上谈兵的故事就很好的说明了,在当时,赵国已经很重视战略布置了。
而在汉室,庙算布置更是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顶峰。
三年前,吴楚叛乱,周亚夫领军平叛前,就是先跟刘彻的皇帝老爹,密议了数天,君臣相互坦承,交代各自的要求和底线,并对战事的可能发展方向,进行了推演。
正是这样的战前预估与预算,在平叛过程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吴楚之乱三月而平,庙算布置好,在其中占据了很大的因素。
不然,要是梁国一告急,周亚夫就被逼着去救睢阳,吴楚之乱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
而刘彻,则想更进一步。
将后世的参谋联席会议机制引入汉室。
将庙算这个词汇,进行更细致和更深入的再理解。
于是,刘彻拍拍手,少府令刘舍立刻就心领神会,命人将一副巨大的纸质地图,抬进了殿中。
这是史上第一副,绘制在纸质材料上的地图。
它由两个巨大的木轴卷在一起。
这两个木轴长达七尺,卷在一起的纸张,是少府方面开发的厚皮纸,这种纸,比起现行的白纸,更厚也更粗糙,但却是很适合用来绘制地图。
但这样一来,这副地图就变得很重了。
它是由四个人抬着抬进的殿中。
刘彻挥挥手,刘舍就让人将这地图打开。
两个宦官拉着地图的两轴,缓缓的将之摊开。
于是,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副长达十余丈,宽约七尺的庞然大物。
上面,山川河流,城市湖泊,一览无余。
巍峨的长城,沿着山峦的线条延伸,将这个地图一分为二。
汉朝在左,匈奴在右。
一个又一个的木制人偶,在少府官员的布置下,出现在了地图上。
刘彻走到这副巨大的地图前,看了看。非常满意。
这副地图,应该是目前全世界最先进最清晰的军用地图了。
许多新的地图绘制技术和新的标准在这地图上使用。
譬如。出现了等高线,比例尺以及各种符号的解释标注。
而那一个个人偶。则代表了一支支汉匈双方的军事力量。
在汉室这边,自云中以南,猬集着一支庞大的军队。
汉室的野战主力军团,句注、飞狐、北地、细柳、灞上、棘门依次排开,而长城的驻屯军,则依托与长城防线,散布在长达千里的边境上。
而匈奴方面,限于情报和信息的来源,只能将目前已知的匈奴幕南部族和其大概兵力和位置布置在地图上。
但。仅仅是这样,也是一个令人恐惧的武装力量。
仅仅在河套方向及其附近,匈奴就有六个人偶在相互守望,从右北平到云中的漫长边境附近,还有十多个人偶,散步在草原各地。
在腹心深处,匈奴庞大的幕南集群,让人望而生畏。
刘彻拿起一个人偶棋子,道:“句注军。有兵,万一千七百人,骑兵五千,去年皆已换装。然,句注在雁门,负有守备之要。因此只能调动最多三千骑兵!”
“飞狐军,有兵八千七百人。其中骑兵三千,今岁四月完成换装!”刘彻又将在句注身后的飞狐军的人偶拿起来:“然。飞狐乃天下要塞,负山河之重,轻易不可动!”
刘彻于是将这枚人偶放下。
飞狐军的驻地,是著名的广昌县,在后世,此地名曰保定。
早在楚汉争霸时,郦食其就曾对刘邦建议:愿足下急复进兵,收取荥阳,据敖庚之粟,塞成皋之险,杜大行(太行)之道,距蜚狐之口,守白马之津,以示诸侯效实形制之势,则天下知所归矣。
飞狐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不到危急时刻,此地驻军就不会调动。
三年前吴楚之乱,飞狐驻军就一个兵也没有调动。
刘彻将视线北移,放在北地身上。
这里有着汉室最大最强的骑兵集群。
北地郡及其周围的陇右,代上,汉室在那里拥有二十多个马场,以及多达三万人的骑兵。
最重要的是,这支部队,从来都是汉室的预备部队。
换句话说,他随时可以调动,他随时处于战备状态。
两个月前,义纵奉命前往云中,沿途经过北地,然后义纵回报刘彻:北地兵将,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国有事,必用北地军!
事实也证明了,北地军始终是汉室军事力量中的王牌。
从吴楚之乱,到征伐朝鲜,乃至于历史上小猪与匈奴的番战,北地军的身影都活跃于其中。
甚至,刘彻现在的宿卫武装力量,虎贲与羽林两军中,五成以上的军官,是从北地抽调的。
在历史上,北地郡和陇右郡以及代上的军事贵族集团,在中国历史上活跃了千年,主宰着王朝兴衰。
刘彻拿起这枚人偶,将之推到云中城上。
“北地、陇右及代上,可出骑兵两万!”虽然咬咬牙,在这个地方,汉室动员出一支五万人的军事力量,也不是不可能。
但那样的话,等于杀鸡取卵,没有那个理智的统治者会干这种蠢事。
战马,士卒和军官,都要留下种子,才能有未来可言。
“至于细柳、灞上、棘门以及南北两军,还可再出骑兵一万五千人!”刘彻说道。
细柳和灞上、棘门这三支军队,因为驻扎在关中,骑兵规模不足是肯定的。
因为关中没有太多合适养马的地方,娇贵的战马,也很难在关中被大规模放养。
至于出步兵去草原上,刘彻可还没疯。
李广和程不识还有李陵的教训,已经足够证明,再精锐的步卒,到了草原上,也比不过最差的骑兵。
“朕再发属国、五官中郎将以及郡国骑兵,还可出兵一万!”刘彻淡淡的道:“我汉家目前,可最多动员五万骑兵,居于云中!”
刘彻将视线重新投向河套。
在那里,匈奴人就像个刺猬一样,让人难以下口。
“休屠部族,有口四万余,昆邪部族,有口三万余,楼烦部族有口四万余,白羊部族已走,但俱云中奏报,匈奴单于令居皋南山的卢侯、折兰两部,南迁至胭脂山,以充白羊王之缺!”
“朕要在这里提醒诸卿,卢侯、折兰两部,不比白羊王差!”刘彻严肃的道。
卢侯部在汉室历史上,也算是汉室的老对头了。
但自从十四年前,卢侯部族的首领难氏因为唆使右贤王挑起与汉朝的战争,被老上单于处罚,滚去皋南山跟折兰部族玩泥巴,已经有十四年没有出现在汉室记载中了。
但对这个老对头,大家都很清楚,他的厉害。
卢侯部族,哪怕是在匈奴人中,也是以野蛮和好斗著称的。
只是,这个部族比较倒霉,跟错了主子,自从军臣上位后,它就被打入了另册,原本,汉室朝臣都以为这辈子都不会跟这个残暴的部族打交道了,没想到,军臣居然放它出来了。
至于折兰部族,大家就没什么印象了。
但军臣既然调动它出来,那么,它的战斗力,应该是毋庸置疑的。
而刘彻更加清楚,折兰部族的战斗力,究竟有多强。
历史上,胭脂山之战后,霍去病横扫整个大漠,唯独在皋南山之战,吃了个不小的亏。
虽然最终全歼了卢侯和折兰两部的主力,还俘获了休屠部族的祭天金人。
但霍去病本部也损失了超过五千人的有生力量。
使得霍去病不得不退兵,返回汉境休整,直到第二年,才重新出塞。
能让霍去病一口咬上去,都差点崩掉了牙齿,折兰部族的战斗力,可想而知。
你要知道,折兰部族跟霍去病交战的时候,使用的可是石头跟骨头做的武器。
“算上卢侯与折兰两部,还有胭脂山和皋南山的匈奴五部族,在河套地区,一个月内,匈奴人可以集结出超过十万人!”刘彻说道。
当然,十万人口跟十万军队,那是两回事情。
只不过,匈奴人全民皆兵,交战的时候,全部族上下,从老人到女人、孩子,都会成为其战争机器的一部分,作为后勤工作人员。
所以一般情况下,在计算兵力的时候,那些老弱也是要算进去的。
就像汉室这边,虽然调动的骑兵是五万人,但为这五万人和战马的吃喝拉撒以及其他后勤保障工作,就还要动员至少十万人。
总的来看,在骑兵战斗兵源方面,汉室是占据上风的。
匈奴人的十万人口,按照过去的经验来看,战斗兵力,大概在三万到四万之间。
而且,他们分散在长达千里的辽阔草原上,而汉室则可以集中兵力。
总的来说,以战前的兵力对比来说,汉军占据了目前的绝对上风。
但战争的事情,哪里是比拼兵力和数字的简单游戏?
要真是这样,曹操就不会有赤壁之败,苻坚也不会有肥水之败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节 胸甲
巨大的地图,摆在群臣面前。
匈奴人在河套方向的兵力,让一部分列侯开始退缩。
这部分人是典型的墙头草。
更准确的说是,只想要好处,不想担风险的家伙。
这样的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少见。
然而,更多的人,却是热血沸腾。
地图直观的将汉匈双方的力量,放到了一个天平上衡量。
最起码,在纸面数据上,汉室这边领先了匈奴。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可喜可贺的事情。
六十年来,汉朝骑兵,第一次在匈奴人面前拥有了数量和质量的双重优势。
以前,靠着纯步兵,汉室都能跟匈奴人有来有回,没道理,骑兵占优了,还打不过匈奴
一时间,列侯们都是跃跃欲试。
但亲临一线,有着带兵甚至战争经验的将军和列侯们却都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卢候与折兰部落的加入战场,让大家始料未及。
这两只部落没加入河套战区前,汉室还有能力在匈奴主力没有反应过来前,全吃河套,造成即成事实。
但,卢候与折兰部落的加入,使得这个计划胎死腹中。
这两个部落至少有一万可战之兵。
更麻烦的是,卢候部落是匈奴诸部中,除了东胡王卢它之的部族外,少数几个懂筑城的部族。注
而且,河套地区,也不是全部都是一片荒野。
赵国和秦国在当地留下的一些城市和哨所,至今依然存在。
匈奴人可以在当地依托这些防御体系,迟滞汉军的行动。
于是,大农令直不疑在思虑了片刻后,站出来泼冷水:“启奏陛下,若大军在塞外,拖延超过三月,臣不敢保证能维持大军的补给”
此话一出。立刻就让整个大殿的列侯们都激动了起来。
但却没有人能指责直不疑什么。
今年四月的江都风灾,为了转移和安置难民以及随后的灾区重建救助工作,将敖仓和蜀郡的存粮消耗了大半。
随后的屯垦团工作,更是将整个府库的底子都给掏空了。
如今的敖仓。据说只有三成的仓库是满的。
而在关中,粮食倒是不少。
各个官仓里,起码还有四百万石的粮食储备。
但,这些粮食却是一粒也不能动了。
因为,这是关中四百万民众的食粮。动了它,关中闹起粮荒,可不是说着玩的。
大农令居然还能挤出够五万大军三月之需的粮草供给,这本就是超出人们想象的事情。
少府令刘舍也禀报道:“陛下,目前少府存栏之牛羊诸牲畜在二十万头左右,其中,三万头,可以供给大军……”顿了顿刘舍伸出一个指头道:“大约只够大军一月之需”
听完刘舍的发言,将军们开始冷静下来。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
自古以来。天大地大,吃饱肚子最大。
三年前,周亚夫派遣俪寄韩颓当,断吴楚粮道,立刻就让吴楚大军灰飞烟灭。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
没有人能不重视来自大农和少府的信息。
就连刘彻听完刘舍的话,也是微微愕然。
作为皇帝,刘彻当然知道,军队,尤其是野战军队。其实是离不开肉的。
不吃肉,士卒就没有足够的体力去进行激烈的战斗。
你总不能指望粟米和咸菜的营养就能让拿着武器,在战场上冲刺吧?
从世界战争史上的经验来看,无论东方还是西方。在冷兵器时代,大军出征,总会带上一支庞大的牲畜群。
譬如史记就完整的记载了,李广利征伐大宛,大军所消耗的牲畜数字。
而在西元十九世纪的克里米亚战争中,英国远征军。每天都要吃掉三百头牛以及数百头其他牲畜。
而当时已经是排队枪毙的时期了。
士卒的体能消耗,远不如冷兵器时代。
汉军五万骑兵假如要出塞,在不计算战利品补给的时候,五万人每天都至少要吃掉上千头各种牲畜。
当然,你要只带牛的话,可能,三百到四百头就能满足了。
但问题是,汉室不可能也没有这么多牛给军队吃。
换句话说,少府的牲畜饲养规模,还应该再扩大个几十倍,才有可能满足未来的扩张需求。
在心里,刘彻将这个事情记下来。
当然了,在未来,来自海洋的鱼干,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弥补肉食。
这也是为什么,刘彻要大力推广近海和内河捕捞,为此下血本的缘故。
打仗,就是打经济和国力。
具体到此时,打的就是钱跟粮食。
有钱有粮,才能吊打世界。
现在就是这样,有钱没粮,让将军们跟列侯都沉寂了下来。
就是老丞相申屠嘉也是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作为一个老将军,他自然清楚,没有足够的补给和准备就去打仗,那这仗还没打就要输了一半。
只是,匈奴主力西征,幕南空虚,这样的大好机会,要是不抓住的话,申屠嘉担心,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了。
刘彻看着将军们的意志有些消沉,于是拍拍手,道:“诸卿,这么点困难,就将卿等吓到了吗?”
“粮草不够,朕可以发内孥,出未央宫财货,去关东,去辽东,去闽越去南越卖粮,无论如何,朕也不会让朕的将士饿着肚子上阵”
“且,燕赵之地,尚有三百万石仓米可调,蜀郡还可再漕粮百万石,转输关中,朕再命列侯外戚,节衣缩食,也能凑出百万石”
“至于牲畜,我们可以去匈奴人那里就食,茫茫草原。匈奴人的部落散落期间,总能得到牲畜补给”
听了天子的话,大家虽然都觉得,这很不靠谱。开什么玩笑,从燕赵调粮,到长城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两三个月了,至于蜀郡?走漕运。那就更坑爹了,估计得明年才能看到了。
等这些粮食到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但,皇帝永远都是正确的
所以,大家纷纷羞愧的低下头表示:陛下臣等不如您啊
当然了,刘彻也清楚,这个事情做做样子就可以了,千万别当真。
所以,他话锋一转,道:“但,朕却并不支持。在此时就跟匈奴人动手”
“何也”刘彻昂首挺胸,看着群臣,朗声道:“时间在朕这边”
“随着时间的流逝,朕的天下很越来越强大,而匈奴会越来越弱小,假如今天,吾等于匈奴开战,胜负约在五五,那么,明年胜负就将变成六四。后年将变成七三,如此五年后,我大军出塞,将横扫一切魑魅魍魉。踏破胭脂山,兵临祁连山,执单于于长安问罪,献俘太庙”
这话就如同一个炸弹,丢进了河里,顿时就把所有人都雷得外焦里嫩。
无数人表面上说着陛下圣明实际上在心里面腹诽着:吹牛逼也不是这么吹的吧
但刘彻还真不是吹牛逼
他拍拍手。王道立刻就低头领命,走下台阶,来到殿中的一个屏风后面,然后,就捧着一具用皮带和铁扣链在一起的铁甲,以及一顶明显的铁铸头盔出来。
“给朕穿上,试试”刘彻下令。
“诺”王道恭身领命,然后带着两个宦官,走到刘彻面前,跪下来,将那铁甲的铁扣和皮带松开,然后,穿到天子的身上,再奉上头盔。
刘彻拿着头盔,并没有佩戴,而是站在群臣面前,向着大臣们展示这套新式铁甲。
“这是胸甲,墨苑最新产出的纯铁甲,重约四十斤,以水力捶打而成,在百步之内,即使是大黄弩,也无法穿透铁甲的防御,只有在三十步内,才可以以大黄弩将佩戴此甲者击落下马”
胸甲的防御能力,是毋庸置疑的。
这种拿破仑战争时期,在欧陆显赫一时的骑兵具甲,即使是在燧发枪时代,也依然是骑兵的标配。
而在此时,只能说,这种胸甲简直就是bug啊
以匈奴人的技术能力和水平,他们根本无法制造能穿透胸甲防御的武器。
这种铁甲,虽然没有重甲骑兵那么威猛,那么耀眼。
但实用性,远超前者。
因为放弃了全身着甲和连马也着甲,整套甲具的重量缩水了几十倍。
四十汉斤的重量,使得哪怕是一般的战马也能驼动骑士与它,保持高速运动。
而将整个胸腔和背部都包裹在铁甲内的汉军骑兵,可以无视大多数匈奴人的箭矢和武器,只要冲过去,然后砍死敌人就可以了就算中箭,也不会危及生命。
这将给予穿戴了它的骑兵,极大的自信心。
这种胸甲,能装备给几乎所有种类的骑兵。
无论是弓骑兵枪骑兵还是游骑兵,都能使用它。
而且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必考虑换装新式装备。
等胸甲淘汰的时候,就是大炮兵主义和铁甲洪流的时候了。
当然,它的优点如此多,缺点自然也很明显。
首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昂贵。
一件这样的胸甲,在先行的水力机械捶打下,最起码也需要半个月,才能完成一具胸甲的铸造。
而且,目前因为技术还不成熟,以及铁的材料问题,可能会出现废品。
墨苑报告,最开始试验锻打的三套胸甲,有一套就报废了。
然后,用于锻打的原料,要求非常高。
必须是精铁等级。
也就是说,在高炉里出来的铁水,一般都要进行再加工,祛除杂质,才能成为胸甲的原料。
这样的精铁的价格,是其他粗铁的两倍以上。
一件胸甲,只以成本计算,也是一万钱以上。
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技术的发展,它的成本肯定会下降。
但怎么降,也不可能降到比粗铁还便宜的地步。
目前,一件同样重量的铁农具,价值三千钱。
其次,因为是标准化生产,统一锻打的。
所以,它限定了,只能穿在身高尺的彪形大汉身上。
这样的设计,是为了避免这种胸甲万一被匈奴人缴获,拿来打汉军。
汉室这边,身高尺的大汉,虽然不多,但也不少。
像羽林卫跟虎贲卫的准入门槛,就是尺。
而匈奴的人种特点,就是粗矮为主。
基本上,匈奴人就很少有超过七尺的男子,尺,在匈奴那边属于巨人了。
刘彻将这胸甲拖下来,他现在穿这种铁甲,还有些显大,毕竟,他才十七岁,身体还在发育。
“剧都尉”刘彻对剧孟挥挥手,道:“卿来穿一下这胸甲,给诸臣看看此甲的威力”
“诺”剧孟立刻领命,然后恭敬的接过宦官递来的那具胸甲,退到殿中屏风内,换好甲胄,才走出来。
然后,两个在殿中值守的侍中,拿着两柄长剑,对着剧孟拱手道了一声抱歉,当着群臣的面,用剑在剧孟身上的胸甲上,劈砍刺打,各种花式攻击。
但除了沉闷的金铁击打声外,他们的武器,连在胸甲上留下一道伤痕的能力也没有,最多就是划了几道浅浅的痕迹。
剧孟演示完成,将军们都看傻了。
与这种铁甲相比,以前的甲具都弱爆了
哪怕是之前,在羽林卫和虎贲卫中装备的重甲,在这种胸甲面前,也就成了垃圾。
“陛下,此种甲具,产量如何?”周亚夫立刻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目前,墨苑方面还没有完全解决胸甲的制造问题,所以产量有些少,每月大概能产出十五具到二十具吧”刘彻答道:“但朕已经下令,拨款五千万钱,同时命令少府东园令全力配合,要求少府在明年,形成月产两百具,后年月产四百具,五年后要月产千具”
五年后才能年产一万具。
看似数量有些少,但考虑到如今这个时代。
一万具胸甲,起码需要四十万斤精铁,这就有些恐怖了。
要知道,现在少府年产铁,就算加上所有的产能,一年可能也就二三十万斤。
全国的铁产量加起来,也不过百万斤
而英国在工业革命后的西元年,其全国钢铁产量才不过万吨。
而如今,在这西元前的时代,汉室一年就要用两千吨精铁来制造胸甲。
南阳的冶炼基地的压力,不可谓不重
大臣和列侯们,却不会在乎这些,至少现在他们不会去考虑这些事情。
他们一个个双眼放光的红着眼睛,看着这个横空出世的胸甲。
大家现在只有一个想法:这种装备,应该先装备细柳句注飞虎。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一节 匈奴体系 1
readx(); 散会后,刘彻特意让人将魏尚和义纵留了下来。
魏尚是一个精神力极为旺盛的人。
尽管,他已经有八十多岁了。
但却依然精神抖索,步履如飞,一起一坐,都有着相当强大的气场。
作为,邯郸四君子之一,魏尚在整个天下,都有着极大的声望和威望。
关中的游侠,甚至有许多就是魏尚的脑残粉。
刘彻凝神望着这位汉室北方的守门人,道:“孟舒公,远来辛苦了,朕即位以来,就一直想与孟舒公促膝长谈,可惜,诸般琐事缠身,一直未能与孟舒公相见,今日,孟舒公即来,朕当与公长谈,有关匈奴、云中以及长城之事,朕有许多不解之处,还请孟舒公,为朕解惑!”
当今天下,若论对匈奴的了解,魏尚说自己是第二,没有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这位汉室最年长,同时也是在任郡守时间最长的老将军,自从太宗孝文皇帝即位以来,就没有离开过云中郡。
他亲身经历了除了平城之战外的其他所有汉匈战争,见证了汉匈关系过去三十年的点点滴滴。
匈奴人在云中城下,伏尸以万计。
包括一位正牌大当户在内的数十名匈奴高层贵族被云中军民格杀。
匈奴人甚至在其国内,给魏尚建立神祀,认为魏尚是神明,不可冒犯和侵犯。
在李广郅都崛起之前。魏尚就是匈奴人最害怕和最畏惧的汉军将领,没有之一。
同时。魏尚还跟匈奴的一些贵族,有着很好的私人关系。
别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神转折。
在实际上,在历史上,大凡匈奴人自己搞不定的汉军将领,他们都会特意交好。
从当初的灌婴开始,一直到如今的魏尚。后来的李广。程不识,郅都,韩安国,乃至于卫青霍去病赵破奴,匈奴人从头到尾,都是这么干的。
这其中大概有着朴素的草原游牧民族崇拜英雄的情节,但更大的可能却是,匈奴人觉得,只有他们打不赢的人。才有资格与他们做朋友。
简单点来说,就是抖m。
但不管是哪种情况,魏尚因此,也算是如今汉室大臣中。对匈奴情况最了解的匈奴通。
很多问题,看史记还没有问魏尚来的详细。
毕竟,史记的作者司马迁,虽然不是个宅男,但却也从来没有去过草原,跟匈奴人尤其是匈奴的贵族面对面的交流过。
史记里的许多东西,都是司马迁听了别人的描述后记载下来的。
魏尚闻言。临襟一拜,道:“陛下但有所问,老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刘彻点点头,微微笑着道:“孟舒公,快快请起……”
左右侍从也连忙上前去扶起魏尚。
刘彻想了想,问道:“朕听说,匈奴国内多置部落,各部落酋长,称为某王,各部族与单于的关系,似乎颇为复杂,朕曾听说,前几年,匈奴政变,单于杀其右贤王,放中行说等于北海,却立其子为日逐王,另外,匈奴国中,称王者除部族首领外,还有各种小王,卑小王者,更有没有部族的大王,譬如,过去曾有汉臣,叛逃匈奴,单于册封其为王,却没有让他们拥有自己的部族,诸如此类,还请孟舒公教朕!”
要对付一个敌人,你就不能不了解他。
俗话说的好,最了解你的人,必然是你的敌人。
连敌人都不了解,谈什么去打败他呢?
难道想满清一样意淫?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登基以来,刘彻就经常调阅石渠阁的历代出使匈奴的使者报告,还查阅过大量的边郡和地方报告的有关匈奴的报告。
但,受限于当前的文本问题,很多事情,刘彻都没办法了解清楚——以竹简为载体的文档,通常都是言简意赅,惜字如金。
就像后世的人,看史记上的匈奴列传,只能是雾里看花,如同盲人摸象,只能窥知匈奴帝国的一部分表象。
但匈奴这个政体,以什么样的形式,靠什么样的体系维系,他们如何管理自己庞大的疆域,怎么控制那些散布在万里草原上的部族。
他的权力构造和军事系统是怎么组成的。
匈奴内部的部族之间,关系如何,谁跟谁是死敌,谁与谁是不共戴天的世仇。
这些问题,完全没有描述。
甚至就是如今的汉室档案中,对此的记载和描述也很少。
大家通常都是扯一通匈奴的种种不普世的一面,然后一笔带过其国中的政治构架。
直到小猪统治时期,汉室才正视这个问题,付出了大量的努力,通过俘虏以及收买匈奴贵族,总算摸清楚了匈奴的金字塔的结构和体系。
但刘彻对此,却还真是所知不多。
也就只记得一些道听途说的内容。
夏胭脂嫁过来后,通过夏胭脂还有她陪嫁来的奴隶和侍女,刘彻倒是对匈奴有了一些新的认知。
但这些认知,还是太粗泛了。
毕竟,在匈奴女性的地位本来就不高,了解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多,无非就是一些王庭的常识。
但真正的权力结构和组织体系,就不是夏胭脂和她的陪嫁侍女、奴隶能了解的了。
如今,见到魏尚,刘彻自然有必要要好好弄清楚,匈奴人的体系结构和组成方式。
只有知道这些,才能在未来的战争中,做出针对性的布置。
魏尚沉吟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拜道:“回禀陛下,这些事情。说起来就复杂了,但陛下既然想知道,老臣自然愿意将之详细的告知陛下!”
“首先,陛下问臣,匈奴各部族与单于庭之间的关系,这个问题。臣觉得。就有必要,先向陛下阐述匈奴的崛起过程!”
“嗯?”刘彻点点头。
匈奴的崛起过程,这不是什么秘密,世人皆知,当初,秦王朝的崩溃,为匈奴人送上了一特等奖。
由于国内的起义军队声势浩大,秦的军队,几乎不堪一击。
陈胜吴广的起义军。甚至喊出了兵入函谷,灭亡秦廷的口号。
惊慌失措的秦国统治者,一方面以章邯为将,发骊山刑徒二十万。武装起来,东出函谷关,前往扑灭起义军。在另一方面,秦廷紧急下令,调回驻扎在河套的秦国王牌,长城军团回防国内。
长城军团回调后,河套就成了天下掉下的馅饼。让匈奴人吃的满嘴流油。
不提秦国在河套地区留下的那些如山如海的大量军需辎重和各种器械。
单单是秦王朝为了开发和守住河套,而建立起来的完整成熟的城防系统和各种手工业作坊,就能让匈奴人半夜做梦都能笑出来。
秦登峰造极的青铜冶炼技术,匈奴人就算只消化千分之一,也足够他们吊打整个草原了。
更别说,秦人几乎抛弃了他们当时在河套的所有产业。
许多关键的作坊,甚至是原原本本的留给了匈奴人。
靠着这些秦人的遗产,匈奴人才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就从一个小部族,成长为一个能吊打草原,称霸东亚的帝国。
但魏尚似乎有他的一番见解?
刘彻因此端正的坐下,仔细的听着这位跟匈奴人打了超过三十年交道,几乎每年都要跟匈奴人来一次‘深入’交流的汉室大臣对此事的看法。
因为,魏尚是目前唯一一个亲身经历了自冒顿至今,匈奴三代单于统治变迁及其变化的汉朝大臣。
不是没有比魏尚更懂匈奴的人。
譬如娄敬、陆贾等前代的著名外交家,对于夷狄世界的了解,非常详细。
尤其是娄敬,曾经亲自跟冒顿单于面对面的交流过,一手促成了汉匈和亲政策,他跟冒顿还有老上单于,都有着一定的私人关系。
但他们都已经死了。
哪怕是从匈奴跑回来的韩颓当兄弟跟那些投降的归义候,也不如魏尚对匈奴的了解。
因为魏尚在云中郡,每时每刻都要面对对面的匈奴幕南集群的庞大压力。
假如不能对匈奴有足够的了解,魏尚就不可能让云中郡三十年来,始终安如磐石。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北地郡这个重兵云集的地方,在历史上,曾经两次陷落在匈奴的骑兵手中。
魏尚顿了顿,道:“该怎么说呢……”
“是这样的陛下,您应该看过太宗皇帝时,出使的汉使与匈奴人的对答记载,臣记得,太宗孝文皇帝十年,汉使自匈奴归,曾经汇报过,其与中行说之对答!”
刘彻点点头,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情。
魏尚道:“那么陛下应当记得,中行说曾经说过:匈奴人众不能当汉一郡这样的话”
刘彻点点头,这个确实是明文记载的。
魏尚抬起头,看着刘彻,问道:“中行说是在老上单于初立之时,随和亲队伍,送嫁匈奴,然后为老上计谋,图谋我大汉,彼时,为太宗孝文皇帝前六年,当时,中国一郡人口,不过三四十万!”
“如中行说所言不假,以匈奴之口,何以在前者平城之战时,以四十万大军入我境内?”魏尚站起来道:“答案就是匈奴人口确实只有三四十万,然,匈奴统计人丁,始自中行说教老上点算人口、牲畜,换句话说,其只算男丁!”
“世人常以为,北方夷狄,尽为匈奴……”魏尚顿了顿,有些激动的道:“朝中肉食者,尤其如此,然老臣身在云中,日夜与匈奴搏杀,自然知道,对面的人,并不尽然全是匈奴人!”
“匈奴之所谓昆邪王、休屠王者,其实并非匈奴人,其所谓白羊王、楼烦王,也非匈奴人,真匈奴部曲,实为其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以及左右大将、左右骨都侯,左右大当户所统帅之兵,余者,休屠也罢,昆邪也好,皆为匈奴走狗,乃冒顿起兵后归附其兵锋的夷狄杂胡之属!”
魏尚的话,如浆糊灌顶,让刘彻拨开了迷雾,一下子就明白了许多他三辈子也没弄明白的问题。
原来如此啊!
刘彻心里想着。
他已经大概明白了匈奴的组织结构了。
大概是一个类似满清的八旗制度的原始版本。
满洲八旗,就是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以及左右大将,左右骨都侯还有左右大当户的直属部族。
其他休屠、昆邪什么的部族,就是蒙古八旗。
后来归附的鲜卑王、乌恒王,东胡王什么的就是新附军,绿营兵。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很多问题。
譬如,霍去病单枪匹马,劝降休屠部,一声令下,就让昆邪王杀了自己八千不愿意投降的人。
这样的一个奇迹,在史书上,简直是神话一样的存在。
无数史学家打破了脑袋也没弄明白为什么。
最后只能将之归咎于霍去病开挂,昆邪与休屠两部中了霍去病的脑残光环,一见霍去病就纳头就拜,忠心度瞬间max。
但翻开史书,所有人都能清楚的看到,昆邪与休屠两部死心塌地的投降跪舔霍去病有一个前提——其秋,单于怒昆邪、休屠所居西方为汉军杀掠数万人,欲召诛之。
再前面的一节,则详细的描写了汉军在那个地方杀掠数万人:其夏,骠骑将军复与合骑候数万骑出陇西,北地两千里,过居延,攻祁连山,得胡首虏三万余人,小王以下七十余人。
这一战发生在漠北决战前的第三年,在霍去病胭脂山和皋南山之战后。
霍去病在胭脂山和皋南山的辉煌胜利,没有让单于怒,召诛杀之。
反而,接下来,比胭脂山和皋南山之战影响力低得多,几乎全程吊打的这一场两千里远征,让单于发怒了,要诛杀两个在其国内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的部族首领。
假如不是当时的伊稚斜脑袋进水了,就一定是霍去病捅到匈奴人的软肋,就像他初出茅庐的那一战就烧了匈奴祖地龙城一样,让伊稚斜愤怒的失去理智。
毕竟,休屠与昆邪的投降,直接导致了匈奴的整个河西地区,彻底落入汉军手中。
“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胭脂山,使我嫁妇无颜色。”这句后世经典的匈奴悲歌,就很好的道出了昆邪与休屠两部族投降后,匈奴人面临的战略窘境。
祁连山与胭脂山,从此不复为匈奴所有。
此事直接了导致了伊稚斜不得不在第二年就带领其王庭主力在漠北与卫青霍去病决战,最终大溃败,匈奴几乎陷入灭族的灾难之中!
漠北决战的失败,让匈奴损失了大半的成年男子,整个上层贵族更是阵亡和被俘了接近大半,只有单于和少量贵族,王族仅以身免。
那么,那被霍去病杀死和俘虏的那三万多匈奴人的来头,就必然很大了。
就像满清那样,新附军什么的死再多,爱新觉罗也不会心疼。
但,要是挂掉了一整个满洲八旗,那在旁边看戏的蒙古八旗和新附军,汉八旗什么的,还能活?(未完待续。())
ps:这一章查了无数资料,然后自己也脑补了一些。
没有办法,关于匈奴的史料记载太少了,只能在现有的史料记载的基础进行一定的猜测和再理解,不然很多事情没办法解释清楚。 第六百一十二节 匈奴体系(2)
揉了揉太阳**,刘彻对魏尚露出一笑容,道:“孟舒公请继续……”
魏尚点点头,接着说道:“而匈奴诸部与单于庭之间,又有远近亲疏之分,其左贤王所部,臣不了解,也没接触过,不好评判……”
“然其幕南右贤王以下诸部,老臣还算略知一二。”
魏尚站起身来,走到挂在宫墙之上的那副木制的旧式地图前。
这副地图是太宗孝文皇帝十四年,出使匈奴的汉使归国后,依据其记忆描绘的匈奴部族分布图。
长久以来,这副地图都挂在甘泉宫之中,作为汉室天子激励自己不要忘记复仇雪耻的东西。
“昆邪部,又称为浑邪部,其先,乃义渠也!陛下可召大鸿胪公孙昆邪,一问便知,据老臣所知,大鸿胪的祖父,曾是义渠部族的世子,因内乱而出奔中国的!”(注1)
听着魏尚的话,刘彻也是怔了怔。
义渠?
这个民族,刘彻当然不陌生,话说起来,如今的北地和代郡以及上郡的部分地区,在战国初期和中期,都是义渠人的地盘。
秦昭王甚至都要借助义渠的兵力来稳固自己的权力。
但这个部族,早就消散于历史的烟云之中。
到了现在,义渠这个部族,给刘彻留下的唯一印象,大抵也就是公孙昆邪父子了。
但刘彻却没想到,公孙昆邪父子居然跟匈奴的昆邪部族有着如此的渊源。
仔细想想,刘彻一拍大腿,喃喃嘀咕道:“公孙昆邪,昆邪,昆邪,朕早该想到的!”
当此之时,北方游牧民族的贵族汉化或者归义后,都会以部族名为自己的姓氏或者名字。
例如著名的金日磾,就是以休屠部族的象征。金为姓。
假如说是昆邪部族,刘彻就可能都弄不明白这个部族的过去和现在以及未来。
但魏尚一说义渠,刘彻就知道,他马上就能弄明白这个部族的前世今生。以及社会风气,生活习俗,权力传承方式。
因为石渠阁里,至少有几百卷秦人记录的义渠族资料。
这些资料非常详细,几乎事无巨细。甚至有很多,就是本来就是义渠人到秦廷为官后写下来的。
“至于休屠……”魏尚的眉头皱起来,似乎这个问题有些难以回答,良久,他才道:“休屠部族,老臣也实不知其来历,但有一点,可以断定,此族非匈奴种,也非过往曾在中国史书上所见之鬼方、犬戎之属。据说,其先祖乃是为冒顿自西方击败后,臣服于匈奴,冒顿乃迁其族于河西,其人种大抵白肤褐眼,身长体壮,喜以黄金、赤金祭祖,传说其族铸有祭祖金人……以老臣所见,休屠部族,当与昔者左传所见之白狄类似……”
刘彻听了微微点头。
白种人在中国的历史就是一个悲剧!
可能很多人都不清楚也不知道。在春秋时期,曾有白种人随同其他夷狄,入侵过中国。
当时周室东迁,周王朝连自己都保不了。华夏腹地,群魔乱舞,各国诸侯甚至出了就门就是夷狄的土地。
翻开左传,能看到无数奇奇怪怪的夷狄民族。
其中,白狄这个群体出境的概率很高。
甚至,最终。白狄人在中国归化后建立自己的政权,这就是中山国。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所谓白狄,其实已经完全汉化了。
至于休屠部族,刘彻记得,后世有大量的历史记载证明了这个部族确实是白种人。
十六国时期的后赵政权,就是昆邪族的后裔所建立的。
然而,无论这些白人曾经搅动过多大的风浪,最终,他们都彻底沉寂于历史的长河中。
“至于楼烦、白羊,此两族战国时,就有记载,李牧与蒙恬还跟他们交过手呢!”魏尚摸了摸胡须,道:“以老臣所见,此两族习性多从犬戎,羌氐之属,最是粗鄙野蛮,残忍暴虐!”
这个事情刘彻倒是知道的。
赵国大军当年开拓河套,向阴山进军的时候,就不止一次与这些部族作战。
白羊、楼烦、林胡,是出现在赵国史书中最多的异族。
当时的匈奴,与这些部族相比,不过是个战五渣。
“楼烦部族与白羊部族,以老臣所知,是当年冒顿起兵后,主动归附匈奴之部族,故此,历代皆得单于庭信重,委以重任,甚至许其自河南至河西之广大牧场,其白羊王,更曾号为河南白羊王!”
“而休屠昆邪者,在匈奴地位,就不如白羊楼烦了,但因其部族丁口牲畜多,所以也不容小觑!”魏尚侃侃而谈,临了,他似乎想起了一件事情,对刘彻郑重的道:“若有朝一日,国朝用兵于北,除休屠昆邪白羊楼烦四部族外,陛下还需小心在胭脂山以西三百里的呼揭族,此部族,以老臣了解,曾经长期为患匈奴,冒顿在位时,竟不能制,直至老上单于即位,调集大军西击月氏,方使其臣服,老上恐呼揭为祸,于是,命其次子,号为‘奢遮’者为呼揭王,分其王庭万骑一为呼揭王之军,这是匈奴唯一一次,征服敌人后,废其王室,以单于子代之的例子!”
听到此话,刘彻也点点头,道:“孟舒公,朕记住了!”
乌揭这个部族,刘彻并不陌生。
在将近三十年前,也就是汉匈河南大战结束后的第二年,匈奴的老上单于,写了一封看上去温良谦恭,实则杀气腾腾的国书。
在那封国书中,老上就得意洋洋的对汉室夸耀他的武功:以天之福,吏卒良,马强力,以夷灭月氏,尽斩杀降下,定乌孙、呼揭、楼兰及其旁二十六国,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
能被老上单于将之于乌孙、楼兰这两个强国并列,而不是划入‘其旁二十六国’之中,这呼揭族的力量。再怎么样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更别说能让老上这等人杰,都觉得棘手,难以处置,必须用自己儿子去坐镇。才能管辖和约束的部族。
恐怕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说不定,是一个比猎头族还恐怖的野蛮部族。
而刘彻不清楚的是,这个呼揭族,比他想象的还要生猛。
在历史上,匈奴在后期出现了五单于并立的局面。
而呼揭王就是这五单于之一。
但他不知道。所以,也只是将这个事情在心底记下来。
而魏尚此时却走回自己的坐位,在侍从的搀扶下,缓缓坐下来,对刘彻道:“至于陛下所问匈奴诸族之关系,老臣所知,也不是很多,只知道,匈奴国中,有两派势力。主张南下侵汉之幕南部族,与主张西进之幕北诸族,两派彼此斗争了数十载,三岁前,军臣单于发动政变,血洗了幕南派,杀了其领头的右贤王,放逐和流放了大批与右贤王亲密的贵族和将领,因其杀戮太甚,引得国中贵姓者如兰氏、须卜及呼衍氏族等不满。于是军臣不得不立右贤王之子伊稚斜者为日逐王!”
“军臣连右贤王都杀了,还会怕几个贵族?”刘彻有些怀疑的问道。
须卜氏和呼衍氏的匈奴人,刘彻都见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魏尚笑了笑。道:“陛下有所不知,匈奴国中,除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外,其余官职,如左右大将,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世代皆出自须卜、兰氏以及呼衍氏三姓,此三姓之力,不下于挛鞮氏,且其族众散布于匈奴所属各部,世为贵族,执掌大权,便是单于,也要考虑此三姓之立场!”
挛鞮氏,刘彻当然知道是谁。
匈奴的王族,单于家族,就是以挛鞮为姓。
听完魏尚的描述,刘彻已经大概清楚了匈奴的权力构造了。
简单的来说吧,匈奴与其说是一个部落联邦组成的帝国,倒不如说是一个部落联盟的利益综合体。
单于庭跟它下面的其他部族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君臣,倒不如是老大跟小弟之间的关系。
这个松散的帝国体系,是藉由匈奴的强大军队和冒顿老上以来的赫赫声威,才团结到单于庭这边的。
看似单于号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实则单于的王座,是建立在沙丘上的。
松散的联盟,异常的脆弱。
而单于庭方面为了维系自己的统治地位,又对下面的部族,横征暴敛。
用一句中国的成语来形容此刻匈奴帝国的处境,那就是:天下苦匈久矣!
只要有人站出来,打起反匈奴的旗帜。
刘彻相信,响应者肯定会有无数。
历史上,当汉军北上的时候,无数的来自匈奴国内的各个部族的年轻人,自带干粮和装备,争先恐后的加入汉军。
甚至,有举族来投的例子。
只能说,匈奴人到底是文明层次太低了,凝聚力和同化能力,差到无以复加!
这要换了中国,别说六十年了,二十年就能让整个草原的所有部族都确信,自己就是黄帝之后,颛顼氏啊青阳氏啊什么的嫡系子孙。
可匈奴呢?
在草原上称霸称霸了六十年,却一个部族也没有同化。
甚至各部族的信仰与习俗,都相去甚远。
不过……
这对刘彻来说,是好事情!
匈奴要真有那个同化能力,对刘彻反倒不利。
“朕要不要给匈奴人加点药?”刘彻在心中琢磨着。
现在,直接去跟匈奴人刚正面,显然是愚蠢的行为。
但是,代理人战争什么的,却不妨玩玩。
尤其是现在匈奴人跟乌孙人在西边斗牛。
汉室虽然没办法直接支援乌孙人民反抗匈奴暴政的伟大运动,但是,还有中间商嘛……
譬如说,这次乌孙跟匈奴发生战争的消息,从哪里来的?
刘彻可不会相信是东胡王卢它之打探来的。
卢它之要有这本事,也不会搞得历史上,狼狈的逃回长城之内,回长安坐起富家翁。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想借此诱惑汉室下场,给军臣的背上狠狠的扎上一刀。
能有这个动机。同时还有这个能力的人,整个匈奴都只有一个人:伊稚斜。
想到这里,刘彻就对魏尚问道:“孟舒公,朕记得。去岁朕曾经下诏,要求云中郡将郡中淘换的军械,统一收缴,归入武库,不知道。那些东西如今可还在?”
云中郡是汉室第一个完全铁器化装备的边郡。
郡中因为换装,淘汰了大量的青铜武器和老旧的旧式装备。
这些淘汰的装备,按照刘彻的意思,是要拨给民兵和郡中的乡亭武装力量的。
但即便如此,这些装备的数量也依然无法被完全消化。
于是,刘彻下令,让云中郡将那些废弃不用的装备,统一收缴,存入郡城的武库。
本来,刘彻的打算是融了做农具或者器皿。
但那样的话。无疑是亏本的。
作为一个合格的统治者,刘彻显然没办法接受这样的局面。
如今,刘彻却猛然间想到,这些东西,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去——卖给匈奴人。
尤其是卖给伊稚斜跟他的小伙伴们。
自古,军火的利润,都是远超其他一切行当的。
“回禀陛下,那些军械,按照旨意,除发放给郡中乡亭。用以训练民壮之外,余者,皆已存入武库,计有长戟两千柄。矛戈各五百,弩机八百具,硬弓一百副……”魏尚想了想就回答道。
“义纵……”刘彻眯着眼睛,转头看向一直在旁边当好好学生的义纵,吩咐道:“待汝回云中,去跟匈奴那边联系一下。告诉他们,你要卖一批武器给他们,让他们开价,云中武库里的军械,除了弩机外,余者,匈奴人想要什么就卖什么,朕能接受用奴隶、黄金、战马以及牛羊牲畜的各种付款方式……”
本来,刘彻连弩机都想卖掉。
毕竟,汉室制造的弩机,是相当精密的高科技利器。
这种传承自秦代登峰造极的青铜弩机,有着强大的适应性和耐操作。
其各种零件甚至能完全互通。
这就是说,就算匈奴人得到了汉室的弩机,也没有办法山寨它。
因为想要生产这种弩机,匈奴需要一个少府为首的高精密制造机构,同时他还需要有一批墨家的学者为他钻研和分析青铜材料的特质,然后他还需要一批法家官员,为它推动物勒工名的制度和严苛的质量要求。
这几个要求,缺一不可。
只是,刘彻却不能卖。
因为,卖卖长戟、戈矛什么的,没有人会管,但要是卖弩机给匈奴。
一旦被人发觉点什么蛛丝马迹。
那朝野舆论能把刘彻喷死。
弩在中国,属于严格管控的武器装备,尤其是军用弩,每一把军用弩生产制造出来后,都会登记在册。
在和平时期,一下子不见了几百柄军用弩,想都不要想,立刻就能让御史大夫衙门的人打鸡血。(未完待续。)
ps: 一头扎进了故纸堆,查了n久,俺总算找到了有关匈奴部族来历和渊源的确切记载与证据。
大爷的,眼花了~
注1:昆邪即义渠,这是明史记载的,无论史记还是汉书,都给出了确切的证据和答案,而且不止一次提及这个事情,尤其是汉书的《匈奴传》还有后汉书的《郡国志》中都给出了直接的证据。
休屠部族为白种人特征,史记没仔细说,但出土的文物,佐证了这个事实。
譬如,1972年在甘肃发现的王真保墓志,其陪葬的书简还有墓碑上的墓志铭,确切的毫无疑问的将西汉-两晋南北朝时期,休屠族的变迁史描绘出来了,有感兴趣的同志可以去搜索,很有意思,白种人认为自己是黄帝之后,后稷的子孙,看的我好欢乐 第六百一十三节 乌孙的灾难(1)
远方的西域,白山(天山)脚下,此刻已然变成了一个大兵营。
在军臣的意志下,匈奴人动员了它在西方的十一个部族和其他附庸部族的骑兵,加上从东方赶来驰援的王庭铁杆白羊部族。
目前,军臣的大蠹之下,云集了超过十四万的骑兵。
这是一支在西域无可匹敌,无可阻挡,无可战胜的强大力量。
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注视着这支自老上单于击破月氏后,匈奴在西方集结起来的最强骑兵集群。
军臣志得意满,骄傲自得的看着自己麾下的这支大军。
“本单于的这支大军,就算是每个人吹一口气,加起来的力量,也能将白山吹塌,每人吐一口口水,立刻就填满乌孙人的圣湖,在本单于的这支大军铁蹄之下,乌孙人除了跪在地上,低头臣服,献上牛羊和奴隶外,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军臣确实有理由如此自满。
当今世界,除了匈奴外,没有第二个国家或者政权、民族,能轻而易举的集结起如此规模的骑兵集群。
这支无比庞大的军队,每天都要吃掉超过两千头的牛羊。
他们带来的牲畜群,一天就能啃光方圆三十里的草场。
人与牲畜的粪便,每天都能堆成一座山。
哪怕就算不去打那些已经龟缩到了白山以南的乌孙人。
仅仅只是让这支庞大的军队在乌孙人的地盘上这样停留下去,只要一个月,就能将大半个乌孙国土,啃成一片荒漠。
所有的西域国家,都在匈奴的马蹄下瑟瑟发抖。
现在,西域三十六国中,除了乌孙外的其他国家,都已经派遣了使者,携带了大量的物资和财富,来到军臣的王庭前。恭敬的表达了自己的臣服。
甚至有西域王国的国王,亲自前来觐见军臣。
但乌孙人,在这样的军势面前,却没有屈服。
这让军臣火冒三丈。在他看来,当大匈奴云集了如此多的军队,充分的对乌孙人展示了自己的肌肉,那么,乌孙人唯一要做的就是跪到他的脚底下。亲吻他的靴子,并且在所有西域国家面前,向狗一样的摇尾乞怜,请求他的宽恕。
“乌孙人必须得到教训!”军臣恶狠狠的在心里想着。
若有可能,军臣真想将整个乌孙王国都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但他不能。
因为猎骄靡还活着。
只要猎骄靡还活着,乌孙就不会灭亡!
因为,幼子和幼弟,在草原上拥有特权,更别说,军臣脑袋上面还有一个大人物。不希望看到乌孙灭亡。
“母阏氏在龙城可还好?”军臣冷冷的看着那个一脸恭敬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侄子,日逐王伊稚斜问道。
母阏氏,匈奴地位最高的女性。
自老上单于即位后,匈奴就确立了母阏氏制度,以单于生母为母阏氏,母阏氏不在匈奴收继婚制度的约束之内,以避免**。
同时,作为女族长,母阏氏地位尊崇,拥有仲裁族内事务。维系宗种的权力。
其中维系挛鞮氏的血脉纯洁,是母阏氏的最主要义务。
在这个方面,即使单于,也不可以插手母阏氏的工作。
对匈奴人来说。他们完全不在乎女人的贞洁,也不在乎自己的女人跟多少个男人嗨皮过。
他们只在乎一件事情族群的繁衍与壮大以及族群血统的纯洁。
所以,在匈奴,从上到下,都奉行‘收继婚制度’和‘尚杀首子’的传统。
收继婚很好理解,就是老爹或者哥哥死了。儿子或者弟弟接收其的一切,包括女人与财产还有子嗣。
而尚杀首子,则是,匈奴人会将他们从外族娶来的妻子所生的第一个孩子杀掉。
原因很简单,匈奴人担心,这个儿子不是自己的种。
就如同非洲草原上的雄狮,当它占领一个狮群的时候,会残忍的杀死所有未成年的幼狮,以此保证自己的血脉能得到延续。
在匈奴,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
因为有尚杀首子的传统在,一旦妇女丧偶,基本上,她要是敢改嫁,那她的所有子女都活不成,新丈夫会按照传统,杀死所有不是他的血脉的孩子。
不改嫁的话,则根本活不下去。
所以,只能实行收继婚制度。
让家中的长子和兄弟,承担起支撑家庭的义务和责任。
而到了匈奴的王族,挛鞮氏这里,这两个传统,就上升并扭曲成为了一种政治正确了。
在母阏氏的眼里,所有姓挛鞮氏的男人,地位都是相同的。
每一个挛鞮氏的男子,都来之不易!
尤其是,军臣到现在,也只有于单一个儿子活着,其他的男性子嗣,全部都没有活过十岁。
所以,伊稚斜得到了母阏氏的庇护。
这是为了防止万一发生不测,挛鞮氏的统治,依然可以继续。
对于这一点,军臣虽然心里不太舒服,但心底深处,却是赞同的。
可能中国人无法理解,但对匈奴人来说,父子兄弟叔伯侄子,都是一个整体。
儿子杀了父亲,抢了他的王位,弟弟干掉兄长,坐了他的位置,侄子逆袭叔叔或者伯伯,得到对方的地位,都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正如同后来历史上的呼韩邪单于入朝汉天子前,他的大臣激烈反对的那样:今兄弟争国,不在兄则在弟,虽死犹有威名,子孙常掌诸国……臣事于汉,卑辱先单于……
对匈奴人来说,只要单于姓挛鞮就好了。
管他用什么办法得来的!
这大草原上,本就是优胜劣汰,适者生存的世界。
伊稚斜微微恭身,对着军臣道:“伟大的撑犁孤涂,母阏氏命我带话给您,乌孙的猎骄靡这次肯定是糊涂了,母阏氏已经派人去训斥他了,请您等候数日,相信猎骄靡一定能幡然醒悟。痛改前非,来给您请罪的!”
军臣早知道会如此。
对于自己的母亲,军臣太了解不过了。
当年,右贤王在的时候。母阏氏就跟右贤王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虽然匈奴人对同族内的男女关系完全不在意,叔嫂私通什么的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但站在军臣的角度来说,这样一个母亲,自然让他脸上没有光彩。
之后。母阏氏庇护伊稚斜,而不是右贤王的其他儿子。
更让军臣心生疑惑。
特别是族内有传闻说,伊稚斜就是母阏氏跟右贤王私通生下的私生子。
这更让军臣警惕不已。
匈奴,实施的不是嫡长子继承制度,更非是传统上人们认为的兄终弟及。
而是更加朴素和现实的,拳头为王。
只要你的力量,比你的竞争者强,那你就是单于。
反之,狗屁都不是!
就像那个被冒顿单于吊在辕门上的头曼单于次子和阏氏,还有那个被军臣砍下脑袋。拿去喂狗的右贤王。
军臣很清楚,母阏氏,要是彻底偏向了伊稚斜,会对他造成多大的伤害。
“阿母啊,你要是继续这样偏袒伊稚斜,就不要怪我了……”心里默念这样的话语,军臣看着伊稚斜年轻的脸庞,每次看到这张脸,和脸上的那七道疤痕,军臣就恨不得将伊稚斜扒皮抽筋——匈奴传统。每当有至亲之人战死,或者被人杀死,就用小刀在脸上划下一道伤口,让血顺着眼泪一起流下来。铭记这个仇恨。
而七道疤痕,恰恰与军臣在三年前杀死的右贤王和他的子嗣数目对的上。
可惜……
军臣摇了摇头。
在内有母阏氏,外有须卜、兰氏还有呼衍氏的关注和保护下,他不可能对伊稚斜怎么样。
除非他的儿子于单能活到成年。
不然,在匈奴族中,伊稚斜就是天然的下代单于继承人。
为了保护‘少主’那些疯子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
第一次。军臣感觉,匈奴现行的体制,实在是太落后了。
将这些念头抛出脑海,军臣看着伊稚斜,道:“我知道了,看在母阏氏的面子上,本单于将下令,顿兵三日,三日后,乌孙人若不降服,那本单于就只好挥军夷灭之了!”
“日逐王,你去告诉猎骄靡,告诉他,不要逼本单于将他和他的部族视为敌人!”
匈奴的敌人的下场会是怎样,那是毋庸置疑的。
东胡、月氏、丁零和林胡人的下场,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所有高过车轮的男子将被杀死,所有女性将掠走,所有孩子将被贩卖为奴隶,所有的牲畜,都会被抢走。
甚至,为了杜绝后患,匈奴人会在水源下毒,用大量的尸体,充填到敌境的河流和湖泊中,使之变成一个瘟疫横行,疫病肆虐的地狱。
伊稚斜低下头,跪到军臣脚边,道:“您的意志,伟大的撑犁孤涂!”
出了王帐,伊稚斜冷笑几声。
他可不是来调停的和平使者。
恰恰相反,他是来散播死亡和恐惧的战争使者。
“可惜了啊,南方的汉朝居然不上钩……”伊稚斜看着南方,有些失望的想着。
对他来说,若是这个时候,南方的汉朝在背后对军臣来一刀。
那么,配合现在的乌孙,他就能很完美的挑起匈奴本族内部的贵族,对于军臣的失望和反感情绪。
在匈奴,单于可以胡作非为,可以残忍暴虐,但独独不能让人失望。
一旦让部族的人失望,那么这个单于也就离死不远了。
………………………………
与匈奴这边的气势汹汹,趾高气扬不同。
乌孙人此刻已然是脸上写满了恐惧和担忧。
整个西域,没有人能比乌孙更清楚匈奴的强大。
哪怕是一对一的情况下,乌孙人也远远不是匈奴人的对手。
那些看上去矮小的匈奴人,其实四肢极为强健,耐力也非常好,每一个匈奴男人,从四岁开始,就骑羊了。
稍微大一点,就会乘上马驹的背。
十岁左右。他们就会被授予各种作战的技巧。
幅员上万里的庞大国度中生存的无数附庸和从属部族,为这些匈奴战士的成长,提供了最基础的保证。
通过作战掠夺的奴隶和财富,进一步解放了这些人。
很多匈奴骑兵。实际上根本就不放牧,他们有奴隶帮他们放牧和照料草场。
他们只需要不断磨砺自己的技巧。
而乌孙与之相比,远远不如。
在面对十四万匈奴骑兵的威逼下,乌孙国内,不可避免的出现了投降派。
右候遮休与中候撒斯。就开始在私底下埋怨,昆莫给乌孙招来麻烦。
一些塞人与月氏贵族,甚至已经做好了,匈奴人杀过来就投降的准备。
松散的氏族王国体制的缺陷,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好在,如今的昆莫猎骄靡,在乌孙各氏族中都拥有庞大的无人能及的声望。
作为现世神一般,为乌孙各阶层膜拜。
所以,现在,猎骄靡还能控制住局势。军队方面,依旧保持了忠诚,甚至旺盛的战斗意志。
“现在的情况是不打一仗,这个事情就没办法善了了!”猎骄靡对他的两个儿子说道。
昆盾与泥莫都低下头来道:“耶耶英明,事实确实如此!”
作为乌孙的高层,他们都很清楚,假如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在匈奴骑兵面前屈服,那么,以后。这个草原上就没有乌孙人说话的地方了。
乌孙从此就将支离破碎,成为匈奴人的走狗和炮灰。
就像白羊、楼烦、休屠、昆邪这些部族一样。
而这是有志于草原霸权的乌孙人所绝对无法接受的。
“但怎么打,却有讲究……”猎骄靡站起来说道:“绝对不能跟匈奴人有大规模的冲突,那样的话。哪怕是取胜,我乌孙也要灭亡!”
这是事实!
乌孙的力量,在匈奴面前,只是一个小儿。
输了还好,左右不过是给匈奴人去当狗腿子,炮灰。
猎骄靡知道。以他在匈奴国内的关系和地位,单于庭也不会太过苛责。
但要是在大规模冲突中赢了,那对乌孙,简直就是噩梦了。
匈奴人一定会集结他所能集结的力量,对乌孙赶尽杀绝。
而在战争中产生的仇恨,也会迅速冲散猎骄靡在匈奴国内的关系和人脉。
到那个时候,除非乌孙能彻底击败匈奴,将匈奴人打回原形,肢解那个庞大的让人恐怖的帝国,不然,乌孙人就会面临灭顶之灾。
而这一次,不会有冒顿和老上来帮助、扶持了。
“所以,我已经决定,带领部族,再西撤一百里,到列河(伊犁河)去,能跟上我们的匈奴骑兵,肯定很少,我们在列河旁设伏,吃掉他们,最好是活捉大部分,然后,再派人带上美姬、牲畜和奴隶还有黄金去请求军臣的宽恕……”猎骄靡看着远方,道:“假如这样还不行的话,那我们就只有臣服了……”
猎骄靡很清楚,他的国家与匈奴的力量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到那个时候,若是军臣依然坚持己见,不肯接受乌孙的和解善意,那么乌孙除了臣服外,真没有其他选择。
但以猎骄靡对匈奴的了解,他觉得,很大概率上,匈奴人不会冒着风险,一定要乌孙彻底臣服和归降。
因为那极有可能会导致一场残酷的战争。
附庸部族什么的,死再多,匈奴也不会心疼。
但万一要是折损了几千个乃至上万个本部部族男子,那单于的位置也会不稳。
就像南方那个汉朝一样,猎骄靡觉得,只要让匈奴人知道,乌孙人不会轻易屈服,那么,在没有太大的利益和仇恨的前提下,匈奴人不会冒险。
只是,这样还是不保险。
想了想,猎骄靡看向自己的次子,问道:“大禄,你不是跟伊稚斜有些联系吗?你派人去联络一下,最好鼓动伊稚斜在军臣后方造反……”
尽管这个可能性很低,但,也不得不去尝试一下。
万一成功了呢?
泥莫还未答话,忽然,帐外传来侍从们的声音:“昆莫,龙城的母阏氏的使者来了!”
猎骄靡一听,立刻站起身来,脸上也露出了放松的笑容:“快快有请!”
母阏氏的使者的到来,终于让猎骄靡找到了一条能稳妥而且不失体面的下台机会。
但猎骄靡却不清楚,这位母阏氏的使者,带来的不是和平,而是灾难!(未完待续。)
ps: 注:匈奴的母阏氏,在史书上不止有一位跟自己的小叔子私通,而单于视若无睹。
根据武沐先生著的《匈奴史研究》分析,这是因为匈奴人只关心宗种的纯洁性,换句话说,女性**,跟小叔子什么的,就算生下孩子,被绿帽的人,通常只会去找自己兄弟的麻烦,但却不会责罚女人跟孩子,因为,在匈奴人的**观中,只要是自己氏族的血脉,就会被视为家族成员。
史记里记载,中行说就曾经夸耀说,匈奴比汉朝优越,就优越在宗种的纯洁性上啊。
另外,匈奴的少年和幼年男性会骑羊,这是史记跟汉书都记载的事情。
主要依据来自儿单于。
儿单于即位的时候,才十岁,常常骑羊,巡视王庭。
在匈奴语中,骑羊的人,称为儿。
这就是儿单于这个称呼的来历。 第六百一十四节 乌孙的灾难(2)
这天,一大早,军臣照例对着初生的太阳,进行每日必备的虔诚膜拜。
匈奴人信奉和尊崇天地日月星辰,并将之视为神明一般,顶礼膜拜。
而作为单于,朝拜日,夕拜月,是每日必备的日常。
同时也是一种强化单于的神权的做法。
依照匈奴传统,单于朝拜日的仪式,将会持续大约一刻钟。
在这个过程中,是不允许被任何事情干扰的。
所以,在军臣的周围的草地上,匍匐着一大群的匈奴贵族。
他们在等待单于仪式结束的那一刻。
终于,军臣的膜拜仪式完成,他最后一次对着朝阳大拜,然后,站起身来。
军臣面朝北面,负手而立。
面北而立,这在匈奴,是上位者才可以拥有的特权。
匍匐在地上的贵族们,看到这个情况,将头低得更深了,额头更是深深的贴到了泥土中。
这个时候,忽然,远处传来阵阵喧哗声。
这让军臣极为不爽。
他转过头去,轻声的问道:“怎么回事?左大都尉,你怎么管的军队?”
左大都尉是一个在自己的鼻子上吊了一个起码三两重的铜环的男子,他的身材,比军臣都还要矮一些,但脸大眼园,满脸的络腮胡子,脑后一条条编织的整齐非常的小辫子,假如有后世的人在此,恐怕会以为此人是铁血战士与牛头人杂交后出来的怪兽。
而在实际上,这位匈奴的左大都尉,确实是一头怪兽。
作为军臣最亲近同时也是最信任的部下,左大都尉呼衍当屠的手上,沾着无数人的鲜血。
他的帐中,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艺术品’。
这些‘艺术品’的主人,在生前,至少都是一部之主,甚至是一国之王。
作为匈奴三贵姓之一的呼衍氏的一员。呼衍当屠的身世极为传奇。
传说,当初,呼衍当屠的父亲呼衍邪在追随老上单于讨伐月氏残余势力时,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部落里。虏获了呼衍当屠的母亲。
然后,在军队行进到月氏人的地盘附近时,生下了他。
本来,按照传统,呼衍当屠是非死不可的。
匈奴人会杀死所有无法百分百确定一定是自己血脉的孩子。
是老上单于救下了呼衍当屠。
据说。当时,匈奴大军长驱直入,进入月氏地盘内后,某天晚上,大军驻扎在一个湖泊旁边。
当夜,乌云密布,没有月亮。
这让老上单于感觉非常不安。
匈奴人笃信月亮是他们战争的指引者。
过去几千年,匈奴人总是在月盛时发起战争,而在月亏时退兵。
匈奴人无法习惯,没有月亮照耀的夜晚。
当老上单于沿着湖泊旁的一条小溪巡视时。他忽然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同时,就在这个时候,遮蔽月亮的乌云恰好散去,让月华散在草原上。
老上单于于是认为这是吉兆,强行插手,阻止了呼衍氏内部的‘宗种纯洁’行为。
并给那个幸运的男婴取名‘当屠’。
屠这个词,在匈奴语种是河流与湖泊的意思。
当屠的意思,则是恰好出生在河流旁边的男人。
虽然有单于出手救命,呼衍当屠的生命因此得到保留。
但他的地位。却从不因有单于的背景,而有任何的改变。
呼衍氏的男人,包括他的父亲,都将他看做‘不洁的杂种’。虽然迫于单于的命令,不能直接处死他。
但,各种虐待和视若猪狗一样的使唤,在呼衍当屠十岁前的人生,简直跟家常便饭一样寻常。
他顽强的,像一跟杂草一样的活着。
直到。有一天,老上单于忽然想起了他好像曾经给某个呼衍氏的男孩取过名字。
于是,心血来潮的老上单于召见了呼衍当屠。
然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可能是老上单于觉得无聊,但更可能的却是如今在单于庭私底下流传的那个版本:老上单于不想看到内部团结的跟铁板一样的呼衍、兰、须卜三大氏族。
反正,那次召见后,老上单于就将呼衍当屠放到了当时的左贤王,如今的单于军臣身边,并一路忠心耿耿的像条忠犬一样帮军臣扫清他的敌人。
如今,当初呼衍氏的‘不洁者’已经成为了匈奴权力金字塔最顶端的少数几人之一。
他收藏的艺术品中,甚至不乏有来自呼衍氏的大人物。
他残忍,无情,冷酷,甚至以人肉为食,将人血当酒饮。
他就是军臣最值得信赖的快刀。
此刻军臣与其说责罚呼衍当屠,倒不如说是借机想让呼衍当屠的地位再上一层楼。
一直被兰氏控制的左大将的职位,军臣很久以前就想自己掌握了。
呼衍当屠虽然看上去粗鲁无比,但实则心思机灵无比,他闻言,立刻就跪下来,道:“伟大的撑犁孤涂,请您责罚我的过失!”
其他匈奴贵族看着这君臣两人上演的双簧,有些阴暗的家伙,甚至已经在心里腹诽,这是军臣跟呼衍当屠设计好的戏码。
但事实很快就让这些家伙知道,自己想多了。
一个穿着皮甲的匈奴贵族飞快的从远方跑过来,来不及喘气,就跪到军臣面前,哭着道:“伟大的撑犁孤涂啊,日逐王派往乌孙的使者刚刚回来,他们带来了一个噩耗!”
“尊贵的挛鞮氏,无敌的折兰王的次子,在天地日月面前被神明命名为‘兀离’的雄鹰,已经回归了龙城先祖的怀抱!”
“兀离是被乌孙人可耻的杀死的!”这个贵族抽泣着道:“乌孙人将兀离王子的首级割了下来,插在木桩上,还割开了兀离王子的头盖骨,在里面灌入了水银……”
就连军臣都有些愣住了。
兀离?
军臣有些印象,是冒顿单于的弟弟那一支的血脉。
发展到今天,其实跟单于一系关系不大了。
只是,作为挛鞮氏的家长,任何一个姓挛鞮的男人都是宝贵的。
在这个瞬间,军臣的胸膛完全被愤怒所掩埋。
他大声的咆哮起来:“乌孙人居然敢杀死一位挛鞮氏的高贵王子,这是对大匈奴最可耻的背叛与偷袭,我要将乌孙的每一个男人都杀死,将他们的头颅割下来,制成酒器,来祭祀和慰勉兀离王子的在天之灵!”
而在心里面,军臣则是几乎欢呼的都要跳了起来了。
兀离是母阏氏派去乌孙的使者。
现在他死了,龙城和匈奴内部的贵族,就再也没有办法阻挡他彻底消灭乌孙了。
这兀离死的好!死的秒!
至于会不会是有人栽赃陷害?
这重要吗?
元德二年秋八月,匈奴使为乌孙所杀,单于怒,发兵十四万,号三十万,会西域三十四国兵,围乌孙于伊列水之畔。—史记。西域列传。(~^~)
ps:今天小区停电~so,就只写了这么多~
第六百一十五节 洗钱
死了一个姓挛鞮的男人,西方的草原,注定不会安宁了。
无论乌孙人如何撇清,如何大声发誓,自己绝对没有加害母阏氏的使者,挛鞮氏的兀离王子。
战争,却像一根已经引燃的导火索,轰然开始。
十四万匈奴骑兵,乌压压的扑向乌孙人的地盘,双方在伊列水之畔发生了一场大战。
战争,当然不会在几天内就分出胜负。
尤其是这样的大规模骑兵会战。
双方都会小心翼翼的互相试探,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消耗和打击对方的有生力量。
匈奴人虽然占据了绝对的优势,但却不敢也没自大到以为能一战灭乌孙。
这是典型的游牧民族之间的战争。
双方都是以骑兵为主的军队。
而广袤的草原,给予了交战双方足够的战略空间。
常常,两个游牧民族之间的战争,会蔓延数千里,持续一年以上,甚至更久。
就像当初冒顿与老上单于击败和驱逐东胡与月氏一样。
而对于长城内的芸芸众生来说,遥远世界的边缘发生的那场规模空前的骑兵会战,仿佛完全不存在一样。
已经是八月了,秋天来了。
从北到南的广大百姓,都在为今年的收获做准备。
沿着长城的轮廓向南,越过崇山峻岭。
富饶的关中大地上,无数的老农,看着地里饱满的穗禾,笑得都合不拢嘴。
亭里的露布下面,少府和大农以及内史衙门的联合公文,已经张贴开来了。
今年的粮食价格,比去年要高!
“粟米一石,四十三钱,麦一石,三十一钱。高粱一石九十五钱,豆一石,三十三钱!”亭中的游缴站在露布下面,大声对着围观的民众晓瑜今年的粮食收购官价。
这是天子给百姓划下的保护线。任何低于这个价格的粮食,都可以送去就近的官仓,官府会以天子规定的价格,无限制无限量的全面收购。
许多百姓听了,脸上的笑容就更浓了。
经过两年的推行。粮食保护价政策,在关中已经深入人心,并且受到了百姓们的一致欢迎。
甚至,许多地主阶级和豪强家族也对此不再抵触,转为配合。
道理很简单,这个政策虽然能保护到百姓的基本利益不受损失,同时在一定程度上打击和压制了土地兼并。
但,归根结底,掌握了话语权和舆论的地主豪强们,总是能吃到这块蛋糕中最多的部分。
反正。粮食保护价政策实施两年,除了原先寄生在农民和乡村亭里的那些蛀虫以及坐地龙的利益受损外,其他人的利益非但没有被触动,反而,收益比以前更多了。
商人们发现,他们的产品,比以前卖的更多了。
官员发现,自己的政绩稳步提升。
地主发现,地窖里藏着的小可爱,越来越多了。而且,他家的荒地上以前纯粹种着好玩的豆、麦和苎麻,都能卖上好价钱了。
百姓觉得,现在的生活。比以前明显改善了很多。
而贵族与勋贵们则一夜之间发觉:这个世界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一个新的玩家,似乎加入了权力的游戏。
以考举士子为主的全新利益集团,正在成形。
这个以遍及关中各县亭里乡县一级基层的全新官僚集团,笨手笨脚,跌跌撞撞的开始在政治的舞台上寻找着自己的位置。
这让他们有些不太适应。
但,他们很快就适应了。
毕竟。考举士子们虽然很多出生寒门。
但这个所谓的寒门,只是相对于旧有的权贵们而言的。
几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考举士子,都是地主阶级或者官商阶级。
大家总是能找到共同话题的。
就像此刻,露布下的游缴一脸严肃的宣读着露布上的文告,却对露布下的行为,充耳不闻,视若无睹。
“老丈,老丈,某等是张氏粮庄的,今年,我们粮庄的东主,为了响应天子的号召,愿意开出一石粟米六十钱,一石大豆四十五钱,一石小麦五十钱的高价,向广大的关中乡亲敞开收购,老丈届时收割了麦粟豆,尽可来此,某等日夜在此等候,绝对的足秤足量,钱粮两讫,童叟无欺啊!”一个面向和善的中年男子,在人群中不断的向着围观的百姓许诺,口灿莲花,开出种种远超朝廷规定的保护价之上许多的高价,诱惑着一个又一个农民。
农民听了疑惑无比,但在那些高价的冲击下,大家也是纷纷心神失守。
“真的?”有人似乎不太相信。
“当然是真的了!”这个男子斩钉截铁的说道:“去打听打听,我们家东主,可是当年安国武候讳陵老大人门客,最是信守诺言,一诺千金啊!”
许是安国武候的名头,让百姓们感觉到了信服。
当初安国武候王陵为丞相,继续萧何曹参的执政政策,造福了关中百姓。
当然,最重要的是,王陵有个自认为是其干儿子的北平文候张苍。
当初,张苍为相的时候,每次下朝后,首先做的事情,不是回家,也不是回官衙,而是驱车到安国候府,像儿子一样侍奉王陵的夫人。
这样的故事,在关中被人广泛传颂,成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佳话。
而王陵在世时,也是以铁面无私,刚直爱民闻名。
当初,王陵为了表达对吕后的不满,不惜闭门不出。
比起跪舔吕后的留候和绛候,在名声上好太多了。
因此,听到这男子的话,加之上面的游缴似乎也并没有站出来指责对方,反而有意无意的对着对方笑了笑。
这让百姓们立刻深信不疑。
于是,大家纷纷道:“若真是如此,那我家今年秋收后,粟米跟豆子就卖给你了!”
淳朴的百姓们,有的甚至已经开始盘算,把粮食卖了高价后。今年应该能给孩子和细君多置办几套新衣,甚至还能在明年买头牲畜,回家帮着干活。
骡子和驴,都是很好的选择。
即不贵。也好养,而且耐用。
这样的场面,发生在关中的许多地方。
甚至有些地方,地方的游缴乃至于亭长给类似这样的人背书,拍着胸膛保证。
一个可怕的金融漩涡。正在成形。
闻到不安气息的绣衣卫以及御史衙门的御史们,迅速将这些情报反馈到了未央宫。
“已经查清楚了吗?”刘彻问着王道,虽然王道已经卸下了绣衣卫的工作,但他依然负责将绣衣卫的事情反馈到刘彻这里。
“陛下,已经查清楚了……”王道低着头道:“涉及的人,遍及列侯、两千石,虽然,都只是他们的家臣或者次子在出面,然而,事实已经无可辩驳。他们在洗钱!”
洗钱这个词用的好!
刘彻在心里给王道点了个赞。
但,说起来,这个词也不算王道发明的。
准确的说,洗钱这个技术,老刘家是开创者。
想当年,刘邦这个金融小白,玩出了奇葩无比的三铢钱,又被称为颊钱。
刘邦铸造的那个三铢钱,不仅小而薄,还各种偷工减料。以次充好。
在流通的时候,居然发生了新钱流通不到半个月,就已经碎成无数块的奇葩事迹。
由此引发了中国历史上第一场经济危机。
吕后上台后,首先就废除了三铢钱。同时颁布钱律,禁止私钱,然后铸造八铢钱。
吕后的八铢钱,比起刘邦的三铢钱,那良心就像黄金跟黄铜之间的区别。
新钱在重量、质量、成色和含铜量上,碾压了刘邦的三铢钱。
你以为吕后就真的这么有良心吗?
那你就要大错特错了。
随着新钱流通。为了防止大家不用以前的老钱,或者把老钱换成新钱。
吕后规定:径十分寸八以上,虽缺铄,文章颇可智(知),而非殊折及铅钱也,皆为行钱。金不青赤者,为行金。敢择不取行钱、金者,罚金四两。
意思就是啊,这个钱呢,只要是符合标准(十分八寸)就算缺了个口子,但只要钱上面的字迹还能看到,又非是全铅或者完全断裂的,就是合格的钱币,任何敢拒绝使用它的人,罚金四两。
这等于是把刘邦的三铢钱造成的损失,完全转嫁了百姓。
官府和朝廷借机将大量库存和用不出去的颊钱,作为购买百姓的商品的货币给花了出去。
而这些劣质的颊钱,到了百姓手里,却很少能有被官府回收的官子两张口,爱怎么说怎么说。
以至于时至今日,许多地方,根本不认任何铜钱。
当地百姓只以绢布交易或者完全以物易物。
老刘家玩的这么漂亮,以至于之后的许多人都是有样学样。
太宗时发行新钱,称为四铢钱,又开了钱禁。
然后,天下人就纷纷学习刘氏故智。
用私铸的四铢钱,大量的兑换市场上的八铢钱,再融了回去造私钱。
吴王刘濞跟邓通因此赚的盘满钵满。
在民间,人民形象的将这种官府和朝廷通过左手倒右手的行为,称为洗钱。
这种隐秘的金融手段,成为了某段时间权贵和商人们剪百姓羊毛的最佳手段。
但百姓也不是傻子。
被坑多了,也知道自己上当了。
于是,百姓们也不再什么样的钱都傻乎乎的接受了。
如今在关东,一枚吕后铸造的八铢钱,等于三枚四铢钱或者五枚私钱,至于三铢钱……根本就没有人要!
至于关中,除了八铢钱跟秦的半两钱,还能有点流通的市场。
其他四铢钱啊三铢钱啊,无论官造还是私铸,统统都被人丢进了垃圾桶。
质量好的钱币,倒也没什么。
大不了融了,铸成其他器皿,起码不亏本。
但那些当初为了赚钱和剪羊毛强行上马的各种劣质钱就很尴尬了。
钱放在手里面,又花不出去,那就是亏本!
而少府和内史衙门却又宣布,旧钱与五铢钱的兑换比例,以含铜量为基准,融化后出铜一斤,给五铢钱五十枚。
但问题是,一斤铜有两百八十八铢(汉制,一斤十二两,一两二十四铢),起码能铸新五铢钱六十五枚,夸张点话,七十枚也够(加了铅铁后)。
这样的兑换比例,让那些家伙又如何接受得了?
你要知道,在原先,他们一斤铜,轻轻松松能铸造出一百枚甚至一百二三十枚钱币。
财富瞬间缩水一大半的感觉,没有什么人愿意接受。
于是,他们将主意打到百姓身上,也就可以理解了。
中国自古以来,权贵们不就是这么玩的吗?
股市也好,楼市也罢,乃至于期权债券,打着为民谋利的幌子,行中饱私囊之实。
这样的事情,完全不需要华尔街啊西方人教。
大家生来就会。
反正沉默的大多数,除了哼哧哼哧两声,发发牢骚,又能怎么滴?
毫无疑问的,甚至不需要人提醒,哪怕是王道这样的宦官都知道,这些家伙在打什么算盘。
但很可惜,广大百姓却根本不知道。
受限于知识和阅历,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连基本的数学常识都不具备,甚至连秤杆上的准星也瞧不明白。他们那里能弄得清楚这样复杂的玩意?
哪怕他们曾经吃过类似的亏。
但很可惜,百姓是健忘的。
类似游戏只要不是每年来一次,保证上当的人会跟秋天的粟米一样多。
当然,百姓中也不是没有聪明人,但问题是你怎么说服一个已经被安利了的邻居相信你?
“陛下,我们该怎么办?”王道问道。
下面的兰台尚书和御史们,也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天子。
这一次的问题,在许多人看来,无疑是非常棘手的。
大半个关中的基层官员和贵族阶级、豪强家族,都已经入场,而其他人则在准备入场。
场中的玩家,包括了窦氏、陈家这样的外戚,也有曹、王、灌这样的老牌世家,甚至还有战功赫赫的将军。
这些人有意或者无意的选择了秋收前的时机,利用百姓的趋利心理,想玩一次洗钱,将他们兜里正在迅速贬值的钱币,甩给老百姓,让百姓接盘。
但受损的,最终无疑是朝廷和百姓,甚至很可能酿成一场民变。
当然,类似民变,朝廷和官府都早有处理的经验了。
甚至不需要出动军队,县里的衙役和民兵就能轻松镇压。
因此,很多人的心里都觉得,这次天子大概要低头了。
是的,一个明智的统治者,在这个时候,在面临百姓与列侯勋贵及大臣之间,必然会装作看不见这样的事情。
顶多事后,惩处几个吃相太难看,而且地位边缘化的家伙,将他们当成替罪羊,拿出来给百姓出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