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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皇帝全文阅读

作者:要离刺荆轲     我要做皇帝txt下载     我要做皇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一十六节 投石问路

    刘彻这个时候心里面的火气是蹭蹭蹭的向上冒。

    在这瞬间,他有种要化身斯达舒,将那帮权贵全部塞进炮弹里,然后发射到外太空去的冲动。

    但,作为一个皇帝,他却不能这样子干。

    抛开干趴这些权贵可能带来的政坛真空和政权瘫痪不谈。

    一个国家,一下子暴露出大半个上层统治阶级都在拿下层平民开刀的丑闻,必然会立刻就动摇整个政权的合法性,并产生波及整个世界的动荡。

    既然权贵都在鱼肉百姓,那么天子又在干嘛?

    这无疑是一个非常可怕且极为致命的命题!

    但若是放任不管,视若无睹。

    刘彻相信,那些权贵的胃口,会一次比一次大。

    最终,刘彻将退无可退。

    刘彻闭上眼睛,无数个想法在脑海中回转,然后被一一否决。

    任何以命令或者诏书的形势,强制把权贵们给按在地上的做法,只会激化局势。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王莽和王安石的下场,使所有妄图触及权贵利益集团的人,都要三思。

    “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才是治国的根本之道!”刘彻在心里想着:“那么这次,谁是大多数,谁是一小撮,这个问题就必须弄清楚!”

    虽然看上去,似乎几乎整个关中的权贵都卷入了这次事件。

    但其实,透过表象看本质,很轻易的就能发现:权贵们想通过这次秋收洗钱,将他们手中积压的劣币,甩锅给百姓,但不可能所有权贵的手里都积压了大量的劣币。

    这其中必然会有:积压了大量劣币,和拥有一定劣币,还有只持有少量劣币跟完全只是来打个酱油等四种人。

    积压了大量劣币的人,肯定是不会在恐吓和威胁中放弃的人。

    但那些只持有一定劣币和少量劣币还有干脆只是酱油党的人,却是很轻松就能被分化瓦解的。

    所以。现在,摆在刘彻面前的问题就是:只要将那些积压了大量劣币的人跟其他人区分开来。

    然后这个事情就很好解决了。

    想清楚这个问题,刘彻很快的,就将嫌疑人的名单缩小到了不过五十人。

    道理很简单。除了这些家伙,其他人完全不需要也不靠铸钱就能快快乐乐的过上奢侈**的生活。

    像是外戚的薄窦陈,以及老牌的万户侯就基本都被排除出这个名单了。

    因为他们就算手里真的积压了不少私钱,但在刘彻出面后,也会放弃现在的做法。转而去想其他办法。

    这样的顶级列侯家族,根本就不需要用这样的歪门邪道。

    他们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光明正大的让少府去帮他们解决问题。

    其他三公九卿也是如此。

    这么多年了,他们挖少府墙脚,什么时候低调过?

    也就说是,现在外面那些打着这些人旗号的家伙,最多是这些家族里的庶子或者干脆就是家臣管家什么的位置不高的人在想要给自己的财富保值。

    对付这些家伙,刘彻压根就不需要出力,只要哼哧一声,他们就会跑的跟兔子一样快。

    想到这里。刘彻就迅速做出了决定。

    他转身对等候在一旁待命的尚书们下诏:“拟诏:朕闻,今行钱或曰:三铢,或曰:八铢,或曰:四铢、半两,或曰:五铢。

    大小形制乃至于轻重,各有不同,良莠混杂,使细民困惑而国乱其政也!易云:通其便,使民不倦,故圣王治世以去繁化简为要。其令有司上言钱政。朕将择其善者而施之!”

    这就是要放出金融改革,彻底取缔除五铢钱外的其他铸钱的风声了。

    这既是打草惊蛇,也是投石问路。

    看看反应再说。

    但有一点,刘彻能肯定。这诏书一下,大多数跟‘一小撮’立刻就能分离出来——但凡不是铁了心,必须要把自己积压的劣币换成保值的粮食的人,都会知道该怎么办,听到风声,还傻兮兮的留在‘一小撮’中妄图浑水摸鱼的家伙。刘彻也不介意给汉室的列侯阶级减员,给国家减负。

    至于将五铢钱作为国家唯一法定货币,同时进行金融改革。

    则是刘彻早就想要干的事情了。

    这次只不过是顺水推舟,借着这个机会抛出来看看反应。

    若是反应太过激烈,那就先忍忍。

    尚书们没有迟疑,立刻就去拟诏了。

    刘彻回头看向王道,下达命令:“备车吧,朕去探望一下老丞相!”

    老丞相申屠嘉,在进入八月后,他的生命之火就开始摇摇欲坠。

    前几天甚至差点都不行,辛亏淳于意赶到及时,加上辽东出产的野生人参给力,勉强吊住了命。

    然而,也只是勉强吊住了性命而已。

    根据淳于意所说,申屠嘉很可能撑不过八月,要早点准备后事。

    这个事情,让刘彻很难过。

    申屠嘉是他这辈子人生最大的转折点。

    这位老丞相,对刘彻而言,就像一个敦厚的长者,亲手将刘彻领上了君王的宝座。

    刘彻无法想象,若没有申屠嘉在最初的力挺和支持,那么他很可能无法顺利的走上储君的大位,进而君临天下。

    做人要知恩图报。

    做皇帝更需要这样。

    不然,其他人很可能就不会死心塌地的给你卖命。

    所以,当申屠嘉病危后的这些天,刘彻几乎每天都会亲自去一趟故安候府慰问。

    很可惜,申屠嘉一直处在昏迷中,偶尔清醒,也大都在半夜或者凌晨。

    刘彻没办法与他交谈,只能是看望完毕后,就勉励一番申家的子孙。

    刘彻估计,申屠嘉的病逝,也就这一两天的事情了。

    为此,刘彻命令阳陵尉,在阳陵的山上,为申屠嘉选定一处风水极佳的墓地,作为申屠嘉的墓葬之所。

    这是汉室的传统了。

    天子的丞相要陪葬天子,君臣于九泉之下,再次执政。

    尤其是刘彻的老爹在其统治期间,拢共就只有一个严格意义上的丞相:申屠嘉。

    其后的张欧,完全就是个打酱油的傀儡。

    为了老爹的颜面着想,申屠嘉就只能去陪伴仁宗孝景皇帝了。

    虽然按照道理来说,申屠嘉更适合葬进霸陵,去跟太宗皇帝作伴。(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七节 不负初心

    刘彻抵达固安候府时,申屠家门前,已经停满了前来看望、慰问这位老丞相的公卿列侯外戚勋贵的马车。

    这与刘彻记忆里申屠嘉前世吐血而亡后清冷的治丧仪式相比,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不止是申屠嘉过去的门生故旧天天往老领导家里跑,就是那些申屠嘉过去的政敌与对手,也纷纷亲自前来上演一出英雄惜英雄的好戏。

    刘彻明白,这些人是在做戏给他看。

    所以,也没有太过理会这些家伙。

    天子撵车在故安候门前的大道边停下来,刘彻亲自下撵,步行前往申屠氏府邸。

    “其实,说到底,朕也是在作秀啊……”刘彻在心里自嘲的想着。

    “臣等恭迎陛下,吾皇万寿无疆!”刘彻刚下撵车不久,申屠嘉的长子申屠蔑就在一大堆的公侯列卿的簇拥下迎上前来。

    刘彻扫了一眼人群。

    好家伙,除了丞相周亚夫最近在忙着协调全国郡国上下秋收的事宜,无非抽身外,其他三公九卿一个不少的全在其中。

    看来,大家都将这番申屠嘉病危,当成给自己刷声望的场所了。

    不过,这也是刘彻想要看到的场面。

    无论如何,让申屠嘉走的风风光光。

    “老丞相情况怎么样了?”刘彻挥挥手,让众人起身,然后在自己的卫队保护下,与群臣前行,一边走,刘彻一边问着申屠蔑。

    “有劳陛下关爱,家父今日凌晨醒过一次,然后服了药,又睡下了……”申屠蔑低着头。满脸的悲伤。

    刘彻点点头,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所有的一切努力和手段都只是在尽人事,听天命而已了。

    就算神仙下凡。也拉不回申屠嘉的生命。

    “带朕去看看吧……”刘彻吩咐道。

    “诺!”

    …………………………

    在申屠蔑的陪伴下。刘彻走进申屠嘉的卧室。

    一进屋,刘彻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药味。

    太医令淳于意的几个弟子围着申屠嘉卧塌之地,小心的照顾着。

    而淳于意自然不可能一天十二时辰守在这里,他也老朽了,每日的精力有限,只会在紧急之时,奉命赶来。

    好在故安候府离着太医署不远这也自然。医院当然会建在贵戚区。

    这些未来的太医。见到刘彻,纷纷恭身行礼。

    刘彻摆了摆手,走到了申屠嘉的塌前。

    大汉帝国的第七位丞相申屠嘉,此刻紧闭着双眼,合衣趟在塌上。

    他脸色苍白,毫无人色,错非其胸膛还在微弱的起伏呼吸,已与死人无异。

    申屠嘉的身体。还是非常强壮的。

    这位从一介小卒子,走到帝国丞相位置的传奇人物。在一两个月前,还能吃下一大碗粟米饭,喝下半斤烈酒。

    只是……

    无论英雄还是枭雄,圣人仰或贼子。

    在岁月面前,全都不堪一击。

    刘彻凝视着申屠嘉的脸庞。

    许多往事,从心底浮现。

    最终,画面定格在了三年前的那个早晨,以及刘彻曾经对现在趟在塌上的这个老人的那句誓言。

    “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刘彻呢喃着轻语:“老丞相,你且看着朕,将这大汉打造成凌驾一切之上天朝上国,统御万千藩属的中央帝国罢!”

    可能是听到了刘彻的声音,也可能是其他原因。

    原本只有微弱的呼吸的申屠嘉的胸膛,忽然开始了一阵急促有力的跳动。

    只见他呼出一口浊气,然后就睁开了眼睛。

    “陛下啊!”申屠嘉看到刘彻的身影,中气十足的说出了第一句话。

    “老丞相,朕在这里……”刘彻连忙蹲下来,此情此景,刘彻很清楚,这就是回光返照,申屠嘉已命不久矣。

    “老臣方才去了一趟长陵啊,高皇帝请老臣饮酒,那酒好啊,喝下那酒,老臣就恍恍惚惚的在长陵之中游览,在一株槐树下,老臣见到了肃候靳公,靳公跟老臣抱怨说,最近一直都没吃到一顿饱食,常常饿肚子……”

    刘彻蹲在申屠嘉身旁,静静的听着他的诉说。

    听到申屠嘉说到此处,刘彻立刻就对旁边的太常窦彭祖吩咐道:“太常,派人去寻找信武候之后,择其良善忠孝之辈,上呈朕前,朕当为信武候复家,再怎么样,也不能让功臣在九泉之下无有祭祀血食!”

    “诺!”窦彭祖立刻上前拜道:“臣彭祖谨奉诏!”

    刘彻很清楚,申屠嘉只是在临死前,想要帮一把自己当年的老上级。

    申屠嘉所说的肃候靳公,就是汉室开国一百零八列侯之一,当初威名赫赫,随着刘邦转战了大半个天下的信武候靳歙,也是申屠嘉的老上级。

    靳歙是楚汉争霸时,与灌婴樊哙曹参齐名的猛将。

    他几乎参与了汉军的所有战斗。

    两个韩信都栽在他的手里,由此可见他的厉害!

    同时,靳歙也是汉室骑兵部队的创建者,他参与和主持了汉军骑兵部队的组建和扩大工作,是汉室骑兵部队的奠基人之一。

    但如此英雄人物,却有个犬子,或者说犬子都是抬举了对方!

    靳歙的继承人靳亭的大名,哪怕是刘彻的记忆里,也是大名鼎鼎。

    此人继承了自己老子爵位后,就以纨绔奢侈和横行霸道、残忍暴虐出名。

    他在位二十一年,就被廷尉请去喝茶聊天八次之多,被御史大夫和丞相点名批评了十几次。

    最终被忍无可忍,再也忍不了的太宗孝文皇帝撸夺一切爵位,然后在穷困潦倒中死去哪怕是当时的丞相申屠嘉苦苦哀求,乃至于愿意用自己的爵位给其抵罪,也不被许可。

    因为,这货当时触怒了几乎整个皇室。

    靳亭犯下的罪名,叫做‘事国人过律’。

    这个罪名用通俗的话讲。就是役使百姓超过律法的规定。

    这在汉室是列侯和诸侯王们仅次于**、谋反、大不敬、不孝的罪名,为历代天子所不可接受自己的臣子的底线之一。

    而且也极大的超出了社会舆论容忍的极限。

    刘彻甚至都无法想象,要什么样的白痴脑残和吝啬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这等于是自绝于国家人民以及社会。

    所以,终汉一代,信武候国从未有复家的声音。

    但如今。申屠嘉舍弃自己的脸皮不要。在临终前最后向刘彻提出这么一个要求。

    刘彻不能不满足他。

    再者说了,信武肃候靳歙,还是有功社稷国家和民族的。

    “老臣拜谢陛下!”申屠嘉闻言,却是大喜过望,这个愿望也算是他最后的愿望了。

    他这一辈子,戎马半生,跟秦军刚过。也领教过项藉的厉害。更与匈奴人在平城真刀真枪的干过。

    从一介小卒,踩着无数敌人的头颅和尸身,成为汉室列侯,丞相,位极人臣。

    要说遗憾,并不多。

    更何况在这生命的最终时刻,他还能得到天子和整个朝野的重视,未来青史之上。他的名字,未必就不如萧何曹参的大小。

    可能。最后的遗憾,就是不能看到汉军出塞,击败匈奴,擒获单于的那一天了吧。

    申屠嘉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伸出手道:“吾儿!”

    申屠蔑立刻上前跪下来叩首,他已经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申屠嘉又看向自己的长孙,道:“去病……”

    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贵公子也马上跪下来叩首道:“去病在此,祖父大人请说!”

    “他日王师出塞,北擒单于,家祭之时,勿忘告乃翁!”申屠嘉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看着他的儿孙,随即他的身体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软软的躺在了塌上。

    刘彻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感觉眼眶有些发红。

    因为刘彻想起了在历史上,也有这么一个似曾相识的典故。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然而,辛弃疾永远也看不到宋军驱逐鞑靼,恢复河山的那一天。软弱腐朽的宋王朝在生前让辛弃疾伤心、痛心,死后也没办法让他瞑目。

    数十年后,蒙元铁骑南下,毁灭了南宋小朝廷,将大好河山践踏得不成样子。

    直至又八十年后,一个放牛娃出身,当过和尚的平民,举起义旗,恢复汉家江山。

    “老丞相,请您放心,朕,必不会让这样的遗憾发生!”刘彻在心里默默说道:“请你在天上看着吧,朕会将黑旗插遍寰宇,四海之内,**之中,日月所照,凡其人民,莫不为汉臣妾!”

    这样想着,刘彻缓缓站起身来,转头看向群臣,道:“老丞相的遗愿,诸卿都听到了!自今日起,我等君臣要齐心协力,励精图治,刷新政治,编练军队,教训士卒,加强军备,五年后出塞,雪吕后之耻,复平城之仇,上告高皇帝、太宗、仁宗,下慰六十年来死于匈奴铁蹄之下的士民!”

    “陛下教诲,臣等谨记,愿肝脑涂地,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五年后,雪耻,复仇!”群臣纷纷跪下。

    平城之后至今,向匈奴雪耻,讨还平城之仇就成了汉室的政治正确之一,同时也成为汉室政权的目标和矢志完成的任务。

    在这个政治共识面前,朝野各派,是团结一致的。

    …………………………

    汉元德二年,秋八月,故安候申屠嘉薨于家宅,年八十四。谥曰成候,谥法云:安民立政曰成。九月,陪葬阳陵,其墓志曰:嗟!二三子,于此安眠者,汉丞相、故安成候申屠公讳嘉也,文臣下车,武将卸甲,士民肃穆。《汉书。北平故安列传》(未完待续。)

    ps:靳亭确实是个奇葩啊!我翻遍整个汉书、史记,无数获罪的列侯诸侯王中,独此渣渣得享‘事国人过律’罪。真是给他老爹丢脸!

    

第六百一十八节 群魔乱舞(1)

    “故安候薨了!”不过一个时辰,这个消息就为几乎所有在京列侯及千石以上官员知晓。

    对多数人来说,申屠嘉是死是活,与自己关系不大。

    最多也就是有人感叹两声。

    但另一个消息,却让这些人根本无法安坐了。

    “陛下要废半两、八铢、四铢、三铢,只以五铢做行钱?”无数的人被这个未央宫里传出来的消息震的有些失神。

    出乎意料的,对这个消息首先做出反应的是来自于诸子百家的博士官。

    尤其是儒家的博士们。

    “今汉家一统,宇内安宁,理应车同文,书同轨,政令如一,钱制自当亦然!”董仲舒在公车署中对着他的弟子们说着,然后对着未央宫方向拱手赞道:“元首明哉,肱骨良哉!此圣王之政也,吾当为天下庆!”

    大一统就是董仲舒的旗帜,董仲舒的标杆,董仲舒的理念。

    “陛下除他钱,这是行王道!”隔壁的胡毋生也对他的弟子们呼吁:“汉兴以来,市籍之人,以铸钱煮盐,为祸天下六十年矣,今除之,世间少一大害!”

    作为儒家内部目前的第一大派系,公羊学从来主张的都是‘微言大义’。

    且与其他▼派系相比,公羊学更重实际,以经世为要。

    所以,公羊学在汉室发展迅猛。

    二三十年间,就将其他所有内部竞争者打到,其死对头谷梁派甚至在关东的许多郡国,被赶尽杀绝,道统都有断绝的威胁了。

    而在公车署的另外一侧,正在给弟子们讲学的法家巨头张恢,也得到了这个消息。然后,他放下书本,道:“自商君申韩以来,我法家素来讲‘尽地力之教’行强国之法,内除五蠹,外拓疆土。今幸圣人在位,除杂钱,定正本,实为天下之幸!”

    所谓,屁股决定脑袋。

    儒法两家的立场,在这一刻,面对共同的敌人商人时,立刻就达成了一致。

    倒是黄老学的几位巨头,闻知这个消息。颇为惊讶。

    黄老派素来就不主张轻易的改变政策、法律和制度。

    他们习惯在旧有的规章制度上作事,若是政策常常变来变去,会让他们感到很不适应。

    所以,在人们的印象中,黄老以保守、守旧为主。

    历史上著名的辕固生跟黄生之间,有关商汤革命是否正义的辩论,就很形象的说明了黄老派在意识形态和经济政策上的态度:所谓帽子再旧,还是得戴在头上。鞋子再新,也得踩在脚下。

    这个观念延伸到意识形态上。那就是:上下尊卑,不可动摇,君是君,臣是臣,庶民永远是庶民,贵族永远是贵族。

    而到了经济和政策上。则变成了:法不可轻改,令不可轻下,换而言之,就是最好永远不要去改动任何现行政策。

    天子垂拱而治,天下自然安泰。

    所以。黄老派后来被儒家打倒,从此再也没有成为主流,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然而,这些黄老学的巨头,在这个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更不用说非议天子的政策了。

    道理很简单。

    黄老学走的是高层路线,他们紧紧的依附在刘氏政权身上。他们不是靠着东宫吃饭,就是靠着未央宫发财。

    相当于是体制内的御用文人。

    你什么时候见过御用文人跟统治者别苗头?

    更何况,老刘家用了六十年,四代天子,让所有人都习惯了刘氏天子爱折腾的毛病。

    自汉兴以来,几乎每隔一代,国家的法律和政策,就要翻新一次。

    所以,本着明哲保身的态度以及‘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理念。

    这些黄老学巨头非但没有顺从本能,对此表示反对,反而说了些好话。

    这样,主掌汉室舆论的三大派中的主流派系,迅速就奠定了各自的基调,对天子要统一钱币制度的改革大唱赞歌。

    ………………………………

    而列侯们的反应,却是各不相同。

    “陛下要统一行钱?”许多列侯回到家里,看到那封从兰台下发下来的天子诏书副本后,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

    天子这诏书,虽然表面上是在征求意见,但大家都知道,这其实就是在明火执仗的告诉群臣:八铢钱、四铢钱、三铢钱,朕不爽这些钱币跟朕的五铢钱抢市场很久了,大家看着办吧。

    许多人抬头望了望未央宫的方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废止其他行钱的流通,对此,其实很多人早在很久以前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到来。

    今上在他甚至还不是储君的时候,就在铸造五铢钱了。

    其图谋以五铢钱统一钱币的谋划,可谓是人尽皆知。

    所以,聪明的人,早在一年前甚至两年前,就偷偷的将手里的其他制钱,用各种各样的手段,换成了五铢钱、黄金以及其他能保值的东西。

    而且,汉室列侯,有个习惯。

    那就是拼命的,用尽一切办法和手段囤积黄金。

    对列侯们来说,钱币这个东西,对他们是多余的。

    有着封国食邑家臣家奴和国家俸禄、官宅的他们,需要用钱的时候,还真少!

    也不会有列侯会在家里囤积太多的钱币多了也没用,还不如换成黄橙橙的小可爱,存在地窖里,即高雅又不失体面。

    但这只是对多数列侯来说的。

    这个世界上,总有些人不甘于老老实实的吃老本。

    尤其是那些身在高位,手握权柄,同时跟皇室关系密切的家伙。

    用权力中饱私囊,给自己拿好处,这还算是有些良心的了。

    每年坐在家里,收着来自故旧、门客、下属的‘孝敬’,同时为这些家伙保驾护航的,不知道凡几。

    广平候薛泽就是这样一个家伙。

    薛泽的祖父,就是当年跟项羽大将钟离昧死磕的汉军悍将薛欧。

    汉兴以后,老薛家在汉室的地位就一直很稳固。

    薛泽的父亲靖候薛山,曾经历任淮南相、河南守、少府监等职位。

    传到薛泽这一代,薛泽就长期担任京辅都尉。

    京辅都尉是个什么样的官职呢?

    你可以将它理解为后世的北京市公安局局长兼任华北地区武警司令。

    管的就是长安和关中各县的治安、消防,有时候还会充当工商行政管理局,帮助各市擅权,料理那些不听话的刺头。

    因此,这个职位的油水是非常多的。

    多到薛泽干了五年京辅都尉后,有人曾在朝议上提议:广平候还是很能干的嘛,应该将这样年轻有为的大臣放到更重要的岗位上去,譬如郡守啊什么的。

    薛泽立刻站出来婉拒说自己才疏学浅德薄,年纪又小,恐难治理地方。

    但其实……

    薛泽是舍不得京辅都尉这个每年能至少为其带来一千金外快的位置啊!

    俗话说的好,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又云: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薛泽虽然自己家不铸钱,但他的那些朋友们,可都铸钱啊!

    更何况,这次天子放话出来,其意思背后,隐藏的可不仅仅只是讨论一下统一钱币的问题。

    还干系到了如今列侯勋贵们将自己积压的劣币甩给百姓去接盘的计划。

    要是在秋收前,朝廷就定下了废止其他行钱的计划。

    那么,百姓们还会认四铢、三铢等劣币吗?

    恐怕到那个时候,他们连八铢钱都不会认可了!

    这样想着,薛泽就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将天子的计划拖下来。

    起码也要拖到十月。

    到那个时候,大家家里的钱币已经基本甩给了百姓。

    即使天子要废止其他钱币,也没有什么干系了。

    更重要的是薛泽觉得,这样做,会让他得到不少大人物的看重,以及商人们更衷心的感谢。

    今年的孝敬,少不得要多上好几成!(未完待续……)

    

第六百一十九节 群魔乱舞(2)

    在长安,消息的传播速度是很快的。

    尤其是涉及到了国家大政这方面。

    最迟在日暮之前,几乎所有长安的大户,都已经知道了风声。

    “当今天子要革新钱制,废除旧钱,这是要我无盐氏的命啊!”一位五十余岁的老者站在花街最高的建筑上眺望着繁华如锦的风月胜地,心中却满是惆怅。

    在长安,利润最高,收益最大的两个买卖,分别是子钱和妓院。

    这两者是相互依存,甚至同生共死的。

    子钱家将钱以高额利息放贷给贫民,一旦对方还不起本息,就只能卖房卖田卖儿卖女卖老婆卖自己。

    而高利贷商人们,无论在东方还是西方,都是脑子最聪明,最善于发觉和榨取‘客户’所有用途的商人。

    所以,在实际上来说,长安城最繁华最热闹的花街柳巷这两个西元前中国最大的红灯区,是被长安各个子钱商人家族瓜分的。

    一个合格的妓院老板,一定是一位出色的子钱商人,反之亦然。

    然而,最近两三年,子钱商人们的日子并不好过。

    天子强制性的以法令的形式,严格规定了粮食价格的上限和下限,且以五铢钱作为粮食政策的唯一指定货币,几乎根绝了过去大多数子钱商人们擅长的从贫民那里获利的手段和方法。

    而且,因为粮食价格稳定,无论是长安城里的贫民还是城外的农民,都不太需要从子钱家门这里获得‘融资’帮助。

    花街柳巷的货源因此急剧减少,错非是蜀郡那边,临邛的程郑氏和卓氏打开了西南夷的市场。

    过去只出现在列侯家族中的昂贵的僰婢价格跳水,得以为子钱家们所接受,成为花街柳巷目前的明星和主打。

    兼之去年东成候义纵灭了朝鲜。大批的卫氏朝鲜贵族、官员和余孽的妻女,被官府廉价发卖,各子钱商人们,也吃下了一部分。

    这花街柳巷才得以继续繁荣。

    只是如今,从未央宫传出来的消息。却等于是要将子钱商人们的命根子给斩断!

    哪怕是无盐氏。也承受不了如此巨大的打击!

    要知道,子钱商人以放贷为生。

    几乎每一位子钱商人家里都囤积了大量的各式铜钱。

    最近两年,虽然大家都很有意识的将手里的流通钱币换成五铢钱进行保值避嫌。

    然而,高利贷商人天生的贪婪,也使得他们在不断的继续铸造其他制式钱币。

    仅以无盐氏为例,目前,无盐氏就拥有至少三千万枚钱币。其中。起码三分之二是三铢钱、四铢钱,尤以三铢钱为多。

    如此庞大的一笔财产,若是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那么,偌大的无盐氏立刻就要分崩离析,甚至,沦落到破产的地步。

    全族上下数百口还有相关的为无盐氏服务的数千奴婢、打手、游侠全部都要面临衣食无着,饥寒交迫的悲惨境地。

    因而,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无盐氏当代家主,这位在三年前因为成功将一千金放贷给出征平叛的周亚夫、窦婴。并收回本息的当代汉室最出色的金融家无盐谨,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事关生死,不能不紧张。

    唯一让无盐谨稍微安心的是:子钱家们的关系网络是无比复杂的。

    在过去六十年,子钱家们通过各种办法,在整个关中维持了一张上至宫廷下至亭里的庞大网络。

    在这张网络中,几乎所有汉家贵戚和基层的士吏都被一网打尽。

    而贪腐和贿赂横行的汉室宫廷,也为子钱家们拓展自己的关系网和保护伞奠定下了坚实的基础。

    谁能无视那些黄橙橙的小可爱呢?

    哪怕是前任丞相,素来两袖清风著称的故安候申屠嘉,以及前朝名臣,号称铁面无私的前廷尉张释之,也对子钱家们无可奈何。

    如今,各大子钱商人们,在长安城的各个阶级,都有着广泛的人脉和网络。

    简单的举几个例子吧。

    当年,晁错逮着袁盎一顿猛揍,将之从朝堂上赶出去,废为庶民。

    事后,袁盎依旧居住在长安最繁华的尚冠里,往来皆是公卿列侯,富贵一点也不比往昔逊色。

    在这其中,充当袁盎金主的人,就是关中的游侠巨头季心和广大的子钱商人们。

    还有,如今的建陵候中尉卫绾,当年因为获罪先帝,被去职在家足足数年之久。

    是谁给卫绾提供了在长安活动和生活的资金?

    答案就是子钱商人们。

    还有,这两年的考举士子们,来到长安后,多有生计窘迫者,又是谁为他们提供了生活所需的金钱的?

    答案还是子钱商人们。

    虽然,在多数情况下,子钱商人们是会等着别人向他们开口借钱,然后借机索要高额利息。

    然而,也有不少情况,子钱商人们会甘愿主动提供无息贷款,乃至于白送钱财给人。

    而且,对于政坛的放贷,子钱商人们向来很聪明。

    他们会在放贷对象成功复职或者说得到一个关键性的职位后,主动放弃利息甚至本金都不要了,权当赞助。

    子钱家们如此识趣,官员们的回报也自然很惊人。

    为之充当保护伞,通风报信,乃至于遮掩罪证,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无盐谨很清楚。

    他过去的投资,也就只能让权贵们为他遮掩一些小问题,充作保护伞。

    但要他们跳出来,去跟天子刚正面,那就是万万不能了。

    就像你养了一只可爱的猫咪,平时这只猫咪在家里捣乱,弄死了你种在院子里的几株花花草草,作为主人,你念在这只猫咪平时还算乖巧,也懂的撒娇的份上。不会惩罚它,甚至有时候还会弄几条鱼,作为它撒娇的奖励。

    可是,若是有朝一日,这只猫咪竟然朝着你的父母放肆。还企图在你父母身上拉屎屙尿。你看你会不会一巴掌拍死这只疯了的畜生?

    如今的情况,就是这样。

    子钱家也好,关中的豪强也罢。

    都只是勋贵外戚们眼里的猫狗牛羊,养着玩的。

    你撒娇撒的好,卖萌卖的及时,勋贵外戚自有奖赏,也不会在意你偶尔的一些出格行为。

    但想要勋贵外戚们为了宠物去跟天子刚正面?

    怎么可能!

    所以……

    “我需要联络更多的人。造成声势。使未央宫或者东宫不能无视我们的声音!”无盐谨在心里想着。

    此番天子要废旧钱,行五铢。

    利益受损的人都有谁?

    无盐谨的大脑急速的开动。

    作为一个出色的金融家,无盐谨的智商和反应速度都是一流的。

    很快,他就梳理出了这次利益受损的相关方面。

    无盐谨首先就排除了外戚们可能会帮忙的概率。

    道理很简单,外戚世家,与国同休,哪怕是当今天子特别讨厌和不喜他的母族粟氏外戚家族,但粟氏也捞到了一个列侯的封国和许多的赏赐。被远远的打发去了南方。

    这样外戚家族,无论在任何时候。他们的利益都不会受损。

    就算天子想要他们受损都不可能!

    东宫的两位太后,总能有办法补偿他们。

    所以,外戚们不会也不可能跟天子唱反调,相反,能让外戚们保持中立,就已经是泰一开恩,神灵显圣了。

    而剩下的列侯中,九卿各主官也被排除。

    因为,在汉室历史上,从未有过任何一个跟天子唱反调的九卿,还能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安稳稳的坐下去的例子!

    北平文候张苍,当年的政绩和声望如何?

    其秉政十五年,做出的成绩,哪怕是如今的人,也依然受益无穷。

    但那又如何!

    与天子意见向左,还不肯低头,就只有回家去种田的份!

    所以,九卿们是绝对不可能站出来的。

    哪怕是袁盎、直不疑这样的与关中各阶级纠葛极深的显贵。

    甚至,这些家伙很可能为了表现自己只忠于天子一人的立场,反过来对子钱家和豪强们大打出手。

    那么,这样一来,可供团结的有力量的群体已经不多了。

    “来人!”无盐谨将这些头绪理清楚后,马上就叫来下人:“二郎,立刻去我的书房,将我珍藏的那尊金马取来,送去戚里的王公府,拜托王公,无论如何,在天子面前,为我美言一二!”

    目前在戚里居住的王姓显贵,只得一家。

    那就是当今天子心腹大宦官王道。

    这是无盐谨为自己留下的后手。

    一旦事不可为,有一位天子亲信为自己说话,自己家族起码还能保全性命。

    无盐谨的偶像是战国大贾白圭。

    白圭是魏文候时期的魏国大贾,当时李悝在魏国主持变法,以‘务尽地力’为国策,强力打击和抑制商贾活动。

    但白圭却在那样的情况下的魏国取得了巨大成功。

    白圭成功的秘诀就在于‘人弃我取,人取我与’,同时跟官府密切配合,算是中国官商勾结牟利的开山祖师。

    而在另一方面,白圭还是第一个将兵法用于商战中的先驱。

    其本人就曾经说过:吾治生产,犹尹伊、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是也。

    无盐谨自也深知狡兔三窟,未算胜,先算败的道理。

    所以,他首先要将后路安排好,免得到时候事败,阖族上下都要‘死有余辜’。

    许是觉得,仅仅如此,还不保险。

    无盐谨又连遣数人,分别去长乐宫薄后大长秋李信和窦后的几位亲信的家宅中‘联络感情’,还派人将一张庄园的地契,送去馆陶太长公主的家里。

    这些事情做完,无盐谨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如此一来,无论如何,无盐氏的身家性命算是有了保障了。

    于是,无盐谨立刻叫来自己的管家和几位家奴,将他们的任务分配下去。

    无盐谨很清楚,似这样跟天子对抗的行为。

    是极为不智,也极为危险的!

    稍有不慎,就是死全家的下场。

    所以,无盐氏的任何人都不能参与其中,只能由家奴和仆人在前面冲锋陷阵,联络他人,让他人给自己当炮灰。

    这样,就算事败,也能推脱到家奴胆大妄为,余实不知情的上面。

    最多最多,就是用自己的老命来平息天子的怒火。(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节 群魔乱舞(3)

    在这个世界上,人心永远是最难揣测的事情,没有之一。+◆,

    “陛下怎么可以这样?”明亮的烛火照亮了说话的人的脸。

    这是一个让人看过一眼,就绝对能深深的记住的男人。

    不是因为漂亮,也不是因为丑陋。

    纯粹是胖。

    全身上下都胖。

    圆鼓鼓的肚皮,涨的连宽大的绶带都有些围不住他那臃肿的腰部,胸前的肥肉堆得比女性的胸部还要夸张。

    由肥肉堆积起来的脸颊,让人都几乎有些看不清五官了。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吃货。

    在他过去的人生之中,他将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做一件事情吃!

    假如要在这西元前的世界,举行一个涉及全人类的大胃王比赛。

    那么,这个男人绝对有资格代表汉室参赛,并且拥有着角逐冠军的潜力

    他就是汁方候雍臣。

    准确的说,应该是什邡候。

    但是,谁叫他老爹雍齿当年得罪高皇帝得罪的太深了!

    所以,高皇帝故意在册封诏书中将什邡两个字写成汁方(汉代什音汁,坊音方,什邡与汁方发音相同,史记索引注解),封了他老爹。

    刘邦连黑帝都可以封,别说是臣子了。

    所以,这个侮辱性的封号,老雍家只能受着。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嘛。

    雍齿跟雍臣也没有其他什么念头。

    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宅在家里,混吃等死。既不出去给朝廷添麻烦,为百姓增困扰。也不出来,跟人争权夺利。

    靠着封国的两千五百户食邑。雍家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

    而且,雍臣的老爹雍齿很识趣。

    高皇帝驾崩后,立刻就各种作死,胡吃海塞,天昏地暗的开趴体,只用了三年,就成功的作死成功,去长陵陪伴高皇帝了。

    雍臣即位后,就紧紧牢记老爹的教训:别去搀和老刘家的那档子破事。

    吕氏上台。雍臣宅在家里吃东西,吕氏垮台,长安杀的天昏地暗,雍臣还是宅在家里吃东西,太宗上台,天下安宁,雍臣依然在家吃东西。

    从十五岁接过老爹的爵位至今,雍臣向汉室列侯们完美的展现了一个人究竟能胖到一种什么地步才算极限。

    如今的雍臣,体重起码超过两百公斤。在平时,需要四个仆人,才能抬动他的身子。

    他就是一个移动的肉山。

    肥胖让雍臣得了许多疾病,他到今天还活着。也可以说是一个奇迹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此时的雍臣应该是已经一命呜呼,然后带着朝廷给他的盖棺定论:汁方荒候去地下找他老爹报到了。

    一个荒字。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谥法曰:好乐怠政曰荒:**于声色。怠于政事也。又曰:外内从乱曰荒:家不治,官不治。

    而雍臣能活到现在。要归公于淳于意,自从淳于意秉政太医寺后,汉室的宫廷医疗水平就改善了不少。

    或许这种改善对别人来说,可能也就那样,但对于雍臣这样浑身上下慢性病的家伙,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至少,现在,雍臣还活着就是证明。

    在平时,汁方候雍家,就是汉室的政坛上的隐形人。

    假如没有发生什么譬如册立太子、天子驾崩,新君登基这样的大事情,你是根本没办法在任何官方的通告上和场合里发现有汁方候府的人的。

    然而,现在,雍臣再也隐形不下去了。

    因为,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叫吕世臣,乃是第三代新阳候,也是老雍家为数不多的亲戚。

    吕世臣虽然姓吕,但却跟吕后家族半点关系都没有。

    第一代新阳候吕臣,当年是陈胜吴广起义军中的一个中层军官,陈胜吴广为叛徒贾庄出卖后,吕臣组织残余义军,成立‘苍头军’继续作战,并且先后两次收复了张楚政权的首都陈,因此被楚怀王看上,封为左令尹。

    就是在这个时候,老吕家抱上了一根金大腿刘邦……当然,老吕家同时还给另外一个玩家项羽输诚过。

    所以,小心眼的刘邦做了皇帝后,论功行赏,分封天下的时候,本来自认为‘从龙较早’‘押注很早’‘跪舔及时’的老吕家,只得到了一句‘功比堂邑候’的评价,就分了一千户食邑……

    作为地方实力派,老吕家是混的最惨的。

    俗话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汉室建立后,高皇帝在征讨英布的战争中受伤驾崩,吕后执掌大权。

    因为跟吕后家族都姓吕,而且,吕后很喜欢并且欣赏吕世臣的老爹吕臣的养生之道吕臣是汉室历史上,除去年过世的北平文候张苍外,享寿最久的列侯,活了差不多一百岁,到太宗六年才逝世,谥为新阳胡候,胡在谥法中作‘弥年寿考’之解。

    但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诸侯大臣干翻了诸吕后,新阳吕家虽然见机得快,在其过程中见风使舵,倒向了诸侯大臣联盟。

    可事后秋后算账,这老吕家跟吕后家族那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就成为了新阳吕家的阿克琉斯之踵,隔三差五,就会被人提起。

    为此,吕世臣,不得不在即位后,将自己的名字改为世臣,表达自己要世代臣服刘氏,永远当忠臣的态度。

    但这然并卵,太宗皇帝虽然表示要对新阳候家族既往不咎,然而,每每,当老吕家想要出来为社稷‘尽自己的一份力量’的时候,那些言论,立刻就冒出来了。

    所以。新阳吕氏跟汁方雍氏,这难兄难弟。臭味相投,惺惺相惜。很快就成了儿女亲家,而且是极为紧密的儿女亲家。

    吕世臣的儿子,就娶了雍臣的女儿。

    而雍臣的长子,也娶了吕世臣的嫡女,并且纳了对方的两个远房表妹为妾室。

    “大兄究竟有何打算呢?”雍臣在感慨完后,艰难的在两个下人的搀扶下,缓缓的转身问道。

    作为一个宅了四十年的宅男,雍臣虽然胖,但却一点都不傻。

    相反。他有着极高的智商。

    若非如此,老雍家怎么可能到现在都还保留在汉室列侯序列中?

    早八百年,就被那帮子他老爹的死敌和仇敌给赶出长安了!

    “某此来,是想请兄长在这封联名奏疏上署名……”吕世臣不紧不慢的从怀中取出一张帛书,将之放到雍臣的眼前。

    借着火光,雍臣只扫了一眼,就看到,上面已经有了密密麻麻的列侯署名,起码不下六十位。

    这几乎是在京列侯人数的大半了。

    雍臣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吃力的抬起眼帘,看了看吕世臣,笑道:“唇亡齿寒的道理,我虽愚钝。却也懂的,只是……”

    雍臣的眼中放出四十年来所鲜见的光芒,盯着吕世臣问道:“你们怎么可能确定。天子一定会让步?”

    “今上,可是有着天命神授。万民归心的天子啊!”

    “仲尼曰:获罪于天,无可祷也!”

    “你们就不怕天子震怒吗?”

    雍臣虽然宅在家里。但消息,却一点都不闭塞。

    恰恰相反,他对朝局非常关心。

    当下的形势,雍臣也是了然于胸。

    天子要废旧钱,行五铢,以其一贯的个性来看,很有可能是要敲山震虎,阻止列侯公卿勋贵还有他们的党羽们洗钱。

    于是通过这种放风的姿态,向朝野,尤其是民间放话:千万不要收非五铢钱,不然,收到手里就用不出去了。

    列侯勋贵们在这场新旧钱之争中,本身受影响并不多。

    毕竟,列侯是靠封国食邑富贵,而非商贾。

    只是,列侯们觉得,这一步绝对不能再退让了。

    因为,他们已经退让的太多了。

    从今年夏四月开始,他们就被天子逼的,一退再退,丧失了无数利益。

    前次,大家退让,是因为江都之事,干系太大,加之天子给出了补偿。

    可这次,却无法再退了。

    再退,很可能就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列侯阶级将失去了对国政的掌握,甚至丧失对国策的话语权。

    从此以后,天子就将一言而决天下事。

    屁股决定脑袋,列侯们要发起反击,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不求获胜,起码,让天子拿出一个应该的态度和安抚的姿态,以此保证,列侯勋贵的话语权不被削弱。

    这个天下,依旧是列侯勋贵与刘氏共掌的天下。

    以上种种,雍臣都很清楚。

    因为他就是列侯,太清楚列侯们的思维和想法了。

    只是……

    雍臣看着吕世臣,抬起自己的手,将那帛书推开,道:“请恕在下不敢从之,雍氏社稷香火,不可绝于我手!”

    开什么玩笑!!!!!

    雍臣对当今天子,有着深深的恐惧。

    因为,雍臣很清楚的看到了那位端坐于未央宫的少年天子如今所掌握的无可抵扣和不可阻挡的权势。

    今岁江都风灾后,今上就坐实了自己确实君权天授,神明护佑的地位。

    他成为了自三皇五帝后,中国又一个能清楚且明确的证明自己,确实拥有沟通天地鬼神的在世神。

    跟神掰腕子?

    开什么玩笑嘛……

    今上甚至都不需要下令,一个眼神下去,南北两军的丘八们就能让列侯们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即使退一万步,今上在列侯们的集体施压下退让了。

    以后呢?

    秋后算账可是刘氏与生俱来的天赋和根深蒂固的本能。

    高皇帝能因为他老爹雍齿当初的背叛,记恨一辈子,甚至让他老爹使劲跪舔,也没办法消除,还得靠张良来帮忙,才捞了个什邡候。

    就这样,高皇帝都要故意在诏书里羞辱一下,将什邡,变成汁方。

    好在他雍臣机灵,四十年来天天宅家里,使劲吃使劲吃,终于吃成了个胖子,应了汁方之封,这才让老雍家逍遥至今。

    而且,今上太年轻了。

    可以预见,只要不出意外,他至少将统治这个天下数十年。

    只要想想今上的政治生命,任何企图想跟他过招的家伙,都应该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熬过今后数十年天子的打击报复。

    反正,雍臣是没有这个胆子的。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伏尸百万!”雍臣肥大的双手将那帛书塞回吕世臣手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以亲家的身份对对方劝道:“我劝兄长也不要在这上面署名,免得成了任候张越,当世为刘氏臣者,要学就要学鲁候!”

    任候张越,是汉室最出名的悲剧,说起来,这张越当年还是雍臣老爹的部曲呢。

    可惜,这货太2,因为行事**,得罪了高皇帝,被直接废除封国,这也是汉初功臣中,唯一一个非谋反却在封侯后迅速丢爵的例子。

    至于鲁候,当然不是项羽。

    高皇帝追封项羽的是鲁公这个头衔。

    真正的鲁候,是个女性,而且是老妪。

    当初,汉将奚涓作战勇猛,而且身先士卒,每战必冲在最前。

    结果,悲剧了,在汉室定鼎的前夜,战死沙场。

    更悲剧的是,奚涓没有儿子,甚至没有兄弟!

    这就意味着,他立下的功劳,没有人能继承。

    本来,到这一步,奚涓肯定是白死了。

    然而,高皇帝刘邦的大脑回路异于常人,而且,他确实很怀念奚涓,于是,他就将奚涓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一个直系亲属,他的母亲,推上了候位。

    封其母为鲁候,食邑四千八百户。

    而且在最初所封的一百四十三位功臣中,奚涓之母是排在第七位受封。

    如此的待遇,闪瞎了无数人的双眼。

    也彻底的让人明白,老刘家的尿性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他恨你能恨一辈子,但,要是让他记住你的好,也能记一辈子。

    过去六十年,无数的例子都证明了,刘氏天子四代如一,始终睚眦必报,有功必偿的性格。

    然而,吕世臣却完全没有听进雍臣的劝告。

    作为一个列侯,尤其是一个失势的列侯,吕世臣太想回到那个舞台的中心了。

    而且,吕世臣也不觉得,天子能把他怎么样。

    法不责众嘛,六七十位列侯,还有更多隐藏在后面,蠢蠢欲动的外戚勋贵们在支持,天子也没办法不是吗?

    而且,自太宗以来,将相不辱就已经成为了汉律之外不成文的规定。

    又不是谋反,这是想跟天子商量商量,给个面子而已。

    至于上纲上线到天子震怒,流血漂橹的地步吗?

    于是,吕世臣笑道:“君虽重,然其胆轻矣……”

    他还想再劝,雍臣却是闭上眼睛,道:“吾乏了,兄长还是请回吧……”(未完待续……)

    ps:这几天状态真是极差~所以,昨天好好休息了一下,反思了一下~

    

第六百二十一 节 错误

    秋八月二十三。

    申屠嘉在阳陵南方的从葬区下葬。

    刘彻远远的站在阳陵邑的城墙上目睹了全部过程。

    此刻的阳陵,已经没有了前世的宏大,因为先帝在位时间太短。

    整个帝陵规模比之历史上庞大的阳陵邑缩水了至少一半。

    其中从葬区和帝陵本身的规模,缩水几乎三分之二。

    尽管如此,陵园依旧是一个堪比郡城的大城市。

    譬如刘彻脚下的这条阳陵邑的城墙,就宽达两丈,高约一丈,犹如要塞一般,牢牢的守护着帝陵陵园。

    在远方的陵园东北方向,帝陵工程依然在继续施工。

    哪里是东宫薄太后未来的安息之所,也就是俗称的后陵。

    汉室的帝陵,比起之后朝代的皇家陵园,最奇特的地方就在于此了。

    皇帝的陵墓座西面东,皇后的陵墓座东望西。

    这就是所谓的‘同茔不同**’。

    自刘邦开始,汉室帝陵就是如此布局。

    另外,因为秦汉两代,都把周代的昭穆制度当成一张废纸。

    所以,汉室的帝陵,也就完全没有遵循昭穆制度的需要了。

    于是,阳陵与霸陵还有刘彻给自己找好的茂陵,压根就没在一条水平线上的前后位置。

    “最近几天,列侯们都很不安生啊……”刘彻一边走,一边对跟在身边的廷尉赵禹问道:“廷尉可听到些什么风声了吗?”

    赵禹低着头,道:“回禀陛下,臣听到过一些……”

    但他的心中,却是忍不住的在颤抖。

    在过去六十年的历史上,每当天子单独召见廷尉时,这意味着,天子决定拿一批人开刀了。

    尤其是目前这样的情况——赵禹是在廷尉衙门被天使忽然召来此地的,他是乘着虎贲卫的战车,走过去少府为修建阳陵邑而开凿的道路过来的。

    赵禹来此,全程都处于保密之中。

    甚至。就连他的副手,廷尉监,对此也是一无所知。

    这样的情况,在汉室历史上从未有先例。

    就是当年周勃陈平灌婴密谋推翻诸吕时。保密工作也没有这样细致。

    能与之相比的,大抵只有史书上记载的秦赵长平之战时,秦廷为了隐瞒白起为将的消息所做的部署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能主宰数名乃至于数十名列侯公卿的命运时,赵禹这个以刀笔吏起家的寒门士子就忍不住的兴奋起来。

    “很好……”刘彻微笑着回头赞道:“朕让人在城楼下的马车中放了些东西。爱卿回去以后慢慢看,看完以后,朕相信爱卿知道该怎么办!”

    “诺!”赵禹恭身低头。

    刘彻转身,看向前方,远处南方的丛葬区中,百余位列侯及其代表,正在肃穆的注视着申屠嘉的葬礼。

    也不知,这些家伙究竟有没有知道,他们到底犯下了一个多大的错误。

    “居然敢跟朕唱反调……”刘彻沉吟一声:“真是不自量力啊!”

    过去数天,长安的政坛局势很诡异。

    刘彻的诏书下达后。舆论和朝臣都是大唱赞歌。

    法家和儒家更是大声疾呼:钱制不合时宜,当尽早罢旧钱,行新钱。

    但私底下却是暗流涌动。

    一大批在这次改革中利益受损或者感觉自己利益受损的家伙,串联了起来。

    在文的方面,他们通过一份有六十四位列侯联名署名的奏疏,请求刘彻‘暂缓废行钱之策,与民生息’因为‘钱制骤变,恐伤国本’甚至威胁‘若陛下行之太急,恐海内怨怼,民不聊生’‘四海有沸腾之意。而山河有崩疽之险’。

    尼玛,你们这是吓唬谁呢?

    若他们好好说话,刘彻可能也会跟他们好好说话。

    但他们居然威胁起来。

    威胁一个皇帝,无论在什么时代。都是作死的表现。

    既然他们作死,那刘彻也不介意让他们清楚,什么叫nozuonodie。

    当然,肯定不能直接就将这些家伙给弄死或者弄残了。

    不然,这舆论会怎么看?

    而且,此番长安的政局非常诡异。

    除了这些跳出来的列侯们外。刘彻通过绣衣卫的密探,至少找到了两个甚至三个黑手在幕后鼓动和操作乃至于给这些人打气的迹象——不然,就那帮已经远离政治,每天混吃等死的列侯,哪来这么大的胆子或者说自信?

    另外,绣衣卫报告。

    哪怕是过去刘彻认为的自己的基本盘——考举士子们,这次也出现了大量的反对废钱声。

    这就让刘彻非常失望了。

    考举出现至今,不过三年,这个制度甚至远未完善,也远未到拥有能影响国家政策的力量。

    通过这个制度走向官场的士子们,却已经迅速腐化了。

    绣衣卫和监察御史们报告,在关中的四千多名被分配到基层任职的士子,在过去三年里,有两千多人,与当地的富商、豪强有了密切的联系,其中大半,甚至与之有了联姻的关系。

    剩下的人,至今还能坚守自己最初理想和理念的人,恐怕也跟后世的大熊猫一样珍稀了。

    刘彻虽然从来没有对此有过什么指望和希望。

    官员的腐朽和堕落,本就不是凡人能阻止的。

    然而,这次,从考举出来的士子中,居然也出现了大量的不跟刘彻合拍的声音。

    这就让刘彻非常失望了。

    这让刘彻意识到一个问题:他需要的不是一些这样的来自五湖四海,有着各种各样心思和各种各样诉求的官员,也不能指望这样的官员,一心一意,矢志不渝的永远跟随他的号令。

    因为,这样的官员,根本就不清楚,也不理解,刘彻想要做的是什么,刘彻要完成的伟业,究竟是何等的宏大。

    “朕需要一批真正意义上的自己人,就如汲黯、颜异、张汤、义纵这样,知道且了解朕的意图,并愿意为此去努力的新式官员集团,而不是像现在的考举制度一样,选出来的官员,跟过去的旧官僚相比,只是扩大了遴选基础,但实际上却依然是换汤不换药!”

    经此一事,刘彻终于认识到了他过去所犯下的一个错误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刘彻已经决心,在明年将之改正过来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二节 恐吓

    送走赵禹,刘彻就等来了自己的老丈人,中尉建陵候卫绾。

    众所周知,卫绾是汉室政坛上公认的大好人。

    这么多年了,朝野上下,甚至连一个说他坏话的人都没有。

    无论对谁,卫绾都是笑呵呵的。

    但这样的好人,恰恰是刘彻目前不需要的。

    想当初,张欧也是个公认的大好人啊!

    结果呢?

    他当廷尉三年,甚至闹出了去年的死刑犯今年再次入狱被判‘当死’,结果还是没死成的笑话。

    汉律的威严和震慑力在他手里荡之无存。

    所以,一见面,刘彻就直接了当的对自己的老丈人道:“江都王相季公病重不能视政,江都王上疏,请朕派一位重臣前往辅佐,江都,朕手足骨肉同胞也,朕思来想去,还是中尉去一趟比较合适,这样,中尉即可交卸职权,前往江都上任!”

    卫绾一听,还有些不太明白刘彻的意思。

    但给老刘家赶了二十年车的卫绾,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非常突出的。

    他见刘彻一脸严肃的模样,就明白,这个事情容不得自己讨价还价,于是立刻道:“诺,臣绾谨奉诏……只是,敢问陛下,何人将来接任臣职?”

    刘彻答道:“朕已经以八百里加急,急诏河南守郅都入京,这回,郅都应该已经过了函谷关了!”

    刘彻的命令是在前几日那封诏书下达的同时启程的。

    算算时间,此刻郅都最起码都已经过函谷关了。

    甚至,要是速度快,很可能已经抵达华阴甚至渭桥附近了。

    卫绾闻言却是一惊。

    苍鹰回京!

    卫绾感觉,他已经预见到了长安的列侯集团将要出现一片血雨腥风了。

    要知道,卫绾在河南郡干的实在太漂亮了!

    过去几十年来,在河南郡根深蒂固的豪强家族。官宦世家,几乎被郅都一扫而空。

    即使剩下的,也都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以至于丞相府派遣出去,前往天下郡国采诗观风的使者回来禀告说:河南地方安宁,市井和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庶几可臻三代也。

    而在这一切背后,是一千多个人头落地,两千多人被流放,上百个过去在河南郡根基深厚的家族分崩离析。

    当然,这在汉室政权眼中,是一个非常美妙的场景。

    汉室政权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拆散那些人口众多。三代、四代甚至五代同堂的大家族。

    一夫五口百亩,是汉代政治家眼中最完美的社会家庭单元模式。

    甚至有人认为,要是天下的家庭都能如此,那么三代可期。

    ………………………………

    一天之后,河南郡郡守郅都,自雒阳回归长安,虽然打着的是述职的幌子。

    但,当天下午。刘彻就下诏,任命中尉卫绾为江都国丞相。即刻上任。

    同时,迁河南郡郡守郅都为中尉。

    时隔两年半,郅都再次回归中尉的位置。

    第二天,刘彻再次下诏,更中尉为执金吾。

    理由是:御史、校尉、郡守、都尉、县令,以木为吾,朕当以金为吾,以御非常也!

    翻译成白话就是:现在,那些御史、校尉、郡守、都尉和县令这样的地方官和军官,以木棒作为威慑群小,树立权威的工具。身为皇帝,哥也要有个人帮着拿跟金棒子吓唬人,执金吾就是朕的金棒子。

    哪个不开眼的要是招惹哥,哥就一棒子抽死丫的!

    温言在口,大棒在手。

    刘彻不知道在这西元前的世界是否有人知道这句话。

    但这确是他的态度,也是老刘家的传统。(注1)

    而这封诏书一下,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了。

    天子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于是,先前还声势浩大,万众一心的列侯联盟,瞬间解体。

    一大帮‘幡然醒悟’‘明悟是非’的列侯们,蜂拥跑去东宫,跟窦太后、薄太后,甚至任何一个他们能拉的上关系的人说好话。

    毕竟,钱政跟大伙的干系,也不是很大。

    犯不着为了这个去触怒天子!

    尤其是郅都的回归,点燃了这些家伙心中的恐惧。

    这就好比后世天朝的官僚们,平时里威风八面,自己觉得自己萌萌哒,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能治的了自己了。

    但一朝听到中纪委,双规这两个词组,也都得腿软。

    若是中纪委跟双规摆明了要出现在自己身上时,那立刻就是‘俺都招了!’。

    郅都可比后世的中纪委凶残多了。

    这只天子苍鹰,出道以来,就是以铁血冷面无情无私著称。

    他手里沾着的鲜血,以千为单位计算。

    面对郅都,列侯们就像看到了天敌一样。

    甚至,当郅都回归朝廷,出任中尉执金吾的消息传开后,关中治安状况,应声好转。

    这让刘彻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而郅都上任后,也没有让长安公众失望。

    郅都上任的第一天,就立即下令,在长安都船狱令衙门中扩建两个全新的监狱,来收押犯人。

    摆明了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这让无数人冷汗直冒,甚至晚上睡觉都有些难以入眠。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假如有什么地方是从百姓到官员、贵族都害怕,并且恐惧的事务的话。

    那么,过去的中尉现在的执金吾直辖的都船狱绝对是其中之一。

    其可怕程度,甚至超过了恶名昭彰的廷尉大牢和皇家监狱诏狱。

    因为前两者,囚禁犯人,起码还会按照身份地位,给予你一定的优待。

    但进了都船狱……呵呵……

    都船狱是什么?

    后世曹魏的如淳在注释汉书时,就曾经在都船这个词条下注解:都船狱令,治水官也。

    简而易之,都船衙门的监狱,是一座水牢。

    不会有人希望自己住进水牢的监牢的。

    历来,进了廷尉衙门,还能大摇大摆的出来的人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

    进了诏狱后,风风光光被平反的人也多的是。

    但进了都船衙门的大牢,哪怕是最后平反释放,也别想再像个人那样活着了。

    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受的了,一天十二个时辰,永远蹲在一间位于地下,且顶层灌满了水的牢房?尤其是,上面的水随时都可能开闸流下来,让人窒息而死的情况下,仅仅是这个精神打击或者说恐吓,就足以令人尿湿裤子。

    更关键的是,水牢阴冷潮湿,满地是老鼠。

    所以,历来进了水牢的人,跟判了死刑差不多。

    在过去,中尉衙门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把抓住的游侠、盗匪还有强盗什么的,丢进都船衙门的监狱。

    然后,就可以等着对方变成一具尸体了。

    而且长安的列侯官僚勋贵们,也不会对都船狱陌生。

    过去六十年,他们总是喜欢通过贿赂的方式,将那些得罪了他们或者跟他们过不去的人,捏造个罪名,丢到都船狱里去。

    如今,郅都上任后,明目张胆的宣布要扩建水牢。

    大家能想到的,就只有:项庄舞剑志在沛公这个耳熟能详的典故了。(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三节 立法精神

    被郅都这一吓唬,列侯们的膝盖软的比春雨中的泥土还快。

    不到三天,就至少有三十位先前在蹦跶的列侯,宣布闭门谢客,要潜心‘研读诗书’。

    剩下的人里,也有宣布返回封国就国的,也有说要去周游天下的,更有人打出了游览汉疆的旗号,跑去新化。

    于是,转瞬之间,先前看似声势浩大的联盟,立刻就变成了一个只剩下三五人尴尬对视的小集团。

    这也正常,汉室列侯固然位高权重,掌握了庞大的权柄和财富以及土地。

    且最起码两代人的经营,又让这些家伙拥有着遍及郡国朝野的人脉网络。

    一个列侯家族,通常最起码能影响或者控制其封国周围两三个县的政治、经济和人事。

    所以,汉室中前期的列侯,常常在地方扮演着后来的门阀世家的角色。

    但列侯的权力与荣耀来源于天子。

    一旦失去了来自天子的信任,列侯们的下场,常常非常悲剧。

    过去六十年,有太多太多这样的例子了。

    只是,刘彻这样纵容郅都**裸的恐吓长安公卿,也让东宫那边有些看不下去了。

    现在,窦太后是不太敢像过去那样直接把刘彻叫过去训斥一顿,勒令刘彻思过了。

    但作为长辈,窦太后还是可以给予一些善意的建议与劝告的。

    于是,在一次例行的家宴上,窦太后忽然对刘彻道:“皇帝,哀家听说最近中尉改称了执金吾,这是不是有些太过霸道了些?”

    金吾,在汉代的典籍中,有多种解释。

    但在通常意义上。金吾、木吾,都是大棒的同义词。

    这样的改动,等于是在强烈的警告所有人,不要惹皇帝。

    窦太后要是喜欢,那才见了鬼了。

    但刘彻对付(忽悠)窦太后的技术。那是max的。

    闻言。他微微一笑,看也不看那些低头沉吟的外戚们,笑着道:“皇祖母过虑了,金吾,神鸟也,朕以中尉为执金吾,乃为辟邪而已……”

    嗯。在传说中。确实有种叫金吾的辟邪神鸟。

    窦太后听了也是微微一愣。

    但台下的外戚们,心中却只感觉心里有一百万只草泥马狂奔而过。

    尼玛,前几天陛下您在诏书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刘彻的眼睛从这帮家伙身上扫过去。

    刘彻深深的清楚,这些家伙中,有几个就是目前这场风暴中的幕后推手。

    于是,刘彻淡淡的道:“再则,皇祖母,我汉家致法。非周非商,高皇帝命萧相国制九章律。虽以‘宽省刑罚’为立法宗旨,然其精神却是‘刑无等级’,腐儒所谓‘礼有等差’,此吾汉家所不取也,故太宗皇帝罚河阳候,惩成候!先帝既立三尺法,朕安敢有辱?”

    外戚们听着这段杀气腾腾的话,纷纷将脖子一缩,感觉背上凉梭梭的。

    但刘彻说的没有错!

    汉室至目前为止,律法精神就是四个字“刑无等级!”

    通俗的说是就是,犯了法,庶民要挨鞭子的话,列侯也得同样抽一顿。

    虽然在实践中,这是几乎不太可能发生的事情。

    然而,这却是白纸黑字,写在汉律之中的条文。

    而且,曾经被实践过。

    倒霉蛋之一就是刘彻所说的那位河阳候。

    太宗孝文皇帝四年,河阳候陈信,因为‘坐不偿人责过六月’被依法一撸到底。

    什么叫做‘坐不偿人责过六月’?

    以后世的法律来说就是违反合同的规定,拖欠他人借款本息长达六个月。

    这个事情,恐怕是全世界范围内的第一个具有重大影响力的民事合同纠纷。

    在这个案件中,西汉王朝充分的体现了后世公知们所说的‘契约精神’,且严格保护债权人利益。

    并且由皇帝亲自做出最严格的裁决违反了契约,故意、恶意拖欠他人钱款的河阳候,这个食邑两千户的列侯,从此烟消云散,消失在汉室政坛上。

    而且类似的情况,不止是发生过一次。

    在历史上,小猪朝时,小猪的表哥,周阳候田彭祖,就‘坐当枳候宅而不与’被一撸到底。

    所谓‘坐当枳候宅而不与’,意思就是把宅邸当给别人,却又不给,耍无赖。

    堂堂外戚,万户列侯,尚且如此。

    其他人怎敢继续仪仗权势,胡作非为?

    所以,汉代历史上的许多奇怪的事情,就都有了解释。

    譬如,子钱家们居然敢明目张胆的放贷给列侯,还能十倍本息得偿。

    但可惜,儒家上台后,一切都变了。

    德主刑辅,春秋决狱,法律开始变得袒护有权有势的贵族官员。

    泥腿子们失去了公平与正义。

    以至于连后来有人哀叹:王侯贵戚豪富,尤多有之。假举骄奢,以作**侈,高负千万,不肯偿责。小民守门号哭啼呼,曾无怵惕惭怍哀矜之意。(注)

    但一切都已经然并卵,律法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但在此时,汉律依然是那个刘邦下令,命令萧何在秦律和约法三章的基础上制定出来的法律。

    它虽然偏向贵族官宦,但却偏的不是太厉害,最起码,还坚持着战国以来最基本的立法精神,即:刑无等级,而法无疏漏。

    对于周礼和那个已经跟着奴隶制一起下地狱的‘礼有等差’思想坚决抵制。

    目前来看,抵制是成功的。

    法家和黄老学联手,将一切试图借尸还魂的企图阻挡在门外。

    这也是刘彻为什么对儒家不太欣赏的原因。

    儒家有其先进的一面,也有其腐朽落后的一面。

    其对周礼和周治的执着与顽固,在很多时候,其实是在开历史的倒车。

    所以,刘彻目前正在积极的推动儒家变革和进化。

    目前来看,变革工作是卓有成效的。

    最起码,思孟学派已经复兴。

    特别是今年的考举,刘彻故意将录取的儒家士子中的思孟学派的比例放大,甚至给好几十人开了绿灯。

    皇帝的意志代表了思想和学派的方向。

    所以,长安城里的思孟学派的论著和著作开始火了起来。

    窦太后听完刘彻的话,沉默不语。

    河阳候陈信的案子,在汉室,是耳熟能详的判例,但凡只要是涉及到民事纠纷上,这个例子就是绕不过去的铁例,也是老刘家用于威慑列侯外戚勋贵时的杀手锏。

    闹的太过分了,陈信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

    窦太后心里知道,这次皇帝大概是动真火了。

    仔细想想,窦太后也能理解。

    几十个列侯抱团要跟皇帝掰腕子,这换了任何人做皇帝都是不能忍的啊!

    这次皇帝能忍住,没有大开杀戒,真的是只能说‘圣心仁慈’。(未完待续。)

    ps:注:这段话出自东汉着名的社会批判家和思想家王符所作的《潜夫论笺》我看的是清代的校正注释版。另外说一句,想了解两汉,这本书是绕不过去的。很多问题,王符都分析的很详细,包括前因后果,为什么这样。我看了很多写三国的书,说句实在话,要是穿越在三国前期,尤其是黄巾起义前,与其去搞什么诸葛亮养成,还不如去请这位王符帮忙,哪怕,只是得到他的着作《潜夫论笺》我觉得,也不下于一个诸葛亮了(对穿越者来说),很简单,这本书从方方面面分析了整个两汉的社会、经济、军事和律法制度,提出了很多严厉的批评,而这些批评直指当时社会弊政。这就使得穿越者能了解和清楚自身所面对的世界。这不下于随身百度了。但此书在当时并不出名,作者是个隐士,到隋朝才被重视起来。

    

第六百二十四节 隔阂

    一时间,有些冷场。

    还好,如今东宫有两位女主人。

    薄太后及时的出来打圆场,道:“今日乃是家宴,母后、皇帝,何必去谈那些烦人的政事呢?皇帝快快自罚一杯,向母后道歉……”

    在刘彻登基之初的时候,薄太后其实只是顶了一个太后的头衔而已,东宫事务,几乎全部掌握在窦太后手里。

    薄太后只能当个泥塑雕像。

    但时过境迁,随着刘彻的权柄渐渐稳固。

    权力就不由自主的从窦太后手里,滑向了薄太后。

    东宫上下没有傻瓜,谁不知道,窦太后老朽而薄后正当壮年,且,故太皇太后离世并不久,薄氏在宫廷中有着广泛的人脉。

    幸好薄氏素来很安分,也爱好争权夺利,更不喜兴风作浪。

    所以,这东宫才能保持安宁。

    刘彻闻言,立刻就顺驴下坡,对着窦太后恭身道:“母后说的极是,是朕孟浪了,还望皇祖母莫要见怪……”

    窦太后本来也就是随便问问,闻言也就顺着这个台阶下台笑道:“皇帝坐下来罢,哀家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

    刘彻于是微微一笑,恭身再拜,然后坐下。

    只是……

    刘彻明白,今天之后,曾经看似牢不可破,坚固无比的刘窦执政联盟,已经出现了裂痕。

    原因?

    刘彻已经不再需要从窦太后哪里得到支持来巩固自己的皇位,也不再害怕东宫能动摇自己的地位。

    曾经权倾朝野,几可临朝称制的东宫太皇太后,现在,恐怕连南北两军的一个校尉也指使不动了。

    尤其是今年六月后,刘彻借口轮换,将长安城的驻军。几乎都给换了一遍。

    汉家的枪杆子,从此就被刘彻牢牢的握住了。

    春江水暖鸭先知。

    窦氏要是没感觉到什么,打死刘彻也是不信的。

    甚至,假如不惮以最大恶意来揣测的话,这次的列侯大串联的背后。也极有可能有窦氏的影子。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矛盾。

    历来,未央宫跟长乐宫之间的合作与对抗,就是一个不变的主题。

    但是……

    刘彻的眼睛扫了一眼窦家的那些贵族公子哥们。

    这些蠢货难道以为,他们永远保持今天这样的地位与富贵吗?

    ………………………………

    家宴之后,刘彻留在长乐宫,跟窦薄两位太后聊天。

    聊着聊着,窦太后就忽然道:“皇帝。自从先帝驾崩之后。楚赵两国国君长久未定,士民多有彷徨,这天下物议也有不少,只是哀家身体不太好,精力大不如前……要不……这事情就交给皇帝去决定,如何?”

    一时间,场面凝固了下来。

    刘彻抬起头看着一脸平静的窦太后,心里面无数个想法轮流闪过。

    在刘彻登基后。刘彻为了将刘阏封在江都,同时使江都国能保留故吴之时大部分的造船业和冶炼业。刘彻跟窦太后做了交易。

    将楚王和赵王的人选决定工作交给窦太后,以换取窦太后同意刘阏为江都王,并支持刘彻的大部分决定。

    过去两年,楚国跟赵国这两块肥肉,引起了无数人的觊觎。

    楚王还好,主要竞争者,都是楚元王的后代,主要是楚元王的两个儿子,平陆候刘礼跟红候刘富兄弟。

    毕竟,楚元王父子的功劳没有人能抹杀,楚国境内的百姓,也不会接受除了楚元王的血脉外的其他国君。

    但赵国的问题就麻烦了。

    赵,这个汉室历史上与齐楚吴并称的庞大封国,哪怕已经几经分裂和削弱,其辖区比之汉室开国之初那个‘常山以南,大河之间,太行以东’的庞大诸侯国,缩水了起码三倍。

    今天的赵国,依然在名义上拥有邯郸、魏郡、清河郡以及巨鹿郡,四个大郡。

    邯郸更是出了名的天下雄城,一等一的销金窟。

    虽然,假如再封赵王,刘彻肯定会把巨鹿跟清河这两个郡从赵国的版图剥离出来(实际上,刘遂入长安后,巨鹿与清河两郡,就已经事实**了。

    即使如此,为了赵王之位,刘彻的兄弟们,依然把头都打破了。

    刘荣、刘胜、刘端、刘非、刘余,甚至就连刘阏,也对赵王的头衔垂涎三尺,恨不能将赵王的王冠戴在自己头上。

    这两年,刘彻就听说了,为了得到赵王的头衔。

    宫廷内外,刘彻的兄弟们,什么招数都用出来了。

    贿赂、收买、跪舔、哭闹,几乎能用的手段,亲爱的弟弟们,都毫无节操的用了出来。

    但,既然刘彻已经答应了将赵王和楚王的决定权交给窦太后,所以,刘彻也就没有太去关心这些兄弟们的竞争。

    反正,赵王是个坑,邯郸城更是坑中之坑。

    风水向来就不好,从张敖开始,各种幺蛾子就层出不穷,除了刘阏,谁爱去谁去,刘彻一概不关心。

    所以,窦太后这忽如其来的话,没有让刘彻飘飘然,反而,立刻就警觉了起来。

    刘彻几乎是下意识的想到了:这是窦太后在试探他。

    很显然,他要是傻乎乎的答应了下来,那么东宫就真有可能要跟他撕破脸皮了。

    别看现在刘彻大权在握,好似天下无敌。

    但在汉室特殊的两宫制的类二元制帝国制度下,东宫要是铁了心给皇帝脸色看,皇帝也要吃大亏!

    君不见,小猪的老妈子不就在窦太后死后,将小猪玩的欲仙欲死吗?

    以至于历史上,小猪晚年深深觉得,不能再让自己儿子再吃一次亏了,于是赐死了刘弗陵的生母钩弋夫人。

    所以,刘彻立刻就微笑着道:“皇祖母说笑了,朕年齿尚幼,此等大事,还是得由皇祖母您来拿主意……”一边说,刘彻就走到窦太后面前,跪坐下来,轻轻的给她捶打着肩膀,像过去一样孝顺:“况且,我汉家以孝治天下,这诸侯存废,存亡续断,本就该是皇祖母才能决定的事情!”

    窦太后一听,呵呵的笑了起来。

    很显然,刘彻的答复让她非常满意。

    她最害怕的,就是被人无视,失去权力。

    这对窦太后来说,简直就是噩梦!(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五节 大棒在手

    安抚完窦家,隔天,刘彻就将执金吾郅都找来。

    碍手碍脚的家伙已经让路,剩下的就是大开杀戒了!

    虽然,刘邦曾经与开国的功臣们共同盟誓:使河如带,泰山若历。国以永宁,爰及子孙。

    但事实上,这话也就骗骗小孩子。

    而且,经过六十年的繁衍生息和纸醉金迷。

    很多列侯,都已经在被安逸的生活养成了米虫。

    米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还不知道低调。

    而且,这些家伙里,还藏着许多脑子不清楚的家伙。

    在汉室历史上,这些脑子不清楚的家伙,常常干出很多蠢事。

    譬如说,鼎鼎大名的留候张良的嫡子张不疑,居然与人合谋谋杀楚国内史,还有舞阳侯樊哙的儿子,更是典型的坑爹——他居然跟吕后家族纠缠在一起,而且还在诸侯大臣反吕之时,纠结家兵和家臣,武力抗拒,所以,樊哙被他坑的流泪满面,老樊家除了一个庶子外,全部被杀。

    更让人蛋疼的是——樊哙唯一活下来的那个儿子,现在居然也出现这次事件中。

    这让刘彻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且,貌似这个家伙还被人给牛头人了……”刘彻叹了一口气,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这个事情,可谓是前世轰动天下的大丑闻!

    现在的舞阳侯叫樊市人,看名字就知道,肯定不是樊哙的妻妾所生,很可能是婢女生的。

    但也正因为是这样,樊市人才没有在当年那场大清算中被人乱刀看死,更没有进入列侯大臣们的清洗名单中。

    太宗皇帝后元六年。弥留之际的天子,特别以恩诏的方式,下诏命令宗正寻找舞阳侯的儿子。命其复家。

    舞阳侯因此得以延续。

    但在市井生活了二十多年后,樊市人得封舞阳侯时。已经四十岁了。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儿子!

    舞阳侯食邑五千户,如此庞大的家产,当然需要人来继承。

    按照汉律,假如樊市人死后无子,封国和产业都要充公,归于朝廷。

    也不知道樊市人是怎么想的。

    总而言之,他找了个壮男——他母亲改嫁后生下的从弟,然后指使这个壮男与他的妻子通奸。经过辛勤耕耘,终于生下了一个儿子。

    这就是曾经的末代舞阳侯樊它广。

    但很不幸。

    樊它广是个脑残,继承了老爹的爵位后,行事肆无忌惮,还苛刻的对待家臣,削减家臣的福利。

    于是,就被人告状了。

    状书直接通过秘密渠道,来到了刘彻老爹的案前。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现在,樊市人居然出现在了列侯的串联中。

    这让刘彻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这样的列侯。最是适合拿来杀鸡骇猴,给其他人看。

    更别说,还有这么大一个把柄被刘彻知道了。

    所以。刘彻直接就对郅都道:“朕听说,舞阳侯市人其实有隐疾,不能生育,现在市人的儿子不是他亲生的,执金吾去将舞阳侯府邸仔细调查一下,假如是真的,那就严惩这样的罪行,假如是假的,那也好还舞阳侯一个公道!”

    郅都对于自己的角色定位非常清晰。

    他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立刻道:“臣知道了,一定会‘仔细’调查清楚的!”

    好吧。舞阳侯这个悲剧无论时空如何变化,依然在继续。

    “还有安平侯谔寄。朕听闻其神智有缺,执金吾上门去看看,若其实为神智有缺,通知太医,收容诊治……”刘彻淡淡的继续道。

    安平侯谔寄,他的祖上,就是当年向刘邦推荐萧何的谔千秋,因为推荐萧何之功,汉室成立后,谔千秋躺着也混了个两千户食邑。

    可能是因为侯爵来的太容易了。

    所以老谔家是汉室所有开国列侯中传续世代最多的——到现在,已经都传到第四代了……

    现在的安平侯是谔寄。

    一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过去两年,仅仅是绣衣卫那里,有关这位安平侯的劣迹档案就已经堆了一大箱子。

    廷尉衙门里,更是堆满了这货过去的罪证。

    汉室能忍着不处理他,是因为谔寄的老爹顷候谔应元当年做过太宗皇帝的狗腿子,为驱逐周勃为首的元老勋臣派立下了功劳。

    但,现在,这货居然跳出来参与到列侯串联中,刘彻就再也容不下他了。

    同样,这次参与串联的列侯,刘彻是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类似的官员、贵族、学生串联、集会,是任何一个朝代,任何一个君王都不能容忍的事情!

    挟持民意,对抗中央,这是非常严重的政治事故!

    稍有处理不当,就会给后世造成恶劣的影响。

    譬如,明朝初年,曾经发生了著名的南北榜案,此案的影响极坏,从此以后明朝的士大夫文人,就开始以舆论操纵政策,要挟国家。

    后来的东林党,党人碑,都是在南北榜案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

    只是,刘彻现在还能保证,假如一下子干掉这么多列侯后,政局能保持稳定。

    所以,才会先捡几只鸡杀给猴子们看。

    这安平侯跟舞阳侯就不幸成为了那几只鸡中的一员。

    本代安平侯谔寄,还将不幸成为史上第一位被精神病的人,而明载史册!

    皇帝都说你神智有失!

    难道你还敢说自己没病?

    而谔寄的悲剧更在于,他的祖上是躺着得到的列侯爵位,而且,他老爹在当年太宗时驱逐周勃立过功劳,所以,丞相周亚夫早就恨死了他们家。

    这次谔寄被精神病。周亚夫能不落井下石,就已经称得上是正人君子了。

    但要命的是——即使周亚夫不去选择落井下石,也会大把想捧臭脚。拍马屁的人帮他落井下石……

    所以,谔寄的命运其实已经注定了——能被自杀。已经是很不错的下场!

    只弄掉两个列侯,还是两个可有可无,没什么分量的列侯,显然不足以震慑其他人。

    “阳信候刘中意,绣衣卫报告,他在暗中诋毁先帝,屡有孛逆之言,执金吾派人。立刻去将他拿下,严加审问!”刘彻杀气腾腾的说道。

    阳信候刘中意干过些什么事情,刘彻太清楚不过了。

    这个列侯中的战斗机的胆子,是汉室无数列侯中最大的。

    骂皇帝算什么?

    老刘家往上数三代,就没有他不敢骂和评论的!

    他的胆子为什么这么大?

    因为他自认为自己对汉室的功劳巨大无比——刘中意的父亲是刘揭。

    对的,任何一个熟悉汉室历史的人,都不会对这个名字陌生!

    当年,诸侯大臣共谋推翻吕氏统治时,正是刘揭这个吕产的典客在关键时刻,关闭殿门。还拿走了赵王吕禄的印信,使得吕产没办法调动军队,从而将吕产与未央宫和长乐宫之间的联系斩断。

    不然的话。政变能否成功,还是未知之数。

    后来,刘揭又力推太宗皇帝为天子。

    因此,太宗即位后,投桃报李,封为阳信候,食邑两千户。

    是以刘中意笃定朝廷必不敢拿他下刀。

    行事无比放肆,更是出了名的大嘴巴,什么人都敢骂。什么人都敢议论。

    这次列侯串联,刘中意就是跳的最欢的。而且到现在也没服软,相反。洋洋得意,这样的人不死,谁死!

    而刘彻记得这货的罪证,这就要感谢小猪的姐姐,后来卫青的老婆,平阳长公主了。

    当然,现在平阳不叫平阳,她还未有封汤沐食邑。

    在前世,正是皇帝老爹以刘中意‘诽谤君父,妄议先帝’的罪名,将之一撸到底,转头将阳信这个封国送给了自己的宝贝女儿,小猪的姐姐,于是,在历史上,平阳公主的正确称谓应该是阳信公主,简称阳信主。

    阳信候国在齐地,虽然小,但是产出丰富,人口繁多,经济发达。

    所以,后来坊间有议论说:此故帝以罪取国,假于长女。

    正因为有这样的议论,皇帝老爹害怕舆论压力,没有处死刘中意,只是将之流放。

    现在,刘彻也照样盯上了阳信封国。

    他打算将这个封国送给长沙王刘发的姐姐,那个在宫中孤苦伶仃的可怜女孩。

    然后,再将她嫁给平阳侯。

    这样就完成了卫青霍去病养成计划的关键一步。

    “还有下相候冷慎、高陵候王行,经绣衣卫查实,其有在封国私蓄甲兵,似有图谋不轨之举,执金吾皆拿下!”刘彻继续下令。

    下相、高陵,都是前世吴楚七国叛乱中跟着一起造反的列侯。

    今生,因为只有吴楚两国反叛,所以叛乱规模大大降低,许多原本该反的人,没有反。

    其中就有这两人。

    但他们是不想谋反吗?

    错了!

    这两个列侯对现在的刘氏天子,有着一肚子的怨气和火气。

    这样的列侯,在汉室历史上绝不少见!

    汉室自刘邦至今,所封列侯中,约有一半的被废黩、诛杀的列侯,是因为谋反。

    但这些逗比,连谋反都不会。

    他们常常是大大咧咧的在家里宣扬要反叛朝廷,然后积蓄甲兵(常常是几十个流氓地痞无赖),然后就被亭长镇压了……

    最著名的就是刘长了,堂堂诸侯王,四十个人,几辆车,就敢扯旗,真亏他自比项羽,项羽都要被他气的在坟墓里再死一次了!(未完待续。)

    ps:抱歉,家里至亲生病了,结果很不好,目前还不清楚究竟是否……心思有些乱~

第六百二十六节 温言在口(1)

    阳信侯刘中意,下相候冷慎,高陵候王行,三个加起来食邑足足有六千三百户的列侯,被刚刚走马上任的执金吾郅都逮捕。

    这个事情立刻就像一颗重磅炸弹,丢进了平静的湖面,泛起无数涟漪。

    在汉室六十年的历史上,从未有过在承平时期,一次性有三位列侯被下狱的故事。

    更别说,还有舞阳侯樊市人被廷尉衙门叫去喝茶,安平侯谔寄家被一大堆太医占领,拿着天子手诏的太医署的医官们告诉旁观者:安平侯经诊治,确实是个精神病!

    他要不是精神病的话,为何会屡屡干出那么多的夸张事情呢?

    谔寄顿时就哗了狗了。

    他只是有些个性,爱张扬而已,怎么就成了精神病了?

    但,太医官们言之凿凿,天子拳拳爱护之心,没办法,谔寄只能搬到太医署去养病。

    因其疾病不能行使封君的权力,所以,安平侯国被少府接管。

    这跟宣布废除安平侯国已经没有太多的区别了。

    五个列侯,同时出事。

    顿时就吓坏了其他人。

    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来了——天子这针对的就是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列侯串联。

    所有参与其中的列侯,一下子就噤若寒蝉。

    但事情还没完。

    执金吾郅都紧接着,又在原中尉的体系里,开展一次轰轰烈烈的反腐运动。

    包括京辅都尉薛泽在内的五个部门主官在三天内全部落马,被赶回家种田。

    当然,为了维护朝廷的颜面和高冷的贵族体面。

    对外只是说‘京辅都尉泽等,乞骸骨,退位让贤,高风亮节’。

    但在实际上,在执金吾上奏和下发给丞相府和九卿其他衙门的邸报里,郅都半点面子也没有给他们留,将他们受贿、贪污、渎职的罪证全部公开。

    这些人这辈子也别想做官了!

    京辅都尉广平侯薛泽更是在回家后。立即选择自杀。

    一旦获罪,即自杀,这是汉室列侯们长久以来默认的游戏规则,同时也是保护自己家人和亲朋的最佳办法。

    薛泽的自杀。震动了整个列侯阶级。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很多人都担心,这次风暴的打击面扩大化。

    但他们却又不好明着站出来说话。

    毕竟,这次栽了的六个列侯,每一个都是证据确凿。

    尤其是下相候跟高陵候,更是坐死了谋反罪!——说起来也是搞笑。六十年了,列侯们造反的模式,一点也没变。

    积蓄甲兵,结交匪类,最关键的是,他们毫无保密意识。

    很多人都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自己的谋反计划……

    别说列侯,诸侯王造反也是这样。

    譬如三年前吴楚叛乱。

    但在其叛乱前的一年,全天下就都知道了,吴楚要反。

    吴王刘濞和他的使者们。穿梭天下,联系同盟,几乎是公开的……

    于是,绣衣卫的探子甚至都不需要去调查,只要有心,蹲在这些家伙常出没的地方,带个耳朵,就能带回大量‘图谋不轨,阴谋叛乱’的证据。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于是,在例行的常朝的前一天。

    刘彻迎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

    此人姓刘名礼。乃楚元王刘交的次子,受封为平陆候,也是前世被皇帝老爹封为楚王的男人。

    楚元王刘交,这是老刘家的一面旗帜。

    这个刘邦的异母从弟。跟他的哥哥们完全不同。

    刘交善于诗赋,文采横竖都溢。

    他师从荀子的弟子浮丘伯,封为楚王后,积极整理和收集《诗经》篇章,并开创了一个全新的儒家派系——楚诗派。

    刘交和他的儿子刘郢在位的二十七年里,受到这两位诸侯王资助的儒家学者。将中国的文化和典籍,向着四面八方传播。

    三越、西南夷,甚至中南半岛的不毛之地,长袖善舞的儒家学者,将他们的脚步遍及已知世界。

    他们就像后世十七、十八世纪,欧罗巴的传教牧师一样,勤勤恳恳,专注的将他们的理念传播到世界。

    现在三越国内,一半以上的亲汉派,是他们培养的。

    更重要的是,吴楚齐鲁地区,存在着大量的曾经受惠于楚元王父子的地主、贵族、富商。

    而且,汉室成立六十年,有三位宗正,出自楚元王一系(刘交自己,他儿子刘郢,现在的刘礼)。

    这就是为什么,楚国必须要用一个刘交的子嗣来传系的原因。

    作为现任宗正,监督诸侯王及其子弟以及列侯的九卿,刘礼来找刘彻,完全合理,也完全正常。

    “宗正来找朕,是因为执金吾的原因吗?”刘彻对刘礼这个长辈还是很尊重的,经过吴楚叛乱,淮南,赵王谋逆的事情后,老刘家现在迫切的需要的向天下人证明:刘氏是一个团结的大家族,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相亲相爱。

    所以,刘彻也没有揣着明白装糊涂,跟刘礼玩猜谜游戏。

    “圣明无过陛下,老臣此来,确实如此!”刘礼有些意外的低头道:“陛下即以当头棒喝,群臣已经知错了,还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施以恩泽雨露,安定人心!”刘礼在政坛上混了几十年,看过了无数的政变,见识过无数的血雨腥风,他非常清楚,该怎样把握分寸,同时刷好声望。

    就像三年前,吴楚叛乱,他的侄子刘戊的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跟着刘濞胡闹。

    刘礼第一时间就站出来发声,并且紧随其弟弟刘富上交自己的列侯印玺以及全部财产,在先帝面前磕头痛哭。

    正因为这个关键的选择,楚王一系,不至于断绝,而且,很快就能重新恢复。

    这次的风波,刘礼同样看的很清楚。

    天子震怒,那是一定的!

    刘氏天子,从来都不会在这样软绵绵,且无力的所谓串联下屈服、退让。

    他们就像一根弹簧,你越施加压力,反弹起来的杀伤力就越大。

    老刘家向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

    但事情发展到现在,刘礼知道,已经到了一个关键的节点了。

    天子不可能也没有能力将所有涉事列侯全部一网打尽,这样做,风险太大,且得不偿失。

    而且,离开列侯们的支持和辅佐,天子也很难统治天下。

    因此,刘礼确信,他这次出现的时机是恰到好处的。

    而且也能给自己带来足够的利益。(未完待续。)

第六百二十七节 温言在口(2)

    刘彻现在也确实需要这么一个台阶来下。

    一次性将五六十个列侯给废了。

    这样做要付出的代价太大。

    而且,很容易使得其他列侯们抱团反击。

    而一旦这些人抱团,其能量将是无比巨大的!

    在汉室历史上,正是这些家伙抱团,把诸吕的势力连根拔起,两个少帝被推进小巷子里用乱刀砍死。

    然后反过来说:少帝非孝惠子。

    把自己给洗得干干净净。

    然而,事实的真相究竟如何?

    作为皇帝,刘彻心知肚明。

    所以,汉室自太宗以来,就用了无数手段,分化和瓦解以及打击列侯集团的力量。

    过去,太宗输粟捐爵,乃至于历史上,老刘家不断挖军功勋爵名田宅制度的根基,都有着这方面的考虑。

    但刘彻为了集中力量,开始加强军队的势力。

    这就使得列侯的势力,跟着膨胀起来。

    目前汉室七成以上的高级将领,是列侯或者与列侯们有亲密关系的人。

    几乎八成的野战军团,是由列侯们和他们的家臣在掌控。

    这股力量要是铁了心,要拉刘彻下台,也不是办不到。

    李世民玄武门政变,赵匡胤陈桥兵变,可都是冒着巨大的风险,且为舆论和民心所不容的!

    但,这个世界上,真理只在弓弩剑戟的杀伤范围之内。

    枪杆子里出政权。

    枪杆子里还出真理!

    就算史家公正不阿的在史册上写下‘赵盾弑其君’,那又如何?

    好在,列侯集团内部,长期以来就分裂成了无数个派系。

    有开国功臣派、孝惠功臣派、太宗功臣派和先帝功臣派和外戚宗室派。

    各个派系内部,又分出无数个小派系。

    这些大大小小的派系,有的已经沉寂许久,有的则是刚刚新生,朝气勃勃。

    彼此之间,有着巨大的分歧和矛盾。

    譬如周亚夫肯定就跟那些当年对他老爹落井下石的家伙没有好脸色。

    而高皇帝功臣派,则永远是高冷的蔑视着晚辈。孝惠功臣和太宗功臣。

    这使得历代刘氏天子,能很好的拉拢分化他们,使他们永远无法拧成一根绳子。

    最经典的案列,当属刘彻的祖父太宗孝文皇帝驱逐元老派系的骨干周勃了。

    所以。目前来说,刘彻还不用担心,一觉醒来发现长安城里已经打成了一锅粥。

    但列侯集团还是需要安抚的。

    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打完一巴掌,总得给颗甜枣不是?

    而甜枣早已准备就绪。

    只是。刘彻还打算拿这颗甜枣换一点东西。

    总不能跟跪台办一样,别人一哭,自己就马上跪下来添吧?

    所以,刘彻不紧不慢的站起来,拍拍手,从王道那里接过一张帛书,递给刘礼道:“正好宗正来了,朕拟了道诏书,宗正带回去,让诸位臣工都参详参详。明日朝会,将主要讨论此事!”

    刘礼虽然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接过帛书,恭身拜道:“臣谨奉诏!”

    然后,他就坐下来,将帛书打开,看了起来。

    一看之下,刘礼大惊失色。

    “陛下深谋远虑,老臣深感钦佩,只是。此事恐怕很难……”

    “宗正放心,此事易尔,朕会将另一道诏书,与此诏书捆绑。此诏廷议不过,另外一诏就永远搁置!”刘彻淡然的笑道。

    后世的见识告诉刘彻,假如某个政策阻力太大,无法在议会(国会、长老会)上通过,那么,明智的政治家。常常会选择将另一个政策与之捆绑起来。

    要过全部过,不过一个也别过。

    虽然这样子干吃相有些难看。

    但对权贵、既得利益阶级,不需要讲究这些。

    “顺便告诉宗正一声吧,另外一诏,就是加恩令!”刘彻笑着说。

    刘礼却是浑身一震。

    加恩令三个字,就像磁铁一样,牢牢的吸引住了刘礼的全部注意力。

    这道诏书的存在,宫廷内外和朝野上下,都传说了许久了。

    只是,天子一直没有将之拿出来。

    这让列侯们真是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难受。

    但偏偏又不能表现的太过急切,以免让人以为自己是轻浮浪荡的纨绔子弟。

    如今,加恩令千呼万唤终于出现。

    但它却被天子跟另外一个命令捆绑了起来。

    刘礼不太清楚,列侯们究竟会怎样抉择。

    是要眼前的利益呢?

    还是长远的未来?

    刘礼感觉有些无法判断。

    刘彻却继续道:“至于执金吾那里,宗正回去告诉臣工们:下相高陵,谋反,罪在不赦,舞阳侯一案证据确凿,而广平侯有疾,亦乃事实,朕从来没有,也不会因言加罪他人,太宗皇帝‘除诽谤诏’,朕都记着呢!所以,忠臣孝子不需要担心!”

    虽然没有明着说,执金吾郅都不会扩大打击面。

    但意思却已经表达了出来了。

    至于信不信?

    反正刘彻自己是信了!

    刘礼此来,为的也是天子的这句答复。

    刘礼当然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天子当面说出‘此事到此为止’的话。

    若是这样,这话反而不可信!

    譬如当年,太宗孝文皇帝当面宽慰张武‘这种小事情绝对不会伤害你我的君臣之谊’回头就把张武卖了,明确下诏赐其五百金以愧其心!

    若非当事人是张武,脸皮够厚,心够豁达,换了其他人,恐怕回家就会自杀。

    诸如此类的故事,在过去老刘家的历史上,简直不要太多!

    而这些事情,也让大臣们在面对刘家皇帝许诺和安抚的时候,极为小心,生怕自己一个不慎就成了彭越、张武这样的悲剧。

    “对了……”刘礼正准备告辞,却听刘彻又道:“宗正,故廷尉、故淮南相、江都相张季病危,宗正回去去跟太常商量一下,派人去江都和堵阳代表朕慰问和看完张季及其亲人,有什么要求,让使者回来报告给朕,朕将酌情考虑!”

    张季自然就是张释之了。

    因其是堵阳张氏的第三子,所以字季。

    表字季是汉代的老三专用表字。

    像刘彻的祖宗刘邦,也表字季。

    对于张释之的病危,刘彻其实是很内疚的。

    事实上,在一年前,张释之的身体其实已经大为好转了,他患的肝病经过淳于意的精心调理,已经起色不少。

    但刘彻将他推到江都王相的位置上,今年四月的江都风灾,更是让张释之足足忙了一个多月。

    肝病病人本来就需要很好的休息和调理。

    但张释之一工作起来,就没日没夜。

    风灾过后不久,他的病情就复发了,而且加倍的严重起来。

    对此,刘彻当然要给予补偿了。

    无论是故后哀荣还是子女的前途问题,刘彻都觉得自己有必要为他解决。(未完待续。)

    PS: 明天开始爆发~每天保底一万字,持续到月底~~~~

    嗯,因为后天我又上安卓推了。

第六百二十八节 温言在口(3)

    “朕闻昔者周公吐哺,天下归心,召公用政,天下安宁。诗云: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说。

    今朕获保宗庙,以眇眇之身托于天下君王之上。赖天地之灵,社稷之福,方内安宁,靡有兵革。

    然朕不敏,不能远德,是以使方外之国或不宁息。

    夫四荒之外不安其生,封畿之内勤劳不处,二者之咎,皆自于朕之德薄不能远达也。

    间者累年,旱蝗风水,侵略中国,多害农耕。

    士大夫列侯公卿又不能喻朕内志,所施方略,或有遗漏,更重吾之不德也。

    今朕夙兴夜寐,勤劳天下,忧苦万民,为之怛惕不安,未尝一日或忘于心。

    于是乃欲重修召公之政,立甘棠之校。

    自诏之后,凡四百石以上官员佐吏升迁任免,皆前至甘棠,听文学,习律法,稽参政务,祈进民心。从此往后,不历甘棠,不得升迁。

    郡国皆如令!”

    当平陆候刘礼将天子的要求传回去后。

    这封帛书立刻就被复印成了无数份,每一个列侯的手里都得到了一份。

    “好大的雄心!”曲周候俪寄将帛书放下,在心中暗自叹息着。

    作为特进元老,俪寄明天是不需要上朝的。

    这这封帛书上的内容,却让俪寄生出一股明日上朝的冲动。

    实在是这道诏书假如得以执行,那么影响,将是无穷大。

    这是一个不亚于秦始皇书同文,车同轨的伟大举措。

    可以想象,若此诏在廷议上三读通过。

    那么从此以后,朝廷就将真正的掌握住全国。

    四百石以上官员佐吏升迁任免,都要去一个所谓的甘棠学习一段时间,然后才能走上新的工作岗位。

    在这个政策之下,列侯官宦权贵对政坛和官府的影响力将降到最低。

    而且。天子的用意还不止于此。

    通过这个甘棠学校,天子能非常轻松且容易的将他的恩惠与理念,传播给官员,灌输给官员。

    这样一来。就再也不会出现天子高高在上,跟中下层的官员交流个沟通基本为零的事情。

    这将极大的加强君权。

    更尤为重要的是,这个全新的政策,将改变游戏规则。

    以往,郡国的郡守郡尉。可以将许多官职,通过暗箱操作,私相授受给自己人。

    列侯们更是通过潜规则,将那些自己人推上去,而将异己者排除在仕途的门外。

    譬如,太宗孝文皇帝在位时期发生的著名的张廷尉虎圈劝谏的故事,就很形象的说明了,列侯官宦集团,是怎样无所不用其极的打击和排挤异己者。

    而一旦这个政策公布。

    那再想玩暗箱操作,就有难度了。

    作为列侯中的异类。时常被人冷嘲热讽的俪寄,真是恨不得明天亲自出现在廷议会场,只要一想到那些过去对他冷言冷语的家伙们在朝会上吃瘪的神态,俪寄就感觉浑身上都舒爽极了!

    俪寄舒服了,自然就有人不开心了。

    “陛下怎么可以如此不顾士大夫列侯体面呢?”有人揪着诏书里的那句‘士大夫列侯公卿又不能喻朕内志’愤愤不平的说道。

    周围不少人心有戚戚然的点头:“正是,陛下用词委实过了!”

    怎么能这样**裸的打脸呢?

    而且,列侯勋贵们向来自我感觉良好。

    猛然间被皇帝一巴掌扇下来,顿时就都有些不太适应。

    但他们也就仅能抓住诏书上的这个问题来做评论,却根本无法动摇这诏书的核心——重修召公之政,立甘棠之学。以训天下。

    如今诸子百家,朝野内外,所有势力一致认可的圣人,只有一个——周公姬旦。

    而作为周公的副手。召公即便算不上圣人,最起码也是个半圣。

    犹为重要的是,天子打的旗号是,复兴召公甘棠之政。

    甘棠之政的由来,是因为召公当年在世时,常常在甘棠树下施政、发令。训诫官员,告喻百姓,于是有了成语甘棠遗爱。

    如今,天子要将这个典故具现出来,没有人能反对,也没有人敢反对。

    实际上,列侯士大夫们也完全不反对,天子玩玩复古,摆摆poss。

    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天子是打着复兴召公之政,存亡续断,绝往圣之绝学的名义,在往里面使劲掺私货。

    脑子不傻的都知道。

    真要被天子玩成功了,那以后自己家里的草包子弟,糊涂亲戚,还怎么当官,还怎么鱼肉乡里?

    更恐怖的是——假如以后四百石以上的升迁任免,都要去那个所谓的甘棠里走一趟,学习几个月,然后才能准许上岗。

    那还要列侯、勋贵做咩?

    这才是列侯们不愿意面对和接受的原因所在。

    “据说陛下将此诏与加恩令绑在一起……”角落里有人在窃窃私语。

    “可不是吗?”

    “哎呀,这该如何是好啊……”无数人面面相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决断。

    加恩令,大家虽然从未见过其庐山真面目,但是,有关这个针对列侯功臣阶级的全新福利大礼包的内容,却早就传到人尽皆知了。

    以列侯现有食邑户数为基准,在辽东新化朝鲜之地,重新分封一块土地,赐予列侯作为褒奖功臣的赏赐。

    时至如今,长安的列侯们对新化的印象已经迅速从‘不毛之地’‘寒苦穷困之恶地’变成了塞外蜀郡,东北膏腴。

    特别是,最近一个月,新化城开始向长安输送晒干的鱼干后。

    列侯们都快疯掉了!

    进入八月后,新化城平均每天由海路向秦皇岛输送至少一百石晒干的鱼干。

    最近半个月,其鱼干输送量更是达到了令人膛目结舌的三百石每日。

    一石鱼干,目前市价至少千钱。

    换句话说,新化现在每天都在不断的产出黄橙橙的小可爱,而且,越产越多。

    来自楼船将军衙门的奏疏。更是让无数人眼睛都红了。

    其奏报的有关黑水河洄游鱼群的盛况,让列侯们恨不能马上在自己身上插个翅膀飞过去一睹风光。

    这么大一块肥肉,都到了嘴边了。

    想要让列侯们忍着不吃,那是不可能的。

    但想要吃下肚子。就得通过甘棠诏——现在已经有人这么称呼这个诏令了。

    “要不,我等先观望观望?”有人提议说:“反正,天塌下来,也还有个高的顶着!”

    是的,官宦士大夫阶级。恐怕也不会待见那甘棠诏。

    况且,丞相周亚夫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值得商榷。

    在座的列侯都觉得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就不要上去凑热闹,免得被天子记恨了吧。

    于是,众人纷纷点头赞道:“善!”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前不久郅都挥舞大棒,将列侯们吓坏了。

    没有人愿意,再去触怒天子。

    毕竟,没有人愿意自己被精神病不是?

    ………………………………………………

    第二天,天刚刚蒙蒙亮。

    周亚夫就已经穿戴整齐了。

    提着宽大的绶带。周亚夫回头看了一眼侍立在旁的长子周韬,吩咐道:“今天韬儿与我一同去上朝罢!”

    周韬闻言,大喜过望,忙不迭的点头道:“诺!”

    周亚夫却是面无表情的望着远处弥漫在浓雾中的街道闾里,问着自己的长子:“你可知道,今日,为父为何要带你上朝?”

    周韬一愣,低头沉默不语。

    周亚夫见此,摇了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平日里为父叫你多读书。多读书,你怎么就听不进去呢!真不知,有朝一日,为父百年之后。这偌大的周氏,你该怎么维系!”

    周韬却低着头道:“父亲大人定能长命百岁,儿子只求日夜承欢膝下……”

    见着长子一脸诚恳真挚的样子,周亚夫也只能叹息一声。

    周亚夫深知,自己的长子老实木讷,个性单纯。未来很难有什么政治前途。

    所以,周亚夫一直都没有按照传统,将自己的长子带在身边,一同上朝,培养其政治兴趣和前途。

    如今看来,当初的那个决定是正确的。

    以周韬的性格,他若去当官,肯定会被上级跟下级坑的泪流满面,五体投地,还要给他们背锅。

    对周亚夫而言,唯一的好消息是,他找了个不错的女婿。

    东成候义纵。

    对义纵,周亚夫的期望值非常高,甚至,将之视为自己的政治衣钵传人。

    只是,女婿再怎么样,也是外人。

    唯有儿子,才是将来承继香火,供养宗庙祖宗的人啊。

    “今日上朝,主要是议两个事情,其一是甘棠之策,这个你不用管,也不该由你管,为父自会陈说,但其二,那加恩令,韬儿就必须出面,向天子恳请,准许将加恩于为父的条候封邑之土,转赠给你的堂兄和仲父,你可明白了?”周亚夫语重心长的对着儿子说道。

    家族越大,事情就越麻烦。

    尤其是周亚夫现在身上挂着条候和长平侯这两个爵位,就更是棘手无比。

    其中长平侯的爵位,毋庸置疑将来会给长子。

    但条候的爵位就未必了。

    大哥的儿子,老二跟他的儿子们,可都眼巴巴的盯着呢!

    周韬只是木讷,却一点也不傻。

    他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连忙恭身拜道:“诺,儿子知道了!”

    封国食邑与爵位,是家族的根本,不会有列侯愿意拱手让出,哪怕,让渡的人是自己的亲戚。

    更何况,条候的爵位,岂是那么轻易能让的?

    条候可是绛候改封而来的爵位。

    是代表周氏嫡系的象征,无论是周亚夫还是周韬,都会誓死捍卫条候的光荣。

    对于这个时代的贵族来说,谁是主干,谁是枝干,这不仅仅是一个面子问题,更是事关家族兴衰,子孙后代的大事。

    所以,周亚夫宁愿放弃唾手而来的加恩食邑,也不想在未来,因此而打官司。

    因为一旦打起官司来了,那,周家就已经失败了。

    周亚夫刚刚乘上丞相的马车,出门不久,就迎面遇上了早在路口等候的太仆袁盎。

    “丞相!”袁盎笑呵呵的迎上前来,恭身行礼。

    “太仆安好!”周亚夫也连忙下车回礼。

    周韬也立刻跟上来,对着袁盎大礼拜道:“小子拜见丝公!”

    袁盎见了周韬也穿着朝服,笑着道:“大郎已是丈夫矣!”

    寒暄一阵后,袁盎走到周亚夫身前,低声问道:“今日朝议,陛下欲行‘甘棠之政’,丞相以为,此事能成还是不能成?”

    周亚夫看着袁盎。

    作为丞相,周亚夫知道很多别人都无法知道的事情内幕。

    来自天下郡国的监察御史和丞相府下派的采风、采诗团,都源源不断的将天下郡国的现状情报传递到周亚夫案前。

    是以,周亚夫已经不像三年前那样,单纯的以为袁盎的‘知己遍天下’,是因其人格魅力所致。

    四年前,晁错弹劾袁盎受贿,与吴王刘濞私通,并最终将袁盎逐出政坛,几乎打落尘埃不得翻身。

    虽然目前大都都以为袁盎是被冤枉的。

    但实际上呢?

    谁知道?

    “大概晁错、先帝还有袁盎自己清楚……”周亚夫心里想着。

    空穴未必无风,汉家政坛上贿赂成风。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周亚夫自己也曾经给人说过情,行过方便,当然知道,天下乌鸦一般黑的道理。

    所以,周亚夫也没有对袁盎有任何成见。

    毕竟,在周亚夫眼中看来,袁盎虽然可能有些缺点。

    但总的来说,跟他一样,都是希望这个国家,这个王朝能更加强盛,强大。

    看着袁盎的眼睛,周亚夫笑着道:“太仆早知道结果,何必再来问某?”

    当今天子的优势太大了!

    朝廷内部已经没有能制衡他的人存在了。

    即使是群臣全部反对,但假如天子一意孤行,也照样能推动。

    且老刘家的秉性,向来吃软不吃硬,认准了的事情,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况且,周亚夫觉得这个甘棠之政很好。

    虽然不大清楚,这所谓的甘棠之校如何运作,对入读的官员会不会有倘若不合格就惩罚的规定。

    但毋庸置疑,它将改写游戏规则,将大量的滥竽充数的草包和纨绔甄别出来,更能强化中央威权,加强对国家的控制。

    这样的好事,周亚夫当然支持。

    事实上,三公九卿里就没有不支持的。

    但周亚夫很清楚,廷议上通过,不代表就能落实。

    真正的阻力,将来自地方和地方上的列侯、官宦家族。

    在过去,他们把持着全国除关中和河南、蜀郡外的几乎所有基层官职,将之私相授受,视作自己天赋的权力。

    想要他们认同并支持这个政策,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而假如只有中央甘棠,而无郡国甘棠的话。

    那这个政策就等于是失败了一半。(未完待续。)

    PS: 妈蛋呀~这老天爷玩我呢,昨天说好今天一万字的,但尼玛,早上起来就感冒了,一直在咳嗽,胸膛里感觉怪怪的,难受的紧,再加上吃了药,脑子有些不清楚,思维混乱。

    就只写了这么点~

    真是抱歉~

第六百二十九节 温言在口(4)【第一更】

    沉重的朱黄色宫门嘎吱嘎吱的缓缓打开。

    列侯大臣自北阙鱼贯而入。

    若无意外,今天这次朝会,将会是今年最重要的一个朝会了。

    它很可能将决定这个国家未来的走向。

    当丞相周亚夫与太仆袁盎联袂走到宣室殿前的台阶下时,宣室殿前的通道已经挤满了朝臣和他的副手、随从们。

    “丞相!”周亚夫一到,群臣自动避开道路,纷纷作揖问好。

    周亚夫一一微笑点头回应,然后带着自己的儿子,站到群臣的前方,闭目养神,安静的等待宫门打开。

    一些大臣似乎想凑过来,跟周亚夫打听口风,但当他们看到周亚夫闭眼的时候,纷纷识趣的走开。

    倒是周韬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不断的打量着这宫闱的景物与那些满脸严肃的列侯公卿。

    这还是他第一次上朝。

    自然很好奇。

    “丞相闭目在思考何事?”冷不丁的,周韬就看到一个笑呵呵的官员,走到离自己父亲三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微微笑着问道。

    周韬甚至都不需要看这个人的脸,就知道,他是御史大夫晁错。

    因为,只有御史大夫才是有资格佩戴银印青绶。

    “仆在想……”周亚夫睁开眼睛,盯着晁错的脸,微微笑着回应:“天子欲复召公之政,这甘棠山长或者说甘棠令……”

    周亚夫忽然挺直了腰杆,盯着晁错的眼睛,说道:“不知该是何人为之?”

    晁错呵呵的笑了一声,这笑声,让周韬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昔者周公、召公,分陕而治,周公主东,召公主西。丞相百官之首,统管大局,协和万国。日理万机,恐怕会没什么时间履历甘棠罢!”

    周韬听了,却是心中一惊。

    这朝会还没开,结果还没确定。这晁错就急不可耐的来找自己父亲,讨论事后分梨吃的事情。

    这……

    这也太……

    周亚夫却是呵呵一笑,正面回击晁错的挑衅:“仆自受命先帝以来,夙兴夜寐,辅佐天子。矢志致君尧舜上,为此,不惮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是的,现在虽然还没开朝会,但甘棠的建立是一定的。

    尤其是中央甘棠的成立,百分百能在朝会后建立。

    这个全新的甘棠令或者说甘棠山长,只且只能在晁错和周亚夫两人之间产生。

    无论周亚夫还是晁错,都不会放弃争夺这个职位的机会。

    因为,这干系着。各自权柄的大小,以及将来青史之上的评论。

    虽然看上去,身为丞相,周亚夫优势很大。

    但不要忘了,晁错是御史大夫,是丞相的副手,当年召公就是周公的副手。

    这在法理上,先天性的具备了御史大夫兼任甘棠令的优势。

    晁错却是干笑了两声。

    当了三年御史大夫后,晁错就已经深深发觉了自己先天的不利和劣势。

    他非是权贵列侯出身。

    没有家族羽翼,也没有太多的资源可以利用。

    手下的得力干将。基本都是当年在先帝潜邸时培养起来的。

    所以,每每想要推动一个政策时,都是举步维艰,甚至孤立无援。

    也就只有跟廷尉赵禹结盟后。他的处境才有所改善。

    但,那还远远不够!

    这个时候,天子一道甘棠诏,让晁错看到了希望。

    既然四百石以上官员升迁任免,都要到甘棠里走一趟。

    且中央甘棠铁定会成为千石以上官员必经之路,尤其是那些实职的郡守、郡尉。

    这样。假如他是中央甘棠令的话,那么,他就能通过甘棠,跟这些人建立联系,能知道他们的喜好与诉求,更重要的是,能培育和扶持起倾向法家思想的官员。

    虽然,天子的甘棠诏,只说官员升迁任免,要来甘棠学习,没有也不可能给甘棠任免和派遣官员的能力。

    但,身为御史大夫,晁错能用的盘外招数太多了。

    选择性的过滤掉一些不符合其喜好的官员,不要太简单了。

    毫不夸张的说,谁是未来的甘棠令,谁就掌握了未来政治斗争的大杀器。

    晁错岂会放弃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周亚夫同样也不会。

    “父亲,那个甘棠令真的如此重要?”等晁错走开,周韬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要知道,虽然有史以来,御史大夫跟丞相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但最起码,表面上还是要维系将相和的局面。像今天这样,御史大夫大摇大摆的来找丞相摊牌,这在过去,极为罕见,即便将来也未必能出现多少次。

    “国之大事,唯戎与祀,民之大事,在食与货!”周亚夫淡淡的说出这句先下已经广为人知,耳熟能详的名言,然后反问道:“官之大事是什么呢?”

    “迁与免,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了!”周亚夫意味深长的道:“当初北平文候行以考计科最,其威权甚至一度与君权平行,甚至有官吏贵族,不惧天子责罚,就怕为丞相惩戒!”

    “且治政之道,首在得人,孟子曰: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谁是甘棠令,谁就得道多助!”

    周韬听完,脸上的神色也严肃起来。

    他终于明白,为何天子如此重视这甘棠令,不惜将之耍赖皮的跟加恩令捆绑在一起,要强行推动了。

    这是在列侯们的身上挖肉来补益中央啊!

    在过去,地方基层官员的升迁任免,几乎全决于郡守郡尉之手。

    长安九卿和丞相府根本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精力去将地方上的县一级行政单位的主官、副官的人品、才干查清楚,就更别说乡亭里了。

    所以干脆就只看每年上计的成绩。

    但汉室郡县如此多,而每年能褒奖的基层官员却是有限的。

    于是,地方上的基层官员,常常都是由当地郡守、郡尉自行提拔和任用,朝廷只要事后追认就行了。

    汉兴六十年,地方郡守和郡尉,通常都是由列侯把持和垄断的。

    鲜有非列侯或列侯背景,就能担任郡守、郡尉的例子。

    换句话说。在过去,列侯们通过种种关系,把持了整个官场。

    在远离关中的偏僻乡野,他们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只要注意好别被监察御史知道了,或者被落到朝廷派下去的采诗团手里就行了。

    像三年前,河东郡守周阳由跟郡尉申屠胜,两个家伙合谋瓜分了郡中所有职位,若非今上前往河东出巡。发现了端倪,可能到现在朝廷都不知道,河东郡烂成了什么样子。

    那问题来了——河东,是汉室分封列侯最多的郡之一,封在河东就食的列侯,少说也有十几个。

    其中不乏重量级的巨头,如平阳侯、汾阴候等。

    这些列侯世代与刘氏关系亲密。

    那为何却没有人报告给朝廷呢?

    答案只有一个:大家都揣着明白当糊涂,只要周阳由不去蠢到动他们的蛋糕,他们才懒得管呢!

    而且……

    周韬看着自己的父亲,他想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虽然他们家的食邑早就从河东的绛县挪到了巨鹿的条县。现在又到了赵国的长平。

    但是——无论如何,周氏在河东郡依然有着巨大的影响力。

    换句话说,自己的父亲,其实当年也是知道周阳由在河东郡干的一些事情,就算隐秘的倒卖仓储粮不知道,那也应该知道,周阳由是头吃人的老虎!

    这个真相,让周韬毛骨悚然。

    “这就是政治吗?”周韬心里想着:“没有对错,不分正邪,只在唯我……”

    这个时候。宣室殿的正门缓缓打开。

    沿着台阶,一个个火盘被点燃,形成一条用火光照亮的通道。

    在那最上方,巍峨的宫墙矗立云霄之中。周韬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一个巨大漩涡在那殿堂的上空旋转,一切人世间的罪恶与黑暗,都在那里被打扮的光鲜亮丽,五彩缤纷,犹如出嫁的小娘一般纯洁可爱。

    “入殿吧!”周亚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冠帽,对儿子道。

    “诺!”周韬恭敬的答道。

    但他在心中已经暗暗发誓。这辈子远离政治。

    反正,靠着父亲的余萌,他最起码也能安逸一生。

    ………………………………………………

    此刻,刘彻正站在铜镜前,任由侍女为自己着装。

    汲黯恭身站在刘彻身旁,为他念着过去五天,丞相府、御史大夫衙门以及廷尉衙门的简报。

    “内史报告,关中各市坊中,近日流出大量铜钱,尽为四铢,三铢,有司请奏,是否查禁……”

    听到这里,刘彻开口道:“不用,法无禁止则不纠,正常的市场行为,不要去干涉!”

    用屁股想都知道,这是列侯勋贵跟商贾们趁着朝廷政策还没发布,在紧急出货。

    刘彻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了,免得出现撕破脸的局面。

    反正目前来说,他们就算出货,接盘的百姓也不一定会亏多少。

    况且,刘彻已经准备在明年开始启动新旧钱币的兑换政策。

    毕竟,过去数十年,汉室朝廷跟天下的商贾贵族,不知道铸造了多少枚钱币。

    这些钱币虽然质量参差不齐,但起码都是铜钱。

    而中国严重缺铜。

    借着这个机会,用大量的五铢钱回购民间货币。

    这既是对国家信用和信誉的尊重,也是一笔赚钱的买卖。

    刘彻已经定好了兑换的比率了。

    四铢钱与五铢钱实行二比一的兑换比率,而三铢钱,则以十当三行之。

    这样就保证了市场的稳定,避免发生紧缩或者钱荒。

    而且,因为刘彻将五铢钱的币值跟粮食、食盐以及铁器固定。

    在事实上以粮本位给五铢钱背书。

    这就使得,国家势必能通过回购钱币,大赚一笔!

    保守估计,也能产生百万万钱以上的盈利。

    所以说,发行货币,是这个世界上最赚钱的买卖。没有之一。

    唯一的问题是,粮食跟铁器以及食盐,还并不是最佳的本位货币参照者。

    黄金才是!

    至于白银……

    中国自古缺银,想实行银本位。开了美洲副本先。

    汲黯又接着汇报:“备盗贼都尉衙门报告,前日,长安城东二里发生械斗,伤十五人,械斗双方俱被捕拿。羁押于内史……”

    刘彻听着摇了摇头:“此等小事,内史廷尉自可处置,何以报于朕前?”

    “说说械斗双方的背景罢!”

    这是在听到报告的瞬间,刘彻就知道这里面的水深的很。

    关中一年到头,发生的械斗数都不清楚。

    每次械斗,不死上十几二十个人,官府都懒得去管。

    普通的械斗压根就不可能出现在刘彻面前。

    通常被下面的人推到皇帝的面前的案子,肯定卷入了列侯或者外戚。

    “一方是宋子候……”汲黯低头答道。

    “啊……那个惹祸精啊!”刘彻也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宋子候,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候国,食邑总共五百四十户。

    这么小食邑的列侯。简直是列侯阶级的耻辱,甚至很多关内侯的食邑都比宋子候多。

    然而,这个宋子候又是汉室列侯中的奇葩。

    尤其是本代宋子候许九,简直就是惹祸机器。

    从他继承爵位以来,所作所为,都可以用离经叛道这四个字来形容。

    简单的说一个事情吧。

    当年是谁将西南夷的僰奴引进、推广给关中列侯贵族的?

    答案就是这个宋子候许九。

    这个家伙自从继承了他老爹的爵位以来,就充分的发扬光大了老许的作死精神。

    说好听点,他是个勇于尝试和接受新鲜事物,并且充满了好奇的坏小子。

    说难听点,这货就是个标新立异。特异独行的家伙。

    譬如,当初,刘彻用退税政策推广水车,是谁第一个大规模引进购买的?

    不是其他人。正是这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坏小子。

    因此缘故,刘彻也注意到了这个家伙,让人去调查过他。

    刘彻发现,这特么就是个逗比。

    堂堂列侯,完全没有列侯的样子,经常打扮成寻常商贾。混迹在花街柳巷——真是让人无力吐槽。

    他还公然酿酒,结果却只是拿来给自己泡澡。

    很多人都认为,宋子候这个爵位,恐怕要到头了。

    但刘彻却不这么认为。

    刘彻感觉这个家伙或许在未来能有用,于是,就没有让廷尉去管他。

    哪里知道,这货居然捅出这么大一个篓子出来。

    “那另一方呢?”刘彻不免好奇起来,敢跟堂堂列侯撸起袖子就是干的家伙,想来背景也简单不到哪里去。

    “是《春秋》博士董公门下的大弟子兰陵人褚大……”汲黯低着头奏报。

    刘彻闻言被吓了一大跳。

    怎么看,都不可能会发生治《春秋》的儒家学者跟列侯当街火并的局面啊。

    他们这是想干嘛?

    一边是列侯,一边是儒家学者,两边居然都能在长安城里火并了。

    虽然没有死人,但是伤人也是重罪。

    汉律规定:伤人及盗抵罪!

    又,假如被伤害的人最后因伤重不治而死,伤人者坐谋杀罪。

    根据汉律的‘刑无等级’的立法精神,列侯犯法,依律法处置,只是会相应的给予降罪。

    即使如此,在汉室历史上,失手打伤了人,然后那人死了,最终被撸了爵位抵罪的,也不是一两个了。

    比较著名的有南安候、昌武侯等倒霉蛋。

    尤其是昌武侯单得,他被以‘坐伤人二旬内死’的罪名,腰斩弃市,真是悲剧!

    有了这些先例在前,刘彻真觉得,这宋子候许九跟那褚大应该是活腻歪了。

    但汲黯却还是有些吞吞吐吐的样子,刘彻见了,就知道肯定还有内情,于是问道:“说吧,还有谁搀和了?”

    “回禀陛下,没有旁人,就是宋子候与褚大相争,继而两者械斗,只是……”汲黯憋着脸说道:“他们械斗的地方是东二里的乡校!”

    “混账!”刘彻终于怒不可谒。

    “把他们统统送去诏狱里面,好好反省反省!”刘彻淡淡的吩咐。

    乡校,那是一个无比神圣而且极端肃穆的场所。

    那是教书育人,传播文化的地方。

    是自春秋战国以来的圣地。

    在乡校斗殴,等于后世有人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打架一样,性质恶劣,情节严重,罪加三等。

    “诺!”汲黯恭身领命。

    在乡校闹事,无论如何,都是大罪。

    尤其是推崇‘乡党之训’的刘氏,更是将乡校看的无比重要。

    通常有乡校的地方,必有三老。

    三老当面,除非天子驾临,不然,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给我趴着。

    这个事情,往大里面说,甚至牵扯到了上下长幼尊卑秩序的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

    只是,天子的吩咐却有些奇怪。

    诏狱?

    那不是专门用于关押政治犯的地方吗?

    按道理来说,不是应该由廷尉或者中尉接手的吗?

    难道天子有其他用意?

    汲黯甩了甩脑袋,将这些抛之脑后。

    于他而言,这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情。

    真正的大事,就在马上就要到来的朝仪上面。

    现在,张汤去南阳,义纵在云中,另一个执掌了虎贲卫的剧孟,从来都不爱好参与政治,只遵守自己的本职工作。

    于是,这天子身边,唯一能与他形成竞争关系的,就剩下一个人——颜异。

    这些日子以来他与颜异斗智斗勇,不知道斗争了多少个回合。

    而胜利的曙光,却依然不见踪影。

    这让汲黯的表现**更加强烈起来。

    他迫切的需要作出成绩,来证明自己。

    而今天的朝会是个不错的场景。

    汲黯已经在脑海里脑补自己舌战群臣,嘴炮击飞无数反对者的画面。(未完待续。)

    PS: 阿西吧,为了避免今天被感冒击败,我昨天晚上码完字后,就去医院吊水,吊到凌晨4点~

    终于成功的击败了感冒,只剩下了咳嗽~

    嗯,今天一万字~

    昨天欠的下个月2号还~

    元月一号请假 -0-

第六百三十节 温言在口(5)【万字更新完毕】

    乘着撵车,刘彻从宣室殿的南侧进入殿内,在他周围始终簇拥着绝对忠诚的虎贲卫武士和骑郎们。

    需要说明的一个问题是,汉代的常朝,是在刘邦五日一朝太上皇的基础上延伸而来的。

    到吕后掌权时,发展成为固定的制度。

    所以与严肃的大朝会和朔望朝相比,常朝的气氛欢快许多,也轻松许多。

    但今天的常朝气氛无疑比以往凝重许多。

    公卿勋贵,一个个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如同大朝仪时一般。

    “看来,朕的‘党校’计划吓坏了不少人呢!”刘彻心里想着。

    所谓甘棠,其实是打着召公幌子的党校培训而已。

    “天子驾临,群臣礼拜!”伴随黄门侍郎的唱诺声,刘彻在满朝文武的齐声歌颂中,登上御座。

    “诸卿免礼,赐座……”刘彻端坐在御座上道,等到群臣基本都落座了后,刘彻这才接着说道:“今日朝会,先议一下阳信侯刘中意勃乱无礼,下相候、高陵候阴谋不轨,意图谋逆,以及舞阳侯樊市人子它广非其子案!”

    “陛下有诏,今日常朝,先议阳信侯刘中意勃乱无礼,下相候冷慎、高陵候王行,阴谋不轨,意图叛乱,及舞阳侯樊市人之子它广非市人子案!”

    廷尉赵禹与执金吾郅都马上就出列,顿首奏道:“臣廷尉禹(臣执金吾都)奉钦命查:阳信侯臣中意,太宗孝文皇帝以来,屡屡语出狂孛,非议先帝,诋毁至尊,其罪证俱录全已毕,记录在册……”

    赵禹身后立刻走出两个随从的吏员,各自捧着一叠白纸。

    纸上当然是刘中意这些年来的言论,且都有着人证可以证明,刘中意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说过什么话。

    更有着好几位证人。就是刘中意的家臣、家奴。

    可信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这些证据被一一拿到群臣、列侯面前展示。

    许多的列侯看完,都是心惊肉跳,一个个纷纷在心里骂道:“粗鄙家奴,胆敢背主。当真是小人!”

    这些列侯甚至想到今天刘中意得到如此下场,被家奴背叛,那明天,若是自己的家奴家臣也学习这个榜样,那该如何是好?

    这种歪风邪气。不正之风,必须得到纠正!

    家奴家臣什么的,就该对主人忠心不二,誓死追随。

    想到这里,一些人就偷偷的拿眼睛暼了暼端坐于自己位子上,似乎在闭目养神的内史田叔。

    当年赵王张敖入狱,正是田叔、魏尚等邯郸六君子,负荆相随,一路服侍,成就了那段佳话。

    但嘴上。这些人只能纷纷道:“阳信侯臣中意,想不到居然如此丧心病狂,语出不逊,其当弃市,族其三族,以儆效尤!”

    落井下石可是列侯们的拿手好戏!

    当初,北平文候张苍,绛候周勃下台,在其中发挥了最大作用的,就是列侯们。

    对此。刘彻一点也不例外。

    他站起来问道:“诸卿意见都一致吗?”

    王道向前一步,复述道:“陛下问群臣,意见可一致?”

    “臣等皆以为,阳信侯臣中意。丧心病狂,语出狂孛,辱及先帝,罪在不赦,臣中意当坐‘大不敬’弃市论死,其族当族!”

    丞相周亚夫领着群臣拜道。

    “尚书令录诏罢!”刘彻挥挥手纷纷道。

    位于殿中一角。默默的记录朝仪过程的太史令司马谈,拿起笔,在其身前的一张白纸上写下一行字:六年,候中意坐大不敬,弃市,族诛。

    然后将之递给身后的一个文吏,吩咐道:“拿去石渠阁,归入阳信侯一档!”

    “诺!”那人点头。

    一个立国二十八年的候国就此消散。

    而这只会是一个开始。

    当今天子今天要用四个列侯候国的尸体,来向天下宣告他的意志不可反抗,他的命令必须执行。

    而殿中,廷议依然在继续。

    这次是执金吾郅都站起身来。

    只见郅都环视群臣,眼光若有若无的从某几个列侯身上划过,让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郅都之所以得到‘苍鹰’这个代号,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冷血无情,更因为他生了一双如同鹰一样的眼睛。

    再加上他身上自带的‘河南郡制霸者’‘列侯屠戮者’等各种光环。

    一些胆子小的列侯,甚至都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了。

    郅都很享受现在这样的感觉。

    虽然他很清楚,自己将来,十之**,要不得好死。

    他得罪的人太多,杀过的人太多。

    这些敌人会随时随地的寻找任何能攻击他的东西。

    总有一天,他们会成功。

    但,在那之前。

    “请让吾为陛下清理更多的五蠹、蛀虫吧!”每一个法家的大臣,都有着类似这样的情怀。

    我可以死,但在我死前,一定要尽可能的多干掉一下五蠹,为世界大同,天下一统做出自己的贡献。

    自商韩以来,历代法家政治家,都或多或少,有着类似的情怀。

    而在如今,以晁错、郅都为首的法家官僚,更是将类似的情怀攀至顶点。

    带着这样的情怀,郅都将他的每一天的工作,都视为自己最后一天的工作。

    他拍拍手掌。

    一个年轻的官员,带着几个随从,抬着一个箱子,走进殿中。

    郅都将箱子打开,里面堆满了文书档案。

    “臣执金吾都,启奏陛下,臣都奉命,稽查下相候臣冷慎、高陵候臣王行谋逆案,经查,贼臣下相候冷慎,高陵候王行,无人臣之德,怨望朝廷,诅咒君上,屡有不轨之行为。吴逆刘濞起兵之时,贼臣二人。弹冠相庆,欲自函谷起兵接应,幸赖先帝之福,逆贼所为。不能得逞,但此后,此两逆贼虽有收敛,但却依旧死心不改,于封国暗蓄兵甲。图谋作乱,可谓罪大恶极!”郅都指着那口打开的箱子说道:“此箱之中,皆为此二贼之罪证、口供与供状,贼臣二人,皆供认不讳!”

    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群臣闻言,都不需要想,更不需要去查验证据。

    谋反,阴谋叛乱,这是汉室群臣所不能接受的底线。

    因为,假如谋反成功了。那这两货居然不带大家一起玩,简直无耻至极。

    而假如谋反失败了,他们去死,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于是,列侯们纷纷议论着道:“贼臣慎、行等,阴谋叛乱,罪大恶极,当按律当傑,其族当诛,其先祖下相壮候耳、高陵圉候周。当迁出安陵,择地埋葬,以示汉贼不两立!”

    刘彻听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眼前的事情。让刘彻原本还担心的心一下子就松懈了下来。

    就这帮卖起队友,坑起同伴毫不手软,且雷厉风行的家伙,不可能也不会有阻碍他的政策推行的决心与毅力。

    当然,这个时候,就需要刘彻站出来。显示一下自己这个天子心胸豁达,爱人以仁的风范了。

    “贼臣慎、行,谋逆,罪在不赦,腰斩弃市,族其族,至于下相壮候耳、高陵圉候周,此二臣,皆功臣也,子孙不肖,奈何祸及先人?朕甚不取之,其皆就陪安陵,有司四时祭祀如故!”

    “陛下怀仁握德,臣等愚昧,不能及也,愿奉诏!”群臣立刻纷纷拜倒,对当今天子的慈悲,真是大为崇拜。大家纷纷表示,能被这样一位仁德的君父领导、统治,真是太幸福了。

    刘彻摆摆手,道:“接着议舞阳侯市人子它广非市人子案吧……”

    这句话虽然有些绕口,但却是实情,没有办法,老樊家就是犯下了一个这样的罪名。

    “诺!臣谨奉诏!”因为樊市人犯下的这个事情,在理论上是要归宗正来处置的。

    所以,宗正刘礼闻言立刻就站起来,对着刘彻躬身道:“启奏陛下,经老臣与执金吾、廷尉的联合调查,现已查明:舞阳侯樊市人,确有隐疾,不能生育,其子它广,当非市人子,舞阳侯臣市人,犯欺君之罪,按律当腰斩,其子它广,当处流刑,发配三千里!”

    刘礼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站出来道:“启奏陛下,臣以为,舞阳侯臣市人,虽然犯法,但请陛下念在其无有恶意,且迫不得已的份上,从轻发落!”

    这个人,刘彻连看都不需要看,就知道,他是颜异。

    颜异的声音,刘彻太熟悉了。

    有人带头,而且是天子心腹颜异,立刻就有人跟着跳出来附和了。

    坦白说,舞阳侯樊市人这样的案子,在汉室历史上,不是一个两个类似的情况。

    翻开史书档案,很清晰的就能看到,在过去几十年,因无后绝嗣的列侯,多达十数家。

    绝嗣无后,封国废除,是汉室列侯最害怕和最担心的事情。

    为了避免类似的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有这方面隐忧的列侯,常常是无所不用其极,什么招都能使。

    譬如说,平阳侯曹氏家族,连续三代单传。

    为了避免悲剧发生,刘彻就听说曹家的男人,十一二岁就开始被鼓励与女人那啥了……

    像樊市人这样借鸡生蛋的列侯有许多许多。

    最典型的当属现在就在这殿内的复阳候陈嘉了。

    这是个弥天大盗。

    他的儿子陈始根本就不是他亲生的,而是跟人掉包来的,准确的说,陈嘉当年好不容易在女人身上开了花,结果生下了个女儿……

    逼不得已的陈嘉就只好派心腹去民间找了个男婴,将之神不知鬼不觉的掉包了。

    看上去好像是琼瑶剧的剧情。

    但结局却一点都不好笑。

    等陈嘉死了,他儿子陈始也死了,这个事情才被人踢爆,结果是他的孙子倒霉……

    其实说老实话,刘彻对这些可怜人,挺同情的。

    一般来说,只要这些人不自己作死,刘彻不会处置他们。

    毕竟,养子也算子。

    只是类似的行为,不提倡不鼓励罢了。

    而樊市人是自己作死。怪不得刘彻。

    谁叫他脑子不清楚,自己屁股下面一堆翔,还傻乎乎的跑去跟人串联。

    李时珍就说过:唯脑残无药可医。

    但是……

    俗话说的好,一个合格的统治者。要学会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用中国的话说就是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事乃和。

    一味的高压、强硬。不给人活路的统治者,迟早别人也不会给他活路。

    所以,很显然,这颜异是刘彻的托。

    而且,刘彻不止安排了一个托。

    汲黯马上就跳出来驳斥道:“汉家法,高皇帝、太宗、先帝所立也,法未废止,不容辩驳,臣以为,舞阳侯市人。当按律处置,其子它广,念其年幼,可从轻发落……”

    汲黯说的非常有道理,很符合目前汉室贵族大臣的价值观。

    一时间,支持者也非常多。

    但,假如仔细观察的话,除了刚刚说过话的宗正刘礼外,其他九卿,各自都坐在原地。没动一下子嘴皮子。

    这只是一场秀,给天子做铺垫的秀。

    终于,刘彻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再演下去。今天就别想在日落前搞定朝会了。

    于是,他站起来,挥挥手道:“诸卿不必再争执了,朕意已决!”

    于是,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群臣纷纷伏地。聆听圣裁。

    “舞阳侯市人,欺君罔上,罪在不赦,念其无有恶意,乃为祖宗香火计,从轻发落,处以死罪,但许其以爵赎罪。其子它广,虽非市人子,但念在其年幼无知,完为庶人,舞阳侯市人,若从死,有司可自舞阳武候后人中,择其良善者,续其舞阳候国!”

    板子抽完了,当然就是施恩了。

    这个恩应该怎么施才能让人知道这是恩呢?

    当然要从列侯勋贵们最关心也最关注的封国延续上做文章了。

    而刘氏也是玩弄‘存亡续断’这面大旗的高手,历代天子,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择机选择一个已经断绝传承的候国,从其支脉中选择一个人来继续其先祖的光荣。

    樊市人就是这样制度的产物。

    最典型的,还得属瓒候候国的击鼓传花的戏码。

    从萧何之后,瓒候的位子上,已经换了三个世代的传承了。

    连侯爵的名称都已经变成了筑阳候。

    只能说,城里人太会玩了!

    但瓒候因其特殊地位,可以肯定,只要老萧家没有脑残的玩出**之类的不可接受的行为,类似这样今天老大家承袭,明天老二家继续的戏码,还将不断上演,直至刘家的江山终结哪一天。

    “兴灭国,继绝世,此圣王之所训也。当今天下,列侯士大夫,或因其疾,或因其锢,常所未得传承,自高皇帝以来,至今已有费、肥如、鲁、等十数功臣无后绝嗣,朕甚痛惜之,倘忠臣无得香火血食祭祀,谁人可为社稷效死?此朕甚所不取也!其令:自诏下之日起,许天下列侯、勋臣,如无后嗣者,自昆仲处继子一人为其后嗣,以传忠臣之血脉!”

    刘彻话音刚落,满殿大臣顿时就发出了一声整齐的巨大的欢呼声:“陛下圣明,陛下圣裁,臣等感恩不尽!”

    尤其是那些血脉传续已经极为危险的列侯们,更是在这一刻,全身心的,彻底的愿意无条件的效忠刘彻了。

    因为,刘彻的这道全新的诏令,将使得他们从此免于绝嗣的危机,死后不至于无颜面见列祖列宗,只能以发覆面。

    尤其是复阳候陈嘉,更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他马上就想起了那个自己遗落在民间的女儿,这些年,他虽然命人有所照顾,但却从未见过一面。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如今,有了这个天子诏书,那他就可以寻回自己的女儿了。

    汉室律法规定,女性虽然不得继承爵位,但享用继承财产的权力。

    而其他没有绝嗣危机的列侯,对这个诏书也非常欢迎。

    谁能保证自己的血脉能永远延续下去呢?

    过去数十年,那些绝嗣的列侯家族的悲惨下场和下葬时的可怜处境,吓坏了所有的人。

    汉人信奉人神有灵,死后依然能在地下享受。

    可你要是没有香火血食,那就是孤魂野鬼,或者比孤魂野鬼还不如。

    更别说去面对列祖列宗的质询了。

    在这一点上,刘彻可谓是把握到了列侯们的命脉。

    汉室列侯有不怕死的,也有不要脸的。

    但肯定没有不怕绝嗣的。

    这个时候,不少列侯甚至在心里暗暗感激樊市人了。

    毕竟,这个政策是因他的缘故才出现的不是?

    有恩必报,这是汉人的信仰和准则。

    于是,复阳候陈嘉出列拜道:“臣嘉启奏陛下,臣闻,上古圣王制法,只为除奸,舞阳侯市人,虽有欺君之嫌疑,但其本无恶意,只是一个老朽入土者,为免死后不容祖宗,迫不得已而为之,恳请陛下念在舞阳武候樊公讳哙老大人的面上,再以从轻发落,改以爵赎死为以金赎死!”

    “臣嘉顿首,昧死以奏!”说完,陈嘉就把脑袋深深的贴到地上。

    他其实也是为了自己——假如天子能接受樊市人以金赎罪,那当然也能接受他以金赎罪。

    刘彻却意味深长的看了陈嘉一眼,老实说,樊市人的死活,刘彻才不关心呢!

    他只关心,自己的统治稳固和政策的推动力度。

    想了想,似乎樊市人死了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处,反之,让他活下来,可能会成为自己仁德与慈悲的活招牌。

    于是,刘彻破天荒的对陈嘉点头道:“卿既然愿意为舞阳侯求情,朕也不想当恶人,就准卿所奏,许舞阳侯以金两千金或钱两千万赎死!”(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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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皇帝介绍:
前世,穿越之后,刘德忙着给哥哥擦屁股,给舅舅们擦屁股,给老妈擦屁股,可惜最后依然功败垂成。
今生,重回穿越之初,刘德发誓,再也不愿意过那样的生活了。
今生……
“我要做皇帝!”
朕即国家!
我要做皇帝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要做皇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要做皇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