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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闲愁     谕仙txt下载     谕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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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大漠遗书

    草草地在旅馆收拾了一顿之后,王离拎着一个双肩包,出门打了一辆的士便向鄂陵湖赶去。

    随口和维吾尔族大叔闲扯了几句,王离透过车窗,看着景色如流水淌往身后,想到前几天的离奇经历,不由得失神起来。

    ……

    王离是金陵大学历史系的一个大三学生,原本是应地质学大四学长之邀赶往新疆罗布泊考察研究地质特征,一来好完成毕业论文,二来也顺便提早来一场毕业旅行,徒步戈壁,以应少年未灭的天性。

    去的共有八人,王离是打算跟着大部队游玩一阵后先行返回的,正好应了学长周环的邀请,便加入了。

    周环是王离刚入学时在社团中认识的,因为相同的摄影爱好,周环经常约王离去爬楼拍照,渐渐两人就熟络起来了。

    一行人约定好后从金陵出发,先坐飞机赶往敦煌,到敦煌游玩一天后租了两辆车,备好行李物资,便赶往罗布泊镇。一路经过阳关、汉长城,最终到达了三拢沙雅丹地质公园。

    原本按计划王离得和队伍中的其他四人一起回去,他的行程本就是旨在蹭一路漠北旅行,但在途中领略了美丽壮观的雅丹地貌和旷古的大漠风景之后,他决定和周环还有另外两个学长一起去罗布泊。

    周环打算穿过雅丹公园,直接前往罗布泊镇,但公园拒绝了他的请求,他们不得不绕过雅丹公园,顶着风沙向前行驶。

    在车上周环对王离说,之前他与当地政府联系的时候,罗布泊刚好没有在军事演习,他们可以通行,这也算是运气了。

    一路上的雅丹地貌让大家很是赞叹,“雅丹”在维吾尔语中的意思是“陡壁的土丘”,雅丹地貌是一种典型的风蚀性地貌,是经过千年的大风吹蚀所留下的独特自然奇景。

    有惊无险的旅途让王离过足了眼瘾,无尽的荒漠对人的冲击是相当巨大的。

    在王离过了新奇劲之后,身心开始无聊疲惫的时候,周环突然问道:“想去彭加木墓吗?”

    王离支起身子,疑惑道:“彭加木?那个失踪的科研学者?”

    周环嗯了一声,看王离来了兴致,接着说道:“本来该直接去罗布泊的,但是先去一下彭加木墓吧,祭拜一下先辈。”

    王离和其余两个人都认为值得一行,周环便先往彭加木墓驶去了。

    由于正值中午,天气十分炎热,汽车不断高温预警,周环只好减速缓慢行驶,开一段时间便停车休息一阵。

    不知过了多久,王离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孤立的石碑矮矮地竖在天漠之间,他不由得问道:“到了吗?”

    周环道:“到了,一会下车祭拜一下吧。”

    到了墓前,四个人下车鞠躬祭拜后,在凄凉的戈壁滩上,气氛突然有些悲伤起来。

    王离开玩笑道:“理应带瓶酒来酹上三回。”

    周环听罢大笑,道:“说的好像你会喝酒一样,上次是谁聚餐啤酒都不肯喝的?”

    众人听了也都纷纷打趣王离,气氛渐渐活跃起来。

    周环望着墓碑,突然缓缓地说道:“能为科研献身、为国献身的都是英雄啊!”

    王离点头道:“是啊,只是彭加木的经历太离奇了,以至很多人忽略了他的贡献反而去讨论他的死因。”

    周环默然,叹道:“人们都喜欢杜撰,戈壁滩失踪竟然能编出那么多故事。”

    王离顶不住烈日,想找一个地方坐着,休息一会,但如火烤的沙漠表面让他只能半蹲着。

    蹲久了,小腿酸胀,王离无奈地四处张望时,发现墓碑不远处有一个沙堆里,有黑色的三角状事物露出地面。

    王离惊疑了一声,周环顺着王离的目光看去,不明所以,问道:“怎么了?”

    王离摆摆手,走过去顺手拿起那个黑色的东西,吹散表面的沙尘,擦拭干净,发现竟然是一本革皮封面的书!

    周环他们看了也新奇起来,围过来看着那本书,有人道:“这应该是别的自驾游的人来这里时

    无意丢下的吧?”

    周环点点头,但仍然有些好奇。

    王离慢慢翻开封面,扉页上赫然的“彭加木”三个手书大字让王离一众不禁有些呼吸沉重。

    周环不可思议地说道:“这,这是彭加木先生的笔记?”

    就在众人惊奇不定的时候,书中一道玄色的光芒直冲进王离的眉心,王离惊吓地啊了一声,一手捂着额头,周环关心地问道:“离哥你怎么了?”

    “没事……”

    王离抚着无恙的额头,见周环他们似乎并没有看到那道乌光一样,不觉暗暗称奇。他继续向下翻了几页,和周环说道:“应该是彭加木先生的笔记。”

    周环道:“嗯,我们先收着吧,等到了罗布泊有机会再交给当地的政府,不行的话,看日后能不能联系上彭加木先生的亲人,就交给他们吧。”

    说着皱眉抬头看了看烈日,然后看了下手表,道:“时候不早了,我们继续赶路吧。”

    众人上车继续赶路,在路上王离有些魂不守舍。想起那道乌光,他摸了摸额头,心想:“或许是热出幻觉了……”

    想罢他鬼使神差地从包里翻出那本黑色的笔记,周环见了问道:“做什么?研究先辈的笔记吗?”

    王离一边翻看着,一边打诨道:“学习,学习。”

    突然王离问道:“环哥,彭加木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未等周环回答,后座的一个大四的学长道:“这个我知道,是一九八零年!”

    王离在副驾的座位上侧过身子,继续问道:“小峰,你知道是几月份吗?具体一点。”

    叫小峰的学长挠了挠头,道:“这谁知道……”

    “离哥你问这个干吗?”周环越来越迷糊了,但没等王离回答,后座的另一个人道:“这些我知道,小峰也是听我说的。”

    小峰听了笑骂道:“得,刘飞你小子还拽起来了,净看那些道听途说的东西。”

    小峰原名赵晓峰,和刘飞都是和周环同班级的同学,也是一起去罗布泊实地考察的。

    刘飞没有理睬赵晓峰,推了推眼镜,和王离说道:“离哥,彭加木大概是一九八零年六月十七日上午的时候独自外出寻找水源,结果失踪的。”

    王离诧异地看着刘飞,他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想到能问出答案,谁知道刘飞不仅知道,还说得如此详细。

    “可以啊大飞,知道的这么详细!”

    周环怪叫一声,调侃道:“离哥你问对人了,大飞就是对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感兴趣,你有啥事想问的就问大飞,他小子绝对不让你失望。”

    刘飞一听禁不住了,笑着道:“环哥逗我呢,我也就懂一点奇闻怪事,离哥你可别信啊。”

    王离没有搭话,只是沉默着翻着笔记。

    此时已至傍晚,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余晖在天际渲染成一条长长的金线,夹着淡粉的云霞,静谧而壮观,非常好看。

    王离正借着车载的灯光翻看黑革笔记,周环见他没有搭话,问道:“怎么了?看到什么东西了吗?”

    小峰道:“说不定是什么机密呢。”

    王离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又低下头翻看着,徐徐地说:“我在找他失踪之后有没有写什么东西……”

    刘飞一听,不禁也有些激动起来,忙起身靠在王离的座位上,看着书道:“这是的啊,当初国家准备辟谣,多次去找彭加木,但是都没有结果,如果这上面有一些线索的话……”

    小峰和周环一听,也不由得神情凝重起来,这时,王离扬了扬手中的笔记,道:“找到了!”

    “哪里哪里?”

    刘飞激动地问道,他对于真相有着与常人不一样的执着,小峰和周环也是十分好奇。

    王离调高了亮度,道:“等下,等下,你看——”说着指给刘飞和小峰看,周环由于在开车,就没有给他看。

    王离于是读道:“这……这是1980年六月十七号的,写的是‘我

    往东边去找水井,今日高温,六月十七日十时三十。’”

    刘飞听了大叫道:“对,没错,当时他就是单独去寻找水资,上午的时候失踪的!”

    王离继续念道:“六月十七日下午三时一刻。这里地形有些奇怪,地表面没有盐碱壳,多云,我难以分辨方位。今日温度太高了。”

    “他应该是这时候迷路的。”

    周环道:“哦对了,今晚就不扎营了,我继续开车了。”

    王离和小峰刘飞应了一声,就继续研究笔记了。

    “六月十八日上午九点十时。今日气温比昨天更高。我迷失在沙漠中。没有食物和水。”

    “下午三点。我选择了向太阳的方向走。太热了,像是有两个太阳。”

    小峰这时候道:“彭加木当时应该是失水严重、体力不支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要走那么远,按理说当他走那么远还没有找到水井的时候,就该回头了啊……”

    刘飞听了道:“他不说了吗,地形特殊,阴天,找不到来时的方向。小峰,别插嘴好吧?离哥,快翻下一页吧。”

    王离翻开下一页,却发现这上面只有一行字,也没有注明时间,王离定睛看去,不觉将那一行字念了出来:

    “这是札陵湖”

    光秃秃的一行字,甚至连标点符号都没有,字迹相当潦草,很难辨认,王离和小峰他们有些莫名其妙。

    周环听了却来了兴致,问道:“什么湖?罗布泊不是早就干涸了吗?”

    王离解释道:“札陵湖,他这个字迹有些潦草,应该是手札的札,山陵的陵。”

    “札陵……是提手旁的那个扎吧。扎陵湖?我记得青海有个扎陵湖,好像还是什么,黄河源头。”

    王离仔细瞅了瞅那一行字,道:“嗯嗯,应该就是环哥说的扎,可……”

    未等王离说完,急不可耐的小峰抢过话头,道:“但环哥你说扎陵湖,是黄河的源头,还在青海……可这,这罗布泊应该离那里挺远的吧?”

    周环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刘飞一本正经道:“或许被人救了,接那里去了,然后国家把他藏起来了,做些科研什么的。”

    王离听了有些哭笑不得,他说:“这里面疑点挺多的,你想,如果彭加木真的到了扎陵湖,为什么这个笔记会又出现在他墓那里?而且你看……”

    说着将那一行字指给周环看,继续说道:“这一行字和之前不同,没有写时间,字迹也更加潦草,似乎是仓促之间写下的,如果说是混淆视听也似乎不大可能。”

    周环回头见小峰和刘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忍不住道:“离哥你别这样,都魔怔了,说不定是谁假做的,唬人来着的。别捉摸了,大飞你俩也别瞎起哄,等明天到镇上,上网搜搜彭加木的字,对比下就知道真假了。我觉得是假的,整人的。这样,也先别联系政府了,别到时候弄个乌龙,就先放离哥包里吧。”

    小峰啧啧称奇,道:“我寻思像真的。”

    刘飞也点点头,王离见了忍不住笑了起来,刚刚推理得头头是道,现在却又站在周环这边了,他戏虐到:“小峰咱啥时候去扎陵探探险,说不定能碰上什么呢。”

    小峰听了脸一黑,道:“好歹我也是学长,离哥你咋这样呢。”

    众人听罢哈哈大笑起来。

    ……

    之后王离一行却忘了笔记的事,从罗布泊考察结束后便直接回去了。

    回到学校之后王离在收拾行李的时候,突然翻出那本笔记,心中好奇,就上网查询了一些资料,无意中发现笔记中的手迹和彭加木的真实手迹完全吻合!

    不久等学期结束,也未先回家,查到了扎陵湖的所在地是玛多县之后,就买票去了。

    先坐飞机到西宁,早上跟了辆大巴,在青康公路上出发,下了国道转了一条不知名的柏油路,到晚上才到玛多县。

    满身疲惫的王离找了个旅馆应付一晚后,便出门打车,急匆匆赶往扎陵湖了。

第二章 扎陵深殿

    从县城一路向西,没有走多远,道路就变成了砂石路,路面坑洼,王离坐在车上有些颠簸。

    若说什么究神探秘,王离未必有那种想法,他只是十分好奇,为什么这青海的扎陵湖会与罗布泊扯上关系。

    而他赶往玛多县,更多的也是想来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高原旅行,独自一个人去欣赏高原美景,体悟人生。

    玛多县是黄河源头第一县,再加上自己的旅行**、彭加木笔记中的神奇记载,三者结合下,王离才下决心,在暑假刚开始的时候来一场高原旅行。

    路上司机师傅告诉王离,扎陵在鄂陵的后面,想去扎陵湖就必须先去鄂陵,王离想了想,决定顺途看完鄂陵再到扎陵,在扎陵下车仔细观赏后便回头。

    他和大胡子司机师傅商量包下了一天的车,才使得维吾尔族大叔打消了要停留等待,浪费时间的顾虑。

    虽然花了不少的钱,但这里地处偏僻,扎陵湖离县城又比较远,为了安全着想,多花点钱也是值得的。

    路途中除了修路的工程车,几乎看不见游人,天空碧蓝,矮矮的,广阔的草原和连绵的雪山,一下子伸到远处,十分壮丽。

    随着行程的深入,渐渐有了河流,河面宽阔,河水清澈湛蓝。

    没多久,王离看到路边有一块石头,上面有鄂陵湖几个大字,司机和他说:“这里就到鄂陵湖了,鄂陵湖非常大,等绕过鄂陵湖,穿过峡谷,扎陵湖就在源头。”

    鄂陵湖果然相当的大,王离不知道车子回旋饶了多久,等进入一个宽长的峡谷时才打起精神来,问道:“师傅,快到了吗?”

    司机摇摇头,道:“没呢,还早呢,这个峡谷大概有二十多公里,到头才到嘞。”

    终于到扎陵的时候,王离经过一路颠簸,已经十分疲惫了,时间也已是下午,他和司机说了一声,拿着背包下车走走。

    司机让他就在附近逛逛就行,不要走远。王离随口应付了,没当回事。

    等下车才能真正感受到扎陵湖的壮丽秀美,与在车上看不同,真正接触到这里的空气、感受这里的风吹的时候,眼前的景色才立体起来。

    扎陵湖水色碧澄发亮,湖的南边偏白,北边则是碧青的,因为南边是黄河的主流线,而它流出刚刚王离经过的鄂陵湖后,才叫黄河。

    唯一不舒服的就是天气了,王离用手遮着眉额,眯眼看了看太阳,嘀咕道:“这也太热了吧。”

    没过多久,王离就汗流浃背了。豁了豁挡风衣的衣领,王离四处闲逛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山顶,心道:“这上面应该是牛头碑。这就是黄河源的地标了,我得去看看。”

    没有回去,也忘了司机的嘱托,王离顺着山路往上走,想到山顶去眺望扎陵湖。但随着海拔的不断升高,气温骤冷下来。

    王离的身体有些高原反应,他心跳开始加速,呼吸不畅,王离赶紧停下来,想回去但是浑身瘫软无力,只好坐在路边。

    但一会他又感觉头疼欲裂,他苦笑着用手撑着头,轻轻按摩着,心道:“不会交代在这吧……完了,我都在做什么死啊!”

    “不能够啊,死在这也太不划算了吧。”王离心下后悔,“得平静,呼,平心静气……”

    王离平复紊乱的内心,想调整呼吸,但情况却越来越严重。

    不多久他的脸色开始发紫,眼前的事物渐渐模糊起来,呼吸越来越沉重,意识都有些漂浮了,他绝望地闭上双眼,脑海中回忆起从前的种种。

    就在他快要昏过去、意识遁入黑暗的时候,一声嘹亮的鸣叫贯入王离的脑海,让他浑浑噩噩的灵魂瞬间清明起来。他睁开满是血丝的双眼,只见一个烈焰般的、形态像凤凰一样的血色大鸟,向太阳飞去。

    王离艰难地抬起手,喃喃道:“我这是,死了吗?”

    他努力地想去抓住什么,却突然双眼一黑,终于昏了过去。

    ……

    “哎呦,我咋要来这里呢,这不找罪受嘛……嗯?”

    王离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甩了甩有些昏涨的脑袋,见四周光影很弱,略有漆黑,心中疑惑:“这……这是哪里?”

    等眼睛适应了周围的环境,他才看清自己的境遇。他连忙从背包里掏出手机,发现手机没有任何信号,懊恼地甩了甩手机,轻叹了一口气。

    没有气馁,他打开手机的闪光灯,在自己四周观察了一番,大致清楚周围的环境了。

    这是一个青砖铺成的方形平台,在东、西、南方向都围上了不高的砖墙,大概有半身高矮,平台长约十米,宽五米左右,北边有一条路,直通远处的一个隐约可见的青色大殿,显得神秘古朴,没有让人产生阴森的感觉。

    整个青砖平台一尘不染,砖石都流转着光泽,看久了竟能使王离的心平静下来。

    王离站起身,看了看远处的大殿,发现左边有一个巨大的玄色石碑,兀兀地立在那里。

    王离凑上前去,见上面却是光秃秃的,碑面未立文字,心下不由得略有古怪。

    “这里是哪里?我记

    得我是在爬牛头山的时候缺氧晕了过去,怎么到了这里……哦,那只凤凰!”

    王离突然想到昏迷前看到的那只像传说中的凤凰一样的大鸟,有些迷茫起来:“不对,怎么可能有凤凰,应该是我当时神志不清,出现幻觉了……”

    就在王离仔细思量的时候,他的眉间黑芒一闪,身前的玄碑开始绽放出金色的光彩来。

    王离惊地连连退后,却没有察觉到自己额头的乌光。

    只见石碑上不断有金色的光字闪烁浮动,奇幻异常,王离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碑前一动不动。未等多久,石碑又重新归为沉寂,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

    王离慢慢地凑上前去,惊讶地发现,石碑上此时竟然满是阴刻的文字,凹痕里似乎还流转着刚刚耀眼的金色光华,十分古朴神秘。

    “这是……有点像隶书的体格,但是为什么有篆字的偏旁部首?好奇怪……就像是字体杂烩一样。”王离疑惑道:“我不会到人家墓里面了吧……”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鬼吹灯》和《盗墓笔记》这些志怪小说,蓦地想笑,但在这没敢笑出声,心情却是轻松起来。

    “不管了,先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吧。”

    此时王离的所学便派上了用处,王离学的是历史专业,本身对于书法有一定的兴趣和造诣。他对于书法的研究虽不敢说博古通今,但也已是登堂入室了,虽然碑文有些佶屈聱牙,不过还是可以攻克的。

    为了省电,王离关掉了手机的手电筒,周围有些黑暗,等双眼适应后是可以看清楚东西的。

    王离仔细看着石碑,一边认字一边念道:“吾宫帝自广寒宫……呃不对,这不是宫字,应该是……是玄字,‘吾玄帝自广寒宫贯星宿海绝断九州而设此界碑……’”

    这玄字与宫字极为相似,若不是之后又出现了宫字,王离不会察觉到两个字的不同。

    “玄帝,是帝王吗?历史上叫玄帝的很少啊,广寒宫……这是什么?嫦娥的那个广寒宫吗?”王离哭笑不得,不得其解,只好继续看下去。

    费了好久,王离才有些明白了。碑文大致意思就是说,为了躲避灾祸,寻找真命,这个叫玄帝的人将广寒宫与星宿海断绝了和九州的联系,并将广寒宫沉入海底,永世封闭。

    “这个玄帝应该是这里的先祖,因为战乱或者什么原因,禁止族人与中原接触。”

    王离心中猜测,转头看了看远处的青色大殿,喃喃自语道:“那么,这个应该就是广寒宫了。”

第三章 剑名诛仙

    王离看着远处的大殿,想了想碑文,顿时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这是广寒宫,碑文里说‘沉寒宫而镇星海,以敕神邪’,是不是说这座宫殿在海底?不对啊,按理讲,这星宿海很有可能就是鄂陵扎陵二湖,那……我现在在湖底?不对不对,那时候怎么可能有能力将宫殿建在湖底……”

    王离此时忽然想起刚刚碑文闪烁的场景,他有些绝望。

    “不会真在湖底吧……算了,先去那个广寒宫看看能不能出去,况且我一个大活人也不可能从山上突然到湖底啊。”

    王离走到平台北边的路口,正前方虽然能看到远处的青色大殿,只是道路两边却是黝黑一片,似是有什么鬼怪隐匿其中。

    王离看着有些害怕,但强烈的求生欲和好奇使他克服了心中的恐惧,他开始慢慢地向宫殿走去。

    说是路,但是路的两侧都有青砖砌的半人高的围墙,与之前的平台四周的围墙连成一个整体。

    走了不知多久,也未发送什么吓人的事,唯独远处的宫殿与王离的距离似乎没有变化,这让王离有些惊奇。

    又走了不知多远,宫殿渐渐清晰起来,王离这时也才发现,脚下的青砖路右侧围栏上出现两个大字。

    “斩桥……”

    王离念道:“原来这是桥,斩桥,好怪的名字。”

    再向前走了许久,青色大殿终于呈现在王离面前。

    王离仰首看着这座巍峨的宫殿,越到近处才发现它的震撼人心。整个大殿主体用青石筑成,和中国古代的传统宫殿建筑相似,它有类似重檐的宫顶,也有似木的椽檩结构,顶部和柱子是玄色,石墙则是淡青色的。

    整体看去庄重雄伟,让人心生敬畏。

    王离抬头看着悬挂的巨大匾额,上面淡青色的字泛着金芒,和之前的石碑上的字如出一辙,理应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广寒宫”

    王离心道:“这就是石碑上写的广寒宫了。希望这里面能找到出口。”

    他又仔细看了看这座宫殿,不禁暗暗咋舌。

    “这宫殿顶部类似庑顶,重檐庑顶,那应该是相当尊贵了。这广寒宫可能真是曾经的皇宫吧。”

    殿前的台基有三重台阶,俱是不知名的玄石砌成。台阶极宽,人走在上面竟有拘谨之感,三层累上,使得王离需要仰头才能看见大殿。

    规模之大,难以赘述。

    王离拾级而上,过了台陛到第一个台墀时,见上面刻了一个大的如水如云的图案。看着图案,一身的疲惫都似被抽空了,全身舒坦,王离心想这可能是其族的图腾,也并未在意身体的变化。

    再往上走,到第二个台墀时,见上面是一个如凤凰般的火焰图案,精美绝伦,通体煞气。目视之则仿佛凤凰活过来一样,能听见微弱却嘹亮的鸣叫,和之前王离在牛头山上听到的鸣声一般,浑身有灼烈之感,王离心中称奇,未敢多留,便继续向上走。

    到了最后一个平台,场面又有不同。

    四面极其开阔,正对着王离的是巨大的青色石门,王离估计大有十米来宽,高度没能估算,因为实在太高了。

    整个石门闭合的严严实实,没有门钉等物装饰,看上去光秃秃的,十分威严。

    大殿左右两边又通有两桥,只是除大殿外都是漆黑一片,不知去往何处。门前的玄墀刻着一柄神剑,剑指阶下,威武俊逸,看上去不同凡响。

    王离只单单看了一眼,就觉得双目生疼,头昏脑涨,但不适刹那便消失殆尽。他并未看见,就在那一瞬间,他的额头上一道黑色的光芒又一闪而逝。

    王离骇然,心道:“这里太过古怪,之前的石碑文字,刚刚的那些图案,都不是正常的东西……或许是这里有什么让我产生幻觉了吧。”

    没有再想太多,王离决定先想办法进入大殿,寻找出去的办法。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出去,虽然王离仍在好奇自己是如何从牛头山突然出现在这座神秘的宫殿里的,但此时他没有任何食物和淡水来补充体力,手机又没有一点信号,无法向外求救,只求能快点找到出口。

    他看了一下手机,依旧没有信号,而此时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他爬牛头山后第二天的中午了。

    “我刚清醒过来的时候是早上十点左右,这已经过去三

    个小时了。”

    看了时间后,王离有些饥肠辘辘,他有些无奈,却也没有办法。收起手机,王离向石门走去。

    走到门前,一股凛冽的寒气淹没王离的全身,王离起初有些哆嗦,没过多久竟浑身剧烈颤抖起来,一层冰霜肉眼可见地在他身上凝结蔓延。

    此时他额头上黑色的光芒再次闪现,冰霜如秋风之叶扑簌消融,寒意慢慢退去。

    王离忍不住想破口大骂几句,看了看黑暗的四周,拍掉身上的冰碴子,悻悻地叨咕了一句:“什么玩意儿。”

    没有在意为何寒气会来而复退,王离愁眉苦脸的看着身前巨大的青色石门,一筹莫展。

    “这门没有钥匙孔什么的,我也不敢推啊,要是有什么机关被我弄开了,岂不是要交待在这里。”

    想到这里王离有些害怕起来,“完了,我这不就是机关对准的最好靶位吗。”

    “吱呀”

    就在王离惊疑不定的时候,石门突然缓缓地开了。王离连连后退了几步,有些摸不着头,不知道为什么门会自己开。

    “这难不成还带感应的?”

    殊不知,这青石门能开启,全赖的是刚刚王离额头上闪过的玄色光芒。

    这光芒正是当初在罗布泊时从黑革笔记中冲入王离眉间的那道黑芒,斩桥前平台上的石碑幻字、青色大殿前消除神剑的影响,都是凭借的那一道光芒。

    若说感应,也算是凑巧说准了。

    未几,石门完全打开,王离凝眸看去,入眼的是一尊青色的巨鼎。鼎作两耳三足,通体雕琢。王离走进宫室,正欲仔细看那尊鼎时,身后“轰”的一声巨响,那石门竟自己关上了。

    王离一阵心惊肉跳,生怕这宫室里冒出个青面獠牙的怪物来,虽说平生俱是在红旗之下,但人在面对未知时,难免露怯。

    提心吊胆一会,见没有任何异况,王离方松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尊巨鼎。那巨鼎十分之大,王离整个身子都未有它鼎足的一半高,周身镌刻了各种图案,庄严华丽,有走兽草木,有日月星辰,有山河川海,有文典兵器,王离难以具体识别种种,再向上也看不清楚,只道这宫殿的巨大,竟然能容得下这种巨鼎。

    环视四周,见每个方位上贴墙都设有比鼎还高的黑色木架,相互连接,呈回形摆设。

    每架都有数不清的空格,空格上历历地摆放着各色的剑戟刀枪,玉简帛书,或是小瓶,或是小袋等等,分门别类,一目了然。

    木架所用的木材不知是什么,上面有淡赤色的纹路,细细的无规律排列着。王离用指节轻叩,有金石之声,悦耳无比。

    “这种珍贵的木材竟然做成这么大的储物架,真是吓人。”

    王离来到正东方向南侧的一座木架,这里摆放的都是玉简帛书。因为木架太高,他只能看低处的一些木格。

    王离本想拿出一个玉帛看看,贴近了看才发现,每个木格都有一层淡淡的青色光幕覆盖着,和木架的赤色纹路相衬,显得煞是好看。

    王离看懵了,这一切都渐渐越过了他原本的认知。

    “难不成,这是仙人住的地方吗?”

    没有敢伸手拿木格里的玉简,只是眼馋的看着,他发现有一个木格中的帛书上写着字,而不是如其他玉简上空无一物一般。

    “千药仙方?”

    王离无意中将帛书上的字念了出来,未曾想在静谧的大殿中自己的轻语竟然能如此清楚,未有回音,却清晰在耳。

    “这是药方吗?嗯,怪不得有鼎,应该是此间主人炼药用的。只是这鼎太大了些……咦?”

    此时王离陡觉异样,只见那木格的光幕缓缓消散,而帛书则化为一道淡青色的光芒直直落在王离的手上。

    王离愣愣的看着手上的帛书,感受它的一丝丝寒意,哭笑不得。

    “感情这还是声控的啊。”

    王离此时大致明白了一些自己的境地。

    “这些都不似常物,也非我能理解,若说是古代贤人遗物,不足如此神妙。想必世上也有其他奥秘,原是我不能认知的,只是我突然闯进这个宫殿……”

    想到这里,他忽然记起那黑革笔记最后一页的那一行字来,才恍然大悟起来,“彭加木一定也是和我一样,被这个宫

    殿从一处传送到另一处地方,只是他是从罗布泊到玛多县,我是直接从玛多县传至它宫殿里了!”

    后知后觉,思维渐渐清晰,王离也认定了这里不是凡人之所,于是对于宫室里的事物更加小心起来,而手中的帛书则愈发滚烫了。

    “仙方!这可是仙方!”

    王离呼吸有些急促,仔细研究了手中的帛书,却发现翻来覆去,巴掌大的帛书上除了“千药仙方”四个字外,并无他物,进而有些疑惑和失落。

    “拿着吧,等出去再好好研究。”

    拿着帛书,王离顺着木架向北走,绕到巨鼎的背后,才发现有一个暗蓝长案。案前一个蒲团,蒲团上虽无人而坐,但可见坐凹的痕迹。

    王离加快脚步跑到案前,见案上有一张卷轴,一枚方牌,一支玉簪。

    卷轴为黑色,饰有金色纹路,斜着摆在左边,方牌亦是黑色,中间刻了一个“谕”字,玉簪横摆在卷轴和方牌上面,红玉为簪,凤首衔着三只火焰状、晶莹剔透的玉石,以作步摇。

    光见凤簪,王离仿佛就已经看见其主人的绝世,也疑惑为何凤簪未得在佳人云髻,反而冷落在这深宫老案之上。

    王离没有看卷轴和方牌,只是拿起红色如火如血的凤簪,仔细看着,不禁唏嘘不已,心道任你若何芳华绝代,也得落入这深宫之内,不见天日。

    放下手中的玉簪,王离拿起卷轴,想在卷轴上找到一些关于这座宫殿和凤簪的信息,打开后发现里面却是空无一字。

    空的?

    王离困惑起来,没有字为何却摆在这案上,他又拿起那枚方牌,却发现方牌上除了一个“谕”字再无他物。

    “搞什么?”

    王离扶着案沿,坐在蒲团上。正将卷轴、方牌和玉簪重新摆在长案上时,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转身发现,身后的木架全部都向外旋转,一条通道展现在王离面前。

    “这……这是出口吗?”

    看着那一条通道伸向漆黑的远处,王离略显迟疑,“也没路走了,如果要我死,我也早就死了……走吧。”

    起身正准备走,王离犹豫了一下,又回头将案上的卷轴方牌和凤簪顺带着帛书小心地放在包里,而后对着长案拱手鞠躬道:“得罪了。”

    虽然有私心,王离也未有大的罪恶感。他心想,既是案上之物,主人未将如其他玉简般封存,即是予有缘之人。帛书自除那光幕,落在我手上,也算是缘分了。

    王离虽然想得可笑,怎可知,从石碑平台清醒以来,这是他唯一一次猜对,也就是有缘至极之人。

    王离背着装着卷轴等物的背包,顺着通道向北走去,通道的模样与之前的斩桥类似。

    走了很久,王离果然看到左边围栏上刻着“令桥”二字,心中便想:“果然,这也是桥。开始的斩桥在南侧,这个令桥在北侧,之前在广寒宫门外见到的东西两条通道应该也是桥了,只是不只那是通往何处。”

    搞不懂这“斩桥”、“令桥”的意蕴,也不想太多,就继续赶路。再向前走了许久,王离又看到一座宫殿,宫殿呈黑色,比之前的广寒宫小了许多。

    “又是一座宫殿?”

    王离有些崩溃,他一路出来希望能够看到出口,却发现仍然是座宫殿,两相对比之下,怎一个失望了得。

    和之前不一样,殿前没有台阶,倒是有个平台,平台像一个没有顶的亭子,四个角落都有一个一人高的石幢,都镌刻着模糊不清的文字,中间则是一柄剑,悬浮在空中。

    王离看着这柄神奇的剑,剑身没有文饰和雕刻,通体黑色,泛着蓝光,显得锋利无比,古朴庄严,剑柄亦是简单至极,却有惊人的魅力。

    王离越看越觉得熟悉,猛地想起殿前台阶上的图案,才恍然大悟。“这就是之前的那个剑形图案啊!真是神奇,它竟然能悬在空中。”

    四周空无一物,若说用绳悬挂,是说不通的。

    王离越看越喜欢,低声道:“就是不知这是什么剑?”

    正说着,只见身前的剑金光四起,王离眉间乌光大作,王离终于注意到额头的变化,不觉骇然。

    “铮!”

    王离身前的长剑突然发出一声出鞘的厉音,金光在其周围慢慢融成四个大字:

    “剑名诛仙”

第四章 回首千年

    “诛仙剑?”

    看着身前金光闪耀的四个大字,王离脑海中一片空白。

    未等他来得及去思考为何这金光能够回应他,王离眉间冲出一道玄光,与悬在空中的黑色长剑融为一体。

    “这……是那个笔记?”

    王离意识到,自己额头上的玄光,应该是在罗布泊翻看黑革笔记时,从扉页里冲进他眉间的那一道神秘黑光。

    “嗡!”

    就在王离不知所措时,长剑猛地震颤起来,发出巨大的嗡鸣声,让人心神战栗。

    而此时随着诛仙剑的震颤,整个大殿、平台都似乎摇晃起来,桥下四周黑暗的深处突然发出一声声凄厉的啼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让王离惊恐异常。

    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平台角落,勉强用手扶住石柱,不至于跌倒。听着啼叫声越发凄厉和响彻,王离对未知的恐惧也越发剧烈了。

    “这是什么在叫?像是,像是在牛头山我听到的,这难道是那个凤凰吗?”

    此时王离心中恐惧蔓延,但思维却十分清晰。

    “是了,这剑是那台墀上的东西,那第二个台墀上的大鸟也应该会有……传说里的东西竟然真的存在!”

    从石碑一路到这里,早已经见惯奇事的王离也没有太过惊讶,只是那一声声凄厉欲绝的啼叫实在是让他心中恐惧难安,生怕好好的会有一只巨大的飞鸟从桥底飞出,吃人索命了。

    鸣叫一声比一声凄厉,平台中央悬空的诛仙剑在和那道玄光融合后,剑身自内而外闪起一束贯天彻底的金柱,桥外四处的黑雾翻滚起来。

    王离只听见那未现身的怪物发出最后一声似凄似绝的鸣叫声后,便无了声息。

    整个大殿也平静下来,唯有长剑仍在发出闪耀的金芒。

    平定下来后,王离凝视着身前的黑色长剑,脑海中忽然想起这柄剑的名字。

    “诛仙剑……《封神榜》里通天教主的法宝也叫诛仙剑,但那毕竟是小说啊,难道,那是有源头的?也对,连那些神奇的东西也有,还有刚刚的凤鸣,这也未必不是。”

    想到这,王离想要上前去仔细观察一下诛仙剑的模样,却不料那诛仙剑化作一道金光,如之前的玄光一般冲进他的眉心,平台上随着诛仙剑的消失,金光也渐渐消匿,一切重新归为黑暗。

    “这……”

    王离捂着头,惊骇欲绝,以为那黑剑要伤他性命。他还未反应过来,诛仙剑就已经化作一道黑色的光芒冲进他的额头,他下意识地连连退后,未等他细想太多,无尽的黑暗便向他笼去,王离的意识坠入了虚无。

    就在王离瘫倒在地上,昏迷之时,王离眉间一道黑光射向旷无他物的令桥终点,平台上凭空出现一道巨大的光门,门边青蓝色的光彩急速流转,门内却是缓缓旋转着漆黑的浓雾,似是能吞噬一切,诡谲阴森。

    倒在地上的王离被一股莫名力量托起,门中的浓雾如触手般慢慢将他缠绕包裹住,随后被拖进门中,消失不见。而神秘的光门也在空中影灭般地消散。

    而就在此时,一道阴翳的冷哼声忽然从桥底深处传来,声音覆盖了整个大殿,尖锐刺耳,充满嘲弄。

    “魏玄帝!这就是你等的人吗!哼!朕看你如何输得彻底!朕等着!哈哈哈哈……”

    大殿没有理睬那道桀骜的声音,依旧如沉睡般寂静,唯有阴翳的狂笑在整个大殿里回荡。

    ……

    “唔!”

    王离睁开酸涩的眼睛,却被窗户外斜照进屋子的阳光射中,轻哼一声,不得不闭起双眼。抬手揉了揉眼睛,等了一会重新睁开双眼,

    才打量起自己的处境来。

    自己躺在一张不大的木床上。

    这是一间极简陋的土屋,正对着床位的有一个木门,门外有小孩嬉闹的动静。

    “当时我是昏过去了,对了!那把剑!诛仙剑!”

    头脑清晰起来,王离回忆起昏迷前的场景。

    “是做梦吗?”

    他喃喃道,用手摸了摸眉心,却并无异样,不禁恍如隔世。

    “怎么昏迷两次都给我整得稀里糊涂的……这,我现在是在哪里?”

    此时王离穿着短襦的本色麻衣,并不是自己的长衣长裤,王离有些奇怪,却未太过在意,只是心想自己应是被人救了。

    他在床下找到一双草鞋,趿拉着向门外走去。配上身上不合时代的衣服,心中更加古怪起来。

    这门外则是一个院子。

    院前有半亩地,种着绿茵茵的一片农物,王离对于农作物没有多少认识,说是五谷不分、不辨菽麦也是毫不过分的。

    远处山峦叠障,显得十分荒僻。

    院子左边堆了不少木柴,晒着一张棕色的毛皮,靠着墙有一张弯弓和一支褐色的长枪,枪尖锃亮。中间晾着许多黑色的像灵芝一样的草药和一些黄白色的蘑菇。

    院子里有一个小男孩正在和一只大黄狗嬉闹,时不时发出稚嫩的笑声。小男孩见王离走出房间,便雀跃道:“哦!大哥哥醒咯!”

    黄狗也摇头摆尾跟着小主人蹦跳着。

    王离见了有些忍俊不禁,身心忽然轻松起来。他走到小男孩跟前,蹲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王离,你呢?”

    “王梨?是小蛮山里那个大白梨的梨吗?小武可喜欢大白梨了。”小男孩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王离听了哭笑不得,忙解释道:“不是大白梨,是离别的离,小武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还有,这里是哪里呀?你的爸爸妈妈呢?”

    小武瘪了瘪嘴,有些恼了:“不是大白梨啊,为什么要是离别的离呢,一点也不好听!大黄,你去竹田喊爹回来。”

    说完摸了摸大黄狗毛绒的头,大黄狗一甩尾,灵性地跑了出去,不知是不是听了小武的话,去寻他爹爹了。

    小武抬起头,想了一会,才继续说道:“小武叫孔武,爹说小武长大了要孔武有力,这样小武以后就能在小蛮山抓到猎物!”说着挥了挥粉嫩的小拳头,“猎物能换大白梨,那小武就能天天吃大白梨了!”

    王离听了心中发笑,追问道:“小武一定能天天吃大白梨,小武,告诉哥哥,这是哪里啊?”

    小武见王离说他能天天吃大白梨,别提多高兴了,咯咯笑道:“这里是孔家村。大哥哥你是在回水里被小武爹发现的,都睡了快两天了!羞羞!”

    这次小武说的信息量有点大,王离皱着眉头思索起来。“我昏迷两天了?孔家村?回水?听小武说,还有小蛮山,这到底是哪里?打猎……怎么听着怪怪的?”

    就在王离准备继续询问自己的背包在哪里的时候,一个健壮的汉子抱着一大捆竹子走进院子。

    那只大黄狗围着汉子的腿摇头甩尾。

    王离见了站起身来,那汉子朝王离善意的笑了笑,对王离道:“小哥醒了?你可是昏迷了快两天了,终于可醒过来了!”

    说着将竹子堆在木柴旁边,声音爽朗粗犷,随后又道:“小武,去大伯家叫你娘回来,时间不早了,生饭吧。小哥怕是饿得不行,哈哈!”

    汉子最后调侃了王离一句,王离经他这么一提醒,顿时觉得腹中空空,肚子也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小武听

    到王离的肚子叫了起来,向王离扯了一个鬼脸,嬉笑道:“羞羞!”说完就跑去喊他娘亲了。

    “多谢这位大哥相救,不知怎么称呼?”

    王离不知道怎么去表达,见汉子和小武都说话都是朴素且有古韵,料想这里民风淳朴,与外界间隔,只好故作腔调,道:

    “小弟名叫王离,游山时不小心失足跌落悬崖,没想到被大哥救助,小弟心中不胜感激,只是敢问此处是为何方?还请大哥相告。”

    那汉子笑道:“小哥果然不是普通人,当初我从回水救你上来时,见你穿的衣物十分不俗,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的。大哥不敢当,我姓孔名成傅,这里是孔家村,在玉城的的边郊上。”

    孔成傅穿着和王离身上差不多的短衣,肤色有些黝黑,但双目有神,鼻梁挺直,身材壮硕。他忽然道:“哦对了!小哥,你的衣服我让小武娘给你洗了,包裹也给你晒干了,不过你放心,我们没有动你包里的东西。”

    “没事傅哥,你既能救我,又哪里会看上我那点家当!”王离不在乎道。

    “玉城?傅哥说是在回水里发现我的,会不会是我从大殿里的暗流中冲出来的?”想到这里,王离问道:“傅哥,你知道玛多县吗?”

    孔成傅摇头,“未曾听过,小哥是那里的人吗?我还以为你是玉城的人呢!”

    王离有些失望,不过也未气馁,继续问道:“傅哥,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他不知道从大殿出来后在河流中漂了多久,没想到这一问却得到了让他震惊的回答。

    “这个我知道,现在是天保十四年!”

    孔成傅的回答让王离接受不了。

    “天宝十四年?这,这是大唐天宝十四年?我竟然穿越到天宝十四年?这……”

    历史专业的王离清楚地知道,天宝正是唐明皇时的年号!

    王离难以置信,仅是一次误入广寒宫,自己竟然与亲人朋友相隔千年!他不禁失魂落魄,要是自己没有好奇地深究那本笔记,要是自己没有作死地跑去玛多县,自己怎会到这种地步。

    孔成傅好奇地看着王离,见他失神起来,有些疑惑。

    此时一个妇人搀着孔武的手走进院子,百无聊赖的大黄狗见状扑了上去,兴奋不停地甩尾巴,发出呜呜的叫声。

    小武拍着手欢呼道:“吃饭喽!吃饭喽!娘,小武帮你生火。小武要玩火钳,哦!”

    妇人身着长衣,用头巾裹着头发,面目温柔。她好奇地看了看失神地王离,对小武说:“小武别闹,你去看你爹做竹箭。”说完和孔成傅招呼一声,便去西边的厨房做饭了。

    “大哥哥,你怎么了?”小武见王离情绪低落,好奇地问道。

    “啊,没事。”

    王离强笑道,对孔成傅道:“不好意思啊傅哥,刚刚想到别的事情去了……”

    “没事没事,小武娘去做饭了,你先到屋里坐一会,待会咱们一起吃饭。”

    孔成傅说着走到木柴堆边,从堆上捡起一把长柄斧子,开始劈起竹子来。

    孔成傅不仅救了自己,还这样招待自己,这让王离有些过意不去,想到自己在这里无依无靠,却有这样善心的人对待自己,心下感动,他道:“我这都醒过来了,怎么也得做点事。”

    说着将孔成傅手中的斧头抢过来,孔成傅怕手乱伤着王离,任他拿去了斧子。王离对准竹子劈去,却谁知自己虚弱难堪,早已手脚无力,一个趔趄,斧子便劈了个空,砸在木桩上。

    这引起小武一阵大笑,童声童趣,王离也尴尬地挠挠头,无奈地跟着笑了起来。

第五章 这是大姚?

    吃完晚饭,天色仍未见暗。

    向小武的娘陈孔氏道过谢后,王离收拾起自己的行李来。

    “天宝十四年……嘶!”

    仿佛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王离突然倒抽一口冷气,“安史之乱就在今年!”

    安史之乱是唐朝由中期走向没落的转折点,连续了七年之久。王离一生从未经历战火,突然得知自己穿越到千年前即将开始的乱世,不觉欲哭无泪。

    他从包里找出手机,企图确认自己是否真的已经穿越,但在河水中浸泡已久的手机早就无法开机了。

    王离失望地摔下手机,心烦意乱了一会后,开始清点自己从现代带过来的物资。

    除了大殿里的卷轴、帛书、凤簪和方牌,王离仅有坏了的手机,以及空空如也的透明塑料水杯了。

    王离出去游玩从不喜携带太多的东西,也是因此在牛头山起高原反应时,没有相应的药物能够缓解病情,从而导致了之后一连串的奇事。

    无力地放下手中的包,王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唉!早知道有这么个境遇,不弄点玻璃啥的,在这时是稀世宝贝的东西来,好在战乱前能聚集点财富,也能有立身之资啊……不过这水杯也还不错。”

    王离在可惜中拿起透明的水杯异想天开起来。殊不知,不谈战乱,他一个无籍之人若有宝物,怎能独善其身?千年来传承的“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王离却是抛之脑后了。

    院子里孔成傅正在制作竹箭,小武坐在一边出神地看着。

    孔成傅身前有一个火炉,火炉上铺着一张铁网以盖住火焰,只有些许的火星碎碎地向上冲腾。孔成傅挑出大小合适的竹竿,对着火炉小心地烘烤着。

    情绪低落的王离走到火炉边,蹲下身子,听着炉子里霹雳的声音,心情逐渐平静。孔成傅边用长针给竹竿放气,边问道:“小哥,我之前听你问玛多县,你是玛多县的人吗?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了?”

    王离摇头道:“我是江苏人,只是在爬山的时候不小心掉下悬崖,落到山下的河里。我忘了很多事情,也不知怎么到了这里的。”

    孔成傅见王离不肯透露身世,也没有继续追问,他拿起地上的板锉开始错平起竹节来。

    一边的小武却来了兴致,歪着头,好奇地问道:“大哥哥,江苏是哪里呀?在大姚的哪里呀?小武只去过玉城,那里可大了,城中间的大路好宽好宽,都还是石头路,可平整了!还有糖果小人!爹买给小武的!可好吃了!比大白梨还要甜呢!大哥哥,你的家乡有那么大,有那么好吃的糖果小人吗?”

    王离听了头大,小孩子好奇起来都是会问到让人绝望的,他没有理睬兴奋的小武儿,却问孔成傅道:“傅哥不知江苏吗?”

    王离突然想到,这时是唐朝,地域叫法是不同的,他籍贯是苏北的一个普通地级城市,便忙道:“是楚州!对了,刚刚小武说的大姚,是哪里啊?”

    这下是孔成傅吃惊了,“小哥不是大姚人吗?楚州……我虽只去过青州诸城,但在宝齐坊买的《大姚志》上,也未听说过大姚有楚州这一州啊!”

    “《大姚志》?”

    “对啊!”

    小武因为王离没有回答他有些不开心,听到好玩的就又接话道:“就是记录大姚各种奇闻的书,大伯用这个教小武识字呢!里面的故事可好玩了!”

    王离越听越糊涂,这不是大唐吗,怎么变成大姚了?他对孔成傅说:“傅哥,那《大姚志》可否能借我一观?”

    孔成傅咧嘴笑道:“小事哈哈。”说着放下手中用来开弦卡的锯子,进屋取书了。

    一会功夫,孔成傅拿着一本厚厚的、土黄封面的线状书来,王离起身接过,道了声谢,才翻阅起来。

    孔成傅则继续做着竹箭,小武却是搬着矮凳,坐到王离旁,同王离一起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看了很久,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孔成傅的火炉依旧劈啪作响,身旁也已经做好了许多没粘羽毛和安装箭镞的箭杆。

    王离合上厚厚的《大姚志》,由于没有了光亮,他无法继续看下去。但对于这个世界大致了解了很多,心中不免唏嘘不已。

    这是另一个世界。

    王离以为的天宝十四年其实是天保十四年,这根本不是唐玄宗的年号。

    误以为的穿越千年变成穿越世界了,王离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

    幸在不是即将战乱的天宝十四年,自己可以安稳地寻找立身之处,愁在没有了历史的透视优势,一生所学却不能派上用处了。

    这是个与古代极其相似的世界。

    人以读书为上等出路,以文举获得进官的机会,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从而实现人生抱负。

    但最高等得出路,却是学医。

    只是与王离那一世界不同的是,这里的封建王朝统治极为稳固,大姚王朝开国以来已逾千年,其历史中虽有霍乱,却少起义,拨乱反正也极为迅速,这十分颠覆王离的认知。

    他仔细查阅,终于在书中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首先大姚的医学水平相当之高,如中医一般,这里的医学也讲究望闻问切以及君臣阴阳之说,粗看与中医一般无二,细看却有差异。

    这便要说到大的姚国教,道教。

    它不仅名字与前世的本土教派出奇的一致,其他也极为相似。只不过这里的道家设有成体系的道监,名为“清雨阁”。

    据传言,清雨阁乃是万灵娘娘所创,当初大姚正是有了清雨阁相助,才得以灭了前朝大琼。

    清雨阁是统称,具体分为京城的御道阁,州府的巡道台,和诸城府中的玉露堂。

    《姚典》记载:“朝弗阁治,同辖之府台堂之不能司而顾加受焉”。

    意为清雨阁不受朝廷的治理,同地方的官府不能管理辖内的巡道台和玉露堂,只是分配俸禄,授予官爵。

    这种特殊地位使得医道成为大姚人的最高出路。

    清雨阁与王离传统认知的道教不同,这里的教派不传文字,不广传信徒。信教众徒虽然从民间百姓中挑选,但那只是底层人事,多被派往州下一级的城镇中,在清雨阁下属机构的玉露堂和巡道台中从事药师等职位。

    虽是底层人

    事,但于城中地位却相当尊崇。

    药师且非常人能任,须得有资质,要能吸纳“清雨玉露”,是为灵体、能修灵气方可入阁。

    经穿越一事,王离对“灵气”、“灵体”等字眼倒无惊奇了。

    作为朝廷医学层面的中坚力量,药师往往或是家族门阀子弟,或是清雨阁在当地百姓中挑选出来,或从州府的阁中调遣下来的。

    门阀垄断了资源和中高层的药师位子,选拔的多是要坐堂的底层药师,或是“行药师”。而那些调遣下的药师又与选作的药师不同,他们都有妙手回春之能,虽不能说能活死人药白骨,但大多数症结足以药到病除,因而被百姓敬称为药王,地位自是不同。

    归功于药师,这里没有瘟疫等恶劣疾病的恶性蔓延传染,人们的平均寿命较长。

    农户的粮食种植也要依靠清雨阁,作物种子的发放由州府巡道台控制,城中玉露堂代为出售,价格经由控制,官府虽未得把手,但收取农户一定的粮税,以赈饥年。

    但据书中所言,这些良种的亩产颇丰,寻常百姓吃得米粮亩产可稳定在十石,富饶地据说可达二十石,大姚已数十年无粮灾矣!

    王离对此十分困惑,国家关键的粮食竟然不是官府控制,他猜测,大姚皇室很可能是由清雨阁或者其背后势力扶持的,大姚皇室在更多的程度上来说,应当是充当台前掌柜的角色。

    至于那个亩产十石,王离不敢确定这里的计量方式是否同前世一般。

    说也奇怪,穿越异世,这里的文化习俗竟与前世如此相似,一般的文字,一般的社会风俗,只是换了王朝和地域,实在是让人不敢置信。

    “我父亲在我年幼时也是用《大姚志》教我启蒙的。”孔成傅怀念道,“没曾想,已经如此久远了……”

    王离抚了抚厚重的书面,用指尖划过凹印的“大姚志”三个似隶的大字,感受着异世同样令人惊叹的漫漫历史,轻轻问道:“不知令尊……”

    “家父乃青州药王,官至四品巡道台抚台大丞!”孔成傅傲然道。

    王离听到药王和四品官职时大吃一惊,心道原不是普通人家,竟是名门之后,只是为何沦落乡野了呢?

    “小哥,今夜你和小武睡房间吧,我和小武的娘就在厨房里将就一夜。”收起心思,孔成傅抓起地上的制好的箭杆,对王离说道。

    王离听了连忙摆手道:“这怎么行,傅哥你不用说了,我去睡厨房!”

    他心道:“原来之前昏迷时傅哥和嫂子都是睡的厨房,真是古道热肠。”

    王离因此更加感动了,他见孔成傅仍要劝说自己,抢道:“傅哥不必说了,我在这里不仅打扰了你和嫂子、还有小武这么久,那时候昏迷着,我自己不知道,现如今已经无恙,怎么好意思继续烦傅哥呢?若傅哥真的想帮我,就听我的吧!”

    孔成傅见状,不得不无奈道:“好吧。”

    帮着孔成傅和陈孔氏收拾了一下院子,等万籁俱寂时,王离在院中抬头看着与前世一般无二的月亮,思绪一下子就飘回到千年万古后,前世今生遂也模糊了。

第六章 玉城风物

    王离第二天一大早便起床了,出门见孔成傅坐在院子里给竹箭装箭镞箭羽,便打招呼道:“傅哥早啊。”

    孔成傅爽朗一笑,点头道:“小哥起身真早啊,今日清晨我得进小蛮山打猎,晌午时分回来,下午和我大哥还要进城,将一些毛皮和药材卖了,小哥有何打算吗?”

    孔成傅经昨晚和王离一番交谈后,猜测王离并非大姚国人,故问他将来有何念头。

    王离也不可能永远呆在孔家村,孔成傅见了王离包里从未见过的琉璃水晶瓶后便认为,王离身上一定有一些秘密。

    虽然他如今身在乡野,但家道也曾辉煌过,知道那水晶瓶不是凡物。相比之下,那玉簪虽然夺目,也不过是富贵之物罢了,他亦曾见过,不算稀奇。

    陈孔氏昨夜和他说,王离不定是因宝物而逃亡的,不能久留,以免伤及自身。

    孔成傅呵斥她道孔家虽已没落,但他不是见死不救之人,不管王离身上有多少至宝,他孔成傅绝不会去偷夺,不论他是逃亡亦或逆旅,既然已经救下王离,自己就不会袖手旁观。

    这引得陈孔氏不依,她道自己也不是赶他走,只是让丈夫留个心思罢了,她又怎会是蛇蝎心肠之人?

    孔成傅今日便留下心思,虽不是赶王离走,只是想听听王离自己的打算,也好给人生地不熟的王离点帮助。

    王离沉思了一会,苦笑道:“傅哥,实不相瞒,我并不是大姚人,我家乡僻远,难以归还,就先去玉城谋个生计吧。”

    孔成傅听王离说不是大姚人,便心道果然如此,却听他没有打算回去,而是在玉城寻个去处,不由暗想:“莫不是果真是逃亡在外吗?”

    孔成傅不是多嘴多疑之人,心中略有数后只是点头道:“今日下午小哥和我还有我大哥一起进城罢,我父亲生前旧友还有几位可以依靠,我们去帮你说个生计。”

    王离道:“不知傅哥令尊竟然……节哀!”

    孔成傅摇头黯然道:“无事,先父已走多年了。小哥上午就整顿一下吧,那……衣物风俗有别,你穿自己的衣服在大姚会有不便,我的衣绔你暂且将就着穿,也好行事,待一切定当下来,再备置也不迟。”

    “王离哪敢嫌弃!”王离听了忙道:“如此,多谢傅哥了。”

    到了正午,王离正在院子里逗小武玩耍,躺着晒太阳的大黄狗忽然竖起耳朵,后猛地蹿了出去。

    没多久,孔成傅和另一个男子用长的木杆挑着一头野兽走进院子,后面跟着摇头摆尾的大黄。

    孔成傅身后的男子面目白净,长相和孔成傅非常相像,只是多了些文雅的气质。

    小武冲着孔成傅手上的麻袋蹦跳过去,“哦!哦!大白梨!爹给小武带大白梨了!”

    大黄也围着小武转,孔成傅笑着将手中的麻袋丢给小武,用手揉了揉小武的头,随后对王离介绍道:“小哥,这是我的大哥,孔成施。”

    王离打招呼道:“施哥!”

    孔成施温和地点头道:“成傅和我说过你,今日下午小离你就和我们一起进城吧。”

    这时小武抬头疑惑道:“爹和大伯要进城吗?能带小武一起去吗?”

    看着小武希冀的眼神,孔成傅摇头道:“这可不行,爹这次进城可是有事情得办,你看,这头大熊爹还得给卖了呢。”说着拍了拍木杆上挑着的野兽。

    王离这时也才看清那头棕色野兽居然是只巨熊!

    一个竹箭深深地刺入熊的右眼,从脑后穿过,应该是一箭毙命。熊身巨大,虽然已经死去,气势犹在,看着仍然骇人。

    王离惊异于孔家兄弟的勇猛,赞叹道:“没想到傅哥施哥这么勇猛!”

    孔成施笑道:“大多是成傅出的力,哈哈,我就是抬着下山了罢了。”孔成傅道:“大哥你是读书人,这蛮力本就是我做的活。”

    孔成施笑笑,正欲答话,陈孔氏拿着一张粗制晾好的毛皮从屋里走出来,见到孔成施便低首施礼道:“大伯。”

    孔成施和孔成傅放下肩上的担子,将巨熊放在院子里,孔成施道:“这是前些日子成傅猎的紫貂吗?”

    王离知道陈孔氏手中相当漂亮的皮毛,那是紫色的貂皮。

    今日上午陈孔氏用钝刀给紫貂皮铲刮里肉,将这张毛皮大致处理好了。

    看着珍奇,王离不知是何种动物的毛皮,听孔成施一说,便反应过来。

    陈孔氏道:“嗯,正巧昨夜二哥和我说他今日要和大伯一起进城,我就趁今早把它给做了出来,也好让你们顺带着卖了。”

    孔成傅从厨房里找出一把大的剁刀,麻利地砍下熊的左前掌,双手抱着熊掌笑道:“如此正好!也不必卖了,我和大哥此次进城有要事待办,原先我们打算用这个熊掌去探探路,现在多了个紫貂皮,应当更加稳妥了。”

    闻言孔成施点点头,只有王离和陈孔氏一头雾水。

    陈孔氏只知孔成傅和大伯今日进城售货山物,却不知自己夫君

    有别的打算,心中诧异,但没有过多询问。

    小武害怕地躲在王离身后,思索了一会儿就努力拖着装大白梨的麻袋跑进屋子里,想来是怕孔成傅拿了他心爱的大白梨也去卖了罢。

    孔成傅接着迅速剁下巨熊剩余的脚掌,对陈孔氏道:“这前掌你收着,日后留给小武补身体,左前掌得单独装,剩下的两个后掌就包在一起就是,对了,紫貂皮也是单独装,和左掌放在一起。那之前的晒的树芝幻菇也装好,这些是要卖的。”

    陈孔氏轻声哎了一下,孔成傅抱着四只熊掌,和陈孔氏一起去厨房旁的仓房里收拾了。

    ……

    时值日昳,王离估摸着下午两点的模样,他收拾了一下背包,和孔成傅孔成施三人便上路了。

    坐的是孔成施家中的牛车,两头牛共轭前行,牛后拉着一个简陋的板车,板车上虽然铺了厚厚的稻草,但行路仍然颠簸不堪。

    他们走的是官道,孔成施告诉王离孔家村位于玉城的西郊,进城大概需要一个时辰。

    孔成傅坐在车前赶牛,王离和孔成施则是在车上聊天,孔成傅有话没话的搭着,说些趣事。经和孔成施的一番交谈后,王离对玉城和大姚有了更多的了解。

    虽然大姚以文举人,但和王离前世不同,没有百家争鸣,自然也没有儒家释家,这个世界道家是唯一的巨擘。

    文人进学靠的是文心,王离料想这个文心大概是礼乐一类道德标准的人格化,但靠孔成施的只言片语,王离没有具体认识清楚。

    大姚的文举主要分为三类大考,每三年有一次试才,后一年春天开小文举,即文宫正选,每五年,也就是小文举后一年秋天设大文举,即是显圣大举。

    试才过后朝廷不封名号,州府举之为文士,试才榜第一则可获得朝廷御赐,获封显圣文生的称号。

    文宫正选后朝廷封名,赐为文丞,文宫正选榜第一获封大贤文丞的称号。

    显圣大举后封为文贤,与前两者不同,大举之后在皇都有抡才大典,第一者赐为文圣。

    这三个文名称作为文位,榜首文名与同榜文名不同,故而又称榜下第一文位。

    虽无儒家,但文人还是被称作儒士,儒者,文也。只是与前世的儒却无干系了。

    孔成施自身未有功名,他曾参加过一次试才,但落榜了。王离见孔成施言及此事愤恨十足,心道怕有缘故。

    孔成施道:“今科试才正在十月,今年才调任玉城的布令知守是先父的旧交,所以才打算去打点门路。倘若今科再不中榜,我孔家再无光复之日啊!”

    试才有有年龄限制,若年龄越过四十,将没有资格再参加试才文举,只能放弃文道。今年孔成施正到四十,若今年落榜,便真的无缘仕途了。

    孔成施说完长叹一声,王离默然。

    布令知守类似于市长,王离心中有数,他应该是试才文举的主考官。如今正是六月,离十月说远不远,刚好打理门路。

    气氛沉默了一会,孔成傅回头对王离道:“也顺便给小哥打点个营生,哈哈。”

    王离摸了摸鼻子,道:“不必麻烦傅哥了,未曾想你和施哥此行任务如此沉重,我怎能只顾自己让你们受累呢。我一个大男人,找个生计还是可以的。”

    孔成傅佯怒道:“此话休要再讲!今日上午我和你说好的,大丈夫一言千钧,怎能反悔呢!”

    王离正欲劝说,一边的孔成施也道:“小离无需再言,我兄弟俩一定会帮你的。你在这人生地不熟,如何去寻个生机?”说着嘿嘿一笑,接着道:“单说补籍一事,你若没有人、没有银两开路,外衙户部房的刀笔小吏免不了让你脱一层皮!”

    王离讷讷道:“这……这……”

    孔成傅道:“就这么说定了,小哥无需多言。”

    王离只好作罢,对孔家兄弟郑重道:“如此,谢过傅哥施哥了。”

    孔成施一笑而过,道:“助人如助己,何谢之有?哈哈!”

    王离摸了摸头,也跟着笑了起来。

    行程赶了很久,王离远远看见一座高大的城墙,便问道:“傅哥,我们快到了吧?这前面的就是玉城吗?”

    孔成傅吆喝着甩了一下短鞭,道:“前面正是玉城,那是内城西水门。小哥,进城后你随我们先去卖了这些山货,再寻个旅店打发一晚,明日我和大哥还得去一趟太守府邸,以拜谒刘大人。今日你暂且熟悉玉城,也是好的。”

    太守即是布令知守。

    “诶。”

    王离搂了搂怀中的背包,看着越发清楚地玉城和高大的城门,心中突发紧张起来,他心下好笑,暗道:“枉我两世为人,见识旷古,也不过如此啊!”

    不怪王离心中暗叹,他自见了孔氏一家,打听了一些故事后,便以为这世界应与前世雷同。而自己见识超越千古,学贯古今,于是产生了睥睨的心态,也猜想玉城与前世古城相似。

    怎知见这内城门便高大巍峨

    如山,心中自然紧张,但他却并未查及自己心态的细微变化,倒是孔成施笑道:“不知这玉城与小离桑梓孰美?料想应该略逊吧。”

    王离道:“各有千秋,玉城更为古朴些。”

    进城门时孔成傅给城门士兵示了路引,多贿赂了些银两,好言相告。守门的大兵得了银两,像是惯例一般略过马车,故而没查王离的路引,牛车被粗略搜查后便顺利进了玉城。

    过了西水门是一条笔直宽畅的长街,青砖铺得整整齐齐。街道两边是各式的行肆店铺,一排斜斜的幌旗看过去,就有着前世古江南六七分的韵味,只是少了水波温柔、才子佳人了。

    似王离一众的行人不计其数,沿街有走卖的挑担货人,叫卖着日常百货用品,玉城的商业看去十分发达。

    这时孔成施对孔成傅道:“成傅,就先去永宁客栈安顿好吧。”

    等孔成傅应了一声后,孔成施才对王离说:“明日得去先父旧友刘太守府邸打点门路,今日还要去宝齐坊售货山物,这永宁客栈在玉城北面,离太守府和宝齐坊最近,只需沿着这上罗街走,再向北转到稽远路,往北走一些路程就到,今日便在那里过宿吧。”

    “嗯。”王离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施哥,为什么草药不卖给玉露堂,却去宝齐坊出售呢?”

    孔成施道:“玉露堂虽然公道,但价格不如宝齐坊。”

    孔成傅笑道:“玉露堂本身有专门的采药吏,不缺这些,我们若是上门售卖这些药材,他们是不收的。宝齐坊则是不同,民间有经清雨阁允许开设的药材铺店——也多是阁臣家业,玉露堂药材少,且从不外流,民间对于这些药材的需求自然高很多,只是价格颇为昂贵。”

    王离这倒困惑起来,问道:“民间也有人要这些药草?”

    孔成施解释道:“多是清雨阁阁官的家族,用作培育医道子弟,或是供给他们的药铺。常人没有清雨阁的阁承,不经允许,不得开设药铺,那是重罪,要杀头的,民间药材只得流向他们的药铺里。”

    王离看着面容苦涩的孔成施,若有所思。

    永宁客栈是一座三楼规模的旅店,虽然不见繁华,倒也舒心干净。

    孔成傅和小二订了两间一套的天字上房,王离没有路引,即类似前世的身份证,但大姚制度宽松,孔成施和孔成傅二人联作担保,在客栈给王离做了介绍证条,借口在城内丢失了路引,虚拟了一个外地人的身份便无事了。

    三人粗略收拾了一下便出门向东步行赶去。

    王离拎着背包,见孔成傅单手扛着一麻袋药草,行步如飞,走在最前面,不由汗颜,赶忙跟上。

    穿过许多狭长的坊街,终于在一片略微开阔之地看到了宝齐坊。

    宝齐坊位于玉城东北面,有六层高,说是坊,却是楼的样式。

    门外商贾络绎不绝,进了门,第一层极为开阔,两边有许多外有柜台的店铺和叫卖的商贩,楼内镂空结构,抬眼能看到楼顶刻的一个“宝”的大字。

    孔成施告诉王离,这宝齐坊第一层是自由区,任由人们互相交易买卖,书典医材、玉石珍宝,无奇不有。

    向里走了一会功夫,孔家兄弟在一处名叫“正善堂”药铺的柜台前停下。柜台前无人驻足,有些冷清。

    这坐在柜台后的是一个干瘦的老头,见到孔成傅和孔成施先是一愣,后忙站起身子,热情道:“这么多时日了,竟还记得。果然说好会来的,你们两兄弟是个守约的人,哈哈。这旁边的小兄弟也是和你们一起的吗?”

    王离看那干瘦老头虽然样貌丑陋,面皮黝黑,但眼神端正,言语平和,不是恶人奸商之相,便点头道:“我和傅哥施哥一起来的。”

    干瘦老头看着王离,没有问多少,问孔成傅道:“这回又带了多少?”

    孔成傅将麻袋提到柜台上,呵呵道:“树芝有四十斤,幻菇是三十斤。许掌柜的,你瞅瞅?”

    许掌柜拎了拎麻袋,笑道:“我还信不过你们吗?哈哈,这价钱涨了些许,一两树芝是一百九十六文,四十斤就是……”说着拿出一个算盘,开始飞速算了起来,“是九万四千零八十文钱,合计九十六两银钱!这幻菇是二百四十五文一两,三十斤是……九十两银钱,合计一百八十六两!”

    言毕,“啪”地一声拨了一下算珠,问道:“没错吧?”

    孔成施道:“没错。”

    点了点头,许掌柜回头喊了小僮去拿银子。

    王离想了一会,大致弄清楚了大姚的换算标准。一斤应是十二两,一两银子约为九百八十文铜钱,这一百八十六两有十五斤重,也是一笔巨款了。

    没有等多久,孔成傅取过装银钱的木匣,打开检查后,用手掂了掂,便将药材交给许掌柜,一番道别后,和孔成施、王离离开了柜台。

    那许掌柜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忽是想到了什么,紧紧盯着王离,直至他消失在人群之中,方回过神来。

第七章 另生变故

    “傅哥施哥,这宝齐坊有卖奇珍的店铺吗?”王离看着繁多的店铺,不由问道,“这宝齐坊可真大,光一楼竟就有如此规模,不知一楼之上是何光景。”

    他此次来有卖掉包中水杯的心思,王离寻思这水杯虽然奇异,但质地毕竟一般,无法相比于玉石一类的珍宝,故而想找一个买卖奇珍的店铺,好卖个高价。

    孔成傅小心揣着木匣,笑道:“这宝齐坊冠的就是‘千奇百怪,无所不有’的噱头,若说奇珍,当属最多的店铺了。至于一楼之上,我只知二楼是宝丹楼,三楼是宝器楼,四楼五楼是拍卖场。据说宝丹楼有药王真丹,不知真伪。六楼不知是做何用,从未听人说过。”

    王离听到拍卖会场,心中一动,要是这水杯能拿去拍卖,应该会有高价,却听孔成傅继续道:“不过那拍卖会场也不是开放的,要有宝齐徽方有资格参加每月的宝齐会场。”

    王离苦笑道:“看来只能在一楼逛了。”

    一旁的孔成施好奇道:“小离要出售什么吗?急用钱的话大可和我们说,不必舍了珍爱的什物,免得日后追悔。”

    王离摇摇头,“谢过施哥,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你们已经帮了我这么多,王离哪敢再言伸手?”

    孔成施听罢也不再说这事,便和孔成傅道:“成傅,我们和小离一起去吧,省的他刚来此地,被人坑骗。等结束再去太守府投名帖也不迟。”

    孔成傅额首,“这是小事。”

    王离大喜,忙道:“多谢施哥傅哥。”

    寻了许久,终于在一楼东南角找到一家三人一致认可的门店。

    店铺不大,似是走的高端路线,来往停留的人也稀疏,买东西的人则更少了,多是询问一下价格后便离开了。

    王离三人趁隙走到柜台前,未待王离开口,孔成傅便大呼道:“掌柜!谁是这里的掌柜!”

    应声一个富态的人小跑出来,擦着头上的汗,道:“来了来了。”等看到孔成傅三人后,见他们都穿着短麻,又冷下脸来,问道:“不知三位客官想要什么?”

    王离问道:“掌柜可收奇宝?”

    那掌柜一愣,圆脸上猛地刹住一个嗤笑,:“奇宝?咳……”

    他顿了顿喉咙,道:“你们是城郊来的吧?玉城确实玉矿多,但都在城西南边,不在郊野的,你们可能拾到了什么石头,那不是玉的!”

    见这掌柜瞧不起自己,王离皱了皱眉头,忍声道:“我说的不是玉石。这位掌柜,可否里面说话?”

    见那掌柜还想说什么,孔成傅在一边忍不住道:“你这人真不地道,我们来这和你谈些生意,你怎如此话多?待看了东

    西,要就谈价钱,不要我们就走,几句话的事情!”

    掌柜看了看壮硕的孔成傅,憋回了正欲说的话,悻悻道:“那你们进来谈吧。”

    王离绕过柜台,走到店铺里面,见店铺里一面陈罗着许多美玉,一面则摆着许多未曾见过的精美物件,心下有些惊奇。胖掌柜看到王离吃惊的样子,心中鄙夷,也有些畅快,柜台前受的气通了不少,夸夸其谈起来:“哼!这些都是上等的烟罗玉,都是从东坑里直接打磨后运出来的标件,至于那些,文玩古董,奇珍异宝,一个不差。”

    孔成施仔细看了一会后,冷笑道:“你这烟罗玉是不是东坑,我不知道,但连普通的烟妆罗敷一个都没有,说是上等的残品才对。至于这文玩古董,都是天保年间浇了茶汤的民制仿品,说是把玩尚可,若是买来用作礼谒,或是装饰,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那掌柜愣了愣神,没想到这些乡人竟然有这样的见识,正欲辩驳,

    却又听孔成施叹息道:“我竟看走了眼,本以为你这里都是些真正的奇宝,所以店前罗雀,原是假货高价,骗人的把戏。小离,成傅,我们走罢!”

    说着率先向外走去,王离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胖掌柜,和孔成傅跟了出去。

    胖掌柜恼羞成怒,狠狠道:“呸!什么乡下野人,也敢来宝齐坊逞威风!”

    他转而意念一转,想道:“这乡人也识货,身上怕是真有什么宝贝!唉,不该这么鲁莽,早知道得哄住了先留下来,再夺了那宝贝的!不行,我得去找许家二郎谋计一下。”

    这掌柜以为孔成施走是为他先前的瞧不起人,却不知是因为他欺诈旁人,售卖假货的缘故。

    有了计策,他匆匆关上店门,正准备向城南赶去,可突然想到了什么,偷偷追着跟上了王离一众。

    ……

    一边的孔成施在询问王离打算卖了何物,好清楚是何价钱,免被人巧取豪夺。想到刚刚的经历,王离有些后怕,道:“是一个水杯。”

    孔成傅吃惊道:“那个水晶杯?”

    孔成施疑惑地看着孔成傅,问道:“成傅你知道?”

    孔成傅点头道:“那是救小哥上来后,帮他收拾行李时看到的。我从来都没见过有如此干净透明的杯子,就像水一般,极品烟罗玉怕是也赶不上。”

    这下孔成施有些吃惊了,他道:“若极品烟罗都不如,那这是何等的珍贵!小离,你缺钱用大可以和我们说,不必卖了这个宝物啊,待你日后生活稳定下来,大可再还给我们就是。”

    孔成傅也认同道:“这卖了实在不值。”

    王离哭笑不得,他摸了摸鼻子,不知道怎

    么说好,只好道:“这杯子对我没有用处,意义不大,不如换了钱财实在一些,这样的宝贝放在我身上也不安全,若是能卖出去,我也踏实一点。”

    孔成傅见王离执意想卖了那水晶杯,心道:“这就奇怪了,原以为他是为了这个水晶杯才流落大姚,按理说应该闭口不谈,现在却急着卖掉,那他来这里恐怕是有其他原因。”

    经和陈孔氏那一夜谈过之后,孔成傅心中一直担心着王离的来历,也怕惹来祸端,如今见王离一意要卖水晶杯,用一个稀世珍宝去换钱财,他才彻底放下心来。

    他道:“小哥,你先收着,这倘若操之过急,我恐怕有不测之祸。”

    孔成施也道:“确实……”说着沉吟了一会,继续道:“这样,今夜有忘水阁会,我的一个好友邀我一聚,他是玉露堂承堂药首,颇有财力,我到时候问问他对这有没有兴趣,知根知底的朋友,我们都放心些。”

    “那……如此,多谢施哥了。”

    孔成傅笑道:“小哥,我和大哥得去太守府,你就在这上罗街北逛上一番,也体会一下大姚的风土人情。从这再往南一点,有一个烟罗湖,十分秀美,玉露堂就在湖东。哦,对了!我先给你十两银子,你在外游玩,怎能没有钱两!你且当我和大哥借你的,到时候等你的水晶杯卖了,再还我不迟!”

    孔成傅从木匣里取出十个小银锭,要塞给王离。

    王离没有接过来,忙推辞道:“这如何使得!我自被傅哥救起,已经给傅哥施哥添了那么多麻烦,怎能再……”

    话未说完,孔成傅打断道:“这话不能说,你不是歹人,我助你则是正常,又不是图你的水晶杯!哈哈哈哈,小哥,等你的水晶杯卖了出去,到时候成了有巨富,可不能忘了我!”

    王离挠了挠头,道:“这怎么会。”

    孔成施也道:“小离你就收下吧,先父在世时也是悬壶天下,广济百姓,你既然被成傅救起,我们再帮助你也是一行善事,等你身有资产时,再还就是。大丈夫不必婆婆妈妈,拿着吧!”

    说着将孔成傅手中的十两银子硬放在王离手上,王离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我先收着,等卖了水晶杯,我就还给傅哥。”

    ……

    而此时混在人群中,紧跟在王离三人后面的胖掌柜心头则是如火烧灼一般,什么“水晶杯”、“极品烟罗玉”等词断断续续地传入他的耳中。

    他心想:“这乡巴佬竟然有这等宝贝!得亏我跟踪打听了一下,不然,凭许老二那性子,不见肉影子不动身呐!”

    强压下心中的贪婪劲,他匆匆向城南赶去。

第八章 裁冰诗会

    告别了孔家兄弟,王离将十两银子放进包里,揣着包向孔成傅所说的烟罗湖不紧不慢地走去。

    正值六月,温度日益炎热,走到湖边时,王离已经有些出汗,但当看到烟罗湖的美景后,一身疲惫便减轻了许多。

    沿岸一排的垂柳,袅娜娉婷。放眼望去,烟罗湖呈带状,不大但湖水清澈,看着十分舒心。

    湖中央有许多画舫,船头依稀能看到几个衣带飘飘的身影,配上远处近景的阁楼,如此之下,江南韵味便有**分了。

    “倒和前世没有区别。”

    王离倚着一颗柳树,眺望远处的画舫,见这山水、行人皆与前世无二,不由感叹。

    “咦?”

    沉醉了一会风景,王离发现画舫都向西边游去,心下好奇,也踱步沿岸走去。

    向前走了百步,湖水渐收,却是回水注入烟罗湖的入口处,王离见一道白色石桥横跨在湖面上,桥南桥北都聚了不少人,都是文人衣冠,三五成群,人声嘈杂,不知在说些什么。

    此时画舫停在桥前,桥上顿时安静了许多。

    离得太远,看不清楚桥上发生了什么,王离走到桥下,正准备找人询问这是何事,却听桥上有人高声道:“徐显圣今日可有名篇?”

    王离寻声看去,见一蓝袍男子立在桥中央,背手而立,对着桥下的画舫道。

    那蓝袍男子身材挺拔,王离虽隔得远,但依稀能看出俊朗的容貌。

    “君彦今日未成文字,不知许大哥心中如何?”

    只见一排画舫中站着几道身影,中间的一人身着青色长衫,皮肤甚白,王离在桥下看得清楚。那人生的极其俊美,眉浓而如墨剑,双目似含星辰,神采飞驰。

    王离从未见过有如此好看的男子,他虽然白净些,但只是普通容貌,羡慕也是难免。

    那男子临风而立,站在船头,朗声道:“今日是忘水阁会,今秋十月便是试才,距小文举不到一年的时间,君彦不日便要进州南下徇阳,以试文宫!众同学可愿于今夜参加我裁冰社的诗会?好一趁风光,以敬吾等少年豪气!”

    声音清如洌水,却有翻卷浪涛的豪迈之气。

    桥上的文士闻言应声不断,唯有桥中的蓝袍男子面有不快,那俊美男子问了他,却不待他回答便言他物,如此行径使得那被称为许大哥的蓝袍男子有些难堪。

    “哈哈哈哈!如此,今夜人定之时,同贤请聚于青云楼上,吾等无诗不归!”说完,青衣少年向桥上的蓝袍男子拱手道别,乘舫而去。

    “哼!”蓝袍男子挥袖冷哼了一声,

    心道今晚裁冰诗会上定要让他出丑一番!

    “忘水阁会……”

    孔成施去太守府前说,今夜忘水阁会他将和好友一聚,现在又在此处听到忘水阁会,那些文士今晚要做诗会,王离本以为这忘水阁会是庙会一类的赶集商业活动,如此看来似乎更像是节日活动了。

    “公子,你看,那里有个农户诶!他头发怎么这么短?他来这烟波桥凑热闹,难不成也想去青云楼,也想去参加诗会吗?”

    “晴儿!小声点!不要这么说别人,他可能是路过这里罢了。”

    “嘻嘻,没事,他听不着的。咦!公子你看,他拿的包裹好奇怪啊。”

    “嘘,快别说了!”

    王离黑着脸,转身看见一个白衣少年和一个穿着翡色衣服小女孩,没好气道:“小屁孩,人不大心到挺大的,还会以貌取人了!你家大人怎么不管管。”

    白衣少年拱手道:“这位兄台,晴儿言语不知轻重,还望海涵。”

    那白衣少年带着像襆头一般的头冠,冠后两个长长的黑色软脚垂在乌黑的长发上。少年肤胜凝雪,纤眉杏目,声音似玉石玎玲,悦耳至极。

    王离看他举手间一股娇柔之态,说话细声慢语,不由得浑身难受,心中奇怪为何今日碰到的都是些奇人,他摆手道:“无妨,但加管教即可。”

    小女孩不高兴了,道:“哼!什么大人,这是我家公……少爷,可别乱说。我不小了,明年就成笄了!再说了,我也轮不到你来管!你就是乡野农户,难道你还能去参加诗会吗?说来你还不定识得字呢!”

    大姚唯称父亲作大人语,却是王离习惯未改,出了差错。

    王离有些生气,倒不是为那小女孩说自己是乡野农户,他的确穿着农人的短衣,只是为她低眼看人的模样,似乎农人天生低贱一般,之前在宝齐坊已经受过一次气,虽然时境不同,但一直接受平等思想的王离忍不了这个。

    他道:“小屁孩就是小屁孩,农户怎么了?农户不能学文做诗了?你家主人都还没说什么,你倒是话多。”

    “你!”那小丫鬟气得咬牙切齿,她气急败坏道:“有本事说大话,你现在作个诗看看!”

    “晴儿!”白衣少年柔柔地斥声道,“谁能在顷刻间成诗?不要说那些刚过试才的文士,就是那文圣作诗,也是腹中先有稿底,或者是已经偶得几句,才能应急而做佳句。晴儿!不要胡闹了。这位兄台,请你不要在意……”

    “无妨无妨。”王离受不了他娇柔的语气,听着浑身难受,忙打断道,“此事无妨。”

    就在

    少年舒了口气时,却听王离继续道:“就算是张口即来,又有何难?”

    “啊?”

    王离心道:“前世那么多诗词,我不是信手拈来?小妹妹,哥哥不是欺负你,是生活要给你上一堂课,叫你还敢瞧不起人!”

    王离装模作样地背手低头,故作玄虚,低首沉思了一会,后抬头朗声道:“门径俯清溪,茅檐古木齐。红尘飘不到,时有水禽啼。”说完,假惺惺道:“诗名,《溪居》。”

    那主仆二人都是识货的人,没想到这身着农衣的人竟真的作出了一首不错的诗!

    沉寂了好一会,王离等得不耐了,那少年看着王离不同常人的短发和清秀的面容,拍手称妙道:“神韵幽静,虚实相生,虽只四句便能有如此境界,实在是妙!本宫……先生叫我段宿白就是,不知先生高姓大名?晴儿,还不快给先生道歉。”

    小女孩瘪了瘪小嘴,低着头,想争辩那定是他抄来的,或是早就备好的诗,但听着姚渐雪不多见的严肃语气,心服口不服道:“晴儿失礼了。”

    王离看着晴儿怏怏不乐的样子心中大快,他挥手道:“小事,你这小姑娘今后莫要这样了!须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呐!”

    晴儿被他说得两眼汪汪,憋着嘴,都快要哭出来了。

    姚渐雪听了眼中却是一亮,心中反复琢磨着“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句话,愈发觉得精妙。

    王离说完便要离开,好做出一副高人留行不留名的风范,姚渐雪却喊住道:“先生请留步!”

    王离疑惑道:“还有何事?”

    “今晚的裁冰诗会,不知先生可愿参加?先生放心,我会和徐公子说好,先生若是有意,今晚直接去青云楼就是。对了,不知先生姓名?”

    见姚渐雪追问,王离只好道:“就不必称先生了,我姓王名离,离忧、离别之离。那裁冰诗会就算了,听那船上的公子说,这是文士集会,我非文士,还是不去凑热闹了。”

    说完不再理睬姚渐雪的劝说,挥手走上白桥,向永宁客栈而去。

    他也想去参加这诗会,初来乍到,好多认识一些朋友,但先前已经和孔成施说好,今晚要问他的同学是否有意于水晶杯,他得准备好,可不能放孔成施鸽子。

    况且再者,王离虽有文才,也背过许多诗词歌赋,说唬人尚可,若是真的分韵写诗,且要应题应景,他王离是不敢说稳当不出篓子的。

    而且他还不了解这里的文学具体情况,如果贸然急于表现自己,注定是没有好处的。

    “得慢慢来啊!”

第九章 夜入虎口

    回到永宁客栈的王离恰好遇到投完名帖的孔成施和孔成傅,三人闲谈了一会就回房休息了。孔成傅定的是两间客房,王离单独一间,他和孔成施一间。

    回房后,孔成傅将怀中的钱袋拿了出来,细点了一下,忍不住叹道:“真是个无底洞!那些奴才真敢拿的!”

    孔成施无奈道:“若不是试才在即,我也不愿让你受罪!唉!可惜我孔家不能继承父命,再进清雨阁,不然,我也不愿读那无用之书!”

    “大哥!正是为了报仇,你才更要忍辱负重,待日后有了实力,才好报家仇啊!”

    “唉!”

    ……

    等到黄昏时分,贴着永宁客栈西边的稽远路开始热闹起来。

    女人都走到街头,有钱人家走到首饰店里挑选精美的发钗,普通人家男人也会为妻子置办一个银质的发簪,或是用旧的再熔一个新的。若实在贫苦,则是做个木钗,以表心意。

    孔成傅揣着算好银两的钱袋,悄悄溜出了永宁客栈,却不料被闲逛的王离碰个正着。当王离问他做什么时,这壮硕的汉子竟羞涩道:“这不是忘水阁会嘛,我寻思着给小武娘买个发簪。”

    想到孔成傅不好意思的样子,王离不禁好笑,反差萌真的是萌地猝不及防。

    到了人定时,街上的人没有减少,却是更多了。

    孔成施备好了钱袋,准备去应邀。

    王离也打算去别处看看,他没敢将背包留在客栈,索性拎着出门了。

    见到孔成施,他随口问道:“施哥今晚在哪里应酬?”

    孔成施换了白衫,他整了整衣襟,道:“哦,是在青云楼。”

    乍听着耳熟,一想原是下午那些文士要办诗会的地方,王离道:“我同施哥一起去吧,我正好去坊街去看看。”

    孔成施道:“也好,若他对你的水晶杯有兴趣,我便去找你。你就在青云楼下东坊的街道上游玩就是了,结束时我去找你。”

    出了门,街道上早已是华灯满城,虽是临近深夜,路上依然是人潮涌动,俨然一副盛世景象。

    青云楼在城北坊区东边的黄金地段,挨着着烟罗湖,隔湖对着的就是玉露堂,是文人士子、达官显贵常来的酒楼。

    酒席上也有歌姬唱曲助酒,这是雅兴,卖艺不卖身的,最为著名的便是青云楼的头牌歌倌秦佩儿,容貌清丽秀雅,再加上一身不俗的琴技,歌喉声色绝妙,宛转天然,没有寻常歌姬矫揉造作之病,故而颇得文人士子称赞。

    随孔成施走到青云楼时,陆续地看到三俩青衫文士向楼上匆忙赶去,应该是去参加那裁冰诗会。

    王离在楼下和孔成施道别,便缘着楼前的烟罗湖随性观赏起来。这里夜晚自然是没有路灯的,但好在月亮皎洁,伴着酒楼的明灯,倒不至于是黑灯瞎火,让人摸不着方向。

    青云楼前有一条沿湖的坊街,沿街除了一些胭脂布纺的门铺,都是酒肆瓦舍之类,青云楼便是酒楼,属正店,是玉城规格最大的酒楼。

    王离向北走了一会,在街的东边发现一个用瓦棚搭的勾栏,栏前聚着许多人,有的牵着扎鬏的孩子,前排的直接坐在地上,好让后头的人见到栏台。

    王离走到人群一侧看去,是一个老头在台上说书,那老头穿着黑色的长衫,天色黑暗,借着栏台边的两盏灯笼,只看得清他是两撇胡,胡髭向下蔫拉,下巴也有长长的山羊须,细长眼睛,干瘦模样,腰板很直,看着与前世的康南海倒颇为神似。

    只听那老头只说不唱,挥手一指,道:“说那混元太古,神仙俱明,有山川修怪,虎豹炼精;有日月化妖,草木成灵。

    时不知何许万年之前,九州南部沃土次州,过弱水有凤凰一脉。兹族中有一年幼火凤,乃是凤族魁长之女,其生性顽皮,因贪恋人间风物,于族迁中擅留大琼王朝,遭歹人设陷被捉,要将她献与大琼皇,以祝太平。途中而被一个男子所救,将之放去,此火凤为报救命之恩,赠以一支自己炼制的玉簪法宝,方才离去。

    百年之后,那火凤天资绝世,早已修成道果,奉族之命往弱水河镇杀妖兽猰貐。彼猰貐头作人脸,却是牛身,通体赤红,身长百尺,其高丈六,藏于弱水河里,白天便出而啖人饮血,夜而伏河不出,乃十足一等之恶兽。火凤乃为灵兽,原不惧猰貐,但她刚出世事,不知险恶,被妖兽猰貐毒伤在昆仑山上,妖兽正要狠下杀手,却听空中一声厉喝,未及反应便被人一剑斩在昆仑之巅。

    那斩杀猰貐之人竟是百年前救火凤的男子。原来那男子自见了火凤化成的人身之后便倾心不已,但仙凡途殊,男子心中不甘,出走大琼,寻访仙道,终拜在仙门之下。百年辗转之后,他飞经昆仑,正遇到火凤被伤,心急之下祭出法宝,将妖兽斩下。

    两次相救,那火凤对男子也是早就心生爱慕,于是两人结定终身,共修仙道。

    千年之后,九州大乱,男子为救苍生,与火凤说去寻找当年玉簪,那玉簪他一直珍藏,怎会丢失!却是孤身一人,力敌妖魔,凭一己之力,执剑与众神诸仙同灭在星宿海,自此九州神销仙匿,天下太平。

    可怜那火凤在回水等待,虽知那男子永远不会归来,却日日夜夜,年复一年。如今沧海桑田,大琼早已被覆灭,人们流传着这个传说,感叹其真情不灭,将这回水称作不归河。

    虽已经隔了万年,但据说,每到这个时候,总有一道凤凰模样的云霞在天际徘徊,似在等待什么,久而不散……”

    说完就

    在众人叹息感慨时,老头用醒木一拍,惊起众人后,高声道:“正所谓,

    ‘九州犹传显赫名,剑扫诸仙鬼神惊。

    可怜红颜心未死,仍照彩云待君卿。’

    这忘水阁会纪念的便是那舍爱救世的一对痴心人,若有真爱,在今夜可打一支簪钗,赠与佳人,以表今生无悔之真情,复何憾哉!我这瓦舍里有簪有钗,金银木玉,应有尽有!今日老头亏一点,木钗只收十文,银簪二两银子!你要金钗?只要四两银子!什么?你只有百文?滚蛋……”

    ……

    姚渐雪在人群中听那老头信口胡诌,不由得冷哼道:“尽是些江湖段子,这忘水阁会的来由何时变成神话了?本以为是个什么新鲜的东西,听着也不过是爱恨情长的俗套故事!”

    身旁的一个女孩咯咯笑道:“公主,不是你自己要来的嘛?好好的裁冰诗会你不去,非要出来看看市井,怎么样?又失望了吧?我看那徐君彦徐公子人就挺好,文才绝世,品貌一流,不知道你的身份,还那么热情,是真真的好人呢!”

    姚渐雪有些恼了,轻轻揪着晴儿的小耳朵,低声道:“小蹄子莫不是看上徐君彦了?敢情儿我把你逐出宫许给他做妾?哼!尽会犯花痴!说了多少次了,在外面叫我公子!我要是被发现了,被母后召回宫里,你也没好果子吃!”

    晴儿挤着大眼睛,假装疼道:“哎呀!痛痛痛!晴儿知道了,公子别揪晴儿的耳朵了!晴儿听公子的还不是。”

    姚渐雪得意地收回手,挺胸背手,修长的脖颈雪白细腻,“若说那徐君彦,不过尔尔,只是个试才榜下第一罢了,我大姚显圣何其之多,不差他一人!他虽不知我是何人,岂会以为我是寻常人?热情也是有意罢了,不是真性情。那裁冰诗会,我本以为是能一睹玉城文士的贤才,谁知也不过如此,都是些莫名虚情的空壳诗物罢了!那许盛在诗会上还不停刁难于我,想着就烦。”

    想到在诗会上,许盛借徐君彦邀请自己这个“外人”参加诗会的借口不停为难自己,姚渐雪就觉得胸口气闷。

    她口中的许盛,便是王离下午所见的蓝袍男子,徐君彦下午让他丢了面场,故而今晚他抓了徐君彦带着不是文士的姚渐雪参加诗会这个事由,百般刁难,姚渐雪却是被误伤了。

    “我好不容易溜出来,想散散心,怎么都是些糟心的事情!不过说来,今日下午遇到的那人倒挺有文才的,诗作隐逸,却不应景,应该不是临时做的诗篇,但那短短一篇诗作便能看出他何其端正的文宫,只是太厌世了些。”

    “嘻嘻,公子动心了?”

    “呸!再敢胡说,看我不撕你的嘴!没大没小,你别跑,小妮子!”

    “公子别,晴儿知错了,哈哈哈……”

    姚渐雪追着晴儿打闹,夜已经不早,黑暗中不觉一头撞入一个人的怀中,惊得忙躲开来,抬头一看,奇道:“咦,是你?”

    王离有些纳闷,刚刚远远地瞥见两个熟悉的身影,黑暗中也没有在意,正看着那老头子推销自己的簪子,不料却被人一下撞着,扑面一阵清香,低头一看竟是下午见到的那个段公子,看着他精致的面容,想到他娇柔的姿态,心中一阵恶寒,忙退后两步,拉开距离,拱手道:“是段公子。”

    晴儿走过来,看到王离,也是奇道:“是你!你怎么也在这里?”

    王离好笑道:“我刚好路过,见这有说书的,便驻足听了一会。段公子,你不是参加裁冰诗会了吗?结束了吗?”

    姚渐雪整了整衣冠,道:“啊,如今该是结束了吧,我没有待到结束,是半途出来的,顺着坊街无意看到这勾栏,见他说的是忘水阁会的故事,也才听了一会。”

    “哈哈,那老头说得一般,都是滥调的故事……呃”

    ……

    “罗胖子,这么大个地方你怎么找人?这黑不溜秋的的,看人还不容易呢,还,还说什么水晶杯?要是让二爷白跑了,老子断了你的狗腿!”

    “二爷,我亲耳听见的,他说要去找人卖了,我寻思这么个宝贝,怎么不也得来青云楼谈价钱吧?咱们在这守着,肯定能等到他们!二爷放心,那小子长啥样,我记得清清楚楚,保准不错过!”

    “罗掌柜,你这话可不对了,谁说买卖宝贝就得去青云楼谈价钱?我家二爷那么多件宝贝,不全在巷窑里淘的?我还跟着沾了光哩!”

    走在正中间穿着水蓝色长袍的男子听着长随的奉承,正是神清气爽,但想着越发不对劲,却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只好怒声道:“他妈的,罗胖子你要是找不到那个人,老子找人抽死你!他妈的,大半夜了,龟孙子连个影子都没有!”

    那身旁的胖子擦了擦汗,连声答是,心中却颇为不耐,另一边的家仆以为拍上了马屁,忙逞能道:“二爷,小德子帮你抽!”

    那胖子正是王离和孔成傅、孔成施下午在宝齐坊碰到的无良商家。他自跟踪了王离三人后,便去找了许况商量谋计绑架王离,豪夺宝物,于是趁着夜色,打算在青云楼下的坊街守株待兔。

    谁知这一等等了两个多时辰,却仍未见王离的身影,于是罗胖子提议顺着坊街搜寻,终于许况忍不住,开始对罗胖子破口大骂起来。

    这许况是许家嫡子,排行老二,与那许盛是同胞兄弟,只是许盛走上文途,而许况不爱读书,只爱遛马章台,喝酒赌博狎妓样样俱全。

    许况为人不大灵光,虽是纨绔,却常被人欺诈,但事后仍不自知,沾沾自喜,以为得了便宜

    。若是察觉被戏弄了,对人是狠辣无比,仗着父辈的权势,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许盛虽然气量狭小,但善恶分明,多次斥责许况,这许况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为学士子风流,但奇在不去雅楼,听歌姬弄曲,偏偏喜欢巷窑。

    曾经在巷窑里被人激将,一气之下买了不少妓子的贴身什物,还赏了长随一件,两人自以为是风流美事,却不知早被玉城士子当做笑料了。

    “那呢!二爷你看!就是他!就是那个穿短衣的小子!”

    罗胖子顺着坊街走,到那个简陋的勾栏时,借着勾栏灯笼的灯光,正巧看到姚渐雪撞到王离身上,不由激动指着王离,朝许况道。

    “看到了看到了,老子不瞎。”

    许况不耐烦地拍下罗胖子的手,道:“你给我小点声,咱们是去绑架,扯那么大嗓子干嘛?小德子,你去用棍子把他敲晕了,别整出人命,罗胖子去用麻袋套住他,不能绑到府里,被大哥看到了又是麻烦。嗯,就去我城南的院子里吧,那里空了多年,也没人住,正好下手。”

    小德子望了望,道:“但那里有两个人,绑一个岂不是动静太大?”他把晴儿看漏了。

    许况想也没想,道:“两个都给老子绑喽!”

    小德子哎了一声,待人群消散,拿着一根不细的木棍,和罗胖子悄悄走到王离身后,两人对了眼神后,小德子拎起棍子猛地一抽在王离头上。

    王离正说着话,突然头部一阵剧痛,没来得及反应便晕了过去。

    罗胖子麻溜地套住王离,姚渐雪被这突如其来的两人惊得刚要尖叫,小德子毫不玲香惜玉,又一棍子甩过去,便双眼一黑,和王离一样晕了过去。

    “二爷,收工!嘿嘿,还好我带的麻袋够,这两人刚好装一块,小德子,你和我一起搬。”

    罗胖子拎着王离的背包,和小德子将王离二人搬上许况的马车,三人在夜色中向南驶去。

    而惊呆的晴儿捂着嘴,满脑子都是完了,此次是大姚皇室南巡列道,到青州时姚渐雪偷偷溜到玉城的。若要搬救兵,也来不及呀,可要是和玉城布令知守说,不说他信不信,她也见不到太守呀!

    这时小丫鬟开始慌张起来,急的快要哭了出来,最后只好一跺脚,病急乱投医,去找徐君彦帮忙了。

    勾栏上那说书老头看得清楚,望着许况三人远去的方向,捻了捻胡须,忽是轻笑着挥手一招,凭空消失在台上,勾栏和百姓竟然化作泡影,如烟雾般消散在浓浓的夜色里。

    待许况三人赶到城南许家闲置的院子,将王离二人随意绑了手脚放在地上后,便开始仔细翻查王离的背包来。

    “这银子?小德子,赏你了!”

    小德子欢天喜地地接过王离未舍得用的十两银子,却见许况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全透明的杯子,不禁眼都直了。

    “罗胖子,就是这个吗?”许况第一次见到这种宝物,也小心起来,双手捧着杯子,咽了咽口水,“妈的,发了,老子牛逼了!”

    罗胖子眼珠子盯着那水晶杯,一动不动,想去拿杯子,却被许况瞪了一眼,讪讪道:“再看看有没有别的东西了,我还听到有什么极品烟罗玉的。”

    许况闻言继续翻了翻,有一张巴掌大的帛书,写着四个他们不认识的字,还有一张没字的卷轴,一个方牌,一个玉簪,以及一个琉璃制的方形镜子,那正是王离进水的手机,他们不知道这是何物,因为后壳是玻璃,只认为是琉璃镜了。

    “这真是个好东西!”罗胖子看着许况手中的手机,烛光在后盖上折射出绚丽的光彩,让三人眼都看直了。

    “二爷,你说,这宝贝,咱们?”罗胖子搓了搓手,舔脸陪笑道,“好歹是我胖子的苦劳,那水晶杯和琉璃镜,二爷怎么分我一个呗。”

    许况把玩着手机,用后壳照了照自己,没有理睬罗胖子,小德子揣着十锭银子,嗤笑道:“罗胖子你也好意思开口,今天二爷陪你白跑了不少路,在街上等了那么久,合着你带我们没头撞呢!你还有脸讨东西?哼,这些东西你想也别想碰!”

    许况摆摆手,装模作样道:“诶,别这么和罗掌柜说话。罗掌柜,原先确实是你的不对,啥都没搞清楚,就来找我去绑人,结果瞎等了那么久,还是我二爷运气好,才碰巧遇上了,你就出了一下力,按道理说,和小德子一样,给你几两银子就是了,但二爷我从来不是坑人的主,这样,剩下这几件,你挑一个走,这小子能把这些都放在一起,说明都是好东西呀!”

    罗胖子脸都气歪了,心道你糊弄谁呢,要不是他罗胖子给许况说了这件事,他许老二还在窑子里睡大觉呢!再说了,这其他几个东西,明眼人谁不知底细,也就那个玉簪能值点钱了。

    虽然心中恼怒,但在许况面前罗胖子不敢发作,便低声和许况讨价还价起来。

    一边的王离听得明白,他被敲晕后不久便醒了过来,只是被姚渐雪压着,有些喘不过气。

    姚渐雪还未清醒,王离一路上被她柔软的身子压着,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香味,觉得煞是好闻,但一想到压着自己的是个男的,心里有些惶惶:“我不会是弯了吧?”

    等他们到了院子后,两人被分开绑了手脚,王离才缓了过来。也听明白了这歹人中有一人竟是下午卖假货的那个胖掌柜!

    在感叹世事多欺之余,听他们三人为了争夺自己的塑料杯和手机来,又不知是哭是笑了。

    “是憨贼吗?不识货啊这是!”

第十章 情系危难

    王离双手被反捆着,麻绳系得很紧,不过双眼没有被蒙上,王离躺在地上,看清楚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他正在一个不大的天井里,姚渐雪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仍未醒来。王离虽然被敲得更猛,但不知为何,他除了起初的剧痛和晕了一会之外,没有太多的感受,也是没多久就清醒过来。

    王离不由为姚渐雪担心,“这段宿白不会被抽出毛病了吧?唉,他也是因我遭殃,我得想办法和他逃出去,还有包……”

    王离眼中闪过一丝煞气,“既然是你先惹到我,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许况三人在天井边的回廊上分赃,王离不认得许况,但知道罗胖子,几人隔得不远,王离听得清楚他们的谈话。

    那罗胖子见许况这次学了聪明,不好糊弄,只好道:“二爷,不行的话你就把这剩下的都给我吧,反正都是不值钱的东西,怎么着二爷也不至于汤都不留给我吧?”

    许况将王离的手机放到怀里,又眯眼拿起水杯看了一会,才到:“行,这也可以,只是你还得帮二爷我做一件事。”

    罗胖子奇道:“二爷还有事?尽管吩咐!”

    许况指了指躺在地上的王离和姚渐雪,道:“待会你坐我的马车,去城南的玉矿场里将这两个人给我……”说着单手一劈,神色狠辣而隐晦。

    “啊,这……”

    罗胖子早知道这许老二杀人放火,只是不料他如此狠辣。

    他犹豫道:“这……反正他们不知道我们是谁,只要再将他们随便挑个地方扔了,不也是安全?这杀人灭口……那农户小子还好说,杀了也是杀了,另一个我看衣着不俗,恐怕是个大族子弟,若是杀了,定是麻烦不断啊!”

    许况呵呵笑道:“我正是看他来历不俗,才下此策!若是放了,恐怕日后后患无穷!这两人半夜相会,应是在谈这两件宝贝的价钱,那人一定知道我们绑架他们是为了这两个宝物,放了他们,到时候查起来,我还怎么将它们出手?”

    说完,见罗胖子还在犹豫,不悦道:“你若不肯,我就让小德子做了,这其他的东西,你也别想要了!”

    小德子听了有些兴奋。

    罗胖子斟酌了一番,想道:“出事了,他许老二还先顶着,大不了跑路!”

    算盘打好,他便咬牙道:“好!我干!”

    “嗯,现在就去吧!将他们杀了扔进矿洞里,除了你我,谁会知道?”许况递给罗

    胖子一把弯刀,道:“利索点!我在这里等你。”

    王离听得真切,这是要杀人越货呀!他心急如焚,但手脚被捆住,无法动弹。

    罗胖子招呼小德子再用麻袋套住王离和姚渐雪,王离怕惊动他们,没敢挣扎,装作还没清醒。

    两人抬着麻袋,将王离和姚渐雪扔在马车上,罗胖子一抽马鞭,吆喝一声,便驱车消失在夜色里。

    王离压在姚渐雪身上,感受着身下柔软的身子,王离呼气试图定下心来,“我不是基佬,我不是……”

    “嗯……”

    姚渐雪这时哼了一声,悠悠的醒过来,感受到头上的剧痛,微微眯着眼睛,眉头紧皱着。

    王离大喜,轻声道:“你醒了!”

    ……

    “正亭,此次进城是有何事?要是有什么要帮的,尽管和我说。”

    却说孔成施一入青云楼,报了徐鸿远的名号,随小二上了五楼的一个雅间,那徐鸿远却早早地坐在那里等候了,孔成施道了未守时的过,便和徐鸿远推酒交谈起来。

    徐鸿远是孔成施幼时的玩伴,孔成施家道鼎盛时,徐鸿远在孔家族学与孔成施一道学习,后来被孔父看中资质,于是被收作徒弟学习医道,两人自是情同手足。

    大姚清雨阁的医道不同寻常,唯有被测上有资质的人方可学医,这资质被称为凡胎化雨,用清雨阁的清雨玉露点在被测人左手的无名指指根,若是清雨被化,融进被测人的身体,那么资质上等,若是玉露被化,则是资质平平,倘若没有反应,便是无资质之人,无法进修医道,也无法进入清雨阁。

    孔成施和孔成傅自幼便被孔父测过,俱是无资质之人,因而只好转修文道。

    但孔成傅对学那文书没有兴趣,族学的课从不去听,待到家道中落,便只能仰仗大哥孔成施考上文位,以报家仇了。

    徐鸿远得知孔成施此次进城,却没有得知他进城的缘故,以为有了困难,故而询问。

    “啊,倒也无甚大事,是去太守府拜谒先父旧友。晋风,你近日可好?”孔成施邀酒道。

    大姚文人有自己的文铭,以镇文位。晋风是徐鸿远的文铭,孔成施的文铭叫做正亭。

    听闻孔成施提到孔父,徐鸿远也是神色一顿,仰头陪孔成施饮尽了一杯酒后,叹道:“唉,也就是如此罢!只是师父的仇这么多年了,我竟还是无能为力……”

    孔成施叹道:“晋风无需如此

    ……”

    徐鸿远抬手低语道:“前不久我去了青州府巡道台,查了到了一些……”说完噤声,用手指蘸了点酒,在桌子上写了一个“卿”字。

    孔成施看明白后瞪大了双眼,惊声道:“他为何……”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收声看着徐鸿远,然后坚定地说道:“无论他是谁,这个仇,我都要追到底!”

    徐鸿远听此略有惊愕,斟满了酒,道:“不急,仇必须得报,只是,既然是他,得慢慢来啊!”

    孔成施默然,气氛沉寂了一会,突然房间里传来隔壁的叫好声,孔成施疑惑道:“隔壁这是做什么呢?”

    徐鸿远哦了一声,笑道:“是犬子在办的诗会,说是什么裁冰诗会,哈哈,正事不行,尽做这些杂七杂八的闲事!”

    孔成施也笑道:“说到这我才想起,自你上次来信,得知子匪试才榜首后,我还未来特地祝贺,真是可喜可贺啊!御赐的显圣文生!试才榜上第一位!得子如此,父复何求!哈哈哈哈!”

    这子匪便是徐君彦,徐君彦正是徐鸿远的儿子。

    “诶。”徐鸿远摆手道,“小才罢了,大姚五十州府,有上百城,显圣文生何其多矣,他呀,不算什么,哈哈!”

    孔成施笑骂道:“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这顿果真你来请!哈哈!”

    两人脱开了沉郁的氛围,才放开嬉笑怒骂起来。

    “哦对了,有件事要问问你。”孔成施想到王离的水晶杯,便对对徐鸿远说了。

    “哦?水晶杯?成傅说是极品烟罗玉都不及的?嗯,我倒挺想瞧瞧的,你下次带他来吧,我看看到底长什么模样。只是听你说此人不是我大姚之民,身份不明,还是要警惕提防啊。”

    “他不是恶人,经历了这么多事,这些我还是看得清楚的。”孔成施道,“他同我一起来的,我去楼下找他吧,晋风你还请在此等候一会。”

    “无妨。”

    孔成施下了楼,在青云楼附近寻了几回,没有找到王离,只好回去和徐鸿远约了下次再看,以为王离先回永宁客栈了,心中有些不满。

    待到酒菜都已吃完,隔壁的文会还在继续,叫好声不断,两人相互告辞,徐鸿远也未等徐君彦,打道先行回去了。

    回到永宁客栈,仍未见到王离,孔成施问孔成傅道:“小离没有回来吗?”

    孔成傅奇道:“他不是同你一起走的吗?”

第十一章 险中逃生

    “你醒啦?”

    王离听到姚渐雪哼了一声,没有在意她的声音竟是尖细的女声,低声问道。见她瞪大了眼睛,以为她要惊叫,忙道:“别叫!我们被绑架了,现在他们去什么矿场里要把我们灭口了。”

    姚渐雪睁大了眼睛盯着王离,感受到王离呼出的热气,从未如此接触过男人的姚渐雪羞得俏脸通红,双颊如同余霞一般,根本没有听清楚王离在说什么,紧绷着身体,一动不动。

    好在是夜里,被套在麻袋里的王离看不到姚渐雪的神色,自顾自地说道:“段公子,我们得自救!我们双手都被反绑着,你我都转个身,我看你身形消瘦,力气应该不大,你先帮我解开绳子,我再帮你解开,可以吗?”

    “啊……”

    姚渐雪呆呆地张了张嘴,没有注意听王离的话,王离担心她怕傻了,耐心道:“段公子,你我现在命悬一线,我们转一下身子,你先帮我解开绳子,听明白吗?”

    “哦哦。”

    姚渐雪回过神来,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是仍然止不住身上的异样,顾及到王离转身会碰到不该碰的地方,道:“我,我先转身吧。”

    王离没有空暇注意姚渐雪的异样,待姚渐雪转过身后,也费力地转过身子,王离时不时地压到姚渐雪的翘臀,让她羞愤欲绝。

    两人背对着,双手摸到一起。

    王离虽早知道这段公子虽是男儿,但身子娇柔,当抓住姚渐雪的玉手时,还是忍不住心头一荡,他骂了自己一句后,才停下心中的旖旎,对姚渐雪说道:“段公子,你能解开吗?不要慌乱就好。”

    碰到王离的手,姚渐雪心跳有些加速,从未碰过男人手的她心道:“哎呀,他,他,这人怎么如此孟浪,怎么碰那里……完了完了,羞死人了。”

    大姚风气保守如同前世,手足乃是女子私密,若非丈夫,等闲之人是不得触碰的。王离不知这些,姚渐雪也忘了此刻她正是男儿身份,她的羞愤王离自是注意不到了。

    王离感受到姚渐雪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便道:“先别动,等我转一下身子。”

    说着调整了一下身位,姚渐雪方好受了一些。

    姚渐雪摸索着找到了绳子系得结,好在罗胖子和小德子系得不是死结,再加上姚渐雪纤手灵活,一会便解开了绳子。

    王离心下镇定了许多,他轻声对姚渐雪道:“你先别动,我帮你解绳子。”

    他无意抓到姚渐雪露出的手腕

    ,只感觉入手一片滑腻,寻思道:“这段公子看着体态瘦弱,没想到皮肤也是像女子一般。”

    止住脑海里的胡思乱想,王离迅速解开姚渐雪手腕上的绳子,低语道:“待解开脚上的绳子后,动作轻一点,以免被那人发觉。”

    “嗯。”

    姚渐雪腮上一阵酡红,轻轻擦着被王离抚过的双手,低头轻声答应。

    王离缓缓地拿开罩着两人的麻袋,解开脚上的绳子后,仔细看了周围的环境,果然是在那三人中似是头目的马车中。

    这车厢里奢华无比,对摆着一个软塌和矮桌,厢底铺着厚厚的毛毯,车窗挂着两层帘纱,布置倒不像男人所用。

    “啊!”

    这时姚渐雪惊呼了一声,吓得王离浑身一个激灵。

    “怎么了?叫你轻点声的呢!要是被发现了,那可就不好了。”王离吓得没注意到她的声音如此清细,皱眉责怪道。

    姚渐雪委屈地低下头,红着脸,想辩解,但头却约低下去。

    王离顺过去一瞧,看见一对女子的贴身衣物,老脸也不觉一红,转过头去,暗骂那人荒唐无耻。

    看着姚渐雪不做声地坐在一边揉着头,只好道:“段公子,他们这是要把我们送到无人的地方,好杀人抛尸。那人手上有刀,我刚刚看着车厢里没有那刀,应该在那人身上,我怕出篓子,咱们得好好商量一下。”

    姚渐雪端着嗓子,好奇道:“可是他们为什么要绑架我们?”

    “这……”

    王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段公子说来是被我害了,他们应该只是想抓我一个人,只是那会你刚好和我在一块,他们不知为何把你也绑过来了。”

    姚渐雪听了没有生气,却是更困惑了,这眼前的短衣男子虽然生的白净,气质不俗,能张口成诗,但相貌平平,看着只是常人,怎会有这等凶恶至极的仇家?

    王离道:“段公子,虽然这祸端因我而起,还望我们能一齐逃过这劫,他日王离定去府上赔罪。”

    姚渐雪心中暗自窃笑:“你来皇宫赔罪吗?”

    她一直身养深宫,从未经历世间险恶,如今正在危险之中,但有王离在她身边,却不觉得慌张,只是觉得这身前的男子同其他人不大一样,让她的感觉更为真切,却又如浮云般虚幻,于是便觉生来从未做过这么刺激的事,就连偷偷逃出皇仪行宫也不及了。

    想到这人刚才与自己接触那么近,姚渐雪玉脸上又发滚烫

    起来。

    她轻声道:“王……王公子……”

    王离道:“段公子只叫我王离就是。”

    “那,那你也就叫我宿白吧。王离,我们可以趁天黑,先各自躲在车厢一个角落里,我听你说他要把我们先送到矿场里,想必一定是烟罗矿场,那里夜晚一定是漆黑一片,等到的时候,那人打开车厢乍一看,看不见这个应该有的麻袋,他瞧不见我们,我们再趁他没有防备,冲上去夺他的刀。”

    王离想了想,道:“如此……那就按段……宿白的来。”

    商量好,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到车厢两边的角落,王离碰巧刚好在那堆肚兜边,为不分心,他只好眼观鼻,鼻观心,仔细注意车前的动静。

    再没过多久,车前罗胖子一声吆喝,马车缓缓停了下来。王离和姚渐雪两人都紧绷着神经,竖着耳朵听着车外的动静。

    那罗胖子哼着小曲,偶尔冒出几句粗话来咒骂许况,走到车厢后头,打开车门,借着暗淡的月光往里一瞧,却不见中间的白色麻袋来,陡然惊疑了起来,心道不会中途把人给丢了吧?

    正惶恐着,一道黑影猛地冲过来,罗胖子没看清是什么,就被王离照肚子一脚踹翻在地上。

    王离跳下车厢,没来得及顾及躲在一边的姚渐雪,喘着粗气,紧绷着身子,一看到罗胖子身边的弯刀,忙抢在手里,拔刀指着罗胖子。

    那罗胖子哎呦着扶着滚滚的小腹,努力爬起来,看到眼前王离拿刀指着他的脸,感到刀尖的寒意,缩着头又害怕地跪倒在地上,哭喊着饶命。

    王离一手拿刀对着罗胖子,一手从罗胖子身上夺回自己的背包,检查无恙后才喊着姚渐雪出来。

    姚渐雪赧着脸走下马车,刚刚在危急关头,她突然害怕得没敢动弹,好在王离反应快,不然等罗胖子意识过来,情况就不好对付了,虽不说有性命之忧,但王离的包多半难拿回来了。

    王离用刀指着罗胖子,厉声怒道:“你这奸商败类!说!还有谁和你一起绑架我的!”

    罗胖子忙不停地磕头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我说,我说,是玉露堂大药士许林许老爷府上二公子,许况,想要谋害您的,此事与我罗胖子毫不相干啊!”

    王离拔出弯刀,冷哼一声,道:“你当我不晓得吗!是你贪图我的东西,才勾搭上那个许况来谋害我,你这奸商败类,看我不取了你的性命!”

    说完挥刀向罗胖子砍去。

第十二章 烟罗矿场

    “啊!”

    罗胖子惨叫一声,吓得伏在地上,全身打颤。王离见他如此不堪,也没有了继续吓他的心思,道:“我问你,那大药士是何等身份?”

    一旁的姚渐雪听到闻罗胖子说是许家二公子一起谋划绑架他们的,玉脸含霜,恼怒道:“又是这许家,哼!怎么都是些欺人的小辈!若说清雨阁我大姚不敢轻易惹怒,他这小小的玉露堂大药士竟如此嚣张跋扈,真是岂有此理!”

    王离奇道:“宿白,这许家先前与你也有过节吗?”

    姚渐雪道:“今日在诗会上羞辱我的正是许家的长子许盛!”

    姚渐雪越想越气愤,今日连着被人欺负,她何曾受过这种苦!

    王离道:“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呐!这许盛指不定也不是个好人。胖子,这大药士是什么职位?官居几何?”

    罗胖子见王离没有杀心,便堆起脸来,陪笑道:“公子,这大药士是玉城玉露堂的二管家,主管药材的采集分配、药典整理和购置堂中物资等事物。”

    闻言,王离感叹道:“全是肥差,这许家怕是富到流油了!”

    罗胖子趴在地上,擦着头上的粗汗,摇头道:“虽是肥差,但老爷……也不敢太过放肆,毕竟上头还有承堂药首徐鸿远徐老爷压着,和其他老爷不一样,老……老爷是药童出身,没有学医的资质,只能看些粗浅的病,没有大本事。”

    姚渐雪听了不屑道:“什么不敢,不过是换个手段罢了!谁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不过是靠玉露堂的药材私自倒运出去,怕被人察觉,这些阁官有清雨阁的阁承,再装模作样办几个买卖药材的门铺,以示清白。不单是上等的药材,连普通药材也都控制在手里,待百姓去堂中拿药,则说无药可拿,只好倾家荡产从自家药铺里高价求买,这一手倒腾玩的是娴熟啊!不说这小小的玉露堂,就是州府里的巡道台,京城里的清雨阁,哪个不这样?”

    罗胖子讷讷不知所言,听姚渐雪说得敞亮透明,在之前听这“公子”说的前一个“小小的大药士”,后一个“小小的玉露堂”,心道这恐怕是个州府的贵家子弟,搞不好万一是京城来的,他罗胖子岂能有好下场?于是不搭边地又莫名朝姚渐雪磕起头来,嘴里直道:“公子饶命,小人该死,公子饶命……”

    王离听罗胖子叫那许林为老爷,再被姚渐雪讲明白这里面的道道,回想孔成傅和孔成施去买药材的事,于是有些明了了,问道:“这么说,你是给那个许林办事的?但我看你在宝齐坊里卖的不是药材啊。”

    罗胖子止住头,哭着腔调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许老爷确有药铺,但不是我负责的,我这是给老爷转运烟罗玉做幌子的。老爷近年来也叫药童收采烟罗玉,说是玉粉能治百病……”

    王离扶额心道:“得,只要敢想敢贪,借口多得是。”

    姚渐雪听了好奇道:“烟罗玉能治病?”

    王离哭笑不得:“当然不能,说玉粉能治病就已经很夸张了,还说治百病,怎么可能吗?话说来,这烟罗玉到底是什么啊?”

    王离自进城来老听到有人说烟罗玉,孔成傅说极品烟罗玉都赶不上他的水杯,让王离对烟罗玉有些瞧不上,但后来细想这玉不能光看纯净度,还得看其他的一些标准。

    “你竟然不知道烟罗玉?”姚渐雪不可思议地看着王离,“你不是玉城人吗?玉城盛产的美玉,烟罗玉呀!”

    王离道:“我不是玉城人,也是第一次来玉城。”

    “这忘水阁会便是和烟罗玉有关。前朝遗书《大琼风录》有记载,说‘古有魏生者,怀烟罗簪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这忘水阁会就是人们奠念这段故事,所设的节日。之前那老头讲的什么凤什么仙的,都是胡诌的!”

    那一段是《大琼风录》中流传最广的传说,说古时候有个叫魏生的人,爱上了一个女子,那女子父母嫌弃魏生贫穷不堪,不同意女子嫁给他。于是魏生花光积蓄买了烟罗簪,和意中人约定在桥梁相会私奔,女子父母得知此事,将她关在家中。魏生久候女子不到,回水漫涨,魏生抱柱而死。

    姚渐雪说完好奇地看着王离,心道:“他也不是玉城人?那他一个外地人为何一来玉城就被绑架?”

    感情之前听那个说书老头讲的还是盗版,什么时代都有版本冲突啊!王离哭笑不得。

    感慨一番,王离挥了挥手中的刀,对罗胖子说:“我饶你一命,你且带我们回去找那个许况许二公子,我管他是谁!我要讨回我的东西!”

    说着转身从车厢里拿绳子想绑住他,却听姚渐雪一声惊叫,回头一看,那罗胖子竟撒开腿想跑,王离暗骂一声,一手拿刀一手拿绳,追了过去。

    罗胖子身形矮小肥胖,自是跑不过王离,王离几大步追上罗胖子,骂骂咧咧地给他绑了双手,用刀架着将他押回到马车旁,又把他绑在了车厢前的衡板上。

    “想跑?再跑就剁你的脚!”王离吓唬道。

    罗胖子欲哭无泪,他本就是许家在外的佣人,只是不比家仆,地位高些,但本质无异。他可以背后咒骂许况,但到台面上却不敢与许家作对。

    这许家老爷尤爱二子,故而许况能够如此放荡,罗胖子若是跟了王离回去,帮王离讨回宝物,别说待在许家铺子里了,能不能活都是问题,谁知道这许二爷会不会找人把他剁了扔进矿洞里。

    王离对姚渐雪道:“宿白,我得先回去拿回我的东西,那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你能先和我一起吗?等拿到了我再送你回去,如此可好?”

    姚渐雪无所谓地说道:“这是小事,既然事已至此,便待你解决完再走吧。只是宿白有一个请求,还望王离兄能够答应。”

    姚渐雪双手摩挲着,明眸闪着兴奋。

    罗胖子被绑在马车上,但耳清目明,听着姚渐雪的声音就觉得不对劲,再见她体形窈窕,举手投足间流露着娇弱之态,心中遂已了然。

    这被误绑来的公子竟然是个女子,只是那农家小子却不相知,听言看来,这两人虽不是深交,但也不是刚刚相识,怎地那农家小子如此眼拙,男女不辨呢?

    他却是不知,王离经前世风气,于男女之识确实大为含糊,有彪悍之女,亦有娇弱之男,真假早已颠倒习惯。

    再说他未历男女之情,待人接物未曾真正独自体会人情冷暖,便是他罗胖子见宝起了歹意,将他绑架,也是平生第一遭吃亏了,况且在此世他未明白人们对男女之身份有大别,又怎会知道这段宿白竟是女儿身呢?

    王离好奇道:“不知宿白有何请求?但说无妨,你因我而遭此罪,我本就亏欠,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定会帮你。”

    姚渐雪见王离说的信誓旦旦,心中有趣,脆声道:“也不是难事,这不是刚巧我们正在烟罗矿,我便想顺道去看一看矿场,我想瞧瞧能育出像烟罗玉这等美玉的矿场是何等模样。”

    姚渐雪一直住在宫里,固然不缺烟罗玉,就连极品烟罗玉也见过,只是趁了大姚皇帝成年,大赦天下、御驾南巡列道时,才因好奇向往外面的世界,在青州徇阳的行宫中带着晴儿偷偷乔庄打扮溜了出来,一心尤爱烟罗玉的姚渐雪便先去了玉城。

    早在京城就听宫里的人说青州巨富,风物乃北城之不能比也,且尚文气,有山有水,文气清新。

    大姚水系发达,大都在南部,有两江一流之主干,一条琼江横贯大姚,另一条越江流经青楚交界,刚好穿过青州汇入东海,回水便是越江的支脉。至于那飞仙流,却是自东向北,滔天奔向大姚西疆,故而大姚北部虽有青山,配的却是恶水。

    她听不惯京城里那些醉卧红轩,揽酒狎妓的风流趣事,自小便爱诗文的姚渐雪只向往清山渌水,一舟而轻的隐逸,钦慕掷酒高楼,赏星玩月的高雅情节,或是缥缈在深宫**里的爱情。

    如今正在这烟罗矿场,且不知何时被随行南下列道的殿前军给发现了,若是不去一看究竟,姚渐雪自知是悔不足惜的。

    王离犹豫了一会,道:“也好,我也长长眼界。只是不可深入,一来要是迷失在这荒郊野岭的,也无人来搭救,二来我们回去得太晚,我恐怕那贼人心生戒备,不好乘其不备。”

    “这是当然,我们就看一处最近的矿场就好。”

    罗胖子讨好道:“若是二位公子要去矿场,问我就好,许老爷让我倒卖烟罗玉,我对这城南的大小矿场悉数了解,这就近的就有不少矿场呢!”

    王离隔着夜色,看到不远处的矮山,冷笑道:“倒卖烟罗玉?你卖的都是西贝货,我寻思你和那些装模作样收卖药材的一个模子,是假卖真收,谁晓得真货是卖到哪里去了。你倒说说看,这最近的矿场有哪些?”

    罗胖子像是被掐了脖子,干笑了几声,道:“这烟罗玉矿场,最出标件的就是东矿,我们现在就是在矿场的东边,若说最近,当然属去东矿场。这东矿又有不少伴生矿场,都是小山堆,呈线状分布在南北方向上,所以我们只要再向北走几里路,就到了。”

    “这你倒是懂得挺多的。”

    王离闻言,向北面远眺,隐约看见一座大山,也不怕这胖子耍什么心机,便对姚渐雪说道:“如此,我们就先往北面走罢。”

第十三章 极品烟罗

    顺着北面的石子小路,驾车摸黑走了没多久,便看到两座矮山左右分出一条略窄的峡谷,刚才看到的远处大山也十分清楚地压在眼前。

    罗胖子被绑了手脚,不适地扭了扭酸胀的身子,道:“这就是最近的玉矿了。”

    王离扶着车轼,探头仔细地看了周围的环境,疑惑道:“这矿民不住在附近吗?”

    罗胖子以为王离怀疑他另有居心,忙小心解释道:“矿工都住在矿区西南边的安南坊里,矿场是无人居住的。”

    点了点头,王离和姚渐雪下了马车,拴好棕马,王离不放心,又给罗胖子绑了一层,才和姚渐雪向东边的一座南向矿洞走去。

    可怜罗胖子在这郊野深夜,一个人又还被绑在马车上,周围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吓得他惊魂动魄,直后悔为什么当初要起那贪心,却白白让许况安心得了好处。

    矿洞不大,洞口周围满是凿岩掘石、穴山破洞的痕迹,里面黑黢黢的一片,看着十分吓人。

    王离心生退意,却见姚渐雪从怀里拿出一个不大的褐色竹管,揭开管帽后用力吹了几下,竹管顶部竟燃起一道火苗来,王离奇道:“这是火折子吗?”

    在火苗微弱的映衬下,姚渐雪的脸蛋焕着柔光,王离霎时间竟看得呆了,姚渐雪抬头,正对上王离直直的眼神,双颊顿时变得通红,她慌乱地低下头,道:“嗯,是,是火折子。”

    王离回过神,一想到刚刚丢人的傻样,自己竟然对着男人发呆,恨不得抽自己个嘴巴子。

    他岔开话题,道:“那我们就向里走一点吧,若是走远,只怕有危险。”

    姚渐雪声如细丝,轻不可闻,“嗯。”

    洞口向下延伸,是典型的平巷矿道,四周都用榫卯立柱的长木支撑住隧道,结实牢固,沿壁满是凿痕。

    姚渐雪的兴致随着继续的深入消磨殆尽,凭着微弱的灯光渐渐意识到周围漆黑的可怕来,往前再走了一会,见有三个岔开的匝洞,王离道:“这再走下去,怕是要迷失在这里面了,我们就回去吧。”

    姚渐雪不由自主地靠近王离,轻拉着他的衣袖,道:“那就,那就先回去吧。”

    这四周围漆黑一片,除了姚渐雪手上火折子微弱的光外便没有了光源,两人走着,不光是姚渐雪,王离心头也是有些紧张,没有注意到姚渐雪扯着自己的衣袖。

    正准备转身回头,却听姚渐雪道:“咦,那是什么?那里竟然发着光?”

    王离朝她指的方向看去,见右手边一个矿洞里闪着红光,那红光如同液体般流动,好看说不上,只觉得十分诡异,他心头一紧,道:“这是什么?”

    姚渐雪忽地拽着王离,一反常态,朝洞口走去,王离被她拉着,不解道:“你去那里干什么,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姚渐雪神秘道:“这可不是危险哦,我们可能走大

    运了!”

    “走运?”

    “嗯,那里可能有极品烟罗玉!”姚渐雪美眸里似是扑簌着星辰,“我听仙流先生曾讲,极品烟罗玉‘璀华烟妆,星河罗敷。昼不能见,夜流千彩’。”

    话音刚落,那矿洞里的红光渐渐变成了蓝光,然后是金色,最后七彩斑斓,神异至极。

    王离惊讶地和姚渐雪对视了一下,两人按捺着心头的激动,慢慢走进那个矿洞,未几,就看到一块不大的光源在隧道的右上角闪烁着七彩的光芒。

    姚渐雪看着这从未见过的奇观,捂着嘴,不可思议。

    “世上的烟罗玉从未见过有能发放七彩之光的,未曾想,书上的传说竟然是真的!太神奇了!”

    王离纳闷道:“你说,这玉还是第一个?”

    姚渐雪点头道:“世间只有三块极品烟罗玉,一块在大姚皇的御冠上,鹅卵大小,夜放赤光,一块在真国兵马元帅耶律冠手上,拇指大小,夜放绿光,被他镶在了自己的长弓上,最后一块在李云川李仙流先生身上,米粒大小,夜放黄光。”

    李云川乃是永定四十三年姚世宗钦点的文圣,是当今文坛执牛耳者,文人皆敬为“文宗”。那极品烟罗玉是由嘉明年间姚哀宗赏赐,被李云川扣在自己的笔上。

    当今天子登基尚在襁褓时,邻国使者来贺,曾一人在京城连败大真王庭和周朝来姚文斗的文使,是时李云川文宫镇岳,挥笔写就大赋数千言,邀风请雨,饮月吞河,文思泉涌,顷刻即成,大斥意图不轨的来犯文使。

    李云川斗酒诗百篇,笔耕不辍,一壶而尽,眠倒在酒家的阑干上,周朝文使俱是文胆炸裂,伏在地上,久不能起。有士子诗赞曰:

    “贯笔诗来百余篇,不胜酒家独自眠。

    饮月吞河谁信手,万古风流第一仙。”

    想到精彩处,姚渐雪一双杏眼放出神采,看向那矿壁上极品烟罗玉的眼神也愈发火热起来,王离却是不知这趣闻,只是心异极品烟罗玉的稀有程度,世间仅有三块,都是权贵至极之人所得。

    那李云川料来不是普通人,他因水杯受了这次苦头,也忽觉宝物珍贵,能者居之。故而对于那胜过世间所有玉石的极品烟罗玉无甚追求,他心道若是段宿白要,便给他就是,也是他先发现,情理皆合,省的两人闹心。

    王离让姚渐雪在下面用火折子打着光,在四周摸索一阵,蹬着木架边缘的突起,伸手够到那块玉,触手一片冰凉。

    王离用弯刀小心地挖出那块玉,这弯刀锋利无比,凿石竟不费多少力气,待将玉石整个挖出,握在手中如同握着冰块一般。

    那玉石没有原石皮壳,出矿就是玉块,十分神奇。

    “这玉石竟没有原石皮壳包裹,那白天那些矿工没有看到吗?”

    王离将玉石递给姚渐雪,姚渐雪接过来,呼吸略微急促地看着

    手中绽放七彩柔光的玉石,道:“这就是极品烟罗玉的神奇所在,出土就是烟妆罗敷,未出土时即便是白昼人们也不能识别,夜里方才绽放华光,且还不是轻易就放出光彩的。”

    姚渐雪轻轻翻转手中的玉石,见是略长于手掌,长条形,惊呼道:“这块极品烟罗玉不仅最为神异,个头还是最大的!”

    抬头见王离仍是不解的模样,笑道:“这极品烟罗玉最为灵性,见缘者方才展露光彩,是相当难得的,今日你我碰上这个,怕是真真的有缘人了!”

    王离不在意道:“有缘,哈哈,宿白,这玉石就你拿去吧,主要还是你有缘,如果不是你发现这矿洞里有异样,我们早就回去了。”

    “啊?”

    姚渐雪惊讶地看着王离,在跳动的光线下王离的脸有些模糊不清,她虽长在深宫,但却更知晓世人歹恶,见到至宝,不是霸占,就是拼命也要分到一些,但王离却主动让给自己,王离的身影在姚渐雪心中更加陌生了。

    “实不相瞒,我被人绑架就是因为宝物。”

    王离苦笑道:“那东西不如这块极品烟罗玉珍贵,尚且差点给我带来祸端,我只不过一普通人而已,何德何能守住这块烟罗玉?宿白你不同,我见你身着显贵,应是大族子弟,你比我更适合拥有它。”

    王离真诚地注视这姚渐雪的双眸,姚渐雪被他看恼了,好气道:“可是,我要了也没有用处啊?”

    她是公主,这玉石除开装饰,她拿着确实没有他用。

    王离开玩笑笑道:“若是宿白有心仪之人,可打磨一副玉钗,以表心意呐!”

    姚渐雪闻言小脸通红,嗔怪地白了王离一眼,秀发早已凌乱,似幞头的头冠也歪斜着,一缕青丝贴着她雪白的脸颊,在极品烟罗玉光色的映衬下,显得更为娇美。

    这突如其来的妩媚把王离看得一愣,呆了一会醒悟过来后,追悔莫及。

    “日,叫你不长记性,你王离以后弯了怎么办,怎么办!”

    姚渐雪不知王离内心已都是戏了,她斟酌了一会,道:“那,就先放我这里吧,如果他日王离兄有何困难,就来京城找宿白。”

    这公子竟然来自京城,王离闻言心中略有惊讶,也未在意多少。

    “宿白何须此言,你我也是生死之交,若没有这玉,你我也是应当互助扶持的。当然,我王离不是贪图权贵之人,他日有需我帮忙的地方,还请直说,王离定无推搪。”

    两人出了矿洞,姚渐雪盖上火折子,待王离解开系马儿的缰绳,便和王离上了马车,向城南的坊区赶去。

    月下唯有马蹄声和车轮的吱呀声,王离额上的发丝被夜风吹起,面容平静,双眼盯着前方,心中暗自发狠。

    “哼!吃了老子的银子和东西,我可不管你是谁,定教你不得好过!”

第十四章 提刀讨赔

    极品烟罗玉先放在了王离包里,姚渐雪身上不好拿,要是被罗胖子知晓了怕是又有麻烦,所以待到送姚渐雪回去时再给她也不为迟。

    “罗掌柜,就是在前面的路头左拐吗?”

    王离一手按着罗胖子的右肩,罗胖子挪了挪屁股,一路的颠簸使得他腰酸背痛,痛嚎两声后,在姚渐雪嫌弃的眼神下才小心说道:“正是,拐过那条街,再往里走,数左手边第四家就是了。”

    “谅你也不敢骗我。”

    ……

    晴儿一路慌慌张张地赶到徐府,急着对门童说要见徐君彦徐二公子,却听门童说徐二公子出门仍未归来,直感到心如死灰。

    门童认得晴儿是徐君彦朋友的丫鬟,以为她家主人寻徐君彦有事,便让她进府等候,只是晴儿担心错过或是徐君彦不及时来见自己,偏要在府邸门前等待,门童只好由她了。

    不知等了多久,一个马车裹着夜色停在府前,晴儿大喜过望,以为徐公子回来了,却不料是徐鸿远徐老爷结宴归还。

    徐鸿远见府前坐着一个女孩,以为长子徐君硕又糟蹋良家,勃然大怒,要去抽打不知诲改的逆子。

    待问了门童来由,却听是寻徐君彦的。

    只是自己那二子虽好风流,但为人不欺,况且前阵子刚被自己训诫过,怎会有女子寻上门呢?于是奇道:“你找子匪有何事?”

    被徐鸿远一问,原本怯怯的晴儿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慌,哭了出来,眼泪直往外流。

    “公……公主被人抓走了,我,我想找徐公子帮忙,呜……要是公主找不到了,呜……我,我也不活了……”

    晴儿本是京城去势大族之女,家中用钱打点,选秀被送进宫中,却只做了司侍,掌那灯烛、膏火、灯笼等事宜。因为在尚食女官服侍皇后上膳时,不小心打翻了凤桌上的鎏金灯盏,惶恐之下被长公主解救,于是成了姚渐雪的贴身宫女,负责长公主的起居。

    晴儿天性纯稚善良,颇得姚渐雪喜爱,于是给她代掌长公主的帝姬印,姚渐雪还调侃她也是一品的宫令女官了。

    从此也没有人再敢欺负她,挨着主人的威风,吃苦多年的晴儿才放开了天性。

    姚渐雪待她不俗,她虽然常和姚渐雪打闹,形同姐妹,但内心深处对公主不仅仅是尊敬的。

    “谁?”

    徐鸿远眉头一皱,“公主?”

    晴儿断断续续抽泣着说了缘由,说着还拿出了帝姬印以证真伪。

    听闻长公主在玉城被人绑架,徐鸿远大惊失色,忙集结了护卫家丁,吩咐管家带家丁先跟着晴儿去搜查,自己一人则是前往太守府请求太守全城戒严。

    ……

    驱车停在院子前,王离用刀从麻袋上割下一块麻布堵住罗胖子的嘴,让姚渐雪不要下车,待在车上看着背包和罗胖子,姚渐雪咕哝道:“你就不怕我带着你的包跑路了?”

    王离一愣,“我都没想到这茬,再说那石头也是你的,算什么跑路?”

    摇了摇头,不在理会姚渐雪,轻轻跳下车,仔细地忖度了一番计划,便一人提着刀拿着绳子小心地走到门前。

    姚渐雪见王离走向院门,神情也紧张起来。

    王离敲了敲院门,敲门声在安静的深夜有些沉重,院子里的人未见谨慎,听到敲门声便懒散问道:“谁?”

    王离压着嗓子,含糊道:“我。”

    门里的二德子以为是罗胖子做完事回来了,大喜,忙打开门,未看清来人的模样,迎面便闪过一道黑影,随后头部一阵剧痛,两眼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王离趁着二德子开门没有防备,闪进院子拎起刀鞘狠狠地甩在二德子的太阳穴上,托起二德子倒下的身体轻轻放在地上,从他怀里掏出那十两银子,用绳子和麻布绑住手脚堵住嘴后,才轻手轻脚向里走去。

    “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让你脑瓜子也蒙蒙的!”

    这院子门庭不大,内容倒还深长。

    细长的天井铺满了鹅卵石,左右回廊迂回,左面种满了竹子,正对着大门的入眼是一个

    轩斋,周围立着栏杆,绕过栏杆,轩斋后头挨着一个小池塘,池塘延出一条细细的小溪随游廊环绕全院。

    池塘正对着一间西向的东房,穿过花门,又有格局

    那许况不在回廊上,王离绕过轩斋,只见小池东对的厢房里亮着烛光,心道这厮原来在此,于是握着弯刀,隔着雕花的窗棂捅破一层油纸,眯眼看到那许二爷正在床上呼呼大睡,因没有拉上床帐,故而被王离看得清楚。

    水杯被放在不远处的白石书案上,手机则是被许况拿着放在胸前,看着似是照镜而眠。

    王离心中一阵恶寒,有了计较,推门而入,那许况却没听到动静,仍是死睡一通,鼾声如雷。

    拿起水杯,王离走上床榻,夺过许况手中的手机,那许况还是没有醒来,王离暗骂一声死猪后,才用刀鞘拍了拍许况的脸,连拍好几下,许况方浑浑噩噩地醒过来,擦了擦口水,睁着朦胧的双眼,哼道:“二德子?二德子!”

    没有回应,许况清醒了几分,看着床前陌生的男子,大惊道:“你,你是谁?你怎么在我房里?”

    他只顾着抢财,未记住王离的面貌,不知道这眼前的人正是自己刚才绑架的人。

    王离看着床上的许况,未过多久两人处境竟然颠倒,让人玩味。

    他抽出弯刀,胡乱地耍了个不成形的刀花,引得许况眼皮直跳,他眼尖终于看到自己给罗胖子的刀竟然在这男子的手上,睡意全消,骇然道:“是你?你,你,罗胖子呢?你把罗胖子杀了?”

    无语地看着许况,此人说话动辄杀人,听着极为不舒服。

    王离突然间灵机一动,遂顺着话,冷冷道:“是又如何?许二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刚绑了我占了我的东西,就把我忘了。我这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现在三人杀得就只剩你一个了,临死前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许况反应过来,酒囊饭袋的许二爷倒还镇得住场面,不屑道:“我爹乃是玉露堂大药士,你敢伤我,定叫你不得好死!”

    王离把刀杵在床边上,许况被惊得向后一仰,王离揶揄道:“哦?你爹是大药士,若是平常我倒还惧上三分,只是此刻他能救你吗?我一命抵上三命,还有个大药士得儿子,赚了!”

    许况以为遇上亡命之徒,自己逞威风的名号排不上用处,外厉内荏的二爷看着眼前熟悉的刀刃,终于绷不住,抖着身子,颤声道:“我,我把东西都还给你。”

    “还给我?”

    王离提起弯刀,砍在被褥上,正砸在许况的手边,割破许况的掌面,许况惨叫一声,猛缩回手,捂着伤口浑身哆嗦,血流不止。

    王离继续道:“那就是我的,何来还字这一说?我看还是一命抵一命,许二爷,我眼睛不大好使,砍错地方,你忍着点。”

    王离举刀佯装要砍,许况吓得魂不附体,这要是在空地上他兴许能反抗一番,但半躺在床上,根本无处可躲,许况举起手挡在头前惊叫道:“我有钱,我有钱,我有银子,你要多少有多少,只要你饶过我,你想要多少银子我都给你。”

    王离没有理睬,换了个劈刀的角度,许况见王离不为所动,以为自己难逃一死,什么也不顾了,胡言乱语起来:“饶命,饶命,我还有抹胸,我都给你!”

    想到这许况马车上的一对肚兜,王离心中恶寒,这许二爷还有这等癖好,真是人渣至极。

    “我要你那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腌臜之物作甚!”王离好气道。

    “房子,我还有房子,我都给你,这院子我给你,只要你能放过我,呜呜……”

    哀求着,许况竟哭了出来,眼泪鼻涕混在一块,哪有一丝绑架王离时的霸气。

    王离闻言却是心动了,他在玉城未立脚跟,有一处房子确实是十分必要的,他收起刀问道:“房子?”

    许况腹内草莽,哪里知道王离套到他的话,忙道:“是是是,房子,我有房子,这个院子就是我的,只要你放过我,我就给你。”

    王离疑惑道:“你身上有房契?”

    许况为难道:“没有,在许府里……

    “原来是骗我?” 王离怒道。

    许况忙颤声道:“不是不是,虽没有房契,但可以立写,我可以现在立赠房契,只要他日你去知守府戳了红契、报备就可。”

    王离不知这其中的底细,问道:“如此,你将这院子给我来抵命也不是不可,只是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在房契里作弄手脚?要是这房契无用,我岂不是被你耍了?”

    “不会,不会,你看过房契后再画押,我绝不做手脚。”

    “好,那就去写吧,这里有纸笔吗?”

    “有,有,在南斋里,那是书房,有纸笔。”

    那正对着外门的原是书房,王离跟着许况进屋,待他点上烛灯后才看清里面的摆设。

    书斋中一列长桌,铺着落灰的毛毡,书橱下还有一些小的庋具,都也积灰,料来也是空空如也。

    王离见这书斋布局将就,器具精致,不像是许况这等粗人能有,怕是购置的他人之屋。

    这三进三出的院子乃是一士子祖屋,家道没落,独剩了他这一支。

    那士子因愤恨许家大肆敛收药材,致使病重的母亲无法得到医治,备受折磨而逝。

    于是揭发许家的丑恶行径,只是对于许家的恶行百姓大多心知肚明,但惧怕许林大药士的身份,无人敢有怨言。

    揭发这一举动不仅没有得到支持,那士子反受到许家的恐吓和欺压。许况在占了他的祖宅后还欲霸凌他的妻子,后被许盛得知后及时制止方才罢手。

    士子担心日后再有不测,不得已之下只好含恨逃走他乡。

    许况顾不上受伤的手,从长桌上裁了一张生宣,用水注倾了些水在砚台上,拿起笔蘸了墨汁,也不舔顺,在王离的注视下开始写到:“立赠契人许况因不便今将城南老宅赠与……”

    字奇丑,难以视之。

    顿了一下,许况怯怯地抬头问道:“这,这位爷,不知你的名讳……”

    王离道:“王离,离别之离。”

    许况将剩下的写完,让王离画个押或是按个手印即可。

    王离仔细看了一遍,勉强找到自己的名字,见没有差错,便将拇指在砚台枯墨处擦了擦,按在结句的“待业相交之后各不相欠永无反悔”上。

    收起房契和许况的钥匙串,王离道:“今日之事就算了结,望许二爷日后不要再耍黑手,我光脚不怕穿鞋的,不管你是谁,大不了抵命!”

    许况冒着冷汗,这阵仗他是头一次见识,捂着手唯唯两句,不敢多言。

    这时门却突然被打开,王离和许况都惊地回头看去,却是姚渐雪见王离久去不回,心下担心,才带着王离的背包进院子看看情况。

    刚进门她便被二德子吓了一跳,二德子醒过来不久,蜷缩在地上,见到姚渐雪便以为是打晕他的人,又说不出话来,只好愤怒地哼叫着。

    看清二德子被绑了之后,姚渐雪放心地向里走去,见前面屋子亮着灯,也不怕里面是何人,随手打开门就踏步进去,却把王离吓得不轻。

    “宿白,你怎么进来了?”

    “我看你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还以为你出事了。”

    姚渐雪看到王离无事,也就放心了,指着许况道:“这就是那个许况吗?绑架我们的。”

    王离点点头,“嗯,是他。许二爷,你且回去吧,今日你我两不相欠,你好自为之。你家仆人正在堂口,别忘了捎上。”

    听见王离放他走,许况忙跌跌撞撞地冲出门外,看都没看天井里的二德子,上了马车就驱车向北赶去。

    看到车厢前衡板上被绑得严严实实的罗胖子,许况大怒,忘了手上的伤痛刷刷扇起耳光来。

    “你这个夯货,老子被你害惨了!”

    可怜罗胖子被连着打了好几个耳光,本就圆实的胖脸变得更加肿胀,混着许况手上的血迹,嘴被麻布堵着,哭也不是,嚎也不是,许况耳光抽累了,坐在衡木上,看着手上的伤口,双眼变得阴狠。

    “敢这样戏弄我许况,王离,我要你不得好死!”

第十五章 去药首府

    踢了踢天井里的二德子,王离拿掉他嘴里的麻布,问道:“你家二爷把你丢了,这可咋办?”

    二德子“呸”了一声,骂道:“有种你把爷爷我杀了,他妈了个壁的,看许二爷怎么炮制你,还有你这个娘希匹,……”

    姚渐雪皱着眉头,王离听不下去,又堵住他的嘴,对姚渐雪道:“待会我们把他扔到外边就是。”

    二德子嘴被堵了,耳朵没被堵住,听到王离的话急地不停哼着,王离和姚渐雪都不再理睬他。

    王离将进屋后的经过都告诉了姚渐雪,听王离说得有趣,那许二爷被整得不轻,姚渐雪心头大快,也未觉得王离敲诈了他一处宅子有何不妥,道:“这是应当,他觊觎你的东西,还绑架我们,理应付些赔偿。只是你日后要小心他的报复。”

    笑了笑,王离额首道:“是要在意一点。这许二爷是个憨人,无须太过小心。”

    王离未放在心上,姚渐雪想再劝解一番,却不知如何说起,只好默然。

    王离从南斋的庋具里找了个书匣子给姚渐雪放极品烟罗玉。

    姚渐雪拿着书匣子,王离背着包,一手拉着二德子手腕,任由他怎么歪扭着身子,拖着朝外走,关了院子的外大门,找了个地方扔下二德子后,王离问道:“不知宿白在玉城住在何处?宿白瘦弱,这深更半夜,一个人走多有不便,我送你吧!”

    “我暂住在青云楼。不必烦王离兄了,我自己回去就好。”听王离说自己瘦弱,姚渐雪有些不好意思,这人聪明却是极聪明,只是有点不开窍,如此都不知自己是女儿身,真让人发笑。

    “如此刚好顺路,我在永宁客栈,我们一道吧,宿白。”

    深夜闷热,凭脚力赶路十分费力,没多久姚渐雪额头就隐隐有些细汗,王离无奈道:“早知那马车不该让他许况驾走了。”

    姚渐雪却不稀罕,羞怒道:“谁要那下流的马车……”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明亮的眸子一转,看向

    王离道:“你这人最是奇怪,懂诗文,打扮却是短发,穿着短衣,真看不穿你的身份。”

    习惯了这位“仁兄”的语气,王离含糊道:“我本是读书人,只是游山玩水时跌落悬崖,摔坏了头,忘了许多事物,被一家农户所救,今日跟着他们一起来的玉城。”

    王离报了身份,漏洞百出的说辞姚渐雪却是信了,她犹豫是否也要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挣扎了片刻,还是没有说出口。

    “王离,你的文铭是什么?叫着名字却怪是生分的。”

    “文名?”乍听这个词,王离一脸疑惑。

    姚渐雪见王离不知文铭,讶然道:“你不知文铭吗?虽然是做镇文位的用处,但大多都在试才前就取了文铭的。”

    王离尴尬道:“确实没有,倒也没什么。我应该比你大些,不知宿白年龄几何?若是比我小,便叫我离哥吧。”

    姚渐雪心中暗恼,这年龄女子怎会轻易告诉他人,却是忘了自己正是男儿身的模样了。再说“哥”多是女子唤情郎的称呼,她怎能如此称呼王离呢?

    “……王离兄……”

    “……”

    经这个话题之后,两人不再说话,气氛逐渐尴尬。

    两人默默顺着稽远路向北走,到和上罗街交叉的路口时,看到街上有一队人披着轻甲,举着火把呼喊散乱地向南跑去,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此番吓得王离和姚渐雪躲在墙沿的阴暗角落,两人不知出了何事。

    恐另生他事,王离不敢在主道上走,抄了偏僻小路送姚渐雪回到青云楼后,便迅速回到永宁客栈,好在这玉城不大,王离凭着白天的印象,倒还没有迷路。

    上楼正要回自己的房间,忽然记起被许况绑架,未赶上和孔成施的约定,又想去隔壁找孔成施说明,转念夜已深沉,如此反成打搅,于是去自己房间睡了。大半夜的折腾,满身疲惫的王离顷刻就酣然睡去。

    却说姚渐雪回了客房,不见晴儿,以为是见自

    己被绑架去搬救兵了,自己溜出行宫的事自会走漏。

    于是心中烦琐,自己洗漱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莫名想起今夜和王离的种种,想到恼人处又俏脸羞红,不知几时方才浅浅睡去。

    待到日头初升,在外寻姚渐雪不到的晴儿满心惶恐焦灼地回到青云楼的客房,打算收拾一番回青州徇阳的行宫禀报认罪,不料正看到在床上熟睡的姚渐雪,小丫头惊呼一声,不可置信地用小手捂住嘴,一脸震惊。

    第二日,王离起早和小二要了一桶热汤,又给小二一两银子,嘱咐了大致尺寸,让他去买一套衣物来,爽快地洗了个热水澡后,换了一身圆领的白色袍衫,赏了小二五十文钱,顺便洗了换下的短褐,打算还给孔成傅。

    开门看见刚打开门的孔成傅,王离招呼了声早,孔成傅奇道:“小哥何时回来的?昨夜大哥没有找到你,以为你走了。”

    孔成施听到动静,也出来了,看到王离,责怪道:“昨夜和晋风说了你的水杯,他说挺有兴趣的,本想找你去细谈,却没找着,小离,你昨夜却是去哪了?怎么没有赴约?”

    “说来话长,施哥待我解释。”

    王离苦笑,说了一通自己的遭遇,倒不是不信任孔家兄弟,顾忌言多必失,未提极品烟罗玉的事。

    听了王离的遭遇,孔成傅叹道:“昨日真不该进那家坑人的店!大哥,却是你害的。”

    孔成施道:“确实是我,庆幸小离昨夜无事,若是出了意外,真是教我寝食难安了。只是小离你那么对许况,那人我有所耳闻,嚣张跋扈,怕是日后许家找你麻烦啊!”

    王离不在意道:“此事无妨。我在大姚没有心系的累赘,光脚也不怕穿鞋的。对了傅哥,不知你的好友今日可能重约?我得先赔礼才对。”

    孔成施道:“理应可以,我和成傅下午方去太守府拜谒刘世叔,今日上午你同我去徐府吧。择时趁早,你收拾一二,我们即刻便出发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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