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公子揽月
陆安瑾的到来,在飞龙军中并未引起任何骚动。
即便陆安瑾身份尊贵,但那正直的士兵仍旧恪守本分,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
以至于,贤王殿下金屋藏娇了好几天,除了副将和士兵,没有人知晓她的到来。
众将领感觉近日王爷变了,他居然变得爱笑了。
这是多么惊悚的表现,冷漠绝情,寡淡如水才是王爷的标配。
突然有了人气的王爷,莫非是被鬼附身了呗。
一日,齐霄昀召集众将领商议战事。
平东将军素是心直口快之人,见他一直眉眼含笑,遂脱口而出,“王爷,可是身体不适?”
齐霄昀眉头微挑,“嗯?”
“若非身体不适,那王爷为何一直在笑?”
换而言之,莫不是脑袋出了问题?
众将领的目光齐刷刷的定格在了齐霄昀的身上。
“有何不妥?”
众人:没什么不妥,只是觉得人。
平东将军愣了愣,他摸了摸后脑勺,憨厚的笑了,“王爷太过反常,末将以为王爷病了。若是王爷身体不适,极早叫军医诊治。”
齐霄昀嘴角微微抽搐,沉默半晌,才冷冰冰的回了一句,“荒谬!”
众人听闻那熟悉的腔调,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王爷未病,他还是那个冷冰冰的王爷。
“还有何事?”
齐大王爷的心情很不爽,现下恨不能将这群大老粗赶出帐外。
众人摇头,他们只等一声令下,尔后在战场上大刀阔斧的干一场了。
“退下吧。”
“王爷好生休息。”
只是,众将领的屁股刚刚离开座椅,便听见小兵来报,北萧凌王派了使者前来慰问。
谁会大晚上的派使者到敌方军营?还慰问?众将领直觉此事不寻常,又甚是自觉的坐了回去。
凌王狼子野心,他们必须得亲眼瞧着。
齐霄昀眉头微挑,对于凌王此举,显然不甚满意。但他并未表现出来,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宣。”
一群人鱼贯而入,有男有女,环肥燕瘦,香气袭人。
闻惯了汗臭味的众将领被这香风熏的晕头转向,平东将军很不应景的打了两个大大的喷嚏。
他瓮声瓮气的道,“哎哟我的娘啊,可熏死老子了。”
众将领冷眼瞧着那群羞羞答答的美人,面无表情的捂了捂过于敏感的鼻子。
齐霄昀的眉头紧皱,他瞥了一眼站在帐中央的领头男子,冷淡的问,“凌王此举何意?”
“北萧清苦,自然比不上东齐富有,贤王殿下尊贵非常,我王不忍王爷受累吃苦,特送来美姬五人,小倌五人,以供王爷享用。”
瞧,他们王爷想的多么周到啊,俊男美女,一并送之。
齐霄昀不沾女色,也不好男风,凌王一时摸不准他的癖好,只能胡子眉毛一把抓。
众将领脸色一变,皆是异常难看。
“凌王好意,本王心领了。人留下,你即刻离开。”
使者本以为须得浪费一番唇舌,没想到齐霄昀如此轻易的便留下了美人,他也不再废话,转身离开。
“王爷,”平东将军忍不住磨牙,“凌王狼子野心,今日此举,定然居心叵测。”
齐霄昀冷冰冰的扫了一眼噤若寒蝉的莺莺燕燕,眸子深处,未有一丝温度。
“你们退下吧,本王自有主张。”
众将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老老实实的出去了。
“瑾儿,”齐霄昀眉眼含笑,温润如玉,“看了许久的好戏,可累?”
“不累。”陆安瑾自屏风后款款走来,甚是自觉的坐在他的腿上,藕臂勾着他的脖子,在那冷冰冰的面具上,深情的印上一吻。
美姬小倌见两人视若无人的亲密,全都垂首敛目,不敢言语。
“瑾儿可无聊?”
“甚是无聊。”
“那这些人交给你可好?”
“我也正有此意。”
两人相视一笑,三言两语,便定了他们的归宿。
陆安瑾将他们带到了另一个营帐,她静静的坐着,随手拿起一本书,竟是默默的看起书来。
十人站了许久,见陆安瑾并未有搭理之意,只觉得浑身酸痛不已,盈盈水眸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为何这般看着我,”她单手支着下巴,眸光清亮,“可是累了?”
众人不敢言语。
素手指了指站在最中间的男子,甚是温柔的问,“你且来说说,凌王送你们前来,所为何事?”
那男子生的可谓是唇红齿白,俊俏的不得了。一双汪汪水眸,更是比女子更加的勾人。
“奴家不知。”男子仿若受惊的小白兔,十分的无助。“王爷只道,让奴家前来伺候贤王殿下。”
陆安瑾又问,“怎么个伺候法?”
男子想起他们方才亲密的举动,单薄的身子忍不住抖了抖,他的声音不由得打了颤,“一切但凭王爷做主。”
陆安瑾见他怕的不行,语气不由得又温柔了三分,“你们都是凌王的宠姬?”
男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面色苍白的点了点头。
他们的身份在北萧并不是什么秘密,贤王若想调查,轻而易举。
陆安瑾似笑非笑,看来这凌王胃口不错啊,竟然男女通吃。
“你叫什么名字?”
他虽为男子,但那柔弱无骨的身段,莹莹可怜的眼神,若是放在楼中,也是一等一的存在。
不巧,她现下正缺一个花魁。
“扶桑。”
陆安瑾皱眉,“这名字不美。从今往后,你便唤作揽月吧。”
揽月的身子颤了颤,尔后娇娇弱弱的行礼,“多谢小姐赐名。”
陆安瑾仿佛对他来了兴趣,又问,“观你这身架,并不是北萧人吧?”
“奴家来自阴南屏城。”
陆安瑾柳眉一挑,低声浅吟,“竟是屏城人啊。”她沉默片刻,“凌左。”
“属下在。”
“揽月留下,其他人退下。”
美人鱼贯而出,有几人看着揽月的目光有鄙夷,有轻视,也有毫不掩藏的嫉妒。
待帐中只留下他一个人的时候,揽月的身子颤抖的越发厉害,他默默的走上前,欲为陆安瑾宽衣解带。
陆安瑾伸出手,笑眯眯的阻止,“你且坐下吧。”
揽月俊脸煞白,见她神色清明,并未有任何旖旎之意,这才知,方才是他想多了。
他满腹心事的坐在椅子上,暗想小姐为何独独留下他。
“为何离开屏城?”
似是想起悲惨过往,揽月星目含泪,“县令欲纳奴家为妾…”
剩下的不必多言,他们都懂。
“双亲可健在?”
揽月悲伤的摇头,“屏城瘟疫,双亲俱亡。”
“可还有亲人?”
揽月沉默不言。
陆安瑾笑眯眯的问,“揽月公子,不知你的扶桑妹妹可好?”
揽月蓦然抬头,结果看了一眼的戏谑。
“你怎知…”
“南音阁的头牌揽月公子的大名,当真是如雷贯耳啊,本小姐仰慕已久,今日见到真人,果然名不虚传。”
揽月垂眸,不言一语。
“方才那九人中,扶桑也在其中吧!”
揽月不言,看着陆安瑾的眼神分外复杂。
“小姐何意?”
“凌王大手笔,竟让揽月公子亲自出马,不知有何贵干呢。”
揽月心知眼前的女子心思深沉,并不好打发。她自始至终,目光清明,显然并不是好色之徒。
以色.诱之,显然不妥。
“小姐,你知奴家若是背叛了凌王,下场定然凄惨。”
陆安瑾依旧言笑晏晏,语气更加的柔和,“可若是公子不如实相告,那公子的下场会更加的凄惨。”
揽月直直的望着她,坚定的道,“你不会。”
陆安瑾轻笑,她踱步至揽月的面前,素手轻轻扣住他的下巴,甚是温柔的道,“公子有仙人之姿,本小姐确实不忍暴殄天物。本小姐既然不忍伤你,那只好让扶桑代兄受过了。”
揽月的身子一僵,看着陆安瑾的目光满是倔强。
陆安瑾似是没看见,继续道,“扶桑花容月貌,想必还是一朵纯洁的小花。若你执意维护凌王,那本小姐便只能辣手摧花,发配她去红帐了。”
红帐,乃是军妓所在之处。
“你…”揽月俊脸血色褪尽,看着陆安瑾的眸子满是狠厉,“最毒妇人心。”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既为敌人,那我为何还要对你仁慈?”
轻扣下巴的素手不允许他逃避,揽月的心里满是挣扎。
陆安瑾慢悠悠的问,“你可是爱上凌王了?”
揽月公子气的浑身发抖,他虽怒气横生,但在风月场所浸染了许久,眸子里不自觉的带着一抹媚意。
“我怎会爱上那个畜牲。”
陆安瑾似笑非笑,“那你为何不愿为我所用。揽月,你莫忘了,你身上流着东齐的血。”
“可东齐却弃我如履。”
“东齐从未弃了你,弃你的人是那些猪狗不如之人。”
陆安瑾淡然的说,“你可曾回过屏城,如今的屏城,是一个全新的屏城。”
揽月泪眼朦胧,“我如何相信你?”
“若他日,你有机会回到屏城,一看便知。”
如今,他已经污浊不堪,还有何脸面回到故乡。他已经忘了,家乡的那轮圆月,是否还如最初那般皎洁。
“你若是一直自我唾弃,那又怎么让人对你另眼相待?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
现下是生是死,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小姐。”
陆安瑾又道:“先不论你对凌王有何感情,只看你今日在我帐中待这般久,凌王定然对你起了别样的心思。”
他独在异乡为异客,本就不受北萧人待见,如今,更是有理都说不清了。
揽月沉默,半晌,他哑着嗓子,自嘲的道,“小姐的心思当真深沉。如今,我已无路可退了,是吗?”
陆安瑾放下钳制他下巴的手,嫣然一笑,“前方有条条大路,要那退路做甚。”
“小姐要我做甚?”
“揽月,你脱胎于淤泥,若想涅重生一回,也未尝不可。”
他不过是一只山村野鸡,怎能和那凤凰相提并论。
“不必妄自菲薄,今日你先回去,想好之后,再来寻我。”
第九十二章 鸣筝娘子
陆安瑾给了揽月绝对的自由。翌日,从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揽月一直没有出现,而,陆安瑾也一直没有催促。
一个不来,一个也不去。彼此看着形同陌路,却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然,这对贤王殿下来说,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昨日种种,还尽是发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瑾儿。”齐霄昀眸色幽深,眸子深处带着说不清楚的深沉。
大手细细的摩挲着白皙柔嫩的素手,虽不狠厉,但也绝对称不上温柔。
“这是怎么了?”陆安瑾看他如此反常,便知他现下心情很不明媚,她立刻紧张的问,“可是身体不适?”
他不止身体不适,就连心情也很是不爽,已然郁结了一宿,可仍旧未得到丝毫的释然。
“嗯。”他委屈的低喃一声,“公务繁忙,筋疲力尽。”
陆安瑾眉头微挑,“你不开心?”
齐霄昀老老实实的承认,“嗯,不开心。”
陆安瑾轻柔的勾起他的下巴,俯身,在那薄唇上温柔的印上一吻。
“心情可好了些?”
爱人的吴侬软语犹如一汪清泉,最能涤荡最阴暗的心情。
齐霄昀沉默半晌,终究还是没忍住,他低沉的问,“瑾儿为何对揽月这般好?”
她对揽月好?陆安瑾诧异的挑眉。
“此话从何说起?”
齐霄昀不言,陆安瑾把昨日的种种细细回想了一遍,忽地似有所悟,莞尔一笑,“霄昀,可是喝醋了?”
她昨日不过轻浮了那么一丢丢,这小肚鸡肠的男人就眼不是眼鼻不是鼻了。
看他闹别扭的样子,着实有些可爱。
“喝醋。”贤王殿下傲娇的道,“本王从不喝醋!”
听听听听,这得有多郁闷,连本王都冒出来了。
“好,你没喝醋。”陆安瑾从善如流,巧笑嫣兮。
齐霄昀看着她明媚的笑容,突然间觉得他怎么变得这般不可理喻,像那浑不懂事的稚儿,受伤了就追着要糖吃。
他淡淡一笑,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瑾儿有何打算?”
打算?陆安瑾胸有成竹的道:“我有千百种打算,不过还是先看看揽月的选择吧。”
说曹操曹操就到,两人正耳鬓厮磨,亲密无间的咬耳朵,突然听到凌云在帐外恭敬的禀报,“王爷,揽月公子求见小姐。”
“进。”
齐大王爷一如既往的冷硬,陆安瑾低笑,安抚似的握了握他的手。
揽月换了一袭白衣,本就俊朗的容颜,显得越发的出尘。
“王爷,小姐。”
齐大王爷一直都是顶傲娇的存在,加之,他现下的心情非常糟糕,自然不会主动开口。
陆安瑾娇嗔的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揽月,温柔的询问,“揽月此时前来,可是想明白了?”
揽月苦笑,“小姐截断了揽月所有的退路,揽月除了向前,别无他法。”
“可是心甘情愿?”
“若是不甘不愿,小姐会如何做?”
陆安瑾点头,笑容如春风般和煦。
“俗话说的好,强扭的瓜不甜。揽月若是真的不愿呆在这里,本小姐自然是不能强求的。”
“那小姐可会放草民离开?”
陆安瑾淡笑着点头,“你若想离开,本小姐绝不强留,你且放心。”
揽月自是不相信陆安瑾会有这般好心,虽然他们接触时间尚短,但他知道,陆安瑾是一个温和有礼但坚守己见的人。
“草民相信小姐的为人,小姐会放草民离开,但定然会留下扶桑,不知草民所言可对?”
陆安瑾坦然自若,大大方方的承认,“知我者,揽月也。”
好吧,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心存希望。
揽月沉默片刻,又道:“小姐,草民有一不情之请。”
“关于扶桑?”
“扶桑是草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受草民之累,堕入烟花风月之地,但…”
陆安瑾轻笑,“扶桑的去留,本小姐自有定夺,你无需多言。”
揽月心知他人微言轻,陆安瑾留下他一条贱命,已是老天垂怜,他不该奢求太多。
“草民明白。”
“你无需多想,好生的休养一番,明日,本小姐再去寻你,”她扫了一眼沉默不语的齐霄昀,刻意加重了语气,“有要事相商。”
揽月点头,而后恭敬的行礼,“王爷、小姐,草民告退。”
帐中又恢复了宁静,齐霄昀默默的处理着公务,陆安瑾也不催促,亮晶晶的星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泛着冷光的侧脸。
有些时候,越早坦白从宽,风暴就会来的越小。
陆安瑾沉默了片刻,朱唇轻启,甚是柔和,“霄昀,明日我要出去一趟。”
“多久?”
“约莫六七日吧。”
齐霄昀眉头微皱,他放下了手中的笔,抬眸,“去做甚?”
“赚银子去。”她顿了一下,“给你。”
齐霄昀疑惑不解,“给我?”
“军队开支可是大头,国库现在穷的叮当响,战士们在前方浴血杀敌,无论怎样,至少也得让他们填饱肚子吧!”
“所以,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陆安瑾耸了耸肩,“不然呢?”
这世界上值得她劳心劳命的,除了双亲,就只有他了。
“当真?”
“我骗你做甚!”
闲的没事,吃饱了撑着么?
齐霄昀定定的看了她良久,他既心疼又感动,“瑾儿,你不需为我做这么多。”
这些事情,本就是他分内之事,却累了她在为此来回奔波。
“为你,值得!”
这天下值得她鞠躬尽瘁的人不多,她心甘情愿,甘之若饴。
不过,“霄昀,向你借一个人。”
“何人?”
“凌云。”
翌日,陆安瑾趁着夜色,带着揽月偷偷的溜出了军营,当然,她的后面还跟着两条尾巴。
一曰凌左,一曰凌云。
她最怕的便是离别,不管是长时间的离别还是短时间的分开,她都不忍直视。
陆安瑾想,她一直都不勇敢,所谓的勇敢,不过是自欺欺人的逃避罢了。
“小姐,你要带着草民去哪儿?”
“北萧。”
揽月:“小姐,北萧何其大,我们过了城,便是北萧。”
陆安瑾故作神秘的眨眨眼,“揽月莫急,绝对是你意想不到的地方。”
揽月轻笑,“小姐想去之地,莫不是那南音阁。”
陆安瑾:……
她咬紧了后槽牙,一字一顿的道,“揽月,太聪明的人,容易没朋友。”
揽月浅笑,“那小姐可有朋友?”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本小姐最喜做的事情,便是结交挚友。”
“由此可见,小姐方才所言,有失偏颇。”
陆安瑾无言以对,这揽月,何时偷偷的进化了?
“南音阁的幕后主子是凌王?”
揽月点头。
“凌王经常来此么?”
揽月摇头。
陆安瑾无奈,“揽月,你不是哑巴。”
“凌王此人疑心病甚重,除却王府和王宫,他甚少在外留宿,也不允姬妾在他的房中过夜。”
陆安瑾皱眉,“看来凌王府守备森严啊。”
揽月点头,“的确如此,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暗卫更是不计其数。”
“他很怕死,”陆安瑾很肯定的道,“这样的人,除却他自己,他谁都不爱。”
宁可他负天下人,也绝对不允许天下人负了他。
“小姐去南音阁,是否为了见凌王?”
陆安瑾嗤笑,“本小姐见一个胆小鬼做甚。男子就该顶天立地,本小姐最是瞧不起贪生怕死之人。”
揽月苦笑,“草民又何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
“你又不必妄自菲薄,你与他有本质上的不同。”
城不大,过了城,他们便正式进入了北萧。
揽月不是多言之人,陆安瑾昏昏欲睡,终于在摇摇晃晃的催眠节奏中,快速的进入了梦乡。
“小姐,醒醒。”
陆安瑾睁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问,“可是到了?”
揽月瞅了一眼车窗外,甚是疑惑的道,“小姐不是要去南音阁吗,为何到了这鸣筝楼?”
陆安瑾依旧哈欠连天,“自然是为了给你寻帮手了。”
“给草民?”
“揽月稍后便知。”
下了车,陆安瑾稍微收拾了一下,便雄赳赳气昂昂的逛青楼去了。
揽月身着小厮的服饰,脸上带着面巾,垂首敛目,亦步亦趋的跟在陆安瑾的身后。
“哎哟,公子,快请进。”
浓妆艳抹白如鬼的老鸨,笑吟吟的将陆安瑾迎了进去,“不知公子喜欢哪位姑娘啊?”
陆安瑾豪气的道,“本公子自然喜欢美丽的姑娘。不瞒妈妈说,本公子今日前来,就是为了见一见鸣筝娘子的芳容。”
鸣筝娘子乃是鸣筝楼的花魁。
老鸨笑意不减,“公子好眼力,我们鸣筝娘子可是苓城最美丽的姑娘了。只是今日不凑巧,娘子现下有客…”
话音戛然而止,只见陆安瑾拿出一个金元宝往桌子上一放,“如果本公子买下了你的鸣筝楼呢?”
老鸨闻言,脸色一变,她警惕的看着陆安瑾,冷淡的道:“公子此言何意,奴家听不明白。”
“叫你的主子出来和本公子谈。”
“公子真是说笑了,这鸣筝楼,自然是奴家说了算。”
陆安瑾低笑,“去把鸣筝娘子给本公子请来,本公子虽怜香惜玉,但耐性不足,若是等的久了,心情定然不好。本公子心情一不好,就喜欢…”
她露出一抹阴森的笑容,看着格外的恐怖。
老鸨也不是吃素的,“公子莫威胁奴家,奴家也不是被吓大的。”
“若你执意与本公子作对,那本公子就告辞了。”
陆安瑾并未纠缠,麻溜的走了。
“哼,”老鸨双手掐腰,冷哼一声,“不过毛头小子,妄想跟老娘斗,做梦!”
她没把今日之事放在心上,想见鸣筝娘子的人多了去了,等了许久未见到而恼羞成怒的人也不在少数。
是以,她以为陆安瑾也只是喜欢找乐子的公子哥罢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话音方落,就瞧见鸣筝楼的后厢房,忽然着了火。
第九十三章 终见康王
青楼素来都是不夜城,老鸨正热情似火的招待着贵客,忽然听见后厢房传来一阵又一阵冲破云霄的尖叫声,吓的她一哆嗦,捏着贵客的手猛地一紧。
她温声细语安慰好受惊的客人,出了房,便气冲冲的冲到后院,一只手掐着腰,一只手怒指着龟公,大声吼着:“愣着做甚,还不赶快扑火,一群没眼力劲的饭桶,素日里吃的多喝的多,全都吃到屁股里面了!”
龟公被莫名其妙的喷了一头的口水,他们怒不敢言,不敢还嘴,只好在心里,把暗暗放火的小贼给骂了个狗血喷头。
“哪个无良小贼,夜半三更不歇息,净做些宵小之事。”老鸨破口大骂,“有本事给老娘出来,别做那缩头乌龟,敢做不敢为算什么好汉。”
老鸨的言语越发的尖酸刻薄,即便在喧哗的夜里依旧嘹亮。
素日里嚣张跋扈的龟公,此刻都恨不能把脑袋缩在衣裳里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了她的眉头。
“妈妈,前厅来了贵客。”小丫鬟低着头,胆战心惊的禀报,眸光躲闪,不敢正视那张凶神恶煞的脸。
老鸨闻言,骂骂咧咧的说了几句,“你这是什么眼神,老娘会吃了你么?废物!”
教训完小丫鬟,又恶狠狠的瞪了龟公一眼,她这才怒容满面的走了出去。
行至前厅,她立刻换了一副笑脸,只是未走两步,笑容便凝固在了脸上。
她眉头紧皱,不甚友好的说,“怎么是你?”
陆安瑾倍受冷落,也不气恼,依旧笑容满面,“本公子是来给妈妈送银子的。”
“你又想见鸣筝娘子?”
“自然,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老鸨想也不想,径直拒绝,“娘子有客,恐不能接见公子了。”
陆安瑾故作惊讶,“哎呀,为何每次都这般不巧,莫不是妈妈故意从中作梗,不愿本公子见到娘子吧。”
老鸨冷哼一声,“娘子素日里接见的都是贵客。”她上下打量着陆安瑾,眸子深处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有钱有什么了不起,有钱又有权,那才是王配!
果然,无论走到哪里,都有狗眼看人低之人。
陆安瑾笑容不减,只是眸子里面含着说不出的清冷。她顿时失了虚以委蛇的兴致,淡淡的道,“若是,今日本公子非要见娘子呢?”
老鸨闻言,顿时翻脸不认人,她轻哼一声,冷冰冰的道,“还从未有人敢在我鸣筝楼里闹事,公子若是非要做那出头之鸟,老娘定然奉陪到底。”
谈判彻底破解,陆安瑾苦苦控制的洪荒之力彻底的爆发了。
“若是如此,”她冷冷的看了一眼有恃无恐的老鸨,淡漠的下了命令,“就把这鸣筝楼给本公子砸了。”
凌左磨拳霍霍:“公子,怎么砸?”
凌云兴致高昂:“是粗暴的砸,还是温柔的砸?”
他们早就看这自以为是的老娘儿们不顺眼了,竟然敢欺辱他们小姐,纯粹是想找死!
陆安瑾皱眉,认真思索了一秒钟,便果断的下了命令,“那就来个粗暴的温柔吧。”
若是只有粗暴,让那些正在深层次交流感情的男人大受惊吓,从此之后,走上了不举这条不归路,那可就是罪过了。
于是乎,凌左凌左甚是温和的将所有光临鸣筝楼的恩客全都惊醒,而后,又将他们全都粗暴的扔了出去。
连衣裳也没还给他们,就让他们光着身子,赤条条的狼狈的四处而逃。
揽月讶异的看着面不改色的陆安瑾,嘴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相较于老鸨,对他的咄咄逼人,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老鸨怒不可言,气的浑身发抖,她恶狠狠的瞪着笑的云淡风轻的陆安瑾,恨不能撕吃了她。
“来人,给老娘好好的教训教训这不长眼的东西。”
揽月叹了口气,他十分不理解,如此拎不清的人是怎么坐上鸣筝楼掌柜的位置的。
他上前一步,正欲开口,就看见陆安瑾伸出手,俏皮的对他挤眉弄眼,他一时语塞,便退了回来。
龟公杀气凛凛地围了过来,然,陆安瑾却依旧淡定如斯,甚至还对他们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
然,这温润如玉的俏公子,下一秒吐出来的话语,却让他们遍体生寒。
“丢出去,不死即可!”
龟公闻言,顿时火冒三丈,“小子不大,口气却不小,今日就让爷爷好生地教训教训你,看你还敢如此狂傲不?”
“废话真多,”陆安瑾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速战速决。”
凌左凌云一向唯陆安瑾马首是瞻,闻言,果真速战速决。
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就把素日里威风凛凛仗势欺人的龟公们,全都扔到了门外。
“身宽体胖,肥头大耳,你是龟公,还是屠夫?”
凌左像丢沙包一样,将珠圆玉润的胖龟公给扔了出去,他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暗自决定,日后用膳时,必须得多吃两碗饭。
老鸨万目睚眦,双眸闪烁着愤怒的火苗,她气极反笑,“好好好,小子,你有胆量。”
陆安瑾露出一抹淡雅的笑容,文质彬彬的问,“闲杂人等已经清理完毕,不知本公子现下可否见见鸣筝娘子了?”
她也不等人回话,又慢条斯理地加了一句,“或者说是康王殿下呢。”
老鸨闻言一愣,随后阴沉沉的看着陆安瑾,杀气逼人。
“你无需这般看我,我若是想要闹事的话,你也制止不了。若是不想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就别再嗦。”
某些时候,某些人,总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这让一向遵纪守法的她,很是为难。
“你是何人?”
“无名之人!”
“所谓何事?”
“见人言事!”
老鸨目光深沉的看了她半晌,见她依旧一副你奈我何的猖狂样子,她默默的咬紧了后槽牙,冷冰冰的丢下两字,“候着。”
揽月轻声问道:“公子既知鸣筝楼的幕后主子是康王,为何还要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康王殿下喜欢热闹,若是不给他弄出点乐子,他怎会轻易的现身。”
揽月讪讪的笑了笑,“公子的问候方式,可真别致。”
“不管是什么方式,只要能达到目的,就是好方式!”
“公子所言极是,揽月受教了。”
没让他们等太久,揽月就瞧见老鸨扭着腰肢走了过来,她白皙的脸上有两个清楚的红印,看着陆安瑾的眸子,满是仇恨。
“王爷让你过去。”
陆安瑾理了理衣摆,温文有礼的道谢,“多谢!”
老鸨冷哼一声,未搭理她。
陆安瑾跟着老鸨在楼里弯弯绕绕,她如闲庭漫步一样,甚是悠闲。
终于,她在顶楼的暖阁里,见到了正畅饮美酒的康王。
“殿下,人到了。”
老鸨言毕,便恭敬的候在一边,垂首敛目,未再言语。
康王懒洋洋的扫了陆安瑾一眼,“公子花容月貌,乃有仙人之姿,比那南音阁的揽月公子更胜一筹。”
揽月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却见陆安瑾不动声色的挡在了他的面前。
“多谢王爷谬赞!”
康王顿了顿,漫不经心的问,“你闹出如此大的阵仗来见本王,意欲何为?”
“也无甚大事,只是想和王爷做笔生意罢了。”
“哦?”康王眼神微眯,“说来听听。”
陆安瑾开门见山,直言不讳的道:“在下斗胆,希望王爷能把鸣筝楼卖给在下。”
“本王不缺银子。”
陆安瑾浅笑,“在下也没打算给王爷银子。”
“还从未有人敢白拿本王的东西。”
“过去没有,现在有了。”陆安瑾不惧他深沉的目光,笑容不减反增,“再者,在下也没说白拿。”
康王放下酒樽,似笑非笑的问,“那你倒是说说,你能给本王什么?”
陆安瑾直直的看着他,漫不经心的道,“在下也无甚大的本事,就送王爷心心念念的位置,不知王爷可喜欢?”
康王半眯的眸子霍然睁开,疾言厉色道,“你好大的胆子。”
“在下若是胆小如鼠,又怎会有机会和王爷把酒言欢呢?”
“你就不怕本王杀了你吗?”
陆安瑾笑的越加的温和,“王爷若是想杀了在下,早在在下放火的时候,就杀了,何故等到现在?”
康王默默的看了她半天,忽然朗声大笑,“好胆量!”
“多谢王爷夸奖,在下愧不敢当。”
康王忽然收起笑容,阴狠的问,“报上你的名讳。”
“无名之辈。”
“本王从不和无名之辈做生意。”
陆安瑾淡笑,“在下虽无名,但一向重诺,承诺过的事情,定然会办到。”
“无凭无据,本王如何信你?”
“一年,在这一年的时间里面,在下为王爷出谋划策,以期达成王爷的愿望。”
康王面容冷峻,“有何条件?”
“王爷不能限制在下的自由。”
“若是你跑了呢?”
陆安瑾浅浅一笑,“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康王慵懒的靠在软榻上,端起桌上的酒樽,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为何选择本王?”
陆安瑾实话实说,“因为殿下有野心。”
康王嗤笑,“有野心的王子多了去了,不只本王一个。”
这理由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陆安瑾又加了一句,“那是因为王爷最有魄力。”
“少拍马屁!”
陆安瑾两手一摊,甚是无辜的道,“王爷误会了,在下真的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康王显然对此很受用,“本王如何称呼你呢?”
“名字不过代号而已,无足轻重。王爷唤在下先生即可。”
康王大笑,“本王尚有一事不解。”
“王爷请说。”
“你如此尽心尽力的帮我,只为了要一座鸣筝楼?”
“自然不是,”陆安瑾沉默片刻,这才缓缓的说道,“我希望王爷登上那至尊宝座之后,可以答应在下一个条件。”
她本来想说三个,可随后一想,天子一言重千钧,天子的承诺又岂是随便能给的。
罢了,做人不能太贪,一个足够。
第九十四章 陆小狐狸
“殿下,昨日鸣筝楼走水了。”
凌王闻言,立刻推开怀中的美人,眸子霍然一亮,急不可耐的问,“怎么回事,可知是何人所为?”
“尚不知晓,且,昨日有人大闹鸣筝楼,不过,康王并未声张,将此事压了下来。”
凌王摸着下巴,“老四城府很深,一向不露声色,不过他可不是什么肯吃亏的主,吃了这么大的亏,竟然没有什么反应,看来此事必有隐情。”
“殿下明察秋毫,”管家谄媚的笑了笑,忙不迭的拍马屁,“甚是英明。”
“去查,”凌王目光闪烁,兴致勃勃,“本王倒是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竟得老四如此青睐。”
“小的这就去查。”管家说完,就准备往外走。
凌王沉思片刻,又道,“慢着,揽月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管家摇摇头,“回禀殿下,揽月公子尚未有消息传来。”
揽月公子可是王府的常客,是以,王府中人都知他和王爷的关系不简单。
凌王眼神微眯,面色不善,他拿起酒杯,猛地摔在地上,啪的一声,精致且脆弱的酒杯,立刻变得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本王要见揽月!”
他只怕是乐不思蜀了,忘了他是谁的人了。
管家一脸为难,时不时的偷瞄凌王的脸色,犹豫了半天,还是小心翼翼的开了口,“王爷,此事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
“揽月身在飞龙军军营,若是王爷现下会见揽月,容易打草惊蛇。”
凌王一脸的冷硬,“蠢货,就不会寻个由头么。”
管家更加为难,“飞龙军军纪森严…”
凌王见他一再的推诿,不耐烦的道:“行了行了,莫说那么多,别为你的无能找借口。”
“小的无能,”管家连忙低下头认错,“小的该死!”
“滚下去。”
管家麻利的滚出去了,出了门,管家轻轻的摸了摸额头,果然,摸到了一手的湿润。
不知康王做了什么手脚,那夜发生的事情,任凭凌王的人查来查去,硬是没有查出来半点的蛛丝马迹。
被赶走的客人,要么对那晚的事情闭口不言,要么就寻了个借口避不见客,要么就是借机出了城。
“饭桶!”
凌王怒不可遏,看着管家的眸子喷着火。
“小的无能。”
“你就是一个无能的饭桶,本王要你何用!”
管家急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声声不歇的道歉,“小的无能,王爷息怒。”
凌王暴怒,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句,“给本王滚下去。”
于是,管家再一次圆润的,且兴高采烈的滚了出去!
康王说到做到,自从和陆安瑾达成了共识之后,他便痛快的将鸣筝楼交给了陆安瑾。
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给了陆安瑾最大的自由。
揽月这几日一直跟随在陆安瑾的左右,看她风风火火的装修着鸣筝楼,错愕的发现,她愣是把风月场所包装成了风雅之地。
“小姐,”他觉得很有必要提醒她一句,“这里是青楼。”
陆安瑾点头,“是啊。”
揽月纠结了半天,终于生硬地吐出了一句,“是否太高雅了些?”
陆安瑾四处瞅了瞅,巧笑嫣兮,“本小姐要的就是这个调调。”
“为何?”
“你可知青楼的主要客人有哪些?”
揽月微微一笑,“低等青楼,主要面对的是寻常百姓,高等青楼,面对的则是王公贵族。”
陆安瑾满意的点点头,“揽月说的很对,但你还遗漏了一个群体。”
“何人?”
“迁客骚人,风流才子!”
揽月眉头微皱,细细一想,拱手作揖,“小姐有远见卓识,揽月佩服。”
“鸣筝楼之事,你不必过多参与。”
揽月自嘲的笑了笑,甚是苦涩的道:“揽月明白。”
“倒不是因为不相信你,”陆安瑾自是看出了他的低落,“你久久未与凌王联系,只怕他现下已然怀疑了你。若你此时在鸣筝楼抛头露面,我只怕他会对你不利。”
揽月沉默半晌,这才喃喃的问,“小姐这是在关心揽月么?”
“你是我的人,我自然是关心你的。”
揽月猛地抬起头,好看的眸子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多…多谢小姐。”他的声音微微的颤抖,向来清冷的眸子竟然眼含泪光。
“揽月,勿以往之不可谏,知来者之可追。过去的就过去了,未来已来,别辜负了余生。”
人的一生如此的短暂,只有区区几十年,若是蹉跎了岁月,只为悔恨迫不得已的当初,这才着实可怜。
“揽月明白。”
陆安瑾知晓他内心的自卑,她未经历过那些惨绝人寰的事情,无法体会那种绝望阴冷的感觉,因此,也就不能无病呻.吟的劝慰。
“过去再不堪回首,那也只是过去,你的过去已经过去了,明白?”
揽月微微一笑,“多谢小姐劝慰,小姐所言,揽月都懂。”
陆安瑾见他俊朗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忍不住皮了一下,“果然,美男就是美男,微微一笑,就勾人心魂摄人心魄。”她调皮的挤眉弄眼,“哎呀,秀色可餐啊!”
揽月羞红了脸,没好气的抗议,“小姐。”
“莫害羞,我只是随意开个玩笑罢了。”
两人相谈甚欢,揽月见陆安瑾确实没有轻视之意,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灿烂起来。
过去,他深陷泥沼,历尽艰辛爬了出来,总觉得惴惴不安,满心的惶恐。
“小姐,揽月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他不能一直这样的无所事事,像个混吃混喝的废物。
“揽月不必着急,待离开北萧,你自有去处。”
看来,他的最终归宿并不是北萧。也罢,反正这里也不是他的故乡,若是没有容身之地,走了,便也是走了。
凌左快步走了进来,低声禀报,“小姐,侠儿已到。”
陆安瑾喜上眉梢,轻快的说,“快让侠儿进来吧。”
不多时,就见侠儿快步走了进来,“小姐,奴婢来了。”
“盼了你许久,终于把你给盼来了。”
侠儿瞥了她一眼,很是不给面子的道,“小姐就莫骗奴婢了,小姐若是真的想奴婢,当初离开的时候就应该带着奴婢,而不是把奴婢扔在军营里面。”
小姐宁可带揽月走,也不愿意带她,她心里甚是不忿,简直怨气滔天。
“侠儿莫气,这不是事出突然,离开的甚是仓促,没来得及告知于你嘛。”
“哼,”侠儿傲娇的仰起头,不过一息,便低下头,笑眯眯地问,“小姐心急火燎的唤奴婢过来,所为何事啊?”
“自然是顶重要的事了。”
侠儿眸子一亮,迫不及待的问,“何事啊。”
她等了一会儿,见陆安瑾只但笑不语,久久不开口,忍不住跺了跺脚,催促道,“哎呀,小姐,你倒是说啊,可急死奴婢了。”
“你先看看这楼怎么样?”
侠儿心急如焚,闻言,也只好环视了四周,“这不是竹林深苑嘛。”
“嗯。如此,你便知面对的客人是哪些人了吧。”
“奴婢晓得。”
陆安瑾满意的点点头,“侠儿,我把这里交给你了。”
侠儿大吃一惊,“交给奴婢?”
“对,交给你。”
侠儿连连摇头,连声拒绝,“不不不,奴婢不行。”
“你这是在怀疑我的眼光?”
侠儿连忙摇头。
“还是在怀疑我的智商?”
侠儿惊悚的摇头。
“我想来想去,只有你能帮我,所以,你就莫推诿了。”
陆安瑾摆出一副我很愁很难过的样子,侠儿见状,贝齿紧咬着嘴唇,挣扎了半天,终是点了点头。
“小姐莫愁,奴婢留在这里便是。”
陆安瑾闻言,依旧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她拉着侠儿的小手,语重心长的道:“如此,便有劳你了。”
“小姐莫这样讲,能为小姐分忧解难,是奴婢的荣幸。”
陆安瑾感动的两眼泪汪汪,她扫了一眼忍笑忍得嘴角抽搐的凌左,“凌左,你带着侠儿熟悉熟悉环境,将楼里的情况,事无巨细的全部告知侠儿。”
凌左顿时哭丧着一张脸,心知,他方才偷笑定然被那双火眼金睛给抓到了,“属下遵命。”
“小姐,奴婢去去就来。”
凌左带着侠儿方才出去,陆安瑾就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像极了计谋得逞的小狐狸。
她心满意足的长叹一声,靠在椅背上,慵懒极了。
“小姐,揽月有一事不解。”
陆安瑾有些困倦的闭着眸子,“你是想问,我为何会安排人生地不熟的侠儿在此吧。”
“小姐向来聪慧,果真,一猜即中。”
陆安瑾略有些疲惫,声音也有些低沉:“侠儿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发。且,她自幼生活在青楼之中,就算没吃过猪肉,定然也见过猪跑。”
揽月有些差异,“侠儿姑娘自幼生活于青楼之中?”
“嗯,所以,”她霍然睁开眼睛,直直的看着揽月,“你瞧,先前身处在青楼的种种,根本就不是什么跨不过去的坎。”
一切都是,庸人自扰之。
陆安瑾煞费苦心的劝导揽月,一是看中他的能力,二则是因为他是屏城之人。
屏城,可谓是她一手重建的新城,等同于是她的孩子。她爱屋及乌,连带着对屏城的老百姓,都有一份关怀之心。
“揽月惶恐,让小姐挂怀了。”
接下来的几日,陆安瑾基本就没有见到侠儿的人影。
“凌左,侠儿这几日在做甚?”
“属下不知。”
陆安瑾抬眸,“你怎会不知。”
凌左被问的一脸懵逼,“属下为何会知晓。”
“大家都是朋友,你该多关心关心侠儿。”
凌左一头黑线,“小姐,男女授受不亲。”
“迂腐!”
揽月诧异的看着她,不明所以。
“你们跟着我,既是朋友,也是家人,理应互相关心。”
凌左:“那揽月也可关心侠儿,为何小姐独独点了属下的名。”
太不公平了。
陆安瑾一时之间被问的哑口无言,在两人明亮的注视着,讪讪的闭上了嘴巴。
她暗想,凌左,真的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第九十五章 一舞倾城
“荆台呈妙舞,**半罗衣。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陆安瑾毫不吝啬的赞赏大汗淋漓的揽月,满目的惊艳。“揽月,好舞!”
一舞结束,揽月的呼吸有些急促,他羞涩的垂首,轻声回答,“草民多谢小姐赞赏。”
“不愧是揽月公子,方才看你跳舞,我竟看的痴了。”
凌左双手抱剑,挑眉,有心想问一句,小姐这话敢不敢在王爷面前重复一遍。
以王爷的脾性,要么金屋藏娇,将小姐雪藏;要么就是让揽月再也无法风华无双。
揽月闻言,越发的羞涩,耳边红透了,俊脸也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晚霞。
陆安瑾见状,并未觉得他有一丝的矫揉造作,反而觉得他浑身上下透露出一抹纯真的气息,那么干净,那么无邪。
“此舞只应天上有,揽月,你是天生的舞姬。”
“若不是小姐倾情传授,揽月也学不会这么精彩绝伦的舞蹈。”他眸子晶亮,“还未请教小姐,这舞蹈唤作什么?”
陆安瑾也不藏着掖着,“霓裳羽衣。”
揽月惊叹,“好美的名字呀!”
陆安瑾点头,“可想好了?”她轻问,顿了一下,又道:“其实你大可不必登台。”
揽月是南音阁的台柱子,不少恩客皆是因为想要目睹揽月公子的风姿,才会挤破脑袋的往南音阁里挤。
南音阁的背后主子是风头正热的凌王殿下,若是能进入南音阁,就算不能和揽月公子春风一度,也能目睹仙人之姿。
或许还有可能见到凌王殿下,若是能够取得凌王殿下的好感,飞黄腾达,便指日可待。
“小姐,揽月无德无能,能够为小姐略尽一份绵力,是揽月的荣幸。”
陆安瑾莞尔一笑,“如此,便多谢揽月了。”
揽月微微的欠了欠身,“小姐客气了。”
今晚,便是鸣筝楼开张的日子,陆安瑾并未刻意的宣传,只要有康王这尊大佛在,她就不愁没有客人。
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果不其然,黄昏将至,太阳收起了刺眼的光芒,显得格外的温顺,它变成一个金灿灿的圆球。
日落之际,深红色的光芒渲染了整片天空,光芒映照在水面上,把清浅的小溪也染成了蔷薇色。
“王爷何时来的,怎么没让人知会一声。”
康王淡淡一笑,“本王听闻鸣筝楼今日开张,不请自来,还请先生勿怪。”
陆安瑾嫣然一笑,“鸣筝楼能够顺利的开张,多是仰仗王爷之威仪,在下还未曾谢过王爷,又怎会怪罪王爷呢。”
康王不置可否,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状似随意的问,“不知先生是何方人士?”
忍到现在才调查户口,也算是忍到极致了。
陆安瑾目光坦然,笑比河清,“王爷觉得在下是哪里人士?”
“本王不知,但本王肯定,先生定然不是北萧人士。”
陆安瑾眉欢眼笑,语调却是轻轻浅浅,“王爷,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但,朋友众多,知己却难寻,所以,还是莫问出路吧。”
康王眉头微挑,不甚在意的耸了耸肩,“若是先生不愿多说,本王也不强求。”
“多谢王爷体贴,在下不胜感激。”
“先生曾说,开业之时,会给本王一个惊喜,不知是何惊喜啊。”
陆安瑾故作神秘的道,“王爷莫急,稍后便知。”
康王慵懒的躺在软榻上,闭目小憩,楼下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忽然烛光一暗,康王霍然睁开眼睛,眸光凌厉,杀气横生。
一道温润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王爷莫惊,此举乃故意所为,不过是为了吸引宾客们的目光罢了。”
康王淡淡应道:“先生博学多才,倒是本王孤陋寡闻了。”
陆安瑾但笑不语,大厅忽然陷入黑暗,宾客们皆摒心静气的盯着舞台的中央,只见一抹纤细的影子投映在屏风上。
腕弱复低举,身轻由回纵。急管清弄频,舞衣才揽结。含情独摇手,双袖参差列。柳牵丝,炫转风回雪。
康王清冷的眸子一点一点的凝聚了惊艳,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正举袖拂罗衣的揽月,目光变得格外的深沉。
“王爷以为如何?”
“荆台呈妙舞,**半罗衣。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康王的乌眸射出明亮的光,“好舞!”
他话音方落,就见烛光依次亮了起来,他眼睛一闭一眨,赫然发现,屏风后的美人,已然不见踪影。
康王猛地站起身来,划破了宁静的空气。
“王爷这是做甚?”
他偏头,看着陆安瑾疑惑不解的眼睛,讪讪的笑了笑,而后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康王佯装不甚在意的问,“方才那人是谁?”
“何人?”
“跳舞之人。”
陆安瑾浅笑,“那是我高价聘请而来的舞姬。”
康王迫不及待的问,“她现下人在何处?”
“王爷这是做甚?”
康王实话实说,“方才那一舞着实让本王惊艳,本王还想再欣赏一场,还请先生告知本王她到底是何方人士,本王愿意高价聘请她为王府舞姬。”
陆安瑾淡淡的笑了,“只怕要让王爷失望了。”
“为何?”他眉头紧皱,面露不愉,“先生不愿本王结识那舞姬?”
“那倒不是。如今在下和王爷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下为何要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触了王爷的霉头。”
康王的脸色依旧难看,周围之人皆是对他言听计从,今日被拒绝,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陆安瑾自是看出了康王心情不好,“王爷,在下有三个问题想要问你。”
“你说。”
陆安瑾面色无波,甚是平静的问,“其一,王爷的妃嫔可曾拒绝过你?”
“不曾。”
她们争宠争的热火朝天,都恨不能十二个时辰腻在他的身边,又怎会拒绝他。
“其二,王爷的幕僚可曾拒绝过你?”
“不曾。”
给他们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其三,王公贵族,诸位大臣可曾拒绝过王爷?”
康王冷哼一声,“不曾。”
陆安瑾淡然一笑,“王爷,所有人都不曾拒绝过你。可是,有的时候,你的计划还是会失败,可曾想过原因。”
康王眉头微挑,沉默不言。
“王爷的妃嫔不敢拒绝你,那是因为她们爱你,不忍你受到伤害。”
康王抬头,静静的看着她。
陆安瑾雍容雅步,不紧不慢的道:“王爷的幕僚不敢拒绝你,是因为你是他们的衣食父母,若是没有王爷,他们犹如浮萍,四处漂泊。”
康王不动声色,乌黑的眸子带着一抹隐隐约约的怅然若失。
“权臣贵族不敢拒绝你,一是因为畏惧王爷的威仪,二也是担忧王上会责怪。”
康王的喉结动了动,依旧未吐露只言片语。
陆安瑾不慌不忙,徐徐渐进,“王爷,他们爱你敬你畏你,却没有一个人敢对你说真话。忠言逆耳利于行,实话虽然刺耳,却对你百利而无一害。”
康王沉默良久,这才淡淡的说道:“先生所言极是。”
“在下不是不愿介绍舞姬与王爷相识,而是因为在下答应过舞姬,不强人所难。君子重诺,在下答应王爷之事会做到,那么,在下答应舞姬之事也一样会做到。”
康王低沉的道:“在先生心里,本王与那舞姬是同等地位?”
“王爷是王爷,舞姬是舞姬,你们都是在下最珍视的朋友。”
话已至此,康王无话可说。他见过的俊男美人不少,但眼前这个对他有些‘不屑一顾’的男子,倒是头一次见。
“罢了,本王无意让先生为难,既然美人不愿相交,那便当本王不曾说起。”
陆安瑾感激的笑了笑,“多谢王爷。”
方才的舞蹈可谓是精彩绝伦,直到揽月退场,宾客们都未从惊艳中回神。
直到侠儿上台,巧笑嫣兮的宣告鸣筝楼正式开业,他们这才从惊鸿一瞥中惊醒过来,放眼瞧去,美人早已不见了踪迹。
蓝衣男子凑到侠儿的面前,“妈妈,方才那美人是谁,可否介绍给在下相识,在下愿意出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你也说的出口,”白衣男子不屑的扫了他一眼,“本公子出五千两。”
“呵,本公子以为你有多了不得呢,”黄衣男子趾高气昂的瞥了他一眼,又谄媚的对着侠儿说道:“若是妈妈能让本公子与那美人春风一度,本公子愿意出一万两。”
哇,一万两啊,人群里一阵哗然。
康王转头,意味深长的看着宠辱不惊的陆安瑾,眼眸深处满是探究。
他这个新来的军师,深不可测啊。
“本公子出两万两!”
侠儿乐不可支,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条缝了,她笑得前俯后仰,然,红唇吐出来的话,却格外伤人。
“想要见方才的舞姬啊?”
众人点头。
“愿意出两万两银子?”
“对!”
侠儿捂嘴甜笑,“休想!”
黄衣男子问,“妈妈可是嫌银子少?”
“这个是自然的,谁也不会嫌银子多的。”
黄衣男子有些为难,他挣扎了半天,甚是艰难的道,“本公子出两万五千两。”
这已经是底线了,若是再多,他可就真的拿不出来了。
就算真的能拿出来,他老爹不抽死他才怪。
“若是想和美人共度良宵,两万五千两可着实不多。”
两万五千两还不算多,黄衣男子的嘴角抽了抽,这老鸨的口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妈妈莫不是不愿让我等见到美人,才万般推辞吧。”
侠儿甜甜的笑了,“众位公子如此捧场,奴家感激不尽,又怎会故意为难各位公子呢。”
黄衣男子依旧冷着一张脸。
“只是,这舞姬是掌柜的特别邀请来的,恕不见客。”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黄衣男子也知强求无益,他一脸坏笑的看着浓妆艳抹的侠儿,调戏道:“妈妈花容月貌,不如妈妈陪本公子一晚吧。”
陪你个大头鬼,侠儿暗地里将这位风流的公子哥,骂了个狗血喷头。
“公子言重了,奴家姿色淡淡,入不了公子的眼。”
侠儿言罢,便不再搭理他,笑吟吟的对着大家道:“今日开张,酒菜全免,大家随意。”
第九十六章 来者不善
鸣筝楼的生意异常火爆,每到暮色四合,楼前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而到晨光熹微之时,客人皆恋恋不舍而去,恨不能双腿钉在楼里,不能移动分毫。
“黄公子,昨日那绿绮姑娘如何呀。”
“甚合我心,若不是我爹不愿意,本公子定要把她给娶回去。”
不同于寻常的青楼,鸣筝楼里的姑娘并不在楼前花枝招展,她们妆容素雅,举止言谈有理有度,琴棋书画虽不至于样样精通,但也略知皮毛。
虽称不上大家闺秀,但也绝对算得上小家碧玉。
但是,她们久经风月,骨子里多了一股妖媚之意。于床帏之欢中,不同于大家闺秀的拘谨,她们多了一丝放浪形骸。
简而言之,就是疏离寒暄之时是贵妇,浓情蜜意之时便化身为荡.妇。
这判若两人式的转变,让自诩风流的才子们爱不释手,不少艳词应运而生。
自鸣筝楼开张之后,南音阁的生意便一落千丈。每日往来的客人,除了欲要巴结凌王的有心人,就是挤不进鸣筝楼,只好退而求其次的公子哥。
而,虽然他们怀里抱着南音阁的姑娘,但是言谈之中,却在感叹鸣筝楼里的姑娘有多美好,让他们如何的爱不释手,思之如狂。
这可惹怒了南音阁的姑娘,曾几何时,她们也是他们嘴中不染纤尘的仙女,不过几日,便成了不堪一击的烂泥。
一高一低,一捧一踩,犹如万针扎心,疼痛不已。
她们脸黑如墨,美眸喷火,心里甚是不爽,恨不能将这些吃着碗里的还要眼馋锅里的公子哥,踹出南音阁的大门,再也不相见。
只是,客人大于天。如今生意每况愈下,她们只好收起了所有的骄傲放纵,只为了能够拉取更多的客人。
是以,她们只能咬碎了银牙,兀自忍耐。
揽月的杳无音讯,南音阁的生意萧条,让一向顺风顺水的凌王甚是不爽。
他脸黑如包公,浓眉紧挑,怒目圆瞪,看着分外狰狞。
“该死的,老四绝对是故意和本王作对!”
管家苦口婆心的劝道,“王爷,鸣筝楼重新开张,客人们图个新鲜,一时之间风头无两也属正常。等客人们的新鲜劲过了,他们自然也就回来了。”
凌王冷哼,“老四究竟意欲何为!”
管家沉默不言,眼观鼻鼻观心,上位者的心思,他这个下人,怎会知晓。
“本王倒是要去看看,这鸣筝楼里到底藏着什么幺蛾子,竟然如此的勾人心魄。”
管家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后面,不言不语。
“废物!饭桶!”
凌王最近心情不好,他近日经常被训的晕头转向,找不着北。
比如,他现在就找不到北。
鸣筝楼,顶楼。
侠儿看了一眼沉默寡言的康王,见他依旧不动如山,垂首敛目,恭敬的禀报:“公子,凌王来鸣筝楼了。”
“已经进门了?”
“尚有五丈。”
陆安瑾沉默了片刻,微笑着说,“贵客驾到,列队迎接。”
侠儿得令,沉默的退了出去。
“先生,凌王此时前来,意欲何为?”
陆安瑾轻笑,“一山不容二虎,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凌王殿下想必气不顺,想来散散心吧。”
康王面色一变,“看来他是来找事的,”他抬头看着陆安瑾,“先生可有应对之策?”
陆安瑾耸肩,“随机应变呗。”
将来兵档,水来土掩,除此之外,无能无力。
姑娘们温软软语几句,便让怒不可遏的狮子变成了温顺乖巧的小猫,他们屁颠屁颠的跟在姑娘的身后,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揩油的机会。
将客人全都赶去了房间,大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未有客人指名的姑娘,和在大厅侍候的小二,皆站在门口。
凌王的马车方才停下,就有手脚麻利的小二将板凳放好,而后又迅速的退了回去,垂首而立。
管家意味深长的扫了他一眼,而后恭敬的说道:“王爷,鸣筝楼到了。”
“嗯。”车厢里面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隐隐约约的还能听到一股子余怒未消的味道。
管家掀开车帘,恭敬的将凌王扶下马车。
众人齐齐行礼,“凌王殿下安康。”
“嗯。”凌王微抬下巴,邪睨的看着面前的环肥燕瘦,冷淡的道,“起身吧。”
他身份尊贵,见过无数的美人,面前的这些,不过也是中人之姿,无甚看点。
“凌王殿下大驾光临,鸣筝楼蓬荜生辉。”侠儿笑吟吟的看着他,热情的招待,“王爷请进。”
“哼。”侠儿礼仪规范,凌王无从挑刺,心情越加的不爽。
凌王怒甩宽袖,大步的走了进去。他环视四周,见大厅空无一人,阴阳怪气的说,“不是说鸣筝楼日赚斗金,宾客众多么。是本王眼拙还是他们乱说,人呢?”
侠儿笑意不减,“王爷言重了,南音阁乃是龙头老大,鸣筝楼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凌王冷哼,“少吹嘘拍马,本王且问你,客人都在哪里?”
侠儿的笑容越发的灿烂,“奴家唯恐惊了王爷的威仪,便将客人全都请到了客房之中。”
凌王抬头,扫了一眼房门紧闭的房间,更加的不开心了。
鸣筝楼给了他极大的面子,她越是礼仪周全,他越是觉得如鲠在喉。
他的脸色越发的阴沉,阴沉的都能滴出来墨汁了。
“放肆!”凌王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果盘被吓的抖了三抖。
侠儿撇嘴,如此,还放肆?
她暗地早就把凌王骂了个千百遍,但她面上不显,依旧笑呵呵的说,“奴家若有怠慢之处,还请王爷海涵。”
凌王灵动的眼珠子转了转,顿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本王喜欢热闹,你把客人全都赶回房间了,谁来陪本王说话,本王还怎么找乐子?”
侠儿淡淡一笑,连忙吩咐身后的姑娘,“还不快过来伺候王爷。”
姑娘们得令,纷纷拥了过来,有的捏肩,有的捶腿,有的喂美食,有的倒美酒…
凌王慵懒的靠在椅子上,舒爽的眼神微眯。侠儿舒了一口气,看来暂时是堵住那张刻薄的嘴了。
侠儿悬着的心还未彻底的放下,就看见凌王猛地睁开眼睛,宽袖一挥,桌上的瓜果美酒通通掉落在地上。
噼里啪啦的一阵响,陆安瑾放下了手中的笔,无奈的叹了口气,“王爷,凌王殿下似乎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康王轻笑,“父王王后皆宠他如命,他自然有资本恃宠而骄。”
陆安瑾摇了摇头,这天底下,唯有被宠坏了的熊孩子,最难管教!
“王爷,侠儿资历尚浅,恐怕拦不住凌王。”
康王淡淡一笑,“无妨,届时本王去会会他。”
陆安瑾不放心的叮嘱,“莫在楼里发生冲突。”
“先生且放心,本王知晓。
凌王颐指气使的声音清楚的传了过来,“你个贱人是什么意思,拿这些歪瓜裂枣滥竽充数,本王要你们楼里的花魁伺候本王。”
侠儿浅笑着说,“回王爷,鸣筝楼里并无花魁。”
“放肆,你当本王傻,哪个青楼里面没有花魁娘子?”
侠儿脸色不变,不卑不亢的回,“给奴家天大的胆子,奴家也不敢欺瞒王爷,鸣筝楼里确实没有花魁。”
凌王对管家点了点头,管家不露痕迹的对着一个侍卫使了一个眼色。
过了少顷,便见侍卫回来了,对着管家点了点头,管家俯身在凌王的耳边嘀咕了两句。
凌王的脸色越加的阴沉,满是不爽的瞪了一眼侠儿,“鸣筝楼里为何没有花魁。”
侠儿有心想要说一句,这是我鸣筝楼的事情,关你屁事,简直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但她不想给陆安瑾惹事,只好磨了磨牙,继续微笑着说,“鸣筝楼开张不过几日,并未选出花魁娘子。”
现下不会有,将来也不会有。
“去把你们楼里最漂亮的姑娘,给本王叫出来。”
侠儿的俏脸都快僵了,“回王爷,楼里的姑娘平分秋色,不相伯仲。王爷认为哪个姑娘是顶漂亮的,那她就是最漂亮的。”
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赶紧把这尊大佛给送走。
若是再纠缠下去,她的暴脾气就快压不住了。
凌王面无表情的看着侠儿,“去把所有的姑娘都给本王叫到大厅里,本王要亲自选出花魁娘子来。
陆安瑾闻言,收起了笑容,她淡漠的说,“王爷,凌王殿下越发的不知趣了,是时候给他点颜色了。”
康王一脸疑惑,“先生方才说啥?”
“王爷,是你出面还是在下出面呢?”
“作何?”
“将那讨人厌的苍蝇赶走!”
康王忍不住轻笑,“看来先生着实讨厌凌王啊。”
陆安瑾耸肩,实话实说,“在下确实不喜凌王,若是他登基为王,北萧恐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康王的声音不由得严厉了几分,“先生!”
陆安瑾不甚走心的道歉,“在下失言了,王爷勿怪。”
“先生,此话在本王面前说说也便罢了,若是让有心之人听到,只怕本王也救不了你。”
“多谢王爷提醒,在下会注意的。”
康王起身,“如此,本王便去会会他吧。”
陆安瑾起身站在窗边,冷眼看着凌王趾高气扬的模样,不由得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
“凌王大驾光临,本王有事耽搁,未曾远迎,还请凌王勿怪呀。”
“王弟公务繁忙,本王哪里敢打扰王弟。”
康王浅笑,“王兄何必自谦,不知王兄今日来此,有何贵干?”
“无甚大事,只是随便看看。”
康王含笑不语。
“王弟,你这楼里的姑娘可着实不怎么样,比我阁里的姑娘相差甚远。”凌王哥俩好似的拍了拍康王的肩,“要不要本王给你弄几个姑娘过来。”
康王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姑娘,暗叹陆安瑾真是好手段,不管外界多么混乱,她们永远都是一副泰山压顶也不惊慌的样子。
他不甚热情的道:“多谢王兄,本王觉得这位姑娘甚好,至少,她们都深得客人们的喜爱。”
第九十七章 不吃敬酒
康王软软糯糯的一席话,驳的凌王哑口无言。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简直不要太明显,我楼里的姑娘虽然不漂亮,但客人喜欢。你楼里的姑娘再漂亮,客人不感兴趣,也是白搭。
凌王不傻,自然听的明明白白。
他的笑容渐渐的消失,眸光凌厉。他面无表情的看着笑容满面的康王,冷冷的说,“王弟是嫌王兄多事?”
在众多王子中,凌王是公认的,最招人嫌的那一个。
“王兄误会了,”康王淡淡的说,“每个人的喜好不同,比如王兄喜欢风情万种的女子,而本王就喜欢小家碧玉这类型的。”
凌王仍旧冷着一张脸,“王弟竟然喜欢这种清汤寡水的?”他满眼的讥讽,“可是据本王所知,王弟的王妃可极其的妩媚,王弟不是不喜欢妩媚的女子么,不如把王妃让给本王,本王定然会百般疼爱她的。”
陆安瑾闻言,不由得咋舌,她万万没有想到,凌王不要脸的程度,已然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她看着康王甚是难看的脸色,便知凌王的一席话彻底的惹恼了他。
“俗话说的好,朋友妻,不可戏,更何况是兄弟的王妃呢。”
凌王蓦然转身,看着款款而来的陆安瑾,疾言厉色道:“你是谁?”
“在下不才,乃是鸣筝楼的老板。”
鸣筝楼何时易主的,他竟然一点都不知晓。凌王对这种无法完全掌控的感觉,甚是不爽。
“为何带着面纱,”他眼睛微眯,“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陆安瑾浅笑,“在下容貌粗鄙,恐伤了王爷的贵眼。”
凌王才不吃这一套,他甚是严厉的道:“把面纱去掉。”
越是百般推辞,就越是有鬼。凌王心下疑窦丛生,看着陆安瑾的眼神甚是犀利。
“王爷,君子不强人所难。”陆安瑾径直拒绝,“王爷身份尊贵,定然不会为难区区草民。”
凌王嗤笑,“本王从来都不是什么君子,废话少说,你若是不取,那本王便替你取下。”
陆安瑾目光清冷的看着他,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轻声问道:“王爷当真要强人所难?”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在下不过一寻常百姓,王爷若是真的要以权势压人,那草民也只能屈从了。”
满心的不甘,却也无能为力。
凌王冷哼,他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趾高气扬的道:“废话少说。”
康王素来不喜凌王,最是厌恶他的自以为是和咄咄逼人。
本来他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他也没打算撕破脸皮,虽说他们素日里没有多亲厚,但至少能够维持表面上的和平。
但,眼下,他的忍耐力已经碎了一地。先前所受的种种屈辱,全都浮现在了眼前。
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被压抑在心底的残暴之气赫然掀起了惊涛骇浪,愤恨、无奈、悲伤的情绪交替上映,折磨的他体无完肤。
“王兄,先生既然不愿,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康王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今日为了一个草民,竟然主动的开口,想必此人的身份定然不简单。
呵,他越是在乎的东西,他越是要夺走他。
“先生?”
“王兄,先生是本王特地请来经营鸣筝楼的,还望王兄手下留情。”
凌王打量的目光,肆无忌惮的在陆安瑾的身上来回扫视。
他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他收起不屑,乌黑的眸子满是深沉,“先生尊姓大名啊。”
“无名小卒罢了,不值一提。”
她才不要和这只骄傲的孔雀相处,就算一秒钟,她也不想忍耐。
凌王慵懒的靠在椅子上,“无名小卒能让王弟奉为上宾?”
陆安瑾笑容满面,“康王殿下向来仁义贤德。”
呵,老四一向自私自利,他竟然能说出仁义贤德的鬼话,看来此人的花花肠子不少,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已然登峰造极。
“本王也爱才,不如先生考虑考虑,加入本王的麾下如何?”
陆安瑾:……
这人什么毛病,喜欢当着主人的面撬墙角,而且还撬的这么的理直气壮。
康王的脸黑如锅底,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他额角的青筋凸凸直跳,看着凌王的眼神,锋利如刀。
“王兄,当着本王的面如此,恐怕不妥吧。”
凌王不以为意,“本王最是爱才,先生能让鸣筝楼起死回生,就说明了他的本事。现下,南音阁的生意每况愈下,本王甚是忧心,不如先生也去本王那南音阁里试试身手?”
这话已经说到脸上了,如果他再一味的忍让,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怂包。
“王兄,”康王的语气不由得加重了几分,“先生是本王的贵客,王兄还是莫开玩笑的好。”
凌王眼角微挑,“怎么,王弟的生意蒸蒸日上,就不想拉王兄一把?”
康王的嘴皮子抽了抽,“王兄家底丰厚,怎会把区区一个南音阁放在眼里?”
“王弟家底也不薄,还不是把鸣筝楼看的比山还重?”
两人你来我往,冷嘲热讽,声声不断。
“本王怎能和王兄相提并论,王兄深得王上和王后的宠爱,王兄不费吹灰之力得到的东西,本王要努力甚久,才能得到。”
他们虽然同样都是王子,但待遇却是截然相反,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凌王鄙夷的看了一眼康王,小妾的儿子,果然就是上不得台面,一副小家子气。
“这么说,王弟是不愿意把人让给本王了?”
康王斩钉截铁的说,“君子爱才,取之有道。既然本王和先生都不愿去王兄那里,还请王兄不要勉强,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凌王阴冷的瞪着他。
康王好似没有看到一般,接着道:“再者说了,南音阁有揽月公子这根顶梁柱,还怕没有客人去吗?”
他不提揽月还好,一提到揽月,凌王的表情就越发的狰狞。
揽月的失踪,于他而言,就好比是扎在心口窝的一根刺。
“莫说那么多,本王就问你一句,你让还是不让。”
“不让。”
凌王又看向陆安瑾,眼眸深处,满满的威胁。
“本王问你,你要不要跟本王走?”
陆安瑾浅笑,“草民多谢王爷赏识,只是一仆不事二主,这是基本的礼貌。”
“好,好的很!”凌王怒极反笑,他伸手指了指康王,又指了指陆安瑾,愤怒的甩袖离去。
“看来我们这次彻底的惹恼了他,”陆安瑾叹了口气,“王爷,让你为难了。”
康王转头,微微一笑。
“本王与他素来不合,撕破脸不过是早晚的事。即使不是今天的事,明天也会因为其他的事而起争执。”
陆安瑾沉默片刻,而后拿出一张纸,递到康王的手中,“王爷,在下想见这个人,还请王爷速速安排。”
康王展开纸,眉头紧蹙,“先生为何想要见他?”
那人,可是北萧最难缠的人,软硬不吃,还特别的不怕死。
即便是王上,也对他头疼不已。
“王爷有所不知,周骞虽然古板,但却是十分正值的人,不少文臣皆已他为榜样,若是能够与他交好,王爷的队伍定然会壮大不少。”
康王有些为难,他实话实说,“不瞒先生,周骞行事乖张,谁的面子都不给,就算是王上,也经常被他呛的下不来台。”
陆安瑾微笑着点头,这些她都知晓。
康王叹了口气,苦笑道:“罢了,本王会尽力一试,但先生还是莫抱太大的希望,以免到最后只剩失望。”
“王爷尽力便好。”
凌王向来都是不肯吃亏的主,在鸣筝楼里被人接二连三的拒绝,这让心比天高的他如何能忍。
翌日傍晚,鸣筝楼前突然来了一大群的混混,他们手持木棒,一言不合就踹门,而后,二话不说的就开始打砸东西。
侠儿气的不轻,娇喝一声,“来人。”一群黑衣人应声而下,“给我好好的教训教训他们!”
小混混哪是黑衣人的对手,不过片刻,方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混混,一个个做鸟兽散状,四处逃窜。
被打的躺在地上哭爹喊娘的混混来不及跑,只能躺在地上装死。
晚上,陆安瑾在地牢中提审了被俘的小混混,奈何,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小混混就服毒自杀了。
而且还是当着她的面!
陆安瑾的心情顿时就不爽了,她柳眉倒竖,美眸一瞪,咬牙切齿的说,“好,这群人就是来恶心我的。凌王,果然够狠!够阴!”
“小姐,接下来咱们怎么办,要不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陆安瑾想了片刻,缓缓的摇了摇头。
侠儿甚是不爽,“难道什么也不做,硬生生的忍了这口窝囊气?”
“怎么可能,你家小姐是那种被打了还不还手的人么?”
这口恶气,她定然会出,只是不是现在。
她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侠儿,快把这些尸体处理掉。”
“小姐,怎么了?”
“没时间解释了,侠儿,赶紧处理,越快越好!”
果不其然,侠儿方才命人把尸体扔到了乱葬岗,凌王就带着人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
彼时,鸣筝楼的大厅还是一片狼藉。
“王爷安康。”
凌王佯装惊讶的问,“这是怎么了?”
侠儿皮笑肉不笑的回,“先前来了一伙贼人,进门就开始打砸,打完就跑,真是气煞奴家了。”
“你们主子呢。”
“先生先前去庙里请愿,行至半途,收到消息便赶了过来,现下在房里休息。”
凌王忍不住一阵暗爽,哼,让他有眼无珠,敬酒不吃吃罚酒!
“带本王去寻你们主子。”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劳王爷去寻,在下拜见王爷。”
凌王看着那张熠熠生辉的眸子,一脸关切的问,“本王方才听闻鸣筝楼被砸了,先生可有受伤?”
“多谢王爷记挂,在下无事。”
“那便好,先生可是贤能之人,切记要保护好自己。”
陆安瑾浅笑,“王爷且放心,在下定然会保护好自己,不给那居心叵测之人一丝丝机会的。”
凌王不在意的笑了,“如此,本王便放心了。”
陆安瑾扫了一眼凌王身后密密麻麻的人群,甚是不解的问,“王爷这么大的阵仗,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第九十八章 开诚布公
他能有什么事情,无非就是闲来无事,专程来看鸣筝楼的笑话罢了。
“可知是何人所为?”
陆安瑾缓缓的摇摇头,淡淡的道:“那贼人狗胆包天,砸完就跑,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训练有素,定然不是什么街头痞子。该是某个达官贵族豢养的死士吧。”
凌王脸色不变,甚是关心的问,“先生可有怀疑之人?”
“在下初来乍到,所识之人并不多。素日里也是深居简出,实在不知招惹了哪方大神,竟做出如此恶事,实在有违观瞻。”
凌王意有所指,“如果不是因为先生呢。”
陆安瑾心知他是想把祸水往康王身上引,好让二人之间生出嫌隙,她偏不如他愿,就不往套上走。
“在下想了又想,或许是因为鸣筝楼近日风头正盛,惹了同行不快,也未可知。毕竟,谁都无法容忍一家独大。”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凌王若是不傻,便知陆安瑾此言是何意。
然,他偏偏装作若无其事,背着手在大厅里转来转去。
鸣筝楼越是满目疮痍,他心里就越是欢喜。
“先生有何打算?”
陆安瑾冷淡却不失强硬的道:“在下素来不主动招惹别人,但也无惧别人恶意的攻击。今日一事便罢了,但若还有下次,定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凌王挑眉,甚是惊讶的道:“先生心胸宽广,本王佩服。听先生之意,已有怀疑之人,可否告知本王,本王也好略尽一丝绵力。”
这是打一棒子再给一个甜枣吃?陆安瑾嗤笑,黄鼠狼给鸡拜年,从来都不安好心。
她方想要开口,就听见一道低沉清朗的声音赫然传来,“不劳王兄费心了,本王自有主张。”
康王快步走了过来,满是歉意的看了陆安瑾一眼。
他才不过离开半日,就出了这等恶事,思来想去,都是他思虑不周,留下空隙,才让他们有机可趁。
“既然王弟不需要,那本王便不再多言。”凌王看着陆安瑾,一本正经的说,“先生,本王还是那句话,先生若是有意来我南音阁,本王定然敞开大门欢迎。”
康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冷冰冰的道:“王兄,本王还是趁早歇了这份心思,先生只会留在鸣筝楼,哪里都不会去。”
“王弟,风水轮流转,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康王冷哼一声,“王兄,慢走不送。”
凌王笑吟吟的对着陆安瑾说,“先生,时辰不早了,本王先行告辞,我们后会有期。”
康王的脸色很难看,一脸肃杀的看着凌王渐行渐远的背影,满目仇恨。
“先生,抱歉,是本王疏忽了。”
陆安瑾微微一笑,“王爷无需自责,此事与王爷无关。只是在下万万没有想到,凌王已然嚣张跋扈到如此地步了。”
康王自嘲的笑了笑,“他深得王上王后的喜爱,自然恃宠而骄。”
陆安瑾幽幽的道:“凌王方才有一句话说的很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未来的事,谁说的准呢。”
“先生,周骞那里,本王已递了拜帖,应与不应,本王着实没有把握。”
陆安瑾柳眉一挑,“王爷可要和在下打赌。”
“赌什么?”
“就赌周骞接不接王爷的拜帖。”
康王眸子一亮,顿时来了兴趣,“先生赌什么。”
“王爷先请。”
康王沉默片刻,“本王素来和周骞没什么交集,现下冒然递了拜帖,想必他不会理睬本王。”
“王爷对自己如此的没有信心?”
康王苦笑,“本王一路走到现在,最大的依靠便是自知之明。”
陆安瑾浅笑,“王爷,过于自信是自负,这会讨人不喜。但过于不自信便是自卑了,自卑的人往往会误失很多良机。”
她这话有点重了,要是放在凌王面前,定然会治她一个大不敬之罪。
然,康王只是沉默了片刻,低沉的道:“本王出身低微,母妃不过是卑贱的苦力丫鬟,若不是那一日王上醉酒强要了她,就不会有本王的存在。”
陆安瑾静默不言,静静的听他说。
许是这些话憋在心里已久,康王开了个头,便再也止不住倾诉的冲动。
“宫廷里面,凡事都要分个三六九等,就连人也一样。母妃不得宠,本王也同样不招人待见。可即便活的这般艰难,本王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这里。”
“为何?”
康王苦笑,喃喃细语,“为何?”
是啊,明明活的如此艰难了,明明他有大把的机会可以离开这里,为何还要执着的苦守。
“许是因为不甘吧。”他满心的苦涩,“不甘心同样都是王子王孙,为什么他们高高在上,本王却像那贱泥一样,永远都要比他们低上一头。”
陆安瑾长长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道:“王爷,这天下可怜的人大有人在,比王爷凄惨的更是数不胜数,王爷这遭遇不算什么。”
康王直勾勾的看着她。
“王爷如今有华府可住,有锦衣可穿。但王爷可知,尚有许多黎民百姓居无定所,四处流浪,吃了这顿便没下顿,每日都在为一日三餐发愁。”
康王沉默,垂首不语。
“王爷,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公平,端看你怎么思考这些不公平的事情。”
“可是…”
陆安瑾慢悠悠的说,“北萧王子众多,王爷可知,当初在下为何就选择了王爷?”
“为何?”
他一直都想问,但见陆安瑾始终缄口不言,便歇了心思,不想自找没趣。
“在下看中的便是王爷的隐忍。古话说得好,厚积薄发,大器晚成,在下相信王爷的能力,更相信自己的眼光。”
康王撇嘴,这是在赞赏他呢,还是在赞赏自己呢。
“本王还从未见过,如此理直气壮的王婆卖瓜。”
陆安瑾站的笔直,脸上带着少有的认真,“能理直气壮的时候,在下的脊背从不弯曲。该委曲求全的时候,在下也不会打肿脸充胖子!”
打肿脸充胖子,纯粹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康王沉默了片刻,拱手作揖,一本正经的道:“先生所言,句句在理,本王受教了。”
“可否容在下猜测王爷内心深处的想法?”
康王淡笑,“先生但说无妨。”
陆安瑾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不允许他有半分的闪躲。
“王爷的想法很简单,若是得到了,便好好珍惜;若是得不到,那便毁掉。”
康王的笑容渐渐的消失,一脸复杂的看着眉眼含笑的陆安瑾。
“本王与王爷相处时间甚短…”
陆安瑾浅浅一笑,“高山流水觅知音,知己的深度从不以时间的长度来计算。”
康王淡淡一笑,“是本王浅薄了。”
“王爷,在下会帮你的。”她顿了一下,“不过在下希望王爷坐上九五至尊的宝座之后,能为苦难的老百姓,谋求更多的福祉。
康王沉默的看了她半天,终是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先生,本王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哦?”
“东齐阴南的百姓对先生称赞有加,奉若神灵。”
陆安瑾依旧云淡风轻的道:“在下自觉隐藏的不错,王爷何时发现了端倪?”
“鸣筝楼开张那日。”
陆安瑾眉头微皱,她思索了片刻,甚是肯定的说,“舞姬?”
康王点头,“那日,本王看到舞姬的身影,只觉得分外的熟悉。先生执意不肯让本王相见,本王便知,舞姬的身份定然十分的敏感,且本王一定认识那人。”
陆安瑾微笑,“王爷请继续。”
“昨日,本王提到了揽月公子,凌王的脸色甚是难看,再联想到南音阁的生意越加的寡淡,本王便知,揽月公子此时定然不在南音阁中。”
“王爷难道就没想过,鸣筝楼的生意如此好,是因为楼里的姑娘优秀?”
康王缓缓的摇头,“揽月公子有仙人之姿,深得城中贵族的喜爱,就算鸣筝楼的姑娘再招人喜爱,但依旧无法撼动揽月公子的地位。”
陆安瑾点头,表示认可。
“王爷,请继续。”
“想必先生十分看重揽月公子,否则也不会将他带在身边,以恐凌王对他不利。”
陆安瑾浅笑,“可是这些跟东齐并无直接的联系。”
“本王特意调查了一番,揽月公子来自阴南。”
“那又如何?”陆安瑾笑眯眯的说,“这并不能说明在下也来自阴南。”
康王有些不好意思,“先生对揽月公子关爱甚多,但又不允揽月公子登台,如此的偏爱,让本王甚是疑惑。”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康王心细如发,如此微小的线索都未放过。
“于是,本王便用了最笨的法子,找了城中画技高深的画师隐藏于鸣筝楼中,画了一副先生的画像,而后本王便命人去了阴南。”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多说,彼此都懂。
“在下想,王爷派人所到之处,应该是屏城吧。”
康王点头,“本王调查过,揽月来自阴南屏城。”
陆安瑾耸了耸肩,很是无所谓的说,“好吧,在下无话可说,王爷心细如发,在下佩服。”
康王作揖,“陆小姐,先前本王若有失敬之处,还请小姐海涵。”
陆安瑾听他这么说,便知他并不在乎她究竟是来自东齐还是北萧。
“行大事者不拘小节,本小姐没有看错人,假以时日,王爷定能成就一番大事。”
康王谦虚的摆摆手,“小姐谬赞了,只是本王有一事不解。”
“王爷是想问,我为何要助王爷成就一番大事,是否有见不得人的目的?”
“小姐万勿多想,本王万万没有此意。”
陆安瑾满不在乎的说,“王爷如此想也没什么,这是人之常情,如若是我,也会有此疑问。”
“小姐勿怪。”
“王爷看似冷漠,实则宅心仁厚,否则城外的庙里面,香火也不会这么的旺盛。”
康王瞠目结舌的看着她,“小姐怎么知晓,那是本王的宅子?”
陆安瑾神秘一笑,“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既然确定要和王爷合作,自然要把王爷周遭的事宜,调查的一清二楚呀。”
第九十九章 愿者上钩
“小姐心思缜密,本王自愧不如。今日既然开诚布公,小姐不如将全部计划和盘托出,如此,本王也好有所准备。”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不想对她的认知,仅于皮毛。
“王爷莫急,待我会见周大人之后,再言其他。”
对于陆安瑾接二连三的拒绝,康王也不气恼,他微微一笑,温文有礼的道:“如此,本王便等着小姐的佳音。”
陆安瑾浅笑颔首,对于他一直以来的理解宽厚,甚是感激。
“王爷,揽月之事,非我故意相瞒。凌王眼线众多,为免打草惊蛇,我一直未提,也是不愿给王爷徒增烦恼。”
“小姐太过客气,如今本王和小姐荣辱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正说着,揽月款款走来,他恭敬的行了一礼,甚是低落的说,“王爷,小姐,揽月该死,给你们增添了许多的麻烦。”
“什么麻烦,能轻而易举解决掉的事情,就称不上是麻烦。”
揽月抬眸,泪雨婆娑。
“你该是相信陆小姐的本事,她既然说无事,便真的无事。”
“可是,若是凌王再…”
陆安瑾淡然一笑,素日里灵动的眸子满是清冷,“本小姐的原则是,有一有二,不能有三有四,这是底线。”
揽月苦笑,凌王那人,他太过了解,不达目的定然不会罢休。
“小姐,揽月在此地,太过危险,不如揽月先行离去…”
陆安瑾摆了摆手,“本小姐从来都不惧危险,也不怕麻烦,你且安心的呆着,我还有要事要吩咐于你。”
揽月得知陆安瑾还需要他,也不再多言,对着两人行了一礼,便安静的退了下去。
“王爷,可忙?”
康王淡笑着说,“本王不过闲人一个,无甚可忙。”
陆安瑾浅笑道:“既如此,王爷可否陪着我去个地方?”
“何处?”
“周府!”
康王讶异,“本王方才递了拜帖,周大人是何决定,还未可知。”
陆安瑾浅浅一笑,“若是一味地苦守,恐怕明日也等到周大人的回复,倒不如主动上门,守株待兔,让他无所遁形,只能开门见客。”
康王失笑,星眸深处含着点点笑意,“小姐此法,着实不错。”
“王爷所想恐怕并非如此吧,”陆安瑾托腮,似笑非笑的道:“王爷定然想着,此举着实是土匪风范。”
康王爽朗的大笑道:“小姐率真直爽,风趣幽默。”
陆安瑾稍作装扮,她身穿白色长袍,头戴玉冠,倾城的俏脸未施粉黛。可即使如此,也叫康王一时之间看迷了眼。
许是从小受尽了宫中贵人的刁难,康王对男欢女爱并不热衷,一直都是冷冷淡淡。
即便和康王妃,也是相敬如宾,并未有热情似火之时。
“王爷,你可知周大人素日里最爱做甚?”
康王瞬间回神,他有些尴尬,转过头,不甚自然的道:“本王与周大人素不相熟,鲜少交谈。故,本王并不知周大人素日里喜欢做甚。”
知之是知之,不知是不知,他从不喜欢不懂装懂。
再者,周骞为人孤傲,不屑于拉帮结派,也不屑于刻意的谄媚奉承。
“王爷可有兴致陪在下去钓鱼?”
康王惊讶的问,“钓鱼?”
“不知王爷可有兴致?”
康王蹙眉,实话讲,他是真的没有兴趣。但是,他又不忍拂了她的兴致,口不对心的道:“本王荣幸之至。”
行至半途,陆安瑾突然说,“王爷,天色已晚,我们冒然打扰周大人,恐惹他不快。不如,明日再来,如何?”
康王扫了一眼车窗外似黑非黑的天空,遂点头,“是本王思虑不周了。”
车夫调转马头,陆安瑾婉拒了康王相送的好意,下了车,独自在街上走着。
独在异乡为异客,她抬眸望天,甚是思念他和他们。
翌日,天还未亮,康王就去了鸣筝楼。此时的鸣筝楼万籁俱静,好似昨日的喧嚣并不存在一般。
都说繁华背后尽是凄凉,这话诚然不假。
康王正襟危坐于前厅,陆安瑾浅笑着打招呼,“王爷早。”
他还是昨日的装扮,许是刚刚睡醒,往日里灵动的双眸带着一丝丝被叫醒的惺忪。
“小姐可是未睡好?”
陆安瑾点点头,“还好还好。只是王爷,出门在外,还是莫叫小姐了,以免节外生枝。”
“如此,是本王思虑不周了。”
陆安瑾轻笑,“王爷,莫这么谦虚,你若是事事思虑周全了,哪还有在下存在的必要啊!”
两人谈笑几句,共乘一辆马车,往周府赶去。
康王话并不多,陆安瑾也不愿多言,多说多错,倒不如少说几句,也可故作深沉。
到了周府,毫不意外的被拒之门外。
陆安瑾不以为意,吩咐凌左再次敲门。
于是,又被拒。
陆安瑾示意凌左继续敲门。
门童颇为不耐的打开房门,甚是不爽的道:“刚才不是已经告知于你,我们大人今日不见客,有什么事,改日再说。”
陆安瑾掀起车帘,笑吟吟的道:“还请告知先生,在下今日前来,只是想找大人垂钓而已。”
“等着!”门童说完,嘭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康王皱眉,周骞放肆也就罢了,他府中下人竟也如此无礼!
不多时,便见门童打开大门,不情不愿的道:“大人请你们进府。”
“有劳了。”
陆安瑾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渔具,和康王并肩进了周府,门童将他们带到了塘边,不再搭理他们,径直离去。
“小子着实无礼!”
康王何时受过如此冷遇,他虽然不受宠,但也是实打实的王子,不过区区一个大臣,竟然摆如此高的架子。
“王爷无需气恼,稍安勿躁。”
康王瞧她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慢条斯理地拿出准备好的渔具,也不准备鱼钩,就往塘边一坐,有模有样的钓起鱼来。
“小…先生,你这鱼竿没有鱼钩,怎么钓鱼?”
“王爷莫急,今日天气不错,秉心静气,尽情地感受自然的美好吧。”
陆安瑾闭眼,尽情的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一呼一吸间,想要把心中的污浊全部排出体外。
从晨光熹微到艳阳高照,周骞才姗姗来迟。
他不甚走心的道歉,“贵客临门,本官有失远迎,让贵客久等了。”
康王沉默不语,但是看着周骞的眼神满目清冷。
“大人公务繁忙,在下理解。”
周骞看了一眼陆安瑾手中的鱼竿,笑道:“公子手中的鱼竿好生奇怪,没有鱼钩,怎能钓鱼。”
“在下钓鱼,不求钓到真正的鱼,只为愿者上钩。”
周骞轻笑,“公子此言何意?本官不懂。”
陆安瑾放下手中的鱼竿,笑吟吟地说,“大人若是不懂,此刻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公子想要本官做甚?”
陆安瑾浅笑,“在下有一事不解,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周骞温文有礼的道:“公子请说。”
陆安瑾直言不讳,“大人贵为北萧的谏臣,不知大人心目中的北萧是何模样。”
周骞意味深长的看了陆安瑾一眼,然,对方却目光平静的与他对视。
为官多年,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中,他为求自保,每日都在乌烟瘴气的泥沼中艰难的挣扎,早已忘记了最初的梦想。
他已经忘了,当年高中状元时的意气风发,也忘记了,初初进入朝堂时的豪言壮志。
“本官心中的北萧啊,”周骞思考了良久,陷入了沉思,“自然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陆安瑾轻笑,“周大人,北萧近段时间蠢蠢欲动,欲抢夺东齐边境城池的粮食,不知是也不是?”
周骞凌厉的看着她,甚是严肃的道:“言多必失,宫廷秘事,公子少言为妙。”
陆安瑾满是失望的摇头,“在下万万没有想到,周大人已然变成了懦夫。”
她放下了手中的鱼竿,面无表情的看着周骞,“大人,今日多有打扰,还望海涵。告辞。”
康王看她一脸的冷漠,便知她此时心情不好。
“王爷,我们走吧。”
说完,她不再多看周骞一眼,转身就准备离开。
许是方才陆安瑾那失望的眼神太过明显,周骞不由自主的说了一句,“且慢!”
陆安瑾冷漠的道:“不知大人还有何事要吩咐。”
周骞轻声问,“公子还未说,今日找本官所为何事?”
陆安瑾兴致缺缺,与先前的兴致高昂,差别简直不要太明显。
“无事。”
“公子看起来很是失望,可是对本官失望?”
陆安瑾嗤笑,“是与不是,还重要吗?”
周骞怅然若失,“公子可直言不讳。”
“北萧气候恶劣,地广人稀,不适宜种植庄稼。且天气日渐清冷,粮食储存不够,自然要另寻他法。”
“公子所言极是。”
“抢夺不是长久之计,且不说以后,单说今年,北萧若是想要抢夺粮食,并不容易。”
周骞沉默不语。
陆安瑾所言,他何尝不知,只是,别无他法。
“周大人,你可知何为良臣忠臣?”她不等周骞回答,自顾自的说,“君臣协心,俱享尊荣,所谓良臣。面折廷争,身诛国亡,所谓忠臣。”
周骞沉默不言。
陆安瑾颇为恨铁不成钢的道,“无明君则无贤臣,无贤臣难以有明君。今日,在下观周大人之风范,着实失望!”
周骞的嘴皮子动了动,沉思良久,自愧不如的叹了口气。
“本官…”他久久未有言语,陆安瑾抬头,赫然发现,他竟泪流满面。
“周大人,有梦想的人,永远都不会被逆境所打倒,莫忘了你最初的梦想。”
今日一见,陆安瑾不可谓不失望,只是,相较于其他只会勾心斗角醉生梦死的官员,她更看好周骞。
“周大人,人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见兴替,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在下期盼,周大人可做北萧朝堂中的一面明镜,为北萧百姓谋求最大的福祉。”
周骞喃喃细语,不停的复述着陆安瑾方才的话。
就连康王也惊讶的看着她,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柔弱的女子,竟然有一颗通透且慈悲的心。
第一百章 北萧王上
北萧王廷。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北萧王神情厌厌的坐在王座上,昨日与娇媚柔弱的爱妃把酒言欢,一夜笙歌。今早不情不愿的从温柔乡里爬了出来,没大发雷霆,已是格外的仁慈。
“臣有本启奏。”
北萧王睁开惺忪的睡眼,一看是周骞那老匹夫,眼皮子不由得跳了跳。
“说。”
周骞站在王廷中央,腰杆挺得笔直,他正颜厉色道:“王上,天气日渐转凉,王上还需早做打算,以免寒冬时节,百姓粮食不够,食不果腹。”
“寡人心里有数,爱卿不必多言。”
周骞不退反进,再接再厉,“王上,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
北萧王瞥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周骞又道:“王上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
北萧王恨不能缝上他喋喋不休的嘴,让他永远闭嘴!
“寡人知晓了,还有何事要奏?”
周骞并未退回队列,朗声说道:“臣有事启奏。”
北萧王觉得他的无明之火霍的汹涌起来,不过眨眼间,便呈燎原之势。
他咬牙切齿的说,“说!”
周骞好似并未察觉到他的不耐,侃然正色道,“王上,东齐贤王齐霄昀率大军驻扎在边境,虎视眈眈。若是王上再派兵抢夺粮食,恐难以成功。”
北萧王大怒,“齐霄昀又如何,我北萧男儿也是铮铮铁骨,无惧生死。”
“王上所言不假,只是,臣认为,明知山有虎,却向虎山行,有时不是勇敢无畏,而是自找死路。”
“周骞,你莫以为寡人不敢杀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
北萧王怏怏不悦,看着周骞的眼眸杀意满满。
然,周骞毫不畏惧的与之对视,依旧苦口婆心的劝阻,“王上,抢夺粮食虽可解燃眉之急,但却不是永久之计,这并未从根本上解决粮食匮乏的问题。”
“那依你之言,该如何做?”
周骞微微弯了弯腰,“王上,我北萧能人志士不少,若王上能张贴告示,以重金求贤纳才,定然能引来贤才。”
北萧王嗤笑,“你说了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来。”
“还请王上三思。”
北萧王不耐烦的挥挥手,“退下,此事稍后再议。”
“王上,时日不多,还请王上早做打算。”
北萧王忍无可忍,愤怒的咆哮道:“给寡人滚下去。”
“王上若是不早作打算,到时抢夺不来粮食,受苦受难的还是黎民百姓,王上可忍心?”
“此事寡人自有主张,”他一字一顿的说,“无需再多言!”
周骞无惧北萧王的愤怒,继续道:“王上如今沉迷后宫,若是长此以往,定会危及王上龙体。”
北萧王咬牙切齿地说,“寡人后宫之事,你也要管?”
周骞摇摇头,“后宫之事,臣自是管不了。但若是王上因此龙体欠安,将会危及朝政,这是臣万万不愿看到的事情。”
“你这是在诅咒寡人?”
“臣绝无此意。王上,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臣身为谏臣,自然要为王上纳谏!”
北萧王未言一语,愤怒的起身,拂袖离去。
朝臣散的飞快,往日里与周骞交好的户部尚书,一脸担忧的看着他,“大人今日是怎么了,为何一直和王上对着做?”
王上若想杀他,轻而易举,他这不是在自寻死路吗?
周骞长长的叹了口气,“陈大人有所不知,本官身为谏臣这么多年,一直毫无建树,实在有愧谏臣这二字。”
陈大人凑到周骞的身边,小声地道:“王上的心思谁也不知,你若是不想死,就不该如此顶撞王上。”
“人固有一死,这是逃不掉的宿命。我只是不想活的糊涂,死的也窝囊罢了。”
陈大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心思我都了解,今日王上未与你计较,已是最大的幸运。但下次可就说不准了,你且小心为上,好自为之。”
周骞不言,沉默的抬头,望着不甚晴朗的天空,眉头紧蹙。
北萧王回到御书房,一脚踹翻了桌椅,气冲冲的道:“早晚有一天,寡人要杀了那个老匹夫。”
正巧,丽妃带着煲好的汤走了进来,看到王上正大发雷霆,立马走到他的身边,白皙的柔荑轻轻的抚摸着他紧蹙的眉头。
“王上,何事让你如此生气?”
“周骞那老匹夫越来越放肆了,今日在朝堂之上,竟然敢指责寡人后宫之事,着实可恶!”
丽妃立刻愤愤不平的道:“王上是君,他周骞是臣,臣子有何资格指责君王后宫之事?”
她绞尽脑汁才得到宠爱,兄长方才连升三级,万不能被周骞那老匹夫给搅和黄了。
“王上,”她像没有骨头一般,倒在北萧王的怀里,朱唇轻启,声如莺啼,“都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臣妾不过片刻未见王上,就觉得想念的紧呢。”
北萧王的小手轻轻的扣着她精致的下巴,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丝的磁性,“爱妃是想寡人啊,还是想寡人好生的宠爱你呐?”
丽妃的俏脸霎时红了一片,她娇羞的用手锤了一下北萧王的肩膀,娇嗲嗲的说,“王上,你又欺负臣妾。”
北萧王邪魅一笑,猛地拦腰抱起丽妃,大踏步的往后面的寝殿走去。
不多时,靡靡之音充斥着整个大殿。
翌日,北萧王廷一片肃杀,原因无他,谏臣周骞当众斥责王上沉迷后宫,不理朝政。
“周骞!”北萧王火大的咆哮,“你是不是活腻歪了?如果你想死,寡人现下就成全你!”
立时,朝堂上乌泱泱的跪倒了一片,他们齐声说道:“王上三思。”
这些人凡事都只会让他三思,三思来三思去的,他三思个屁啊。
“若是有谁想要和他一起死,寡人一起成全。”
周骞的背脊挺得笔直,“王上是北萧的天,若是臣的这条命,能换回王上对政务的重视,那臣绝无怨言。”
“你放肆!”
“王上,”周骞连着磕了三个响头,“还请王上回归朝堂,莫在后宫流连忘返。”
北萧王怒不可遏,“来人,把周骞给寡人拖下去。”
朝臣闻言,急忙道:“王上三思。”
然北萧王依旧不为所动,两个侍卫闻言立刻走了进来,架起周骞的肩膀,拖着他就欲往外走。
“王上,臣死不足惜,可黎民百姓是无辜的,他们还等着王上的恩宠…”
朝臣又整齐划一的说了一遍,“王上三思。”
北萧王见大臣们都与他对着干,更加的火冒三丈,他愤怒地一甩宽袖,恨恨的道:“退朝。”
御书房里,侍卫们刚刚摆好的桌凳,又被北萧王一脚踢翻,他犹不解气,拿起龙案上精致的茶碗,就往地上摔。
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时的响起,侍卫们一个二个皆噤若寒蝉,不敢大声言语,生怕惊动了屋内之人。
“丽妃娘娘,王上今日心情不愉。”
“因为何事?”
“许是因为周大人吧。”
丽妃了然的点头,她整理了一下微微有些褶皱的裙摆,这才扭着纤腰走了进去。
“王上。”
娇娇弱弱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并未引得北萧王的回首,丽妃有些失落,她伸出手臂,环住他精瘦的腰身,不言不语。
北萧王此刻理智被愤怒烧得一干二净,他猛然打掉丽妃环住他腰身的手,猛地回头,一把掐着她脆弱的脖子。
“王上,”丽妃睁大了美眸,受到了一百二十万分的惊吓,“是臣妾啊。”
“若不是因为你,那老匹夫也不会日日在寡人耳边念叨那些,寡人虽然恨不能杀了那老匹夫,但寡人却不能杀了他。可是寡人却能杀了你。”
丽妃吓的不轻,俏脸之上,褪尽了血色,苍白如纸。
“王上…”
北萧王被愤怒充斥的眸子满是血丝,丽妃只觉得她的呼吸越发的不畅,她拼命的挣扎,小手不停的拍打着北萧王的手。
然,那如铁钳一般的大手,并未有一丝的松动。
丽妃的小脸涨得通红,死亡的恐惧让她神魂俱失,她绝望的看着满目清冷的男人,哀莫大于心死。
她怎么也没想到,昨日还与她抵死缠绵的男人,今日竟然会毫不留情的杀了她。
过去种种的甜蜜,都只是过眼云烟,在王位与她之间,他毫无疑问的选择了前者。
恨,她恨死了他的绝情。
终于,挣扎的小手无力的放了下来,美丽的蝴蝶,至此,彻底的断了翅膀。
丽妃死了,北萧王仍旧没有放开他的手,直到侍卫前来禀报周骞已被关进大牢,他这才面无表情的松开了手。
“去大牢。”
北萧王看也不看没有一丝气息的美人,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
侍卫看着死不瞑目的丽妃,吓的连忙离去。
北萧王怒气冲天的来到了大牢,冷眼看着周骞正襟危坐于草堆之中。
“你多次激怒寡人,寡人本不欲与你计较,可你却越加的放肆,数次挑战寡人的威严,你可知罪?”
周骞听到他的声音,慢条斯理的跪在地上,不紧不慢的道:“臣,知罪。”
“你身为臣子,却数次插手寡人后宫之事,你可知罪?”
周骞老神在在的回,“臣,不知罪。”
北萧王浓眉一挑,怒道:“周骞!”
这个老匹夫,简直气煞他也。
“王上被女色所迷,乃是君王一大忌。单不论其他,就说前朝末代君王不就是因为宠妃而烽火戏诸侯,这才亡了国。”
北萧王的脸色甚是难看,看着周骞的眸子几欲喷火。
然,周骞依旧不怕死的道:“王上,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以史为镜,便知得失。”
北萧王恨的咬牙切齿,“周骞,你可知你今日说的这些大不敬的话,寡人足可以砍了你的头。”
“臣知晓。”
“你莫不以为,寡人不敢杀了你?”
周骞轻笑,“王上当然敢。”
他什么都明白,却还要不怕死的激怒他,到底意欲何为?
第一百零一章 似匪非匪
北萧王看着周骞的眼神锋利如刀,奈何周骞就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臭脾气。
任凭北萧王如何的声嘶力竭,如何凶狠的咆哮,愤怒的威胁。
他的神色岿然不变,目光平静,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安逸的祥和。
这个老匹夫,分明就是有恃无恐。
北萧王愤怒的摔门离去,周骞怅然若失的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北萧王对他不理不睬,好似忘记了他的存在。
他身陷囹圄,接收不到任何消息,像是缺了耳朵的聋子一般。
周骞并不知道朝堂之上,有何变化。他心急如焚,奈何北萧王下了死命令,禁止任何人来探视他。
月上中天,看守大牢的侍卫昏昏欲睡,他们靠在墙上,眼皮不受控制的耸拉着,不一会儿,就慢慢的闭上了。
忽然,他们猛地被惊醒,霍然睁开眼睛,呆愣了一会儿,又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转瞬,又梦周公去了。
两个黑影如泥鳅一般,敏捷的钻进了牢房之中。
他们精准的找到了周骞所在的牢房,而后拿出一个香囊放在了带钥匙的侍卫鼻下,听到动静醒来的侍卫,转眼又沉入了睡梦之中。
钥匙的响动声惊醒了周骞,他起身,嗓子发干,厉声质问:“谁?你们是何人?”
“周先生,请跟我们走。”
周骞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们,“本官乃罪臣,除非王上赦免,否则本官哪都不去。”
“先生,”黑衣人拿出一封信,“给您。”
周骞半是疑惑半是好奇的打开了信封,在昏暗的烛火下,细细的品读着信上内容。
半晌,他失望的放下信封,疲惫不堪的道:“罪臣知道了,回去告知王爷,罪臣知道该怎么做。”
“先生,属下告辞。”
周骞失魂落魄的坐在草团上,像是霜打的芭蕉叶,脸色苍白如纸,很是难看。
北萧王不听劝阻,命人去城抢夺粮食,结果被齐霄昀杀了个片甲不留。
王上的一个匹夫之勇,连累如此多可怜的士兵丧命,这是百姓的不幸,也是北萧的不幸。
翌日,天还未亮,周骞就被带了出去,他一路沉默地跟随在侍卫身后,好像被抽走了三魂七魄一般,整个人显得浑浑噩噩,没有一丝精神。
他昨夜一宿未睡,脑袋里想了千百种的可能,如何才能劝动北萧王实施仁政,以德服人。
可是想来想去,他竟然无计可施。
北萧王骁勇好战,一直力图开拓北萧的疆土。
然,北萧的气候太过恶劣,种植粮食常常颗粒无收,每到寒冬时节,北萧的死亡人数就直线上升,他们不是被冻死,就是被饿死的。
周骞最终被带到了王廷之上,他衣冠不整的跪在大殿中央,腰杆挺得笔直,声音沙哑的道:“罪臣参见王上。”
北萧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你呆在牢里这么些日子,可想通了?”
“嗯,罪臣想通了。”
“想通何事?”
周骞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北萧王,目光清明,掷地有声的道:“王上不听罪臣之言,早晚有一日,必吃大亏!”
北萧王一掌拍在龙案上,怒火中烧,愤怒的咆哮道:“周骞!”
“王上,罪臣曾经说过,土匪行径只解燃眉之急,并不是长治久安之计。”
北萧王双手紧握成拳,眼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王上若是真为北萧着想,就该励精图治,而不是开疆拓土。”
“寡人为北萧开疆拓土,有错?”
周骞嗤笑,“百姓连肚子都吃不饱,要那么大的土地何用?”
北萧王气的不轻,恨不能立刻斩了这个老匹夫的项上人头,省的他那张嘴再说什么不讨喜的话来。
“寡人让你在牢里反省,结果你依旧如此,来人,取下他的乌纱帽。”
这是被罢官了?
周骞轻笑,“王上,罪臣一心为北萧,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良心。”
北萧王懒得听他胡言乱语,厉声喝道:“滚下去。”
周骞被赶出了王宫,他失魂落魄的看了一眼巍峨的宫墙,长叹了一口气,这才慢悠悠的离开。
彼时,天才刚蒙蒙亮,周骞并未回府,而是慢悠悠的往城外走去。
他走的久了,又饿又渴,看到不远处有户人家的房门已然打开,便抬腿走了过去,想要寻找些吃食。
他方才靠近房屋,正欲言语,便听见有人说道:“大哥,赶紧想想办法呗,大家伙都好长时间没有吃过饱饭了,再这样下去,离见老天爷的时间不远了。”
“二弟,你容我再想想吧。”男人一筹莫展,正值中年的他两鬓已然有点点斑白。
“大哥,不能再想了啊,得尽快拿出办法来,大家伙是真的等不了了。”
他也不想像催命似的催他大哥,可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的心慌慌啊。
周骞透过窗户,就瞧见壮实的男人此时眉头紧蹙,一脸的无奈。
“大哥,不如咱们去干一票大的吧,这样兄弟们就有吃的了,也能解了燃眉之急。”
其他几人不住的点头,磨拳霍霍,群情激昂。
在生死面前,尊严那都是个屁。反正总有人说他像个土匪,那就彻彻底底的把它坐实咯。
“可是…”
“哎哟,大哥你就别可是了吧,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嘛,现在计较不了那么多,都屎憋屁股门了,就别在磨磨唧唧的了。”
别看他大哥个头高,身体壮,可是性格却像小绵羊那般软。做个事总是顾虑太多,让他这个弟弟真是操碎了心。
“大哥,我觉得二哥说得对,就这么干吧!那些商人心黑着呢,抢他们的货也算是为民除害了。你说是不是!”
听他这么说,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壮实男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屈服在了饥饿的淫.威之下。
“那就这么说吧,猴子,你出去打探休息,铁头,你去告诉大家伙,一旦猴子有了消息,咱们就准备行动。”
士不为五斗米折腰,奈何,他还有一家老小,还有众多兄弟姐妹,骨气这个东西,现在真的是一文不值!
“好,大哥,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猴子说完,就好像火烧了尾巴一样往外跑。
他跑的太快,愣是没有看到躲在墙角的周骞。
似乎看到了自己吃着白花花的米饭场景,铁头笑的合不拢嘴,露出一口大黄牙。嘴里不停的嘟囔道:“大哥,这事儿包在我身上。”
“行了,都散了吧。”
大家伙都迫不及待的出了门,唯有壮实男还愁眉苦脸的坐在那里。
周骞并未惊动他们,在他们出来之前,慌慌张张的离开了那里。
他回府之前,去了趟鸣筝楼,简单的和陆安瑾交谈了两句,便急匆匆的回了府。
随意的梳洗了一番,他便躺在了床上,尔后,睡了个天昏地暗。
翌日,天还蒙蒙亮,他又一次摸到了昨日去的那户人家,只不过今日,他不再是孤人一身,还多了两个帮手。
周骞并不想惊动他们,凌左无法,只好带他上了屋顶。
“先生,委屈你趴在屋顶上,如此才不会打草惊蛇。”
周骞怎么也没有想到,他这辈子竟然也有做梁上君子的一天。
他轻手轻脚地拿走几块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屋内的一举一动。
“大哥,今天晌午,城内刘家粮铺的人,会押送一批粮食去城,路过苍兰山。”
“好。你去通知铁头他们,咱们现下就出发!”
未做决定前,他满心的纠结;一旦做完决定,就只能硬着头皮往前冲了。
壮实男带着二十多人浩浩荡荡的赶赴苍兰山,他们隐藏在山坡的两边,就等着猎物上钩了。
周骞在凌左的护送下,一路上暗暗的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来了来了,”充当着斥候角色的猴子兴奋的低嚷,壮实男让大家伙收拾好武器之后,带头冲了出去。
“留下粮食,可保你们不死!”
身后的人也随声附和,“留下粮食,保你们不死。”
刘家负责押送粮食的小厮,鄙夷的看着拿着棒子和木板的‘抢匪’。
他甚是不耐烦的说道:“去去去,哪来的一群难民,就你们这鳖孙样子装什么土匪,哪里凉快就往哪呆着去,别碍小爷们的事儿。小爷忙着呢,没空搭理你们!”
竟然敢这么瞧不起他们,壮实男怒了,“兄弟们,准备好武器!”
大家伙纷纷举起手中的木制武器,就等着大哥一声令下,随时给他们几板子,让这群目中无人的狗明白,做人不能太嚣张了。
“呵,”领头的家丁冷笑,“真是给你们脸了,既然你们不要脸,就别怪小爷我手下无情了!”
说罢,他手一挥,本来还手无寸铁的家丁们,忽然从车板下面抽出来一把把明亮亮的剑,在太阳的照耀下,泛着银色的光芒!
哎呀我的妈呀,看着人家手里明晃晃的剑,再看看自己手里拿着的木棒,本来还豪气冲天的汉子们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开什么玩笑,刀剑无情啊,看那几个瘦的弱不禁风的弱鸡,好像一阵风都能被刮跑了似的,万一一个拿不稳,他们这项上人头可是不保啊。
不过顷刻之间,局势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壮实男忍不住嘴角直抽抽,但输人不能输阵,他硬着头皮怒声吼道:“兄弟们,给我上!”
“哼!”小厮们冷哼一声,威风凛凛的往前走了一步,领头之人得意的笑,“鼠辈,再往前一步,小爷我绝对亲自送你们去见你家祖宗!”
“我呸,”竟然敢侮辱他家祖宗,铁头不愿意了,率先走向前,二话不说,举起木板就往他的头上抡,吓的领头之人急忙往后退,脸上血色全失。
尼玛,这头五大三粗的熊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许是刚才铁头表现的太霸气,家丁们一个二个都紧紧的盯着铁头猛瞧,生怕他接下来又有什么惊人的举动。
第一百零二章 山人妙计
“你们还在看什么,”领头之人怒吼,“还不快给我上,给小爷劈了他!”
失去的场子,他说啥也得找回来。不然就太丢人了,刘府的威风何存!
“杀呀,”家丁们虽然敬畏铁头,但是命令已下,还是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上!”不蒸馒头争口气,“拿石头砸他们!”武器到处都是,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用。
只能瞎猫碰上死耗子试一试了,若是正面迎击,木头对刀剑,那不就是白白送死嘛。
铁头很轻松的举起一块巨石,往前一扔,吓的冲上来的人又心急八荒的退了回去。
“废物,给我往前冲,谁敢往后退,小爷就砍了谁!”
“杀呀。”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搏一把。家丁们一个个都红着眼,不要命似的往前冲。
情况不对,对方杀心已起,壮实男大吼,“撤,快撤!”
以卵击石不自量力的蠢事绝对不能做,命比什么都重要!
兄弟们听到命令,没有犹豫,急匆匆的往来时的路跑,利用地形的优势,七拐八拐,很成功的把追兵们拐晕了。
壮实男累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扫视了一圈,气喘吁吁的问道:“铁头呢。”
“大哥,俺在这呢。”到达安全的区域,铁头瘫倒在了地上,两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如铁。
“好小子,居然跟上了!”
铁头憨厚的一笑,“那是,俺可是一个灵活的胖子。”
“大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呐。”
粮食没有抢到,他们一样面临着断粮的窘境啊。
壮实男叹了一口气,“先回去吧,粮食稍后再议。”
一群人雄赳赳的来,又灰溜溜的去,一个二个犹如斗败的公鸡,像霜打的叶子,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壮实男整理了一下沉甸甸的心情,沉重的说道:“兄弟们,今天刘家的人早有准备,我们不是对手。粮食…粮食恐怕拿不到了。”
“大哥,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呢,粮食…我们坚持不了几天了。”猴子急得两手拍的啪啪响。“大哥,兄弟才刚娶了媳妇,媳妇还没给兄弟生个胖娃娃呢。”
壮实男头疼欲裂,但还是温言宽慰道:“猴子,你先别急,大哥在想想办法,一定会有其他的办法的。”
“唉!”猴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蹲在角落里面,他很明白,这只是他大哥的宽慰之语罢了。
“大哥,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我们要不要去城里也买一些刀剑回来,没有刀剑,咱们一点胜算都没有呐。”
人家只要眼一瞪,嘴一吼,他们就得吓的抖三抖。
“理儿是这个理儿,那我一会儿去城里看看吧,猴子,你和我一块去。”
家里还有一点点的积蓄,也确实是时候配置点武器了,以备不时之需。
“用得着买兵器吗,那样多浪费钱啊,抢过来不就好了。”门口出突然传来清脆悦耳的女声,犹如黄鹂一般动听。
壮实男猛地转头,虎目一瞪,怒声问道:“你是何人?”
“不必惊慌,在下并无害你们之心。”陆安瑾不退反进,笑眯眯的走了进来。
铁头疑惑的说,“这位壮士,他们有刀剑,咱们只有木棍,靠近都靠近不了,怎么抢啊。”
那一刀下去,可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分分钟,人就死翘翘了。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我说抢的到,自然能抢的到,只要你们相信我。”
壮实男厉声厉色,“你有什么目的?”
陆安瑾轻笑,“在下不过偶然路过此地,听闻你们连连唉声叹气,这才不请自来。”
壮实男的脸色依然未有好转,显然并不相信她的话。
陆安瑾不以为意,“容我实话实说,你们现下连饭都吃不到嘴里了,我能图什么什么?”
壮实男脸色讪讪的,他本能的回头,瞅了瞅一贫如洗的家,脸火辣辣的疼。
“大哥,只要这位壮士能帮咱们,管他有啥想法呢。”
猴子也说,“大哥,铁头说的不错,咱们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抢到粮食,不然,兄弟们可真的要饿死了。”
壮实男沉默良久,最后才哑着嗓子问,“不知壮士有什么高招?”
“山人自有妙计,大哥不必担心,你们只需听从我的命令即可。”
壮实男重重的叹了口气,尔后,缓缓的起身,双手抱拳道:“今日之恩,来日必报。”
“不必如此,举手之劳而已。”
“壮士,咱们何时行动?”
“明日。”
壮实男皱眉,“为何?”
“明日便知。”
翌日,陆安瑾一大早的就招呼着铁头等人出发,由于上一次打了打败仗,所以他们的情绪十分的低迷。
再加上这次的领头之人还是一个小丫头片子,所以,他们的心中根本就没有抱任何期望。
“给我清醒点!”陆安瑾一脚踹向石头,力道之凶猛,令人大吃一惊。
她又看向四周,恶狠狠的说道:“要是再让我看到你们这副熊样,信不信我一脚踹断你们的子孙根,让你们彻底变成废物!”
铁头本能的捂住自己的下盘,生怕陆安瑾第一个拿他开涮。
这女人看着柔柔弱弱的,怎么这么的彪悍。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被踹了一脚的石头惊恐的看着面无表情的陆安瑾,连滚带爬的躲在了铁头的后面。
“敢…敢问这位壮士,”铁头咽了咽口水,“一会儿咱们咋整?”
“你们站在我身后,给我狠狠的瞪着他们就行!”陆安瑾特意交代道:“还有,不许喊我壮士,要喊我头儿!”
铁头一脸懵逼,“这样就行?”
不是再开玩笑吧。
陆安瑾很不雅观的抠了抠鼻子,凉凉的说道:“骗你们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
众人只觉得阴风阵阵,头皮发麻,因为陆安瑾蛇一样恶毒的眼光,一直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的下盘。
那阴狠的笑意让他们忍不住的打颤。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们是宁愿死,也要保住他们的子孙根。
“头儿,头儿,来了来了。”猴子猴急的冲过来,来报道这喜大普奔的好消息。
陆安瑾淡定的点点头,对着猴子微微一笑,“辛苦了。”然后瞬间变了脸色,“都给老子站起来,打起精神,要是谁让我发现在关键的时候掉了链子,就别怪老子不客气了!”
这人和昨天那风度翩翩的人,恐怕不是一个人吧。
纵然陆安瑾今日为了角色需要,特地着了男装,可她却是一个百分百的娇滴滴的大姑娘啊。
听着她雄浑有力的粗犷之语,众人只觉得天雷滚滚。
“遵命,头儿!”这个称呼是她不要脸的强硬要求的,胆小如鸡的他们只能无言的听从命令。
今日出城的是富商徐家,运送的同样是粮食,五辆车,粗略的看了一眼,大概有十五个左右的小厮。
啧啧啧,这架势可真不小,看来今天是有一场硬仗要打了”
“铁头,一会儿你负责解决五个人。”陆安瑾给了铁头一把长刀,她打算轻装上阵。
“头儿,那你呢?”两手空空的就敢和他们硬碰硬?别逗了!
陆安瑾头仰的高高的,像是一只开着屏的骄傲孔雀,“我,你就甭操心了,山人自有妙计!”
好吧,这人神神叨叨的,他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徐家车队的声音越来越近,车轱辘的声音越来越响,陆安瑾轻飘飘的挥了挥手,震耳欲聋的喊杀声豁然响起,吓得小厮们一趔趄,纷纷抽出明晃晃的大刀。
“把粮食交出来,老子可饶你们不死。”
“真是好大的口气,”领头的小厮嘴角咧起一抹讥讽的笑容,“就凭你们的破铜烂铁,还想来抢劫,滚回去种地去,别在这丢人现眼了。信不信老子分分钟就能让尔等小辈去见阎王爷!”
“哟,到底是谁大言不惭呐,是骡子是马,咱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小子,知道老子是谁么,说出来恐怕吓死你。”领头之人张狂的笑,露出一口大黄牙。
陆安瑾很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嗦嗦的,跟个老娘儿们一样。有种,过来单挑,看老子是怎么打得你满地找牙的!”
论斗狠,她要是敢自称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
“小子,很狂妄啊,就让老子来会一会你!”
陆安瑾潇洒的挥挥手,“随意,单挑还是群殴,你自己选一个,我要是有一个不字,算我输!”
真够嚣张的,今天他要好好教教他,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你们两个给我上!”
站在车队最前面的人,阴笑着一步一步向前靠近,一高一矮,一瘦一胖。
陆安瑾则站在原地不动如山,就在他们觉得他要认怂的时候,陆安瑾却突然勾了勾手指,然后十分鄙夷的给他们比了一个中指。
虽然不是很清楚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们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瘦高个吐了一口口水,张狂的说道:“小子,过来受死!”
陆安瑾回怼一句,“老子就在这里站着,等着你来受死!”
真是狂妄,两人对视一眼,正准备向陆安瑾冲去,不料她却抢先一步,只见一阵风吹过,刚才还狂妄的胖瘦组合已经捂着下盘,躺在地上痛苦的哀嚎了。
这是什么情况,战斗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领头之人的嘴角不停的抽搐。
“臭小子,你使诈!”瘦高个愤怒的指责。
陆安瑾回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兵不厌诈的道理都不懂,还出来混什么混,这么白痴,滚回家挑大粪去。”
她从来都不是良善的人,向来都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领头之人怒了,又指了指了四个人,“你们给我上,拿下这个狂妄的小子。”
看了看不断哀嚎的两人,四个人张牙舞爪的就冲了过来,陆安瑾对着铁头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在大刀距离自己的项上人头还有一步距离的时候,忽然往后退了两步。
铁头轻飘飘的活动了一下腿,隐隐约约的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又随意的挥了挥手,只听见噗的一声,惊现漫天红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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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惊天噩耗
身先士卒的两人惨败,剩下的两人目瞪口呆的惊在原地。陆安瑾趁机窜到两人的中间,一手握着一个人的手腕,稍微一使劲儿,两人开始鬼哭狼嚎起来。
从不厚此薄彼的她,又免费赠送给他们一人一个过肩摔,骨头受到严重暴击的两人只能声嘶力竭的哭爹喊娘。
轻悄悄的捡起地上的战利品,将他们递到几个壮汉的手中,有了武器配备的‘土匪’大军士气瞬间高涨起来。
“你卑鄙!”
“我是卑鄙,”陆安瑾承认她一开始都没有安好心,“可是你们又要脸到哪里去了。看看我们这些老弱残兵,再看看你们,以强对弱,就算赢了,也胜之不武。再者说了,在外混的,拼的就是脑子,你自己笨的吃屎,难道还怪老子太聪明了不成!”
‘土匪们’哄堂大笑,领头的小厮本就不算俊朗的脸,一片铁青。
“你们全都给我上,杀了他们!”恼羞成怒的男人下了必杀令。
陆安瑾估摸了一下情势,高声吩咐,“兄弟们,宰了这群兔崽子,老子今天晚上请你们吃肉!”
“冲啊!”一听到有肉吃,乡亲们瞬间有了动力,随口而出的呐喊惊得是地动山摇。
从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的小厮们,吓得瑟瑟发抖,刀剑碰撞的声音格外的响亮,惊起飞鸟一片。
几乎是一面倒的辗轧,接二连三受到打击的小厮们,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张牙舞爪,有胆小惜命之人,早就丢下了手中的武器,狼狈的像城中逃窜。
一人带头,瞬间引爆了求生的热潮,剩下的小厮们纷纷效仿,众人成鸟兽散状,溃不成军。
只留下领头的小厮气的在后面破口大骂,但是看到大势已去,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急忙跑路。
陆安瑾一个眼神,猴子就机智的追了上去,成功的俘获了身宽体胖的领头之人。
“你干什么,快点放了我!”
“你不是小厮吧?”虽然对于徐家家丁的卖主求己的行为感到十分的不齿,但是她现在需要的就是他们的软弱。
领头之人一愣,“你怎么知道?”
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不等于是不打自招么。
“废话,看你白白净净的,怎么可能是卑微的家仆。说,你是谁,在徐家是什么地位,要是让我知道你有半句假话,老子我分分钟让你到地底下,见你家十八代祖宗!”
领头之人面色惨白,眼神一翻,竟然晕过去了。
想装死?陆安瑾冷冷的笑了,“铁头,将这厮给我带回去,这可是金山啊,小心对待着。”
“是头儿!”铁头现在对陆安瑾的佩服,犹如那滔滔不绝的洪江之水呐。
头儿真的是太厉害了,也足够的阴险!
“剩下的人捡起武器,推着粮食,回家去了。”她不忘吩咐猴子,“注意后面,看看有没有追兵。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安全起见,还是得尽快离开战场。
“遵命!”
回到简陋的家里,铁头将背上的人毫不客气的扔在了地上,陆安瑾直接端起一杯水就倒在了他的脸上,本想继续装死的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终于睁开了迷茫的眼睛。
“你们是谁?”他像是受惊的鸟儿一样,睁着惊恐的眼睛,身体不断的向后挪。
陆安瑾阴测测的笑了,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她半蹲在他的面前,淡淡的说道:“那你先给我说说,你是谁?”看他又是一副快要晕倒的模样,恶狠狠的威胁道:“你要是再敢晕倒,我就把你喂狼了!”
这个歹毒的女人!
本来继续装晕的男人只能收起已经翻白的眼睛,弱弱的问了一句;“我要是说了,你能不能放了我?”
“当然…不能!”
“那我为啥要说,反正你都不会放了我。”他又不傻。
陆安瑾摸了摸额角的碎发,云淡风轻的说道:“但是你要是不说的话,我现在就把你剁碎了喂狼!”
说还是不说,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
“我说我说,”这个土匪真是阴狠残暴,“我是徐庆鸿,徐家长房的嫡子,只要你放了我,我爹肯定会给你们一大笔钱的。”
骨气在生死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好极了,”陆安瑾拍了拍手,略微思考了一下,跑到一边洋洋洒洒的写了一封信,对着猴子招了招手,又在他的耳边叽叽咕咕的说了一阵,然后拍了拍他的肩,沉重的说道:“这个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被委以重任的猴子就差感动的稀里哗啦的,以此来感谢陆安瑾的信任。他拍着胸脯打包票,“头儿,你就放心吧,我绝对完美的完成任务!”
看着颤颤悠悠的徐庆鸿,陆安瑾笑的那叫一个温柔,“来人,将徐公子带下去,不能懈怠了他,要让徐公子吃好喝好,明白了吗?”顺手又将挂在他身上的玉佩拽了下来。
“遵命,头儿!”石头带着徐庆鸿下去了,把他关在了一间柴房里面,虽说屋子比较简陋,但总比潮湿阴冷的地牢强多了。
壮实男对于陆安瑾如此礼待一个俘虏感到很不解,“头儿,为啥要对徐庆鸿这么好啊?”
陆安瑾调皮的眨了眨眼睛,“我且问你,假如你是徐老爷,知道自己的嫡子被绑架了,要不要救?”
“当然要救了!”这还用说么,
“那不就结了!”
壮实男灵机一动,恍然大悟道:“头儿,你是准备威胁徐老爷?”
陆安瑾连连摇头,十分鄙夷的说,“你说这话也太难听了,我只是请徐公子在家里玩几天而已。朋友之间嘛,互相帮忙是应该的。现在家中有难,徐家总得表示表示吧。”
壮实男抚额,他活了小半辈子,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要脸的女子!
“头儿,你真的是太厉害了!”铁头由衷的赞叹,陆安瑾谦虚的摆了摆手。
相对于陆安瑾的乐观,壮士男则显得愁云惨淡。
“头儿,如果徐家不上套呢?”
“超过一天,我就剁他一根手指头,只要他想让他儿子变成了废物,他随意!”
狠?够狠!
第二天,天一早,猴子就跑回来了,顺便还带回来了徐家的回信。
陆安瑾迅速的打开信笺,然后又笑着将信纸撕得粉碎。
“头儿,徐家的人说的什么啊?”那龙飞凤舞的写的是什么玩意,像鬼画符一样。
“他们说会按约行事,让我们不要伤害徐庆鸿。”
铁头一头雾水,“头儿,你给徐家的信上写的啥啊?”
“天机不可泄露!”
正巧壮实男走了进来,他颇好奇的问道:“头儿,你就不要灌**汤了,我也想知道,你那信上到底写的啥。”
“也没写啥,就是让他们给我们准备五车粮食,来换徐庆鸿。”
众人倒吸了一口气,五车粮食,头儿的口气可真不小啊。
“徐徐徐家同意了?”铁头惊讶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不同意也得同意啊。明天他们就会交粮食,不过怎么能顺利的接收粮食,这是一个难题。”
陆安瑾单手支着下巴,乌黑的眸子灵动的转着,机智的大脑又开始飞速的运转。
“怎么了头儿,明儿个不是直接去运粮食么?”
陆安瑾想拍他的头,但奈何个头不够,没好气的嚷道,“铁头,你蹲低点,我有话想给你说。”
憨厚的汉子听话的蹲了下来,却径直挨了两掌,“你这个傻大个,别光长肉,也得长长脑子。被咱们平白无故的敲诈了五车粮食,他们能忍得下这口气?”陆安瑾冷笑,“只怕他现在恨不得灭了咱们吧。”
“啊?那怎么办啊!”
到手的鸭子再让它们飞了,他非哭死不成
“放心吧,我自有办法。猴子,石头,你们过来,你们先去给我办一件事,在城郊...”
又是一阵的叽里咕噜,壮实男想要参与其中,但是又拉不下面子,只好背着手慢悠悠的走了出去。
这是年轻人的世界,他一个老头子,与之格格不入啊。
千盼万盼,终于等到了交粮食的日子,一大早他们就开始忙碌起来。领队的人还是陆安瑾,没办法,自从上次成功的拿到粮食,陆安瑾现在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英雄的存在。
这次没有带太多的人,只带了十个脚程好的乡亲。
陆安瑾并没有直接去会和,反而隐藏在一个小树林里,果然看到徐家带着大批的家丁和官兵隐藏在另一侧,就等着瓮中捉鳖呢。
“徐家的人真不是个东西!”猴子啐了一口,回头对着徐庆鸿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愤怒的低吼,“我们这么礼待你,你爹竟然想抓我们!”
徐庆鸿被打的哇哇直叫,却被铁头捂住了嘴,只能发出破碎的声音。
“头儿,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实行第二套方案。”
众人点了点头,拉着徐庆鸿走了。
徐家的人左等右等,等了半天也没见陆安瑾来,气的七窍生烟。
“我说徐老爷,你说的匪徒在哪里呢,你这不是在耍我们玩呢。”顶着个大太阳在这荒郊野外的暴晒,想想都觉得憋屈的不得了。
“曾捕快,我怎么敢欺骗您呢,就算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呢。”说完,将陆安瑾写给他的信递给他看,“您瞧瞧,他确实是这样说的啊。”
“呸,这土匪好大的胆子!”
“谁说不是呢,曾捕快,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我可怜的儿啊,现在还生死不知啊。”
长房现在可就这么一根独苗苗,要不是他非要押送粮食去城,他说啥也不会让他出来冒险的。
说完,徐老爷还拿出一张银票,偷偷的递到了捕快的手中。
“你放心吧,本捕快一定会把令公子安然无恙的解救回来的。”毕竟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啊。
众人又是一阵等待,就在曾捕快频临爆发边缘的时候,只见一个徐家的小厮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老爷老爷,不好了,出大事了。”
第一百零四章 恩仇难消
徐老爷紧张的问,“出啥事了。”
小厮心急火燎的说,“老爷,我们在城郊的粮仓被烧了。”
烧了?徐老爷眼睛一闭,两腿一蹬,径直晕了过去。
“老爷老爷。”徐家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小厮们手忙脚乱的抬着徐老爷就往城里奔,急急忙忙的将他送到了医馆。
“夫人不必惊慌,徐老爷只是受惊过度,回去只需安心调养就好。”
“有劳了。”闻讯赶来的徐夫人默默的抹了一把泪,儿子失踪,夫君病倒,这一切都是那天杀的土匪惹的祸啊。
可怜她一个妇道人家跟在后面慌慌忙忙,夹着满心的愁苦。
等了一个时辰,徐老爷这才醒了过来,他想起被烧的粮食不禁悲从中来。
越冬的时候,粮食最为紧缺,手里只要有粮食,就代表着有钱可赚啊。
可是,现在全没了,全没了啊!
“夫君莫想太多了。”徐夫人有心安慰,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能言语苍白的安慰道,“粮食总还会有的。”
“我怎么可能不想太多,”徐老爷暴怒,“你知道粮仓被烧,我们损失了多少银两么?”
徐夫人无言,只是暗自的抹泪。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且先回府去,我现下看着你就心烦。”
“老爷,您怎么能这样说妾身呢。”徐夫人嚎啕大哭起来,“莫不是你有了柳氏那个贱人,就嫌弃妾身了。”
她可是一收到消息,就立马赶来了,不想却受到了这样的训斥。
徐老爷被哭的一个头两个大,徐夫人的娘家同样是富商之家,与徐家是不相上下,要是让他们知道他苛待了她,指不定又要怎么闹腾了。
“夫人莫恼,是为夫说错了。粮仓被毁,咱们徐家损失惨重,这口气我怎么也咽不下啊。”
白花花的银子没了,想想都觉得肉疼。
“到底是哪个天杀的小贼和咱们过不去,是不是刘家,他嫉恨咱们的存粮比他们多,因此就使出了这等龌龊的手段。”
徐老爷一听,“夫人言之有理,为夫这就派人去查。”
与此同时,刘家此时也乱成了一锅粥,原因无他,刘家在城郊的粮仓也被烧了。
刘老爷怒从胆边生,直接奔到城郊去查探情况。
“老爷,到底是谁跟咱们刘家过不去啊?”刘管家战战兢兢的看着暴怒的刘老爷,额头上覆满了薄汗。
“我怎么知道。”到底是哪个混蛋跟他过不去,怎能想出如此恶毒的点子。
“会不会是城东的徐家啊。徐家定是不想让咱们把粮食运往城,分得一杯羹,因此,才会使出如此龌龊的手段。。”
刘老爷想了想,觉得甚有可能,他双拳紧握,青筋暴露,愤怒的咆哮,“徐怀礼,我和你势不两立!”
“老爷,小的刚问过几个人,他们说看到一些穿着徐家小厮衣裳的人,来过咱们粮仓附近。”
“是谁,给我带过来。本老爷要亲自询问。”
把两家闹得鸡飞狗跳的陆安瑾,此时正得意洋洋的欣赏着她的得意之作。看着远方滚滚的浓烟,她的心里别提有多乐了。
“头儿,咱们现在真的不去运粮食么?”
“不去,最危险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等这段风声过了,咱们再去。”
徐、刘两家的人定然认为粮食已经被烧毁,就算后面发现了蹊跷,也定然以后,粮食早已被运走了,实则不然。
粮食还在老地方,只不过由地上转移到了地下罢了。
她先是利用徐庆鸿的身份,顺利的进了粮仓,后来又刻意的让她的人全部换上了徐家人的衣服,来到了刘家粮仓,又趁机将人敲晕。
那么粮食跑哪里呢?
徐家的粮食依然在徐家的地窖里面,只不过徐老爷气急攻心,恐怕没有料到陆安瑾并没有把粮食运走。
刘家的粮食则被陆安瑾藏在了她前两天命铁头他们挖的地窖里面,地窖离刘家粮仓并不远。
现在两家粮仓被毁,定然会加强戒备,反正现在家里面还有一点粮食,也不急于将它们运出来。
“头儿,那这家伙咱们怎么办?”
“反正他什么也不知道,就把他放了吧,省得浪费寨子里面的粮食。”
于是乎,可怜的徐庆鸿就被扔在了城门口,直到有小厮在出城的时候,看到了昏迷的他。
城里面最近热闹极了,徐家的人笃定是刘家的人拐走了徐庆鸿,还烧毁了徐家的粮仓;刘家则认为徐家这完全是贼喊捉贼。
两家闹得是鸡飞狗跳,气的县令差点晕倒。
“徐怀礼,你莫乱扣屎盆子。”
“你放屁,到底是谁乱扣屎尿盆子,谁心里有数。”
两大富商闹的是鸡犬不宁,县令甚是头疼,一直没有判决,两家私下里的小动作不断,花招百出的报私仇。
他们你来我往,但是势均力敌,因此未决胜负。
“爹爹,不好了不好了。”
“嚎什么嚎,你爹我还没死呢。”徐老爷火大的吼道。
若不是这个混账东西,他怎么会损失那么多的粮食。
徐庆鸿哭丧个脸,“刘贤仁那家伙简直是个混蛋,他明知道我喜欢胭脂,却把胭脂拐走了。爹,他一定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要给咱们徐家难堪。不然,那么多的女人他不找,偏偏就看中了胭脂呢。”
“岂有此理,简直是欺人太甚!”
“爹,咱们接下来怎么办,胭脂现在都不理我了。”徐庆鸿嚎啕大哭。
徐老爷一巴掌呼在他的脸上,“哭什么哭,瞅瞅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你现在去芳香阁,把嫣红给我接到府里来!”
嫣红?徐庆鸿的眼睛一亮,“好的爹,儿子这就去办!”
胭脂和嫣红是城里最漂亮的女人,也是城中男人最想春风一度的花魁娘子。
因为两个女人,徐刘两家又一次爆发了冲突。在街上碰到了,上至主子,下至丫鬟小厮,皆是看对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就算是其他人家的宴请,也是离得老远,仿佛对方是讨人厌的苍蝇一样。
“徐老儿,你还我的粮食!”
“刘不死,你还我的粮食!”
两个年过中旬的家主在众目睽睽之下缠斗,让吃瓜群众看的是津津有味!
“你们两个看看自己像是个什么样子,”县令一声惊堂木,吓得两人纷纷跪在了地上。“如此衣冠不整,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
徐老爷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的那叫一个声嘶力竭,“青天大老爷啊,草民真的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啊,这刘不死的着实是欺人太甚,他先是绑架我儿,逼我交出五车粮食,后又烧我粮仓,着实可恨,还请老爷为我做主啊。”
刘老爷也不甘落于人后,他也霍的一跪,呼天抢地的哭求,“冤枉啊,老爷,徐老儿这是血口喷人,贼喊捉贼啊。明明是他烧我粮仓在先呐。”
对于这一桩无头公案,县令真的是觉得头疼欲裂,“由于证据不足,本老爷还在侦探阶段,你们两家给本老爷消停点,不然就别怪本老爷请你们去地牢里呆上一呆!退堂!”
县令挥袖离去,只留下衣衫褴褛的两人在大堂上大眼瞪小眼。
“哼。”
“哼。”
相看两厌的两人,怒气冲冲的离去,隐藏在吃瓜群众里面的陆安瑾乐不可支的看我这一场好戏,买了一点喜欢吃的小吃,拍拍屁股走人。
由于找不到多的证据证明徐刘两家的粮仓被烧案与对方有关,这件事情只能不了了之。
徐家和刘家接到判决,均表示不服,可县令一一摆证据,驳的两人家无话可说,只能苦涩的吃了这个哑巴亏。
不过,两家的梁子就此结下了,后来竟然发展成为了世仇。两家的子孙,不管是在朝廷为官,还是继续经商,皆视对方为最大的眼中钉和肉中刺!
“刘贤仁,这画是本公子先看上的,你休想夺走。”
“呸,”刘贤仁鄙夷的说,“徐庆鸿,你个窝囊废,有何资格和本公子抢东西。”
徐庆鸿凶狠的看着他,像是一头被激怒的恶狼,他咬牙切齿的说,“刘狗儿,你说谁是窝囊废。”
“看什么看,本公子说的就是你。”
“来人,”徐庆鸿气的直哆嗦,“给本公子撕烂他的狗嘴!”
铺子掌柜一听,急急忙忙走了过来,甚是焦急的道:“两位公子息怒。”
然,没有人搭理他,眨眼间,两家人就打成了一团。
翌日,徐庆鸿和刘贤仁耸拉着脑袋被关在了县衙里面,不多时,率先得到消息的徐老爷匆匆忙忙的赶来了。
他看到徐庆鸿,二话不说就给了刘贤仁一巴掌。
刘贤仁捂着脸,恶狠狠的瞪着他,恨声道:“你打我做甚?”
“黄毛小儿,竟敢欺负我儿,谁给你的胆?”
刘贤仁红着眼,捂着脸,委屈的不行。
“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徐老爷看了一眼徐庆鸿,恨铁不成钢的说,“跟我走。”
刘贤仁暗恨不已,却也无可奈何。他正暗自焦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老爹急匆匆的赶来了。
“爹,”他红着眼睛,指着徐老爷,委屈的告状,“他打我!”
刘老爷一听,顿时怒不可遏,气急败坏的说,“你竟敢打我儿!老子跟你拼了!”
于是乎,在人前衣冠楚楚的两位富商大老爷,竟然扭打成了一团。
“刘狗儿,你爹竟然敢打我爹,看本公子怎么教训你。”
“徐庆鸿你个窝囊废,本少爷今儿个非打的你满地找牙不可。”
县令闻讯赶来,气的胡子眉毛一抖一抖的。
“来人,把这四个人给本老爷分开!”
鼻青脸肿的四个人,最后被看戏看的有滋有味的衙役们分开了,他们互相瞪着对方,眼眸深处是不屑掩藏的仇恨。
“若是你们再敢这般胡作非为,本老爷定然不会手下留情了。”
四人异口同声的道:“草民不敢!”
县令火冒三丈,冷哼一声,甩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