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惨白的光明
大黑马健壮的四蹄开始打颤，眼神惊惧地向着后方看去。
那些呼喊声似乎还在几里之外，他只是瞥到嫩绿多汁的青草与稀疏的树林，还有，一个巴掌。
“还不跑？”宁缺怒骂道。
大黑马双眼一阵激灵，双腿不再打颤，拼命的向着前方跑去。
只是在没有跑去多远之后，前方便传来了无数战马奔腾的声音，紧接着，无数身穿黑色战甲的西陵骑兵便出现在了戈壁间的沙山之上。
而在骑兵部队的最前方，有着一辆漆黑如墨般的辇车，辇车之间端坐着一位身穿黑红神袍的女子。
宁缺的瞳孔一缩，他认出了那位辇车之上的女子，也因为认出了对方，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命令大黑再是向着岷山方向跑去。
之前那些呐喊的人群一定是荒人，而在他们之后很有可能是西陵联军的主力部队，可他依旧不想先去面对那位红衣女子。
或许除了十二师兄，天下间也没有哪一位年轻修行者愿意去面对她。
在岷山山脉的一处山峰上，叶朝看向认真烤着山鸡的夫子说道：“老师，小师弟的运气看起来真的很差。”
夫子将焦黄的山鸡腿撕下一只递给他，问道：“怎么就是看起来很差了？”
叶朝接过，说道：“先不说他小时候的经历，单说他刚来到这里，便很巧的碰到了突出重围的荒人，正欲扭头时，却又恰好碰到了叶红鱼那丫头率领堵截荒人的裁决司精骑，这样的运气不差？”
夫子笑了笑，说道：“说的尽是些废话，赶紧尝尝怎么样。”
叶朝很是不满的说道：“老师，我说的是关乎于小师弟的事情，这算是废话吗？再说了，是您要问我为什么的。”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烦？”
叶朝想了想，道：“好像有。”
说完，他咬向手中的鸡腿，咀嚼了几口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一般瞪向夫子。
“怎么这么好吃？”
夫子并没有说什么，而是将烤好的山鸡放在一边用树叶铺好的石块之上，撕下另外一只鸡腿啃了起来。
叶朝也没有再去发问，很快的将鸡腿吃完坐在了夫子身边。
“老师，我以前觉得书院做饭最好吃的便是大师兄，但现在看来，应该是老师了。”
夫子道：“活的时间长了，厨艺自然也就好了。”
叶朝嘿嘿一笑，似乎确实是如此，毕竟夫子很聪明，而聪明人去做某一件事情再过上很长时间，自然便可将那件事情做的很好。
良久，当山鸡只剩下了没有动过的鸡脖之后，叶朝抢先在夫子出手之前将鸡脖撕下咬住。
他很是好意思的将一半鸡脖咬在嘴中咀嚼，随后吐出一口细碎的软骨。
只是在这一刹那间，他瞥到了岷山山脚正在发生的一幕，也不顾手中的另一半鸡脖骤然起身。
夫子却在这时拉住了他道：“不急。”
叶朝满是复杂的看着夫子，叹声道：“我知道，老师您对于任何一件事都是在经过自己的确认后才会相信，既然您想要得到求证，便就再等等吧。”
说完，他坐回了青草地上继续啃那剩下的半条鸡脖，而在这时，岷山上的苍穹却骤然变得惨白。
……
……
马车向着岷山跑去，突围的荒人自然就看见了马车与马车之上的黑云，也自然看见了紧追而来的裁决司精骑。
与西陵联军交战数日，他们清楚那位在辇车之上的女人有多么恐怖，所以站在荒人最前方的唐停了下来，所有的荒人也都停了下来。
数千的裁决司精骑也没有趁着骑兵冲锋的力量去与停下的荒人厮杀，而是在距离那辆黑色马车半里之地时停了下来，他们包括那位辇车之上的裁决大神官皆是冷冷的注视着前方的黑色马车。
浓郁的昊天神辉出现在了荒人部队的身后，数十万道细碎杂乱却充满着某种力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
荒人们似乎想到了今日过后在天弃山脉居住的老弱族人的下场，脸上闪过了绝望之色，但很快，那些绝望便变成了决然。
忽然，在荒人中央的一位年老荒人举起了手中的木杖，他悲愤的吼出了一声古怪的音节，而后所有的荒人逐渐举起了自己的武器，呼声应喝。
这像是灾难来临前猛兽咆哮着的嘶吼，也像是某种音节怪异但却能令鬼神动摇的歌谣。
声音逐渐变大，盖过了庞大西陵联军行进的声音，其间又似乎蕴含着某种伟力，天穹都因它而暗淡下来。
西陵联军停在了荒人的身后，站在神辇之上的西陵掌教看向了一边满是皱纹的天谕大神官。
天谕大神官点头，举起了手中的一卷道书。
随后，联军整齐划一的跪倒在地上，裁决司精骑下马跪倒在地上，新晋的裁决大神官跪在了辇车之上。
神辇之上的高大身影举起了象征着西陵统御世间无上权威的金色权杖，而后也跪了下来。
细碎的祷告之声响起，仅仅是在瞬间便盖过了荒人那悲壮的战歌。
西陵掌教的金色面具微动，那张隐藏在面具之下的脸似乎在笑。
若只是征伐荒人，他又怎么肯能会亲赴荒原，天谕大神官又怎么可能会在一夜之间苍老数十岁？
……
岷山上空的白云不断凝聚，遗落在世间的昊天神辉也在凝聚。
渐渐，白云遮住了苍穹，昊天神辉吞噬了日光，天地间只剩下了光明，而这茫茫岷山似乎化作了昊天神国的一角。
荒人悲壮的战歌间蕴含的伟力被光明撕碎，他们的脸再次被绝望所侵占。
不知何时，桑桑挣脱了宁缺的怀抱，她举着漆黑的大黑伞，双目无神地看着联军上空的白色云层。
宁缺站在桑桑身边，拉着她的另一只手，也看着那洁白的云层。
他在无数个奇异的梦境中见过这一幕，白色的云层内会出现一道神门，一条似乎有五个长安城那么大的黄金巨龙从门内而出，桑桑飞向了它，随后被它一口吃掉。
第一百三十章 这条假龙也着实猖狂了些
天穹光明，但天地却变得惨白，厚重白云深处似乎在孕育着什么恐怖的存在一般，无尽的压力自着当空而落，绵绵岷山似乎都在它的压迫之下而低垂下了头颅。
可能是因为那道气息太过霸道，岷山北麓的夜色像是受到了什么挑衅一般，夜色瞬间向南蔓延，直至蔓延到大黑伞的头顶。
惨白的天地骤然一暗，一股让人冷彻到灵魂深处的寒意将笼罩在天地的昊天神辉撕出了一道小口。
西陵掌教看着那抹夜色，紧握权杖的手却是泛白，因为在过往的永夜中，每一次昊天都会与冥王交战，然而在交战过后，永夜往往便会降临。
即使他无比忠诚于昊天，也清楚神国之门就要浮现，可看着那夜色突然蔓延，对于之后世界会变成如何，心中也没有必胜的信念。
……
悬空山上，讲经首座遥遥的望着北方苍穹，深邃浑浊的眼睛深处有着一丝恐惧，可他并没有对于黑白二色之间的交锋有着任何主观倾向，似乎不管是黑白二色谁胜，他都会痛苦万分。
南海的某处无名小岛，一位穿着破旧道袍的老者正持竹竿钓鱼，他同样在望着北方的苍穹。
对于这场昊天与冥王之女的战斗，他很平静，没有任何的情绪流露，就像是一位顶尖的乐手在倾听另一位顶尖乐手奏出的音乐一般，绝对不会因对方奏出的乐曲而产生任何情感波动，只是会极度客观的分析对方演奏时所用的技法与对于音律的掌握程度。
……
很多人看向了那洁白的苍穹，可仅仅只是坚持了一瞬，他们的双眼便似被万千银针扎入，刺痛与鲜血随之而流。
可就便是如此，也有人忍着那刺痛看着它，因为他们知道，神国之门已经出现。
一声惊雷忽地自高空响彻！
天雷瞬间将苍穹撕碎而降至荒原，岷山西南的荒凉戈壁沙土倾荡，顿时暴起了方圆不知多少万丈的沙暴，草原上的泥土弹起，而后青草被惊雷恐怖的震荡撕碎伴随着泥土又纷飞落下。
岷山下那数十万人被这雷声震得耳膜刺痛，随后便被天雷而至时的威压压迫跪在了地上。
宁缺听着惊雷声，也看着惊雷，想起了一年前在瓦山，十二师兄以剑引雷，那雷声也是如此般浩荡。
只是在下一刻，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毫无犹豫的走到了桑桑面前。
因为在那个奇怪的梦境中，他曾清晰的记得，雷声响后，那道在白云深处的门便会打开，黄金巨龙也会出现。
却是在这时，白云遮挡的天穹变得暗淡，就似有什么事物出现一般而遮住了天穹之上的昊天神辉。
一只若是山川般大小的龙爪将白云撕碎而出，随后，一只巨大的龙头自云中探出。
黄金龙首在距离地面不知多少万里的九天之上，但其所有细节却清晰的出现在了人眼前。
如同两座火山的龙角正向大地洒落着无数量的光与热，恍若无数巨大明镜的鳞甲清晰可见，甚至还能够看到鳞甲之上残存的杂乱纹络。
便是在其出现的一刹那，天穹之上的昊天神辉再次浓郁，变得比之之前还要刺眼无数倍。
弥漫而开的夜色像是遇到了极恐怖的存在一顿，随后，那夜色的深处竟是出现了一处泛白。
忽然，巨大的龙首向着地面呼出一口龙息，无数的晶莹细碎自它嘴中纷飞洒向了地面，其间便是最纯净的昊天神辉，而那神辉之裹藏着昊天的气息。
无数信奉昊天的西陵联军们自是不会放弃这个亲近昊天的机会，他们虔诚的捧起双手想要接过那些细碎，然而在细碎落至手心之后，他们的身却像是被风干了不知多少年的野草触碰到火星一般，瞬间燃烧起来。
一阵气流兀自从当空而落，随后化作了一阵大风，风将碎屑卷起，飘向了那不足一万的荒人军队之处。
无数的荒人燃起了火焰，他们哀嚎着在地上滚动想要将身上的烈火熄灭，可是烈火反而愈加的猛烈。
短短的一息时间过后，荒人除却那些知命境的几位长老尽数死绝，晶莹细碎继续飘荡，而这一次它们飘向了桑桑头顶之上的夜色。
就是那抹带给了无数人包括西陵掌教恐惧的夜色，在晶莹灼热的细碎之下连一息时间都未撑过，便如同一张被无数刀片划过的黑布化作了丝丝残缕。
……
……
龙息，便是龙的呼吸，既然有呼，也会有吸。
随着黄金巨龙的巨嘴张开，整处荒原开始摇晃，无数的天地之息化成了道道纯净的湍流流向上空，那些被焚的荒人躯体化作了五彩晶莹流向上空。
巨龙的双眼似乎因为纳入了人间的元气而出现了快意与贪婪，它的身躯自白云间再是探出几分，白色湍流变急，大地变得苍白。
……
宁缺感觉到了体内的浩然气正在不受控制的流出，在他还未用意志去抗衡那种吸力的时刻，拉着桑桑的右手处却传来了一阵剧痛，就像是手间骨骼被某种力量震成了粉碎。
举着大黑伞的桑桑向前迈出几步，她的身体瞬间被裹上了无数的白色湍流，而后，随着湍流飞向苍穹。
事实上当黄金巨龙真的出现之后，宁缺便相信了那个梦境的真实性，所以他便一直紧握着桑桑的手，即使浩然气外泄时他都未有放松，然而，桑桑还是飞向了天穹。
越是在危险的时刻，他便绝对不会犹豫，没有思绪太多，甚至是没有考虑，他跃起抱住桑桑的腰肢。
黄金巨龙只是随意的一呼便就将让西陵掌教都恐惧的夜色撕碎，而在呼后的一吸又怎会是他能阻挡。
桑桑感觉到了自腰间传来的力量，无神的双眼生出了一抹神光，她扭头看着向宁缺，拼命的摇着头想要让他松手。
宁缺一直认为桑桑便是自己的命，他又一向惜命，又怎么肯能会让自己的命被人吞掉？
……
随着桑桑升空，浓郁的昊天神辉包裹住了他们，而宁缺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流失，骨骼与经脉正在裂开，似乎自己的身上燃起了烈火，就像那些沾染上龙息的荒人一般。
“这条假龙也着实猖狂了些！”
第一百三十一章 老师，且看弟子斩龙
宁缺看向了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十二师兄，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见他抓住了自己的衣服，随后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回到了地面。
夫子不知何时坐在了马车旁边，一身白衣的十二师兄也回到了夫子身边，两人充满着笑意的看着他与桑桑。
宁缺与桑桑十指紧扣，扭头看去，那只黄金巨龙还在天穹之上，无量的昊天神辉还在白云间凝聚，刚才那飞入天穹间的惊险与刺骨灼烧的感觉并不是一场虚幻。
“自书院而来荒原的时候，你说阴的极致便会生出阳，而阳的极致同样会生出阴，所以光明到了极致便是黑暗，当然我知道你说的光明是在指代某个存在，我也不喜欢那个存在，可那会儿并不怎么认同。”
叶朝看向夫子，说道：“现在您应该相信了。”
夫子笑道：“是啊，确实相信了，但其实不管相不相信，也都会做出选择。”
说完，夫子看向了桑桑。
宁缺不知道夫子与十二师兄在确认着什么，但他明白，十二师兄与夫子既然来了，他们做出的选择便是自己想要看到的选择。
他感动到不能言语，可同时却又有些莫名的伤感，因为黄金巨龙还在云端，夫子与十二师兄会承受昊天的怒火。
……
……
充满了光明的天穹在不断压迫着人世间，数十万人在满是草屑的地上跪着，此时没有任何一个人敢于站着，就连意志坚强如唐，骄傲如叶红鱼都在地上跪着，所有想要站着或是拼命站起的人早已被那无形的威压撕碎。
然而在黑色的马车前，夫子坐着，宁缺与桑桑站着，叶朝充满挑衅的看着那在云端之上的黄金巨龙。
这是在蔑视那条光明象征的龙，也是在挑衅昊天神国的威严。
黄金巨龙似热海般宁静幽深的瞳孔似乎燃起了火焰，恍若天柱的龙须摆动，天空之上的光明云层泛起波澜。
忽地，一声比之前那道天雷之声还要震撼无数倍的龙吟自九天而落。
紧接着一道磅礴的龙息自巨龙嘴间喷发。
龙息与虚空碰撞，化作了弥盖天地的金色晶莹，无形的风力卷动着它们，就似在奔流江水中卷动的沙砾。
这是要比之前那道龙息还要恐怖无数倍的存在，所以那些金色沙砾只是在虚空移动一分，便有无穷的白炽火焰燃烧。
无数的火焰如秋雨一般自当空而落，落在草木之上，草木瞬间成灰，落在岩石沙土间，岩石沙土瞬间化作滚烫的岩浆。
宁缺看向夫子与叶朝，眼神间的忧虑不言而喻。
夫子起身拍了拍宁缺的肩膀，看向叶朝问道：“你去我去？”
叶朝道：“老师且看弟子斩龙。”
说完，他起身，站在了天穹之上，与巨龙的双眼对视。
……
似乎是因为叶朝的再一步挑衅，黄金巨龙发出了更大一声的嘶吼，金色沙砾瞬间聚合似流沙一般来至他面前。
在炽热的金色龙息面前，即使是修成金刚不坏身的讲经首座也都会被撕成粉碎，而后被炽热的力量焚尽。
然而在流沙来至叶朝面前时，叶朝只是拔剑，横斩。
那铺盖在天穹上的金色流沙就似遇见某种无形阻碍而停了下来，刹那过后，便被横斩锋芒切割成了最是细小的晶莹粉尘。
龙息间蕴藏着的天地之息若恒河沙数，即是被斩碎，它们也没有很快回归天地，而是凝聚在天穹之上久久不能散去，就似被光芒映照闪动着波光的大湖一般。
这幕画面很是诡异，西陵联军清楚那龙息之间所蕴含的是最纯净的昊天神辉，是强过神殿穹顶上无数万倍的神辉，可却被书院十二一剑斩成粉碎。
一直以昊天仆人自居的他们不愿意相信这是一个事实，所以他们很是用力的揉着眼睛，然而龙息还在崩碎分解着，书院十二却早已将剑收回鞘内。
“他是怎么做到的？”
在裁决司精骑前方的辇车之上，叶红鱼看着那道白衣身影，眼中尽是不可思议之色，甚至还有着某种无法理解的狂热。
书院十二一直便很强，那种强是建立在他自年幼开始便就异于正常修行者的举动，八岁的某日开始修行，半日初识天地之息，一刻入感知，一刻入不惑，又在一刻入洞玄。
随后行走天下，于大泽之内斩杀知命中境甚至上境的天净大师；于剑阁内强接柳白一剑而不死；十年后，剑败柳白；两年后于瓦山之巅斩讲经首座一条手臂。
细数那些惊才绝艳的修行者于世间的传闻来看，颜瑟不如他，卫光明不如他，莲生不如他，柳白不如他，甚至是当年的柯疯子也不如他。
而今他面对的是昊天的神国，是在远古神话中记载的黄金巨龙，可他只是一剑，便能够将黄金巨龙喷出的龙息斩碎。
跪坐在神念之上的高大身影在颤抖。
天谕大神官那苍老的面容在这一刻更是苍老，他似乎看到了某些年前的一个画面，那人在桃山下烤红薯，烤到一半，他走上桃山，而后整座桃山的桃花凋落。
“这是什么样的境界？”
……
黄金巨龙没想到自己的一击会被人随意一剑便就破碎，以至于叶朝都注视它很久，它才发现自己的龙息被人破掉。
它那双如热海一般漆黑的双眼中心燃烧起了金色的火焰，之前的漠然情绪完全转变成了暴戾，它不住的怒吼着，威压恍若化作了实质一般涌向大地。
岷山在颤抖，荒原在颤抖，建在高耸山川之间的贺兰城在颤抖，荒原最中心的那座被金色沾满了的王帐也在颤抖。
两只如同山脉的粗壮手臂自云间摆动，黄金巨龙的身躯完全出现在了天穹之上，也正是在这时，人们才发现，原来自神国而来的并不只是那条黄金巨龙，它拉着一辆比长安城还要大的神辇，辇车之上还站着一位神明。
神明穿戴着完全是由昊天神辉凝成的盔甲，身形极是高大，如同悬浮在天穹的一座高峰。
他的面容英俊到了极点，无论从哪个角度观看，似乎都是完美的。
只是他的神情尽是充满光明到极致的冷漠，平视虚空，虚空便就碎开，俯瞰大地，大地便会塌陷。
第一百三十二章 斩鬼神斩神（求书友们订阅）
神明看向叶朝，虚空间骤然生出一道昊天神辉凝聚的巨大光剑而刺。
清亮的蝉鸣响起，一片薄翼自叶朝身前而出，如同秋叶落湖一般撞向光剑，随后，光剑裂出细痕，崩碎于天穹之上，无数万片的神辉砸向地面。
“以前老听万师叔说，人无畏惧，剑势无回，鬼神当可斩。我只斩过鬼，还是那种连思想都没有的阴灵，神更是别说，你应该勉强算个神，那便好好试一试这记斩鬼神是否真的可以你斩掉。”叶朝看着神灵那冷漠的眼神很是平淡的说道。
说完，他又看向在地面像是一只蚂蚁的宁缺，大喊道：“小师弟，好好看看，这才是真正的斩鬼神。”
神灵并没有因为叶朝无视且充满挑衅的行为而去恼怒，因为他本来就不具备这些情绪，或者说，他不是人，而人拥有的情绪他自然不会拥有。
只是他很清楚，自己面前的凡人在挑衅神国，那么便应该死去。
不知何时，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柄巨大的光剑，就像是将一座山峰横在掌间。
随着剑动，弥漫在整座荒原之上的厚重白云与昊天神辉也在这一刻尽数而动。高大的天穹似乎都压了下来，荒原之上的烟尘骤然敛没，本就惨白的天地变得更是惨白。
叶朝向着再是高远的天空而踏，嘴唇轻启念动着铿锵有力的咒诀。
“天地正气，浩然长存，不求诛仙，但斩鬼神!”
口诀念完，脚下已经踏出七步，他也来到了若山峰一般的剑锋之下。
他举剑，斩下。
没有通天剑光相随，也没有可令天地失色的剑意涌现。
斩鬼神永远都是那么平淡，就像是柴夫劈柴，屠夫剁肉，甚至像是一个乞丐举着竹竿打狗。
但在另一个世界，那位叫做万剑一的老人曾在青年之际凭借这一斩剑于魔教总坛令万魔辟易，叶朝在这个世界以八岁之龄凭借这一斩剑接下了人世间第一强者柳白的一记大河剑。
……
碎玉剑斩向光剑，便如同一只蚂蚁呲牙咧嘴般冲向巨象，总是会让人产生想要讽刺蚂蚁的想法，不自量力却要妄图挑战强大自身不知多少百万倍的存在，这显得很是愚蠢。
然而，当碎玉剑触及巨大光剑的一刹那，光剑崩碎，瞬间化作了百万片的光点。
那一抹极其渺小的白色身影并未就此停下，手中若秋毫的长剑剑势也未停下。而
因为光剑化作的百万碎片，地面上的人已经察觉不到他之后的轨迹。
人们只是看到厚重的白云被撕开了一道泛着蓝色的裂缝，而后又看到了神明那完美的身躯自头至脚多出了一道整齐的黑线。
此时的宁缺早已没有了之前的不安，也没有了对于昊天神国显形后的恐惧，他只是张着嘴巴，看着看起来很渺小但却强大到变态的十二师兄。
神明身体出现的那道黑线慢慢放大，紧接着，自其脸庞开始，细碎的裂痕蔓延至全身，最后那些昊天神辉凝成的盔甲也开始出现裂纹。
自叶朝发出斩鬼神至现在，时间之上也仅仅是过去一瞬，巨大光剑的碎片甚至还未有降落的趋势。
随着一声清澈的琉璃碎裂声响起，神明骤然化作了无数万块碎片，刹那，它们包裹住还残存在天穹上的神剑碎片一同向着大地坠去。
若万顷积雪在一朝崩塌，无数晶莹垂直的洒向了岷山山脚。
西陵联军清楚那些雪白蕴含着的昊天神辉是多么恐怖，没有掌教的谕示，也顾不上再对昊天表示自己的忠诚，他们纷纷自地面而起向着雪白落下的范围之外逃去。
可雪白落下的速度极快，范围又极广，只有那些外围的西陵联军逃脱，而剩余的联军则是伴随着方圆千丈的岷山山脚化作了一片苍白的火海。
裁决司精骑前的那辆辇车并没有撤去，而笔直落下的雪白也并未有一片落至辇车之上。
那位在辇车上身穿黑红神袍的女子只是静静看着站在天穹神辇上的叶朝，诱人的红唇微动喃喃着。
“原来，神真的是可以被杀死的。”
说完，她看向那里的双眼再也没有掩饰狂热的神情。
天穹上，黄金巨龙愤怒地低吼着，不断摆动自己的身躯，厚重无边的白云因此变得层叠开来，无数的风雷之息渐渐织成了一道巨网。
站在神辇之上的叶朝没有看它，没有去看那层叠的云层，也没有去看风雷之息构成的巨网。
而是看向了地面，那里有一辆黑色的马车，夫子正在马车之上看着他。
两人似乎是在交流，随着夫子点头之后，叶朝将碎玉剑拔出。
他举剑，弥漫在天穹之上的无边白云碎裂，黄金巨龙召唤出的风雷大网碎裂，层叠白云与碎裂的巨网交错构成了无数道杂乱线条。
黄金巨龙在这一刻似乎感觉到了危险，它那狰狞的龙头扭转猛然咬向叶朝。
在这一刹那，叶朝持剑向下而斩，杂乱线条自各自本体中剥离而又重组，雷息云层皆在这一刻化作了虚无。
一条笔直的线条随剑刃斩下，黄金巨龙尸首分离！
马车顶上的夫子站起，右手不知自何处拿出了一根木槌，随着他衣袖摆动，木槌飞向了神辇。
木槌飞的很快，在夫子袖角还处于上扬时便出现在了神辇之上。
叶朝接过木槌，将碎玉剑回鞘挂在腰间，身形出现在龙躯中段，双手持木槌对着龙躯一拍，若大河一般的龙躯便落向被夜色笼罩的北荒。
龙躯在夜色下分解成了无数量正在燃烧的沙砾，而每一刻沙砾都蕴藏着最是恐怖精纯的昊天神辉，在燃烧的同时，那片夜色逐渐向着蔚蓝转变。
叶朝又是拿着木槌对着巨大龙头一敲，龙头迅速缩小成了一颗拳头大小的明珠，随后又是一拍，明珠自天穹落向黑色马车。
……
南海的某处海岛之上，手持鱼竿的道人不知在何时站起，鱼线在剧烈的晃动，似乎是有鱼上钩，可道人却恍若未觉一般，紧紧地盯着北方那片刚刚恢复如初天穹。
（呼，写了删删了写，第三更终是完成，弱弱的求下各种票票）
第一百三十三章 我们都是地球人
北荒极北的平原，漆黑马车在平坦雪路间碾压出了很长的两条平行的线条。
天空之上依旧没有太阳，倒是多出了几颗星星，使得夜幕不再如之前那般单调而深邃。
一路上，到处可见荒人遗弃的兽皮帐篷，以及无数瘦弱干柴的荒人尸体，他们并非死于战乱，而是死在了北荒之前那寒冷的气温之下。
夫子在人世间活了很长时间，也清楚在夜色下会发生什么，故对于这些并没有多少感触。
叶朝与宁缺则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没有什么存在威胁到他们在意的人时，那些荒人尸体对于他们来说就像是记载于史册的某些文字，看起来会有感触，但很难生出悲天悯人的情怀。
桑桑的身体好了些，被宁缺贴了无数张火符之后，也能够偶尔掀开马车的窗户看看那些夜色，她本就是单纯善良的丫头，尽管她跟随少爷见过很多尸体，在看到这些死在残酷夜色下的人，心中依旧很是触动。
她还会自责，因为她认定自己就是冥王之女，而这些人的死便是因为自己，甚至于在某一时刻，她产生了一个想法，如果永夜真的来临，她会站在黑暗之前去阻止冥王。
叶朝在看着夜色，准确的说是在看着那些明亮似乎离地面很近的星星，时而会拿出酒囊独自饮上一口，又时而会伸手向着星星摆动，就像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幼童，看着夜色总是会幻想自己伸手可以将那些像是宝石的星星揣在怀里。
“看到什么了？”夫子问道。
叶朝道：“过往的二十年，因为知道些事情，总是会感觉到紧迫感，所以在白天时，我会看着那些白云与天穹构成的线条，晚间我会拼命的修炼，偶尔会好好睡上一觉，从来没有好好的看一看这夜晚的星星，然而在好好看了之后，却发现，它们好假。”
宁缺听他说完，也是看着星空，问道：“是因为少了那个吗？”
他并没有说出是什么，但叶朝与夫子都知道他想要说什么，至于原因很简单，夫子不知道夜幕上应该有什么，或者他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而对于叶朝，则是在书院的某个夜晚，他想要确认十二师兄到底是不是和自己来自一个地方，指着夜幕还未说出那个月字的时候便被打了一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知道，十二师兄不愿意听到那两个字。
“不是，是因为它们很假。”
“为什么假？”
“它们没有距离我们很多光年，它们也并不是散发着某种能量的大土块，就像是天，我们看见它在，所以它就在了。”
宁缺再是问道：“师兄怎么知道的？”
叶朝撇了他一眼，说道：“当然是看出来的。”
宁缺还想再问师兄你又没有上去过，凭什么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可转念想到，十二师兄那日斩神，境界一定是到了一个极恐怖的地步，或许真的是看出来的。
夫子却在这时微笑道：“他说的没错，那确实是假的，因为我曾上天看过。”
叶朝摇了摇头，拿出酒囊独自喝起了酒。
而宁缺却像是唐小棠附体一般问道：“老师看到了什么？”
夫子道：“我向着天空飞了三十年，然而天还是天，该黑时会黑，该出现星星的时候还是会出现，可星星距离我还是那么的远。”
宁缺愕然，他知道夫子的速度有多块，向着天空飞上三十年，放在前世的时候，怎么也会飞到太空之中，甚至是飞出了太阳系，可夫子依旧依旧在天穹覆盖之内，而这个世界又很小，那便说明那里确实是假的。
……
黑色马车来到了一片不知被冻了多深的巨大湖泊之上，而后停下。
叶朝扛着一大堆东西扔在了冰面之上，宁缺去搭帐篷，夫子扶着桑桑下了马车。
这湖泊显然是被夜幕覆盖了很久，也不知被冻了多久，按理来说冰面上的气温应该是异常寒冷，可桑桑在下车之后却没有感觉到这些，就似乎回到了点着火炉的老笔斋一般。
正在疑惑间，她看到了叶朝正用指尖在对着漆黑的虚空划着什么，随后释然。
宁缺搭帐篷的速度很快，搭完两个结实的帐篷之后，一边像是在乱划的叶朝还未停下。
他走上前去，问道：“十二师兄，我一直很好奇你的很多修行功法，比如斩鬼神，再比如你现在这不像是符道手段，却又很像是符道手段的手段。”
叶朝手间的动作并未停下，同是说道：“这算是符道手段，只是不是这个世界的。”
宁缺瞪大双眼看着他，沉默许久之后，语气极是震惊的道：“您别告诉我，在那个唯物主义的世界背后真的还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奇异力量。”
“都说是唯物主义了，这些跳大神的存在又怎么可能会有？”
“可师兄不是说过，这不是这个世界的手段吗？”
叶朝像是看白痴一般的看了一眼宁缺后说道：“我又没说是在地球。”
宁缺愕然，但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捂嘴好让自己不要叫出来，过了很久之后才道：“看来，师兄才是主角。”
叶朝道：“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你才是主角，我只不过是一个不小心跌入坑内爬出去又到了另一个坑的人。”
说完，叶朝没去理会宁缺的震惊思索不解，走到距离黑色马车很远的地方，将碎玉剑拿出刺向冰面。
然而此时宁缺才想到他们两个的谈话已经完全被夫子听到，而夫子……
“确切的说在你们一出生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你们是从外面来的了。”
宁缺感觉脑海间响出一道惊雷，身形完全凝在了冰面之上，今日他得到的震撼绝对是要比十二师兄那日上天斩神还要强烈数倍。
十二师兄亲口承认了自己是地球人，且从他的话语间还透露着他曾去过另一个有着修行文明的世界，而夫子，却一直清楚他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怎么来说都很扯……
却在这时，叶朝捧着许多活蹦乱跳的鱼走来。
“这鱼是这大湖仅剩的几条，肉质一定鲜美，加上老师的手艺，我们今日有福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坑人？？？
柴火在冰面燃烧，夫子认真烤鱼，叶朝又在抬头看星星。
宁缺则是搂着桑桑说着些甜言蜜语，比如说什么时候回长安城成亲，什么时候生个大胖小子，孩子应该叫什么，用剑似乎真的很帅将来孩子要不要随十二师兄学剑。
两人很早便习惯了不去在意别人的目光，即使身边多着两盏对于时间来说很亮的灯，依旧没有不习惯，故说话时的声音并没有刻意降低，叶朝与夫子听的很清楚。
不知多久，该是鱼香最浓郁的时候，叶朝看向宁缺很是不爽的说道：“我知道你们逃亡了很久，这一刻对于你们很是来之不易，可是，你们是否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毕竟我与夫子都在。”
桑桑小脸应该是变红了，缩回在了宁缺的怀中，宁缺则是嘿嘿一笑，满不在乎的回道：“十二师兄是在嫉妒？”
叶朝面色一冷，狠狠的瞪了宁缺一眼，说道：“吃鱼。”
夫子一一给几人分了鱼，随后看向叶朝笑道：“等这次过后，你便就与书痴成亲吧，让人家女孩等着，不太好。”
叶朝无奈的笑了笑，说道：“到时候，老师你必须是我的主婚人。”
夫子没有再是言语吃起了烤鱼，叶朝也没有说话，也吃起了鱼。
一边的宁缺感觉两人之间似乎是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但想着十二师兄都将昊天逼退了，那即便是有什么事，也只能是等冥王到来了，然而谁又能清楚冥王到底是什么时候来。
篝火的火光变弱，鱼香渐渐消散在了冰湖之间。
夫子看向不知说些什么的宁缺主仆二人，说道：“你们现在成亲吧。”
宁缺抬头说道：“老师，我们已经在长安城订过婚了。”
夫子道：“我知道，所以才会这么说。”
宁缺愕然，扭头看向叶朝，似乎是想要从叶朝的口中得知夫子怎么如此在意别人的婚嫁之事，难道这是他老人家的一大癖好？
叶朝满是笑意的说道：“小师弟，你看。”
宁缺有些发懵，但还是顺着叶朝所指看向了距离冰湖很远的一座满是积雪的高山。
“在天下唯一不二的雪峰之下，在被黑夜覆盖不知多少年的极北之地之上，加上人世间第一强者的老师为你们证婚，你不觉得你们在此时成婚是一件很有意义且独一无二的事情吗？”
宁缺依旧愕然，不过其实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十二师兄与老师是不是被这北荒的寒冷冻得发烧了。
只是转念一想，似乎真的如十二师兄所说，在这里与桑桑成婚确实是一件独一无二且有意义的事情。
随后，他低头看向了桑桑，只是桑桑似乎是在害羞，并没有看他，完全是一副少爷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
“老师，请您为我二人证婚。”
叶朝自黑色马车之上拿出了一张木椅放在冰面，随后像是门卫一般的站在椅子边。
夫子甩了甩衣袖坐在椅子上，见证了这场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甚至是有些随意的婚礼。
末了，夫子起身，看向拉着手的主仆二人说道：“你们去洞房吧，我与你十二师兄去转一转。”
……
……
雪峰之上的天很黑，黑到只剩下了黑，即使那些被冻了很多年的晶莹白雪也因此变成了黑色。
在那呼啸寒风席卷之地，有两人正在交谈。
“老师，她在看您。”
“她并不能做些什么，所以只能看我，而现在她还不是她，是桑桑。”
“我总觉得有些别扭。”
“怎么别扭？”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就像是在坑人。”
一道苍老的笑声伴随着寒风飘荡很远……
“她不是人，那自然不算是坑人，而你小师弟则是巴不得，故也不算坑人。”
“您定是厚黑学集大成者。”
“何为厚黑学？”
“厚黑学讲的很多，但总体概括来说，这个学问是教人怎么脸皮要厚而无形、心黑而无色。”
……
……
次日，或许可以说是很多个时辰之后，漆黑的马车走出了冰湖，又在几个时辰之后，马车来到了热海之畔。
在夜色没有降临北荒时，即使是在北荒最寒冷的时候，热海也不会结冰，所以它叫做热海。
只是此时的热海早已在不知被冻住了多少年，因为天穹是黑的，它也成为了黑色。
黑色马车没有怎么停留，便走向了被冰封的热海之上。
马车走走停停，不知是在几日过后，热海后的雪峰变矮，一股带着湿咸的微风吹在了黑色马车之上。
借着星光，宁缺看到了黑暗深处荡起的水花，而在那水花之上还漂浮有一艘很是高大的帆船。
他知道人类到过最北的地方便是北荒极北的雪峰脚下，也就是热海南畔。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里气候极寒，从来没有人包括那些大修行者敢于乘船去看看热海那边到底有什么。
可此刻却在热海上看到了一艘大船，这着实让他震撼不已。
叶朝看向宁缺道：“昨晚在你与桑桑洞房的时候，是我将这艘船自结冰的海面上凿出来的，可是废了好大劲儿的。”
被叶朝当面说出了洞房二字，即便是脸皮厚如宁缺，此时的他也不好意思了起来，故急忙将这个话题转移，问道：“十二师兄，是谁这么闲的蛋疼，在热海之上造这么一大船？”
没等叶朝说话，宁缺便看到了一根漆黑的像是棍般的事物向着自己脑门袭来，本能的想要躲避，可奈何那木棍的速度太快，随后，刺痛便就自额头上传来。
“呜，好疼，老师您这是做什么？”
夫子的胡子变得很直，看向宁缺的眼神间也有诸多的不善。
叶朝拍了拍宁缺的肩膀说道：“你说的那个闲的蛋疼的人，便就是老师他老人家了。”
劲风袭来，黑色棍影再现。
叶朝捂着额头怒视夫子，“老师，我只是给小师弟说明一下，以防他之后别没眼色的再说一些让您老人家不喜欢听的话，怎么就打人了啊？”
夫子道：“当初就应该让君陌将你养大，看看余帘和木柚将你惯成什么样了，连老师都敢调侃了。”
说完，夫子一甩衣袖，自马车上跳下走上了大船。
叶朝与宁缺对视一眼，驱使大黑马急忙跟了上去。
（明天该是将夜世界的大**了，怕写不好，书友们容我调整下，明天一早起来码字。）
第一百三十五章 车行，漫山桃花落
天很黑，只有几颗零零散散的星辰在上面挂着，印在漆黑涌动的热海之上，就似有几条淡黄色的鱼儿在水中畅游一般。
时间过去很长，总之叶朝将船舱内的数十坛美酒喝的只剩下了三坛，天还是天，热海还是热海。
船上有两条躺椅，所以理所应当的便成为了夫子与叶朝的。
船舱外，两人慵懒的在上面躺着，喝着酒聊着些很是无聊的话，当然，一般情况只是叶朝在喝酒。
“老师，这里好远。”
夫子道：“就像是这天，本来其实不远，但在某些方面得到的事实是它真的很远。”
叶朝哦了一声，问道：“老师，这酒您放了多长时间？”
夫子皱眉，道：“刚刚不是还在讨论这这极北很远吗？”
叶朝道：“热海明显变得不再那么黑，所以我知道极北早已过去了。”
夫子怒道：“那你还问？”
“您一直在统合人间之力，故做这样的事情不会感觉到无聊，可我看着这没有变化夜幕感觉都要吐了，所以和您瞎聊聊解解闷。”
夫子的手伸进了自己的袖口之中，似乎是想要拿出那根漆黑的短棍来敲打一下这个老是让人生气的不孝徒弟。
可却在这时，一抹暗红的光辉照在了船上，船尖方向，竟是很突兀的出现了一轮血日。
“我听山山说过大河国的一个传说，在大河国海洋以南再是万里，因为光与暗的交融，所以太阳是暗红的。
只是因为海洋太危险，从来没有一个人证实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我算是帮她证实了。”
夫子很是冷淡道：“酸。”
叶朝道：“不酸，如果这就被您称为酸的话，那两人的酸一定就是能够酸掉大牙的那种。”
叶朝指向了甲板另一处的宁缺主仆二人，桑桑指着血日笑着，宁缺则是将她搂在怀中也是笑着，很像在某个世界的影视中那些经历万难的男女主角最后在一起的画面。
夫子拿起酒壶说道：“这酒放了六百年，是九江双蒸的祖宗。”
“啊？”
叶朝表情凝固，许久后说道：“世间传言老师您心胸广阔，所以书院收学生才会有教无类，现在看来，传言果真还是传言。”
末了，船上传来了夫子开怀爽朗的大笑声。
……
……
大船一路向着北行，天穹渐渐变明，海面上逐渐出现了些小岛，水下也多出了些奇形怪状的鱼。
当然，也是因为那些鱼，让几人又赞叹了不知多少次夫子的厨艺。
有了日出与日落，想要推算时间便就是很容易的一件事情，一月后，几人看到了一处美丽的海港。
海港上的人很多，穿着也让人感觉到熟悉。
宁缺看向夫子惊呼一声道：“老师，我们来大河国了？”
见夫子点头，随后宁缺看向海面，没有先看到船帆，他扭头看向一边的叶朝。
“和那些星星差不多吧。”
宁缺点头，显然想着一会儿去与夫子讨论这个话题，不过他又是开口道：“师兄要不要上去看看？”
叶朝看了一眼海港之外的街道，语气有些复杂的说道：“不了。”
……
大船向着东北而行，最终几人于宋国登岸。
黑色马车带着疾驰而行，来到了一处满是桃花的小镇中，镇内的气氛很是平和，所有人的穿着都极是整洁，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
夫子看着小镇边上开满桃花的山，说道：“客观来说，这里还是很美的。”
叶朝道：“但我觉得当年桃花刹那落尽时应该更美。”
“不过，老师你忙你的，俗事交给我就行，我上去看看。”
说完，叶朝的身形消散在了原地。
宁缺与桑桑失神，当然这失神不是来自于叶朝的突然消失，而是夫子说这山很美，十二师兄便说桃花落尽的刹那更美，又说他想上去看看。
对于当年夫子斩尽桃山桃花的传闻他们知道，难道……
在这时，夫子忽然说道：“这里便是桃山。”
说完，他又指向小镇某处的烤红薯摊子道：“好久没吃过这里的烤红薯了，我们去瞧瞧。”
三人走到烤红薯摊子前，夫子精心挑选出了四个红薯，随后递给老板，随意的坐在了一边的石台上。
“老师，十二师兄是？”宁缺一脸担忧的问道。
夫子笑了笑，说道：“无事，不知你们有没有兴趣听一听我当年的故事？”
宁缺与桑桑亲口听到夫子说叶朝没事之后，悬着的心自然是放松下来。
“我们自然是有兴趣的。”
……
（关于夫子要和桑桑宁缺讲什么故事，小枝便就不写了，没看过将夜的或是忘得差不多的书友们，可以去看看原著，地方在六百多章，章名字应该是夫子的故事。）
……
故事说完，场间早已弥漫开了红薯被炙烤的香甜气息，三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满是铁锈的铁炉。
红薯摊老板看着几人的模样，走去炉子旁边掀开炉盖看了看，笑着说道：“只是熟了一大半，几位再等一等吧。”
就在他刚刚说完，叶朝的身影又很是突兀的出现在了红薯摊边，许是因为在这桃山之下的红薯摊老板见惯了大修行者，并没有对此而惊讶。
宁缺看向叶朝，见他除了袖口之处沾染了些灰尘外，看起来并无异常，但还是很好奇地问道：“十二师兄，你刚才上桃山做什么去了？”
叶朝将袖角处的灰尘拍掉，说道：“桃山的后山有一座青山，里面有很多老不死的，只是让他们早早的回归了昊天的怀抱而已。”
他的语气很平淡，可那话语间的内容确实猖狂到极致，充满了对于道门的大不敬。
红薯老板听闻后笑容凝固在脸上，几乎是没有思考，便拉着烤炉跑向了小镇的深处。
叶朝看着老板那很是匆忙的背影，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是不是有些快了？”
夫子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说道：“自然是快了。”
说完，几人上了小镇外的漆黑马车，而后，漫山桃花落尽。
（完了，节奏尽量写的快些，但还是没写到，下午还有两章的，大家再是等一等哈。）
第一百三十六章 等我们回来
黑色马车似乎游遍了人间，在北荒，在热海上，在大河国港口，在宋国，在西陵神殿，在剑山脚下，最终，它来到大唐，停在了长安城以南的一条官道上。
对于书院十四先生的马车，长安城百姓并不陌生，可百姓们就像是没有发现这辆马车一般，照常的在官道上交谈行走。
叶朝下了车，看向了在南郊一处的矮山。
矮山上绿郁葱葱，山顶上有一间书院，站在官道上，似乎都能感觉到自那里吹来的暖风。
夫子在这时也下了车，他看向叶朝问道：“回去看看？”
叶朝摇头，说道：“咱们走的时候就没说什么，若是我回去向他们告别，三师姐与五师姐会打死我的。”
夫子神色间流露出了些温柔，说道：“我的个子很高，天塌了本来就是我该抗的。”
叶朝的神情变得愤怒，他怒视夫子，语气极是大声道：“虽然你的个子很高，但是我不认为比你矮很多，再说天塌了，一个人怎么可能撑得住？这种话，你休要再说。”
马车内，桑桑一脸疑惑，她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很温柔的十二师兄会如此愤怒的与夫子说话，所以她看向了少爷。
宁缺的神情很不自然，在这一路间，老师一直在和他讲些关于昊天的事情，而十二师兄则是一直在强调所谓的冥王并不存在，所以他隐隐猜测到了两人想要做什么。
他看了比以前变白很多的桑桑一眼，语气柔和说道：“没事，我下去看看。”
马车下，夫子不见踪影，只留着叶朝在看着那处矮山发呆。
宁缺没有去说些什么，而是站在了叶朝的身边，陪着他一起看着那处矮山。
“本想着有些事情想通了，或是经历的多后，便可安然面对一切，可当事情要来临的时候才发现，该起的波澜依旧会有。”
“这人啊，就是他妈的麻烦！”
……
……
旧上，那位长相恬静的少女如同往日一般抄着旧书，纸面上的簪花小楷就如她一般，恬静而又温柔。
不知何时，她抬头看向了某处空荡荡的桌子，手中绢细毛笔一顿，而后笔杆从中而断。
她那双永远都是那么平淡的眼睛间泛起了涟漪，两滴泪珠顺着白皙的面庞而落。
“等你们回来，我打死你。”
后山的某处，五师姐一脸笑容的在靠湖阁楼中缝制衣服，那是一件大红色的衣袍，制式与尺寸与她以往缝制的白色锦衣相同。在某一刻，她忽然扔掉了手中的衣物，抬头看向不知被何时打开的衣柜。
喜欢下棋的五师兄与八师兄似乎是在争吵，吵着吵着，五师兄一拳将棋盘砸成了两半，八师兄一脚将棋盘剁成粉碎。
王持在花田中央的躺椅上站起，看着两朵被人摘下的花久久不语。
九师兄与十师兄没有再向往常一般奏乐，而是看着蔚蓝如洗的天穹发呆。
打铁房中，四师兄在一张图纸上乱划着，之前纸上被画好的铠甲早已成为了一团漆黑的墨迹，六师兄狠狠的拿着巨大的铁锤将一柄刚刚锻造成的铁剑又砸成了一团废铁。
某间木屋中，大黑沉默的看着窗外，小麻雀卧在它的脑袋上沉默的看着窗外。
唐小棠本来是在笑，可是在感觉到某道气息远离后，她拿起小麻雀吃到一半的桃子狠狠的吃了起来。
后崖上，李慢慢一边咳嗽着一边喝着酒，他只喝过两次酒，一次是在剑阁，一次就是现在。
君陌抬头看着天，将木剑抓的很紧。
长安城南郊官道上的黑色马车不知在何时消失，谁也不知道它去了那里。
……
……
草原上有一条河，这条河起于荒原，流向唐国，历经南晋，最终于宋国龙口港流入南海。
一辆黑色马车将无数青草碾压成了长长的绿痕，最终在河滩停下。
浑浊着混杂了无数泥沙的河水似乎在这一刻变得安静下来，草原上那呼啸着的狂风也在这一刻停止呼啸。
叶朝自马车中走下，随后将在车辕上挂着的木凳放在草地之上，夫子走出，桑桑与宁缺走出。
天穹上白云显得格外的洁白，就如同那日凝聚在荒原的厚重云层一般。
几人都是没有说话，场间只有轻荡的水声在响。
不知多久过后，宁缺看向夫子与叶朝，问道：“有把握吗？”
叶朝摇头。
夫子说道：“没有真正打过，又怎么说的上把握？”
宁缺又是沉默了很久，再是问道：“打不过，老师与师兄会回来吗？”
只是在问完，他才发现这句话很蠢，如果打不过，昊天又怎么肯能会放过想要杀死自己的十二师兄与老师？
忽然，桑桑的双眼变得极是明亮，她抬头看着那洁白的云层，说道：“我也没有把握，尤其是多了十二这个从世界之门走进的外人。”
说完，她飞离了草地，来到浑浊的大河之上，身形逐渐变高，瘦弱的身材也逐渐变得丰满。
本是垂在肩头的短发忽然变长变得透明起来，如同由无数昊天神辉凝成的细线，此时她的神情不再如之前下车时那般的惶恐，就像是半年前荒原天空上那位自神国走出的神明的眼神一般漠然。
这几天宁缺一直没有想明白一个问题，也或许是他不敢想，桑桑被传言是冥王之女，然而十二师兄说冥王不存在，老师说昊天就是冥王，那桑桑到底是什么？
直到桑桑飞离地面，这个问题他也再不用去想。
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被撕成了碎絮，痛苦的哀嚎起来，想要伸手像在荒原时那般去将桑桑抢回来。
站在他身边的叶朝摇头，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轻声说道：“我与师父去了，你好好在这里待着，等我们回来。”
宁缺知道，十二师兄说的我们并不只有他与老师，可是，就算是再完美的结局，又怎么可能都回来？
他想要说些什么，却看见桑桑飞向了天穹，老师与十二师兄也飞向了天穹，而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在青草地上挣扎着，嘶吼着，任由泪水倘湿自己的脸庞。
（这一章从中午写到现在，写的很费劲儿，看起来自己还是不满意，可小枝也只能写到这种程度了。三更会做到，只是会很晚。）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与天斗
……
……
大船在热海飘荡的某日，夫子说道：“与天斗，其乐无穷。”
宁缺很是诧异的问道：“老师为什么会想与天斗？”
夫子很直白的说道：“因为昊天想吃我，我自然就要与他斗一斗。”
叶朝喝下一口酒后，说道：“与天斗，光想想这就是一件伟大到极致让人热血无比沸腾的一件事情。”
宁缺问道：“十二师兄为何不觉得这是一件很让人恐惧的事情？”
叶朝道：“刚来的时候，想一想这确实是一件让人恐惧的事情，可谁让这个该死的世界总是有着很多为了信念道义愿意赴死的人。
更他妈扯淡的是，我身边又刚好都是这种人，比如小师叔，比如老师，比如后山的师兄师姐们，还有颜瑟、柳白。
人会影响人，当然，我的信念不是与天斗，但是我必须要与天斗。”
……
……
神国的大门再次在天穹之上浮现，只是这一次并没有覆盖方圆万丈的厚重白云遮掩，它就是那么彻底直接的出现在了天穹之上。
似乎没有人发现它的存在，或者说，很多人没有资格发现它。
神国大门下，夫子静静的看着早已化成了天女模样的桑桑，叶朝站在夫子身边，注视着头上的神国大门。
“在小十二与我离开书院到行走在戈壁上的时候，他一直在强调，你的存在便是为我而来。
我也很清楚，早在八百年前，你便意图想要找到我而后将我杀死，可我最后还是将人间之力灌输在你的体内，让你找到了我。
但就根本而言，我去找酒徒与屠夫，为的便是如何找到你，而在找到你之后，我又怎么可能不会去做些什么？”
天女冷淡到极致的面容出现了一丝微动，她忽然想到了自北荒开始，夫子便一直在让自己体验凡人应该做的事情，比如吃，比如看风景，再比如成婚。
路过每一个地方，跟在他身边的十二便总是会抬头看着天穹，有时，十二还会在空中划出几道不规律的线条。
想明白某些事情之后，天女的眉头微微蹙起，但也仅仅是一瞬过后，脸色便又恢复了往前的冷淡。
可当她看向神国的大门时，却发现书院十二已经站在大门之下，而那柄剑已经高高举起。
……
人间之上的天穹向着苍白转变，在淡淡苍白间，无数黑线慢慢凝成，就像是不忍烈火烘烤的琉璃逐渐生出裂痕一般。
人间，所有人都发现了天穹的变化，他们无比恐惧的抬头看着，有的人甚至在放声痛哭着。
高高在上的天就要碎了，而天碎，他们又怎么可能存活。
随后，厚重的乌云包裹住了整个人间，倾盆大雨洒向了人间的所有角落。
南海间的某处小岛上，青衣道人任由暴雨将自己的衣衫淋湿，可他还在看着天空，眉头蹙的很紧。
这很像长安城那些观看生死决斗的百姓们，神情亢奋，双拳紧握，没有倾向于某个人赢得决斗活下来，甚至于希望两个人能够打得难舍难分，最终都死在场上。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夫子眼中的人间之力
忽然，包裹着人间的乌云骤然一白，暴雨变得再是急切，一道巨大的光门彻底显现在了白云深处，就如太阳悬挂在苍穹一般，无论在人间的哪一个角落，都能够看到它。
很少有人知道天穹之上发生了什么，但是在光门出现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清楚了那便是神国之门，就像是生灵在出生的那一刻开始便就知道饿了就该吃东西一般。
青衣道人的眼神间闪过了雀跃之色，他将脚边的板凳一脚踢在了海浪之间，将在地上放置的鱼竿折断，而后向着波涛的海面踏出了一步。
下一瞬，他站在了西陵神殿前，这是他在很多年内第一次走出南海，也是很多年间第一次回到桃山，只是此时的桃山和他离开时很像，满山稀疏的青枝，铺满一地的粉红。
神国之门安然再苍穹之上释放着昊天神辉，变白的乌云再次阴暗下来，狂风卷动着急雨吹向了青衣道人，将他那不知在何时干掉的衣衫再次打湿。
他看向天穹，深邃的双眼间出现了极是复杂的情绪，有赞叹，有佩服，有愤怒，也有着无法言明的嫉妒。
一道破空之声兀自当空传来，厚重的乌云似是被割出了一道小口，露出了里面充满裂痕的苍穹一角。
一道黑点在其间穿梭，只是眨眼间，它便来到了青衣道人面前。
那是根漆黑的木棍，看起来很像是一根人间教习们用来敲打不听话的学生的戒尺，但是青衣道人知道它不普通，因为它的主人是夫子，因为就是它，当年将无数道门强者送去了青山。
下一瞬，青衣道人出现在了南海之上。
哗哗倘起的水声自桃山上响起，一个身形圆润的身影出现在了之前青衣道人所处的地方，可能是没有找见自己想要找见的人，他气愤的跺了一脚，随后满是忧虑的看向了神国大门。
……
……
云深处，苍穹似泛着神辉的明镜一般苍白，其上无数的裂痕如同月轮国与唐国边境那无数道不知其深的深渊沟壑。透过裂缝深处，隐隐可以看见有泛着紫光的雷霆不住在其间浮现。
随着白衣身影手中的长剑落下，苍穹之上的裂痕顿时被某种异力剥离，随后，无数的裂痕在刹那间组成一条黑线凝于剑锋之下，而后，剑出现在了天女面前。
面对这似乎剥夺了苍穹之力的一剑，天女的神色依旧如常时般冷静。
她玉手缓缓抬起，如同羊脂玉一般的指尖泛起晶莹的烟气，脚下乌云顿散，天穹的苍白与残破瞬间消弭于无形，天地就仿佛在这一刻被换掉了一般。
尽是白云的天空下，出现了一片青绿的草原，草原的北端有一座刺破云霄的雪峰，南端是一片汪洋，一条黄色浑浊的大河将草原分割，在流入某处大湖后，分作了两条清河，一条流于西，一条流于东。
天女的脚踩在青草之上，双眼淡漠的看着天穹。
此时的天穹蔚蓝，但却显得格外的模糊，就像是无数面泛着蓝光的水晶重叠在了一起，在它的最中央，有着一道显得极是清晰的人影，那人正是叶朝。
当然，模糊并不代表着这片世界便就是虚幻与极其不完整的，之所以模糊，那是因为天外还有天，再外还有天，而天便就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叶朝想要来到这个世界，就必须将所有出现在剑前的世界斩碎，可天穹上的世界又何止万千。
所以，即便是叶朝先前出剑将昊天世界的力量窃取于剑下，天女却从来没有因此动容，因为，他的剑触碰不到她。
然而就在天女抬手欲要将叶朝毁灭在万千世界间时，天穹之上骤然出现了一道漆黑的裂缝，转瞬间，持剑而斩的叶朝便来到了天女面前。
天女漠然的面容之上终是生出了动容之色，可也仅仅如此，随后她再是缓缓抬手。
那柄快到可在瞬间斩碎万千世界的剑却是在这一刻变得缓慢起来。
“即便你的剑再快再强，能够斩破万千世界，但依旧不可能到达我的身边，更不可能伤到我。”
“所以此时的你显得很蠢。”
看着天女那完美到挑不出任何瑕疵的面容，叶朝说道：“在我看来，你也很蠢。”
说完，像是停滞不前的碎玉剑陡然加快了速度，可也正是因为碎玉剑的速度加快，那剑锋下的黑线却在逐渐崩碎，甚至于澄净透彻的剑身上还生出了铁锈。
“夫子暂时来不了我的世界，而你，又胜不过时间的力量。”
“不试试，你又怎可知我的剑斩不开时间？”
不知何时，白云开始定格在了蓝天之上，奔腾不息的涛涛大河静止，满界青草如山岳般巍峨不动，演变的世界被冻彻在了某个时间点。
然而剑还在移动，虽慢到了肉眼不可觉察的速度，可目标没有消失，剑又没有停下，那剑便能够斩到想要斩的人。
……
关于人间之力，世人一直在争论不休，有的人说这种力量是人意志的集合，有的人说，这种力量是人们在炼化天地之息后存于体内或是调动的力量。
而在夫子眼中，人间之力与这两种说法又有着很大的不同，他认为，人间之力是人的一切行为体现，比如书院正在传来的读书声，比如一个人正拿着一柄剑在挥砍，再比如一群人冒着北荒的寒冷征服了被冰雪覆盖的雪峰。
这种力量更倾向于精神层面的，可又与人的意志截然不同，书院读书的书生将来会写出一部供其他学生诵读的书，挥剑的人会杀了他想要杀死的人，许多年后那座雪峰上被冻了不知多少年的积雪一定会留下人的足迹。
于是，站在天穹之上的夫子举起了自己的手，而后那厚重乌云下的暴雨停歇，整个人间便变得安静了起来。
无形的力量凝聚在了夫子的双手间，它们渐渐变得有形，可以像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剑，可以像是一座缠绕在山川之上的城墙，可以像是长安城某间脂粉店最便宜的玫瑰花苞水，也可以像是一坛闻名于人间的固川郡美酒九江双蒸。
最后，它们化作了皎洁的银华。
于是，神国之门被那团皎洁的银华遮掩。
（…………）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与天斗，并不会其乐融融
天女的世界中，因为时间的相对静止，时间的流逝便成为了最没有意义的现象。
或是脱离出时间长河的一刹那，又或是在时间长河内的百世沉浮，碎玉剑终是来到了那只抬起的玉手之上。
然而此时它却成为了充满锈迹似乎在下一瞬就会崩碎的铁条，剑上的锋芒也早已被时间长河洗净。
不过那持剑的人并没有受到时间力量的影响，他的白衣依旧飘飘，紧握剑柄的手依旧是那么有力。
某一瞬间，他的双眼绽放出了无穷的剑意。
浑浊的大河开始卷起河底尘沙滔滔不绝，天空之上的白云缓缓游荡开来，青草又是随着草原上的狂风而摇摆起来。
这个世界不是人间，也不是神国，是独属于昊天自己本身的世界，是昊天绝对控制下的世界，可就是因为这一剑，世界按照了不属于昊天意志控制的轨迹而运行。
天女的神情大变，淡漠的双眼间生出了怒气，随着玉手一挥，斩在自己手上的碎玉剑瞬间崩碎成为了一地细碎的尘土，而天女的另一只手掌也挥向了叶朝。
随着这一挥，充满光明的天穹顿时化作了无比的漆黑，寒风自夜幕而下，将满界的青草撕成了枯黄的碎屑，滔滔大河化作了扭曲而又壮观的冰塑。
那一掌，如同世间最锋锐的利器，堪比讲经首座躯体的叶朝与之甫一接触，便被其洞穿。
岁月的痕迹在那只晶莹的玉手间流转，叶朝的皮肤以着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松弛，漆黑如墨般凌乱的头发暗淡无光逐渐的生出华发。
然而叶朝并没有对此而生出恐惧，他那变得浑浊不堪的双眼紧紧的盯着天女，翘起的嘴角似乎是在嘲讽对方。
“你要死了。”天女将手臂抽出叶朝的胸膛冷冷说道。
“你说我的剑斩不开时间，可最终我的剑斩开了时间，你说我伤不到你，可你还是受伤了，你说我要死，那我就不会死。”
天女蹙着眉头，看向了另一只不断滴血的手，冷笑一声说道：“当年那个疯子在神国和你说过一样的话，可最终他还是死了。”
叶朝道：“然而这并不是在神国，而我斩出这一剑，也不是像小师叔那般想要杀死你。”
天女抬头看向了天外，自天的那边，她看到了原本神国之处被覆盖了一层皎洁的银华，而在那银华间，站着一位高大的老人，他正在看着她。
“原来，你们是这样想的，但是，它们怎么可能愿意停留在那里？”
叶朝捂着胸口，看着那抹银华说道：“你不是人，又怎知它不愿停留在那里？”
随着叶朝话毕，天女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急切的飞向了天外。
可也因为急切，她没有注意到叶朝此时的变化，又或者，她认为叶朝很快就会死去，且这是自己的世界，他又怎么可能会阻拦住自己？
……
叶朝双手艰难的将自己撑起，浑浊的双眼间充斥着血红之色，神情就像是在荒原上饿了不知多少天的独狼一般，满是残忍与暴戾。
他捂着空洞不断渗血的胸口艰难抬头，看向了半空之上的两只白点。
如果此时宁缺在的话，他一定会觉得这双眼睛很熟悉，因为三年前在魔宗山门内，他曾经看到过与这一模一样的眼睛。
……
天女的一半身体已然出现在了夫子身前，而夫子就似没有发现一般继续凝聚着人间之力。
就在这时，她还留在另一界的双脚却被一双枯若干柴的双手抓住，而后身躯竟是硬生生的被拉了回去。
她愤怒的向着身下看去，竟是看到了一双完全不像人类的眼睛。
“饕餮！”
天女说话的语气自现世后第一次出现了惊呼，即便是发现夫子向她体内灌注了人间之力，叶朝以剑斩破了她的手指，都没有过如此。
这个世界是她的意志与规则所构建出的，换一个方向来说，这个世界便是她一部分力量的所在。
而饕餮这门功法便可以吞噬一切的力量来为己所用。
如果说书院十二只是知命境界亦或者是天魔境的话，就算放任他在此界使出饕餮，此界蕴含的规则力量也足以将他撑开。
然而书院十二的境界在斩开自己手指时已然可以和当年登临神国的柯浩然比肩，
天女的神情变得冷漠，双脚猛然下踏，叶朝的双臂在这一踏之下直接化作了血雾，身形极速地坠向大地。
随后，整个世界开始崩碎。
……
……
那日长安城南郊，夫子与叶朝走出书院时，两人并没有直接走向停在长安城官道上的黑色马车，而是在书院的牌楼下吵了一架。
夫子指着叶朝的鼻子怒声说道：“我第一次看见余帘哭。”
叶朝同样指着夫子的鼻子怒声道：“我第一次见大师兄像个傻子一样的喝酒。”
“你看见木柚在为你做婚服了没？”
“那你看见十一师兄种满了养目的药花了没？”
“你不要你的鸟和驴了？”
“你不打算要后山的我们了？”
两人互相指着彼此怒骂了很久，直到夫子第一次口气软了下来。
“我是个老不死的。”
“从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会做什么，如果不是被你收为了弟子，我才不会像是傻子一般的和你去赴死。
可问题我确实被你收作了弟子，又在某一刻接受了书院，所以在那一刻，我便发誓不让你去为了什么很傻逼的大义与你愚蠢的信念去赴死。”
夫子看着矮山下的马车，柔声说道：“可这是最合适的办法。”
叶朝很是坚决的说道：“我将她困在自己的世界，老师去阻断神国与人间的联系。”
“就像你之前所说，我同样不会看着你很傻逼的赴死。”
“你见过那道光门的，而我的本命物便是那道光门，所以我不会死。”
……
……
夜不知在何时降临，漆黑的乌云被染成了皎洁的银色，一轮玉盘缓缓自其间飘出，而后，它遮住了神国的大门。
一颗星辰自玉盘一处滑落，飘荡在了悠远的北荒。
一位身形高大的老人站在玉盘之上，面上尽是泪水，他的嘴唇麻木的颤抖着。
“原来，你骗我。”
第一百四十章 有了月亮，自然美
对于漆黑的夜幕上多了一个皎洁的玉盘，这对于从来没有看见过月亮的人们来说，绝对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情，毕竟当它出现后，夜幕便变得不再那么令人恐惧。
天弃山脉中的荒人们固执的认为，它一定是冥王用来拯救族人命运的化身，因为它出现后，那些该死的西陵联军便停止了对于族人的追缴。而在某一日，他们又发现了笼罩在北荒的夜色不见了，随后荒人仅剩的大祭司决定，将族内的图腾换成了那尊玉盘。
清冷的银华洒在了剑楼之上，因为剑楼本身所用的便是能够折射光芒的琼石，此刻在银华的映照之下，像极了一柄指向天穹寒光闪闪的长剑。
在剑楼的最高处，携带着云气的寒风吹动着某处阁楼的玉帘，使得楼阁内不断回荡着悦耳的轻响。
玉帘之内，一位身穿白衣的剑者望着夜幕上的玉盘饮酒，他双眼间流露的不再是面对世人时那般凌厉的剑意，而是满含着复杂，或许在那复杂间还有着一丝连他都无法发现的悲意。
“这便是你说过的月亮？”
裁决司大殿中，新晋的裁决大神官脱下了黑红相间的神袍，换上了红色的衣裙，随后，一辆墨玉色的马车驶向荒原，至此其间，她从来没有抬头看过一眼天空中的明月。
大河国莫干山，墨池苑的女弟子们在月下欢呼着，可唯独某位少女在对月沉思，玉盘真的很漂亮，可她在看到玉盘的时候却不会感觉到开心，甚至心还会隐隐作痛。
……
……
清晨，通红的朝阳照在了书院的白石牌坊上，那位中年妇人一如往常的开始在并不杂乱的路间扫地，伴随着笤帚与路面摩擦的声音，隐隐有书院学子们的读书声自牌坊内传出。
一位长相恬静的少女在牌坊之下站着，在她的身边卧着一头黑驴，黑驴的脑袋上站着一只蓝色的小鸟，自月亮后，她们每一日的清晨都会在此地站上一个时辰。
一阵温和的山风拂过，将在矮山上的绿叶拨开，一抹黑色在绿叶的缝隙间闪过，于是少女笑了，黑驴抬起了自己的头，矮山上的所有鸟儿都叫了起来。
马车停在了牌坊前，宁缺先是跳下了马车，只是在看到了从来没有笑过的三师姐后，他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低下了头。
没过多久，夫子自车上走出，余帘的表情一顿，没有上前去与夫子行礼，而是继续看向了马车，只是等了许久，依旧没有人从车内走下。
“小十二呢？”余帘看着夫子与宁缺问道。
宁缺的头低的更低。
夫子沉默，竟是有些不敢去看自己弟子的眼睛。
有的时候，沉默便能够代表很多，而事实上余帘也清楚天空之上的月亮代表了什么，小麻雀与大黑也很清楚。
可是，这世间总会有许多万一，万一那是她们的错觉，万一会有奇迹呢？
大黑站起，默默的走到了余帘身前。
余帘对着夫子行了一礼，而后坐在了大黑的背上。
良久，当大黑的身影消失在书院楼前的小路后，宁缺看向夫子，问道：“老师，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夫子悲叹一声，看向蓝天某处那很难用肉眼发现的月亮轮廓，说道：“我从来不相信感觉，所以我走遍了世间的每一个角落，然而……”
过了很长时间，二层楼的所有弟子走出，在书院的牌楼上挂了一条白绫。
……
……
南海的某处小岛上，青衣道人看着长安城方向，自那日月亮浮现后他便一直在看长安城，无论是有了月亮的夜幕是多么好看，再或者汹涌的海风吹在眼间是多么难受，他的双眼都未曾眨过一瞬。
直到那辆黑色马车停在了书院，他才收回目光，而后对着天穹上的明月轮廓行了一礼。
“我不如书院，请十二先生受此一拜。”
悬空山上，讲经首座也同是在某一刻收回了看向长安城的目光。
“原来，冥王就是明王。”
……
……
北荒不再完全由黑夜笼罩，温暖的阳光肆意的洒在了这片可怜的土地上，被冻彻的湖泊在慢慢复苏，晶莹的飞雪在逐渐融化，甚至偶尔可以发现几只瘦弱的松鼠在满是积雪的枯木林中奔跑。
但这里终究是经过了十数年的夜色笼罩，被冻彻的寒冰与冰雪不可能在短短的几日便完全消融，那些长在这里的树木花草也不可能因为刚刚出现阳光就复苏。
故北荒依旧毫无人烟，即使是那些荒人残部也依旧在天弃山以北的地带活动着，并没有回到故乡。
却在此时，一辆墨玉色的马车驰骋在了北荒的雪地之上。
叶红鱼一直相信一件事情，那个人不会死，很是没有理由的认为。就像是那人说过的一句话，剑者除却佩剑，就应该身穿白衣再配酒，毫无逻辑，毫无理由。
所以，她穿上了与那人第一次见面的红衣，所以，墨玉色的马车离开了神殿。
某日，黑色马车来到了一处被冰封的大湖前，叶红鱼持剑自车内走出，看着在车前不住抖腿的战马，摇了摇头，将捆在车辕上的绳索用剑斩断。
当战马发现压在自己背上的重量消失后，很是胆怯的看了一眼叶红鱼后，迈开了蹄子向着来时的路狂奔。
北荒依旧寒冷，而它又是从小生长在西陵的战马，怎么可能受的了如此寒冷，在发现自己可以活得自由后，自然是会抓住机会。
夜色慢慢降临，由于北荒的星星稀少，加上这里的夜色又极为纯净，空中的明月显得很是清晰。
叶红鱼闭着眼睛，感受着清冷但却令人熟悉的银华笼罩全身，不由得想起了月亮第一次出现在天空上的时候。
那时她正在天谕院的观星台上，基于此，她看见了一颗星辰落向了北荒，或许正是因为看见了，所以她来到了北荒。
末了，她踏在冰湖上，向着极北的方向走去，而那里，正是雪峰的方向。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我来，自然是要嫁给你
夫子曾说，爬上雪峰的都不是人，原因很简单，因为雪峰很高，高到比飘荡在天穹上的白云还要高，而雪峰又很冷，冷到即使是洞玄境界的大修行者都不能抵御几息。
当然，越过洞玄境界的人在夫子眼中并不是人，用宁缺的话来说，应该叫那些人是超人。
而夫子又说过，如果没有那片该死的夜色降临在北荒，在雪峰上看到的日出会是这世间最美的存在。
遥想一下，当充满生命气息的朝阳升起，将澄净透彻的热海染成了通红，天地间的夜色被撕成碎屑。
而后，热海渐渐变成金色，第一束朝阳照在了雪峰顶上，因为雪霜的莹蓝色与朝阳的通红碰撞，那时的雪峰顶端便会被染成紫色。
而你便就站在紫色之上，感受着朝阳的温暖，又闭目呼吸着最是纯净清冷的空气，那种舒爽的感觉就像是**与精神在共鸣一般。
那时在夫子说完这些后，叶朝很是不合情境的说了一句，“老师说的虽然美妙，但最后的精神与**共鸣总是能够让人想到红袖招。”
随后，叶朝痛呼，脑门上多出了一道黑青。
……
……
朝阳刚刚自热海上升起，所以此时雪峰的穹顶便是紫色的。
只是现在雪峰似乎正在颤抖，无数被渲染成了紫色的雪花不断地滑落山间又化成了晶莹的雪白，就像是火山喷发时的样子，然而当有人第一次来到热海畔看到它时，世人便知道了它并不是一座火山。
雪峰顶上，紫色最是浓郁之地，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只手，那只手很是秀气，如果被红袖招那些抚琴大家们看到，一定会恨不得将自己那满是被琴弦磨出老茧的手与之对换。
手在往上伸，所以雪峰便在颤抖。
随着雪峰的紫色变浅又慢慢向着原本的莹蓝色转变时，又是一只手伸了出来，而在此时，雪峰上的积雪彻底开始崩裂，无数坚硬若钢铁的雪块自山间剥落落向深渊。
下一瞬，覆盖在顶上坚硬的积雪似乎受到了某种力量的影响，纷纷化作细碎激荡开来。
而此时若有人站在雪峰脚下并可以无视那些滚落的雪块的话，他们一定能够发现，雪峰穹顶被一层像是紫色的雾气所包裹。
……
随着时间流逝，雪峰逐渐恢复了平静，激荡的飞雪又重新回到穹顶，可在雪峰顶上，却是多出了一个少年。
少年浑身chiluo，白净的皮肤被肌肉撑起而显得棱角分明，容颜英俊，不，应该说是俊美，只是一头长发却如同雪峰顶上的积雪一般银白。
他看着澄净的热海，过了很长时间，开口说道：“原来小爷我被带到了雪峰之下。”
说完，他又是看向了热海。
又是很长时间过后，少年像是想到了什么，明净的眼神间出现了一丝恐慌，随后脚下的积雪顿时化作一汪清水，他摸着自己的脸向下看去。
“还好，还好。”
“叶无耻，我就知道你没有死。”
“……”
少年愕然，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这无人的雪峰上会很突然的多出一个人，更加想不到的是，那人还认识自己。
他还未来得及思索其它，比如来人是谁，再比如自己现在穿没穿衣服，便感觉自己被人抱住了。
……
雪峰上，叶朝将自己埋在积雪下面，看着正在看自己的叶红鱼。
“我说神座大人，你这样看着我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叶红鱼摇头，诱人的红唇翘起，语气带着些调笑意味的说道：“可我并没有不好意思。”
叶朝眉梢一挑，说道：“如果你再是这样，我就出来。”
“又不是我让你钻下去的。”
叶朝将胳膊自积雪中伸出撑在地上，眼见就要起身，可眼角余光却瞥见叶红鱼没有丝毫想躲闪的想法，便又将胳膊缩回至积雪之中。
“这世间的巧合还真是奇妙，没想到在这不是人能够爬上来的雪峰上你我还能够相遇。”
叶红鱼说道：“所以，这是缘分。”
叶朝表情闪过些无奈，说道：“所以，我是想问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红鱼道：“我是来找你的，我们自然便会在这里相遇。”
“若是有人能够找到我，夫子早就将我找到了。”
叶红鱼将被雪峰上的寒风吹得凌乱的头发束在一起，双眼紧紧的看向叶朝道：“世间的星辰都记录在天谕院的观星台上，那天我看到了一颗星辰落向北荒，可天空上的星辰并没有缺少。而我也一直相信，你这个人很难死，即使面对的是昊天。”
叶朝叹息一声，说道：“昊天被老师算计了，不然两个老师再加上十个我，我们也只能死。”
“对了，你寻我是要做什么？”
叶红鱼很是直接的说道：“嫁给你。”
“你说什么？”
“嫁给你。”
叶朝看了一眼悬挂在天穹正中央的太阳，确认自己在真实的昊天世界内，而后看向叶红鱼问道：“你没事吧？”
叶红鱼说道：“我很不喜欢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尤其是在人类与生俱来的感情方面，所以我喜欢你，想要和你在一起，那我就要嫁给你。”
叶朝道：“桃山的桃花没了。”
叶红鱼道：“我将裁决大神官的神袍扔在了神座之上。”
“昊天不知滞留在人间的哪个角落，她成为了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当那日黄金巨龙出现的时候，我便不再信奉昊天。”
“莫干山有人在等我，而我不可能负她。”
“书院讲理，而在唐国律法中，男人可以娶两个女人。”
场间变得沉默，不知多久过后，叶红鱼再是说道：“我一直认为做成一件事情必然是要经过一番追逐的，而在追逐途中，又必然会遇见某些阻碍。所以在我想明白对于你的感觉后，便知道你会拒绝，这拒绝便是阻碍，而我很擅长克服阻碍，除非，你将我杀死。”
叶朝叹息，说道：“我自然不可能将你杀死。”
“那我便一定会克服阻碍。”
第一百四十二章 跑是跑不掉的
北荒的寒风即便是在太阳高照时依旧是那么寒冷，尤其是当它们刮在很高很高的雪峰之上时，它们便似乎可以将人的肌肤切开而后将透彻的寒冷带入到人的血肉与骨骼之间。
叶红鱼的修行速度本就很快，尤其是在见识了叶朝上天斩神之后，心中固死的信仰崩碎，如今更是到了知命上境。
可在这雪峰之上，她依旧觉得寒冷，只是她并不想表现出来，因为在她面前的男人很强，而她想要追随这个男人的脚步，即使自己相较于这人来说很弱，那也不能真正展示自己的弱。
“你转过身去。”
叶红鱼不解问道：“干嘛？”
叶朝没好气的说道：“我们总不可能一直在这雪峰上被冷风吹吧？而且，这雪峰上的积雪比之魔宗山门前的块垒还要坚硬，我被它们埋着很不舒服。”
叶红鱼点头，向着身后转去，但紧接着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欲要起身的叶朝问道：“你不会是想要跑吧？”
听到叶红鱼的问话，叶朝很是无奈道：“你们信奉了那么长的昊天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我要能跑早便跑了。”
叶红鱼点头，扭过了身子。
叶朝看她扭头，便迅速自积雪中站起，毫无犹豫的跳下了雪峰。
而叶红鱼面色一变，也是毫不犹豫地追了下去。
……
……
热海是透彻的，自船上向下望去可以很清晰的看到深邃的海底，若不是伸手可以感觉到热海的湿润，船上的人一定会认为自己是在虚空间飘着。
叶红鱼呆呆地站在船上向下看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边的叶朝早已换上了一件灰黑色的书院制式衣袍，懒散的坐在躺椅上呆呆地看着天上的白云，不知为何，他似乎感觉到了那白云比之以往多出了些真实。
很久之后，叶红鱼将甲板上的另一只躺椅推在了叶朝躺椅边上，学着叶朝的样子躺在了躺椅之上，而后看向他问道：“热海上为什么会有一艘大船？”
叶朝道：“当年夫子他老人家感知到昊天要吃他，后来想着冥王既然是昊天的对头，便准备去寻找冥王而后投靠对方，所以便在热海上建造了一艘大船。”
叶红鱼点头，并没有去问昊天为什么要吃夫子这个听起来很残忍的话，而是问道：“北荒的夜色消失，那边说明冥王并不存在，所以这热海再往北是哪里？”
叶朝道：“往北走上一个月，我们会看到血日，再往北半个月，便会看到一处美丽的海港。”
叶红鱼蹙眉思索了一番，问道：“会去到大河国？”
叶朝点头道：“啊。”
叶红鱼再是问道：“为什么一直往北走就会去大河国？”
叶朝道：“我哪知道，总之大半年前夫子在给宁缺解释的时候我没听，不过你可以理解成这是昊天伟大的力量造成的。”
叶红鱼的嘴角翘起道：“你似乎很不高兴。”
叶朝起身怒视叶红鱼道：“废话，我这是去见我的未婚妻子，而你却非要跟着，关键是还真的甩不掉你，我怎么能够高兴起来？”
不知为何，看着叶朝恼怒的神情，叶红鱼感觉到很是开心，她没有丝毫的隐藏，在这于热海飘荡的大船上笑了起来。
许是因为叶红鱼的笑声刺激到了叶朝，叶朝起身看向笑的都将肚子都捂起来的叶红鱼怒问道：“这很好笑吗？”
叶红鱼点头，随着笑意慢慢消散后才道：“看着老是让人吃瘪的叶十二恼怒，这种感觉很痛快，而你不是说过，很痛快是代表高兴，而人高兴那就要发泄出来吗？”
叶朝颓丧的坐回了椅子上，“这应该就是古人常说的，自己搬起了石头然后砸到自己的脚吧。”
叶红鱼将双臂枕在脑后，嘴角依旧在翘着，她看着似乎和热海一般纯净的蓝天说道：“就算你不去找书痴，我也会去找她。”
“我与山山之间的信任又岂是神座大人三言两语间就能够挑拨的？”
“我没说过要挑拨你俩。”
叶朝面色一顿，想要去追问什么，可叶红鱼却似熟睡一般闭上了眼睛，显然是不想说出她到底要做什么。
而叶朝也只能无奈，事实上，在这一路上他像是今日这般的无奈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了，只是他体内还存在着一股很强大的岁月之力，也是基于此，他连触碰到叶红鱼衣角的能力都没有。
在漆黑的天穹下与有了正常日月交替的天穹下于热海上乘船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就比如后者在白天时可以看到热海本来澄静的面目，晚间时会看到热海被月亮映照成一片银白，再比如前者时的热海没有鱼，而现在的热海上便多出了很多奇形怪状的大鱼。
所以叶朝对于这一次的热海之行依旧是很享受，当然，如果没有叶红鱼总是没事找事的话，估计这一次的热海行会很美满。
某日，热海上出现了一轮血日，叶红鱼看了一会儿后，便跳进海水中捉出了一条约莫有两尺长的大鱼，她毫不顾忌因为海水打湿衣衫后显示出自己的那曼妙身姿，很是笨拙的将大鱼清理干净后扔到了叶朝的躺椅之下。
“我说神官大人，你每一次请人出手都这么的理直气壮吗？”
叶红鱼道：“似乎我并没有请人出过手，只是你若不嫌弃我煮的鱼难吃，那么我可以煮。”
叶朝很是果断摇头自躺椅上起身，叶红鱼冷笑一声后，回到船舱内拿出了一个简易的炉子与一口大锅，而后生起了火，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叶朝煮鱼。
不一会儿，鱼香开始弥漫。
叶朝用勺子将一块肥硕的鱼肉舀在碗中，又往碗中舀了一口飘着油滴的鱼汤，随后递向叶红鱼。
“有句话说的好，人就是要全面发展，在这一点上，你们西陵就差我们书院远了。”
叶红鱼美美的喝下一口鱼汤后说道：“所以，我才要嫁给你。”
叶朝无言，默默的舀起一口鱼汤开始喝了起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莫干山的小路间
大船行驶在无人的广阔海面之上，洁白的帆随着湿咸的海风飘荡，就像是一杆迎风招展的旗帜一般。
在船帆阴影笼罩的船板上躺着一男一女，每人都抱着一个椰子，而在女人的脚下，散落着很多碎裂的椰子壳。
叶朝一把将手中的椰子仍在了海上，看向叶红鱼的躺椅边上，不满道：“神官大人，我可以明确的和你说，再往北走的几日内都不会出现岛屿，也就是说，你一个人将我们未来几日的椰子都吃完了。”
叶红鱼无所谓的将椰子壳用蛮力掰开，将雪白滑嫩的椰子肉送在嘴边吃着，总之只是在吃，没有要理会叶朝的想法。
“你是裁决大神官，是被人称赞的道痴，怎么就像是个吃货一般？”
叶红鱼将被吃完的一小片椰子壳仍在地上，看着叶朝说道：“夫子那么强大都还喜欢吃，所以我并不认为喜欢吃会有什么不好。”
叶朝道：“可是你将我的那一部分全都吃完了。”
叶红鱼说道：“那处小岛上有很多椰子，我说过要多带一些，可你当时却说椰子树结出椰子不容意，极力阻止我将所有椰子摘下的。要怪，也怪你像佛门的和尚乱发慈悲。”
叶朝没有再去说什么，想了想，如今落到没有椰子吃的地步，似乎还真是因为自己。
……
走出热海之后自然便是南海，在蔚蓝色的海水中，可以经常看见巨大的鲨鱼在鱼群中冲杀，也能够看到洁白的海鸥掠过海面被某种不知名的怪鱼跃起咬住，有时，还能够看到如大船一般的鲸鱼会从自己光滑背上的某处喷出很高的水柱。
见到新奇从来没有看到过的东西，叶红鱼在来到南海的心情一直很不错，也一直没有吝啬自己的笑容，只是当她在某日抬头看见很远很远的海岸线时，便再也没有笑过。
一路上叶朝说的很清楚，他们航行的方向是大河国，那么那处海岸线的所在就应该是大河国没错了。
“终于到了，说实话，还是在热海上飘着舒服，出了热海，这海面上的风便变得很咸，吹在人身上也着实难受了些。”叶朝忽然感叹道。
叶红鱼看着叶朝那一头在海风下乱摆的银发说道：“我以为你会选择逃避。”
叶朝拿着船内仅剩的一坛酒一边喝一边道：“我这个人最不喜欢的就是逃避了，且之前也说过我不会杀你，可今日不去大河国你日后还是会找她，不如今日去了让你死心。”
叶红鱼冷静的摇头，说道：“我这个人向来不知道死心是什么。总之，到时候的结果你一定会满意的。”
听完叶红鱼说的最后一句话，叶朝喝在嘴中的酒顿时喷洒在了一望无际的汪洋之上。
“我觉得，你不去我就会非常满意，再或者等上半年我们再去，我也一定会满意。”
叶红鱼白了叶朝一眼，说道：“我若不去便会自己不满意，且等上半年你的实力恢复，谁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她或者你？”
……
秀丽的莫干山永远都充满着鸟语花香，尤其是当春日降临莫干山的时候，整座山间会引来无数的蝴蝶与蜜蜂流窜，那些墨池苑练字感觉到疲惫的女童会走在小路间拿着网兜去捕捉蝴蝶玩耍，再或者，专门作画的弟子们会在充满青草野花的林间将这秀丽的一幕记录下来。
总之春日的莫干山会显得很有活力。
某处亭台，少女在亭内书案上写字，亭外春池内开满了粉嫩的莲花，水面之上经常能够看到露头的红色锦鲤。
亭台的一角挂着一条白绫，少女每写几个字便会看上一眼白绫。
那是月前自书院送来的，而少女在看到白绫的那一刻起，便清楚了自己抬头看到星海中央的玉盘时为什么会生出心痛的感觉。
少女没有落泪，只是在那日过后便来到了春池上的亭台，也是自那日起，她没有走出亭台半步。
许是写字累了，她走到亭台边，将白绫取下，轻轻地摸着白绫间那细细的锦线。
“你说你不喜欢当英雄，因为当英雄很累，而且活得时间很短，然而你最终还是选择成为英雄。可是，我不喜欢，即使人间再也没有了永夜，我还是不喜欢。”
微风拂过，将两滴晶莹送入了荡起涟漪的春池之内。
一道秀丽的身影匆匆的自亭外的小路跑来，少女将白绫收好，看向来人。
“酌师姐，为何这般匆忙，是有什么事吗？”
酌之华走进小亭都顾不上喘息几声而说道：“山主，十二先生并没有死，而他现在正在上山的路上。”
白绫飘落，顺着微风落入春池。
……
……
满是蝴蝶纷飞的小路间，叶朝走的很慢，似乎对于莫干山的秀丽风景流连着不愿行走一般。
“你在害怕。”
叶朝扭头看向身后的叶红鱼不悦道：“我没有害怕。”
叶红鱼笑道：“你我并没有发生什么，然而你却害怕，侧面来说，其实你有想过我会与你发生些什么，再用你前几日提到过的话，你已经精神出轨了。”
叶朝说道：“现在你变了很多，以前可不是这般能言善辩的。”
听完叶朝的话，叶红鱼并没有去与他辩解，而是指向了小路的前方。
莫山山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小路的尽头，她的小嘴抿着，白净的脸上充满了泪痕。
在得知叶朝死讯的那一刻，她并没有哭，就连每日夜间看着那轮明月发带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哭过。因为她很清楚的一点，哭并不能改变什么。
可当某一刻的画面变成了现实时，她那在春池亭内积攒一月的悲伤瞬间化作了泪水自双眼间流出。
叶朝叹息一声，走上前去将少女揽入怀中，仍由少女流落的泪水将自己胸膛浸湿。
……
（好吧，我承认我写不了这玩意，也发誓以后不再写了，之所以要写，是因为将夜卷要结束了，想给大家写上一个完美的结局。
还有要声明一点，其实这本书出发点并不是要多收女主，可因为诛仙、将夜世界有太多的悲情女角色，我想要改一下她们的结局，也是满足一下自己的yy，这也是为什么这本书真正收女主的时候都放在卷末的原因，仙剑三与西游世界不会有女主了。还有，将夜卷大概会在明天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