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被掩藏的过往
…………
石爪山脉
药剂师协会领袖诺斯已经很久没有走在阳光下了。现在的他每天沉浸在对药剂研究下，甚至很少与人交谈，更别提参与什么行动，太平无事的日子对死人而言可不是休息的时候。
被遗忘者每天都会面对新的敌人，不作为者无异于自掘坟墓。我们没有停下脚步的权力。
这句话是凋零者前往东部王国之前说的，也是被遗忘者们在无尽工作中感到厌烦时的些许慰藉。
诺斯闭目冥想了一会儿，睁开时就看见几个恐怖卫士抬着担架朝自己走来。“怎么样了？”他问。
士兵脸上的皱纹变得明显了一些，“很糟糕。”为首的那人说，他瞥了一眼担架上被亚麻布遮盖住的东西，补充道：“只剩下半张脸还能辨别，不过他身上有这个。”
药剂师领袖接过士兵递过来的徽记，他不清楚部落的军衔是怎么划分的，不过直觉告诉他这块徽记的做工很精巧，只有身份地位较高的人才能佩戴。
“应该就是他了，石爪山脉的部落指挥官克罗姆加大王。”诺斯走到担架前掀开遮蔽物。恐怖卫士说得没错，克罗姆加已经不成人形了。“听说他是被自己的大酋长处决的，从高山上扔了下去。”
“他死有余辜！”那名恐怖卫士说道，“他的炸弹杀掉了一整个村落的人。这种卑劣行径只有天灾军团才干得出来。”
药剂师沉默了一会儿，脑海里在思考接下来要做什么。被遗忘者一直在关注石爪山上的战役，部落在这个地方投入了大量的兵力，着实让他们感受到了威胁。
“凋零者会很高兴听到部落撤军的消息。”诺斯点了点头，“但我们还能给他制造更多惊喜。快把克罗姆加的尸体带回去，动作快，我们要剥离他的灵魂，然后截取部落内部的情报。”
……
菲拉斯
梅瑞尔站在厄运之槌高墙上眺望暗夜精灵的羽月要塞。法师心里担忧着哨兵部队随时会攻过来，这也是为什么他迟迟不离开菲拉斯的原因。尽管有奥哈恩在这儿，但仅凭几个石槌食人魔可挡不住暗夜精灵的弓箭，而凋零者严禁被遗忘者和联盟部落任何一方发生流血冲突。
“你完全可以去主人身边。”带着狼皮头帽的女兽人走到他身边说，“我可以守住这里，只要珊蒂斯不下令火烧厄运之槌。可惜暗夜精灵偏偏是爱护森林的种族。”
“就算是纳萨诺斯也不会那么做！”法师杵了杵自己的法杖。这话明显让女兽人吃了一惊。
“为什么，这可是攻陷厄运之槌最好的办法。”
“大火会毁掉一切，就算拿下了一座城池，没有资源又有什么用？”梅瑞尔摇了摇头。“奥哈恩，或许正是因为你不考虑一个决定的后果，纳萨诺斯才派我带你身边。”
“哈！我倒认为主人是嫌你过于啰嗦才这么做。”食人魔之剑打趣道。
两人沉默一会儿，梅瑞尔随后主动转移话题，“你觉得被遗忘者什么时候才能驻扎进厄运之槌？”
“在主人的命令下达前。”
简单的回复，却也证明了凋零之剑们对纳萨诺斯的绝对忠诚。梅瑞尔有时也会疑惑，为什么自己也会有同样的身份。也许是因为凋零者尊重自己，又或许是别的什么缘由。总之，凋零之剑中，他是特别的那个。
……
撬开门锁是一个专业潜行者必备的能力，虽然贝洛瑞尔知道自己不是潜行者。这段时间没有母亲陪在身边，他感觉轻松了不少，自从上次见到红龙女王后回到银月城，他身边的侍从和护卫多了整整三倍，时时刻刻有人看住他。若是以往，精灵男孩儿一定十分不悦，不过现在的他已经学会了隐忍，毕竟自己要做的事情急不来。
那个叫做克罗米的侏儒，贝洛瑞尔无法忘记她。更不会忘她说的那些奇怪的话。
经过好几个月的调查，他终于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这还是他有一天早上起来洗漱的时候发现的，镜子中的自己完完全全是个精灵，唯独眼睛与众不同。贝洛瑞尔从未认真观察自己的面貌，但他的确没见过有一个精灵像他这样拥有一双黑色的瞳孔。比起和他生活的人，他对魔法的亲和力也远远达不到普通精灵的标准。
这种现象甚至让他一度怀疑自己的身份，迫使他为了满足好奇心而开始寻找答案。
在银月城中他可以随意走动，就连远行者广场这个军事重地他也可以参观。远行者部队中不乏有跟着母亲奥蕾莉亚征战沙场的老兵。贝洛瑞尔无意中听到了母亲的过去经历，比如：她和一个人类结为伴侣。
一个人类？精灵男孩当时听到这个消息时吃了一惊。他多次询问奥蕾莉亚自己的父亲是谁？可母亲的回答永远是支支吾吾的。除此之外，几乎很少有人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情。即便有知情者，也被下令保守秘密。
血精灵现在是部落的一员，而人类是联盟的一员，双方是死对头，贝洛瑞尔心想这就是母亲选择隐藏的原因吗？随后他通过调查否定了这个猜测，算上他的年纪，在他还未出生时，奎尔萨拉斯并没有加入部落。
越来越多的疑惑困扰着他，不得已，为了弄清楚一切，贝洛瑞尔逞着母亲在外征战的时机偷偷弄开了母亲平日里最珍视的盒子。里面装着一张老旧的地图，那是洛丹伦的国土，也就是现在的东瘟疫之地。男孩儿猛然想起了克罗米，那个把他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还差点被亡灵抓住的侏儒。
同样的地方。克罗米也曾说他看见的一切都和奥蕾莉亚有关，而母亲的地图上又恰巧表明出了一个位置。这绝不是巧合，贝洛瑞尔坚信，母亲一定有什么事瞒着他，也许和父亲有关。因此现在他怀着激动和不安的心情踏入来到了东瘟疫之地。
再多的眼睛要看不住他，精灵男孩儿藏在斗篷下的双目直视远方。
目的地，已经不远了。
第三十一章——女人、精灵和矮人
…………
这里对他而言并不熟悉，贝洛瑞尔比对地图上的道路，只能确定自己没有走错，但是具体还要走多久是他无法把握的。
银月城旅店和街道上的冒险者们都说东瘟疫之地是个充满恐怖生物的地方，贝洛瑞尔已经做好准备面对一切，他多次提醒自己无论碰到什么东西也不要怕，自己可是见过巨龙的人，但当他看到毫无生机的丛林中流窜着的天灾食腐虫，以及满身疮痍的天灾猎犬时，他的双腿有些不听使唤的想往回走，是他的意识控制住了自己。
贝洛瑞尔咽了下口水。他感到空气中混杂的烤焦味和烟熏味在折磨他的喉咙。精灵男孩儿想快点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贝洛瑞尔解下背后的布袋，在里面摸到了冰凉的东西。母亲收藏的东西中还有这个——一块金属箭头。上面有些铁锈，年代久远，也不是精灵的作工，而是人类的手艺。贝洛瑞尔不由得会去联想母亲是从哪儿弄来这个的。
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让贝洛瑞尔愣在原地，他抬起头，发现一辆装满货品的马车驶了过来，车上坐着的是一个中年人类妇女。
贝洛瑞尔突然感到喘不上气来。是联盟的人吗？
车上的人显然也看见了站在路边的他。拉车的马发出刺耳的叫声，停了下来。贝洛瑞尔这才发现中年女人带着红色罩帽，一身朴素的着装看上去没有任何威胁和敌意。他这才放心。
那女人突然对他说话，贝洛瑞尔却不懂其意，她的话听上去很陌生，有种奇怪的口音。是人类的语言吗？贝洛瑞尔向一旁避开目光，努力回忆自己所学。
女人眼睛微眯，清了清嗓子，又说了一遍：“去哪儿，孩子？”这一次的音调没有清晰了些，但贝洛瑞尔却听懂了，那是萨拉斯语。
“你会说精灵的语言？”
他没有得到答复，女人侧转过头，用左手对着马车门扉连敲三下。几秒过后，贝洛瑞尔听到了另外两个人伸展懒腰的声音。
其中一个是矮人，粗旷的喉咙中像是要喷出酒来。另一个让贝洛瑞尔大喘一口气，就像溺水的人浮上了水面。他看到了自己的同类，一名血精灵圣骑士。
“塔伦纳，这里需要你。”女人说道。贝洛瑞尔心里一紧，在他印象中，女性的声音总是柔和的，而这个女人的腔调带着些许狂躁。
那名血精灵走了过来，他就是塔伦纳。“怎么停下了，菲奥娜？这个孩子是谁？”
“很明显这得你去问他，我只会说一些萨拉斯语。”
想到吵醒自己是为了应付一个孩子，塔伦纳的脸上稍微有些不悦。他清了清嗓子，说道：“好吧。告诉我，孩子。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你不知道东瘟疫之地很危险吗？”
对方的口音中有一种悦耳的节奏，跟驾车女人的粗哑声音完全不同。贝洛瑞尔的舌头不再打结，犹豫了一下后开口道：“我是……冒险者。”
塔伦纳和女人同时眯起双眼。
“你来自奎尔萨拉斯？”圣骑士再次问道。他的表情可能是刚睡醒也可能是觉得好笑，贝洛瑞尔无法分辨究竟是哪一种。
“是的。”
听他说话的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时，刚才那个同塔伦纳一起从马车后面跳下来的矮人提着裤子走了过来。如此不雅的动作已经表明他刚才去干什么了。
“哟，一个小姑娘。”矮人笑着对贝洛瑞尔说道。男孩儿生气的是他竟然也会说萨拉斯语。
“正经一些，吉德文。”女人训斥道。然后她示意塔伦纳继续。
“这可不是你冒险的地方，孩子。你甚至没有一把防身的武器。要是你碰到危险，可是会没命的。赶紧回去，回到你家人身边去。”
“我来这里是为了调查一件很重要的事。”贝洛瑞尔强调，面前这几个人眼神中的怀疑让他如坐针毡。男孩儿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掺进愤怒，因为他还分不清这群人是敌是友。“我不会回去。”
“固执的小家伙。”吉德文说道。
女人打断了矮人，抬头看了看天色，然后收回目光，“算了，别再浪费时间了。快要天黑了，我们要加快速度前往礼拜堂。”她问贝洛瑞尔：“无论你要做什么，至少先得有个可以晚上睡觉的地方。上车，跟我们一起走。”
贝洛瑞尔想说自己赶时间，可从嘴里冒出的话却是：“你为什么要帮我？”
塔伦纳和吉德文已经回到了车上。中年女人拍了拍自己身侧的空荡位置，露出短暂的微笑，“银色北伐军从不会漠视任何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
跟着坐在颠簸的马车上，贝洛瑞尔的心情一下子舒畅了许多，他看着道路在自己脚下快速后退，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今晚我要和两大桶麦酒。”
“上次半桶酒就让你趴了。”
“胡说，那明明是你。”……
马车后的两个人互相调侃着对方，贝洛瑞尔很奇怪，为什么精灵和矮人两个世界观完全不同的种族聊起天却像是老朋友一般亲密。
“别理会后面那两个白痴。”女人的声音吸引回了贝洛瑞尔。男孩儿发誓他转过身时从女人身上闻到了一股说不出的味道，那味道让他不安，“我叫菲奥娜。你叫什么？”
贝洛瑞尔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并没有做过自我介绍，他回答：“我叫……”一想到塔伦纳可能听过自己的名字，贝洛瑞尔立刻改口：“我叫阿拉维。”
“听上去不像是个精灵的名字。”
尴尬的表情符现在贝洛瑞尔脸上。菲奥娜甩动了一下牵马的绳索。马车又穿过了一片湖泊，一路向着道路终端前行。因为行进中的路线都在大道上，贝洛瑞尔已经可以看见整齐的兵营帐篷了。
这里的大门都没有门闩。因为两个骑在重甲战马上的北伐军士兵就是门闩。
“我们到了，阿拉维。”菲奥娜带着轻松的口气说道：“欢迎来到圣光之愿礼拜堂。”
第三十二章——高赏金委托
…………
一种熟悉的感觉让贝洛瑞尔感到慰藉，他心态平和，这时他们停在了礼拜堂内的一个帐篷前。穿长袍的菲奥娜把车上的东西一件件搬到里面，作为回报，贝洛瑞尔也来帮忙。
“塔伦纳和那个矮人去哪儿了？”
精灵男孩儿回头观望，在这样的一个宽阔场地中，形形色色的人都在忙碌。唯独不见血精灵圣骑士和矮人圣骑士的影子。
“他们有自己的活儿。”菲奥娜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箱子放在地上，然后走出帐篷去接贝洛瑞尔手中的第二个箱子。“第一次来东瘟疫之地吗？”
“来过一次。”男孩儿不假思索地回答。这引起了菲奥娜的好奇。女人正想继续追问时，发现贝洛瑞尔已经愣在原地，目光完全被一头德莱尼人的雷象吸引了。
贝洛瑞尔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生物。肌肉健硕的身体里散发出与体型不符的优雅和精巧。它的头和四肢都披上了铠甲，嘴里不时发出低吼。
“上次来的时候是做什么？”
男孩儿几乎没听见菲奥娜的话，他的注意力全被远处那个庞然大物所吸引。在贝洛瑞尔看来，它随便一动就能把一个成年人踩成肉泥。
“那是雷象。”菲奥娜解释道，“德莱尼人的坐骑。”
“雷象。”贝洛瑞尔重复了一遍。
“是的。”菲奥娜将最后一箱子东西摆放好后拍了拍手。“它的力气等同于三匹马，但食量就另当别论了。”
贝洛瑞尔扫了一眼雷象旁边那个正在给它喂食草料的蓝皮肤怪人，那应该就是菲奥娜口中所说的德莱尼了。她说的一点没错，但是即使把槽内剩下的食物算上，雷象吃的东西也远远超过了三匹马所需的分量。
“都弄好了？”塔伦纳突然出现在菲奥娜身后。贝洛瑞尔注意到他的手中拿着一个沉甸甸的布袋，身后背着刻印了符文的长剑。
“当然，轻松搞定。”菲奥娜回答说，“你们呢？赏金拿到了吗？”
血精灵圣骑士一边说着，一边将布袋晃了晃，“吉德文拿走了几个子，他去酒馆了。”
“你应该看着他。”菲奥娜皱着眉头说，“否则他喝醉了估计又要惹是生非。”
塔伦纳摇了摇头。“不，他是去接新的任务了。”
……
吉德文已经在布告板前站了半个小时了。这个时间段已经没有什么比较划算的任务了。他开始有些抱怨菲奥娜的马车太慢了，好的任务——赏金高的任务都被别人抢了先。矮人不自觉地开始原地垫脚。
“我很高兴你站在这儿时没有喝酒，否则事情会变得很糟。”
一听到塔伦纳带着嘲笑的声音，吉德文气得破口而出：“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布告板上已经没有好的委托了。”
“他的意思是，很高兴你没有把最上面的那张委托撕下来，否则我们又要损失一笔保证金了。”菲奥娜说道，朝着矮人伸出一只手，后者极不情愿地将几个银币放在上面。
因为他们的对话，贝洛瑞尔自然而然地把目光往布告板最上方移动。男孩儿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委托上的赏金，他又数了几遍。
“一千金！”
“这个小鬼怎么还在这儿？”吉德文终于看见了菲奥娜身后的年轻精灵。
“他当然可以跟着我们，这里是银色北伐军的领地，所有人的行动都是自由的。”
矮人咕哝了一声，眼睛一转，对着贝洛瑞尔“嘿嘿”一笑，“小子，知道那份委托上面写的是什么吗？”
对于人类的语言，贝洛瑞尔只认识其中一些，“我只能看出里面说了一个地方。”
“是的，那个地方有鬼，任何擅闯者都消失了。”吉德文口中鬼故事一般的叙述过程和滑稽的表情让贝洛瑞尔不知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回应他。作为他的朋友，菲奥娜和塔伦纳也感觉十分尴尬。
“够了，吉德文。这是一个圣骑士该说的话吗？”
“圣骑士只说实话，我说的就是实话。玛瑞斯农场有鬼，大家都这么说。”
“什么？你说什么？”贝洛瑞尔突然一反常太地抓住吉德文，连忙问道。
“你干什么，小鬼？快放开我。”吉德文本能地抓住贝洛瑞尔的手，准备用力，却惊讶的发现这个精灵的力气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大许多。“小兔崽子，看上去弱不禁风，力气倒是不小。”
“阿拉维，你在做什么？”菲奥娜想要制止他们二人，但他看见男孩儿的眼中闪烁着狂热。
“刚才你说了什么？”贝洛瑞尔把脸凑到吉德文面前，这个动作吓了矮人一条。
“我说我的话都是实话……”
“不是这句，是前面……你说那个地方是哪儿？”
“玛瑞斯农场。”
吉德文一屁股跌在地上，“哎哟”的叫了一声。
这个名字如贝洛瑞尔脑海中的一声惊雷。
你只需要记住那个地方叫做玛瑞斯农场，你的母亲曾去过那儿就可以了。如果实际可行的话……你可以把你看到的告诉给其他人。
克罗米的话回荡在耳畔，那个侏儒仿佛就在身边提醒着他。玛瑞斯农场，母亲曾经去过的地方……贝洛瑞尔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慌忙地从背包中拿出母亲收藏的地图，指着上面的坐标问：“是这里吗？”
菲奥娜看了看，矮人和塔伦纳也凑了过来，三人几乎同时点头。
“是的，的确是这儿？”
“我喝醉了也不会认错这个地方。”
一时间，冰凉感附着上了男孩儿的手心，就好像那块箭头此刻被他死死捏在手里面一样。
“我要去！”
“什么？”
“我没听清楚，你能再说一遍吗？”
只剩下菲奥娜还能保持冷静，矮人和血精灵都用异样的眼光去看贝洛瑞尔。
“我要去玛瑞斯农场。”他又说了一遍。
这下吉德文再也忍不住了，他撸起袖子准备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菲奥娜及时拦住了他。
“够了！礼拜堂内禁止发生冲突。”
第三十三章——玛瑞斯农场之痕
…………
“我要去！”贝洛瑞尔拉着菲奥娜的衣袖恳求道。对方叹了口气，想说什么，但却被吉德文抢了先。
“看来我们在路上带回来了一个麻烦。”
“阿拉维，你不知道玛瑞斯农场有多危险。”菲奥娜的视线瞥向那份委托书。“这个悬赏是银色黎明的玛克斯韦尔大人亲自颁布的。早在很久之前就一直存在。”
贝洛瑞尔想到了那个亡灵，心想着他会不会就是众人所害怕的原因。“那里有什么危险吗？”
“没人知道。”
这个答案出自塔伦纳之口，却让贝洛瑞尔吃了一惊。他表现得比刚才还要好奇。
“去过那个地方的人都死了。”血精灵圣骑士捏了捏下巴的尖胡须，“银色黎明曾多次派人去调查那个地方，但没有人回来。玛瑞斯农场也因此被礼拜堂叛为了禁地。即便如此，玛克斯韦尔大人还是想弄清楚那里到底隐藏着什么，所以他颁布了悬赏。”
“没有人接下这个任务吗？”
吉德文大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贝洛瑞尔，又像是在笑话那些接了悬赏的人。“但就像塔伦纳说的那样，无人返回。最初这个任务只有五十金，现在涨到一千金了。”
三人在谈话的时候，菲奥娜一直保持着沉默，她希望吉德文和塔伦纳能够用语言让精灵男孩儿的脸上表现出恐惧，但贝洛瑞尔除了更加好奇外，情绪没有丝毫变化。
“这么说那个地方一定有什么东西。我要去调查清楚。”
吉德文的鼻腔中发出粗重的呼吸声，面前的小鬼是他见过最固执，最不知天高地厚的。要不是作为圣光之愿礼拜堂的一员，不能漠视一个生命的消亡，他才不会去管这个与他刚刚结识的孩子。矮人大喊道：“你疯了吗？还是偷喝了菲奥娜装在马车上的酒？你刚才没听到我和塔伦纳的话吗？”
“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贝洛瑞尔回击说：“我要找到答案，这个答案也许和我父亲有关，我……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谁。”
贝洛瑞尔低下头，矮人的怒气瞬间消失了一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同情和一丝愧疚。
“那么，你是有什么线索能够证明你父亲离你而去是和玛瑞斯农场有关，对吗？”菲奥娜问。
“不，我母亲告诉我，从我出生起，我的父亲就牺牲了。”
“你父亲是在玛瑞斯农场牺牲的？”
贝洛瑞尔摇摇头，“他牺牲于奎尔萨拉斯抵御天灾亡灵的战役中。”
“你父亲叫什么名字？”
“我……”贝洛瑞尔卡住了，此刻的气氛对他而言非常尴尬，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缓缓摇头，“我不知道。”
“我实在想不明白，你母亲从来没有告诉过你父亲的名字吗？”
“没有，她从不告诉我任何关于我父亲的讯息。”
“看来脑子不清醒这个坏毛病不能怪你。”吉德文嘀咕了一句。
“既然如此，你又是怎么知道你父亲和玛瑞斯农场有关系的？”
贝洛瑞尔几乎快被没完没了的问题逼疯了。他极力掩盖自己的不耐烦，而且他不能回答塔伦纳的问题。因为一旦他把那张带有线索的地图拿出来，就相当于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地图的背面是风行者家族的鹰翼图案。
也许是看出贝洛瑞尔有难言之隐，菲奥娜没有在等男孩儿编造好一个答案，她说：“我们先去吃一点东西再谈吧。食物会让舌头变得更灵活。”
……
莉莉安·沃斯无法呼吸。
她的双眼是闭着的，在黑暗中，她能感觉到安全和放松，但如果她想要睡觉，那么只是在浪费时间。
重压之下，那棵光秃秃的树刚好可以承受她的体重。她慢慢的用鼻子捕捉周围的气体——没过十五分钟她就要这么做，点了点头。没有异常味道，也没有微弱、辛辣、腐蚀性的气体。莉莉安一开始还担心这里死的人过多，会凝聚出血腥气。纳萨诺斯可不会喜欢这样的味道。
尸体，被她埋在了玛瑞斯农场废墟的下面。这么多年来，总有一些不知死活的人擅闯这里。
杀掉所有来到这里的人。
凋零者的命令她时刻记着，从最开始的血色十字军和少数游荡的亡灵生物，但后来的银色黎明和银色北伐军。莉莉安的匕首已经在东瘟疫之地上刻下一道代表着恐惧的痕迹。
上一次有一队配置完备的小队来到这里，他们愚蠢的选择在此扎营，几个小时后，当一场蒙蒙细雨让一切变得湿漉漉，玛瑞斯农场周围的地面上反射出了血光，消散在本就偏向红色的土地里。
这算是一场比较有意思的战斗了。
至少现在很少会有人来打扰她了。死的人越多，就会有更多的人知道这里的危险。
她的手伸向天空。恰逢一阵冷风吹过，皮肤感受着寒冷，其中混杂着这片土地腐朽的味道。
然后她眨了眨眼。她听到某种低沉的，碾压地面的声音，是车轮！
莉莉安的眼睛睁开，这个过程不算慢，但她眼前的黑暗是一块块褪去的。
“噢？又有蠢货来挑战我？”她渐渐看清了是什么在靠近，那辆马车上有四个人，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不像是武器，而像是货物。亡灵嘴里呢喃道：“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一个精灵小鬼，还有两个连战马都没有的圣骑士，他们是来送死的吗？”
莉莉安站在树枝上，一只手扶在树干，另一只已经握紧了匕首。现在正是破晓十分，她正愁新的一天应该做些什么。
首当其冲下来的是那两个圣骑士，一高一矮的身影摆出一副准备作战的姿态。不过莉莉安能够看到那个矮人戴着头盔下的脸庞在颤抖，用了好大力气才抽了一口气。
银色北伐军内部就只剩下这些货色了吗？莉莉安失望的心想，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驾驶马车的中年女子吸引了。
积泥的土地在她脚下被踩出了水，她跳下马车，大步走向这里。
第三十四章——同去
…………
贝洛瑞尔并不知道手里拿着的食物什么，他只是在心里称赞这东西很美味。而一般样子精致的美食肯定被冠以某种不知所云的文绉绉的名字，因此他不在乎，就算嘴巴两侧沾上了白色的粘稠物也不在乎。
“这是诺森德大陆上的海象人制作的奶油蛋糕。饮料是达纳苏斯的月梅枝。”
桌上的食物虽然简单，但是贝洛瑞尔却像是几天没吃饭那般狼吞虎咽。塔伦纳一直在观察周围的情况，菲奥娜面带微笑的看着贝洛瑞尔，至于吉德文，他也一直在盯精灵男孩儿，心里计算着被小家伙吃下去的每一分钱。毫无疑问，这顿不算贵的晚餐得由他们来买单了。
“我吃饱了！”贝洛瑞尔长舒了一口气说道。
“去结账吧，吉德文。”菲奥娜说。矮人满脸不情愿地走开了。
中年女人没有浪费时间，“现在和我们说说，你的父亲和玛瑞斯农场之间有什么联系。”菲奥娜粗哑的嗓音让人产生一种冷静的感觉，贝洛瑞尔正在无意识地尝试模仿。
“我只知道他应该去过那儿，仅此而已。”
“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联系了，对吗？”塔伦纳的语气不像是在猜测，而是在陈述事实。但菲奥娜立刻指出了他的错误。
“不，塔伦纳。你仔细想想，时间对不上。”她说，然后看向贝洛瑞尔，眼神显露出一些疑惑。精灵的年龄是不能靠着外貌来判断的。
“你今年多大了，阿拉维？”
“我已经二十岁了。”
“那确实挺小的。”塔伦纳调侃似的说道，引得贝洛瑞尔一阵脸红。
“二十年。刚好是天灾入侵奎尔萨拉斯的那一年，”菲奥娜对这个数字皱了下眉头。“玛瑞斯农场的异常是在两三年后出现的。时间似乎有些接近。”
“我说。”吉德文结完账回来了，他也恰好听到了几个人之间的话。“我们为什么要把两件毫不相干的事强行联系在一起？也许就是巧合，他父亲也许。”
突然之间，菲奥娜目不转睛地看着刚刚说完话的矮人。
“你为什么这样盯着我看，我可没有私吞酒钱。”
“谁说玛瑞斯农场的异常是十六七年前发生的？”菲奥娜说，语气波澜不惊，但已掀起骇浪。
“什么意思？”贝洛瑞尔问。
“我来到银色北伐军不过两年，但这两年内我了解到了这支信仰圣光的力量是如何形成的。所以……”菲奥娜深吸一口气，“银色黎明最早建立也是在十六七年前，因此对玛瑞斯农场的记录也停留在那个时间段。”
众人的眼神开始充满疑惑，最先明白菲奥娜花语中含意的是塔伦纳。
“我明白了。”血精灵说，“菲奥娜的意思是也许玛瑞斯农场的问题早在银色黎明还未建立时就存在了，而我们的历史档案从组织建立之初记录只有十六年而已，所以主观上判断玛瑞斯农场的问题是在那个时候产生的。但别忘了在那之前，东瘟疫之地最主要对抗天灾亡灵的力量是血色十字军。”
“所以血色十字军的手中也许有那个农场更加久远的记录？这……实在有些复杂。”吉德文开始庆幸自己没有喝醉酒，否则光靠昏昏沉沉的脑子可处理不了这么多信息。
“这是个大胆的猜测，虽然概率很小，但是也存在可能。”
贝洛瑞尔的手指摸索着身上藏着的地图，其实他在听到菲奥娜说出那句“时间似乎有些接近”时，他就预想到了这些。而事实上他还有件事压在心上。从奎尔萨拉斯出发前，他凭借着自己的身份秘密翻阅了奎尔萨拉斯早期的档案。一份文件上写着，在他出生的那一年，摄政王奥蕾莉亚曾前往东瘟疫之地执行秘密任务。再结合地图上的标记，母亲应该是去了玛瑞斯农场。
“关于那座农场。”贝洛瑞尔打断了还在讨论的三人。“它有什么来历？”
塔伦纳摆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解释说：“我了解过，听说那是二次大战时期一位联盟英雄的故乡。好像叫……”
“纳萨诺斯·玛瑞斯！”吉德文说。
“对对！就叫这个名字。”精灵摸了摸后脑点头。
“任何一个和乌瑟尔相识的人都不会不知道他除了阿尔萨斯一个学生外还有另一个学生，而且对方还是个平民。”
“这个人后来怎么样了？”贝洛瑞尔问。
吉德文让他失望了，“不清楚，后来图拉扬带着远征军穿过黑暗之门后就再也没有他的事迹了。也许是过起了平淡的日子。”
母亲去玛瑞斯农场是去找这个人吗？
贝洛瑞尔抓住了一丝他不太确定的希望。只是直觉，他认为自己的父亲和这个叫做纳萨诺斯的人有关。
精灵男孩儿的脸上只剩下渴望。
“我猜他又要说去玛瑞斯农场了。”
“我不会放过任何一点线索。”贝洛瑞尔吸了口气，准备辞别几人。
“那么……我们可以陪你一起去。”
“什么？”塔伦纳和吉德文异口同声喊道。
“你没开玩笑吧，菲奥娜。”
“我的话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女人的一席话让两名圣骑士和贝洛瑞尔不知所措，“银色北伐军应该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不是吗？更何况这是铲除东瘟疫之地一大威胁的机会。”
“有那么多人都失败了。”吉德文悄声提醒她。
“那些人都是为了钱，而我们是为了真相，圣光会祝福我们的。”她重复了一遍，“我们和阿拉维一起去。”
“我同意这个决定。”菲奥娜惊讶地看着塔伦纳，却又觉得这理所应当，作为圣骑士，对方很了解圣光的力量，而且精灵男孩儿是他的同族，他没理由不伸出援手。
“好吧，二对一，你们赢了。”吉德文转身走开，“我去马车那里等你们。”
菲奥娜回过头，“阿拉维，为了我们各自的目标，我们一起去玛瑞斯农场。”
片刻过后，贝洛瑞尔点了一下头。
……
第三十五章——躁动的阴影
…………
刚一来到玛瑞斯农场的山坡下，贝洛瑞尔就感觉自己被送到了某个异样的地方，即使他已经习惯了东瘟疫之地破败凋零的景象。这里不存在任何生命。大地泛着一种病态的浅黄色，空气酸涩，折磨他的鼻腔和咽喉。他的双眼和嘴唇也感到刺痛。
土缝之中弥漫出一种深沉的失落气息，让贝洛瑞尔产生出莫名的伤感。精灵男孩儿停下脚步，细细看过四周的地形。
“就是在这儿。”他确认道，又觉得玛瑞斯农场的样子好像变了。变得更加糟糕了。他上次来到这里时，房屋一样倒塌着，那棵离废墟不远的树也是光秃秃的。原本应该什么都没变，但这一切远远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你来过这里？”菲奥娜问。
“算是吧。”他不会把自己之前的经历说给这位友好的女士听。
原本黑夜会让他们容易隐藏行踪，在离开圣光之愿礼拜堂时天还未亮，但是其他人都坚持赞同天亮之后再靠近农场，因为隐藏在这儿的威胁同样也擅长利用黑暗环境。说到底他们对这陌生地方还是一无所知。贝洛瑞尔随在菲奥娜身边。吉德文和塔伦纳一前一后的打掩护。他觉得有双眼睛都在盯着自己，似乎是在劝他赶紧离开。
“跟紧点，”菲奥娜说。她粗哑的嗓音让人产生一种冷静的感觉，贝洛瑞尔正在无意识地尝试模仿。
“等等。”吉德文悄声说，其他人立刻弯腰隐蔽。
“怎么了？”贝洛瑞尔目不转睛地看着最前面的矮人。只见吉德文低着头俯视着起了脚下的东西。可能是硬币，卡在地面的缝隙中。吉德文用战斧的尖锋把它撬了出来。
“噢，不。”他表情凝重而严肃的用拇指擦掉捡起的小玩意儿。“这可不是无意之中掉落在这的。”
贝洛瑞尔好奇的将视线锁定在那东西上。这是一块手掌大小的银质徽记，上面带着银色北伐军的纹章。背面刻了一行字：兹奖励圣光兄弟会的克劳恩·恩科特。圣光会铭记你的功劳。
“我认识这个家伙，他是一个来自暴风城的人类。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他的酒量让我记忆犹新。”吉德文近乎哀伤的语气让气氛变得更加凝重。“愿圣光保佑他的灵魂。”
“他不是第一个。”菲奥娜静静地说，并将手放到矮人肩上的盔甲上。“还有更多的人在这里遭遇不测，这也证明消除玛瑞斯农场内的邪恶已经刻不容缓。”
吉德文点了点头，继续向前悄悄靠近，尽管他怀疑他们早就已经暴露了。贝洛瑞尔拽进了衣服，手指确认了一下腰带上的短刀。
“你能找到一点你父亲来过的痕迹吗？”菲奥娜问。
贝洛瑞尔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这里的痕迹有很多。如果我能找到一些我熟悉的东西，那可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然后他停住了，双眼越过矮人的身影望向前方。菲奥娜也顺着看过去，一个人出现在废墟上。她全身穿着皮甲，脸也被罩帽遮住，唯独那双绽放着蓝色寒光的眼睛可以表明她的身份。两把紫色的匕首跃跃欲试。
“见鬼，我就知道这里徘徊着天灾军团的余孽。”吉德文面目狰狞，用咒骂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小心些，吉德文。”塔伦纳从后面走了上来，提醒道：“如果她就是一切祸乱的根源，那么她一定很强大，强大到击溃先前来此地的北伐军战士。”
“就她一个吗？”菲奥娜说。声音平稳冷静，不过她的暴力锋芒已经快掩藏不住了。
“又是一群来送死的。”亡灵的罩帽下传出死亡的威胁。贝洛瑞尔感到一阵寒意。“任何擅闯玛瑞斯农场的人都要死。”
“天杀的杂碎。”吉德文狠狠地骂道，脸更加扭曲，随即发出咆哮，高举闪着光芒的武器。
矮人大喊一声，从他武器中释放出的圣光化为一柄战斧，朝着亡灵的脸扔了过去。
……
斧刃旋转着奔向莉莉安。她往侧面滑步，躲开飞斧，但这已经给进攻的矮人创造了空档。对方向前冲刺，手里握紧自己的战斧。莉莉安从腰间扔出两把短匕，第一把擦着矮人的头飞过，第二把则划破了他的左臂铠甲，但没能阻挡他的冲锋。
吉德文一声战吼，抡着武器挥出一道夺命的圆弧。沉重的双手斧足以将莉莉安一分为二。她向后躲开这记猛击，然后立刻扭转局势——虽然这个圣骑士力大无比，但她的速度占据上风。亡灵女刺客折返突刺，武器直插他的胸膛。这一击原本应该贯穿心脏，当场夺命，然而她的进攻被一层裹在吉德文身上的金色屏障挡住了。
矮个子又一记挥砍。莉莉安被迫退后，跳下废墟。然后吉德文将战斧高举到头顶，借着地势准备全力纵劈。莉莉安向侧面飞扑，躲开了战斧，随后在翻滚的同时近距离扔出烟雾弹。矮人发出咳嗽，泪流不止，意识到情况不妙后急忙后退。
莉莉安抓住机会立刻扑了上去，匕首精准的贴住了对方的喉咙。
“又一次击杀！”她说着，准备动手。忽然吉德文全身发光。光芒刺痛了莉莉安的眼睛。女亡灵急忙遁影，消失于众人的视线。
“你没事吧！”塔伦纳跑了过来，抓住吉德文的胳膊将他往后拉。
“我的眼睛暂时睁不开了。”
“她没有逃走。”菲奥娜悄声说，双眼始终盯着周围，“我能闻到她的味道。”
沉寂在延续，如履薄冰，最后终于被打破。
“我也能闻出你的味道，女狼人。”
声音是从后面发出的。塔伦纳里湖，本能的回身突刺，剑从菲奥娜和贝洛瑞尔两人的中间穿过，却扑了个空。
“狼人？”贝洛瑞尔吃惊的看着菲奥娜，身子也抖了一下。
中年女人和她同行的伙伴没有做出任何解释。精灵男孩儿这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都被蒙在鼓里。
第三十六章——黑色的眼睛
…………
“你是狼人？”贝洛瑞尔盯着菲奥娜的侧脸。这张完全符合人类特征的质朴面庞遮盖上了一层迷雾。
空气中弥漫着怀疑的味道。
“我们都知道……”塔伦纳叹了口气，“银色黎明会接受任何心性善良的人。”
贝洛瑞尔内心产生的复杂情绪腾了上来，他的手紧紧贴在匕首把端，双眼始终打量着菲奥娜。
她的人皮下是一张近似怪物的脸。
“你要不要让这孩子看看你真正的样子？”遁影中的亡灵开口说。让塔伦纳和吉德文躁动不安，他们的武器和盔甲也叮当乱响。矮人已经恢复了视力。
“没有人会想要看到我真正的样子，死人。你会为你的傲慢会付出代价。”菲奥娜给了塔伦纳一个眼神，示意他对方的位置。血精灵圣骑士心领神会，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朝着一个方向猛刺过去。
又扑了个空，但是亡灵已经从阴影中现身了。
“你的鼻子可够灵的！”莉莉安冷哼一声。她知道无论怎么隐藏形体，自己的气味依然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如果是这样呢？”她朝着地面扔出一瓶药剂。顷刻间一阵刺鼻的药草味扑面而来，菲奥娜来不及做出应变，
“你休想在从我眼前消失。”吉德文又一次冲了上去。
贝洛瑞尔看着那个亡灵有持无恐的将匕首转了一圈，那样子像是在说：匕首只是她众多武器之一，远不及她最锋利的武器。
接下来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吉德文是一个精通近身搏斗的圣骑士，但莉莉安已经看出了他招式中隐藏的规律。女亡灵在不断适应战况，抓住手边的每个破绽，而矮人渐渐感到力不从心，身上的伤口也多了起来。
交锋的过程中带着武器碰撞的杂音。每个音符都让吉德文的护甲裂开更大的口子。最终，莉莉安的匕首精准的刺了出去，插进了矮人的右肩。
吉德文发出呛水的声音，感觉肺里充满了鲜血。圣骑士忍着疼痛一脚踢向女亡灵，尽管被对方用手挡下，却也逼得莉莉安不得不抽出匕首，往后退，只不过匕首离开血肉时带出一阵悦耳的挤压声。
金色的光芒汇聚于吉德文的手中，矮人想治疗自己，但是手臂的无力感让圣光的回应都变弱了。
“别再白费力气了。我的匕首上有专门对付圣光的符文，你信奉的力量现在帮不了你。”
“哼！但我也不是一个人。”
随后的几秒钟里，莉莉安立刻明白矮人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她知道自己已经来不及反应了。
灼热的冲击力差点让她向前摔了个跟头，在血精灵的剑落下之时，她像一阵烟雾般消失在视野之中。
吉德文捂着臂膀，血从指缝间涌出，但他并没有倒下。矮人心头一紧，肋间淌下汗珠。
“她应该被一击毙命才对。”
一击毙命。这个想法也出现在了塔伦纳的脑海中，可他还有另一个想法：她的速度太快了。血精灵左右张望着。
“她原本不应该活着。”矮人又说道。
莉莉安用匕首回答了吉德文。
女亡灵再次出现的时候没有发出声音。她的匕锋割开了空气，然后匕刃经过之处留下了血的轨迹。暗红色的花朵在空气中缓缓绽放。
她在冲力的惯性下从两个圣骑士中间擦肩而过……
“不应该还活着的人是你们。”她直白地告诉了他们。她准备欣赏着自己的作品。脸上已经开始微笑，然而笑容突然变冷。
那两个人竟然消失了，紧接着左臂的护甲也被什么东西快速切开。莉莉安很快作出回应，在对方下一次攻击的时候，又有几滴喷出的血溅在她的脸上。
菲奥娜后退了一两步，喉咙中迸发出野兽的闷吼。吉德文和塔伦纳在她身后，不过都已经失去了战斗力，跪在地上喘息着。
“啊！”莉莉安从刚才的紧急情况中站稳脚跟，开始好好欣赏面前这头更有意思的猎物。“我听说变成狼人的人类都会失去理智，但你看起来却还有意识。”
……
贝洛瑞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菲奥娜的样子……她的眼睛、她的脸、她的姿态。以及她生出尖爪的手，指尖布满千道伤疤。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友善的人类吗？她已经完全变为了野兽。
“你……真的是……”
菲奥娜闪烁着野性的怒火瞥了贝洛瑞尔一眼，“照顾好他们，阿拉维。”她的声音变得低沉，却像莉莉安所说的那样保持着理智。贝洛瑞尔突然意识到狼人的外表下依然是菲奥娜，那个愿意帮助他的人，就像他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克拉苏斯。
战斗又重新，或者准确地说，是菲奥娜开始了战斗。她如同一道黑色带着寒光的残影，技巧与怒火以同等的力量注入她的手。她不需要武器，她自己就是武器。
“无论有没有理智，狼人被带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对付像你这样的邪恶怪物。”
“你称呼我为怪物！”
莉莉安毫不胆怯的与菲奥娜僵持着，与狼人的火暴相比她显得冰冷且镇定。以静制动，曾参与过进攻影牙堡垒的她懂得如何与狼人周旋。几番交手，她三次行刀入骨，让菲奥娜把鲜血洒到这片铺满腐朽的土地上。
贝洛瑞尔为菲奥娜捏了一把汗。
狼人沿着伤口摸了摸脸，但那道伤不会留下永久的疤，却也彻底激怒了她。冷气让她的呼吸粗浅，她说话的同时鼻子在愤怒地抽动。
“真是完美。很快你们也将加入亡者的行列，也就是你口中的怪物。”
“够了！”贝洛瑞尔厉声打断了她。莉莉安的目光锁定在场上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人身上。作为一个刺客，一个游走于阴影中的人，她的本能反应是把全部注意力集中于最危险、最难缠的目标上。所以当她看清贝洛瑞尔的样貌时，她颇有些惊讶。
“你休想再伤害他们。”精灵男孩儿说。
“你的眼睛真特别。”莉莉安回应，“这个农场原本的主人也有和你一样的眼睛。”
第三十七章——多事之秋
…………
“我不认识玛瑞斯农场的主人，但这里对我很重要。我的母亲来过这儿，我的父亲也来过这儿，你见过他们吗？”
“我从不去记死人的名字。”莉莉安面罩下的嘴角露出残酷的微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任何接近这里的人都活不了！没有一个人成为我匕首下漏网之鱼。”
“为什么你要干掉所有拜访这里的人？我们原本也没有恶意。我们只是来寻求一个真相。”
莉莉安想回答男孩儿自己的行为是职责所在，但她听到对方没有恶意这句话时，她发出了冷笑：“你确定？”女亡灵的手中突然多出了一张褶皱的纸。那张纸被扔在贝洛瑞尔脚下。“你看看这是什么。”
纸边角对折遮住了上面的内容，但贝洛瑞尔已经知道这是什么了。他向后瞥了一眼吉德文，也只有矮人会做出类似的蠢事。悬赏令上的金额会害死他们。
“这是个误会。”贝洛瑞尔只能这么说，“我想你应该面对过比我们还要强大的对手。玛瑞斯农场内的传闻也足以震慑人心，我们不会自不量力的来挑战你的。”
莉莉安站在原地看了会儿男孩儿，那细腻的皮肤一点也不像生活在东瘟疫之地上的人。而且他这么年轻……莉莉安没有忘记自己被遗忘者的身份，她不是天灾亡灵，本性并不嗜血，纳萨诺斯曾明令说过要她除掉所有接近玛瑞斯农场的人，也许这孩子今天还是会死，但莉莉安愿意给他一点说话的时间。“你成功为你自己争取了说话的机会，不要浪费你的时间。”
贝洛瑞尔长吁一口气，转过身看了看另外三人的情况。菲奥娜的愤怒已经褪去。她的形态回归到了人类，男孩儿从她脸上看到了疲惫，还有吉德文和塔伦纳，他们正抓紧时间治疗自己。
“我的母亲来过这儿。”他又说了一遍，不过这次更加详细，“但她还活着，她没有被你杀死。”
莉莉安眉头紧锁了起来，这可能吗？简直荒谬至极，作为被遗忘者唯一安插在玛瑞斯农场的刺客。她深知想要独自完成凋零者的命令必须做好每次战斗的准备，比如有多少敌人，他们会以怎样的方式进攻，还有就是他们的撤退路线是怎样的？考虑好这些，就能确保胜利。因此，在莉莉安的记忆中，自己没有放过一个闯入者。如果男孩儿的话是真的，那么只能说明那位“母亲”是在她入驻这里之前到过这儿。
“是吗？也许那时候玛瑞斯农场在银色黎明的眼中还是个不值得注意的地方。”她说的同时又不在乎地摇了摇头，“既然你的家人还活着，你又为什么来这个危险的地方？”
“我为我的父亲而来！”
莉莉安不喜欢这个称呼，她的父亲曾是一名血色十字军的主教，不仅不愿意接受变为亡灵的女儿，还妄图杀掉她。莉莉安最后亲手终结了他，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么……你的父亲是谁？”
“我不知道。”
一时间，贝洛瑞尔几乎感受了女亡灵身上迸发出的杀气。
“他在我出生的时候就已经牺牲了……”精灵男孩儿继续说，“一个……陌生人曾带我来到这里，”贝洛瑞尔想到了克罗米，“她告诉我这个地方很重要，实际上我并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我看到我母亲收藏的物品中有一张关于父亲的地图，上面将这个地方打上独特标记时，我有预感……玛瑞斯农场和我的父亲有紧密的联系。”
莉莉安一阵寒颤，她看到北方飘来的浓雾，阴冷、潮湿、带着斯坦索姆城内的腐朽气息。
男孩儿的母亲有一张关于这里的地图，父亲与这里有神秘的联系，他的眼睛也是黑色的……莉莉安不是傻子，但她宁愿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
“你叫什么名字！”
“阿拉维。”
“谎言只会让死亡离你更近，孩子。”莉莉安向前一步。咄咄逼人的气势使得贝洛瑞尔咽了口唾沫。
“我……”
“你不是东瘟疫之地上的居民，你来自奎尔萨拉斯，对吗？”
迟疑着，贝洛瑞尔点了下头！
靠着明锐的直觉，莉莉安的双手已经微微颤抖了起来。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她说，看着一脸诧异的精灵，然后将手中的一把匕首扔了过去。
匕首落在贝洛瑞尔脚下，闪着律动的紫色暗光。“你们解决了玛瑞斯农场的隐患。”女亡灵以宣告的语气说，“去领取你们的赏金吧。”
“我要的不是这个。”贝洛瑞尔一脚将那把匕首踢开，“我想要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什么。你一定知道，对不对？”
着急的口气，也许会要了他的命。莉莉安只是笑了笑，“你想知道，但你的母亲是不是从来没有提起过你的父亲？”
“她说我的父亲为了保护她而牺牲了。”
“这是实话！”莉莉安突然发现起来，这让贝洛瑞尔越来越琢磨不透。“但死亡从来不是终结。”女亡灵从腰扣中拿出个小玩意儿，扔向贝洛瑞尔。
男孩儿抓住了，却也被扎了一下，手心传来刺痛。
“如果你有胆量，不如把这个交给你的母亲。”
贝洛瑞尔认出这是一枚箭头。“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物归原主而已！”莉莉安转身准备离开，又回头看了贝洛瑞尔一眼。“多事之秋已至！”
……
几天后，希尔斯布莱德。
纳萨诺斯身边的两头凋零犬一直那么忠心，它们几乎与它们的主人形影不离。莉莉安感觉到了难堪，凋零犬咬牙切齿的样子分明是不想让她通过，但是莉莉安不能再等了。她要把玛瑞斯农场发生的事告诉给凋零者。
几分钟的等待后，两头凋零犬似乎听到了某个声音，慢慢地朝着两边后退。莉莉安清楚是谁在控制他们。
她朝着目的地接近，并且尽可能了解周围的环境。那个身影就出现在可以看见奥特兰克山脉顶峰的山头上。
第三十八章——近在咫尺的答案
…………
“大人？”莉莉安不想打扰纳萨诺斯的兴致，凋零者似乎又找到了新的兴趣——一具骸骨，看样子像是纳迦。这是被遗忘者的新成员吗？沃斯心想。如果是的话那么她看上去如此弱不禁风，随时都要散架似的。
“你的回来让我不安，莉莉安。”纳萨诺斯背对着她说道。“玛瑞斯农场发生了什么事吗？”
女亡灵想把发生的一切都托盘而出，但她只是说道：“您担心的事情发生了。”这样就够了，凋零者只想听结果。
“她来了？”
“不，不是奎尔萨拉斯的那位摄政王，而是您的儿子。”
贝洛瑞尔？纳萨诺斯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下跪的莉莉安，并注意到她的一把匕首不见了。
“那你怎么看这件事？”
“我觉得他是瞒着奥蕾莉亚女士跑出来的，而且他也不知道你的存在。”
“已经瞒不足了！”
纳萨诺斯看着天上的阴影，乌云仿佛笼罩在他的心上。
“奎尔萨拉斯几天前就传来了消息，温蕾萨调动了所有人寻找我儿子的下落。一旦贝洛瑞尔回到故土，等待着的一定是他母亲的审问。”
“但您活着的消息一直都是秘密！”莉莉安说，“贝洛瑞尔顶多会知道您经历了什么可怕的磨难，他不会知道……您还在。奥蕾莉亚也一样。”
这也正是他担心的，如果贝洛瑞尔知道一切后对他看法会不会和奥蕾莉亚一样？他也认为变为亡灵的父亲应该下地狱吗？纳萨诺斯没有开口说出这些话，他只是给了莉莉安一个“的确如此”的微笑。
“还有一件事我想向您汇报。”
“说吧。”
“我在玛瑞斯农场遇到了一个狼人，一个可以在人类和狼人形态之间随意转换的女人。”
“你确定？”现在又有一个新的发现吸引了凋零者。
莉莉安肯定的点头，她还把被狼人抓破的衣袖拿给纳萨诺斯看。“她似乎也是银色北伐军的一员。她拥有自己的意识。”
“这不是个好消息，莉莉安。”纳萨诺斯的目光转朝吉尔尼斯所在的方位。“如果狼人已经学会控制自己，那么一定是暗夜精灵在其中搞鬼，只有德鲁伊和女祭司懂得如何使用戈德林的力量。联盟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是否需要我潜入吉尔尼斯？”
“不必了，你起来吧。”他说，并朝着莉莉安走去。“你的任务结束了，我正好有个新的任务给你。”他来到女亡灵身旁，悄声吩咐了几句。
几秒钟后，莉莉安再次弯腰说道：“谨遵您的命令。这个任务对我而言更有动力。”
“一个刺客不应该弄丢自己的武器。去把你的匕首找回来，然后再去提瑞斯法森林吧。”
“是，大人。”
……
那把匕首上面也许有毒，在过去的半个小时内，吉德文已经不下五次对贝洛瑞尔这么说。男孩儿只字未理，闭眼沉思着。
“阿拉维？”菲奥娜轻声呼唤道。男孩儿这才睁开眼睛。
“怎么了？”
“你……没事吧？”
“我很好。”男孩儿的笑容略显勉强，并不是没有事的样子。
“我感觉你正身处于困境中，好像学者遇到研究瓶颈，那种答案就在眼前，却抓不住的揪心。”
这话听上去有些刻薄，却是贝洛瑞尔内心最真实的写照。那枚箭头，在他的口袋中，却似乎有千斤重量。作为风行者家族的人，谁不认识家族工匠们的作工手艺？“虽然没有答案，但已经拥有了线索。”男孩儿叹了口气道，“谢谢你们帮我，菲奥娜。”
“如果要感谢的话，不如把匕首给我们吧，你知道的，这是危险物品，小孩子不应该……”吉德文话还没说完就被菲奥娜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贝洛瑞尔很慷慨的将价值一千金币的匕首交给了吉德文。矮人欣喜若狂的样子像是能喝下几大桶麦酒。
“别管他，忘掉一次九死一生的经历只需要给他一杯酒就行了。”
“但是吉德文在战斗中的表现值得让人倾佩，还有塔伦纳，还有……你。”贝洛瑞尔想起了菲奥娜的真正模样，到现在为止他也不确定呆在狼人身边是否安全。
菲奥娜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之前对你隐瞒，真是抱歉。”
“我们都是一样的。”贝洛瑞尔摇了摇头，“我想你应该已经知道了，我并不叫阿拉维。”
对方点了点头。到最后，她也没问贝洛瑞尔究竟是谁。对于这一点，精灵男孩儿非常感激菲奥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只要不是恶人，就不需要追根问底。
“那么接下来你要去哪儿？”问话的是塔伦纳，血精灵圣骑士之前一直在睡觉，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回家。”贝洛瑞尔轻声说，可他心里并不愿意这么做。奎尔萨拉斯一定又疯了，至少有好几百人在找寻失踪的王储。而且他的母亲一定得到了消息，或许正在日怒之塔等带着他，这一次说什么母子俩都避免不了争吵了，但贝洛瑞尔真心希望，希望母亲能够把关于父亲的一切都告诉他。
为什么要隐瞒？母亲在掩饰什么？还有就是……在玛瑞斯农场到底发生了什么？
“菲奥娜，你们能告诉我关于玛瑞斯农场的一切吗？我想知道。”
“我只知道那是一个叫纳萨诺斯·玛瑞斯的联盟英雄的故乡。其余的……吉尔尼斯在战争不久后就封闭了，所以我也不太了解外界的事。你们知道吗？”菲奥娜回头去问坐在车后面的血精灵和矮人。
塔伦纳仔细想了想，遗憾地回答说：“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更没有听说过纳萨诺斯·玛瑞斯这个人。”
他的反应只能让贝洛瑞尔感慨母亲封锁消息的能力。
“我了解一点。”矮人正在擦拭莉莉安的匕首，全然忘记了自己曾说过上面可能有毒的话。“听说纳萨诺斯有过一位美丽的高等精灵伴侣。”
第三十九章——重塑的女武士
…………
女武士的躯体实在有些难以支持她发挥出该有的实力，因此需要一个仪式来帮助她解决这个问题。纳萨诺斯召唤来了效忠他的瓦格里。在被遗忘者的行动中，他并没有让这些令人闻风丧胆的女武神出现在战场上，那样只会招来更多人的警惕和忌恨。毕竟只有少部分人认为他们和天灾军团有本质上的区别，凋零者很珍惜这部分人。
“还在犹豫什么？你们忘了自己的誓言了吗？”
瓦格里阿加莎、基拉、布佳琳伸展双翼悬浮在半空，她们俯视着纳萨诺斯，却不敢有一丁点的轻蔑。
“我们认为这样的仪式应该用在您的身上。”阿加莎的声音空洞而波澜不惊，有些时候纳萨诺斯真不知道瓦格里们在想什么。
“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基拉也强调说，“它会消耗我们的精华。”
“我也早就说了，我不需要任何帮助。”纳萨诺斯的话语中充满了警告，事实上他刚才想大声斥责瓦格里，只不过她们对被遗忘者而言至关重要，光是能够让死去的被遗忘者重新站起来这一点就已经证明了她们的价值。“不要再浪费时间了，立刻照做！”纳萨诺斯最后只是这样说。
在仪式开始前，纳萨诺斯和女武士对过话。
“觉得如何？”
“很不习惯！”这四个字的连贯性没有问题，听上去却像是嘴里漏风一般。不仅是女武士，连纳萨诺斯也有些……嫌弃她现在的样子，比起往日幻影中的女武士可差的太远了。
“我会给你一具更加完整……耐用的身躯，但代价是你将永远为我服务。”
“那就赶快吧。”女武士低吼说，“我已经等不及重新拿上我的武器了。”
女武士的双眼凝视着她的新主人。瓦格里无声地滑到女武士的面前，而她则瞪着女武神，冷峻的表情已经证明自己准备好迎接一切了。
“这个仪式会很痛苦吗？”
凋零者的突然发问让场面陷入死寂。女武神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们在等待女武士的最后决定。
“没什么……比死亡更痛苦！”她说，在那么一瞬间，纳萨诺斯双目中的猩红之火黯淡了下来。如此痛苦的感觉像是他正在承受这场仪式的副作用。
“开始吧！”
瓦格里舒展双翼，手臂高举，仿佛想要拥抱整个天空。她用古老的语调从喉咙深处吟唱出咒语，听上去像是悲伤的挽歌。这声音让纳萨诺斯感觉到不适，他想起了自己被污妖王复活时所听到的咒语，灵魂被撕扯，死后世界的宁静都在火焰和痛苦的喧嚣中炸裂。现在他又要目睹类似的过程，虽然不是他在经历，却也不比经历好受多少。
女武士也许做好了迎接痛苦的准备，但是痛苦超出了她的预期。即便没有喊出来，龇牙咧嘴的声音还是无法被魔法力量的噼啪声所掩盖。纳萨诺斯的心头闪过一丝陌生的情绪。他这样做对吗？也许复活女武士根本就是个错误！不，他知道自己没有错。女武士的灵魂得不到安息，她想要释放怒火，以任何形式。纳萨诺斯为她感到高兴，因为她的梦想快要成真了。
……
奥蕾莉亚意识到过这一天会到来的，却毫无征兆。贝洛瑞尔……她至始至终都小看了自己的儿子。
纳萨诺斯·玛瑞斯是谁？
他几乎是以逼问的口气对他的母亲说话。奥蕾莉亚当时彻底懵了。温蕾萨想要上来解释那只是位过世的联盟英雄。但贝洛瑞尔紧随而至的问题彻底撕破了所有的隐瞒。
我的父亲是谁？他的名字？
前面的问题恰好回答了后面的问题，为什么他会同时问出这两个问题？原因只有一点，他已经知道事实真相了。那张地图，那块箭头，还有他口中的那个名字……奥蕾莉亚最不想看到的一切发生了。
你的父亲……就是纳萨诺斯·玛瑞斯。
摄政王事后回忆不起自己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才能说出这句话。她甚至不敢去看贝洛瑞尔的眼睛。
他曾在保卫奎尔萨拉斯的战役中牺牲了，后来巫妖王将他复活成了亡灵……为了让他的灵魂安息，我……去了玛瑞斯农场。
死一般沉寂。奥蕾莉亚最后没有看到贝洛瑞尔的脸上有什么表情，男孩儿的反应是疯了似的转身跑出日怒之塔，任何呼喊和阻拦也没有用。温蕾萨告诉她，她只看见贝洛瑞尔是带着震惊和恐惧离开的。
……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
“感觉如何？”
凋零者粗哑的声音响起时她才意识到仪式结束了。女武士睁开眼睛。帮她重塑身体的瓦格里跪在地上无声的喘息着，仪式的负荷对于她们而言过于刻薄。
“没什么感觉。”女武士冷淡的说了一句，并且低头去看了看自己的手，饱满的血肉。“我生前就生活在阴冷的海底，也是冰冷的，现在……有点干燥而已。”
“拿上它！”
颤栗剧毒之枪不知为何出现在纳萨诺斯手中。这把武器使得更多沉重的回忆都回来了，一开始她想本能地拒绝，可她的手却比她的想法要快。接过的那一刻，女武士才想起之前纳萨诺斯说过的话：我会给你一具更加完整耐用的身躯，但代价是你将永远为我服务。
“我的第一个任务是什么？”女武士感觉自己缺乏了对纳萨诺斯的敬意，她的声音听上去如此。
“这把枪已经被我麾下最强大的工程师改造过了，上面还附着着我的力量。”纳萨诺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有了它，你可以复活阵亡者的遗骸。”
“所以，我的第一个任务是什么？”
“真是心急啊，女武士。”纳萨诺斯调侃了一句。“无论生前死后，你最擅长的领域永远是大海。可海洋是喜怒无常的，这就意味着你必须随时适应海潮的变化，你是被动的。”
“你也是说了，我可以适应。”
“光是这点还不够！我要你能够控制海潮。”纳萨诺斯的言辞中毫不掩饰野心，“去库尔提拉斯，找到海潮贤者，学会他们的能力。”
第四十章——往后
…………
事情怎么会变得这么糟糕呢？就像舞台剧上面提前安排好的“精彩剧情”。贝洛瑞尔缩在墙角，独自一人呆在房间内沉思。真相压迫着他喘不过气。许多原本他不知道的过去此刻通通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克罗米，那个侏儒！她让自己看见了玛瑞斯农场内发生过的至关重要的一刻。她想要让他做的事就是让奥蕾莉亚知道他的父亲并没有安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贝洛瑞尔很快想明白了原因：母亲不希望父亲以亡灵的姿态活下去，但父亲显然没有让母亲得偿所愿。假设母亲此刻知道了事情真相，她会怎么做？
我差一点被利用了！
精灵男孩儿咬了咬牙，心里咒骂着设计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很快，一种矛盾的心理开始触动他的想法。
母亲的行为正确吗？父亲变为亡灵，堕入黑暗，就应该被消灭。这个说法看上去合情合理，唯独有一点贝洛瑞尔不明白，难道亡灵就一定是邪恶的吗？在天灾军团横行期间，银色北伐军曾宣布一支名为“被遗忘者”的亡灵部队成为盟友。他们与想要毁灭世界的敌人抗争。他们不是敌人，他们是盟友。
贝洛瑞尔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人们总是先入为主，物以类聚，眼中的邪恶过于片面化，亡灵大军曾经攻破了奎尔萨拉斯，那么在精灵的眼中，所有亡灵就一定是邪恶的。这次前往东瘟疫之地的旅行对贝洛瑞尔而言不仅是知道了父亲是谁，还有一个收获就是他以新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上的种族。菲奥娜是个狼人，在人们眼中就是没有理性的野兽，而她却在关键时刻站出来保护自己的同伴，击破了世俗的观念。还有那个驻守在玛瑞斯农场的亡灵。她最后也放过了他和银色黎明的朋友们。
最让贝洛瑞尔惊叹的是，菲奥娜竟然赢得了其他人的尊重，这些人来自不同种族。彼此信任。被定义为邪恶的人也可以保存之前的记忆。他们有自己的理性，他们并不是行尸走肉。
那父亲呢？他还有自己的理智吗？如果有的话……贝洛瑞尔简直不敢去想自己日后如何同母亲相处。
未来某种沉重的可能性让贝洛瑞尔想起了女亡灵给自己的那枚箭头，此刻这件重要的物品应该放在母亲奥蕾莉亚的办公桌上。
如果你有胆量的话，就把这个交给你的母亲。
当时女亡灵是这么说的，贝洛瑞尔现在想来感到一阵后怕。母亲知道了一切后会怎么样？她会崩溃的！
男孩儿又缩了缩身子，所幸在他把箭头交到奥蕾莉亚手上时，只是说是从玛瑞斯农场的废墟中捡到的。这样的隐瞒真的好吗？男孩儿怀疑父亲也许会报复母亲，也许会让奎尔萨拉斯付出代价，提早告诉母亲是可以做好提前预防的。
贝洛瑞尔埋怨自己似地摇了摇头，这不就相当于已经认为父亲是邪恶的一方吗？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了，奎尔萨拉斯太平无事，母亲也好好的。没有谁来报复永歌森林的居民。就凭这一点，贝洛瑞尔相信纳萨诺斯和菲奥娜一样，保留着人类的善良天性。
忽然间，男孩儿骤然生出了一种难以想象的悲伤感。如果父亲从没有成为邪恶的存在，那么母亲去围剿他的时候，他当时是什么样的感受？我必须查清楚。
我必须找到父亲……他一定还活着，一定。
……
他活不长了。
这个念头在纳萨诺斯看到那头从时光隧道中冲出来的永恒龙时骤然而生。对方的躯体周身遍布伤痕，伤口之中流出宛若涌泉一般的金色沙砾。他的时间正在流逝，已经不多了。
永恒龙跌跌撞撞地倒在地上，几次喘息后，又调用所剩不多的力气睁开眼睛，目光锁定在纳萨诺斯身上，那种痛苦中心满意足的样子仿佛是在说：我的任务完成了。
凋零者朝他走近，每一步过后他都感觉永恒龙的呼吸正在变弱。为什么他会来这儿？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另一个问题。
“姆诺兹多在哪儿？”
巨龙没有回答，纳萨诺斯立刻意识到也许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凋零者想用时间之力帮助永恒龙稳住伤势，然而时间的法术丝毫未见效果。一个强大的法术让永恒龙身上的时间线已经被隔断，无法改变。能做到这种地步的只有青铜龙王诺兹多姆。在时间操控的领域，除了青铜龙王，没有谁拥有如姆诺兹多那般完美的预知能力。
永恒龙扭动着脖子，靠近凋零者的脸庞想要和他说话。纳萨诺斯知道这是他剩下的全部力气了。
被遗忘者的领袖跪在地上聆听着。永恒龙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剩下的，靠你自己了。”
事情的发展正如他所担心的那样。是姆诺兹多出事了。时光之末，在那个灰暗死寂的未来里，永恒龙王就曾说过自己会被终结。纳萨诺斯原本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姆诺兹多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未来只不过是虚无的幻象，注定发生的事情也存在许多未知的变量。
“这是他想要对我说的话？”
纳萨诺斯反应过来时，发现永恒龙已经断气。金色的细沙不再是从伤口上流出，死去的永恒龙的整个身体都在发生改变。
“愿你死后不必再承担泰坦的职责。”纳萨诺斯轻声低语，在他的手让永恒龙闭眼的那一刻，姆诺兹多派来的仆从消失了。
被遗忘者，或者说是他，在时间线上的盟友已经陨落。
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纳萨诺斯的脑中回想起这句话。他的手上出现金色的光泽，在微光中，他经历的那些事与物一幕幕闪过——全是过去。姆诺兹多交给他的力量是可以窥探未来的。只是过去与未来真的可以被人掌控吗？凋零者的脸上露出一个冷笑。
如果可以，青铜龙就应该知道，他们根本阻止不了他。
第四十一章——元素法阵
…………
海加尔山沉浸在一片欢歌笑语中。贝尔蒙特说出这句话时，纳萨诺斯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悦，但他掩饰了这一点。
“守护巨龙和大地之环的萨满，以及塞纳里奥议会的德鲁伊们修复了世界之树诺达希尔。炎魔之王拉格纳罗斯已经被凡人联军彻底击败了，在火元素界面内。”
一位元素领主死在了自己的领地中，这意味着他将不会复活。对于身在遥远东部王国的纳萨诺斯来说，耳边并没有萦绕任何欢庆之声。尽管艾泽拉斯各个地方捷报频传，但只要死亡之翼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会放弃毁灭这个世界的意图。暮光审判降临之前，一切胜利都是徒劳的。
“我还想听其他的好消息……”凋零者用不太灵活的手指滑动着桌上的地图，补充说：“和一切不好的消息。”
贝尔蒙特点了点头，翻开文件得下一页，“来自暮光高地的消息，古加尔已经被击败，击败他的人是希尔瓦娜斯。”
如果是往常，凋零者听到这一消息会感到吃惊，但现在，他只是更好奇女精灵能给自己带来多少惊喜。
“……讨论接下来该如何对抗死亡之翼。”
恍惚间，纳萨诺斯错过了贝尔蒙特接下来说的话。
“大地之环的领袖，也就是部落前任酋长萨尔，他加入了守护者巨龙们的议会。”
“议会上说了什么？”
黯刃领袖首次在纳萨诺斯面前露出了惭愧的表情，“我们的密探只谈听到蓝龙们负责寻找击败死亡之翼的办法，”
“不论蓝龙之前犯过多大的错误，隐藏于魔枢最深处的远古知识宝库仍是不可多得的重要资源。如果他们想要的讯息潜藏在奥术之中，那蓝龙军团必定会找出答案。”凋零者摆了摆手，被遗忘者不能把希望完全寄托于泰坦们的守护者身上，“现在和我说说我们的进展如何？”
“按照您的命令，我们派往深岩之洲的密探成功采集到了死亡之翼的血液样本。数量不多，但是对于诺斯的实验来说已经足够。”
“有什么结果了吗？”
皱纹在贝尔蒙特的脸上纵横延展。“诺斯的回复是：情况不太好。”
期待从纳萨诺斯赤红的双眼中消失了，代替的是阴冷的寒意。情况不太好是什么意思，诺斯是药剂师协会的领袖，在他的领域之中，没有什么难题可以阻挡被遗忘者获取答案。凋零者原本想将这些话怒吼出来，他忍住了，只是略微带着不满。“具体是什么情况？”
“与其说这是血液，不如说是一种黏附性极强的液状体。诺斯用了各种手段，魔法、药剂、或者是其他什么外部力量，企图让血液样本进入了崩溃状态。有好几次他以为自己快要成功了，但血液游离翻腾过后还是恢复了原样。”
“看来死亡之翼的身体和他的盔甲并不止是靠着钢筋缝合。”纳萨诺斯迅速补充说道，“倒也不是完全一无所获。让诺斯加快研究速度。”
“我这就去办。”
凋零者目送贝尔蒙特离开，然后走到窗前眺望阿拉希高地的原野。也许是因为正值仲夏，目及之处极尽索拉丁高墙。在他思考下一步该做什么的时候，一股充满了柔和，却又深不可测力量的声音迎面扑来。
‘凋零者。’
声音淹没了纳萨诺斯的灵魂，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
‘到我这儿来。’
“是谁？”纳萨诺斯向下望去，在激流堡内驻扎的士兵成队巡逻，他们似乎没有听到谁在说话。这样看来，对方又是某个懂得精神连接的存在。
‘到元素法阵这儿来，一个人。’
对方竟然自曝位置！凋零者本能的反应是朝着元素法阵看去。回到激流堡的时候他看过被遗忘者的布防图，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且阿拉希高地遍地都是巨型蜘蛛和迅猛龙，因此除了激流堡周边几个据点有士兵把手外，其他地方皆不在被遗忘者的控制之下。元素法阵就是其中之一。纳萨诺斯不知道这个地方是怎么来的，也许是多年前停留于此的兽人留下来的，也许是食人魔打造的。但总之，被遗忘者没有萨满，也就对元素法阵不多关照。
不过，既然对方发出了邀请，他也不能视而不理。
披上披风，斥退一切随从人员后，纳萨诺斯骑着一匹亡灵马朝着音源奔去，迫不及待地想要一探究竟。究竟是谁会来找他，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几块巨石在元素法阵中耸立，上面刻有铭文，挂着祈福用的彩带，然而这里没有一个元素生物，也没有一个可以召唤元素的人。如果有的话，也许是被什么东西吓得躲到阴暗处不敢出来了。
当凋零者的坐骑停下后，他独自一人穿行而入，并且试图捕捉对方的气味来判断低语者的身份。
一个轻柔的女性声音从后方传入纳萨诺斯的耳中，“独自一人前来，怪不得克莉丝塔萨说你很有胆量。”
仅凭这个声音，还有话语中提到的名字，凋零者就意识到了对方是谁，只是他很奇怪，贝尔蒙特在汇报中说守护巨龙们明明是在海加尔山举行议会，为什么她会来到这里？
尽管带着一些难以置信，但是纳萨诺斯转过身看清对方后，所有的怀疑都消失了，他能切身感受到生命就在自己身边，如同上次他在暮光高地救了她时一样。
生命的缚誓者，红龙女王阿莱克斯塔萨，在夜空下，她眼睛中的金色光芒在灼灼生辉。
“你也很有胆量，巨龙的女王。”纳萨诺斯一边朝着阿莱克斯塔萨走近，一边背过只手催动不被人察觉的黑暗力量，只要他们一旦发生冲突，至少他能先发制人。“你不知道这里已经是被遗忘者的地盘了吗？”
“的确，我能感觉到这片土地上逝去的生命，这里前不久才发生过战争。”
“所以你是来为他们报仇的吗？”
第四十二章——缚风者
…………
“你应该知道，红龙不会灭杀生命。”
一阵凉风悄然闯入元素法阵，就好像是在嘲笑红龙女王的话语。纳萨诺斯目光游移，警惕周围是否还有其他人。他的眼睛很明显，阿莱克斯塔萨莞尔一笑，说道：“我也是一个人。”
“我还以为克莉丝塔萨也在这儿，她答应过我会保守被遗忘者的秘密。”
“请不要责备她。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的身份。”红龙女王朝着纳萨诺斯走近了一些，让自己看上去全然没有恶意。被遗忘者领袖顺势也收回了手上的力量。“谢谢你在暮光高地救了我，还有……多年前在格瑞姆巴托那次。”
“原来你还记得。”纳萨诺斯有些吃惊，他忍不住想要挑衅一下阿莱克斯塔萨。“没有必要言谢，作为回报，我已经享用过你的身体了。”
怒火差点让阿莱克斯塔萨立刻变回巨龙形态，面前这个死去多年的凡人，他的话是在亵渎生命缚誓者的尊严。红龙女王死死盯着纳萨诺斯，对方冷静的眼神似乎意识不到自己即将大祸临头。
他为什么看上去丝毫不惧？他难道没有见识过我的力量吗？还是说……他原本就想激怒我？阿莱克斯塔萨看着纳萨诺斯的眼睛，一直看着，然后……她的愤怒骤然消失了，只剩下对面前这个灵魂的愧疚和遗憾。过去的那个人类已经死了，阿莱克斯塔萨这才意识到，无论纳萨诺斯曾有多少丰功伟绩，有多少值得令人传颂的故事，当人们得知他变成什么样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都将被打破。
生命的缚誓者听说他有个美丽的妻子，前不久她和他们共同的孩子还帮了龙族的大忙。而那个充满活力的精灵男孩儿却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他的父亲无法与之相见，母亲也选择隐瞒。由此可见纳萨诺斯身上的诅咒有多么沉重。
随之而来是一阵沉默。能量在元素法阵中悄悄运转，不被人察觉。
“过去已经没有意义了。”生命缚誓者努力想要找到安慰性的话语，却说了这么一句。
“是的，已经没有意义了。”纳萨诺斯的语气略带调侃，他在思考为什么黯刃的情报会出现错误，最合理的解释就是守护巨龙们将保密工作做的很好，甚至连周围的盟友都在提防。
“那么，尊贵的红龙女王莅临我的领地，有什么高见吗？”
元素法阵似乎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纳萨诺斯已经感觉到了。
阿莱克斯塔萨很高兴凋零者能够结束死亡与生命之间的纷争话题，她友好地伸出手，说道：“我来此只为邀请被遗忘者加入对抗死亡之翼的联军。同这个世界的勇士们一起阻止大灾变。”
“我拒绝。”纳萨诺斯几乎没有思考，他的直率和决然的语气让红龙女王一时无言。“被遗忘者成立至今，不会和任何势力结盟，无论我们有没有共同目标都是如此。还有，你所谓的‘这个世界的勇士’，有的也是我们的敌人。”
“联盟与部落也是敌人，大地之环和塞纳里奥会议中也不乏有他们的成员。在危难关头，他们都能放下往日的恩怨。没有绝对的敌人，纳萨诺斯。所有人都会接受你们的。”
怒火和凋零者的双瞳相互呼应，他的眼睛像是即将喷发的熔岩，有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所有人都会接受我们？”纳萨诺斯使劲儿瞪着阿莱克斯塔萨。“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吗？”他朝着红龙女王迈进一步。“这句话是有史以来我所听到过的最大的谎言。那些生者只会诅咒我们下地狱！他们坚信我们腐朽的脑子已经辨别不清家人和爱人。你知道纳萨诺斯·玛瑞斯为什么会死吗？你知道纳萨诺斯·凋零者又是怎么诞生的吗？是生命早就了我，造就了一个可怕的敌人。”
阿莱克丝塔萨聆听着纳萨诺斯的咆哮，体会着他积怨已久的愤怒。这个被克莉丝塔萨赞赏的人并不像红龙口中所说的那样可以成为有力的盟友，他甚至可能会是敌人。
“我对你的遭遇感到抱歉，但请不要牵连无辜的生命。”
“被遗忘者不是天灾军团。”纳萨诺斯强调说，“但也杀伐果断！”眨眼之间，阿莱克斯塔萨发现纳萨诺斯的手中多出了一把被赋予了黑暗力量的骨弓。红龙女王以为他要攻击自己，谁知弓箭对准的目标是元素法阵的一块巨石。
那支箭以惊人的力量穿透了岩石，接着痛苦的惨叫响起，一个身影侧倒了下来。那是一个兽人，身上是暮光之锤刺客的打扮，而且阿莱克斯塔萨意识到不止这一个。
“你给我带来了麻烦。”纳萨诺斯背对着红龙女王，但对方已经看见了，他刚才射箭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就在阿莱克斯塔萨想要询问的时候，大地忽然变得如波浪般，几乎把两人都掀倒在地。嘲笑声从元素法阵四周传来。阿莱克斯塔萨和纳萨诺斯同时向上望去，只见一个浑身裹着元素力量的女兽人踩在漂浮的圆盘上慢慢飞了下来。更多的暮光之锤爪牙从阴影中冲了出来，让人惊奇的是，这些人不再是有生命的种族，而是元素，杯扭曲成淡紫色的土元素。
一个萨满？纳萨诺斯确定对方身份的时候，大地再次震颤，比刚才还要激烈。凋零者将萨拉迈尼刺入地面才得以站稳。
“你是谁？”
“缚风者哈格拉。”
“这不可能……”红龙女王瞪大双眼，她语气中所夹杂的惊觉让纳萨诺斯心头一紧。“你是死亡之翼的人！”
“你以为你真的可以瞒过灭世者吗，可悲的大蜥蜴。你的行动主人了如指掌。”
“既然如此，为什么死亡之翼不亲自来？”纳萨诺斯大笑着问，“他是害怕了，对吗？他知道阿莱克斯塔萨要见的人是我，那个在暮光高地让他仓皇而逃的凡人。”
第四十三章——灵魂
…………
“愚蠢的亡灵，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样的存在，死亡之翼才是这个世界的真理。”
“这个世界的真理理应由这个世界来规定，而不是某个人。”
如果元素法阵的异常是缚风者带来的话，那么接下来这里爆发的黑暗能量只可能来自于纳萨诺斯。阿莱克斯塔萨吃惊的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亡灵。死亡的阴影如同瘟疫般在他脚下蔓延开来，然后突然爆发，被缚风者所控制的元素生物立刻炸得粉身碎骨。
“你还能变身吗？”纳萨诺斯趁着机会回头问红龙女王。他这一提醒让阿莱克斯塔萨心里惊出冷汗。
生命缚誓者伸展手臂，开始变形。更确切地说，她是在试图变形。随着手臂一伸，她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甚至显现不出一块鳞片。
“这……我变不了，我变不了了……”
“这里的元素已经被扭曲。”纳萨诺斯紧盯着哈格拉，并在心里惊叹死亡之翼麾下还有这样的能人异士。女兽人与一般祈求元素帮助的萨满不同，她会操纵、奴役元素。她可以说是一个……黑暗萨满。
哈格拉大笑着对被困的二人说道：“蠢货，我的元素已经屏蔽掉了这里的生命能量。没有巨龙形态，你就像只爬虫那般脆弱。”
“生命必将绽放。”阿莱克斯塔萨高举起双手，吟唱祥和平静的咒语，在她脚下，五彩斑斓的花朵鲜艳盛开。红龙女王在奋力冲破缚风者的结界。她们的力量旗鼓相当，那些花有的活了下来，有的却凋零得很快。这恰是奇怪的一点。无论哈格拉的能力有多出众，她都不可能和生命缚誓者相抗衡。除非，她得到了死亡之翼的帮助。
“来不及了！”缚风者举起手中的两把双刃斧，朝着地面猛击，作为回应，十多个土元素出现，不过他们可不是来报复哈格拉的。
“会召唤东西的人可不止是你。”纳萨诺斯再次释放力量逼退靠近的敌人，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召唤时刻跟着他的、隐藏于暗处的仆从。
哈格拉听到了翅膀扇动的声音，起初她以为是阿莱克斯塔萨的同族，但抬头一看却发现了几个虚无缥缈的身影正在靠近。
“瓦格里！”缚风者吃了一惊，急忙命令元素们发起进攻。“看来有些时候必须自己亲自动手！”
“你的主人要是能明白这个道理，今天你就不用死了。”
萨拉迈尼和带有元素之力的战斧碰撞在一起，在这一刻，纳萨诺斯切身体会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压迫感。他盯着哈格拉的眼睛，惊醒自己的话说错了。
死亡之翼并非不在这里。
缚风者的瞳孔中现出一个长相怪异的男性人类。这个男子青灰色的下颚固定着一片钳状金属，双肩上伸展出锯齿似的龙角甲片，胸膛之上是蕴含着熔岩的裂纹。艾泽拉斯没有哪种生物有这些形体特征。如果说有，那只能是凡人形态的死亡之翼。
“这么说，这只虫子是你的代言人吗？”
此话一出，那个会束缚元素的女兽人露出了狰狞的表情，双眼变得如熔岩般火红。
“你惯有的傲慢总是能给我带来惊喜。”哈格拉开口说道，声音却是黑龙王的声音。阿莱克斯塔萨惊呼了一声，她的吟唱被打断了，心神在死亡之翼的狂笑之下震颤起来。“我特地去了解过你，发现你和我族的恩怨还真不少，凡人。格瑞姆巴托、奥妮克希娅、还有暮光高地。我实在太小看你们这些凡人了。”
“你不是第一个小看凡人的蠢货，但你会有和前面那几个想要毁灭世界之人一样的结局。”纳萨诺斯反驳道。他感到元素法阵与生命之间的联系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微弱，也感觉到阿莱克斯塔萨在他身后痛苦的挣扎着。
“在那之前这个世界便已经毁灭了。”哈格拉的力量瞬间增长了不下五倍，凋零者逐渐开始被压制。如果继续僵持下去，他一定会死。
“达丝琪拉、阿尔苏拉。”阿加莎捏碎一个土元素的核心，看到纳萨诺斯陷入苦战，死亡之翼的力量也震慑到了女武神。
两位瓦格里迅速来到阿加莎身边，她们心意相通，几乎都知道了各自的打算。
“这会毁了我们的。”达丝琪拉呢喃道。
阿尔苏拉摇了摇头，“我们束缚于他，如果他倒下，我们也将毁灭。”
“我们与纳萨诺斯交换的誓言不可违背。”
“那就接受吧。”她们同时说道。
控制着哈格拉的死亡之翼也注意到了她们。
哀婉凄楚的咒语响起，三位瓦格里围绕着纳萨诺斯和哈格拉上方盘旋。
“什么？”纳萨诺斯苦苦支撑着萨拉迈尼，不由向上瞟了一眼。瓦格里没有得到他的命令而私自行动，她们要做什么？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三位瓦格里的中央降落下一道白光，覆盖在纳萨诺斯和哈格拉身上。阿加莎首先飞了进去，她的形体瞬间消失了，接着是达丝琪尔，最后是阿拉苏尔。原本什么也没有的光芒立刻充满了一股神秘的力量。纳萨诺斯不知道这力量是什么，但是他惊讶的发现死亡之翼也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在他们二人都开始思考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时，白色光芒下传出一阵冲击灵魂的波动。纳萨诺斯和哈格拉朝着相反的方向飞了出去。耳鸣目眩，凋零者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的意识此刻迅捷地穿过了一片又一片土地。在他好不容易睁开双眼时，他置身于一个拥有奇异色彩的隧道中，以快得夸张的速度在里面穿行，各种各样的感觉在他身上来回转换，冰冷、乏力、悲伤，都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同时出现。
在隧道中凋零者仿佛看见了无数个艾泽拉斯，无数颗圆月，它们汇集在他身边，一直到隧道尽头。
尽头处，只有一片黑暗……
纳萨诺斯躺在地上惊醒，内心和身体只剩下痛苦。
第四十四章——损失
…………
自从巫妖王战败后他还没有遭遇如此的挫败。除了愤怒和痛苦外，纳萨诺斯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境。三位瓦格里牺牲了，凋零者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了。这是被遗忘者的重大损失，却不是唯一的。他想站起来，于是本能的想用手支撑起平躺在地面上的尸体。右手回应了他，但左臂带来的却是刺骨的疼痛和虚无感。纳萨诺斯心里一惊，他咬牙切齿地侧过头，无论他内心有多么希望自己的猜想是错的，但已经发生的事情挽回不了。他的左臂消失了，连同护甲被刚才的爆炸炸得粉碎。
“这……不可能！”他的眼睛瞪到最大，嘴里咕隆着模糊不清的词汇，想要发泄怒火。
“你伤得很重，主人。”现存的瓦格里快速聚集在纳萨诺斯身旁，说话的是基拉。
“她呢？”这名女武神分不清凋零者是在问阿莱克斯塔萨还是在问死亡之翼。于是她回答道：“那个女兽人死了，生命的缚誓者没事。”
正说着，女精灵模样的阿莱克丝塔萨踉跄着走了过来，她的手臂滴着鲜红的血，滴落在地上时，许多郁郁葱葱的植物正破土而出。红龙女王的身影让凋零者短时间内恢复了平静。这种奇怪的转变就连他自己也暗自吃惊，显得他好像很在乎阿莱克斯塔萨，很担心她的安危。纳萨诺斯告诉自己，他只是不希望红龙女王在被遗忘者的领地上出事。
“你伤得很重。”生命的缚誓者不敢相信自己会用这般温柔的口吻去问候一个亡灵，但对方刚才救了自己的命。她弯下腰，手指轻抚过纳萨诺斯的手臂原本还在的地方，
纳萨诺斯没有指责阿莱克丝塔萨将死亡之翼吸引到这儿，谁能预知黑龙王的诡计？他只是感叹于自己和守护巨龙之间的差距，黑龙王本人没有到来，只是占据了一个可怜虫的身体，仅此而已就让被遗忘者的领袖身负重伤。
绝不能，绝不能再让被遗忘者面对这样的敌人。他发誓。
“你们都退下，去周围警戒。”纳萨诺斯对剩下的瓦格里们说，吃力的站了起来。阿莱克斯塔萨意识到纳萨诺斯是有话想对她说，尽管可能不是自己想听的。
“红龙的确不会灭杀生命，但也坐视生命的消逝。”
阿莱克丝塔萨吃了一惊，她对纳萨诺斯的话表示不解，甚至有些愤怒。凋零者的黑暗力量围绕在周身，来时帮他缓解痛苦，随即他对自己的话作出了解释：“当旧部落带着邪能入侵这个世界，企图消灭原本屹立于这片土地上的文明时，你们在哪儿？”红龙女王的脸色闪过一丝异样。“当天灾亡灵席卷洛丹伦，摧毁达拉然，污染奎尔萨拉斯的时候，你们也没有站出来对抗邪恶。你们只是冷眼旁观，为过去所犯下的错误感到恐惧和后悔。当有人祈求你们的帮助时，你们的借口就是：龙族从不干涉凡人的事务。”
“不是这样的。”阿莱克丝塔萨摇了摇头，但纳萨诺斯的一席话竟然让她在恍惚间开始质疑守护巨龙们的职责，只是一瞬间而已。“我们都有自己的困境，每一位守护者都在和看不见的敌人作战，甚至……甚至有一位已经陨落，还有一位已经疯了。”
“看不见的敌人。”纳萨诺斯赞同这个说法，此时此刻，他想到了诺兹多姆，青铜龙王所看不见的敌人就是他，一个行走于所有人视野之外，让这个世界的历史产生巨大变动的人。“那你想承担守护巨龙的责任吗？”
这个问题使得阿莱克丝塔萨想起了泰坦艾欧娜尔的面庞，那是纳萨诺斯从未见过的存在。“当然。”红龙女王点了点头，“泰坦们认为我有能力担负重任，他们信任我。”
“所以你也信任生命？可惜，生命却给一些人开了个天大的玩笑。”纳萨诺斯仅存的手已经多年没有去触碰过身体上的霜之哀伤创口。“而且也不是所有人都选择愿意相信。你的某个同族一直在时空追杀我。企图消灭我改变已经不受控制的历史。”
生命的缚誓者意识到纳萨诺斯是在说诺兹多姆。最近时光之王经常消失，甚至有些例会也没有参加，他总是说自己已经看不到过去与未来了，他曾经清晰可见的一切都已经变得混沌不堪。
是这个人所造成的吗？阿莱克丝塔萨陷入两难，守护时间不是红龙的使命，但现在龙眠联军不再是各自为战，任何困难他们都一起面对，如果诺兹多姆真的因为这个凡人而困扰着，那自己是否应该帮他解决这个问题——纳萨诺斯·凋零者现在很虚弱。
生命缚誓者已经思虑良久，最后，她终于得出一个艰难的领悟：为了守护这个世界，任何巨大的代价都必须去承受。
“为了守护生命，有时候你不得不牺牲其他人……”
纳萨诺斯几乎洞穿了她的想法，一句话更是让红龙女王惊起寒意。她凝视着纳萨诺斯的眼睛，对方像是在说：快动手吧，我就在这儿。
心里那个荒唐的想法被阿莱克丝塔萨扼杀了，泰坦们所赋予的神圣职责不应该出现“牺牲”这个词汇。没有人是值得牺牲的，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我希望你能重新考虑我的建议，凋零者。”
一丝诧异浮现在纳萨诺斯的脸上，他很快掩饰了起来，“我的回答不会改变。你走吧，离开我的领地。”
生命缚誓者沉重地叹了口气。她的伤不知不觉间已经愈合。“我很遗憾你会这么说。”一头端庄威仪，全身布满晶红鳞甲的守护巨龙顷刻间出现在纳萨诺斯面前，她展开的双翼将纳萨诺斯全部的视线都遮挡住。当阿莱克丝塔萨再一次开口的时候，她已经化作了天边的一颗圆点。
“红龙军团感谢你的帮助。”
纳萨诺斯望着她渐行渐远，消失于乌云之中。这乌云漫无边际，所及之处将阿拉希完全包覆其中。
瓦格里缓缓降落在凋零者身边，基拉用疑惑的口吻问道：“我们一直在等你的信号，主人，但你……并没有下达命令。”
“已经无所谓了。”纳萨诺斯凝视着阿莱克丝塔萨消失的方向，“解决一个威胁的办法不是让威胁消失，而是让它变得不再是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