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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羡蜉蝣     星海仙冢txt下载     星海仙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六回(上)灵虚幻境超凡迷障 昆仑神

    第五十六回(上)灵虚幻境超凡迷障 昆仑神镜宇称不恒

    海潮时涨时落,海鸟悠闲啼鸣。

    石念远赤脚走在海边沙滩上,双脚交替陷进湿润沙地,触感软绵舒服,身后脚印不时因为海潮涨起而被淹没消失。

    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嶙峋礁石,头束方巾、身披青衫的身影正静立在礁石上方,负手望向石念远。

    待得石念远走近,温润如玉的青衫居高临下,声音醇厚柔和:“道友,许久不见,我在此等候道友多时了。”

    石念远仰视那袭青衫,脚下迈开步,一步一步凌空踏虚,来到湿润青衫跟前。

    上一次来到这处失落之海的记忆曾被若湖封印,后来得以解开时,石念远曾仔细回想此间细节。上一次到来,好似南柯迷梦,梦醒易忘,而这一次,天心意识在这里变得更加清晰灵敏。

    在夕怜山时与流风霜共同流落离焰灵族洞天,从伏羲琴器灵处得知十大创世圣器秘辛,而今再次见到这一袭温润青衫,石念远出声试探唤道:“轩辕?”

    轩辕微笑点了点头笑道:“你可以这么叫我。反正我的本名连自己都早已忘却,而每一任轩辕剑主,都可以轩辕称之。”

    “灵虚幻境?”石念远问道。

    “没错,我的灵虚幻境,正是这处失落之海。”轩辕答道。

    “你能跟我解释一下灵虚幻境到底是什么吗?说来我已经进入过……”顿了顿,石念远露出回忆神色,脑海中依次浮现出若湖那暮霭松涛的阁楼,流风霜那桃花盛放的凉亭,以及这处潮涨潮落的礁石,浅笑续道:“三处灵虚幻境。”

    “灵知境可感应天地游离灵力,尘微境凝结出灵力回路,凝元境灵力回路孕育元丹,而超凡境则天心顿开、超凡脱俗,自此,仙道修士可以凭虚御风、遨游太虚。”轩辕解释道:“气海丹田是为仙道修士根基所在,你应该已经发现,凝元境所孕育的元丹,将气海丹田包裹,自此,气海丹田内部如同另辟天地,自成世界。仙道修士超凡脱俗以后,就会或早或晚的接触到超凡迷障,而后,开始参悟法则之力,并以法则之力构筑自身的灵虚幻境。”

    石念远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关于超凡迷障之前的修行,烈阳山麓传道课程里都有讲述,而关于构筑灵虚幻境的修行则是石念远首次听闻。

    “能到灵虚幻境里来的,是天心意识的投影?”石念远抬起双手,看着如真似幻,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躯体出声问道。

    “准确来说,是灵识的投影。修士并不一定要达到超凡境,才能被扯入灵虚幻境,也并不是达到超凡境,就必定能进入灵虚幻境。重要的是……”轩辕手一挥,石念远的躯体表面显化出一层苍白火焰包裹,轩辕继续解释道:“法则。因为你掌握了直指生命法则本质的神通命炁之炎,所以,能够被动进入其余修士的灵虚幻境。当然,你也发现了,我总在你昏迷时将你的灵识攫入,这是因为修士任何一点自主意识的反抗,都会令灵识潜入灵虚幻境的进程中断。而你如今天心已诞,想要出去,并不困难。”

    明灭闪烁的阴阳爻在石念远周身显化,石念远的身形一阵扭曲模糊,而后再次凝实。

    石念远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顿了

    顿,石念远出声道:“相比起你,我更信任我家小狐狸。要不是在望北崖你自己跑到我的气海丹田中去时,我家小狐狸让我主动接纳你,我早就把你丢出去了。”石念远如同上一次到来一般坐到礁石上,望向笼罩无尽迷雾的远方:“你住在里边房租水电不交也就算了,还多次封禁我的灵力回路,说来,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算帐。”

    没有去纠结石念远话语里的晦涩措词,轩辕眉头凝了凝,将关注点集中在另外一处:“主动?”郑重的摇了摇头,轩辕续道:“作为轩辕剑器灵,我首次真正复苏,是在上一次将你攫进我的灵虚幻境之时。在那之前,我一直处在半沉寂半苏醒的懵懂状态,并不是我主动寄宿到你体内的。”

    石念远听罢不由一愣,细思极恐,脊背不由一阵发毛。

    轩辕同样露出凝重神情续道:“难道不是涂山氏族以无上神通将轩辕剑植入你的体内,并在我处在懵懂状态时就完成了同调契合?”

    石念远仔细回想望北崖断剑西来的细节,沉眉问道:“你所说的植入体内,同调契合什么的……具体需要怎么做?”

    轩辕依次伸出三根手指说明道:“其一,需要另外的创世圣器进行同调,至少两件;其二,掌握古神禁制,能布设古神法阵,辅助契合;其三,磅礴的古灵力。”

    石念远沉默回忆,思考斟酌。

    若湖的灵禁造诣极高,并且通晓古神语,掌握古神禁制,掌握古神法阵的可能性很大,而且当时嘲风泉眼发生异变,内部水墨世界灵禁失控,海量朱红古灵力暴虐翻涌,甚至从泉眼中泄漏至外界,令得覆雨大陆一方天地的灵力浓度都有整体提升,诸多凡夫俗子莫名开灵,诸多仙道修士修为被动提升。不过,若湖似乎并没有掌握什么创世圣器,当天,也是轩辕剑如同耀眼流星一般自主飞来,并且很可能是从嘲风泉眼内部逃逸飞出,最为关键重要的一点是,若湖当时静立在旁,分明什么都没有做,至少当时自己并没有感知到任何灵禁波动,更没有看到有朱红古灵力朝若湖汇集。如此说来……

    “既不是你自主寄宿,也不是若湖所为。这么说……另有其人……”石念远满脸不解,伸出手用力揉压太阳穴:“虽然我不知道成为创世圣器的宿主有什么好处,但是十大创世圣器毫无疑问是世间至宝。为什么会有人……并且是已经掌握有二件……甚至更多件创世圣器的人,将轩辕剑转赠于我……”

    轩辕摇了摇头道:“不知。不过,你与轩辕剑确实极为契合,命运丝线更与十大创世圣器紧密相连。”

    石念远扭头凝视向轩辕:“上次你将我的灵识攫进你的灵虚幻境,若湖知晓后,将我的那段记忆封印了。”石念远丹凤眸子眯起,沉声续问道:“那次,你是想在我心底种下什么念头?”

    轩辕眨了眨眼,半晌不语,一直与石念远平静对视,良久之后,才缓慢开口道:“并非想要种下什么念头,只是想帮助你道心通明。”

    “嘁……”石念远冷笑一声,不屑道:“道心通明?我自己的道心,混沌或通明都出于我,且由于我。若是有人强加干涉,那算个屁的道心通明?难道不是将我的道心扭曲偏向你的道心,然后符合你那一套标准之下的通明?”

    轩辕

    摇头郑重道:“你且细想,之前在风曲渡,你对武者动了杀念时,你可曾在乎过周遭那些凡夫俗子,是否考虑过他们是否会被你波及,遭受杀身横祸?”

    石念远瞳孔一缩,冷哼一声不屑道:“庇护天下、拯救苍生,那是你的道,而不是我的。我在乎的人,就是我的天下,我的苍生。”

    在石念远来还不及反应时,轩辕就已经一指点在了石念远的额头上。

    石念远脑海中浮现上一幅画面,那是在苍云郡潼河城桃李学塾,自己正在侃侃而谈:“生为而人,当有别于兽,若是一切事情都只会用爪牙去处理,谁的拳头硬,谁就有道理,与兽何异?苍茫宇宙何其广袤无垠,纵然是传说中的龙皇祖龙,对于无尽星海来说,还不是如蜉蝣之于天地,一粟之于沧海。如果仙道修到后头,就会变得只会用拳头去解决问题,怎配称之为仙?即使证道,无非是一头不死之兽。”

    轩辕收回手指,话语声依然醇厚柔和,却如同黄钟大吕般震响在石念远心底:“你曾经最不屑成为那长生孤兽,而今,你却正踏在通向长生不死兽的路上。因为你能够旋照启灵,因为你能够窃取天地呼吸,因为你可以夺取大道造化,因为你已经超凡脱俗,所以,你就开始下意识的看不起那些凡人了吗?”

    石念远目光呆滞,陷入沉思。

    轩辕也不急,沉默在旁,聆听海潮涨落。

    良久,石念远回过神来,哑然失笑。

    正当轩辕以为石念远会作起检讨时,石念远平静道:“只要我在乎的人不受到伤害,什么百姓疾苦、洪水滔天,关老子卵事?”

    轩辕听罢不由一愣,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一股玄奥的灵压就正好从石念远身上荡漾开,将轩辕将启话语堵在喉头。

    石念远一半不解好奇,一半有所预料的感慨道:“原来这就是超凡迷障……看上去还真是很难悟透的样子……”

    “超凡迷障并不是非要到达超凡境才能够碰触,其实,诸多凡俗大智先贤,远比仙道修士,要将超凡迷障看得更加通透。”轩辕浅笑续道:“之所以谓其超凡迷障,须得追溯到龙皇传法。覆雨大陆的仙道芸芸众生,大多受惠于龙皇传法,所踏仙道依循龙皇祖龙所立之道。在接触到无尽星海的长生孤兽以后,龙皇感念于仙凡阶级两极极端分化,会滋生本土长生孤兽,故而合九子之力,在覆雨大陆各处布设九子泉眼,封禁覆雨大陆灵力,并效法天遣劫雷,设立超凡迷障,将未能悟透超凡迷障的生灵挡在通黎境之下,降低覆雨大陆滋生长生孤兽的风险。”说话一向醇厚柔和的轩辕话语徒然冷寂,仿如九幽寒风,内蕴无尽仇恨:“那些侵掠天地、践踏文明、毁灭仙道的杂碎……”

    “超凡迷障……”石念远失笑出声:“确实一个容易接触却实难勘破的命题呢……我之为我吗……嗯?”

    石念远与轩辕同时若有所觉,已经在夕怜山有过一次相似经历的石念远不敢确定的自言自语道:“创世圣器不要钱的吗?”

    而轩辕不知为何,怔愣原地一动不动,如同泥塑木雕,甚至身形模糊扭曲,消散无踪。

    石念远丹凤眸子眨了眨,天心意识运转开来,主动从轩辕的灵虚幻境中离去。

    未完待续……

第四十九回(上)风雨桥上笙歌流转 鼓楼月

    第四十九回(上)风雨桥上笙歌流转 鼓楼月下大歌飞扬

    “所以,那个老村长是怎么说的?”流风雪依偎在石念远胸口,抬起螓首问道。

    回想起岑应的回答,石念远不由失笑道:“他说,我一看上去就是读过书的,读过书,就一定能说服张嘎。”

    流风雪不由一愕,怔然道:“这也算是理由?”

    石念远想了想,点了点头道:“鸣雷帝国立国以来,百废欣兴,不过,毕竟立国时间太短,教育普及程度还没有覆盖到那么偏僻的村庄来。”

    “那……明天你打算怎么说?”流风雪好奇问道。

    石念远手一摊:“小孩子嘛,威逼利诱一下就行,也没打算说什么,道理这种东西,人需要自己悟得才是自己的,不然任别人说烂了嘴,也不一定听得进去。岑应和老张想的,无非就是让张嘎跟着走一趟邮费,走了这一趟,再走不走下一趟,就看他自己了。”

    流风雪若有所思的凝起眉,听到石念远张了一个懒口,脸上一烫,柔声道:“困了么?睡觉吧?”

    石念远“嗯”了一声,将靠在床头的身体往下缩,依偎在怀里的流风雪顺势滑下去。

    见石念远真的脑袋往枕头一靠就闭上了眼睛,嘟起嘴很想把石念远揍一顿,强忍冲动,委屈巴巴的朝石念远靠了靠,嘀咕了一声什么。

    ……

    乡村春日的清晨在清脆鸟鸣声中醒来。

    乡村的清晨并不安静,有早起的农家舂碓咚咚作响,在山村,谁家的舂碓响得越早越大声,就证明这家人越勤劳干活越得劲儿,有早起的农家切剁猪菜,菜刀切在砧板上的声音可以随晨风传到很远,比起舂碓声,在乌冬古寨,剁得起猪菜就证明养得起猪,这可是村里的体面人家咯。大公鸡不想弱了自家威风,起伏相争着咯咯啼鸣。

    分明毫不安静,却显格外静谧安宁。

    石念远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连流风雪天还未破晓时就悄然起床出门都未发现。

    人在初醒时的迷糊时候,听到人说话总是格外清晰却不明其意。

    缓缓清醒过来,缓缓清醒过来,也不必沿伸出天心意识,石念远已经听出门外人声所属何人。

    乌冬古寨老村长岑应家门前大柳树下。

    流风雪在漫天星辰未暗前就悄然起床出门,练习剑术。出自凤鸣剑阁并非一往无前的霸剑,亦非粘滞缠绵的软剑,堂而皇之,中庸平和,有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之剑意,说来倒与烈阳山麓七长老云青子的水云剑法相近,又不似水云剑法那般飘渺难寻其迹。说得难听点,就是没有什么特别亮点。

    不过,凝元境修士施展剑术,已经足以令凡夫俗子眼花缭乱,震骇莫名。

    本来老张今天就是要赶早带着张嘎前来寻找岑应,让岑应说服张嘎跟其走上一趟邮路。农家孩子一向起得早,张嘎甚至不用老张将其从被窝里拽出来,就已早早起来在自家门前挖蚯蚓准备着去钓鱼,晨露沾湿了孩童衣襟脚裤,再经晨风一吹,还是颇凉的,无奈,父子之间的关系更冷。

    虽然关系不佳,但是毕竟是做崽的,张嘎内心深处还是挺害怕自己沉默寡言的父亲,不情不愿的跟着老张走向老村长岑应家。

    到牛棚前时,一沉苦脸撇嘴的张嘎眉开眼笑,一溜烟超过老张,到牛棚前一如既往的爬上圈板,想要跟岑应家老黄牛打招呼,忽然看到一颗硕大牛脑袋,吓了一跳,摸了摸老黄牛眉心毛旋,这才满意的继续赶路。

    张嘎一跨过粪沟,就看到前边柳树下正在舞剑的流风雪,情不自禁“哇”了一声,早听岑应说过一些豪情剑侠的江湖传说,一下就看入了迷。

    老张从后边跟上时,见到流风雪舞剑,愣了愣。因为曾经从军,老张能够看出流风雪并不是花招式,那少女一剑

    一招,投手投足间,破风声呼呼作响,力道与速度十足。

    经历过生死战场的老卒看得出流风雪是有真功夫的练家子,暗想自己就算在年轻时候,也没办法与那少女走过几招,不过,对那些剑招却不怎肯定,甚至觉得有些过于花哨,毕竟在战场上,士卒根本摆不开什么武学架式,都是尽一切可能,用一切手段诛杀敌手。

    见自家儿子看得入迷,不时惊呼高赞,手上还学着少女的样子胡乱挥动,老张勾起笑意,也不催促,由得张嘎安静旁观。

    见到岑应走出房门,老张远远点头致意,算是打过招呼,也不想以岑应昏花老眼到底有没有看到。

    岑应见到昨天那娇滴滴的少女将一把长剑舞得虎虎生风,潇洒飘逸,因为汗水鬓角湿黏,展现出少女青春活力,见到老张与张嘎两父子在远处静立,也不着急走过去。

    当石念远穿好衣服走出门时,就看到大柳树下,张嘎站在流风雪面前,仰起头眼冒金光,神色满是崇拜。

    见到石念远走出门,流风雪开心望来,小手挥动,汗水浸湿的刘海下,杏眼灿如星辰。

    石念远来到大柳树下时,流风雪伸出手按了按张嘎的小脑袋,邀功道:“一切搞定。”

    ……

    青山苍翠,羊肠幽径。

    老张背着盛装信件信物的大行囊走在最前,张嘎刻意与老张相隔数十步距离,远远吊在后边的石念远与旁边流风雪有说有笑。

    “雪儿,你跟那刺头小子说了什么?我原以为还会费上一番唇舌呢。”石念远笑道。

    流风雪挺了挺胸脯骄傲兮兮笑道:“说他跟他爹跑一趟邮路,我就教他一招剑式。”

    石念远一愣:“就这?”

    流风雪白了石念远一眼:“你出身武侯府,并且没有系统学过剑术,所习武技属于军中格杀技巧,所以对剑术不太了解也是正常。在九长九短十八般武器中,剑不与刀争那九短之首,反以短兵君子自称。在帝国江南道话本与江湖传说中,快意恩仇,纵情江湖的,一般都是剑客。加上在兵器可不便宜,不是普通百姓可以轻易拥有,所以,许多少年郎的梦想就是一人一剑一江湖,御剑逍遥天地间。”顿了顿,流风雪抚了抚腰间佩剑,娇笑续道:“许多江湖人甚至佩了一柄做工精细的木剑,就自诩剑客了,拥有一柄佩剑,能习上一两式剑招,可是十分值得自傲的事情呢。”

    石念远怔了怔,忽然觉得王虎赠送花费二十年方才铸出的天青剑时,自己那样的态度肯定会让那名铸剑师难过的吧?

    “江湖么……”石念远轻声呢喃:“说来都没有多少概念……”石念远扭头看向流风雪,大小姐的眼里是一种石大少爷尚且理解不了的憧憬向往。

    前方,老张养的狗“长毛”跑在最前,脖颈上铃铛叮呤作响,后边老张与张嘎一直保持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走在长毛后边老张前边的张嘎每次回头,都是远远看向更后方的石念远与流风雪,视线刻意掠过老张。

    流风雪笑道:“他们父子俩的关系,是不是有点儿像你和武侯大人?”

    石念远一愣,摇了摇头笑道:“不太一样,那个男人虽然一向不太爱跟我说话,不过我们之间的关系并不能算不好……”顿了顿,石念远脑海里浮现出一袭银甲的石勤连与那柄狰狞“血煞”,“噗”一声笑出声来续道:“跟你讲,我一出生就跟他不对眼。”

    “咦——”流风雪腔调悠长的婉转一声,不依道:“吹牛!一出生时的事儿谁记得住呀!”

    石念远报以恬然一笑。

    时已春深。

    树芽新绿,山花遍野。虫鸣阵阵,鸟啼处处。

    老张知晓跟在后方少年少女是内外兼修,有真功夫的练家子,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么金贵娇弱,很可能是真元深厚的武道

    武者,也就不再瞎操心这些山路能令少年少女感到为难。安安心心的背着大邮袋,一步一步踏出比常人更深的脚印。

    这一条邮路,老卒邮差与老狗“长毛”互为陪伴,一走就是十年,一路上哪株山茶今年花开得更艳了些,哪根竹笋几天前才刚冒出土,今天已经比两个人还高。老张都一清二楚。要不是因为今天有外人,说不得在人前寡言少语的老卒要一如既往的跟老狗“长毛”好好絮叨絮叨。

    不过……也不全是外人。

    老张看向前方故意与自己拉开一段距离的儿子,扯起嘴笑了笑。

    虽然还是不说话,不过,好歹走在同一条路上了,不是吗?

    父子连心,血浓于水。

    山里人的老子与崽子似乎都是这样的,不一定不和,却大多不会特别亲。内敛的老父不擅表达,倔强的崽子尚不理解。于是,也就没有多少交流,就心底最深处,就是想着彼此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老子,会在某一天突然苍老,而崽子,也会在某一天突然懂事。

    转过山坳,来到一处稍宽平台,一株大枫树洒下的阴凉中,摆放着几块光滑大石。老狗“长毛”熟门熟路的跳到一块大石上回身坐起,伸舌不停喘息,见老张还有一段倒长不短的距离,又跳下大石返身跑向老张。

    见张嘎仍然在大步朝前,老张先是嘴唇翕动三两下,而后才将话语喊出:“嘎子,在这歇会儿。”

    这是老张今天主动向张嘎说的第一句话。

    老卒邮差看得出来,闷头走在前头的自家崽子步子挺重,肩头耷拉,虽然极力收敛喘气声,可这样的逞强并不能逃过老卒邮差的眼睛。

    “哼!我又……又不累!呼……我可是……可是乌冬童子军的头儿!就这么点路,我……呼……怎么可能会累?”张嘎色厉内荏,看到老张放下邮袋大行囊,坐到阴凉下的石头上,从邮袋行囊旁取下挂在上边的水壶,饮下一口,不由咽了咽口水。

    老张喝得不多,倒不是说怕喝光了之后没得喝,虽然这一路山高路遥,不过并不缺水,好多处都可以接到甘凉山泉,就是赶多了路,知道渴时一下喝太多水,特别容易乏累。

    老嘎本不想离老张太近,奈何日上三竿,太阳**了起来,还是走进了枫树阴凉下,挑了一块离老张最远的石块,见老张将水倒到手上让“长毛”舔饮,心底更不是滋味起来——敢情老子还不如你那条老狗了?

    老张看向张嘎,把水壶朝张嘎递了过去,见到张嘎倒想接不愿接的为难倔强模样,憨笑几声,努力想找点话来讲:“狗皮不通,容易热得很,不像你,能出汗,就不会热得老火。”

    奈不住天热口渴,张嘎冷哼一声,一把夺过水壶,不忘吼道:“哪有拿崽跟狗比的!”说罢,赶紧往嘴里咕噜咕噜的大口灌水。

    “赶远路,渴了也不要喝太多水,过会儿容易累。”老张一边说,一边朝老狗“长毛”招了招手,长毛乖巧默契的跑到老张身前。

    老张将右腿抬上狗背,伸出手使力按揉小腿。见到石念远与流风雪走进树阴并排坐下,连忙取下身旁挂在邮袋大行囊另一侧的水壶想要递过,忽然想到自己刚揉了脚,不由羞赧,手伸到一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石念远笑了笑,举起手挥动时,手里已经多了一只水袋。

    石念远远望对坡,见山涧里有廖廖几户人家。以仙道修士的目力,轻松看清那几间吊脚木屋已经残破不堪,爬满藤蔓。

    老张见石念远目光所望,长呼出一口气叹道:“没有人住了,五六年前出了山,出了村子,就再也没有回来。”

    作者有话说:《星海仙冢》在网连载,恳望您尊重劳动成果,支持正版阅读,建议通过“纵|横|小|说|app”阅读本作。

第四十九回(中)风雨桥上笙歌流转 鼓楼月

    第四十九回(中)风雨桥上笙歌流转 鼓楼月下大歌飞扬

    流风雪将视线从远处残破木屋收回,出声不解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出去呢?走出大山,到更靠近城市的地方去扎根,去生活。”

    老张愣了愣,似乎连充当脚架的老土狗“长毛”都愣了愣,双双看向流风雪,老张很认真的思考了一番,嘴唇翕动,却说不出话来。

    反倒是石念远出声接茬道:“离不了根,山里人吃山里的,喝山里的,一辈一辈传承,习惯了依山而住,赖山而活,不说舍不得老屋基,舍不得魂儿,而且真离了故乡,重新在另一处扎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流风雪杏眼眨动,眸光转了转心念转过数轮,觉得这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不过见石念远说得认真,老张更是小鸡啄米一般不住点头,迷离呢喃道:“这样吗……”

    张嘎走到老张身边,小身板尝试提了提与自己差不多大的邮包行囊,使力使得脸上通红,这才抬离地面,出声说道:“你说过,邮差算是编在镇里的官儿,你到外村去,是不是都得夹道欢迎你?就像上次乌冬来了个年轻的戴乌纱帽的,连老村长都躬起老腰到村口欢迎他那样。”

    虽然依然不称呼,不过,自家崽子与自己说上那么长一句话也算是稀罕事了,老张喜上眉梢,眼角一翘。张嘎这才发现,自家老子脸上皱纹数量似乎与自个儿的个子一样,近几年来窜得很快。

    见自家崽子看着自己有些发怔,老张情不自禁伸出手在脸上抹了抹,张嘎冷哼一声,将视线转向别处。

    “那不一样。”老张一般揉腿一边笑:“老岑那是想为全村谋些福利,这才对那新上任的年轻文书点头哈腰,村里大伙儿是给老岑面子,这才自发去撑场子欢迎。我嘛……”老张将老寒腿从老土狗“长毛”身上提了一下,怜爱的拍了拍“长毛”的脑袋,再指了指鼓胀的邮包行囊,笑容里有苦涩,却也有骄傲,轻声续道:“就是把这些个儿念想给乡里乡亲们送去。”

    老张见张嘎听得挺认真用心,不由想要多说几句,指了指邮袋行囊上描红“邮”字,憨笑道:“我不怎么识字,做这份活儿可不算容易,好在每一封信每一份件儿上都有一个邮码,认得那个就行,到了村里,每个村的村长文书都会帮忙认信认件儿,告诉我哪封信哪个件儿是哪家的,一个村也就十来几十户,这一来二去,嘿……你还别说,我还认了不少字了。”

    老张说到这里,有些羞赧的抬头看了一眼石念远与流风雪,不知想到什么,有些顿滞的将头转向张嘎,意味深长的缓声道:“认字好啊……”

    休憩片刻,众人再次启程。

    依然是老狗“长毛”打头,不过,张嘎倒没有再奋力冲在次前,反而落于老张身后,刻意走在石念远与流风雪之间,山间小路越发狭窄难行,张嘎看着身材瘦弱的父亲背着硕大邮包行囊走在前方,不由心中酸涩。

    想起清晨时分流风雪在老村长家院里舞剑,扭头出声沉吟问道:“大姐姐……练武好……还是……认字好?”

    “小心!”流风雪先是提醒了一声,好在走惯山间小路的张

    嘎并没有绊到石头摔到,继而笑答道:“习武强身健体,认字博识强知,不过要说什么好嘛……”流风雪杏眼一弯,朝间边石念远看去一眼,甜笑道:“和爱的人在一起,最好。”

    张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想起乌冬古寨里的玩伴,见流风雪将目光投向山路里侧的一口锅盆大小的坑洞,解释道:“那是炭窑,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到处都有人烧炭,不过后来这些年,大人们都出去挣钱了,炭窑荒得久了,就都长起草来了。”

    “炭窑?”流风雪提高些许音量,石念远默契的顿足回身,解释道:“就是将木柴烧成黑炭的窑洞,冬日里,府上用的那些大块的钢炭,一般是用上好的麻梨木烧制而成的,而烧制过程中会伴生许多碎炭,农家冬日取暖一般都是用那一种,甚至舍不得用麻梨木炭,而是专门烧一窑杨梅木炭来用,相较之下,不太经烧,火烟还大,并且,用来烧制的杨梅木,肯定是那种生了多年,结果已经不再甘甜可口的老树。”

    流风雪一副受教模样点了点头,张嘎惊讶的看向石念远,不禁赞道:“大哥,你懂得好多……”

    石念远扼腕一笑,语调有些尴尬续道:“近些年来,苍云郡军工司出产机制炭,纵然没有麻梨炭那么经烧,可是价格格外低廉,在商队贸易带动下,打压了苍云周边数郡的木炭市场,,所以,许多炭窑都荒废了。”

    张嘎用力点点头道:“是啊是啊,他们太坏了。现在到了冬天,娘烧了炭拿到镇里集市,都很难卖掉了!哼……奸诈的苍云人……”

    听到张嘎的抱怨,流风雪好笑的看着石念远,石念远却浅淡的笑道:“新事物必将代替旧事物,降低成本,提高产量,永远是市场商家的基本追求。这些年来,苍云郡的确改变了不少市场的游戏规则,不过同样的,创造出诸多就业岗位,其中利弊,自然是各有说法,不过从市场数据来看,是益于州郡长久良好发展的。”

    这些话,张嘎自然是一知半解,只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却不知从何反驳,无奈嘟起嘴继续赶路。

    沿山路一直向下,过得不久,流风雪就听到山脚传来潺潺水声,伴随流水哗啦,一阵笙乐传来,而另一种乐声,流风雪居然听不出来是什么乐器发出,继而,再是一曲高低婉转的山歌飘近。

    大小姐纵然喜剑,向往快意恩仇的江湖,可毕竟是旭阑郡大郡主,自幼接受的琴棋书画教育当然不会少,常见乐器不说都会吹会弹样样精通,至少闻听品评不算难事,快步踏前两步,扯了扯石念远的衣袖,习惯性的将求助目光投去。

    石念远听着远方乐曲歌声,看着流风雪一副竖起耳朵认真聆听的模样,笑道:“木叶。”顿了顿,扯了一个笑容出来:“芦笙你应该是知道的,是分布在帝国西南数郡的苗族乐器,而苗族除去芦笙芒筒这些特色乐器外,还有一绝,就是可以用木叶吹出婉转悠扬的曲调来……”顿了顿,完全展颜笑起:“李书图以前蛮喜欢吹的。”

    流风雪知道,石念远时常想念那个陪伴着他长大的瘸腿大管家,也知道,石念远提起李书图,也只是因为心中思念,并不是需要什么安慰。

    流风

    雪深看一眼少年人好看的丹凤眸子,随手从旁边摘下一片树叶,放到唇上用力一吹,气息鼓荡起树叶,发出像极了屁声的“噗”响,张嘎想笑,却又想起流风雪简直就是一头人形凶兽,担心小命不保,两手一齐捂住嘴,脸色由红转青。石念远却是看得痴了,不知想到了什么,倒是让自己先难为情得面红耳赤的流风雪有些错愕。想到关键处,流风雪撒娇似的朝前一跃,扑到石念远背上。

    在石念远回过神来时,撒娇道:“累了,要背一会儿。”

    石念远自然而然的用双手托住流风雪,为了让流风雪更舒服些,手自然是托住了其臂部,还没来得及说话,反倒是张嘎咧角拉眼皮,摆出一个鬼脸,怪腔怪调的喊了一声:“羞羞羞不要脸!”而后一溜烟朝前跑去。

    在最前方开路的老狗“长毛”仿佛应喝山歌一般,又是嗷呜嗷呜,又是汪汪吼吼。未料,山脚下传来的歌声当真一顿,既而传来一阵雀跃欢呼声。

    以石念远与流风雪的耳力,可以轻松分辨出下方的人数与性别,甚至连夹杂在欢呼声中的话语都可以甄辨出来。

    流风雪能清楚听到,却听之不懂。想到石念远连西域语都会说,搂在石念远脖颈上的手臂紧了紧,嘴唇朝石念远耳朵贴近了些,好奇问道:“他们在说什么?”

    未料,石念远尴尬答道:“我也听不懂……”

    山川秀丽,且赏且走。

    翻过山坳,视野开拓起来。

    一条溪河不算宽阔,却因落差不小而致水流较为湍急。

    山路到这里终于算是宽阔好走了一些。沿山路往下,走过一段对于老张来说格外难走的下坡,很快到了河边。

    河道两旁河床并不平坦,多是嶙峋大石,暮春时节,汛期已至,不过,看河堤内沿的青苔与水渍,已算湍急的河水却还没到这条溪河的峰水位。

    一道小桥横架溪河两岸,基脚深插岩缝之间,分明是一座危桥,桥上却偏偏还盖起木制亭阁,分明狭窄的桥面,在两侧护栏内还非要添置上供休憩用的美人靠,一群身穿腊染服饰,上绣图腾花纹的男女在桥上载歌载舞,木桥的吱呀呻吟声分明没有被笙乐与山歌盖过,老少均有的桥上众人却置若罔闻,吹笙的吹笙,跳舞的跳舞,听到老土狗“长毛”的叫声越来越近,一个个仰目伸脖,当见到“长毛”从对坡奔来,歌声唱得愈发婉转,音调至高处,原以为会继续拔高,却徒然滑下,滑至低处,以为会就此休止,却又骤然拔高,恍惚如同飞天遁地。

    奇妙的歌声未经雕琢,在质朴的嗓音歌唱下,就像溪河边的嶙峋大石一般,浑然天成。

    本就是撒娇亲近,流风雪早已从石念远背上下来。耳里响着伴着哗啦流水与婉转笙乐木叶声的歌曲,不由听得有些痴。这原生态的乐曲带来的,是天然去雕饰的感动。

    “飞歌……”石念远一脸享受表情,轻笑着柔声解释道:“是属于苗族的音乐。”

    作者有话说:作者有话说:《星海仙冢》在网连载,恳望您尊重劳动成果,支持正版阅读,建议通过“纵|横|小|说|app”阅读本作。七月好呀!

第四十九回(下)风雨桥上笙歌流转 鼓楼月

    第四十九回(下)风雨桥上笙歌流转 鼓楼月下大歌飞扬

    “沙溪郡是帝国境内最大的苗族侗族聚居地,风雨桥和吊脚楼是最别具一格民族特色建筑……”石念远一边向流风雪讲解,一边已到来到风雨桥头。

    那几名苗家少年少女正与老张的老狗“长毛”嬉闹,正带着“长毛”到河边去饮水。

    老张难得主动朝石念远开口出声道:“虽然都是住在山里,可是也有不同,与我们乌冬村的年轻人都想要走出大山不同,他们是最古老的黑苗,安于故土,不过,每年都会安排一些年轻人到外面去走走看看,给他们的信,都是那些在外游走的族人寄来的。”

    张嘎正好奇的看着一众苗家老少的衣着打扮,所携乐器。其中一个衣着明显要繁冗正式得多的青年走近,以口音奇特的鸣雷帝国语笑着朝老张说道:“终于把你盼来了。”

    老张擦了擦汗,将背上邮包行囊放到地上歇歇力,憨笑道:“来了。”

    见到张嘎几番欲言又止,这一对关系不太和谐的父子,也不知是不是终究血浓于水,老张仿佛看出了张嘎在想什么。

    这一群黑苗朋友自然不会每次都专程来这里等候自己,更枉论今天这样明显正式的迎接,看着青年身上盛装,老张脸上爬上丝缕疑问道:“你们今天这是……”

    青年低头看了一眼盛装,眼睛眯着开心笑起:“从前天开始,连续七天,是我们苗家十三年一度的鼓藏节,长老说,你是我们苗家的朋友,是帮我们联系在外族人的恩人,一定要挑在你来的一天开始盛典!我们等了两天,今天可算是把你等来了!快走吧!”

    青年说罢,一把将地上的邮包行囊扛到肩上,想要帮老张扛上村寨里去。

    老张却是急了,连说话声都大了不少:“别!放下!快放下!”

    那青年一愣,看向老张眨了眨眼,很快反应过来,笑道:“放心吧,我力气大着呢,况且就这几步路,一定不会弄丢弄坏的。”

    老张一边笑,一边不容质疑的接过邮包扛到肩头:“不行,一定要我自己背着,才安心。”

    青年大笑几声,也不再纠结,以苗语吆喝了一声,再起头唱了一句歌,一众苗族老少在风雨桥排成两列,芦笙吹奏起了欢快的乐曲,未吹笙的唱起古老的歌谣。

    青年扭头看向老张,高兴大笑道:“欢迎我们的恩人,请恩人……”青年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石念远与流风雪,再扭头看了眼满脸好奇的张嘎。这条邮路,可一直都是老张一个人在跑,不过,热情好客的性格让青年并没有想太多,老张没主动说起,也没有多问,续道:“到我们的村子去参加鼓藏节盛典!”

    山路蜿蜒向上,热爱歌舞的苗家人就没让笙歌止歇过,一路载歌徐行。感受到这番热情,连老狗“长毛”都跑得欢了许多,不时吠叫附和。

    青年口中的“几步路”,足足走了一个半时辰。

    直到暮色四合时,石念远才远远看到张灯结彩、篝火处处的苗族村落。

    同行的苗族老少唱了一路,非旦没有偃旗息鼓的意思,反而因为即将回到村寨的兴奋令歌声愈发中气十足,想来是歌声里传达出了意思,热闹的村寨先是忽然一静,继而发出震天欢呼声响,一条青石板路从寨门处沿伸而出,村寨族人鱼贯而出,朝这一方挥手吆喝,更逐渐在有人带头下对起歌来。

    眼见这一副热闹景象,石念远怔了怔,回忆起水月洞天瞳狐妖族孤天祭,抚了抚眉心已经不再消失的血契魂印朱红印记。

    由于石念远并不掩饰,流风雪见到之后,轻声问道:“想若湖了?”

    石念远微笑点了点头,指了

    指脑袋:“头上轻乎乎的,总觉得缺点什么。”

    流风雪“噗嗤”一笑,话语难掩醋意,却无反感:“多想想我!”杏眼一转,沉吟续道:“我们要去玄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

    石念远笑了笑道:“等她养好了伤,估计会循着找来的。”

    流风雪一怔,翘起嘴扭过头闷哼一声,不过,很快把头扭回来傲娇道:“谁怕谁呀?”

    石念远歪起头,不说话,丹凤眸子眨巴了两下。

    “远方的客人,你们来得正是时候!”走在前方的青年顿足转身,看向石念远与流风雪,伸手遥指村落:“鼓藏,是我们苗家人最盛大的节日了,十三年才轮一次呢!”

    石念远微笑点头应声道:“我了解过一些,苗族崇拜蝴蝶图腾。”石念远遥望村寨里连绵枫树林,视线最终落到村落中央最高的那一株枫树上,悠然续道:“故老传说,蝴蝶妈妈自枫树里孕育而出,诞生下十二子嗣庇佑苗族,在苗族文化里,十二年即为一次轮回,蝴蝶妈妈的十二子嗣分别轮守一年,故生十二生肖的说法,每轮转过,就会举行一次盛大的典礼,苗族人会用枫树做成木鼓,用以祭祀祈祷,歌唱神枫树与蝴蝶妈妈,即为鼓藏。”

    青年眼睛一亮,石念远说的并不算全对,不过,看石念远穿着打扮,显然是“山外人”而不是“山里人”,山外人能对苗族文化有那么深的了解,已然十分不易,使劲的点着头,眼睛笑眯,嘴角笑弯。

    苗家人热情好客,许多吟游诗人、负笈学子、江湖剑客路过村落时,都会热情接待,那些人可完全不了解苗族文化。

    山里人胸怀里少有恭维与奉承的话语,青年很高兴,却没有表达什么,开心的重新跟上歌声,欢快续唱。

    寨门外,已经有苗家人手持火把进行照明,一群苗家莺燕身穿挂满银饰的盛装,手持偌大酒海与盛酒牛角,米酒的香味四散弥漫,两个总角孩童端了一根青竹杆将寨门拦住,起头唱起了迎客敬酒的苗歌,两三句后,苗家姑娘汇进合唱,其余众人也逐渐附和起来,女声高亢,男声低沉,苗家姑娘开始跳起舞来,能歌善舞的苗家人,合唱歌声里的热情仿佛比酒香还要浓郁。

    与石念远众人同行的苗家老少从左右走过,汇进大部队里再返过身来,一张张面孔质朴而鲜活。

    扛着邮包行囊的老张站在石念远与流风雪中间,石念远微笑着拉起流风雪后退一步,将老张让出,老张憨笑道:“这是苗家的拦门酒,热情好客的苗家人,从来都不小气自家的吃喝,这是拦门酒,是欢迎客人进寨的礼性。”

    受到气氛影响,再加上火把火光映照,老张脸上就有些泛红,看了一眼寨门外苗家姑娘端着的酒海与牛角,扭头看向石念远与流风雪,意味深长的“嘿嘿”笑起:“拦门酒可是一定要喝的。”说罢再看向边上张嘎:“你平日里不是背着我和你妈偷酒喝吗?今天可以正大光明的喝上一口了。”

    张嘎一怔,瞪了老张一眼,再难为情的撇过头去。

    老张不在意的向上抽了抽邮包,走近寨门。一左一右拿着青竹的一对总角孩童用稚嫩的嗓音唱着敬酒歌,默契的将青竹朝前一推一推,轻轻推攘在老张身上。

    那群苗家姑娘朝老张围来,手有大口单嘴的酒海里,稍显粘稠的米酒一下一下晃动,映照火光。为首的拦门苗家姑娘以一声悠扬高亢的歌声做引,再起一首新歌,周围的姑娘们默契的站成左右两排,一排各三人,靠中间站的半蹲下去,站在稍两旁的则保持站直,手中酒海以嘴连口,一只连通一只,酒水呈涓涓细流汇至身在中央的为首敬酒姑娘手中牛角里,敬酒姑娘将牛角朝站在下一阶青石板上的老张口里送去,老

    张微躬起身迎合牛角位置,畅快的咕噜咕噜喝下好大几口。

    这样的喝法,自然有不少酒水从牛角口与嘴边漏出,不过却无人在意。

    石念远笑看这副场景,朝流风雪解释道:“高山流水,饱含苗族人诚意的敬酒方式,刚才老张那副贱兮兮的表情,其实是想看我们出糗。”石念远一边笑,一边伸出手朝前一指续道:“这样子敬酒法,自然会漏出好多来,人一般都会下意识的伸手去扶牛角,或是为了少漏掉一些不至于太过浪费,或是喝不下那么多酒,想要将那半倾的牛角扶正,实则,按照苗族人的礼仪,在以高山流水敬酒时,手只要碰到了牛角,甚至下意识去接那两个孩子推攘在身上的青竹,那可不能放过你,牛角里的酒呀,就一滴不能剩下咯。”

    流风雪看着那六个比自己的脸还要大的酒海还在不断以涓流将酒水汇进牛角,小嘴微张,惊讶不已,怔然呢喃道:“那么多……能喝得下吗……不会直接醉倒下吗……”

    石念远哈哈一笑道:“米酒度数不算高,并且口感甘甜,掏空的牛角酒容上大下小,其实也装不满一斤,算上高山流水这种不断倒酒的玩法,碰了牛角,一斤肯定是少不了,当时也不会醉,米酒呀,厉害在后劲儿……”

    石念远还在说话,老张已经面红耳赤的停了下来,在敬酒姑娘继续敬酒下,质朴汉子难得的强汉,愣是没有再去管洒在衣服上或洒到地上的米酒。一边说着感谢,一边舒服的打了一个酒嗝,一边还在那两个总角孩童打开青竹时走进寨门,回过头来笑看向石念远、流风雪与自家崽子。

    石念远还在与流风雪谈笑,两个苗家姑娘已经迎了过来,一人拉起石念远,一人挽起流风雪就朝前边寨门走去。感受到苗家人的热情,看了一眼老张不怀好意的眼神与敬酒姑娘们酝酿奸计的模样,石念远笑了笑,在为首的敬酒姑娘将牛角递进时,直接伸手接过。

    在石念远的手碰到牛角的瞬间,一众苗家人发出雀跃欢呼。

    老张则一副作壁上观的架式,将邮包行囊放到脚边,环抱起双手准备看好戏。

    流风雪歪起头,杏眼眨动,看着石念远大口大口的将米酒饮进,心里在想,他今天很想念一个瘸子。

    甘甜的米酒并不辛辣,苗族人酿酒的手法说好听些就是复古,说难听些就是粗糙,很容易在蒸馏时染上糊味,发酵用的酒曲沉淀,还有着许多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掉进酒里的糯米。

    总而言之,对石大少爷而言,这米酒真是劣到不行。不过,石念远只觉得很米酒香甜,气氛正好,歌声够味。

    为首的敬酒姑娘正要向石念远说明,碰到牛角,可必须要喝完牛角里的米酒才行,不过,石念远已经自觉的仰起头,抬高牛角的同时,有意无意的让左右两只海嘴的长嘴滑开,不再倒进。

    一口气饮尽米酒,还不怎从嘴角漏出,敬酒的苗家姑娘们发出欢呼,围观的苗族人同样鼓起了掌,石念远笑了笑,看向两个总角孩童,其中那个男童说了一句什么,开心的将石念远放进了寨门。

    老张出身行伍,曾是老卒,见石念远饮酒的气魄,情不自禁伸出拇指赞了一句,而后解释道:“那个孩子说的是谢谢。”

    石念远愣了一下,不太理解。

    “苗家人真的特别热情好客,你喝了他们的酒,吃了他们的肉,他们不旦不会心疼,反而会开心,你吃得越多,喝得越多,他们就会越高兴。”老张解释道。

    石念远丹凤眸子眨了眨,悠然呢喃道:“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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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续)风雨桥上笙歌流转 鼓楼月

    第四十九回(续)风雨桥上笙歌流转 鼓楼月下大歌飞扬

    流风雪在看到苗族人不管向谁敬酒都是用同一个牛角酒容,眉头不由皱了皱。

    在敬酒姑娘将牛角端近时,心念一动,灵力如臂使指,在牛角内壁与口沿转过一圈,涤荡秽渍。

    由于方才听过石念远的解释,流风女侠不擅饮酒,也不明白石念远为什么会喜欢喝酒这种东西。总之,浅嗫小口意思意思后,也就连忙将嘴离开牛角,酒水泼洒出来,从雪颈处流了下去。

    想来因为流风雪是女孩,苗家敬酒姑娘们并没有格外为难,见流风雪只小喝一口,也就微笑将其放行,那两个总角孩童打开青竹拦杆时,为首的敬酒姑娘正一边说话,一边向流风雪递了一张蜡染丝绢。

    从雪颈流进衣服里的米酒早已被流风雪以灵力蒸干,加上随身丝绢可都是姑娘家的贴身物,流风雪摆手婉拒了苗家姑娘的好意,先前一起从风雨桥归来的那青年解释道:“姑娘,她说,不用客气,你很漂亮,这个是她送给你的。”

    蜡染在鸣雷帝国并不是多么常见的手艺,流风雪倒是挺喜欢这张丝绢,不过,已经逐渐习惯将决定交给少年的少女下意识的抬眼看向石念远,石念远失笑出声,目光柔和的看向流风雪,点了点头。

    “谢谢!”流风雪开心笑着接过丝绢,想了想,在敬酒姑娘略显惊讶的眼神中翻手取出一对耳钉道:“没有新的了……这个我戴过,不过,就一次!希望你不要嫌弃。”

    这名敬酒姑娘应该并不会说鸣雷帝国通用语,看着做工精细的金玉耳钉眼露惊喜。苗族饰物几乎全部是以银制成,故而,敬酒姑娘对这一对以玉镶金的耳钉感觉煞是新奇喜爱,猜到可能是这名漂亮的少女想要送给自己当做回礼,却不甚确定,不约而同的与流风雪一齐将求助目光投向了那青年男子。

    在青年男子一番解释下,二女学着对方的语言互道着感谢。

    流风雪走到石念远身边时,石念远微笑打趣道:“说来流风女侠毕竟还是旭阑郡大郡主,出手可是相当阔绰大方。啧……不难看出以后必然是很能败家的……”

    流风雪杏眼一鼓,一脸不满的娇嗔了石念远一眼,不过,语气却盈满甜蜜笑意,低声咕哝道:“没关系,你钱多,养得起。”

    联想起初遇场景,石念远满脸肉疼的摇头叹息,惹得流风雪一阵不依的粉拳呼上胸口。

    至于张嘎,虽然平日里确实偷过酒喝,不过止于浅尝即止,也并不觉得酒有甚好喝,摆出拦门酒阵仗的敬酒姑娘连流风雪都不强行敬喝,枉论张嘎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了。

    村寨里房屋都是吊脚木楼,沙溪郡多雨,故而,房顶倾角很大,且少有瓦片铺就,多是以松木皮层叠铺设,苔痕深厚。房屋随意错落,零星散布,并没有什么章法,反而是有不少以碎石块垒成的奇怪图腾石柱石桩仿佛暗合数理。

    石念远好奇的将目光投在图腾石柱上多看了几眼,柱身上有许多染画,并不是多么高明的绘染手法,一些褪色严重,一些明显是最近最行过修复重绘,画作主题大多是围绕神枫树与蝴蝶妈妈的传说,线条勾勒简单,颜色搭配单调,不过,与整座桥港苗寨所具的风味一般,别具一格,自生风情。

    图腾石柱顶端如同人脸,可是,脸部五官都进行了夸张与扭曲,让石念远想起野史书中所提过的夜郎古国来。

    当然,这些都不是石念远好奇的真正原因。

    每一座图腾石柱都透发出微弱隐约的妖元,若不是石念远本身具有

    翼蝶妖族血脉,更已开天心意识,肯定还不能捕捉到这缕细节。

    天心意识朝四面八方沿伸而出,笼罩向图腾石柱,在接触到时,感知到隐藏在图腾石柱内的脆弱禁制。同时,还感知一道语意不明的混沌意念。

    想了想,石念远没有继续细察,收回天心意识。

    前方,众人簇拥着老张走向村寨中央。

    枝繁叶茂的大枫树下,是一座圆形开阔广场,泥地上坠满细小鹅卵石,铺就一圈一圈的简单纹路,大枫树下,广场边缘,两座木制鼓楼如同雨后春笋,节节拔起,广场正中燃有一堆巨大篝火,篝火旁还有一架枫木大鼓。

    许多族人在广场上吹笙奏筒,载歌载舞。

    十来来,老张每次来到桥港苗寨,都会在这里借住一宿,分送信件后隔日继续出发,热情好客的苗家人从来都乐意接待孤独的老卒邮差,苗族的文化,老张也接触了不少,甚至还学会了许多常用苗语。

    十年邮差生涯,总有赶在年节时分来到桥港苗寨的时候,不过,十三年一度的鼓藏节,老张也是第一次见识,苗寨里的族人不论男女老少,都穿上了最华丽的盛装,村寨布置得欢快喜庆,一路行来,见到不少挂在木架木马,甚至放在倒扣起打米用的谷桶上的新宰牛猪。

    石头堆筑的土灶上,大黑锅、小鼎罐,都升腾出水雾,弥散开香气。

    来到广场,一起同来的那名青年来到木架上,拔出插在架上牛腿上的苗(和谐)刀,割下一块鲜红生牛肉,蘸了蘸放在地上用木盆盛装的辣酱,递向老张。

    牛肉本就有生咽的吃法,身为老卒,更没顾忌与讲究,老张笑着伸出一手接过生牛肉就往嘴里塞。

    牛肉筋道,生牛肉更是如此,没点好牙口可享受不来这美食。

    那青年已经知道张嘎是老张儿子,继续一边割起牛肉,一边看向张嘎,石念远与流风雪所在方向。

    张嘎与流风雪同时面露难色的摇了摇头,不约而同的后退一步。

    石念远一边笑,一边接近青年的馈赠,方咬下一口,青年就从边上族人手里接过酒水递了过来。

    石念远学着方才知道的“谢谢”的苗族说了一声,引来围观族人一阵乍觉有趣的欢笑。

    鼓藏节的祭祀盛典很隆重。

    至少在桥港苗寨无一缺席的苗家人眼里是这样的。

    枫树下,鼓楼旁。

    男女老少排站成阵,唱起了苗族最为古老的颂歌。

    原生态的唱腔,别具一格的转调,交相应和的不同声部,带来直击心灵的感动。

    歌唱的与围观的人数相近。

    石念远与流风雪坐在饿卵石广场边缘,无声依偎。

    而那一对关系冷冽的父子,今天说了格外多的话。

    邮包行囊一直被老张放在身旁,不时伸过手去摸了摸,拍一拍,确认就在那里。

    苗家人路过时,几乎都会与老张或是点头或是挥手的打过招呼,不少人都会往邮包行囊上看一眼。

    十年孤独的邮差生涯,老张的脾性早已被苗家人了解,知道那邮包行囊里有寄给自己的信件的,也都没有主动去向老张讨要。

    老张说,喝了酒,甭管喝多喝少,脑袋都是不灵光的,脑袋不灵光的时候,可不能分发信件,一件都不能错,一件都不能丢,一件都不能少。

    老张还说,他从军伍里退了出来以后,当了十年邮差,为别人不知道送了多少信件,自己却独独收到过一封。

    张嘎等了许久,都没见老张继续

    说下去。

    老张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喝着酒,偶尔割下一块牛肉,亦或拿起一些奇异的糖糕点心丢进嘴里。不知道是不是点心实在好吃,老张嘴角含笑,不知道是不是那蘸酱太辣,老张目含水光。

    张嘎实在是被吊得难受不已,不满的唤了一张自家父亲:“老张,到底是谁给你寄的信?”

    “你娘。”老张回答。

    这答案并没有让张嘎感到满意,张嘎知道老张混过行伍,脑补了不少峥嵘岁月,铁马冰河。不料,却是一个方才没有想到,如今听得老张一说,却觉得实在是简单至极的答案。

    张嘎不屑的“嘁”了一声。

    老张也不在意,憨笑道:“你娘那封信,并不是在我当邮差时寄给我的,而是我在军营时收到的。我会走这十年邮路,与这封信的干系应该不小……”老张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张嘎知道是娘亲寄的后,本来就没了多少兴趣聆听,目光被鼓楼下的傩戏吸引,古怪的图腾面具,奇异的戏曲唱腔,奇诡的喷火异术,惹得半大不小的孩童不时大声喝彩。

    石念远扭头瞥了一眼,看到邮差老卒抱住邮包行囊打起了盹儿,展颜笑了笑,来头没脑说了一句:“蜀军。”

    流风雪正颇有兴趣的看着场中一名苗家“鬼师”踏上横插在圆木两侧的“刀山”,走过燃烧着火红木炭的长槽“火海”,听到石念远的声音,一愣歪头道:“什么蜀军?”杏眼眨了眨,想了想,续问道:“蜀岭郡的军队?”

    石念远摇了摇头:“春秋,蜀军。”

    已经回过神来的流风雪回忆曾读史书,望向老张,忽然杏眼圆睁,不可思议道:“蜀军……他的年纪……”

    石念远点了点头道:“就是那一支下到总角,上到耄耋,全民皆兵的铁血悍旅。”

    “念远,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流风雪问道。

    石念远看着老张紧抱住邮包行囊的双手,纵是半梦半醒的状态,纵已离开军旅多年,可是抱住邮包行囊的手臂上竟然青筋暴起,真不知道为什么人在睡梦中还会使出那么大的力气。

    石念远扣出地上一枚鹅卵石,曲手朝邮包行囊一弹,在鹅卵石触到邮包行囊的一瞬间,老张猛然睁眼,眼中乍现一道冷冽寒光。

    捕捉那道一闪而逝的目光,再看着那道目光盈上不解,最后化作一缕怅然若失与遥相回忆的复杂。石念远丹凤眸子眨了眨,声音夹带上毫不掩饰的尊敬:“他说的鸣雷帝国语里,有极难发现的蜀国口音。此外,从他的行为举止透露出的气质,半蒙半猜。”

    流风雪觉得石念远忽然说起这个话题,应该是意有所指,不过,石念远已经将目光投向场中傩戏,不再言语,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得来半截枫树枝,无意识的在面前画起圈圈。

    杏目含情,少女将身子朝少年依偎过去了些。

    少年歪过头,蹭了蹭少女靠到自己肩膀来的灿金长发。

    阴阳爻以流风雪感知不到的方式无声明灭,地上凌乱的图形,映射到识海的空间直角坐标系里,那是一幅粗略的地图,地图上的线条不断变化,逐渐变作如今的鸣雷帝国地理图志。

    石念远手里的枫树枝突然折断,流风雪笑道:“在胡乱画些什么呢?”

    识海中,帝国玄阳的位置被戳下一个大洞,石念远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什么。”

    作者有话说:《星海仙冢》在网连载,恳望您尊重劳动成果,支持正版阅读,建议通过“纵|横|小|说|app”阅读本作。

第五十回(上)图腾魂灵夜半低语 织网恶魔

    第五十回(上)图腾魂灵夜半低语 织网恶魔幻化成蝶

    自从觉醒翼蝶妖族血脉,体内灵力回路里开始流淌妖元,石念远经常觉得妖元十分好用。比如,灵力妖元自主运转,溢散灵压里夹带妖气,令得蚊虫产生敬畏,效果比武侯府直司六司里的粮草司倒腾出来的驱蚊熏香好上太多,产生自妖兽血脉本能的压制让蚊虫连振翅靠近都不敢。

    石念远一袭月白风衣,走到窗边,左眼紧闭,以右眼朝外看去,以木条交错成方形栅格,再糊以窗纸的窗户透光性并不好,不过遮挡不住石念远那一只诡异右眼的视线。

    星朗月黯,双月躲在云层后,羞涩的不愿露出脸颊来。

    天心意识蔓延开去,仔细聆听起肉眼凡胎听不到的轻语。

    那轻语声所使用的语言,石念远并不陌生,天心意识以极度高明的计算力让石念远近乎直觉般确认这门语言与瞳狐妖族水月洞天进口石碑一致,若湖曾说过,那是古神语。

    那道正在低语的灵体给石念远的感觉也不陌生,在木子涛的家乡苍云郡潼河县桃源村大山里,石念远从那一枚被村民称作“山神”的石头上曾感受到过。

    “神祈……”石念远呢喃一声,回头看了一眼熟睡在床上的流风雪,暮春的天气凉爽舒适,大小姐的睡姿向来谈不上大家闺秀,**将薄被夹在中间,靠了一个枕头,一只手环抱另一个枕头,另外一只手大喇喇摆在一旁,睡梦中,摆在一旁的手左右摸了摸,触碰到被单后用力扯了扯,继而环抱上去。不知道正在作何感受的大小姐满意的勾起嘴角,嘴里砸巴两下,琼鼻抽了抽,满意的继续打起小声呼噜。

    石念远笑了笑,走回床边,伸出手将披散到流风雪脸上的几楼金发捋了捋,继而身形一闪,消失在房间之中。

    乌冬苗寨大枫树下,石念远环视起图腾柱桩,在天心意识感知下,一缕缕妖元在图腾柱桩之间流转,溢散出来的妖气并不纯粹,说来倒与石念远灵力回路里差不多,灵力与妖元混杂流转。

    低语声大了不少,虽然听不懂那低语声的意思,不过,直接响在识海深处的声音,在低语古神语的同时,同样传达出情愫。

    石念远丹凤眸子眨了眨,尝试着以天心意识将妖族统一语传达而出:“神祈?”

    不停低语的灵体明显愣了愣,不停低语的古神语传达出好奇。

    石念远抚额一叹,想到首次到水月洞天见到茯苓时,茯苓的天心意识将妖族统一语传达到自己识海之中,自己可以本能一般的理解,感慨不已。

    四散的图腾柱桩溢散出星点灵光,灵光荧明,朝大枫树方向汇聚,大枫树正下方,两座鼓楼之间,一道灵体显化出身形来。

    “蜘……蜘蛛?”石念远愣然自语。

    灵体朦胧,其形不定,与桃源村山神相似。到如今为止,石念远见过最为凝实,甚至可以说几成实质的灵体就是西渊葬情宫螭吻泉眼里的梦貘。蜘蛛灵体灵力流转间,隐约勾勒出一头半人高的蜘蛛模样,蜘蛛灵体并非站立地面,而是飘浮半空,仿佛扒在一张不可见的蛛网上。

    “灵体的凝实程度成仙道境界应该是成正相关的。”石念远微笑着朝前走了两步。

    蜘蛛灵体显然对石念远表达出极大交流**,不过,石念远这两步一走,蜘蛛灵体随之朝后飘退三尺,同样表露出戒备。

    感知着蜘蛛灵体溢散的妖气,石念远想了想,体内灵力妖元运转加速,仙道修士平日里下意识压制的灵压妖气主动释放溢散。血管之中,翼蝶妖血逐渐灼热,眉心处血契魂印灼灼发亮。

    “噗啦”一声

    ,巨大半透明蝶翼从身后拟态幻化,半实半虚的蝶翼悠闲摆动。

    在石念远展露出翼蝶妖族血脉特征的瞬间,蜘蛛灵体明灭不定,传达出来的古神语意念表露出震骇。不过,那缕震骇并未持续太久。蜘蛛灵体的戒备心在石念远妖化之后迅速降低,感知到蜘蛛灵体的灵识试探的延伸过来,在自己蝶翼附近流转。

    仙道修士忌讳外人以灵识肆意窥探自身,蜘蛛灵体这一番作为,是在表露出善意与问询,石念远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天心意识妙用无穷,与灵压一般极具个人特征,石念远蔓延四处的天心意识分出一缕,与蜘蛛灵体的灵识一触即离,并刻意撤离半透明蝶翼。

    “随便看。”石念远微笑着将蝶翼朝外扩张平展,轻声说道。

    视线及远,看向鼓楼壁瓦与图腾柱桩上无数蝴蝶图腾,若有所思。灵光一现间,想到自然界中蜘蛛与蝴蝶的猎捕关系,视线落回蜘蛛灵体身上凝了凝,乍觉有趣。

    “你……你好……”

    蜘蛛灵体的灵识忽然以另一门语言传达出意念,与飘渺无定的古神语不同,这显然是一门逻辑语言。

    石念远愣了一下,语言天赋尚可的石大少爷白天时听过这一句苗族语。

    正要学着以相同语句表达善意,石念远却忽然侧头朝旁看去:“蜀军老卒印记在印脉里的警觉天性么?”

    既然已经被发现,老卒邮差不再隐藏身形,沉眉凝目,从一间吊脚木楼外踏步走出。在十年邮路中逐渐佝偻的腰身挺得笔直,一双已在生活打磨下失去光华的双眼神光奕奕,紧盯住前方那诡异少年与蜘蛛灵体。

    见老张不说话,石念远歪起头,丹凤眸子凝视老卒邮差,微笑道:“你是会苗族语的吧?能帮忙翻译一下吗?”

    蜘蛛灵体的灵智极高,这时同样望向老张,灵识感知到这是一名凡人,灵力妖元鼓荡,发出近似人声。

    听着这奇异声音,老张明显一愣。

    “如果我没猜错,它是这座村子的神祈,聚人心而生,因信仰而活,具体是什么东西开灵尚且不知,不过……”石念远天心意识感知着笼罩整座村庄的灵力妖元淡薄护罩,微笑续道:“它在庇佑这座村子。”

    虽然境界极低,只有尘微境承品到合品之间的修为,不过……能感受得出它存在得极为久远古老……并且,相较于桃源村山神孩童一般的开灵程度,它的灵智显然极高。

    石念远在心底补了一句。

    “他说,你是蝴蝶妈妈的孩子。”老卒邮差轻声出言。

    石念远眼睛一亮,看向明显兴奋并正在不住拟化人声的蜘蛛灵体问道:“它找我,有事?”

    顺利沟通,是文明进步的阶梯。

    听着老张聆听蜘蛛灵体的以灵力妖元鼓荡模拟出的人声,帮忙翻译出蜘蛛灵体的意思,石念远好笑心道。

    老张听着从古怪光团处发出的声音,与乌冬苗寨的苗族人打了十年交道,苗语几乎可言精通的老张,因为并不如何理解那光团的话语而露出沉思表情,不确定道:“古老……红色……什么力量?”

    古灵力……

    石念远扭头看向蜘蛛灵体,同时天心意识内视己身,气海丹田深处,无名断剑外,若湖设下的封印一如既往的吸纳灵力妖元以作灵源,封禁住无名断剑,将从无名断剑上蔓延开来的血红灵力游丝阻隔在灵禁之内。

    石念远曾以天心意识尝试穿透若湖布设的灵禁去感知无名断剑无果,并感知到如果强行窥探,阻内不阻外的灵禁就会开始震颤松动。石念远喜欢作死不假,不过也知道轻重,且不说若湖不在身边

    ,亲眼目睹若湖化身九尾天狐本体极为不易的设下灵禁封印的石念远也舍不得自己作死而白费若湖如此心力。

    自己的天心意识内视己身尚且受阻,对面蜘蛛灵体,凭什么可以发觉感知到血红古灵力?

    运识?或者……什么未知的其它感知?

    石念远眉头凝了凝,心中对那道未达凝元境的蜘蛛灵体多出一缕戒备。

    仙道修士随着境界提高,灵压中会蕴含更为鲜明的个人特色,这一点,反应在灵识,以及更高层次的天心意识上同样成立。这是造就万千仙道修士如同指纹一般不尽相同的差异性的原由,而高阶修士所谓“言出法随”亦为同理——愈发灵动的灵力妖元,会伴随主人的心境而自主运转,并展露出相应气意,这一点在高阶仙道修士手里,更演变成许多攻伐手段,最为常见的即诸如黄老教派所谓“道意”,剑修所谓“剑意”一类。

    俗话有云,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想要感知到灵力,须得旋照具备灵识,想要觉察气意具体变化,同样必须具有一定程度的灵识等级。

    当石念远第一次在瞳狐妖族水月洞天见到身具晓幽境仙道修为的茯苓,生物本能与血脉天性令石念远感受到无尽不安与恐惧,却不能再感知到更多其它。

    以石念远如今的修为产生的天心意识与灵压变化,按理说,并不是尘微境生灵可以感知,可是,这一道给予石念远极度古老感觉的蜘蛛灵体,分明细致入微的觉察到了石念远的心绪转变。

    灵体一明一灭,灵识如春风沐雨,那是一种示好与安抚。

    邮差老卒保持着沉眉凝目的警觉,视线不住在石念远与蜘蛛灵体之间来回游移,口中呢喃出声充当翻译:“我在你身上,感知到了‘那位帝皇’的气息……有与‘那位帝皇’同样古老的存在……将‘那位帝皇’的力量封禁……你难道认识……”

    听到老张的语调浑噩话语,石念远将天心意识分出一缕探去,邮差老卒眼神飘乎,并不聚焦。

    看着老张明显不太正常的模样,石念远心中对这道古怪蜘蛛灵体愈发警惕。

    幻术?不对……灵识法门……

    一边注意场中变化,一边细听老张话语,不过,老张的语话到关键处戛然而止,石念远以余光瞟去,见邮差老卒身形软倒。

    识海深处响起蜘蛛灵体凭借尘微境灵识以古神语传达出来的意念,同时,耳中听见蜘蛛灵体震荡灵力妖元拟化的人声,这句短短古神语与苗族语差别甚少,不过,就在石念远聚精会神听取时,眉心血契魂印骤然灼烫,同时阻挡住蜘蛛灵体灵识意念传达入识海,声音传入耳中,并以一声嗡鸣代替。

    脑海里骤然闪过几幅凌乱破碎的画面,仿佛是某处海岸,稍一细想,血契魂印持续升向灼热,脑海里,几句似乎是若湖在天山化狐时说过,却记之不清的话语时隐时没。

    徒然脑海深处存在遭到若湖隐藏或篡改的记忆,如今,似乎正在因为对面那道蜘蛛灵体的话语而蠢蠢欲动,如嫩笋破土,可是,由于对若湖绝对信任,石念远以坚定道心与强大天心意识压下心中杂念,体内灵力回路主动运转,与血契魂印共鸣,强行压下异变。脑袋一阵阵剧烈疼痛袭来。石念远双眼乍然变作蝶妖复眼,望向那境界明显低微的神祈灵体,充斥戒备与警告,异形节肢自主拟态显化,摆出防御架式。

    作者有话说:《星海仙冢》在网连载,恳望您尊重劳动成果,支持正版阅读,建议通过“纵|横|小|说|app”阅读本作。

第五十回(中)图腾魂灵夜半低语 织网恶魔

    午夜时分,月光昏暗。

    睡梦中的流风雪表情痛苦,嘴里呻吟出声,继而猛然惊坐而起。

    “念远!”下意识呼唤心上人的名字,却没有收到回应。

    流风雪从迷糊中回过神来,茫然四顾一番陌生环境,终于想起来身在何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涔涔冷汗,伸手摸了摸身上完全被冷汗浸湿的亵衣,捋去几缕凌乱贴覆在眉间额角的金发,灵力轻微涌动,汗水化作雾气弥漫到空气中,再缓缓消散。

    回想梦里银枪锋芒,流风雪呼吸粗重断续,伴随这样局促的呼吸,原本静谧恬然的夜蝉鸣叫忽然就聒噪起来。

    胸口雪魄吊坠溢散开清凉,抽出坠饰雪魄握在手里,少女杏眼一下一下眨动,努力安抚宁静纷乱心绪。

    似乎是正有乌云遮住双月,从窗口透进的那本就黯淡的月光消逝不见,夜越发漆黑深邃起来。直至此时,流风雪的灵识才感知到外界灵压异常,来不及多想什么,一把扯起挂在木架上的衣服穿到身上,提剑佩剑,身形消失在房间之中,唯余古寨旧木屋苍老的木门发出一声凄清的“吱呀”。

    ……

    虚空忽然荡开波纹,次元界门开启,门内踏出一名青年男子。

    蜘蛛灵体在男子出现的瞬间从空中坠落地面,瑟瑟发抖,周身灵光明灭不定。纵然不同生灵难以通感,石念远也可以感受得到蜘蛛灵体的恐惧莫名。

    它在恐惧什么?

    第一时间,石念远心中萦绕上疑惑,继而,脊背骤然发麻,并不像蜘蛛灵体那样,仿佛是感知到了某种灵压或者气势,而是石念远已经全力运转的天心意识,无法从那青年男子身周感知到任何灵力波动。

    此方天地存在灵力,万物轮转与灵力流动相辅相承,彼此依托。

    灵压是灵力流转所产生的压力,石念远如今已经清楚,灵压的强度与灵力的阶层质量、聚集密度都成正相关。

    一般来讲,灵力充盈天地各处,纵使是在一草一木身上,在凝元境修为以上的修士的灵知仔细察知下,都是能感知到灵压的,当然,并非是草木本身携带,而是灵力从草木流转而过所生,若仅是这样,石念远也不至于惊惧无比

    ,高阶修士想要在低价修士面前收敛灵压并非难事,重点在于,那名青年男子并非是“身周没有灵压”,而是“根本没有灵力”……

    灵寂……

    石念远在心底轻声呢喃着在烈阳山麓仙道课程里学到的存在于理论之中的概念词汇。

    这种感觉粗略相当于在前世地球上发现一个人身边居然是真空环境,或者说……物理课程上那些小滑块所经过的完全没有摩擦力的斜坡?今生所在此方天地,灵力较之于空气更加无孔不入。

    石念远翼蝶复眼扫过身围,仔细回想仙道课程中关于创造灵寂环境的各类猜想。

    在这样的开放空间,不借助法阵,不借助灵宝……那么,能做到灵寂的唯一解释就是……

    石念远喉头情不自禁的发出不明意味的“嗬嗬”声响,好不容易咬出一个模糊字眼:“仙……”

    男子听到石念远的声音,转过身来,目光投向石念远。男子眼框里是奇异的黄金瞳,瞳孔竖立如梭,原本面无表情的神色多出莫名好奇:“咦?”

    发出轻“咦”声后,男子转过身去,面朝蜘蛛灵体,破天荒的笑了起来:“若非起源星泉眼封禁,你早可跨过那一步,遁往灵界。”

    蜘蛛灵体同样以古神语战战兢兢出声道:“神祈职责,庇佑一方……”

    男子黄金瞳眨动一下,好奇问道:“这么说,原来你不是想得到那个人族少年身上的古灵力?”

    “先祖遗脉,圣皇残魂……”蜘蛛灵体声音诚惶诚恐。

    “原来如此。”男子点了点头:“轩辕与冥蝶么……你竟然知道那么久远的往事……”说罢又摇了摇头续道:“不过,与轩辕残魂气意和冥蝶后裔血脉的稀薄不同,那人族少年身上更为浓烈的,显然是涂山氏族的封禁。”男子舔了舔凉唇,补充道:“新鲜的封禁。”不知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舔唇舔到一半的男子啐了一口,嘟哝皱眉道:“那群疯女人……”

    也就是聂倾城赶不上林河的脚力,不然,看到林河那么生动的表情,听到林河如此忌惮的碎碎念,下巴都能掉到地上去——竟然能令绝世龙族都忌惮的族裔?

    蜘蛛灵体周身灵光明灭得更加频繁

    ,可是亮度却愈发微弱。

    感受到蜘蛛灵体的请求意味,林河从蜘蛛灵体与石念远之间朝外让了一步,让石念远再次出现在蜘蛛灵体身前,面冷心热的龙族青年已经做出提醒,至于这尊存在明显无比久远的神祈听与不听,就不在林河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林河表情与语气恢复淡漠:“随你。”

    石念远的目光一直聚焦在突然跨越空间,从次元界门中踏出的青年男子身上。

    青年在与蜘蛛灵体以古神语交流了一番后朝外让出,向自己看了过来。

    从样貌上看,这名青年毫无疑问是完美的天眷之体,但是……那双诡异的黄金瞳……

    石念远在视线与青年相触的瞬间垂下头去,不过,翼蝶妖族的复眼视角广阔,以人族之身垂头就看不到的东西,在翼蝶妖族的复眼下依然掩映到视网膜之中。

    这种感受石念远并不陌生,首次感知到拥有晓幽境修为的伏苓的灵压时,那种下位生灵对上位生灵的天生畏惧、血脉压制,让石念远印象深刻。

    到底是怎样的血脉天堑,才会连对方的灵压都感知不到,就会生出这种感受来?

    天演之道,轮回往替。

    在这一方与前世地球多处相似,仿佛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天地,生灵同样惧怕深海,同样惧怕巨(和谐)物,同样惧怕爬行种……举最为简单常见的例子,人看到蛇,不管多小的蛇,心里的畏惧就会被激发。那是生物在无数载演化中刻印到骨子里的天性与本能,这很好理解,在生物演化进程中,不惧怕爬行种的,都已经灭绝了。进化是趋吉避凶的过程,所求是刚好能用的结果……

    灵光一闪间,在螭吻幻境中经历过的幻境萦绕心头。

    深海……巨(和谐)物……爬行种……然后……

    石念远强忍内心恐惧,以垂头姿态再次偷望了一瞬那名青年的眼睛。

    石念远吞了好大一口唾沫,强忍住将“龙族”两字呢喃而出的冲动。

    那名青年目前看来显然没有敌意,可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猜到了他的种族,并且可能性很大,仙道共识,那支被冠以绝世之名的族裔可都是清一色的暴躁好战……

第五十回(下)图腾魂灵夜半低语 织网恶魔

    第五十回(下)图腾魂灵夜半低语 织网恶魔幻化成蝶

    绝世龙族自然是骁勇好战的,这一点完全没错。

    不过,能激发经族战斗欲的人与事在这一方天地实在属稀罕,就好比一名好斗武者走在路上,正巧看到蚂蚁搬家,心情好时看上几眼略解乏闷无可厚非,可是,任那群蚂蚁数量再多、个头再大,始终是不能激发出武者的战斗**来的。

    林河现身于此的理由其实简单纯粹——灵族并非血肉种,修炼体系与血肉种相去甚远。追本溯源,就是仙道传承并非来源于龙皇传法,正巧肩负布置通天试炼使命的龙族少年在相宇穿游的间隙途经此地,正巧对灵族修法颇感兴趣,仅此而已。

    不过,在踏出次元界门,感知到那名人族少年身上同时存在三道极为古老的气意时,提起一丝兴致来,再感知到其中那道涂山氏族的气意,也就释怀了——那群疯女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以她们的实力与手笔,与她们扯上关系,沾染上什么因果都不奇怪。

    再在这人族少年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探查了一番这人族少年的骨龄境界,以林河的能力,甚至连石念远踏足仙道时间长短都能清楚察知,这样的修炼速度对于人族来说已经可以说万里挑一,仙道奇才。不过,林河身在通天塔,每百年左右就能观礼一次通天试炼,什么样的天才没见过?再说,龙族这一支被冠以绝世的族裔生而超凡,并且血脉中刻印化形妙法,别说天眷之体,广义上讲,想变成什么样子都不是难事。人族纵使生而开灵,天生具备天眷之体,对于龙族来说,也实在不是什么值得特别上心的事情。就好似在富可敌国的豪绅眼里,身上摸不出一枚铜板的乞丐,和腰缠万贯的商贾,其实并没多少区别——都挺穷的。

    至于诸多妖族为什么仇视人族而不仇视龙族……这其实也好理解,常人总会因为嫉妒街坊邻居或者远近亲戚里小有成就、金玉富足的家庭而生出许多怨怼与偏见,可是,对那些凭借财富站在巅顶的遥不可及的传奇,就只有艳羡与仰望。况且,对于万妖而言,龙皇传法,点化之恩,永世铭记。

    大世将至,通天塔即将现世,这人族少年与涂山氏族有染,也不知到时会不会到通天境来。

    林河想到这里,忽然感知到蜘蛛灵体的灵压变化,摇了摇头,无声叹了一息,看向石念远,薄唇嗫嚅几下,终是没有出声。

    空间再次出现波纹,感知到从次元界门另一端传来聂倾城的灵压,林河伸出一手朝前虚握,已经开启一道缝隙的次元界门被强行关闭。

    次元界门另一侧,一名倾国倾城的女子跳脚不停,樱唇翕合,口吐芬芳,代人族友好问候了一番龙族先辈。

    聂倾城以天心意识重新定位,灵潮汹涌,灵域扩张,再度干涉时空法则,相宇穿游施展开来,在稍远离林河的地方连通新一对次元界门,迈步踏入。

    流风雪依遁伪成的天心意识指引,施展开瞬转身法朝大枫树下赶去,由于并不适应在天山之上受若湖化狐后以接近灌顶的方式强行拔升的修为境界与伪成天心,灵压在凝元境合品与超凡境起品之间不定波动,显得繁杂紊乱。并未完全掌控的伪成天心好似一眼时清时浊的泉水,加之心绪不宁,竟未发现正前方同现的空间波纹,在骤见前方紫色衣袂的震惊中已经难以停下身形,迎头就要撞上那名突然出现的女子。

    聂倾城以巧劲化解流风雪汹汹来势,以柔力将流风雪阻在身前六尺处。

    想来是男人与女人的差别,初见聂倾城,大小姐注重的点并非是来人以巧化力,四两拨千斤的机巧,并非来人缩地成寸,相宇穿游的超凡手段,亦不想此等大修突然出现在这座苗族古寨的原因,杏眼紧盯住来人身段面容,面含三分歉意,三分艳羡,更有四分嫉妒,腮帮

    情不自禁的鼓圆起来。

    流风雪没有见过聂倾城,聂倾城却刚见过流风雪不久,纵是修为通天的大修,毕竟同为女人,聂倾城很轻易的读懂了流风霜的神情意味,有意无意了挺了挺高耸胸脯,伸手捋过耳鬓柔顺秀发,看向毛毛躁躁的金发赤足少女,展颜笑道:“小妹妹,你没事儿吧?”

    听到聂倾城黄鹂一般清脆悦耳的声音,流风雪下意识应答道:“没……”话出口一字就顿住了,流风雪这才突然意识到这个美得不似人间方物的女人出现的方式,握剑右剑紧了紧剑柄。看着眼前女人澄澈笑颜,流风雪戒备心消失大半,点了点头续道:“没事儿。”

    见那女人的视线竟然毫不避讳的盯在自己胸口,还不知为何忽然失神。

    方才生出的心理落差一下子放大,不满的紧了紧衣服,轻哼一声,声如蚊蚋的咕哝道:“长那么大也不怕低头时看不到路……”

    正以天心意识感知远处情形的聂倾城听到流风雪的咕哝,倾城面容再次盈上暖软笑靥出声问道:“小妹妹,你说什么?”

    流风雪摇了摇头:“没什么。”伪成天心感知着远处依稀传来的石念远灵压,不想再多作纠缠,目光不离聂倾城,脚下却开始绕出小半圆想要绕过去。

    不料,未见聂倾城身形动作,身影却一下模糊,再次出现时,已经正好拦在去路上。

    流风雪眉头一凝,抬眼看向这名未知境界,却绝对在超凡以上的倾城女子,出声道:“这位姐姐,我朋友在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要过去。”

    聂倾城一直以天心窥探大枫树下的情景,无奈的伸出手朝那方指了指道:“我朋友也在那边。而现在,他似乎不想让人靠近那里。”见少女神情焦急,蠢蠢欲动,聂倾城温婉续道:“小妹妹,你放心,你那……朋友没有危险。而我那朋友,脾气比较怪,人还特别凶,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我们就不要去触霉头啦!我保证,你那朋友没有危险,我们就在这里等一会儿,然后再一起过去?”

    听到对方将“朋友”二字咬得稍重,再配上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流风雪不由脸颊飞红。

    生灵对美丽的事物都是向往而喜爱的,眼前这倾国倾城的女子仅凭容貌,就已经让流风雪卸下大半防备,加之远处传过来的石念远灵压平稳顺畅,并非正在打斗,再考虑到这名的女子修为境界,流风雪也只好满心忐忑的顺着女子的话语点了点头。

    将视线从流风雪胸前雪魄吊坠处移开,聂倾城指了指旁边不远的茅草亭子:“坐会儿?”说罢,不等流风雪回答,径自款款走了过去,坐在亭中倚栏上。

    看着尚怀戒备的少女小心翼翼走近,聂倾城的运识竟然自主运转起来,修为境界至此,早已经袖手因果的聂倾城愣了愣,并没有立刻强行压制运识,而是任由其窥探到天机一角,继而在气运开始被天道剥除时一瞬间掐灭运识所见。

    聂倾城神色稍显复杂,玉手交叠托腮,葱白一般的手指戳了戳酒窝,斟词酌句,以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小妹妹,我略通奇门术数,你我缘份不浅,我为你卜上一卦,如何?”

    听到聂倾城突然说起此事,流风雪怔了怔,继而想到在旭阑郡合陵渡口乔王寺询问天命石,想到解签老人“若你问事,此事难成,若你问人,与之缘薄。”的谶语,摆了摆头拒绝道:“我不信这些。”

    聂倾城皱起眉头,窥天之举,易遭天遣。三皇之一的人皇伏羲潜心钻研占卜术数,创造出许多瞒天过海的秘术法门,总结出不少将天遣危害降至极低的暗语话术,尽皆记载于河图洛书之中。

    命数一说仿佛虚无飘渺,却又真实存在。既然少女已然拒绝,即已为天意,若是自己强行提醒少女,所染因果就会更加深重。正所谓天理循环,报

    应不爽。运言者相较于普通生灵更为精擅趋吉避凶的能力让聂倾城做出就此罢口的理性决择,可是,女人向来就不是理性的生灵,即使是跻身此方天地首列的大修。

    长叹了一口气,聂倾城凝视流风雪:“那女人的第六感,你信吗?”

    流风雪再次怔了怔,只觉得不可方物的倾城女子思维跳脱。一边时刻捕捉石念远从远处不时传来的灵压波动,一边心不在焉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看向已经坐在对面的流风雪胸口,聂倾城伸出修长玉指朝点了点,轻缓出声道:“那条吊坠,是你最重要的人送给你的吧?”

    流风雪的注意力终于被聂倾城吸引,扭转过头来看向眉眼挂满复杂神色的倾城女子。

    “那是你的因果,也是我的。”聂倾城伸出手,在虚空中拨动几下,既像是在比划出某种锐物的形状,又像是在弹动某根视之不见的琴弦:“在这世间有些事情,你不得不去信它,可是,你偏又不想去信它。女人嘛,任性起来连自己都害怕,比其什么占卜啦命运啦,更宁愿相信自己的第六感,对不对?噗……”聂倾城自说自话,自行笑起,笑容中有苦意与为难,却也有洒脱与不羁,一边感受着自身气运被天道剥离,一边樱唇翕合,轻声吐出三字。

    听到聂倾城的话语,正下意识将胸前冰魄吊坠从衣襟里取出的流风雪动作顿止,冰魄吊坠原来散发出的清凉气息恍惚变得冰寒刺骨。

    ……

    石念远手捧一枚散发幽芒的玉简,眉头紧皱。

    身前,蜘蛛灵体已然消逝无踪,原先笼罩住乌冬古寨的灵禁开始随天地游离灵力流转而消散。

    目睹了那诡奇一幕,石念远并未将头扭朝在场另一名的见证者与目前唯一可倾述者,不过,翼蝶妖族复眼倒是一刻也没有停止对这名男子的窥视。

    石念远自言自语一般出声问道:“灵族这样,算作死了?”

    林河剑眉一凝,摇了摇头认真道:“生死乃天道至高法则之一,不达仙阶,无法参悟。”

    石念远没料到会得到这样一句回答,不过,这极有可能是为龙族的男子倒是在不经意间透露出其并未羽仙的事实。

    一直在悄然窥视林河的石念远,不经意间再次将视线焦点聚朝那一对黄金瞳时,毫无意外的,身体再一次不由自主的将焦点移开。

    石念远失笑道:“真有趣。有些动作,做不出来。”

    体内,灵力回路构造的数轴上,阴阳爻快速明灭。

    声音是一种波,声波的传播实质上是能量在介质中的传递,故而,可以理解为介质偏离平衡态的小扰动传波,按理说,话语声这种扰动量较小的声波,应该是满足经典波动方程的,是线性波,是可以转化为经典波动图像,并且二者是可以实现相互转换的,留声机即基于这样的原理工作。

    故而,蜘蛛灵体所发出的古神语声波,按理说只要捕捉并以数学图像记录,即使现在听不懂,以后学会古神语,也可以将记录拿出来再听一次就会懂得。不过,这已经不是石念远面对古神语了,在望北崖底瞳狐妖族水月洞天入口,石念远就曾尝试依葫芦画瓢的誊写古神语,并以失败告终。

    石念远摇了摇头无奈道:“有些话,记不下来。”

    “明晰古神语须以身合道。”林河黄金瞳眨动,朝前迈出一步,身前自行打开一道次元界门。

    感知到空间波动,聚焦在林河足下的目光仍然在一次次尝试抬高,同时口中出声问道:“织网恶魔幻化成蝶,你不觉得挺有趣?”

    林河步伐一顿,绝世龙族身具完整化形妙法,躯壳是何模样对于龙族来说实在没有太大意义,剑眉蹙了蹙,留下一句:“无聊。”

    随后头也不回的迈入次元界门之中。

第五十一回(上)夕怜怀古少年歌行 玄京古

    第五十一回(上)夕怜怀古少年歌行 玄京古道西域来客

    乌冬苗寨,大枫树上。

    暮春初夏,枫叶方绿。

    石念远躺在一枝斜生树杈上,歪头仰望逐渐从乌云中露出来的大月玄度,小月玄烛如今正绕到大月背面,不见踪影。

    流风雪坐在旁边一枝,赤脚一摇一摆,杏眼看向石念远,目光却不甚清明,视线并不聚焦,一副心事重重模样。

    夜风吹动满树枫叶,石念远若有所觉的坐起身来朝树下不远处望去,蜀军老卒正从地上爬起,浑噩四望。

    “仙凡……”石念远轻声呢喃打破沉默,见流风雪眼神聚焦,微笑指了指露出越来越多得大月玄度续道:“初心。”

    流风雪迷迷糊糊,如梦未醒,不明所以的木然点了点头。

    “雪儿。”

    骤见石念远的脸庞忽然出现在眼前,流风雪眼皮情不自禁跳了跳:“怎……怎么了?”

    “你看——”石念远笑了笑,指向下方乌冬苗寨。

    星罗棋布的吊脚木屋围出宽窄不一的巷弄,张嘎连外衣与鞋袜都没穿,一脸慌乱的四处奔走,因为内心焦虑的关系,无头苍蝇一般在绕圈。不难看出,这小刺头儿在找他那关系并不太好,并且想让他子承父业,继续担任这吃力不讨好,十里八乡徒步邮差的老子。

    犬吠声起,老狗长毛从巷了另一边窜出,朝张嘎汪汪吠叫,见张嘎关心则乱,不为所动的呆愣模样,老狗长毛只好跑近,扯起张嘎的裤腿就往一旁拖拽,醒过神来的张嘎赞了一声“好狗”之后,随老狗长毛左突又转,逐渐朝老张奔去。

    因为记忆被蜘蛛灵体窜改,蜀军老卒如同做了一场荒诞离奇的梦,恍惚觉得自己仿佛刚经历了一些怪力乱神之事,细想却如雾里看花,记不真切。老张肉眼凡胎,未诞灵识,经受灵识法门的后遗症爆发,脑袋如灌铅水,厚重昏沉,连站都站不太稳,多年的老寒腿好死不死的在这时闹腾起来,疼得额头冒汗,屋漏偏逢连夜雨,伸手去揉时抽起筋来,瘦小老卒蜷缩成一团,一下一下抽搐。

    老狗长毛与张嘎从巷弄里一前一后跑出,看到老张那模样,双双慌了神,长毛老狗四足狂奔,来到老张身边不住转悠,红鼻发出委屈叫唤,不时伸舌舔舐老张脸颊,紧随其后的张嘎见老张那副痛苦模样,一下扑倒在老张身前,脱口而出:“爹!你怎么了!”

    因为心中那一缕军魂,身处痛苦痉挛之中的蜀军老卒不吭一声,而今听到儿子一声对大多数父亲来说再普通不过的呼唤,心头剧颤,想要出声说话,却已压不住一声痛苦呻吟。

    张嘎看着坚强抬起头来的父亲,这才发现,自己长那么大,这是第一次这样正视这个男人的脸庞,一直身在偏僻山村,孩子王张嘎其实并没见过多少人,印象里,似乎所有父亲都是长成这个模样,不好看,也不难看。鬼使神差的,张嘎伸出粗糙中透露稚嫩的手,抚向了老张脸上一道格外明显的横沟。

    张嘎忽然想起,胖妞曾说,人脸上长沟了,就是

    老了,沟会一条一条变多,然后,人就会死。

    张嘎觉得自己蛮清楚死是什么的,一年两度的重月圆,或者一年一度的除夕,一向吝啬小气的娘亲就终于舍得挑出鸡圈里已经不下蛋的老母鸡,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张嘎就从娘亲那里接过杀鸡去毛的活计了。

    山里人哪个不会杀鸡的,连胖妞都早自己一年学会杀鸡了不是?老村长是怎么说的来着?穷的人孩子啥玩意儿……反正就是夸咱山里人人穷志不穷,一身好手艺可不是老村长在讲故事时提起的那些“外方人”可以比的。

    反正,杀了鸡,鸡就会死。人死和鸡死,差别应该也不大……吧?

    走了神的张嘎被老张两声咳嗽扯回思绪,这又忽然想起老村长一句话来——

    崽背得动爹了,那就是长成了。

    “我背你。”张嘎忽然开口续道。

    老张眼睛骤然进了沙,抬起手搓了搓,思绪还停留在片刻之前,声音颤巍巍的:“你刚才说啥?”

    微鼓的眼睛本想一瞪,下意识的顶嘴已到喉间,一向野横惯了的孩子王第一次忍住了情绪,语气虽然还是不太耐烦,不过,还是重复了一遍:“我背你。”一边说,张嘎还一边扶起老张。

    握住老张手臂的时候,张嘎就觉得比印象里来得要瘦小,一下朝上使力时,这份感觉更是强烈了。

    小时候因为与村里孩子打架后挨了娘亲的骂,本来就在打架里吃了亏,一肚子闷气,心里合计着该怎么出拳出脚才能找回场子,结果还被娘亲骂着去跟别人道歉,气上头来的张嘎把心里演过几次的拳脚发泄在了娘亲身上,那一次,一向寡言少语的老张更是一句话不说,拎小鸡一般扯着张嘎的衣领就拉到柴棚去狠揍了一大顿,手脚淤青,屁股开花,从那时起,老张在张嘎的心里,就是一副惹不得的印象,手臂有力,巴掌痛人。

    怎么那双似乎怎么也对抗不了的手臂,就变得那么瘦小无力了?

    怎么那个扔下棍棒气愤离去的高大身影,就变得那么轻而易举了?

    张嘎将老张背到背上时,总觉得背上的人儿,还没有邮包来得重。可是,却又重极了,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滑落到地上去。

    “上一句。”蜀军老卒小心翼翼的偷摸摩挲着亲生儿子的头发,声音里充满期许,就像是在绝望死守的阵地里忽然得到消息,不远处来了援军。

    张嘎抖了抖背,将老张往上抽了抽,黝黑的脸颊在已然完全露出的大月玄度月华照耀下映得发红,嘀咕了一句:“臭不要脸。”嗫嚅半天,再续了一句细若蚊蚋,几近在暮春蝉鸣里无法听到的呼唤。

    大枫树上,一直竖起耳朵的石念远悠然笑了笑:“鸣雷帝国九州三十六郡,幅员广阔,地处西、北的郡部相较于地处东、南的郡部,风土人情差异明显,春秋旧蜀地界,在如今蜀岭一带,相较于旭阑以及更为靠近东南的江南州七郡,情愫表达更为含蓄内敛,特别是父辈与子辈之间,总有许多约定俗成的隔阂,唔……爱你在心,口难开?”

    石念

    远没有听到流风雪的搭话,扭回过头,这才见流风雪杏眼远望,入迷出神。

    抬头望了一眼大月玄度,石念远丹凤眸子凝了凝,沉默下来。

    一声嘹亮鹰啼由远及近,夜幕被一头高速滑翔的身影划破。

    石念远心头一动,灵力妖元涌动,妖气四溢。

    有所察觉的剑羽鹰兴奋俯冲,石念远平伸一臂,却忽然发现一段时日不见的剑羽鹰个头猛涨了不少,原本小臂即可接住剑羽鹰双爪,如今利爪一左一右,已然占据去整条手臂。

    早已开灵的剑羽鹰身上妖气涌动,涤荡开灵知境合品的灵压。

    石念远以天心意识窥探,若有所觉的剑羽鹰展现出对主人的信任与讨好,完全敞开妖元回路。天心意识触碰到剑羽鹰体内妖丹,更接触到在妖丹内孕育而生,如今还不能随心所欲控制的妖识,感知到那股妖识的灵性,石念远丹凤眸子眨巴,试探的念叨出一句妖族统一语:“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血……契……魂……印……”剑羽鹰妖元鼓荡发出妖族语回应。

    想来是“说”得较少的关系,剑羽鹰的妖族语说得“结巴”不已,好比方才咿呀学语的稚童。

    石念远得到受赠于摩迦罗的骨牙之后,专门研究过妖族的血契魂印,推测出若湖是在留邺城武侯府地下密室咬了自己一口时烙下血契魂印的,而剑羽鹰……

    从须弥戒中掏出摩迦罗赠送的骨牙,如今对妖族语已经掌握娴熟,天心意识飞速运转,石念远快速在骨牙里找到了想要找寻的信息。

    若湖在剑羽鹰体内留下了附属魂印,让剑羽鹰与自己一样成为了我的魂兽么……

    石念远丹凤眸子映上柔情,感慨万千的摇了摇头。

    感受到剑羽鹰用利爪抓挠自己手臂,石念远注意到剑羽鹰爪间信筒,取出其中信笺,墨香尚新,展开之后,字迹并不陌生,木子涛这一手飘逸的字,石念远可是十分欣赏的。

    由上至下看过一遍,石念远时而噗嗤一笑,时而皱眉凝眸。

    石念远一边看,一边朝流风雪微笑道:“在我们离开之后,烈阳山麓还挺热闹的——半年试结果出来了,二小姐异军突起,拿了一个绝对让你大吃一惊的好成绩;杨七凌竟然在近日里找到了兽伴,驭兽术终于真正有了用武之地,我们那些熟悉或不太熟悉的朋友近况都有提到,噗……甚至还有一些花边消息;另外……我们那群小伙伴舍弃了应得的半年试名次奖励,联名向静阳先生要了一个貌似公款游山玩水的学分任务……约了我们一起去,目的地挑在……咦?夕怜山?”

    信至此已结,石念远将信将流风雪递了过去,歪起头思索起来。

    “夕岭山……在哪里?那儿怎么了?”流风雪一边接过信笺,一边出声发问。

    石念远丹凤眸子眨了眨:“夕怜山在苍云边境,那里……”顿了顿,石念远不解自问道:“那里除了是定远大将军与武侯这一对帝国曾经的双子星如慧星一般崛起的古战场外,有什么值得游逛的地方吗?”

第五十一回(中)夕怜怀古少年歌行 玄京古

    第五十一回(中)夕怜怀古少年歌行 玄京古道西域来客

    鸣雷帝国吞并春秋诸国而立,地大物博,幅员广阔。

    天险龙腾山脉由西而东绵延,横亘帝国北部。帝国定远大将军慕容陆背靠洛原郡,雄卧“不落之壁垒”北门天关,将楼兰拒于北漠,不得寸进。

    而在帝国未立,春秋乱战时期,这一片硕大版图上,尚有另外一道名气齐头并进,同样横割东西的分界——秦淮。

    秦岭较之龙腾山脉本就偏矮,更地处偏南,连绵山峰并非长年覆雪。淮河为江南州七郡送去充足水量,致使帝国江南州土壤肥沃,作物丰盛。往昔,周边列国为争秦淮大兴战事,秦淮易主不休。

    年轮增圈,岁月更替,百姓是最容易受到战争影响,却也最容易从战争的阴影中走出的群体。当今天子不仅本身雄才伟略,麾下还贤才能臣倍出。文以“宰执天下”的左相宇文洛、“巾帼治臣”的右丞上官昭容为首,前者独来独往,唯与天子与得御赐朱红蟒袍的大内总貂寺陈枝花互有交流;后者统领内阁,与麾下十大学士共同辅佐天子谋定天下;武以“从来诗剑最风流”的辛剑诗为首,六大将军分镇帝国各方,且除去三大藩王外,五公八侯、八伯十二子封爵多凭武而立,庇护帝国宵小匿迹、疆土不失。

    正所谓溃其志,安其民,而后归心。纵使春秋乱战结束不足二十年,鸣雷仅凭三世而治,就几乎完全让春秋遗民融入鸣雷,早忘复国大业。秦淮如今已成江南州七郡才子佳人游玩行乐场所,战时血深埋沃土,旧工事徒蒙厚尘。

    淮河水路,两岸猿声啼不住。

    楼船夜渡,高山深峡月华浓。

    帝国对军工管制严格,刀枪剑戟不流寻常百姓家,看当先一艘楼船舰首那狰狞撞角,船弦上巨弩四立,箭孔密布,绝非平民百姓商贾可以拥有,必然属于帝**方,可是,桅杆上空空如也,并未悬挂军旗。按理说,军部船舰未亮军旗,如同甲士未佩肩章,违背军部铁律。可是,不说当先那艘三层巨舰,就连护航船舰都是些吨位不小的大块头儿,吃水极深,而且,舰队浩浩荡荡,灯火通明,连绵数里,航行得大张旗鼓。如今,舰队已经靠近江南州苏杭郡渡口,首舰不光没有旗手向渡口屯守郡兵传递信号,更连林立巨弩都没有卸簧,弩身昴扬,显然没把渡口屯守郡兵,甚至没把帝**律放在眼里。

    楼船上得是何等大人物坐镇?

    楼船顶层,雅室。

    主座之上,女子身穿紫裙,裙饰华贵典雅,偏生性感露脐,女子身段娇小玲珑,年纪想必不大,可惜面裹纱巾,不见面容,唯独露出一双失神眼眸。这一副衣着打扮可不像中原风格。女子身前,跪了一名戴朱纱官帽的清瘦男子,男子红袍夹带金黄绣带,在鸣雷帝国,朱红可是尊贵颜色,不是随意能穿的,金色更加不敢妄自加身,此等皇族御色,胡乱使用的话,冒犯天子藐视国威,那可是杀头示众的重罪。再看清瘦男子头上朱纱官帽,竟以貂尾为饰。

    以貂尾作饰,再披朱红广袍,纵然这一身红袍并非蟒服,此人身份业已呼之欲出。

    那么,这名异域女子到底从何而来,是何身份,因何来此?才能令这位大内宦官之首,当今天子的至信心腹陈貂寺跪拜伏礼?

    “拜请公主殿下别再为难咱家

    了……”陈貂寺苦着脸委屈巴巴的乞求道:“这山遥路远的,纵然公主殿下身具不俗仙道修为,可也顶不住一点儿东西都不吃呀……要是饿坏了身子,咱家就只得提头去玄阳京都面圣了……”

    女子看着可怜兮兮的红衣老太监,只觉这老太监在鸣雷帝国皇宫里肯定混得不怎么样,这都瘦得快要皮包骨头了,再看这副咚咚磕头的熟练模样,肯定是被欺凌惯了……

    女子心头一软,起身上前扶起老太监,无奈道:“陈公公你别这样……我吃就是了……”

    听到女子话语,陈貂寺眼睛一亮,如蒙大赦,连忙从旁边连桌带菜一同搬来,再扯起身上那袭 尊贵无比的大内总貂寺常服大袖,毫不在意的在本就干净到反光的红木圆桌上使劲擦了擦。见女子看着饭菜发呆,陈貂寺眨了眨巴小眼睛,手轻轻一挥,运转得如指臂使的灵力涤荡而过,已经微凉的饭菜再次冒出腾腾热气。

    不知为何,女子身体颤了一下,盯着桌面饭菜,却没有拿起碗筷。

    陈貂寺贴心询问道:“公主殿下,可是因为水土不服,身体不适?还是因为这御厨的西域饭菜做得不够正宗,不合胃口?”

    女子摘下面纱,稚嫩面孔挤出一个勉强笑容,摇了摇头,朝这名逐渐生出好感的老太监轻声道:“看到陈公公如此精妙的灵力操控,想起了一个……朋友。”

    一路上寡言少语的尊贵客人难得开口说了挺长一句话,陈貂寺不掩欢喜神色,连忙顺着贵客的话说下去:“西域强者无数,咱家这点儿微末本事,让公主殿下见笑了。”

    “他……”女子回忆往事,陷入沉思,这一想竟然入了迷,良久,女子竟然绽放出一路行来的第一个笑容,柔和续道:“应该不是西域人。”脑海闪过幅幅画面,最终被两扇巨大半透明蝶翼占据。

    “应该?”大内总貂寺无声重复一句。

    其实,都不是人来着……

    想到这里,女子眉目含情脉脉,原本微勾的朱唇弧度更为弯曲。

    陈貂寺何等精明人物?见状心中立时生出无数猜测。

    想必,是这位西域亲王的千金曾经芳心暗许的故人,或者……过客?

    身在帝王将相家,命运比起寻常百姓,总是更加身不由己的。不管这位西域公主曾经与谁有过怎样的过往,在踏出从西域王帐到鸣雷帝都玄阳的第一步开始,都已经再无勾联瓜葛了——即便有,咱家也会让它变得没有的。

    “公主殿下。”心中始终留存善意的老太监低唤了一声,见女子微抬螓首,字斟句酌道:“公主殿下的那位故人,想必与公主有过一段难忘曾经?”

    女子头颅歪起,凝视面白无须的可怜老太监,做着这一个无意识从那人那里学来的习惯,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

    红衣老太监叹了一口气,伸出修长手指拈过自己鬓角发丝,阴柔却不娘气,自然而不造作:“薇薇安·月雅·斯拉木公主,您是明白人、聪明人,咱家看着帝国好几位皇子公主自幼长大,省得不少皇家龙种凤胎的不成熟想法。往事随风,您大可不必挂怀于心,这于您,于您那位故人,都是好事。”

    薇安不笨,相反,自幼聪慧伶俐。这红衣老太监话里的善意提醒与强势威胁都听得出来。笑了笑,提起筷子,不算熟稔的试夹两下:“本宫在西

    域时,对鸣雷帝国的风土人情颇感兴趣……”顿了顿,薇安夹起一块在她看来实在是不正宗的西域粮饼,咬上一小口,细嚼慢咽,品着那似是而非的味道续道:“陈公公,要不,你吩咐厨子做些中原美食来尝尝?”

    陈貂寺自然是没有意见,拜退后一路退出门去。一直候在楼船三层雅间外的侍女见大内总貂寺走出,连忙跪伏行大礼。

    这位鸣国帝国最为位高权重的宦官在退出雅室的瞬间就挂上另一副姿态,清冷吩咐道:“既然这位异国公主喜欢你,你就多陪她说些话,奉行好鸣雷的待客之道。”

    “喏……”原本是在御书房服侍当今天子的侍女比太多太多人要晓得这名面白无须,看似心善的貂饰纱帽宦官那些通天手段,连一句称是的声音都颤抖不已。

    跪伏在地的侍女心跳极快,余光小心翼翼的瞥视逐渐远去的红袍下摆,见那袭红袍突然顿止,心尖一突,相较于正常男子明显阴柔的声音再次响起:“当然,鸣雷国威,不容亵渎。”

    侍女以额触地:“奴婢明白……”

    那袭红袍下摆远去良久,侍女才小心翼翼的站起身来,两重一轻的敲了敲雅室房门:“公主殿下,奴婢青竹求见!”

    “进。”薇安的声音从雅室里有气无力的传出。

    青竹见薇安终于动起筷子,虽然东挑西选,半天才送往嘴里一口,可再怎么样也比一路行来除了偶饮清水,不沾餐食要好。青竹挂上虚演过千万次的熟练笑容,控制好练习过千万次的情绪乐呵道:“公主殿下,您终于肯吃东西了!奴婢真是太高兴了……”话没说两句,就由笑转哭,两行清泪从眼眶哗哗流下。

    薇安放下筷子,歪起头平静看着侍女青竹,实在分不清这名娇俏侍女的面容表情、情绪心思到底是真是假。

    想到陈貂寺的吩咐,再想起这一趟接引临行前,当朝首相宇文洛亲自交待,对这名西域亲王的千金,务必禁其身,致力安其心的要求,青竹心绪纷涌,努力寻找话题,而后,以一路上展示给这位西域公主的人设语气出声道:“公主殿下,离乡远行固然会伤心难过,不过,不管高贵贫贱,女人这一生,不都是想要嫁得一如意郎君的么?您这份姻缘,可是当今天子御赐!”

    青竹说到这里,咬起一指沉吟起来,做戏朝外一看,而后故意以手覆唇小声道:“虽然听说武侯世子不太……不太……”青竹话到一半,底气略显不足,妄议封爵子嗣可是重罪,只是,如今首要任务是安抚这名西域公主的心情,定了定神,继续说道:“不太聪明……有个‘痴傻少爷’的名号……”说到这里,青竹语气一转,俏皮道:“不过,封爵子嗣藏拙又不是稀罕事,真正见识到了才作数。”

    见薇安没有什么反应,青竹咬在唇里的手指动了动,眼睛一亮继续寻找话题道:“公主殿下,奴婢曾在皇宫里远远见过武侯大人一面,武侯大人高大威武,英气十足,想必世子殿下在相貌上定不会输与他人!而且,武侯大人可是帝国里唯一拥有封号的侯爵,十年大朝将至,若是侯爵世子世袭罔替,那公主殿下以后可就是侯爵诰命……”

    见到薇安满脸复杂的摆了摆手,青竹知趣的住了嘴,本想退到一旁随时听侯差遣,未料,竟听到薇安主动开口道:“不说武侯。你跟本宫说说那个侯爵世子,如何?”

第五十一回(下)夕怜怀古少年歌行 玄京古

    第五十一回(下)夕怜怀古少年歌行 玄京古道西域来客

    蜀军老卒这一条邮路的终站,甚至不能算作村寨,一名独居目盲老妪独家成村。

    早些年,老妪尚且无后的大儿子在山里砍柴时不慎摔死,忠贞儿媳跳崖殉了情,一尸两命。老妪一夜之间哭瞎了两只眼招子,隔日,服鼠药企图自尽时正巧被送信至此的老张撞到,不会劝诫安慰人的蜀军老卒用蛮力抢下鼠药,放下邮包,守了一天一夜。

    总算是看到挂在木屋墙壁上的鸣雷帝国老旧军袭,找到话题与老妪聊起,得知老妪还有一个小儿子正在从军,以此为突破口,不擅言辞的蜀军老卒如同打了一场艰难遭遇战一般,好不容易打消了老妪的自杀念头,诓哄老妪吃了饭。

    世事当真弄人。

    当老张从邮包里找出寄给老妪的信,里边好死不死的,正是一封讣告与一叠抚恤银票。老妪的小儿子在缉贼时英勇牺牲。

    这消息老张哪里敢说与老妪听?得亏老妪双眼哭瞎了没法亲自看信。

    一辈子就没说过谎的蜀军老卒端着讣告,生编硬造,愣是的念成一封传报平安的质朴家书。

    从那一次起,蜀军老卒隔上月余就会向目盲老妪念一次空白家书,说来真是难为胸无点墨的蜀军老卒了。好在山民淳朴,每一次都大同小异的家书,愣是没有念穿帮。反而老妪因为小儿子写信越发频繁而逐渐坚强起来,慢慢适应起目盲生活,屋前屋后的小菜地打理尚佳,拄起拐棍,也能摸到乡里置换些粮油,乡里乡亲之间本就瞒不住什么事儿,得知老妪因为丧子目盲,都是照顾有加,未曾克扣银钱,甚至还不时提着家珍野味到老妪家去,以“老太婆你种的菜香哩”为由打理一顿上好吃食。

    在老妪经常挂嘴的情况下,大伙儿都知道了,老妪那个在沙溪郡都从军的小儿子长大了,懂事了,孝顺得很,隔三叉五的就寄来家书,送来银票。而唯一知道真相的蜀军老卒已经打定主意,将真相烂在肚子里。

    直到有一日,镇里来了抚恤使探望烈士家属,这事儿才差点儿穿了帮,得亏乡村主寨在几里外,而老妪独家而居,没有第一时间迎头撞上。

    年轻有为的村长意会过来后,连忙向镇里抚恤使与乡里乡亲解释了一通,正巧那天邮差老张送信至此,在得到老张确认后,热心的村民与心善的抚恤使达成共识,一同将这个温暖的谎言继续说下去。后续这一笔抚恤则尽数给了老卒邮差,再经老卒邮差的手变作那名孝顺小儿子随信送来的银钱。

    老张合上记录本,憨笑两声道:“后头那笔钱给完后,我自己贴了几个月。被村长发现后,接过了这个活计。”老张说完,朝在后陪行的壮年村长点头致意。

    村长左手提着一只土鸡,闻言抬起右手笑着摆了摆道:“我领着官饷哩,伺候好家里婆姨,每月拿点出来不算什么。”

    石念远与流风雪相视一笑,心头暖流轻淌,有感于凡俗人情温热。

    老张朝在前边一边逗弄老狗长毛一边前行的张嘎招呼道:“嘎子,以后这活计是你的,念信和给钱的事儿,也就一并交你手里了,你要上心,耐心。”

    向来爱与父亲顶嘴的儿子这一次用力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省得。”

    老张右手扬了扬手里记录本,再在左手上拍了拍:“每笔钱你都要记好,要是你狗日的敢私吞,让村长和乡亲们寒了心,老子打断你的腿!”

    张嘎停下脚步,将背上邮包向上抽了抽,回头接过记录本,不满的瞪起眼道:“省得了,啰嗦!”

    陪同老张、张嘎与壮年村长探望完目盲老妪,吃过一碗鸡稀饭,回到村庄主寨时,石念远向蜀军老卒与孩子王张嘎告了别。

    临别前,石念远从须弥戒里掏了几味灵药出来递向蜀军老卒:“我以前认识一个老卒瘸子,这些都是上次回去时想带给他治腿的,后来,用不上了。”流风雪听石念远提起此事,心疼的看向石念远面容,见石念远笑得平静,不光没有舒心,反而心头一抽,朝石念远身上依偎过去,挽住了石念远的手臂。

    石念远偏过头柔和笑了笑,继而再次转向蜀军老卒:“这些药,药性都比较烈,你每次一样取一钱,混到一起碾成沫,磨出汁,再熬成汤粥,喝上几次应该就会康复了。”

    老张从过军,从军之人,没有不认常见药草的,可是这俊朗少年手里递过来的药草,完全不像寻常草药,要么光泽奇异,要么晶莹剔透,俨然不似凡间物。骨子里的军魂刻印着无功不受禄的原则,蜀军老卒摇了摇头,正要出言婉拒掉这一对神秘少年少女的馈赠,不料,儿子张嘎从旁一把接过药草

    ,朝二人深深鞠了一躬,大声道谢。

    石念远笑了笑道:“在乌冬那夜,你帮过我忙,你权当作感谢就好。”

    听少年提起莫名其妙从乌冬苗寨大枫树下醒转,仿佛酒喝大了遗忘了许多事情那夜的蜀军老卒懵懵懂懂,正要再说些什么,少年已经拉着少女转身,步伐似缓实疾,渐行渐远。

    ……

    石念远原计划一路踏林仿野,游山玩水,直穿沙溪郡抵达苍云郡都留邺城,而后在武侯府置办车马,走官府驿道往旭阑方向行进,再取道嘉川水路顺流直下淮河,后在苏杭郡折转北上,前往京都玄阳。而今收到剑羽鹰传信,受烈阳山麓一众伙伴邀约于苍云东境夕怜山,想到一众伙伴很有可能是乘坐徐月半的灵舟直接前往,便不再拖延,与流风雪一道施展开仙家术法疾速赶路。

    石念远如今天心已成,修为登临超凡,瞬转身法运起,一步倏忽半里开外,若不是等待仙道境界在凝元境合品与超凡境起品之间波动不定的流风雪,全力施为的话,石念远感觉自己可以再将速度提升数倍,灵力妖元在灵力回路辅助下依遁玄妙周天流转,动势能转换控制得愈发轻而易举。石念远觉得待到自身超凡境界完全稳固,就可以凭借细致入微的操灵手段长时间滞空,在短时间内凌空踏虚。

    由于若湖在天山化狐灌顶流风雪时石念远昏迷不醒,对于流风雪仙道修为精勇猛进,石念远啧啧称奇。不过,感知到流风雪周身灵力运转不顺,明显生疏晦涩,天心更是将成未成,石念远不得不郑重提醒,仙道修行切不可贪功冒进,无根之厦易倾,无根之水易涸。不过,流风雪每次都不愿正视,经常顾左右而言他。这令石念远相当困惑,这般行为模式与大小姐率真性情不符。

    自从下天山以来,石念远与流风雪都是一路悠闲行进,灵力沉于体内回路,灵压收敛,如今极速赶路,流风雪境界不稳的问题愈发明显的突显出来,那种揠苗助长的感觉愈发浓烈。

    连续奔袭数日,沙溪郡东境密林间,石念远与流风雪搭起帐篷,架起篝火,准备休整一晚。

    石念远手握一把从旁边铁树上折下来的蒲扇吹动篝火,篝火上架了一口瓦罐黑锅,锅里炖了一头野雉,蘑菇与山参沉沉浮浮,香气四溢。

    石念远抬头远眺,以如今的目力,这样的漆黑夜晚对石念远已经造成不了多少视线阻碍:“对面山坡上的栈道应该就是蜀岭境内的茶马走廊,以我们的脚力,明天中午就可以穿插剪云径,过月半湾,下九十九道拐直抵苍云。”

    听着石念远口中念出那几个半熟悉半陌生的地名,流风雪杏眼迷离,不知道回忆到什么趣事,噗嗤轻笑出声。

    “念远。”少女柔声呼唤。

    “嗯?”少年歪头看过来,丹凤眸子里映出少女娇好面容。

    “我……我……”少女杏眼亮起光芒,如同星辰,不过,那光芒很快黯淡下去,令得那张金发凌乱飘散下的容颜落寞且凄清。

    石念远眉头一蹙,眉心处血契魂印腥红如血,伸出手抚向流风雪脸颊,柔声问道:“雪儿,怎么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不得不离开你……”流风雪的话语声越说越小,小到连超凡境修士都要凝神细听,才不会让声音消散在夜风中。少女的身体也随着话语声蜷缩成一团,奋力钻进少年的胸膛。

    这简单的动作仿佛耗尽了流风雪浑身力气与灵力,虚弱的软倒在石念远怀里,连抬起双手环抱住石念远都做不到,满心惆怅的大小姐自己都没有发现,贝齿已经咬破了失去血色的嘴唇,用尽全力昴起头来,前一秒还在展颜笑起的娇颜已经梨花带雨,清泪肆流。

    石念远环臂抱住了流风雪。

    感受着熟悉的温度,流风雪一字一顿的虚弱出声续道:“甚至不得不对你刀剑相向……你会怎么办……”

    石念远心思缜密,如何不明白流风雪所虑所忧。

    这是石大少爷第二次看到流风大小姐哭。

    少年像上一次所做的那样,垂下头来吻吮掉少女的清泪。

    少年流海与鬓发垂下,在夜风中晃动摇摆,撩得少女的脸颊有些酥痒,月光透过青丝间隙,照亮少年稚嫩留存,初显刚毅的脸颊,丹凤眸子里盈满光华,在少女眼里,那是漫天月华都比不上的璀璨。

    “还是会把你抱在怀里。”少年的嘴角勾出一道令少女安心的弧度。

    想了想,石念远继续说道:“我们下天山,去玄京,不就是为了寻找真相么?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流风雪的眼泪再次不争气的簌簌坠落:“不

    许骗雪儿……”

    石念远环抱住流风雪的手臂用力紧了紧,声音不大却清晰,语调柔和却坚决:“不弃不离,生死相依。一诺无悔,不失不忘。”

    星沉月落,密林娑响。鹰啼婉转。笛声悠长。

    江湖路远,前程茫茫。多感情怀,无限思量。

    ……

    少日春怀似酒浓,插花走马醉玄京。

    这是鸣雷帝国玄阳京都西门,左右两列笔走龙神的题字。

    西城门外,玄京古道。

    一辆奢华高调至极的马车上,青竹见薇安正透过薄如蝉翼的丝绸幕帘看向城门,糯声解释道:“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在玄京城门题字,这两行诗句出自帝国六大将军首席,诗剑大将军辛剑诗。”

    薇安大眼睛眨了眨,没有说话。其实,西域少女连那两句诗的鸣雷帝国文字都认不全。只是觉得,城门好大,玄京好大,鸣雷帝国好大……想要在鸣雷帝国找一个人,无异大海捞针。此生还会相见么?阿凡提老大……

    想到这里,薇安哑然失笑。

    而且,我连你的真名都不知道……

    “青竹。”薇安唤了一声。

    “奴婢在。”车厢宽敞,青竹听到呼唤,躬身拜礼。

    一路行来,薇安已经习惯鸣雷帝国以下尊上的礼仪,没再过多纠结:“那个武侯世子,就在这座京都玄阳里头?”

    青竹摇头解释道:“帝国诸侯,三王五公,八侯八伯,十二子,尽皆不在玄阳京都,而是在诸侯封地。并且,没有天子诏令,诸侯及其子嗣都是严禁进京的。”婢女挂上一副羞涩懵懂笑容,如不知礼数般向西域公主调笑打趣道:“公主殿下莫不是等不及见未来夫君了?”青竹的声音软软糯糯,不待薇安有所反应,就接着用软糯安抚口吻续道:“公主殿下敬请放心,圣上贤明,既然下旨将您接至玄京而非苍云留邺,那必然是早已安排好一切,想必武侯世子殿下如今也已经接旨动身,奉诏进京了呢!”

    ……

    鸣雷帝国京都玄阳,皇宫,御书房。

    李煜唐端坐于桌案后方,当今天子身前那张桌案上,永远有批阅不完的奏折。

    至少在桌前侧方不远处躬身静侯的女子是这么觉得的,毕竟面圣那么多次,从来都没有看到圣上有一刻休憩。

    女子样貌并不出众,甚至有些丑陋,一块轮廓怪异的红紫胎记几乎覆盖完半张右脸,明明身在皇宫大内,更有资格进入御书房,身份必定高贵尊崇,养尊自然处优,可是女子皮肤粗糙,活像日夜操劳、饱经风霜的农妇。

    其实李煜唐此时并没有在批阅奏折,桌案上是一张新鲜生宣,软毫挥动,写下两行字,凝视片许,将软毫横搭到砚台,抬起头来看向前方女子:“婉儿,何事?”

    鸣雷帝国“巾帼治臣”右丞上官昭容正襟侧迈两步,来到桌案正前深鞠一躬:“圣上,今晨收到宇文大人密信传书,楼兰仍旧无法和亲。”

    无法,而非拒绝么。不愧是朕麾下的将军。

    “知道了。”李煜唐平静得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

    正要挥退上官昭容的李煜唐视线偏转,看向御书房门。

    下一刻,一身朱红蟒袍的陈枝花迈步走进,与上官昭容对视一眼致意,而后来到其身旁朝李煜唐跪拜伏礼:“微臣拜见圣上!”

    “爱卿平身。”李煜唐一边出声,一边重新提起软毫,蘸了蘸墨。

    “启秉圣上,契夷王国亲王阿努什尔旺·斯拉木独女薇薇安·月雅·斯拉木公主已经抵达玄阳京都。”陈枝花道。

    “很好。”李煜唐点了点头,而后不再看大内总貂寺与帝国右丞,垂头凝视着桌案上的纸张,平静道:“二位爱卿,都退下去吧。”

    天子心事,不可妄测。

    李煜唐并没有吩咐下什么,上官昭容与陈枝花就都默契的没有多问,双双告退。

    李煜唐凝视纸张上的“石”、“慕容”两个姓氏,良久良久,摇了摇头,低声自语沉吟:“帝国双子星……嘉敏,朕给过他们机会了。”

    李煜唐扭头看向旁侧书架,几部常翻的书籍上,随意摆放着半张冰凉铁面。

    想了想,李煜唐在那两个名字下再添上两字——“流风”。

    顿了顿,软毫再动,三行字下再添一字。

    而后,李煜唐指间灵力涌动而出,纸张化作齑粉,随当今天子起身带起的风飘逝无踪。

    作者有话说:《星海仙冢》在网连载,恳望您尊重劳动成果,支持正版阅读,建议通过“纵|横|小|说|app”阅读本作。

第五十一回(续)夕怜怀古少年歌行 玄京古

    第五十一回(续)夕怜怀古少年歌行 玄京古道西域来客

    苍云郡东境,夕怜山。

    夕怜山周遭数百里都荒无人烟,毕竟夕怜山可是“炙阳熔境”。用石念远的话来说,火山,活的。并且,夕怜山还在数十年内喷发过。

    夕怜山从顶部至半山腰都是冷却的岩浆,色泽槁灰,空洞密集,观而可想当时高温溶岩不断冒出浆泡并炸裂的场景,唯有山底已经长出了一些稀稀拉拉的灌木绿植。所以,石念远对于烈阳山麓一众伙伴邀约在此,难免困惑。

    “鸣雷帝国史记载,当时百越联盟蜀湘、南诏,许以重利联合并假道于晋虢,得晋虢主动提供两万兵甲,四国合计十万大军舍近求远,取道晋虢国夕岭山,妄图悄无声息的偷袭鸣雷国辎重城邺都,也就是如今的留邺。时年,驻守邺都的是鸣雷飞骑军,统帅正是如今帝国六大将军中排行第三的无双将军吕赤,而如今的定远将军慕容陆与武侯石勤连在当时仅仅是吕赤麾下两个营的营长。十万大军调动并非易事,想要不引发一丝风吹草动绝无可能,总之,慕容陆与石勤连从谍探处得到消息,主动请缨,向吕赤再请六营战力,合领八营八千兵甲设伏于夕怜山。”木子涛说到这里,四下张望了一番,啧啧称奇续道:“真不知道在这座光秃秃的山上是怎样将八千人藏匿无踪的。”

    杨七凌与董慧牵手走在木子涛后方,脚下踏碎一块燥脆石灰石,同样四下张望,往昔炙阳熔境爆发后冷却下来的岩浆构造出星罗棋布的嶙峋怪石:“难以理解事情的难道不是八千人到底是如何将十万大军坑杀于夕怜山的?”

    往昔一向站在流风雪身后,安静内敛的流风霜竟然领头于队伍最前,连高傲的暗夜精灵族少女都甘居于后,俨然一副众人以其马首是瞻的模样。向来披肩的幽蓝秀发盘起了云髻,掩掉不少清纯烂漫,多出几缕成熟优雅:“百越、蜀湘与南诏许利假道晋虢是真,计划在攻破鸣雷邺都后回头再吞晋虢也是真。晋虢国君不愿做砧上鱼肉,表面佯装不知,依计行事,暗中却与鸣雷商议联合,在夕怜山倒戈一击。联合慕容陆与石勤连八千兵甲,坑杀其余八万众。至于获胜方式与战役细节,至今仍是兵家常议的谜题。慕容陆与石勤连一战功成,扬名春秋,得时鸣雷国君,当今帝国天子李煜唐召见至时鸣雷国都上宛,开启帝国双子星常胜征程。”

    顺着木子涛的话说到此处,流风霜停身顿足,俯身拈起地上灰土,放到琼鼻下边嗅了嗅,侧过头,与做起相同动作的妮莉艾露交换过一道眼神。

    侧方走来另外一支队伍,木子涛看向那一众来人,朝当先领队招了招手,出声发问道:“除师兄,如何?可有什么发现?”

    徐月半一众逐渐走近,走在徐月半身后的少女如汉白暖玉雕琢,美好恬静。

    听到木子涛发问,逢山灵语平伸出右手摊开掌心,一粒形状不规则的石子静躺于上,乍看之下,那石子平平无奇,不过若是以灵识仔细感知,就可以发觉那枚石子灵压异常,既不像普通石子那样,天地游离灵石或穿或绕流淌而过,也不像灵石那样,如笼囚鸟灵力内蕴,倒是比较像法器灵宝,灵力依遁某种轨迹流转,不过没有聚灵成阵,从而诞生出妙法神通。

    “夕怜山毕竟是炙阳熔境,在山表都可以找到炼器矿品,当然,品质都不高。毕竟像这种地方,仙道修士一旦得知,大都会选择过来碰碰运气,撞撞机缘,而夕怜山因为春秋乱世那一役,名声不小。”逢山灵语将手中炼器矿材朝木子涛递了过去,木子涛接过之后尴尬的笑了笑,走近流风霜朝其递过:“二小姐,如今一众伙伴里,就数在下的境界最低,灵识最差,不怕二小姐笑话,在下连这块石头是炼器矿物都没能感知出来。”

    流风霜抱以鼓励一笑,接过石头打量一番道:“赤炼铜,杂质极多,未至起品。”

    “二小姐就跟南文子长老学习了一个月炼器,没想到就已经炼就了一双识材慧眼。佩服!佩服!”

    流风霜听到这一句奉承话语,扭头瞥了一眼最近一直跟在逢山灵语后头的追求者,面无表情,嘴唇翕动几下,终究没有说话。

    在烈阳山麓半年试武试上,流风霜展现出不俗水准,在乙区大战四方,不过,这样的光芒,在甲区学子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高光映照下,此消彼长的略为黯淡,直至与甲申苏泉对上。

    出身百越剑池剑魁的少年剑客本来一直在防守,这无可厚非,毕竟百越剑池招牌剑技

    抵天三剑,是连仙道六圣地之中以剑道称尊的南荒问剑冢都不吝溢美的。再说,流风霜容貌绝美,气质娇弱,予人我见犹怜之感。苏泉的应对并不出一众男学子“我们都懂的”的意料。

    不过,不知因何缘故,一直处于守势的苏泉骤然发难,展现出从未在烈阳山麓上公诸于众的杀伐剑技,杀气之强烈,剑技之残忍,惊动了督战的静阳立时现身阻止,甚至连凌空踏虚,悬浮半空统领全局的烈阳观四长老云青子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

    时情紧急,远水已经难解近火,眼看流风霜就要着道。熟料,一向示人以温柔婉约印象的流风霜骤然爆发凝元境合品大圆满的灵压波动,以一式惊才绝艳的凤鸣剑,先破苏泉诡谲杀招,再破在半年试武试里声名远扬的抵天剑网。剑吟声如凤唳九霄,剑气化作浴火凤凰,剑意堂皇浩大。原本赶来阻止苏泉的静阳临时强变招式,以同样在凝元境合品大圆满的修为在措手不及间转接向凤鸣剑,结果虎口被震脱臼,灵力炸裂引发体内灵力回路紊乱,最为严重的,还是那凤凰剑气,烧灼静阳五脏六腑,引发不轻内伤。好死不死的,不知那苏泉是有意还是无意,剑招似收不收,直接朝静阳后心招呼过去,好在是云青子已然赶至,定下乱局。

    经此一役,流风霜一战成名。并且不再藏拙,胜过甲申苏泉之后,在接下来的两场武试中再胜甲戌黄存信、甲午墨广清,展现出强绝战力,凤鸣剑战技声名鹊起,力压崭露头角的抵天三剑,成为烈阳山麓学子最为津津乐道的剑技。武试决赛当日,流风霜逼平修为精进的甲辰田浩天,雷法与凤鸣剑激烈碰撞,观战学子叫好声连绵不绝,“幽蓝凤凰”诨号甚嚣尘上。不过,令一众学子无比遗憾的是,在流风霜对上妮莉艾露时,流风霜直接以与田浩天对战过度消耗灵力为理由弃权判负,未曾真正对决。

    最终,由于甲子榜首石念远在半年试中途骤然离去,甲区席位本就空缺,流风霜按综合排名强势递补至甲寅席位,独屈居于高挑芊发少女妮莉艾露之下,风头一时无两。

    在嘲风泉眼异变引发地震,烈阳山麓弟子下山赈灾时,杨七凌曾与苏泉结伴前往关圃城,那时苏泉就曾试图挑拨杨七凌与石念远的关系,杨七凌自此对苏泉生出隔阂。这一次向烈阳观大长老宁真子求取外出学分任务,本来就一众伙伴商量争取得到,熟知这苏泉硬是舔着脸跟在院花逢山灵语屁股后边跟了过来,而且徐师兄明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将他赶下灵舟。

    想到这里,杨七凌朝那红颜祸水瞥了一眼,继而看向这祸水后边的小屁孩执律使逢山祭,正巧与其视线对上,执律使摆出一张鬼脸剐了杨七凌一眼,还扬起小拳头挑衅的晃了晃。看小屁孩执律使的表情倒没什么恶意,反而是一副已经与杨七凌混得很熟的玩闹模样。

    杨七凌翻了个白眼,再啐了一口:“小屁孩。”

    在木子涛想与小屁孩执律使身后那名印象尚可的新友寒暄几句时,流风霜杏眼忽然一亮,右手抬起拔出云鬓银钗,轻晃了晃脑袋,满头幽蓝长发如爆倾泻,面容成熟敛去,重归久违纯真。

    一刹风情万种,让木子涛看得双眼发直。

    暗夜精灵族少女在流风霜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后终于有所察觉,已经没有覆着假面的脸蛋上,奇异纹路有灵光明灭,抬首看向天际。

    继而,众人先后察觉。

    在众人抬首远眺的方向,一道高速遁光映入眼帘,遁光后方,还有一圈锥形云雾。

    当修士或灵舟飞行速度接近音速时,会逐渐追上自身所发出的声波,由于修士或灵舟高速破空对空气的压缩,使得空气无法正常从流散,从而在修士或灵舟的迎风面及其附近区域积累,最终形成空气压强、温度、流速、密度等物性的突变面,突变面引发出激波云雾,而当修士或灵舟超过音速时,原本在前面的声波与云雾就会被压迫至后方,形成音锥。

    “好快……那是障音……不对!锥云在遁光后边,不是障音之锥,而是破音之锥!”木子涛惊骇赞叹,继而,一阵迷惑萦上:“可是,为什么没有音爆声?”

    在场仙道境界最低的木子涛灵识离体距离有限,直到问完话,灵识才感知到那一股熟悉中又有些似是而非的故友灵压。

    几息间,遁光已经在视线中由小而大,疾速接近。

    超音速飞行的音爆声依然没有传来,反而传来了一句没挨曲调的歪歌。

    “呀——啦——嗦——我是

    你爸爸——”

    听到这一句低俗歌词,在场众人反应不一。

    高阶仙道修士在御空超音速飞行时,多会以灵力包裹音爆声波,特别是在经过凡俗地界时,不会妄自违背仙道圣地定下的规矩。故而,妮莉艾露倒是没有生出与木子涛相同的疑惑,不过……

    暗夜精灵少女抚额叹道:“那蚂蚱竟然无聊到以灵力加持声线……”话还没完,眉头皱紧,嫌弃续道:“唱的什么啊?好难听!”

    ”阿——西——巴——你个蠢狗大几把!”歪歌的声音愈发清晰,多普勒效应愈发不明显,显然天上那憨货正在尝试在高速御空飞行时如何正常传递声波。

    徐月半感知着从遁光处压迫而至的强大灵压,呢喃自语道:“金鳞果非池中物……”

    “干——他——妈——等仗打完了,回家去把婆娘大**抓呀——抓!”遁光速度骤减,降至音速以下时,在遁光后边的破音之锥转为在遁光前边的障音之锥,由于遁光主人对于御空飞行控制得尚不熟练,遁光终于在此时传出刺耳音爆声。而那憨货竟然在音爆声发出时,唱出更为跑调且大声的一个“抓”字,仿佛是想要掩过音爆。

    随着遁光速度降低,音障云雾与遁光先后消散。

    石念远抱着流风雪的身影现出时,已经在众人身前缓缓下坠。

    天心意识始终保持扩散的石念远扭头看向流风霜,确认了方才感知到的另一道天心源头。早有猜测流风霜的修为境界有所隐藏,没想到藏得那么深。感知到流风霜刻意将自身灵压压制到凝元境,了然的展颜笑了笑。天心意识向流风霜传过意念讯息:“你这妹妹当得,倒是贴心。”

    天心意识传讯无需语言,一念即可。

    流风霜温婉笑起,同样以天心意识回应道:“恭喜公子,超凡境已然稳固。”

    “咦……”落至地面的石念远发出一声轻咦,凝视向流风霜。方才一瞬,石念远似乎从流风霜身上隐约感知到古灵力的气意,并且,体内处在若湖封印之内的无名断剑似乎轻微震动了一下。

    “哎哟!”腰上被流风雪用力扭了一下,其实并没有感觉到疼痛的石念远依然配合的发出一声痛呼。

    “看什么看!又不是没见过!”流风大小姐嘟起嘴,醋意满满。抱怨罢,懒得理会石大少爷,开心的朝流风霜展开双臂:“霜儿!我好想你唷!”

    流风霜配合的扑入流风雪怀中。

    姐妹叙旧,话语自然是一时半会说不完的。

    “石公子!石公子?石公子——”木子涛连续好几声呼唤才将石念远从失神中喊回来。

    收回在雪霜姐妹俩身上的视线,石念远憨笑着挠了挠头:“木子涛,好久不见。”

    肩膀被人狠拍了一下,石念远回转过身,看向妮莉艾露真容,“啧啧”咂巴两声后笑道:“这不是挺好嘛!老是戴着一张皮干什么?”

    忽然想到妮莉艾露会不会也像流风霜那样隐藏实力,天心意识已经在赶路半月以来臻至稳固的石念远悄然探查,结果发现暗夜精灵少女是实打实的凝元境合品大圆满修为,虽然仅差半步就可突破至超凡,不过这半步都不知道拦住了多少在仙道上下求索的修士。

    天心意识感知出错的可能性不是没有,譬如像体内断剑那样,方才令石念远生出“似乎”之感,而对仙道境界的感知出错,可能性最高的情况就是……妮莉艾露的境界仍然远在自己之上?

    体内灵力回路中,阴阳爻飞速生灭,天心意识运转至极致,石念远依然没有在妮莉艾露身上发现什么不妥。

    灵压做假不难,天心很难做假的吧?

    石念远摇了摇头,打消了猜测。

    “话说你们约在这里是要干嘛?”石念远满眼嫌弃的四望一番,看着这座鸟都不太愿意飞过来拉泡屎的活火山,向木子涛与妮莉艾露先后投出疑惑神情:“怀古吗?”

    另外……在场众人基本都认识,连那个使抵天三剑的百越剑池剑魁,那个被评为烈阳院本届院花的逢山灵语,以及她那个爱管嫌事的小屁孩执律使弟弟之前都是有过一些交集的。可是……那个长了一张软饭小白脸面孔的家伙是谁?逢山灵语的姘头?

    石念远看向站在逢山祭身后的英气俊朗少年,面露疑惑。

    不待有人介绍,那英气俊朗少年已经微笑踏步向前,在石念远身前作揖浅拜:“苍云郡上宛城欧阳世家欧阳志,见过世子殿下。”

第五十二回(上)炙阳熔境离焰灵族 悲瑟绝

    第五十二回(上)炙阳熔境离焰灵族 悲瑟绝响伏羲琴音

    在鸣雷帝国,“世子”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是所有诸侯嗣子都可以享受的尊号。

    《鸣雷爵制》载录:“世子,诸侯享世袭罔替尊荣之嗣子,言寓其世世不绝也。”

    自鸣雷一世一统春秋,称帝立国以来,帝国皇室承延春秋乱战时期鸣雷国的传统,每十年例行举行一次诸侯大朝。届时,帝国所有州郡封地的诸侯都会携其成年嗣子或嗣女进京上朝面圣。而议定爵位世袭罔替资格,正是十年大朝中一项雷打不动的重要议程。

    称呼未被帝国皇室饮点获得世袭罔替尊荣的诸侯嗣子为“世子”,其实更多的是一种示好与祝愿。这种风气得以树立并传播开来,与当今帝国皇室自然是脱不开干系的。

    当今天子李煜唐在登基即位后,竟然同时立两位周氏双胞姐妹发妻为大小皇后,并且力排众臣谏言,遣散了后宫三千佳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煜唐一意孤行,坏了祖宗规矩,遭了天理报应,即位后不久,“大周后”周娥皇骤然病逝,并且留下的两个幼子先后莫名夭折。而在“大周后”周娥皇的葬礼过后,“小周后”周嘉敏不知因何缘故,不再常伴天子左右,逐渐从文武百官眼前隐退,连上一届十年大朝都未曾现身出席,传言“小周后”周嘉敏与其胞姐一样身罹怪病,更从未怀上龙胎凤种。故而,如今偌大鸣雷帝国,皇室竟然没有皇子,更枉论太子,唯独有孤伶伶一名公主,还是异姓公主——“妃雅”。

    正因如此,在鸣雷帝国诸侯看来,遍溯鸣雷帝国历史,都没有皇子或公主与别国和亲联姻的先例,均是与诸侯嗣子嗣女结亲——妃雅公主与某位诸侯世子结亲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只要入赘帝国皇室,别说世袭罔替了,帝国四位藩王的编制可是长年空缺一名,只要攀上帝国皇室高枝,成为皇亲国戚,异姓藩王唾手可得,飞黄腾达指日可待,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所以,其先决条件世袭罔替,让嗣子成为世子,是鸣雷帝国九州三十六郡,三王五公,八侯八伯十二子里绝大多数诸侯及其嗣子都无比渴望的事情。

    怎么?万一妃雅公主就是不稀罕藩王世子,就是不喜欢公侯世子,偏生迷恋上伯爵世子呢?纵然自鸣雷帝国立国以后,再也没有子爵世袭罔替的情况出现,可是,帝上不是在上次十年大朝时说过吗?不会插手妃雅的婚事,一切都依照妃雅的本人意愿不是?总是有机会的不是?帝上那么宠这一位异姓公主,只要搏得妃雅公主芳心,还不是一切好说?

    总之,因为如此这般的一系列原因,针对封地诸侯嗣子未经册封,就以“世子”自居的行径,帝国皇室并未刻意斧正。当然,不论怎么诸侯嗣子被怎么称呼,最终爵位能否世袭罔替,自然是由当今天子李煜唐说了才算。毕竟,在诸侯嫡长子出生时,得以册封的仅是“郡王子”。并且,由于“王子”简称会冒犯藩王嗣子,而诸侯所封郡地均立爵府,故而,诸侯儿子多被以“少爷”称之。顺带一提,诸侯女儿,甚至是难得一见的嗣女,都从来忌讳以“公主”自居。毕竟,会担心冒犯到那位不立嫡子而立嫡女“慕宁公主”承嗣的镇东藩王,更担心冒犯到当天帝国皇室唯一的那位异姓公主“妃雅”。故而,以“郡公主”作为册封的诸侯嗣女,通常都被以“郡主”称之。

    “苍云郡上宛城欧阳世家欧阳志,见过世子殿下。”

    石念远丹凤眸子眯起,细品欧阳志的语调口气,“世子殿下”这一声称呼,不太像是表面客套的模样。

    上宛城,在鸣雷还未一统春秋,迁都玄阳之前,正是鸣雷国国都。

    虽然地处苍云郡内,不过地位远非寻常郡城可比。且不说上宛城规模庞大甚至超过了苍云郡都留邺,也不说自古以来在上宛城深扎根基,错综复杂的林立世家,仅凭当今天子李煜唐的故居坐落在上宛城中,就足以令上宛城地位超然。

    至于苍云郡为何不以上宛城作为郡都,牵涉极广,并非三言两语可以说清。

    欧阳世家,上宛城首屈一指的顶级世家,其根系发达,枝繁叶茂,在军、政、医、商、教、艺等诸多领域均涉猎极深,真要论起底蕴,远甚首代崛起的武侯府。

    欧阳世家与武侯府,理所当

    然的拥有着许多明中暗里的密切联系。往昔,在石念远还没有配制眼镜赠予毛财神之前,毛财神最为珍爱的玩物琉璃麒麟笔筒,正是得赠于上宛城欧阳世家当代家主欧阳仕的胞弟,雕刻大家欧阳奇。

    既然武侯府不设在上宛城,纵然不太清楚内里原因,石念远还是有意无意的避开与上宛城的沟通与交流,遵循石勤连的布置与安排,让毛三全权负责与上宛城的交接,连问都不问,故而,石念远与欧阳世家一直没有过真正联络。

    不过,欧阳世家新生代的年轻俊杰,石念远都曾仔细阅读过情报资料,可是,欧阳志这个名字,石念远还是第一次听说。

    “世子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欧阳志出声问道。

    石念远如今已经是超凡境修士,而天心意识探知欧阳志仅有凝元境承品修为。再说,石念远也不至于随便遇到一个人就觉得“总有刁民想害朕”,点了点头,随欧阳志向侧旁走去。

    正在与流风霜叙旧的流风雪见到石念远跟随那名陌生少年走向远处,下意识就想要跟随,不过,在考虑到石念远如今的仙道境界后,迈出半步的赤足收了回来。

    石念远跟在欧阳志后方,丹凤眸子眯起,盯在其完全展露在自己面前,毫不设防的后心。

    “烈阳试炼结束,干支榜定,迁居跃龙峰时,我曾在干支榜上看到过你的名字。”顿了顿,石念远续道:“当时我以为,你姓欧阳,只是巧合。”

    欧阳志扭转过头来,笑容和煦:“世子殿下在天山上时,经常不在洞府中,在下曾多次去往甲子洞府,意欲拜访世子殿下,结果都扑了空。”

    “不知是否方便告知,你将欧阳家主唤作什么?”石念远试探问道。

    “伯。”欧阳志坦然答复道。

    石念远惊奇道:“令尊难道是上宛城雕刻大家,欧阳奇?”

    “正是家父。”欧阳志微笑点头,走上前靠近石念远,以一个巧妙角度避开远处众人的视线,抖袖递出一枚令牌。

    武侯将令……

    石念远瞳孔一缩,眼眸骤凝。

    观察到欧阳志的眼神极其细微的转向变化,石念远克制住下意识看过去的冲动,时刻扩散的天心已然明晰,那边是苏泉与逢山灵语、逢山祭姐弟所在。

    见欧阳志嘴唇翕动,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石念远心下了然,超凡境灵压悄然荡开,一道无形灵罩将二人笼覆,意在阻绝隔墙之耳与灵识窥探。

    “棋局已开,世子殿下被迫入局,已然失了先手。诸多暗棋已经开始行动……”顿了顿,欧阳志抬头起目光灼灼的与石念远对视,眼眸里闪烁精绽神光:“苍云郡欧阳世家储主欧阳志,奉当代家主欧阳仕之命,特来辅佐武侯府世子殿下!”

    石念远眉头蹙深,眉间血契魂印朱红印记凄艳得仿佛快要滴出血来。

    欧阳志的措辞极其讲究,欧阳世家的前缀是苍云郡而非上宛城,表明了欧阳世家的立场。而表明立场所必须具备的身份地位,欧阳志随即点出。继而,将如今欧阳世家真正话事的当代家主搬出,进一步说明此举并非个人行为,结合先前递出的武侯将令,三言两语间,已经向之前完全与欧阳世家没有任何交集的武侯府世子表明清楚立场与意图。

    灵力护罩内,石念远以天心意识将欧阳志完全锁定,原本自然溢散的超凡境灵压凝实聚拢,逐渐向欧阳志压迫过去。

    石念远看着牙关紧咬,不吭不哼,奋力挺直身躯的欧阳志,嘴角勾起微不可查的弧度,溢散灵力开始发生异变,先是一缕妖元自灵力当中涌现,继而如泉喷涌,骤然增多,灵力护罩内部瞬间妖气冲天。

    “即使武侯府世子与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石念远歪起头,轻声问道。

    欧阳志受到强烈压迫,虽然已经在极力控制语调平稳,声音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些断续:“翼……蝶……妖族……我……知道。”

    石念远如今正对欧阳志而背对远处众人,看着欧阳志终于在持续加强的灵压逼近下,半跪在地,却还奋力抬头以平静视线与自己对视,石念远心下不吝赞美。不过,试探还没有结束,石念远丹凤眸子眨动两下,左眼开始异化,眼眶形状大小都没改变,仍然是丹凤眸子模样,可若是细看,可见眼

    眶内密布无数网格状复眼,灵压妖气夹带上残虐的嗜血杀意,石念远一边以天心意识监视后方众人,一边以一只人族眼睛一只翼蝶妖族复眼凝视欧阳志,阴阳爻先是在体内数轴灵力回路间明灭闪烁,再外显至灵罩内部,石念远人族姿态的眸间如有星河明灭。

    “告诉我,你想要的东西。”石念远话语幽然。

    “妃雅,异姓王。”欧阳志灵台依旧清明,吐字清晰。

    ……

    石念远与欧阳志一前一后走回众人所在时,石念远朝流风霜微笑点了点头。方才,流风霜关注到石念远这边的动静,以高明的天心意识法术帮助石念远隔断了其余修士的感知,并且天心意识始终控制在三丈开外,没有沿伸过来一尺半寸。

    原本总是呆在流风雪身后,安静内敛的少女,似乎一下子谜团笼罩。

    石念远虽然并没有专门修行过任何关于天心意识运用的法门,不过如今眼界已然不低,看得出那道法术并非一朝一夕就可练就,更不是初成的天心可以精细掌控。唯一的解释,就是流风霜早已超凡脱俗,脚踏于超凡境之上。那么,流风霜这一身修为,到底是怎么瞒过老道士赵前子,瞒过天山六老,甚至瞒过了天山烈阳观掌教玄涯的呢?

    而现在,流风霜显然还在瞒着包括流风雪在内的其余众人,唯独对自己展露……

    摇了摇头,石念远撇掉脑海里纷至沓来的各种关于“流风霜为什么要这么做”的莫明猜测。反正无论如何,石念远都不认为流风霜会对自己不利,更不会对流风雪不利。于是,将思考方向转移至“流风霜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能想到的可能性不多——

    其一,流风霜的仙道境界远甚于其所接触过的修士。这个可能性在想到的瞬间就被石念远否决了,不去说同属超凡,且多在转、合二境的天山七老,石念远实在是难以相信,流风霜的仙道境界已经凌驾于早已跨越仙道天堑,堪破超凡迷障,臻身通黎,如今境界尚未明晰的天山烈阳观掌教玄涯之上。并且,若湖从未向自己提过此事,尚不清楚若湖是知道但不说,还是流风霜连若湖都瞒了过去。

    石念远为了不损道心,从来没有正面询问过若湖的具体仙道境界,不过仅凭对若湖一星半点秘密的了解,石念远就根本不认为在自己所接触过的仙道修士里,有比若湖的境界还要高深的,包括在乌冬苗寨遇到的那个很有可能属于绝世龙族的青年。

    想到这里,石念远又无可避免的想起那个青年提到的姓氏——涂山。

    甩了甩脑袋,石念远继续梳理起刚才的问题——其二,流风霜得遇一位仙道境界远甚于其所接触过的修士的绝代强者,那位绝代强者以高明法术帮助流风霜瞒下了真实修为。这个可能性,石念远同样在想到的瞬间就否决掉了。石念远觉得,一头大象实在是没有理由去帮一只蚂蚁瞒过其余蚂蚁什么事情。并且,如果流风霜当真认识这样的绝代强者,并且这位绝代强者可以屈尊帮流风霜做一件在其看来可能毫无意义的小事,那么,旭阑郡伯流风梁之妻,流风雪、流风霜之母许琴心的死,就不该一直是一个未解谜团。

    其三,也是石念远认为最有可能的原因——方才带着流风雪凭虚御风而至,落到地面那一瞬间的感知并非捕风捉影,流风霜拥有着某件与自己体内那把诡异无名断剑相似,需要依凭古灵力驱动的灵宝,而流风霜正是凭借那件灵宝,隐瞒了自身的仙道修为。那么,能够瞒过至少通黎境大修天心的灵宝……

    “公子,你在想什么?”流风霜的声音轻柔响起。

    正在沉吟的石念远抬起头,瞥视一眼正在不远处跟妮莉艾露玩闹叙旧的流风雪,丹凤眸子眨了眨,视线转回到跟前天蓝长发披肩的少女身上,正要开口说话,体内处在若湖所设封印里的无名断剑再次轻微震颤了一下。

    看着跟前笑意盈盈,一副自己的心事已然被其窥破模样的婉约少女,石念远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徒然间,地面开始震颤,空气开始升温,天地游离灵力开始紊乱。

    石念远与流风霜的瞳孔同时一缩,两双惊骇莫名的眼神在一瞬对视之后,凭借天心快速做出沟通交流并且达成共识,两股超凡境灵压徒然间汹涌溢散。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回(中)炙阳熔境离焰灵族 悲瑟绝

    第五十二回(中)炙阳熔境离焰灵族 悲瑟绝响伏羲琴音

    异变忽起,地动山摇。

    天心意识感知到夕怜山内部天地游离灵力开始暴虐的瞬间,石念远与流风霜就在第一时间意识到夕怜山这一处炙阳熔境正在酝酿爆发。不过,令两名超凡境强者震骇的原因并不在此。

    石念远体内灵力回路当中,灵力妖元如潮奔涌,巨大半透明蝶翼从石念远身后猛一下伸展开来。瞬转身法运起,石念远一把抄起身旁的欧阳志,以柔劲将其后者推向众人所在方向,同时以天心意识传达出意念讯息:“远非炙阳熔境爆发那么简单,带领所有人往灵舟方向遁逃,立刻起飞远离夕怜山。”

    在场众人皆是仙道修士,在发现天地发生异变时,并没有坐以待毙。

    虽然徐月半的仙道境界并不是场间最高,不过毕竟被众人以“师兄”相称,众人已经在徐月半有条不紊的组织下有序朝灵舟方向遁逃。毕竟都是仙道修士,并且大多数人掌握瞬转身法,灵舟停泊平地与此相隔的五里距离并不算远,只要登上灵舟往天际逃离,甚至可以在灵舟内好整以暇的欣赏一番炙阳熔境爆发奇景,故而众人并没有特别担忧惊慌。其中仙道修为较高者,甚至尚有余裕以灵识感知天地游离灵力流转,想要从这般天地伟力当中攫取领悟。

    故而,当两股超凡境灵压全面爆发时,众人在震撼惊讶于二人突飞猛进的仙道境界的同时,十分疑惑不解。

    妮莉艾露首先作出反应,眉头一凝,直接拟态化成暗夜精灵本貌,一双羽翼漆黑如墨,将驾驶灵舟的关键人物徐月半提起,朝灵舟方向疾飞。

    “二小姐居然……超凡……”由于疾速飞行,迎面刮起凛冽罡风,徐月半调运灵力辅助罡风流散,再以灵力加持声线说出话语。

    “来不及讨论这些事情了,如果是单纯的炙阳熔境爆发,你觉得会令两名超凡境修士同时全面爆发出灵压?很明显,那两个人都无比慎重,体内灵力回路汹涌澎湃,境界状态已经催至极限。”妮莉艾露面颊上形似彼岸花的朱红图纹灵光流转明灭,郑重续道:“进入灵舟后第一时间启动,随时准备起飞遁逃。”

    徐月半并不愚笨,听到妮莉艾露的话语,一下就意识到事态紧急,面色同样转为凝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妮莉艾露奋力振翅,配合瞬转身法不停加速。

    妮莉艾露化身暗夜精灵本貌以后,左瞳转紫,右瞳转蓝,芊绿长发由直变卷,头顶露出一对尖长耳朵,紫蓝异色双瞳俯看四面八方,猜测到:“威胁想必来自于地下,总之,我们不能成为累赘拖累。”

    一声嘹亮鹤唳响起。

    在石念远与流风雪离开天山后不久,杨七凌已经拥有灵宠伙伴,正是洗鹤峰上的一头开灵仙鹤,这头仙鹤还正巧是天山烈阳观掌教玄涯灵宠鹤羽的重孙,虽然这头仙鹤的灵智尚未完全觉醒成熟,修为境界同样尚低,不过在鹤羽的帮助下,已经在杨七凌身上烙下血契魂印。

    在异变突然发生时,杨七凌就以血契魂印将在天际巡游的仙鹤唤下,而今俯冲落地,宽翅卷起大蓬尘土。

    杨七凌拉起董慧,将后者推上鹤背,这头仙鹤体形不大,仙道境界不高,驮运一人已是极限,杨七凌向董慧点了点头,轻抚仙鹤朱红鹤冠:“鹤凌,带小慧先走!”

    “七凌哥哥……”董慧趴伏在仙鹤背上,面露忧色。

    “没事的,我和木子涛随后就到。”杨七凌一边说,一边拍了拍仙鹤长颈,

    仙鹤载起董慧,朝先一步出发的妮莉艾露与徐月半疾飞追去。

    逢山灵语牵起逢山祭,旁边跟着苏泉,此时正好奔袭到杨七凌与木子涛身边。

    逢山灵语速度不减,语速极快的出声娇叱道:“地震越发剧烈,赶快!”

    杨七凌点了点头,拉起木子涛开始展开瞬转身法。

    由于在众人中仙道境界最为低微,木子涛在杨七凌的牵引下极力配合,可还是无可避免的拖慢了杨七凌不少速度。

    “杨公子……”木子涛担忧出声。

    “别废话了!”杨七凌深吸一口气,进一步调运起丹田气海的灵力,速度再快上一丝。

    流风雪本就紊乱的灵压在天地游离灵力暴虐的情况下再受影响,境界在凝元境转品到合品之间上下波动,甚至偶尔触碰到超凡境起品门槛。

    “走!”

    石念远以天心意识将意念直接传递到流风雪的识海当中。

    正所谓超凡脱俗,天心顿开。由灵识蜕变而来的天心意识神异之处远非普通灵识可比,意念传达到的同时,石念远的情绪同样映射在流风雪心底,这可比说话的语气语调要来得真切直接。

    流风雪眉头紧皱,杏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前方两道最为亲近熟悉的凌空踏虚身影。

    “流风郡主。”欧阳志的声音从旁传来。

    流风雪以余光瞥视一眼欧阳志,主视线则正好看到石念远郑重点头。

    深呼吸一口,收拾起心中打翻的五味瓶,流风雪扭头朝欧阳志出声道:“走!”

    欧阳志见流风雪愿意离开,没有任性强留,暗松了一口气,晃手间,一件毯状灵宝从袖间飞出,迎风而涨,悬浮半空。

    欧阳志一下跳上飞毯,盘膝而坐:“流风郡主,在下这件灵宝专门用作赶路。”

    流风雪点了点头,并不扭捏作态,一下跳到欧阳志后方,曲腿跪坐在飞毯上。

    “请流风郡主不要抗拒飞毯灵禁。”欧阳志一边说,一边以灵识操纵飞毯,用灵禁将二人固定,再有一道灵力光罩在飞毯上显化。

    欧阳志扭头看了石念远一眼,见石念远已经与流风霜一齐看向另外方向,不再看这边,不过,欧阳志还是朝石念远点了点头,驱动飞毯灵宝快速遁离。

    天心意识从流风雪与欧阳志处收回,石念远开始全神贯注的监视起地下变化,半妖拟态更进一步,人臂下方,一对骨节手臂拟化伸出,一横、一纵、一竖三条灵力数轴外化显现,无数阴阳爻闪烁不定,全身肌肉绷紧,已然处在随时能够作出反应的战备状态。

    “若事不可为,万不可恋战。”石念远沉声提醒。

    流风霜满头幽蓝长发漫飞,手掐印诀,灵压持续攀升,隐约已经跨越了超凡境起品:“公子,你对它了解多少?”

    面对流风霜的发问,石念远徒然一愣:“它?”

    见到石念远的反应,流风霜反而面露浓重疑色,讶意道:“难道不是它让你留下来的?”

    感知到体内丹田气海最深处,处在若湖封印下的无名断剑蠢蠢欲动,石念远凝眉道:“你是说……”不待石念远说完,一声轰然炸响将石念远的声音完全淹没,二人身前不远,剧烈摇晃的地面炸裂开来,一道火红岩浆喷涌而出。

    二人分朝两边闪身撤退数丈,从刚才开始就感知到的多股诡奇灵压已经随岩浆喷薄而出。

    “面对炙阳熔境的岩浆高温,超凡境修士可以展开灵域在短时间内抵御,不过那些家伙显然就是生活在炙

    阳熔境里的,难道是火属性灵兽群?”石念远以天心意识与流风霜意念交流,不过,天心透过岩浆,却没有感知到那群灵兽的实体:“潜行?气息隐匿?”

    “不管是人族还是妖族,水生还是陆生,一般都不会喜欢长期呆在极端环境中。天心意识感知不到它们的实体并不是因为它们躲藏隐匿,而是它们根本没有实体。”流风霜掠身闪回石念远身旁,与石念远并肩飘浮。

    喷涌岩浆落回地面,终于得见地底来客。

    石念远看向前方不远处的一道道火焰灵体,轻声呢喃:“灵族……”

    天心意识处在初期阶段,可以与同具天心的生灵以意念进行交流,不过语言不通就不太好使了。要像石念远初次见到茯苓时那样,明明不懂得茯苓以天心意识传达意念所用的语言,却就是能明白其中想要表达的意思,还未勘破超凡迷障臻身通黎,尚且无法做到。

    石念远从踏足仙道至今,得遇灵族已有三次。第一次是在木子涛的故乡,苍云郡潼河县桃源村,石头山神;第二次是在西渊葬情宫螭吻泉眼,螭吻宫守卫梦貘;第三次是在乌冬古寨,蜘蛛灵体。在这三个灵族当中,石头山神与蜘蛛灵体都已经不是单纯灵族,而是以聚拢一方信仰之力为修行,以庇护一方香火子民为责任的神祈旁支,而梦貘则是境界实在太高,令石念远根本看不透半分底细。并且在这三者中,桃源村石头山神曾蒙妖族强者点化,掌握简单妖族语,并且由于庇护桃源村香火子民,掌握苍云潼河方言;而乌冬古寨蜘蛛灵体存在年岁久远,似乎掌握部分古神语,并且由于庇护乌冬古寨香火子民,掌握乌冬古寨苗族语;梦貘则更不用多说。总之,三者都可以沟通交流。

    而今眼前十数道火焰灵体明显不是灵族神祈旁系,而是货真价实的灵族本宗,在天心意识感知下,统一溢散着凝元境合品大圆满灵压。这就是石念远与流风霜方才慎重以待的理由,地底来客数量众多,如果来者不善,二人并没有把握保全在场所有人的安全。

    由于种族差异,对敌意的判定标准不一,石念远与流风霜根本无从得知这些灵族来客是善是恶。

    夕怜山地震愈演愈烈,四处裂开的缝隙中喷薄出无尽岩浆,夕怜山巅处,火山口不断冒出滚滚浓烟,闷雷一般的声响远远传来,这处炙阳熔境明显即将全面爆发。

    得见远处有灵舟起飞,远遁天际,石念远与流风霜对视一眼,一直高提的心胆落回。

    而眼前十数道火焰灵体自从出现以后,就一直呆在原地,与石念远与流风霜遥遥对峙,并没有展现出明显敌意,不过,只要石念远与流风霜身形稍动,这群火焰灵体就会浮动身形,将双方距离保持住。

    “它们想干什么?”石念远凝眉不解。

    流风霜杏眼眨动,天心意识极速运转,细致感知一众火焰灵体:“公子,似乎……不是它们……”

    “什么意思?”阴阳爻明灭不止,石念远没有一刻停止对这一群火焰灵体的感知:“每一个体的灵力总量的确不多,不过其质是货真价实的凝元境合品大圆满。不知道灵族的战力如何……”

    倏然间,石念远瞳孔一缩,翼蝶妖族复眼拥有几乎全方位的视角,石念远已经明白过来流风霜所言何意了。

    十数道火焰灵体由散而聚,凝到一起,隐约勾勒出一道类人形灵体身影。

    “不是它们,而是它。”流风霜深呼吸一口,凝重续道:“不是单纯灵族,修法实则更偏向兽群种……”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回(下)炙阳熔境离焰灵族 悲瑟绝

    第五十二回(下)炙阳熔境离焰灵族 悲瑟绝响伏羲琴音

    石念远这是第一次听到“兽群种”的概念。

    随着那十数团火焰灵体合而为一,一股超凡境灵压从类人形灵体身上涤荡开来,身影轮廓逐渐变得清晰,上半身为赤身男性,下半身如同一团云雾,头顶上一团烈火熊熊燃烧,外焰通红,内焰幽蓝。面部轮廓接近人族,眼框内没有瞳仁。

    灵体的天心意识弥漫开来,向石念远与流风霜传达出意念讯息。

    石念远与流风霜对视一眼,尽皆不明其意。

    灵体周身灵光骤然一暗,连头顶火焰都熄灭了几息,继而徒然溢散开源源不绝的灵压,周身各处都燃烧起烈焰,焰色由红转青再转白,而灵体的仙道境界从超凡境起品一路攀升,直达合品巅顶,而后,灵体双手一晃,空间出现波纹,一道次元界门在身前打开。

    灵体扭头看向尚在震惊的石念远与流风霜,上身躬起一鞠,抬手指了指次元界门。

    “他在邀请我们进去?”流风霜扭头朝石念远问道。

    石念远眉头紧凝:“不一定是邀请,在这方天地,除去人族生而具备天眷之体,踏足仙道的芸芸众生几乎都是在向天眷之体化形,不过毕竟与人族没有相同的文化,理念不一致,人族肢体动作的含义不能当成参考,不排除他正在威胁我们的可能性。”

    “半步通黎……”流风霜呢喃一声,四望一番周围不断喷涌出岩浆的夕怜山:“这种环境明显利于火属性灵族,如果发出正面冲突,可能连逃跑的机会都有。并且……”流风霜面色盈满不安与担忧:“兽群种,他现在的境界不一定就是极限……”

    “你的意思是……”石念远一愣,继而立刻反应了过来。对面那道灵体是由十数道火焰凝聚而成,并且为了打开次元界门,将境界从超凡境起品一路拔升至合品,夕怜山是炙阳熔境,岩浆与火焰不知几何,如果这里像他这样的半步凝元灵体不止一道,或者说……石念远脊背不由一阵发寒:“有可能现在依然不是他的完全体……有可能依然还在压制着境界,也有可能……可以继续通过融合火焰灵体来提升……”

    流风霜凝重的点了点头,凌空踏虚,朝次元界门当先走去。

    “现在一拼兴许还能有逃跑的余地,那道次元界门不知会通向何处,怕是会陷入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地步。”石念远虽然这么说,不过依然跟上了流风霜。

    “虽然如公子所说,不同种族之类的肢体语言并不相通,不过他并没有一上来就用强,若是他并非是以分散的火焰灵体状态现身,不暴露灵族兽群种身份,而是在地底时就完成凝聚,以半步通黎的实力向我们发起偷袭,再将我们扔进次元界门,也是一样。”流风霜回过头来看向石念远,伸手抚向气海丹田:“而且,是它让我留下来的,也许那道次元界门里,有霜儿早晚都要面对的东西。”

    石念远沉默以对。

    流风霜口中的“它”到底是指什么……另一把无名断剑?

    眼见流风霜踏入次元界门,身形扭曲消失。石念远扭过头看向就在半丈外的灵体,灵体面部没有丝毫表情,不过见石念远看过来,竟然点了点头。

    石念远深呼吸一口,一步迈进次元界门之中。

    ……

    从次元界门踏出的一瞬,石念远的天心就感知到有一道灵力护罩将自己笼罩,而以石念远如今的六识强度,再加上翼蝶妖族复眼,竟然依然有一瞬失明。

    视线回复后,石念远震骇莫名。

    置身所在是一处地底洞穴,洞穴穹顶散发耀眼白光,四面八方尽皆是纵横流淌的岩浆,不时有地火从岩浆中一喷而出,火舌直抵白光穹顶。而令石念远无比震骇之处在于

    ,入眼处,溢散开凝元境合品大满圆灵压的火焰灵体不计其数,密布在洞穴之中,不住游离。

    天心意识在沿伸到穹顶时就会被灵禁之力所阻,无法穿透,故而根本无从得知如今身在夕怜山腹,还是一处另辟空间的洞天。流风霜就站在前方不远,同样被一道灵罩所护,天心已然感知到灵罩外那极端恐怖的高温。

    十数道火焰灵体朝二人飘近,再次聚合为一道超凡境合品大圆满的类人形灵体,身后次元界门即将消逝,先前那道类人形灵体从中走出。走到身前新一道类人形灵体旁边,二者再次融合。

    直接那一道横亘仙道中途的天堑一跨而过,通黎境灵压荡开,分属不同阶级生命体的压迫感随之而来。

    而那通黎境灵体的天心意识再次向石念远与流风霜的灵海传递出意念,虽然依然不懂得意念所使用的语言,不过这一次,石念远与流风霜都理解了意念所想表述的意义。

    “离焰灵族已经在此恭候圣器传人多时。如今依照约定,将伏羲琴弦归还当代伏羲琴传人。”

    穹顶天幕耀眼白光更甚,石念远立刻收敛半妖拟态,翼蝶妖族的复眼感光度实在太高,反而令石念远极度不适,回化人族本体后,石念远干脆将双眼闭上,仅凭天心意识感知四周。

    “离焰灵族……圣器传人……伏羲琴……”石念远轻声呢喃。

    身前通黎境灵体灵光明灭,轮廓晃动,一股玄奥灵压荡开,穹顶光幕极度耀眼的白光骤然熄灭,片许后复才逐渐亮起,同时,一根粗壮若数人合抱之木的光线开始从穹顶天幕凝聚,再缓慢射向石念远与流风霜所在。

    不对……不是什么光线……那是……琴弦……

    那根粗壮琴弦仿佛正在生长,生长速度越来越快,几息后已然抵达石念远与流风霜所在,上接穹顶,下抵地面。

    霜儿所说的它原来……原来是……

    流风霜幽蓝长发与身上衣裙无风肆动,流风霜溢散开来的灵压并没有超过超凡境起品范畴,可是在石念远天心感知下,却觉得越来越凝实恐怖。刹时,一股血红灵力从流风霜体内溢散开来。

    “古灵力……”

    随着那股古灵力溢散,石念远感知到体内气海丹田最深处,无名断剑开始以一定频率震颤,仿佛心跳一般,断剑上,许久未见的朱红灵力溢散出来,凝结成丝,朝若湖留下的封印扎去。

    “嗯?”通黎境离焰灵族灵体有些不解,继而骤一分离成十数火焰灵体,再有一瞬重新凝聚,由于天心所至,情绪通感,石念远大致能理解到那是离焰灵族正在大惊失色:“轩辕剑主……你……你……这是怎么回事……”

    离焰灵族飘浮至石念远跟前,天心意识毫不讲理的探入石念远体内,石念远眉头一皱,天心尽数收敛,想要尝试抵抗,可是一则石念远根本没有修炼过天心意识相关的法术神通,二则两者之间仙道境界差距过大,石念远根本无法阻挡离焰灵族天心意识的探入。自从踏足仙道,了解仙道常识,知道随意以灵识窥探他人极其无礼,石念远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般强行窥探,这种类似于将自己剥光了暴露在他人眼前的感觉,让石念远心头盈上一股无能为力的屈辱感。

    离焰灵族的天心意识一路在石念远体内灵力回路中横冲直撞,好在是没有细探石念远的灵力回路,为石念远保留了最后一点尊严。

    “这……这是……”离焰灵族的天心意识在触碰到若湖留下的封印时,仿佛触碰到什么可怕的禁忌之物一般,尽数收敛蜷缩,离开石念远体内。

    “九尾天狐……涂山氏……”离焰灵族轻声呢喃。

    离焰灵族向石念远深鞠一躬,继而,灵体如同气球充气一般膨胀起来,洞穴四处漂浮飞舞的火焰

    灵体中,再有数十道朝离焰灵族飞来,与其融为一体,离焰灵族已经攀升至通黎境起品的灵压竟然再次青云直上。

    在石念远震骇的眼神中,离焰灵族的灵压开始夹带上洪荒远古的玄奥气意,高度凝聚的灵力开始液化成灵河,灵河色泽由透明转青白,再从青白渐染血红。

    古灵力的气蕴越来越浓重,洞穴穹顶天幕显化出无数复杂图纹,仿佛有一声丝帛撕裂的声响,细听又觉得是泡沫破碎的轻“噗”,离焰灵族的灵压突破至以如今的石念远根本无法理解分毫的全新的境界。

    膨胀的离焰灵族灵体开始蜷缩,在蜷缩过程中,有机物仿佛无中生有,灵体开始具象化,一团血肉极速生长。

    石念远屏息凝眉,下意识瞥视向一旁流风霜所在方位,结果包裹住流风霜的灵力护罩里边充盈满朱红灵雾,以石念远的目力都无法看透,丹凤眸子瞬间完成半妖拟态,可是即使以翼蝶妖族复眼,石念远依然无法透过那朱红灵雾看到流风霜。唯见那道粗壮的琴弦逐渐被吸入。

    在复眼接近全方位的视角当中,离焰灵族已经完成血肉生长,化形为皮肤鲜红的天眷之体,并且似乎知晓一定的人族羞耻理念,拟化出鳞甲遮挡住下裆,原本应当是头发的头顶依然是一团熊熊烈焰,眼眶中依然没有瞳仁。

    那离焰灵族拥有身躯之后,扭头看向石念远,没有瞳仁的眼眶中燃起两朵青蓝命火,开口出声:“轩辕剑主。”

    石念远能够分辨得出其所用语言毫无疑问是古神语,说话的同时还以天心意识将意念传达至石念远识海,令石念远可以理解其语言表达的意义。

    石念远眉头紧皱,眉心处血契魂印亮起血芒:“你在说什么?”

    随着化形为天眷之体,离焰灵族的变得生动起来,而今露出不解意味:“创世十圣器之一的轩辕剑寄宿在你体内,你自然就是当代轩辕剑主。”离焰灵族心念电转,自觉知晓了什么秘辛,低声续道:“原来失落的轩辕剑是在涂山氏族手中……”

    那柄无名断剑……居然是……

    石念远沉默不言,脑袋忽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一段封存在识海深处的记忆被重新唤醒,一片无垠的大海……一块巨大的礁石……以及一袭淡雅青衫……一方毁灭崩塌的世界……

    石念远徒然蜷缩在地上,以手抱头,发出极度痛苦的呻吟。

    “难道涂山氏真的没有与轩辕剑器灵达成协议,就强行将轩辕剑残骸植入他体内了吗……不可能啊……若是涂山氏当真拥有如此通天彻地之能……通天塔怎么可能不找上门去……九子泉眼也不会……”离焰灵族极其不解的自言自语。

    石念远再次清醒过来时,感觉到脑袋枕在软物上,且能闻到淡雅清香。石念远缓缓睁开眼,得见天蓝广袖。

    “公子,你醒来了。”流风霜垂头向枕在腿上躺睡的石念远轻声唤道。

    石念远脑袋依然昏沉,艰难的撑地坐起,四下打量过一圈,发现已经不在洞穴之中。

    置身所在乃是一座石亭,亭外不远立有一座无名道观,四周桃林尽绽。

    石念远不解出声:“这里是……”

    流风霜将石念远扶坐起来,石念远这才看到亭中摆有一架瑶琴,这架瑶琴不仅看上去斑驳老旧,甚至残缺不全,七根琴弦还少了四根。

    “公子没有到过这样的地方吗?”流风霜杏眼眨了眨,沉吟伸手抚上残缺瑶琴,片许之后,开口续道:“按理说,公子至少去过一处无垠大海。”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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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海仙冢介绍:
荒古,祖龙证道,探知天地隐秘,故令龙族隐没,布设九子泉眼。上古,百族争鸣,三皇率人族崛起,并与遁世祖龙联手,倾玄度之源,揽星海之尘,立仙道圣地,筑通天高塔。万载以后,石念远魂穿异世,渡苍茫江湖,踏飘渺仙道,一步步揭开惊天隐秘。星海仙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星海仙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星海仙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