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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海仙冢全文阅读

作者:羡蜉蝣     星海仙冢txt下载     星海仙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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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上)石念远魂穿降异世 慕容陆亲至

    第一回(上)石念远魂穿降异世 慕容陆亲至定婚约

    晴空万里,蔚蓝无云,知了隐藏在枝丫阴凉间慵懒抱怨着盛夏的炎热。

    鸣雷帝国,苍云郡都,留邺城。

    一座九进九出的浩大府邸坐北朝南,中门挂匾“武侯府”,白墙红瓦、檐牙高琢。

    府邸正主帝国武侯石勤连长年坐镇帝国西疆边境,拒守契夷,一季难归一次。

    府中江桃院是侯爵夫人祝娴兰的居所,院落中假山池塘、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石勤连这一次从西疆大营赶回,正是因为此时江桃院寝房中正有婴孩出生。

    奇也怪哉未闻呱呱哭声,武侯石勤连平抱婴孩,与其大眼瞪小眼。

    接生婆子拘谨提醒着如若婴孩状况有异,务必要轻拍其背,使其啼哭。

    石勤连摇头摆了摆手。

    方才生产完的祝娴兰躺在花梨木床塌上,贴身女婢拧干温热绸巾,轻柔擦拭掉祝娴兰额间汗水。

    向来不太懂得温柔浪漫的石勤连自始至终没有向夫人说道什么暖心话语,大概对于这对夫妇而言,一眼对视足矣,无须多说什么。

    祝娴兰疑惑看向抱着孩子发愣的丈夫,若有所觉的石勤连转过头,将孩子递还到祝娴兰怀中,祝娴兰面容疲惫,眉眼间却盈满馨然笑意。

    “我总觉得,这小子看我很不爽。”石勤连闷声嘀咕。

    祝娴兰愕然,而后嘴角扯了扯,“噗哧”一下轻笑出声。

    在祝娴兰的极力争取下,否定掉石勤连诸如二狗、全蛋、铁柱之类的起名。

    “念远,石念远。”

    疲态尽显的祝娴兰小心翼翼的抱着小念远,不时凑近额头亲昵摩挲,一声一声温柔轻唤。

    “石念远?”

    石念远下意识学着耳中奇怪音节念了一遍,所表现在石勤连与祝娴兰夫妇二人眼前的,即是新生婴孩一句咿咿呀呀、口齿不清的呢喃。

    “连哥,念远好像很喜欢这个名字。”祝娴兰轻柔的在石念远湿哒哒的头发与皱巴巴的脸蛋上抚摸着。

    石念远听着夫妇二人你来我往,自己却半个音节都听不懂的对话,眼珠子转悠,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屋中结构摆设,房屋与家具都是木制,古色古香。

    穿越?

    古代?

    这什么几把语种?

    叽哩呱啦什么鬼?

    石念远只觉得荒诞不经,不可理喻。

    这具幼小身体不知道什么原因,不太听从意识使唤,石念远废了好大功夫才将一只手稍微抬起,看着眼前细嫩婴孩手臂,石念远直想骂娘。

    娘?

    重新将视线投向祝娴兰,石念远根本没有心情赞叹眼前女人的好看面庞,只是看着女人两只眼睛、两只耳朵、一个鼻子、一张嘴,暗自庆幸好歹没有错投猪胎。

    另外就是,实在难以将其与母亲身份对上号。

    卧槽!

    为毛莫名其妙好想哭?

    生物本能?

    祝娴兰轻轻晃抖着儿子不停哐哄,可是小念远就是啼哭不止。退至一旁的接生婆子躬身唤了声夫人,祝娴兰将求助目光朝接生婆子抛去。

    “夫人,

    少爷这般哭闹,必是想要喝奶了。”

    石念远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哇哇啼哭,余光看到那应当是自己父亲的健壮男人领着一众下人离了房,然后这应当是自己母亲的女人就面颊娇红的转过身,生涩的掀起宽松睡袍。

    妈的,老子有原则,有底线!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闭上双眼的石念远,嘴唇感受到一阵温软触感。

    老子是俯仰无愧真男人!该看得看、该摸得摸、该吃得吃,可正因为老子是男人,所以现在绝对不能妥协!

    石念远尚在天人交战时,一股身不由己的挫败感从喉间一直涌到心头,满心复杂中忽觉困意阵阵袭来,在无可奈何迷糊睡去前,脑袋里冒出最后一个念头——

    真香……

    ……

    李书图站在武侯府中门外两头衔珠怒面的石狮子前半眯着眼,手中煞有其事的端着一柄工匠吊锤。

    “左!对!再左一点!”

    李书图指挥着两名年轻劲装府卫立梯子、挂灯笼、贴红纸,总觉得这俩憨货怎么都贴不正,调整来调整去,眼睛都快看成了斗鸡眼,这位不惑之年的武侯府瘸腿大管家才终于勉强满意的点了点头。

    李书图拖着一条瘸腿踏进中门,朝府内走去。

    九进九出的武侯府,大管家李瘸子已经来来回回巡视了三遍,看到不顺眼的,都会上前亲自督导。

    既然中门大开,不是有贵客远来,自是有大事喜事。

    娘的!现在的年轻人办事忒不牢实,想当年老子跟着大人在马背上奋勇杀敌时,一场仗打下来,少说也割得下三五颗契夷蛮子脑袋!这群憨货,怎么连这点简单活计都不让老子省心,要是耽误了少爷满月礼布置,老子让你们全都吃不了,并且兜不走!

    李瘸子嘀嘀咕咕,路过中厅书房时,朝里远远望了一眼。

    大人这次回来将满一月,心情每天都是格外好,连走路都愈发虎虎生风。想想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大人而立之年才喜得贵子,这在帝国可是晚育得很咯,瘸子我小儿子都有十六咯。

    李瘸子嘴角噙笑,自己又何尝不为大人感到高兴?

    鸣国帝国武侯石勤连手握八万兵权,长年镇守帝国西疆边境,封土苍云郡却地处帝国西南,相隔了几郡,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石字军旗下八万军马十之**都驻扎在西疆大营,按照帝**部法令,武侯石勤连在封土苍云郡都,只允许驻扎三千石字军甲士。

    留邺城西郊,有一片砍去树木,除去草皮后平整出来的宽阔校场,校场边缘有一汪人工小湖,湖水引自绕留邺城九曲而过的游溪河,校场以木桩栅栏圈围,遍布高台哨岗,隶属石字军的三千鱼龙营甲士就驻扎在此,平时都在校场中演武操练,今日的鱼龙营驻地进行过一番简单布置,气氛比起往常庄严肃穆,多出了一股子喜庆味道。

    营地大门处正走来一排光膀武奴,场中甲士不管是正在技击格斗、游弩射靶的,还是正在练习马术、负重疾跑的,大多都余光悄然瞟向这群精壮武奴,准确说来,是瞟向这群武奴抱在怀中的一只只酒香四溢的桃木桶。

    军中男儿多好饮酒,帐中却不可随意酗酒,平日里可是嘴馋得紧。

    是今个儿不一样,托新出生刚满月大少爷的福,上头放下话来,今个儿只要喝不死,就可以往死里喝。

    当然,那拿鞭子抽起人来伤可见骨的狗日营长刘山校尉那句“要是哪个兔崽子明天醉酒起不来,老子亲自伺候你醒酒”可没铁头娃敢当成耳旁风。

    军号突然响起,三千鱼龙营甲士从校场各处于极短时间内在中帐前整齐列队,那十数武奴直隶武侯府而非石字军鱼龙营甲士,但是在听到军号后,同样在三千甲士旁边列队站直。

    脸上有一道丑陋疤痕的鱼龙营长刘山校尉站在三千甲士前,手握一柄罕见长武九节鞭,踏上中帐前一桩高台,朝十数武奴看了一眼。

    “你们继续做你们的事。”

    刘山的视线在武奴队尾那明显年轻许多的少年身上多停留了一瞬,而后重新落回鱼龙营三千甲。

    “一二三连,游弩轻骑武装。”

    “是!”

    “四五六连,冲锋重骑武装。”

    “是!”

    “七**连,佩刀白刃武装。”

    “是!”

    “十连,赶紧帮武奴一起把酒桶全部搬进老子帐里藏好!”

    “是!”

    一句一令,校场忙而不乱的热闹着。刘山这才将目光转向身后那一瘸一拐走近的老友。

    “看上去还蛮雄的,不蔫巴。”李瘸子乐呵称赞道。

    “鱼龙营中本来就有一成老兵油子,新兵蛋(和谐)子有样学样,快得很,就是要等真拉到西疆去,才能看出卵蛋到底硬不硬。刚才在武奴队伍里看到小李子,有十六了吧?”刘山询问道。

    李瘸子目光瞧向正在将桃木酒桶往中帐里面搬的小儿子李青云,点了点头道:“刚满不久。”

    刘山与李瘸子一同走进中帐,刘山换上了一套军仪礼服,端着一把不论长度、宽度还是剑柄装饰都十分夸张的仪仗刀,啐了一口。

    “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李瘸子,到底是谁要过来?你确定大人的命令是只需要我一个人穿仪仗礼服?”李瘸子因为老友屡纠不改的称呼爆了一句粗口:“都说了别叫老子瘸子!你娘的,问七问八的跟个婆娘一样,瘸子我有可能错传大人命令吗?”

    说来也怪,李书图一直自称瘸子,却不喜欢别人这般唤他。

    在与李瘸子一同往外行去时,刀疤脸校尉刻意放缓了脚步,李瘸子不回答,刘山也不追问。

    地面震动,已经站在营地校场大门处的李瘸子回过头看向中帐方向,轻骑重骑都已经武装完成,踏马列队在先一步集结完毕的佩刀甲士后方。

    “帝国定远大将军,慕容陆。”李瘸子轻声说道。

    刘山粗眉皱起,似乎正在回忆什么往事,最终化作鼻子一声冷哼:“哼……怪不得。解气!就不该给那狗屁将军什么面子。”

    李瘸子不置可否。

    鱼龙营十连甲士在帮武奴搬好酒桶后,赤手空拳排到队列最末。

    等得不久,校场前方道路上有两辆马车先后驶来,停在营地大门前。

    作者有话说:《星海仙冢》在网连载,恳望您尊重劳动成果,支持正版阅读,建议通过“纵横小说app”阅读本作。

第一回(中)石念远魂穿降异世 慕容陆亲至

    第一回(中)石念远魂穿降异世 慕容陆亲至定婚约

    石勤连从当先一辆马车走下,后头马车上则走下一名白衫文士,手端一纸在江南州风靡流行的折扇,扇面白洁,不题字画。车夫是一名身穿轻甲,面覆银胄的剑侍,像书生多过像将军的慕容陆笑意吟吟的朝前走来,银胄剑侍隔着几个身位紧随其后。

    在走到石勤连身旁时,慕容陆一手直接朝石勤连肩膀搂来。

    看到那身形比大人要矮上半头的定远大将军搂住大人的肩膀向下按压,李瘸子嘴角不自然的扯了扯。

    刘山则因为这个没品的下马威轻“嘁”了一声。

    按照帝国官爵职位,侯爵隶正二品,大将军与公爵平起平坐,隶正一品,都是帝**方绝对高层的掌权者。

    可是眼前两位军方重量级大佬,一个强行勾肩搭背,一个被迫满脸怨气,实在毫无威严可言。

    而且那位声名远扬的定远大将军,怎的笑得那么淫(和谐)荡?

    “阿连,最近我新搞到一批江南州士子的良心好书,特别是其中一部,是那个在江南州七郡小有名气的罗姓胖士子牵头撰写的,叫什么《珠炎雪》。啧……那情节可真是扣人心弦、跌宕起伏、前凸后翘!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黄书?

    石勤连不着痕迹的掩过眼底一抹奇异神色。

    石勤连与慕容陆已经走近,李瘸子听到慕容陆皮(和谐)条客一般的推销话语,特别是那几个形容词还念得一字一顿、意味深长,一边念叨还一边朝大人耸眉毛,心中愕然之余,还狠狠啐了一口。

    这种**,怎能放任其荼毒百姓?瘸子我刚正不阿,向来视为民除害为己任,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回头得想办法弄一本来,仔细研究一番。

    慕容陆终于在走到李瘸子与刘山身前时将手收回,神情收敛。

    刘山身着军仪礼服行举剑礼,李瘸子敬着军礼。

    刘山身形笔直如同标枪,朗声道:“大人,鱼龙营三千甲列队完毕,请指示!”

    “这位是镇守帝国北域边境,将楼兰拒于北门天关之外不得寸进的定远大将军慕容陆。麾下大雪骁骑于内声名远播鸣雷,于外令楼兰闻风丧胆。既然慕容大将军大驾光临鱼龙营,没有不让大将军指导一番的道理。刘山,让鱼龙营好好操练操练。”石勤连话语虽褒奖,语调却淡漠。

    “是!鱼龙营恭迎定远大将军检阅指导!”

    “慕容将军,十分抱歉,军务繁重,必须处理,无法陪同,敬请原谅。这位是鱼龙营长刘山,将军有事直接使唤刘山便是。”

    石勤连说完,也不管慕容陆如何答复,扭头走回马车,车夫驾着马车逐渐驶离。

    望向列队在百丈远处的鱼龙营三千甲,慕容陆剑眉紧蹙。

    上级将领视察营级驻地,依军方礼仪,需设仪仗连迎接。

    慕容陆眯眼看着孤伶伶身着仪仗礼服的刘山,再瞥了眼刘山身旁的便装瘸子,悄声冷哼。

    ……

    一个月来,石念远无奈接受了自己还不能完全掌控这具幼儿躯体的现实,认命似的该哭哭、该闹闹,该吃奶吃奶、该尿床尿床……

    每当石

    念远在夜里哭闹,祝娴兰都会挥退前来跪伏听命的女婢,亲自耐心诓哄,总是彻夜不得好眠,白天又还要打理府中内务与苍云政事,一个月来,祝娴兰时常因为睡眠不足而令那双丹凤眸子密布血丝。

    尽管理智上依然难以接受,祝娴兰还是在石念远心中逐渐与母亲身份重合。原本因为穿越这个无法理喻的现象而颓丧迷茫的心绪,也在祝娴兰的影响下逐渐改变。

    大概母爱就是这般没有道理的东西?

    一个月来,睡觉占去了石念远绝大多数的时间,清醒的时候,大学英语四级擦边飘过的石念远做得最多的事情就是刻苦揣摩学习异世语言。

    当然,因为生理限制,真要让石念远说,出口的也只会是支支吾吾的无意义音节。

    不过“爸”“妈”这两个称呼,不止在地球上世界各地大同小异,居然在异世界里都是差不多的发音……

    无聊至极的石念远在心中感慨了一番,然后就情不自禁想起了对应这两个称呼的另外两个人来。

    若是用前世今生来形容石念远这番诡异魂穿,不知什么缘故,前世的事情石念远记得断断续续、模模糊糊,常识性、知识性的部分还好,细节性、经历性的部分就如同雾里看花了。

    前世父母的样貌似乎依然铭刻在灵魂深处,可是不管怎么努力的回忆细想,都没法在心中勾勒出具体样子。

    一股子绝望涌上石念远心头。

    妈了个巴子的!人就不能闲,一闲就容易多想,一多想就容易想不通。按照前世网络上三流穿越小说的烂俗套路,老子到底是不小心掉下了悬崖,还是在见义勇为时被无良司机开车撞死,才他娘的穿越过来的?

    祝娴兰正走在院落中池塘边的青石板上,背带里的石念远突然就哇哇大哭了起来。祝娴兰在女婢的帮助下,不算熟稔的解开背带,将小念远抱到怀中,一边轻摇诓哄,一边轻轻拍着小念远的背,心疼与焦急都写在脸上。

    “怎么突然哭得那么厉害……”祝娴兰在焦急之中灵光一闪,就近坐到廊檐美人靠上,柔声唱起一支苍云郡民间歌谣。

    宝贝宝贝别害怕……

    永远有妈妈……

    ……

    慕容陆站在中帐前方高台上,望着校场中央正在冲锋的重骑甲士,朝刘山笑道:“帝上将诸侯封地与镇守区域隔开,帝国法令禁止诸侯在封地郡都驻扎过多甲士,这倒不是什么特别难以理解的事情。”

    作着文士打扮,气质与行为都不太符合帝**界一方巨擘形象的定远大将军语调轻缓,揣着那柄无字折扇的双手负后,继续说道:“武侯府中所藏机要,自然是比不得西疆中帐,可是山上野兔窝子里,哪有不藏草的道理?更何况是主窝老巢,刘校尉,你说是不?鱼龙营甲士大部分明显是新卒,纵然都是些资质不错的年轻小伙,但这里可是苍云郡都留邺城,不满配百战悍卒,要真遇上什么意外情况,这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兔仔子能顶什么卵用?是该说你们武侯近些年里将苍云郡治理得安稳太平,所以有所松懈,还是说,另有凭恃?”

    慕容陆顿了顿,接下来一句话诛心至极。

    “比如说,另藏私军之类的?”

    帝国皇室严

    控军权,权外养兵,无异于欺君谋逆。

    刘山牙关紧咬,强行忍住说话冲动。

    缄默之中,一片乌云飘至校场上方,仲夏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一道闪电紧接着一声轰雷,暴雨骤然而降,鱼龙营骑兵马蹄溅起泥浆,完成了最后一次冲锋演练。

    因为雨水倾盆,整齐列队在中帐前方的鱼龙营甲士盔甲表面水雾蒙蒙。

    慕容陆双手轻拍两下:“不错不错,不愧是武侯麾下鱼龙营,有气势,有样子。”

    鱼龙营甲士只晓得执行刘山的命令演武操练,并不晓得这名不着军装、不露身份的白衫文士来者何人,只猜测是某位军方上级。

    得此一言夸赞,被刘山打击嘲笑惯了的鱼龙营新卒大都心下欢喜,然而真正上过战场的老卒则多眉头斜翘。

    有气势有样子,言外之意就是中看不中用咯?

    刘山沉眉看着下边那群脑袋瓜子不太好用的小王八羔子,眼神危险。

    又是一声惊雷响过,慕容陆笑道:“雷响雨骤,今天就到这里,士卒听令——解散!”

    刘山握着九节鞭的右手因为过度用力致使指节发白,心中却冷笑不已。

    欺我石字军儿郎当真痴傻?将未令,兵不动。哪怕你亮出那狗屁定远大将军的身份,在老子的地头上,说话就有老子放屁管用了?

    三千鱼龙营甲士岿然不动。

    一直静立在旁的剑侍,覆面银胄下,一双狭长眼眸将此间暗流激涌尽收眼底。

    ……

    夜幕初降。

    今日留邺城从中午开始,就陆续有各式各样的马车驶过中轴主道,精简豪奢不一而足。留邺城作为苍云郡都,城中巨贾繁多,其中喜好奢华者不在少数,故而真正引起留邺百姓注意的,其实在于多辆马车都拥簇着骑甲护卒,那些护航骑甲身上散发出来的肃杀气息,一看便知不是地方护卒所能拥有,定是隶属于帝**方的正规军甲士。

    远观到武侯府张灯结彩,近一个月来武侯大人喜得贵子的消息坐实。

    自从石勤连进爵武侯,封地苍云,郡内百姓的日子是实打实日趋向好,身在郡都留邺的百姓,对此更是感受深刻。

    于是乎,先是城中几位巨贾牵头,然后一些商会酒家纷纷附议,最终汇集成一波数十人,在暮色四合时不请自去,携礼拜访武侯府。

    李瘸子在请示自家大人后,到账房唤来毛财神接待这群商贾,眼神有些不好使的矮胖毛财神总需要眯起眼才能看清物事,这无疑让他那双狭长眸子显得更加细窄了。

    深得石勤连器重,独掌武侯府财政大权的毛财神眯眼迎向一众华服商贾,在与李瘸子错身而过时,互相点头致意。

    李瘸子虽然出身行伍,可是已经担任武侯府大管家多年,早就练出了一手察言观色的好功夫。看着那群表面上热络,心底里却将各自盘算打得叮当作响的商贾,李瘸子想到了一些被毛财神用银子砸平的难事,嘀咕了一句:“都说有钱能让鬼推磨,依老子看,有钱都他娘能让磨推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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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下)石念远魂穿降异世 慕容陆亲至

    第一回(下)石念远魂穿降异世 慕容陆亲至定婚约

    武侯府大少爷满月礼晚宴如期举行,令到场苍云郡各方官员大为意外的,是有一名白衫文士反客为主,占去了宴厅主座。

    在石勤连郑重介绍过后,一众在官场沉浮里修炼多年的老小狐狸,心下了然之余,还在推杯换盏中发现定远大将军总是在酒桌礼仪这等小处刻意打压武侯,言语更是含沙射影。

    毕竟是在武侯封地苍云郡,慕容陆这般作派,让宴礼主桌上气氛沉闷无比,而且那定远大将军竟然不合规矩的让剑侍佩剑参宴,还落座在主桌次席。

    一些苍云郡嫡系官员,对官职还要高过石勤连一品的慕容陆已经丝毫不掩厌恶面色,甚至连敬上一杯酒的场面功夫都欠奉。自然,也有官员内心活络,虽然当着武侯与同僚的面不好直接上前跪舔,但是在宴后,怕是少不得一番密信私约。

    另外一桌上,毛财神老神在在的接受着留邺商贾齐敬:“毛某幸得诸君抬爱,可武侯府自有规矩,诸君所携厚礼毛某可不敢擅自收下,免得惹了大人不喜。不若明日置换成同等价值的粮油米面,到城南分发给百姓,诸君意下如何?”

    道分两极,阴阳共在,纵是富贵郡都所在,同样有人难解温饱。留邺城城南,即是一片贫民安置地。毛财神提出这番提议后,收获的自然是商贾一片诸如“善”、“武侯爱民如子”之类的应答。

    其实除去宴礼主桌气氛怪异,其余所在,不管是武侯府还是鱼龙营,大都其乐融融,酒饱饭足。

    江桃院堂屋同样摆了一桌丰盛餐食,与侯爵夫人祝娴兰同桌而坐的,除去四名平日里负责贴身服侍侯爵夫人起居的一等女婢,还有一个身穿武奴制服的腼腆少年,少年武奴制服上到处都是污渍油渍,为了方便干活而高高挽起的衣袖还来不及放下,手臂裸露在外,呈现古铜色泽,额间鬓角都有因为汗水蒸干而残留下来的白色盐粒。

    本来在库房里帮忙打理宴礼的李青云,是被武侯府大丫鬟洛怡强行拉到江桃院来的。

    之前,洛怡在库房里好不容易才找到正在搬运桌椅的李青云,向其传达了“夫人让你马上到江桃院去一起吃饭”,李青云提出“我先去清洗收拾一下",被大丫鬟以“夫人说的是马上”为理由拒绝。看李青云还在扭扭捏捏,洛怡毫不嫌弃李青云满身脏臭,直接牵起了李青云的手,拽着其一起向江桃院跑去。是时,感受着从手上传来的温软触感,脸红到了耳根子的李青云在感动害羞之余,或许还存了些未知心思,终是不忍挣脱。

    如坐针毡的李青云生怕自己一身灰尘弄脏了座下紫檀雕花椅,故而仅将不到一半的屁股搁置在椅上,多是靠两条腿支撑起身体重量,又担心自己身上汗臭熏到夫人与几位姐姐,便努力的大口吸气小口出气,想着如此这般就能将怪味全都吸进自己肺里,脸色不由涨红。

    祝娴兰端筷夹了一块肥瘦相宜的红烧肉放到李青云碗中,李瘸子的小儿子在谢过夫人后,比黄花大闺女还要矜持的咬了一小口,可是这红烧肉不仅选料精良,还焖得入味可口,李青云好不容易才强忍住将红烧肉整块塞进嘴里大肆咀嚼一番的**。藏不住心情的腼腆少年嚼着分量不过瘾的美味吃食愁眉苦脸,逗得四名丫鬟掩嘴轻笑。

    祝娴兰将怀中石念远递给洛怡抱着,轻唤了声“小李子”,而后伸出手为半转过身来的李青云理好凌乱衣领,再用素白衣袖擦去李青云脸上灰尘污渍,最后将其往椅后推了推。

    “小李子,都是一家人,别那么拘束,放开了吃。”

    宴席渐散,李瘸子站在中门前送完宾客。转身回头准备继续监督下人收拾狼藉杯盘。一头衔珠石狮的阴影里,竟然诡异走出一人,李瘸子吓了一跳,借着府门上高悬的大红灯笼光亮,看清了眼前那身熟悉的夜行黑衣,这才放松下来:“是你啊。”

    “大人叫你去书房。”黑衣人声调沙哑,听不出年纪。

    李瘸子郑重点点头,拖着瘸腿朝书房尽量快步行去。

    李瘸子走进武侯府那间没有大人命令无人敢靠近的书房,熟门熟路走到书架前,扭动一只天青色瓷瓶,书架在机杼声响中缓缓转动,露出一道一人堪过的缝隙,李瘸子斜身挪进。

    密室里摆设简单,正墙上是一幅大型鸣雷帝国地理图,正中一张矮桌,无凳,几架陈列柜,角落里四散着高矮胖瘦不一的酒坛。

    桌边蒲团上,有两人相对而座,桌上一烛火、一壶酒、三盏杯,旁边地板上有人昏迷

    横躺,不是那银甲剑侍是谁?

    若有所悟的李瘸子朝地上剑侍狠狠啐了一口,而后向坐在蒲团上的两人行了一礼,军礼。

    “想吐口水就吐呗。”慕容陆端起酒盅饮了一口,轻笑出声调侃,表情比起白日,多出许多真诚意味。

    李瘸子摇了摇头。

    “坐。”石勤连推过一个蒲团,李瘸子没有矫情,由于腿瘸,不算轻松的坐下后,嘴上急喊着大人使不得,手上连忙接过石勤连手中正要为自己斟酒的酒壶,先为石勤连与慕容陆斟满,然后才往自己盏里倒上一盅。

    慕容陆朝李瘸子递出一张熟宣,上面写有几个李瘸子熟悉的官员名字。

    “想讨好我,注定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慕容陆轻声笑道。

    李瘸子接过后仔细看了看,在心底过了几遍,确认记住后将熟宣递到火烛上烧成灰烬,然后转头一边以询问眼神看向自家大人,一边做了个以手割喉的手势。

    石勤连摇了摇头:“没那么严重,沉浮宦海,本就善始者众,善终者寡,反复者众,忠义者寡,逐利者众,守职者寡。我不讨厌在岗位上善谋私利,却也实打实作出功绩的权才,也不讨厌力争上游,善易木而栖的能才,更不讨厌老实本分,在其位谋其事,不站队不朋党的贤才,当然,尽不会作忠才任用。”

    李瘸子点头称是。

    慕容陆从怀中掏出一只黝黑瓷瓶,推到李瘸子桌前,再朝李瘸子举起酒杯,李瘸子一手撑底一手持杯,杯沿低三寸与慕容陆碰上,二人尽皆一饮而尽,李瘸子收起瓷瓶:“多谢大将军。”

    “阴雨天还疼得厉害?”慕容陆指了指李瘸子那条瘸腿。

    李瘸子咧嘴一笑,捏了捏那条因为眼前定远大将军而落下残疾的瘸腿,依然没有什么触感:“也就那么的,比起那些把命都丢在夕怜山的哥兄老弟,瘸子我算是福大命大咯。”

    李瘸子极其讲究的旁听二人谈话,一些当作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一些暗自认真记下,还不忘抓住机会自饮自酌着自家大人珍藏的陈年好酒。

    慕容陆指了指瘫软在旁的银甲剑侍,再朝天花板作势一指:“虽然与那位关系颇远,不过的确是一位皇叔。”

    不多时,慕容陆察觉到李瘸子目露精芒欲言又止,好奇道:“李副将,有话但说无妨。”

    李瘸子嘿嘿笑道:“大将军,瘸子我早不是大人副将了。就是……今天您初到校场时所说的那本书,咳……瘸子我当年入伍初心,就是要为民除害、匡扶正义,这般烂俗**,岂能任其流传!正所谓克敌先知敌,所以瘸子我想要一探究竟,嘿嘿……”李瘸子双手直搓,满脸兴奋。

    不料慕容陆竟然也露出一副得遇知己的兴奋模样,本就只有三人在坐,硬是一副鬼鬼祟祟作派,从身旁行囊里摸出一本书卷,书卷比平常书物的尺寸要来得小,其上小字细若蝇头。

    慕容陆耸着眉朝李瘸子递去,李瘸子眉开眼笑的接过来,随意翻动了几页,看到配图,目绽奇光。石勤连一脚将满脸猥琐表情的李瘸子踢得滚地几圈,“呯”一下撞在暗门上:“药也拿了,书也得了,该听的也听完了,还不滚蛋。”

    知言知趣的李瘸子嘿嘿傻笑,一边起身走出,一边顺手带上暗门。

    “可惜了,脑袋灵光,有勇有谋,若非残废,可为将才。”慕容陆轻叹了声。

    石勤连没有搭腔,再次斟满两盅酒,语气郑重说道:“你亲自抽身到留邺来,不会只为了念远满月。”

    慕容陆手指一下一下轻扣桌面,缓缓开口:“帝国三世而治,北毗楼兰、南邻蛮荒、西接契夷、东望高弥。当今天子生性多疑、陷于守成、不兴捭阖。南方十万大山蛮荒部族治略特殊,暂且不提,于北、于西,鸣雷本就交恶楼兰、契夷两国,边境上势同水火,于东,高弥多次示好尽皆无果后,逐渐与鸣雷断绝往来。帝国而今当真如置孤岛,闭关锁国、经贸不通。虽然帝国治土广袤肥沃,近年来也是风调雨顺,故而百姓尚可自给自足,但是这份平静安稳时刻都处在风雨飘摇之中,一旦平衡打破,帝国将陷于四面楚歌之境。”

    石勤连起身走到那幅帝国地理图前,静默不言,目光游移,最终落于帝都玄阳。

    ……

    翌日天未破晓,江桃院中,慕容陆怀抱石念远,笑容满面。石勤连、祝娴兰夫妇携手在旁,自从嫁给石勤连后,再无闺中密友的祝娴兰递出一只亲绣香囊,让慕容陆转赠其妻,那位远在洛原郡的故友,定远将军府夫人

    唐曼蓝。

    慕容陆逗弄着怀中石念远,抬首望了眼天边鱼肚白,月未落,日初升,已经是离别时刻。

    慕容陆取出半枚汉青阴阳龙纹玉佩,轻柔的为石念远戴上:“小念远,乖女婿。生在王侯将相家,自有福祸荣辱。而今暗潮汹涌、时局动荡,你成长的过程必多坎坷波折,定要健康平安。”

    阴影中,一身夜行黑衣的影杀声音沙哑传出:“大人,那剑侍已朝江桃院走来。”

    慕容陆将石念远交还到祝娴兰怀中,轻声朝石勤连与祝娴兰说道:“此去一为别,不知重逢几经年,保重。”

    “保重。”石勤连曲伸一臂握拳,慕容陆微笑出拳一对。

    慕容陆返身走进屋中,随手挑了屋中一只镌刻名家字画的古董瓷瓶,在银甲剑侍出现在门外的瞬间,狠狠朝石勤连祝娴兰夫妇脚下砸碎,怒声留下一句“不识抬举”后,头也不回,拂袖离去,行至门口时,定远大将军背朝武侯,抬手抽出剑侍佩剑,另一手搂起衣尾,一剑斩断。

    不日后,一则小道消息甚嚣尘上,据说是苍云郡武侯府喂马下人碰巧得见,在先帝时代攘外安内立下滔天功勋,却因为加官进爵厚此薄彼,从此分道扬镳的帝国双子星,如今的定远大将军慕容陆与武侯石勤连矛盾激化,割袍断义。

    一个月后,洛原郡一道禁止郡属商贾与苍云郡商贾再有往来的郡令侧面证实了这则消息。

    而那名传出小道消息的马夫而今正跛着脚,走在鱼龙营校场上,身后跟着一位腼腆少年。

    刘山手握九节鞭,朝空处一抽一打,抬眼望向李瘸子:“想好了?”

    李瘸子回头看了眼小儿子李青云坚定的眼神,回过身来点头说道:“跨下有鸟,顶天立地。‘男儿自当横吴钩,马踏契夷二十州’。”

    刘山听着老战友轻声念着其战死西疆的长子在那黄沙大漠写就的诗句,脸上疤痕耸动,瞧着渗人,汉子虎目泛红,洒然大笑,而后突然顿止,厉声喝喊:“李青云!”

    少年昴首挺胸,直立如枪:“到!”

    “编入鱼龙营十连。”

    “是!”

    天边云霞红透,仿佛火烧,黄昏时分,人影自长,完成了一天训练的石字军鱼龙营甲士照例跑到那汪人工小湖边**跳入,不知是谁,突然用蹩脚跑调却中气十足的噪音唱起一支军中歪歌,一人唱,人人和。

    石字军,石家郎,石旗甲士鸟粗长。

    石字兵,石家将,死后必有石家葬。

    饮敌血,开敌膛,马革裹尸又何妨。

    先考死,长兄亡,遗儿还入石家墙。

    一骑高大枣红汗血骏马踏蹄而至,马上甲士胄铠上遍布锐器划痕,手中斜提一杆猩红长枪,枪刃上血槽深长,狰狞可怖。

    这一骑在湖边高扬前蹄急停而止,湖中正在使唤新卒搓背的刀疤脸校尉一瞬站直,管不得裆下物件摇摇晃晃,刘山厉声虎喝:“敬礼!”

    小湖不大,容不下三千甲士。

    而在此时,不管是湖边卸甲光膀的,还是湖中赤身**的兵卒,尽皆立正站直,一丝不苟齐敬军礼,场面本该滑稽荒诞,却因为令行禁止而自生一股肃穆气氛。

    甲士翻身下马,将名枪“血煞”倒插在地,脱去覆面胄、身上铠,再褪去内衬衣物,**上身,露出一身刀枪箭戟伤疤,纵是悍勇老卒,也都心头震撼,特别是其中一道丑陋虬疤状若蜈蚣,从左胸延伸至右腰,触目惊心。

    得是如何百战之身,才收获这一身铁血荣耀?

    武侯嘴角勾起,从左到右扫视过三千石字军甲士,放声大笑。

    “是鱼是龙,老子在西疆大营等着!”

    言罢,穿衣覆甲,绝尘而去。

    直至视线中再无那一骑烟尘,刘山才喝声“礼毕”。

    因为武侯常年驻守西疆大营,鱼龙营年轻新卒还未曾得谋其面,有年少新卒用手肘拐了拐身旁老卒,目中尽是崇拜敬服神色:“老哥,这是西疆哪位将领,男儿当如此啊!我一定要好好训练,到了西疆前线,当他的兵!”

    刘山恰好听到这句言语,转头朝那新卒笑了笑,那新卒毛骨悚然,狗日刘校尉拿鞭子抽人时都是这么笑的。

    刘山在水中踏前两步,新卒强忍着不往后退。

    没料想,一向暴躁的刘山大手在少年新卒头上轻柔拍了拍:“小子,想当武侯大人的兵,有志向,好好干,老子看好你!”

    第一回 完

第二回(上)老道士卜卦下天山 大少爷割血

    第二回(上)老道士卜卦下天山 大少爷割血饮妖兽

    武侯府大少爷石念远自幼活泼好动、特立独行,总喜欢神秘兮兮的捣腾一些奇怪物事,还经常闹得动静颇大。

    武侯府上下老幼皆知,大少爷闹出这些动静,李瘸子与毛财神二人是其首要帮凶。原因无它,财可通神,大少爷经常捣鼓的那些奇异物件,大多数是吩咐毛财神打理找寻,而李瘸子则是经常亲身参与其中。

    究其源头,还得往回追溯七年。

    在大少爷七岁那年,新年将至时分,据说在大少爷多次强烈要求下,夫人终于同意大少爷与之分院而居,独得林深一院。

    当晚,刚搬进林深院的大少爷就悄摸将瘸腿大管家拉到林深院,一瘸子一孩子在院中大枫树底下席雪而坐,神秘兮兮的摆弄着什么,一直到深夜都不消停,就在更夫方敲过三更时,从林深院传出一声轰然巨响,府卫武奴大受惊动,全府上下鸡飞狗跳。

    凛冬大雪夜,祝娴兰披裹着鹅绒睡袍,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板就从江桃院火急火燎的跑到林深院,然后就看到一众府卫武奴、女婢下人围在林深院外一边朝内窥视一边面面相觑。

    祝娴兰沿着众人让开的道路冲进院里,闻着院中怪异味道,看着一瘸子一孩子在雪地里毛发焦立、满脸灰黑,一仰倒一伏趴,二人中间还有一个直透积雪,再深陷泥地的焦黑土坑,立马炸毛。

    那刻,一向宠溺大少爷至极的夫人当即冲进屋内抄起一部书籍珍本走出,拎起大少爷就朝其屁股一顿抽打,硬生生在大少爷嗷嗷惨叫中将那部珍本打成满地细碎纸屑。祝娴兰打烂一本还嫌不够,再进屋找来一卷孤本竹简走出,李瘸子大惊失色,跪伏在地,同时为大少爷与那卷孤本竹简求情,夫人扬起手许久,最终扔下竹简赤脚踩烂,踏雪离去。

    ……

    账房中,毛财神回忆起当年趣事,仍然禁不住笑起。放下手中卷宗,接过石念远递来的一张图卷,眼睛越发不太好使的毛财神将眼睛凑得很近,仔细端详图卷上的复杂绘图。

    “毛三,这东西精度要求蛮高,要好好挑选一下工匠。”石念远身材随父,比起十四岁的同龄少年,要高出半头不止,相貌依母,特别是那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眼眸,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毛财神放下图卷,揉了揉眼睛。自从七年前大少爷第一次向其索要物件,七年来所提要求是一次比一次稀奇古怪,所幸止于奇异不常见,却也不是什么太难搞到的玩意儿。

    “少爷尽管放心。”毛财神眯眼乐呵笑答。

    石念远点点头,想到另外一事,从衣袋中掏出一只银制汤匙递给毛财神,再从袖中抽出一卷羊皮图卷,几步跨到墙边,将墙上一幅精裱字画随手扯丢脚边,再将羊皮图卷往上一挂一展。毛财神手头下意识把玩着汤匙好奇看着大少爷,毫不在意地上那幅价值千金的画作。

    “毛三,你站起来,面朝我这边,用汤匙挡住左眼,对,用

    右眼看,这个,能看到开口朝向吗?别使劲眯眼,就正常看。”

    毛财神依言遮住左眼,看着大少爷指着羊皮图卷上一枚古怪符号,观其开口,朝上指了指。虽然不知道石念远用意,毛财神还是依照石念远的要求左指、右指、上指、下指,直到最后实在看不清楚,无奈摇头。

    “换另一只眼睛。”

    ……

    总算为毛财神测完视力,石念远扯过一根花梨木椅凳,半蹲半踩,毫无坐相的与毛财神相对而坐,随手抽了张上等熟宣,再从毛财神那只心爱琉璃笔筒中取出一只硬毫,提笔写写划划,根据毛财神的视力测算透镜凸度。

    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大少爷鬼画符的毛财神一如既往的没有多想多问。

    石念远从身上专门定制得荷包格外多的锦缎口袋里头掏出尺规,认真绘制出两枚镜片、一架半覆式镜框,以及二者拼接的完整眼镜图像,并详细标明上尺寸。

    仔细检查一遍后十分满意的倒递向毛财神,然后一边指点一边交代。

    “毛三,和刚才那东西一样,这玩意儿也要讲究挑剔。你看这里,这两片,要在留邺城找到透光度最好的耀晶,利用融凝工法一次成型,记得嘱咐工匠一定要精确按照尺寸弧度制作模具,模壁必须打磨圆润。融凝时务必保证纯度,别掺进乱七八糟的杂质影响了透光。至于这支架,尽量用轻质材料做就好。另外,两片耀晶出模后,不管是拼接还是保存运送,切不可磨损刮花。”

    毛财神一一点头应承,然后两臂交叉右手托着腮眯眼直勾勾看着大少爷。

    “毛三,你别这样看我,我又不是晚雪楼清倌,你这眼神,我渗得慌。”石念远嘀咕说道。

    “武侯府上下大多只知道少爷性情跳脱,行为古怪,却不知少爷三岁识字,五岁读史,如今不过十四岁光景,六艺出类拔萃,更涉猎诸般奇门,可谓天资旷世。”毛财神抚了抚近两年才兴蓄起的山羊胡须,笑意盈盈。

    “得,可别舔了。要是让苍云郡中那些豪商巨贾知道毛财神这样拍一个小毛孩马屁,还不得七窍生烟?”石念远摊摊手续道:“老规矩,东西做好后直接让李书图交到我手上。”

    “是,少爷。”毛财神收起两张图卷,目送石念远离去。而后才走到墙边,再次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张从上到下、从大到小画着一枚枚形状相似、方向不同的鬼画符羊皮画卷,细心收起,走到陈列柜旁抽出随身钥匙打开一扇柜门,折好放入其中,里面不是石念远从小到大送来的各式纸卷是什么?

    毛财神笑意盈盈的重新将柜门锁好,大概除了李瘸子,再无人这般深刻知晓无妻无后的毛财神有多么疼爱这个直呼其名的大少爷。

    ……

    刘山半躺在校场正门旁的哨岗顶棚,歪头看向校场中远处一幕,用膝盖想都知道是老卒连长正在训骂新兵蛋(和谐)子。已经半百年岁的刘山感慨了一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就看到从校场外走来一人,随即起身跳

    下哨岗。

    “来了。”刘山没有行礼。依照大少爷的吩咐,刘山从来没有在鱼龙营驻地中以少爷来称呼石念远。

    “嗯。在毛三那呆了会儿,就来得晚了些。新甲送过来没?”

    “在帐里放着了。”

    石念远点头“嗯”了一声,径直朝鱼龙营驻地军帐所在走去,掀帘走进其中一座普通军帐。

    鱼龙营四卒一帐,正值夏日,一股以汗臭为主,各种发酵怪味混杂的味道随着热流铺面袭来,石念远面无异色的恬然笑了笑,走到自己床边,换上那套铠甲,原地活动了一番,十分满意,这两年个头窜得飞快,前一套甲胄已经穿不合身,束手束脚的十分妨碍训练。

    石念远望向校场,鱼龙营甲士正在负重疾跑,在烟尘弥漫中左右搜寻,终于看到了一连的队伍,石念远跑过去大喊一声:“报告!”

    带队老卒连长扭头看到是石念远,应了声:“归队。”

    石念远汇入一连队伍当中,鱼龙营一连士卒都熟悉这个比一般新卒还要年幼两三岁的“小石头”。

    小石头在两年前开始入营参训,不过并没有鱼龙营军籍,也不是每日都来。

    据小石头自己所说,他是武侯府中一个年老门房管事的远亲,老门房是西疆老卒,年轻时曾与鱼龙营长刘山校尉同过营,并肩宰过契夷蛮子,立过一些战功。老门房在两年前征得府中大人同意,为小石头讨要了一个武奴身份。

    不说老门房确实略掌一番权柄,就凭老门房多年来待人接物真诚友善,武侯府中人大都会给老门房几分薄面,故而武奴队长对小石头多有照顾,每日分到手头的活计不多。加上老门房与鱼龙营长刘山的关系,所以小石头一旦有空,就会到鱼龙营来参训,偶尔还会住在营中。

    起初时,大多数出身草莽的鱼龙营一连士卒都认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关系户小子只是贪图一时新鲜,对之并不如何待见。然而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发现小石头不来则已,只要来到鱼龙营参训,就会真正尽心尽力训练。

    开始一段时间,许多训练科目小石头并不能按要求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不过小石头总会在收队休息后,返回校场自己把训练量做完补满。并且在小石头不回武侯府武奴住处而是住在鱼龙营中时,相处起来也没有傲慢骄纵脾气,还经常偷带一些吃食酒水进营一起偷食偷饮,于是乎,小石头就如此这般的在一连里逐渐吃香混开。

    一连长带跑两圈后收到刘山命令,到中帐开会去了。连长前脚刚走,一连队伍里头就有一小块开始热络起来。

    石念远身边一个少年新卒兴奋询问道:“小石头,今天有没有带好东西过来?上回那瓶杏花老米酒,真丫又辣又香,可惜一伙人分下来,每人就得一口。”少年新卒咂吧着嘴回味无穷。

    石念远嘿嘿一笑:“老叔的酒坛见底了,操作起来容易被发现,所以这次没带酒。不过,我顺了老叔一本江南小人书出来。”

第二回(中)老道士卜卦下天山 大少爷割血

    第二回(中)老道士卜卦下天山 大少爷割血饮妖兽

    少年不屑道:“那玩意儿有卵意思?上次好不容易跟张牛皮借来他藏在枕头里当成宝贝疙瘩的那本看了下,我本来就不识字,就是冲着配画去的,结果那些配画更是没鸟看头,小时候在村里下河洗澡玩闹,男男女女不都这样不穿衣服,有甚稀奇?”

    前排一名老卒早就将耳朵伸得老长,听到石念远二人交谈话语,顾不得是否会被连长发现训斥,一边跑一边转扭过头道:“小石头!这书可一定要先借给老张我啊!鱼蛋,你个小屁孩懂个球,那句话咋讲来着?书中自有美娇娘!”

    “老张,是书中自有颜如玉。”石念远纠正道。

    “哎哟,管他娘是什么!总之,你要是第一个借给老张我,我就再给你讲一个关于咱武侯大人的往事。”

    石念远笑着应下。

    被唤作鱼蛋,真名余淡的黝黑少年新卒再次不屑嘁声道:“张牛皮,老不羞的,编故事谁不会?就你上次说的那什么,十四年前你在鱼龙营参训,见过武侯大人一身伤疤?呸,真他娘能吹!”

    “小兔崽子,吹你大爷,日你个仙人板板的,你懂个鸭儿!”老卒左右瞟了瞟,没瞟到那总在旁边偷瞄的狗日校尉,奔跑中回转过身,用佩刀刀柄狠敲了余淡脑袋一个板栗。

    苍云郡都留邺城地处覆雨大陆西南,地势并不平缓,留邺城四围,皆是起伏山峦。

    苍山青翠,西郊外百里,山间阡陌小道中,阳光透过茂密树林,散落凌碎光影,非是农忙季节,道上行客稀少。

    一名老道士身着一袭老旧道袍,手抚拂尘悠哉游哉,步伐点踏似缓实急,悠长一呼一息间,倏然一里而过。道门兴黄紫,这老道士一身道袍仅有领口袖口稍做金黄装饰,更无贵紫加身,不像是从香火鼎盛的道观中走出。

    老道士在一处山坳驻足,前方有一道小瀑悬挂而下。老道士抬头看向陡峭瀑壁上一株黄果橘树,佛尘一扬、一卷、一收,一枚野橘就到了手上,老道士剥皮掰下一瓣放入口中,酸得一个激灵。

    微风吹拂,老道士如霜两鬓随风扬起,几下兔起鹃落,来到瀑布下方。长年流瀑冲坠出一汪清澈泉池,老道士捧起一捧清凉泉水在脸上扑了扑,舒泰畅然。

    老道士席地一坐,大袖中飞出八片龟甲,八片龟甲竟然不坠地面,飞悬半空,沉浮游移。

    在这次下山前,老道士早已了去俗世恩怨,隐世数十年,一心问道,直至近日静坐时,忽觉虚无开合,天地间有莫名一炁动荡,老道士心中若有感召,拾起那副数十年未曾触碰的奇门龟甲,与六位师兄弟在天山上费心劳力布设四九斋醮窥天而卜,终得一句“西南结善缘,烈阳难可免”的卦辞,于是自天山绝巅烈阳观下山而来。

    “巽木,是在留邺?”老道士呢喃几声,八片龟甲一一飞回袖中,沿着山溪流向踏溪而掠。

    ……

    “老毛,少爷呢?”李瘸子拖着瘸腿来到府中账房,百无聊赖的端起毛财神那只心爱琉璃笔筒把玩,毛财神一急眼,连忙一把抢回。

    “我说李瘸子,你能不能没事别手痒痒?少爷这几日都在鱼龙营。”毛财神抢回笔筒后,吹了吹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轻轻放回原位,斜眼嫌弃看向李瘸子,不放心的打开脚边抽箱,将笔筒收了进去。

    “至于吗?一颗破石头?”李瘸子毫不示弱,同样斜眼鄙视回去。

    毛财神一吹胡子,重新拉开抽箱取出笔筒,一手平端一手指点的朝李瘸

    子急眼说道:“南海琉璃!上宛城雕刻大家欧阳奇的得意大作,整块琉璃未经切割拼接,直接雕成这副麒麟绕柱戏珠的模样,看到这几根细若游丝的麒麟胡须了没?琉璃这等坚脆材质,偏生没有雕断,你知道这其中花费多少心力,需要多少功夫吗?看到台柱上这颗瑜珠了没?设计巧妙,利用视觉光影,仿佛悬浮半空,哼,你这糙汉子怎懂这等高雅之物!”

    “得得得,你们读书人最高雅,两头畜生顶个球,中间柱子还是中空的,依老子看,就是读书顶个球用。”

    李瘸子扣着鼻屎,趁毛财神不注意,往中空台柱筒心里一弹,然后在毛财神炸毛之前一瘸一拐的往门外走去,头也不回的扬手慵懒道:“我去找少爷了。”

    李瘸子走到门槛处,想起一事,脚步一顿回转过身:“对了,老毛,我是不是有本书落在你这里了?前几天还在看的,今天想看时死活找不着了。”

    毛财神一脸鄙夷道:“你刚才不是还说读书顶个球用吗?”

    李瘸子没有接茬毛财神的嘲讽,认真比划说道:“那不一样,是一部锡纸书封的,大概这么大小,书名挺长,在封面侧面都写有,叫做《论狭窄山涧水流湍急时的持久作战》,如果是落在你这里,见着了记得还我。”

    李瘸子这才又转身离去,摇头念念叨叨道:“哪儿去了到底,才刚看到将军将敌人控制住,于两极峰上将其狠狠揉捏,却被敌人返身一口咬住,还未来得及提枪策马,明明就快要到呼应书名的精彩部分了,真他娘的……”

    ……

    鱼龙营驻地,一座座军帐中间围出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有几座凉棚,凉棚下锅碗瓢盆、灶台柴火一应俱全,鱼龙营伙食就是在凉棚下半露天烹制。

    正值饭点,鱼龙营甲士都在排队盛饭,或者四散在旁刨食,李瘸子到鱼龙营找刘山时从不避讳,一些老卒又晓得李瘸子的身份,故而三千鱼龙营甲士认得这位武侯府瘸腿大管家的不说许多,却也不会太少。

    李瘸子一路走来,时有鱼龙营士卒驻足大声问好,不知是否是李瘸子授过意,问好士卒都称其为“班长”,这是鸣雷帝国行伍之间对不知军衔上级将领的敬称,李瘸子对此都会一一微笑回应。

    李瘸子很容易就找着正坐在一堆实木上吃饭的刘山,毕竟刀疤脸校尉身周三丈根本没有士卒敢呆,实在是太好找不过。

    “离营了?去哪了?”李瘸子疑惑问道。

    刘山摇头表示不知,左右环视了一番,将一连长唤了过来,一连长放下碗筷跑过来敬着军礼大喊报告,闻听刘山询问之事,一连长回头再招来一名黝黑少年。

    余淡心头忐忑的朝刘山敬着军礼。

    两年前石念远初至鱼龙营参训,在其自行挑选了一座有空余床位的营帐后,帐中几人的来历底细李瘸子都重新仔细调查过,这黝黑少年李瘸子记得。

    “你是余淡吧?你知道……小石头上哪去了吗?”李瘸子不着痕迹的掩饰过话中一顿。

    拿少爷的话来说,至于鱼龙营会不会发现其武侯府大少爷的身份,没必要刻意遮掩,只是更没必要特别显摆,顺其自然就好。

    黝黑少年士卒歪着脖子好奇问道:“班长,你咋晓得我是鱼蛋?”余淡自觉聪明机灵,看李瘸子与刘山校尉同坐在实木上,可不就是平起平坐了?叫班长铁定错不了。

    李瘸子笑答:“小石头跟我说过你,还说过张牛皮张逵、疯狗邹风。”

    余淡眼睛一亮:“班长,你就是小石头的那位门房老叔

    ?在咱帐头,大伙儿可听小石头讲过关于你们的不少趣事儿呢!”

    李瘸子看着兴奋少年,将话头转回:“小石头也常跟我讲起你们,我找小石头有事,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余淡先是摇了摇头,而后眼睛一亮答道:“上午训练结束时,我拉小石头一起来吃饭,但他说有事要走,我就把他送到校场大门,然后看到他往西边走了。因为回城是往东,所以就多问了一句,不过小石头只是笑了笑没回答我。”

    李瘸子点了点头,起身离去:“谢了,小鱼蛋。”

    余淡看到李瘸子走路跛脚,向刘山再敬一礼告别,就赶忙跑去搀扶。

    “班长,我扶你一程。”

    李瘸子摆手拂开余淡笑道:“许多年了,习惯了。小鱼蛋,你还真是跟小石头说的一样热心肠。”

    “我家老头子说过,只要在石字军旗下呆过一天,这一辈子就都是石家卒子,真到需要的时候,丢掉锄头镰刀,照样提得了军刀上得了战马砍得了契夷蛮子。”

    “哦?你爹也是石字军老卒?”

    “嗯,我从小就听老头子念叨,记得清楚得很,他是石字旗下游弩军团夜狼营的游弩手斥候。”

    李瘸子一愣,随后笑呵呵说道:“夜狼营啊,在西疆可是座叫得十分响亮的营帐呢,在契夷曾有一役,千骑卷平岗,破敌三千余,都被写进兵书里头啦。”

    “真的?有那么厉害?”黝黑少年眼睛发亮:“老头子也总说夜狼营多么多么了不起,我还以为他自吹自捧呢。”

    李瘸子看向余淡认真说道:“不吹牛不吹牛,能进夜狼营的可都是游弩好手,能在夜狼营当斥候,就更是了不得咯,你爹以前肯定是个割过不少蛮子脑袋的悍勇游弩兵。”

    “看来误会老头子了,哈哈!等轮了探亲假,我就拿俸银给老头子买些好酒。对了,班长,你对夜狼营那么了解,你以前也是夜狼营的?”

    “我?哈哈,不是不是!不过我恰巧认得如今的夜狼营长李青云。我跟你讲,这李青云就是从鱼龙营中走出的,三年训期满后,在大比中摘得头筹,到西疆后就是进的夜狼营,九年时间,就凭借军功当上营长啦。一年前上边安排他到游弩军当副将,他硬是不去,说是夜狼营好,都是冲杀在最前线,每天都能喝到蛮子血,畅快舒服得很呢。”

    少年士卒看着老门房满脸骄傲自豪,有些不解,但也没有多想,余淡心中如今活络着的,是一个自幼深埋,如今更是灼灼燃烧的坚定信念。

    “班长,你说,我能进夜狼营吗?虽然总说老头子吹牛,可我从小立志参军,就是想着能进到老头子曾经的部队去。”正值十七岁的黝黑少年士卒有些不自信,却又满怀期待的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

    李瘸子笑容和煦:“你看,快到校场大门了,虽然瘸子我走得慢,可是瘸子我不管什么时候,都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就总能走得到。”

    余淡感觉似乎从李瘸子的话中品出一些道理,不过理不太清明晰头绪,只是点头嘿嘿傻笑。

    “到了。没记错你是两年前同小石头一起入营的吧?这兵当得够早的啊。好好练,好好学,从军三年就有参加大比的资格,要是明年大比你成绩够格,我给你写封推荐信给李营长,推荐你去夜狼营,咋样?”

    少年立正站直,郑重敬了一个军礼。

    作者有话说:《星海仙冢》在网连载,恳望您尊重劳动成果,支持正版阅读,建议通过“纵横小说app”阅读本作。

第二回(下)老道士卜卦下天山 大少爷割血

    第二回(下)老道士卜卦下天山 大少爷割血饮妖兽

    黄昏时分,西郊游溪河边,石念远双手后抱成枕,躺在河边一块大石头上,右腿搭上左腿,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远望天边夕阳,叮咚涌水声中,少年显得恬静安逸。

    天色晴好,暮色四合时很容易出现日月同天的景象,石念远转头凝视天空双月,其中较大的那一颗“玄度”在视觉感观上,让犹记前世地球月相的石念远觉得,这个占去偌大一片天幕,其上环形山肉眼可辨的家伙实在是大得惊悚。

    幼时在能开口说话后石念远曾向李瘸子惊叹提起,只不过李瘸子只觉得少爷这个想法实在莫名其妙,玄度本来就是这样的,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不是吗?

    石念远再看向双月中较小的那一颗“玄烛”,长年观察下,玄烛一直毕恭毕敬的围绕玄度公转,怎么看都是玄度的卫星,而不是一对双子星,还有那九颗看上去比玄度小、比玄烛大,在这个世界被称作“元始九曜”的玩意儿,十四年看来看去,怎么看都是所处星球的卫星。

    妈的,束缚住那么多卫星,卫星还有卫星,屁股下这家伙铁定大得没边……物质告诉时空如何弯曲,时空告诉物质怎样运动,重力会引起时空的翘曲,这里的时间流速应该是要比地球慢的,就是不知道慢多少……

    一手从脑后抽出,放到眼前翻转看了看,石念远再次感慨摇了摇头。

    不止时间感,空间感同样没办法与前世对比出的差异。试想如果身边一切与自己本身同时等比缩放,是根本觉察不出有任何改变的。

    石念远思绪天马行空。

    自己现在这副体形放到前世地球上,会不会比奥特曼还要高大威猛,又或者视蚂蚁如同磅礴巨兽?

    安排毛三制作卡文迪许扭称,其实就算以这个世界的物理定义顺利测算出星球引力常数,因为空间感不可信,尺寸定义不统一,所以根本无法与前世进行对照,而且在今生所有研读过的地理图志中,从未发现过有关星球半径的测量记载,妈的,连称颗破球都称不了!

    而且一直以来,验证物理规律最终所得结论,总是似是而非……

    这些想要寻到与前世地球相关联系的所作所为,大概都只是蝶梦庄周的自我安慰罢了。

    按照前世地球定义,一牛是一千克米每平方秒,一秒是铯一三三原子在基态下的两个超精细能级之间跃迁所对应的辐射的九十一亿九千二百六十三万一千七百七十个周期的时间,一米是光在真空中二亿九千九百七十九万二千四百五十八分之一秒内的行程,一千克的定义是普朗克常数为六点六二六乘以十的负三十四次方焦耳秒时的质量。

    其实也简单!假设在这个宇宙相对论同样成立,光速等同于前世,老子就只需要在绝对零度下的零磁场的环境中,可以找芝麻绿豆一样的找到静态铯原子,然后凭借老子这双钛合金狗眼观察原子能级跃迁,再捕捉辐射电磁波,凭借绝对时感确定其短暂到难以想象的周期,随便乘以九十一亿九千二百六十三万一千七百七十,就能准确知道前世地球一秒的精确时长,其它物理量也就都可以一一对应上了嘛!

    呵呵了个哒,喵他娘的咪,真他娘简单……

    石念远捡起手边一块石子扔出,看着那条抛物线不禁感慨:“不过牛顿果然牛逼至极,三大定律同样统治着这个时空的宏观运动。而且两个时空的生物性状与物理现象实在太相似了,总觉得存在着什么联系……”

    “人生真他娘的寂寞如雪。”石念远鲤鱼打挺弹跳起身,拍了拍屁股灰尘,抛去脑中复杂念头。

    “嗯?”

    石念远站起看向游溪河上游,清澈溪水中一团鲜红晕染飘流而来,待得稍近,看到是一头半大小兽,浑身伤口遍布,多处伤口依然在不停流血。长毛浸水,一半紧贴身躯,一半漂浮水面,虽然几乎被鲜血染透,不过还是能分辨出小兽原本雪白毛发,随波逐流的小兽撞到一颗露出水面的石头,虚弱无比的呜咽了一声。

    “还活着?”

    石念远跳下河中,在湍急水流中站定,捞起小兽抱在手上,小兽身躯颤抖不止,石念远虽

    然已经尽量注意,可还是触碰到了小兽伤口,小兽痛苦的微弱呻吟着。

    石念远看到小兽双眼奋力睁开一线,在与自己对视一眼后再次沉沉闭去,不知是否小兽目中那丝无助与孤独触动了心底某处,武侯府大少爷叹息一声:“救活的话就当狗养起来。”

    石念远抱着小兽,往东疾跑而去。待得背影快要消失在溪边小道上时,一名手抚拂尘的老道士不知何时站立在石念远方才所躺大石上,八枚龟甲再出。经过一番占卜,老道士朝石念远离去的方向看去,不太确定的喃喃自语:“卦辞所指,是这孩子?”冥冥中,有混沌一炁自龟甲上蒸腾而起,消失天地。

    “四九斋醮的气运加持用尽了……”

    从小道疾跑不远就到了驿道之上,石念远身前远方有一骑不急不徐而来,在看到石念远后,李瘸子一拉缰绳,拍马加速赶至。

    “少爷,瘸子我可找着您了!”李瘸子勒马下地,瘸腿下马不便,颇费了一番功夫。可李瘸子方从这一侧下马,就看到大少爷已经从另一侧翻身骑到马上,单手牵绳调转马头绝尘而去,只留下一句渐远话语。

    “李书图,我有急事,你慢慢走回来,有事回府再……”后面的话语被马蹄声掩盖,李瘸子一张老脸形同苦瓜,愣在原地,大大深呼吸一口,可怜的跛脚瘸子在夕阳下踩着影子,一瘸一拐的往回走去。

    “少爷,您能不能稍微尊重一下奴才?奴才是毒师,鸩人的,又不是郎中,管救人。何况这还不是个人,是只狐狸。”武侯府地下二层其中一室,一个鹰钩鼻子、尖嘴猴腮的瘦高男子看着躺在身前桌台上的小兽,再看了一眼被急匆匆跑来的大少爷一下全撂到地上的瓶瓶灌灌,苦着脸抱怨。

    “少啰嗦,好郎中不一定会用毒,但是玩毒玩得转的贱人,医术都不会差。”石念远拉了根椅子坐下,翘起二郎腿:“姚松,别磨叽,赶紧救。”

    “救,救救救……”身为武侯府豢养鹰犬的毒师手指在小兽身上摸摸点点:“啧啧,血都快流干了还没死,这小畜生是还真是命硬。”

    石念远看着姚松一边掏出瓶瓶灌灌,一边掏出刀钳镊针,然后一刀割开小兽背部一处伤口,小兽虚弱的痛苦呻吟。石念远看着姚松如同虐杀一般的手段,没有多话,术业有专攻,门外汉对别人擅长领域指指点点,除了贻笑大方,再无别用。

    “少爷,那什么,救是救得活,不过代价不小呀!比如这瓶药水,是用生长在阴冷蛇窟里的七步花果实碾磨榨取,两斤果子也就能提炼这么丁点,奴才可是心疼得很呢。”姚松一边将一只透明瓶子中泛着幽绿光泽的药剂洒上小兽伤口,一边说着心疼,一边毫无半分心疼模样,只可怜那小兽在药剂洒上时终于哀嚎一声晕死了过去。

    “救活了我的狗,下个月经费,毛三会双倍给你。”正在随手翻看一部毒经的石念远抬头瞥了姚松一眼。

    姚松点头哈腰笑容满面:“用不着用不着,少爷吩咐,奴才只知尽力做好,可不敢有讨要好处的心思。不过既然少爷发话,奴才只好却之不恭,却之不恭,嘿嘿。不过少爷,这是狐狸,不是狗。”

    “你管那么多?”

    姚松看着石念远重新低下头去,眼底闪过一丝忌惮与庆幸交杂的神色,这名小主所表现出来的心性城府,都与年纪相差悬殊。武侯府早晚是石念远的,就算爵位世袭降至伯爵,侍奉这样的主子,可比侍奉之前那个只知道让自己配制房中药的主子要来得如履薄冰。

    武侯府前,两骑奔行而至,李瘸子在武侯府前勒马,其后一名鱼龙营老卒赶忙下马搀扶。

    “谢了,要不是遇上你们巡逻经过,以瘸子我这腿脚,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回来。”

    “大人,您言重了。”鱼龙营老卒连长搀扶着李瘸子下马后,目送其入府才上马离去。

    李瘸子走到账房,一脸苦相。

    “老毛,少爷呢?”

    毛财神看着李瘸子面相,抿嘴偷笑,朝下方指了指:“找姚松去了。”

    “姚松?在三年前那场鸩杀变刺杀的危局中,反被少爷保下一命的毒师?”

    毛财神点了点头,

    李瘸子走进账房侧厢,打开床板,顿了顿,最终没有沿梯级走下,重新关上地道暗门,回到毛财神会客茶几旁一张藤椅上,仰躺而憩。

    ……

    “留邺城竟然覆盖着那么大一座阵法灵禁?”老道士在留邺城外伸出手轻轻触碰,一道灵光如波纹般荡漾开。

    “不是防护阵法或者迷幻阵法……”老道士感受着灵禁灵力流动,一道储藏在阵法中的意念传达而至。

    “原来如此……”老道士了悟,摇了摇头:“贫道无意冒犯,奈何必须前往。”

    老道士站在武侯府门前,抬首看着匾上“武侯府”三字,在拾阶而上时被守门府卫拦下,老道士拱手自报家门道:“贫道天山烈阳观赵前子,欲求拜见府邸主人。”

    ……

    武侯府地下,姚松为小兽处理完伤口上好药,包扎上最后一条绷带:“少爷,这畜生已经死不掉了,真不知道怎么弄的,被锐物割裂多处内脏不说,竟然还身中尸毒。想要完全康复过来,还得调养一段时间。药奴才已经开好,不过尚差一味药引,少爷吩咐下人寻来药引,按照药方给这畜生按时服用即可。”

    “需要什么药引?”

    “因为这畜生身中尸毒,所以需要纯阳元精作为药引。”姚松双手环抱回答道。

    “啥?”石念远不解。

    “就是阳关不破,纯阳男子的精(和谐)液。”姚松双手一摊。

    石念远皱眉:“没有替代品?”

    “处男血效果差些,不过将就能用。”

    石念远从座位上站起身,走上前几步,不敢随意触碰姚松桌上那些刀盘器具,从袖中抽出袖剑,伸出一指作势划开,抬头问道:“需要多少?”

    姚松先是一愣,继而促狭盯着石念远,最终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不是吧少爷?以您这等身份地位,居然还没破身?将种官宦子弟,哪个不是十岁不到就在丫鬟女婢身上得尝人事,一泄千里了,少爷您……哈哈哈哈——”

    “姚松,你再笑一声,老子就一刀捅死你。”石念远眼眼眯起,阴冷看向叛降毒师。

    姚松忍得辛苦,一张脸涨红再涨青,终于深呼吸一口忍住笑意,端出一只小瓶:“每次这样一瓶就够了。”

    石念远割破手指,鲜血沿瓶口滴入,就在这时,方才昏睡过去的小兽幽然醒转,鼻子耸动嗅了嗅,再微睁开一双迷茫眸子,突然就朝着石念远手指一口咬了上去。

    “畜生找死!”姚松瞳孔一缩,扬起手臂一拳朝着小兽头颅招呼过去,石念远另一手伸出阻拦,姚松急忙止住拳势,不解望向身前小主。

    “没事的,既然没死,那就是我的狗了。”石念远手指剧痛,小兽两枚獠长牙齿刺破手指几乎要从另一侧透出。

    姚松看着武侯府大少爷额间冷汗涔涔,分明痛极,嘴角却噙着淡然笑意,后背有冷汗渗出。

    桃松下意识朝着本就阴暗的地下室角落那更加阴暗的地方看去,似乎下一刻就会从那里走出一袭夜行黑衣。姚松有一瞬恍惚,自己畏惧的,仅是那个名唤影杀的黑衣侍卫吗?

    小狐狸溜圆眼睛从浑浊逐渐变作清明,抬首看向石念远,赶忙松口,前肢想要费力撑起身躯,不过无功而返,看着石念远那只在自己松口后血流不止的手指,小狐狸伸出滑腻舌头不停舔舐,但根本不见止血,不由焦急呜咽起来。

    “姚松,这药引必须和着药一起喂?先喝血再喂药有没有问题?”石念远开口问道。

    “这无所谓。”

    石念远看着小狐狸不时舔舐手指伤口,不时呜咽,不时抬头无辜看向自己的焦急模样,心中好气又好笑。轻抱起在姚松医治过程中顺便清洗干净的雪白小狐狸,退回身后座位坐下,将小兽放在腿上。

    “纯血阳药引,金贵得很,赶紧喝,别浪费晓得不?”石念远念念叨叨,在小狐狸不解与其对视时,手指猝不及防朝小兽嘴中一塞。

    “嗷呜……”

    第二回 完

    作者有话说:《星海仙冢》在网连载,恳望您尊重劳动成果,支持正版阅读,建议通过“纵横小说app”阅读本作。

第三回(上)赵前子折寿窥天机 石念远决心

    第三回(上)赵前子折寿窥天机 石念远决心赴烈阳

    石念远抱着雪白小狐狸拾级而上。武侯府地下密室共分两层,甬道两侧多以夜明珠进行照明,相隔一定距离还有为了检测通风而设置的油木火盆。就在石念远一手朝上撑开床板,就要从地道中走出时,被李瘸子那张凑得极近的马脸吓了一跳。

    “李书图,人吓人会吓死人的。”石念远一边走出地道一边问道:“你找我什么事情来着?”

    李瘸子两眼泪汪汪道:“少爷,可算逮着您了。瘸子我不容易啊!”

    石念远心中默算时间,估摸着李瘸子这会儿应该才刚从西郊走回,心下略有欠意,正准备开口道声辛苦,毛财神就从隔壁堂屋走近,扶着门框说道:“李瘸子,你手底下大门房都在门口坐立难安等半天了。”

    “这不是没办法嘛。那烈阳观老道士想见府邸主人,大人远在西疆,还不是只有等少爷忙完?”

    “老道士?烈阳观?”石念远有些意外。

    鸣雷帝国当今帝师正是一位道门仙长,故而鸣雷帝国道教兴盛,黄老地位尊崇。

    在江湖市井中不知从何时开始,氤氲而生一群群穿着黄紫道袍的假牛鼻子,成天在街头巷尾乱晃,嘴上念叨着欲结善缘,实则变着法子套骗钱财。

    有趣的是,做这个行当的一个个都眼光毒辣牙尖嘴利,一般都是对着温饱不愁囊中鼓足的人家下手,一簧两舌胡诌乱道却偏能将人说得通体舒泰心旷神怡,心甘情愿掏银子,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这群人还特别懂得克己知足,不成文规矩般一次只取十数铜板,顶了天就半两碎银。结果这一来二去,一些落魄书生失意士子反而经常主动找上这群人,花上那么一点小钱,听这群假道士讲好话。

    石念远对烈阳观有所了解,知道其坐落于鸣雷帝国沙溪郡烈阳山麓,是鸣雷帝国黄老教派当之无愧的执牛耳者,在坊间更被奉传为仙道圣地,据说常年有传道仙长在大陆各处游历讲学、散播仙缘,不过石大少爷还真没有遇到过这些所谓传道仙长,反而经常见到一些穿着道袍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故而关于仙缘一说,权当作坊间夸大其词的传说。

    按照石念远的说法,这个世界应该属于武侠风。

    “李书图,帮我抱一下我的狗。门房,带路。”石念远将雪白小狐狸递给李瘸子,不料在李瘸子伸过手来时,小狐狸紧紧抓住石念远,溜圆眼睛满是嫌弃委屈。

    石念远摇摇头,自己抱着小狐狸随门房走去,李书图一瘸一拐跟在后方。

    “李书图,你可真是狗不理……”石念远揶揄道。

    烈阳观毕竟是鸣国帝国道教祖庭,那些冒充道士的江湖骗子平日里还真不敢拿烈阳观来当幌子。

    故而自称来自烈阳观的老道士赵前子的到访在门房层级递进通报到李瘸子耳朵里后,李瘸子郑重其事的亲自领着老道士到客厢静坐休息,备好茶水、糕点、水果好生伺候着。

    老道士已经等过三盏茶光景,女婢此时从屋侧茶桌上再次提端着茶壶走上前去斟茶。

    石念远正好在此时走进屋中,从女婢手头接过茶壶,走到老道士身前,提着茶壶一倾一顿,三点壶口,往老道士杯中斟茶七分。

    “道长久等了,恰巧府中事务繁忙,未曾及时出迎,望道长见谅则个。”石念远右手并指轻点桌面请茶,而后正襟端坐在老道士对面。

    “小居士言重了。”老道士眉慈目善,始终面带和煦笑容,黑白相间长发以一条方巾盘束,雪白双鬓从耳侧垂下,一袭天青道袍褪色老旧,不过尤其整齐洁净,袖口、领口、饰条都整理得一丝不苟。

    老道士仙风道骨,言谈举止自然而然有着一番出尘气度,此时站起身来,挽袖作揖:“贫道天山烈阳观赵前子。”

    “赵道长。”石念远起身抱拳回礼道:“晚辈武侯府石念远,赵道长德高望重,如此多礼,折煞晚辈了。”

    石念远观赵前子风采气度,不像是那些江湖骗子。

    二人重新落座,乖巧女婢再端来一只斟茶置盏的绿釉茶杯,放置在石念远身前桌面。

    石念远端起茶杯,挥退了女婢,开门见山道:“晚辈听门房说,赵道长意欲拜访家父武侯,可家父远在西疆大营,并不在府中,赵道长怕是要失望而归了。”

    “非也非也,贫道并不是要拜见武侯。此番前来,其实正是想与小居士结个善缘。”

    石念远将口中茶水忍得十分辛苦,才没有失礼喷出。

    老道士看着对面少年怪异眼神,干咳了两声缓解尴尬。虽然已经隐世数十年不出,老道士依然是知晓那门自从鸣雷立国道教复兴开始就在坊间应运而生的江湖骗术,不巧这句“结个善缘”普遍被认为是其灵魂精髓所在,赶忙差开话题。

    “小居士年纪虽幼,却气度非凡,是身负大气运之人。不知小居士可曾了解过,道之所谓?”

    石念远前世对玄学不喜不恶,无视前半句更像客套的话语,随口回答:“道,自然也,自然即是道。”

    老道士眼睛一亮:“善。日月无人燃而自明,星辰无人列而自序,禽兽无人造而自衍,草木无人种而自生,风无人扇而自动,水无人推而自流,皆循于道,此即为道。不知小居士信道否?”

    “信。”石念远不想折老道士的面子。

    “大善。道乃万物之源,变化之本。其不生不灭,无形无象,无始无终,无所不包,其大无外,其小无内,过而变之,亘古不变。”老道士话语悠然。

    石念远心中腹诽不停,这种一开始就创造出一个无限的概念,之后不管是正是反,是阴是阳,是螺子是马都能往里头塞,反正塞不满,总之道都是对的,如果发现道不对,那一定是你的问题而不是道的问题。

    这种道,怎么求?超弦理论为什么寸步难行来着?

    反正老子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信道是信道,这没骗人,不过此道非彼道,老子信的是唯物有限论。日月无人燃而自明那是恒星核聚变电磁辐射与行星反射恒星光。星辰无人列而自序,不管是用牛顿万有引力定律还是爱因斯坦相对论来解释,都要比这些虚无飘渺毫无根基的论调靠谱。禽兽无人造而自衍,草木无人种而自生,那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达尔文天演论。风无人扇而自动,水无人推而自流,那是大气流动与重力牵引。

    石念远想到这里忽然一愣,至于穿越这种事情……观察者位置决定可观测宇宙范围平行宇宙?暴胀平行宇宙?多世

    界诠释?弦论额外维平行宇宙?算了……想不通事情就先别想……

    老道士自顾自继续说道:“道知你我之所不知,道明你我之所不明。比如你从哪里来,最终会到哪里去,一切皆在道中。”

    石念远眼神迷蒙游离,手中茶杯一颤,差点坠落。

    赵前子看向石念远端茶右手,食指因为被雪白小狐狸咬伤而绑缚绷带,关心询问道:“小居士,是否身体抱恙,有所不适?”

    “赵道长,我是从哪里来的?”石念远目光迷离,答非所问,呢喃开口。

    赵前子愕然,没有料到石念远突然会有这样一问。想到那句十字卦辞,再经过游溪河边以龟甲确认,老道士心中作出决定,真诚开口道:“小居士,虽然贫道不知你为何有此一问,不过既然贫道欲结善缘,便尝试认真一答。”

    老道士站起身来,从旁边桌台上拾起拂尘,身形飘忽间已然站在院中。

    石念远瞳孔一缩。

    喵他娘的咪!老子一直以为这世界顶多算是江湖武侠风,可看这老牛鼻子的架式,难道其实是玄幻仙侠风?

    更不科学了好吗?

    赵前子呈金鸡独立站姿,右脚踮起,点立在院落假山之上,宽袖一挥,八枚龟甲再次飞出,老道士花白头发与天青道袍尽皆无风自动,假山下的池水涟漪阵阵,八枚龟甲在上下翻飞间不断加速,划动出奇异轨迹,速度越来越快,直至肉眼难辨。

    占卜本来就是窥天之举,越是对世界影响深远的因果,越是想要详尽的窥探,占卜难度就越大,越是需要占卜者付出巨大代价。

    从卦辞来讲,详尽程度一般止于“利往”、“复吉”、“贞吉”、“攸吝”等,故而在天山之上,为了得到那十字卦辞,烈阳观包括赵前子在内的七位长老都付出了自身海量气运。

    在游溪河旁的占卜已然耗尽龟甲中四九斋醮加持其上的残留气运,赵前子本来想着石念远所提诡问,无非指向其生父生母,此乃已成事实之曾经,已成定局之必然。赵前子以天心意识感知,石念远骨龄不过十四,以自己超凡境修为,占卜窥查十四年前的寻常往事,并且还是在明知石念远是武侯石勤连独子的前提下,这番占卜按理来说几乎不会让气运有所损耗。

    在赵前子料想中,卦相必然指向石勤连夫妇,这番占卜更多只为“西南结善缘”,否则,气运本就如同枯泽的赵前子定然不会再做窥天之举。

    赵前子擅长奇门遁甲术数,此法被公认为黄老道家最高级别秘术,为奇门、六壬、太乙三绝秘式之首。奇有三,门有八,赵前子八枚龟甲一一对应开、休、生、死、惊、伤、杜、景八门,其中开、休、生为三吉门,死、惊、伤为三凶门,杜门、景门中平。

    龟甲沉浮翻飞间,朱红运行轨迹勾勒出一幅奇门阵图,如一张朱砂墨宣悬挂虚空,凝聚不散摆动飘摇,赵前子抱元守一,手中拂尘飘然一卷一扬,八枚龟甲散发荧光从极速运行渐变迟缓,眼看就要沉稳落宫,卦位将定,卦相即显。

    不料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作者有话说:《星海仙冢》在网连载,恳望您尊重劳动成果,支持正版阅读,建议通过“纵横小说app”阅读本作。

第三回(中)赵前子折寿窥天机 石念远决心

    第三回(中)赵前子折寿窥天机 石念远决心赴烈阳

    八枚龟甲突然失控,原本龟甲色若棕榈,运行中散发白色荧光拖曳朱红尾迹,而此时此刻,所指开、休、生三枚龟甲光泽尽敛,跌坠池塘,所指杜、景二枚龟甲轰然炸裂碎成齑粉,惊、伤两枚龟甲溢散出漆黑如墨的鬼气,而那枚指向极凶死门的龟甲,纹路上更泛起阴冷绿芒,四盏幽冥鬼火在上下左右四方凭空燃起,渗人可怖,周遭温度急剧下降,明明是三伏天气,远处石念远却感觉如坠冰窟。

    “赵道长……”石念远看着眼前诡异情景,担忧出声,朝前踏了一步。

    “勿近!”赵前子一手持拂尘,一手掐印诀,四张符印从袖中射向东西南北四方,一道封印灵禁瞬间封锁林深院。老道士如临大敌,紧盯那枚死门龟甲。

    尚在黄昏时分,院中却已然漆黑如夜,本就温度骤降的院落此时再刮起阵阵阴风,有鬼哭声凄凄惨惨响起,四盏鬼火幻化成四只半透明阴魂,围绕赵前子腾挪飞旋。

    江桃院中,端着十字绣穿针引线的祝娴兰银针刺入手指,站立起身。

    “这是……四鬼索魂……卦相不显,就已招来天谴?”老道士呢喃自语,来不及思考个中缘由,身畔四只阴魂正在逐渐靠拢聚合,老道士一边挥扬拂尘,暂缓四只阴魂水乳(和谐)交融的态势,一边转头朝石念远直接了当急促开口:“小居士,贫道在天山上解得‘西南善结缘,烈阳难可免’十字卦辞,卦向所指为你。若是贫道为你窥得天机一角,你可愿在将来烈阳山麓有难时援手以助?”

    四只阴魂已然汇合聚拢,化作一道庞然骷髅头虚影,朝老道士张口而噬。

    石念远脑中混沌,无数念头汹涌而至。

    骷髅头虚影逐渐凝实,空洞双目中幽冥命火渐烧渐旺,一道墨绿幽芒倏然从骷髅头口中射中,老道士扬臂隔挡,被幽芒击中曲池穴,体内灵力骤然狂暴,喉口甜热,一口鲜血喷出,染红前襟。

    “小居士!”老道士厉喝一声,焦急催促。

    “好!力之所逮,在所不辞!”石念远不是扭捏性子,更看得出场中紧急境况。

    “好!好!好!”赵前子连呼三声好字,心中做出决意。老道士一咬舌尖,朝拂尘张口吐出一道命元精血,隐匿在气海丹田最深处的先天一炁调运而出。

    老道士凝神闭目,周身散发明黄金光,脑后道环显化,如同天官降世,骷髅头口中连射出三道幽芒,在接触到老道士周身金光时都悄然消弭。赵前子双目睁开,眼框里金光充盈,不见眼瞳,一手倒持拂尘,一手平举掌心朝上虚握。

    “三光者——日、月、星。”老道士声若晨钟渺远,脚踏七星,步步扶摇,一步一生莲!七朵莲花之上,涌现日、月、星三光异相,先天一炁毫无保留祭出,那股属于超凡境强者的磅礴命元如同河川倒灌,分作三股,尽数涌入三光异相。

    所谓奇门,三奇八门。

    一旁骷髅头时而疾掠吞噬,时而口吐幽芒激射向赵前子,老道士周身护体金光明灭动荡,一双灿金眸子凝视骷髅头。

    “我辈修士,总妄图一生顺应天道,趋吉避凶、得证长生。”

    赵前子灌注进三光异相的先天一炁流势渐缓,命元所剩无几,老道士洒然轻笑,调动体内灵力,继续强行将残余先天一炁压榨而出。

    “怎何奈生而为人,七情六欲,有漏皆苦。贫道不过俗子凡夫,世间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日、月、星异相终于臻达圆满,绽放璀璨神光。

    “三才者——天、地、人!”赵前子声如暮鼓深沉,骷髅头再次电射出两道连环幽芒,一道破去老道士护体金光,一道直射在胸口大穴膻中,老道士目耳口鼻七窍溢血,右手两指并拢,以先天一炁化形成两柄飞剑,朝骷髅头疾射出去,直接斩灭了骷髅头双眼幽冥鬼火。

    道门指玄,叩指断长生!

    “成!”老道士一手指天,一手撑地,大喝一声。

    三光异相明灭闪烁,交相辉映,日上升变为天,月沉降化为地,星变形幻为人,卦相终显。那道人形光影面朝赵前子嘴唇翕合,无声而语。

    而后,场中一切异相,不管是那三光三才,还是那莲花鬼影,尽皆烟消云散,阳光重新照入院落,温度重新回升,恍若梦境初醒。老道士从空中坠落,掉进池塘,一直被一股无形力场束缚保护的石念远终于得以行动,极速跳入池塘将赵前子捞起。

    听到此间动静赶来,却一直被封印灵禁阻隔在院落外的众人蜂拥涌入。祝娴兰一马当先,在池塘边与将老道士搭肩而扶的石念远直直对视。

    “妈,我先救人,事了后再到江桃院向你说明来龙去脉。”石念远心绪不宁,面无表情。

    祝娴兰凝视着儿子面容,满腹话语吞回肚中,点了点头。

    ……

    林深院寝房,姚松忐忑望向石念远,看到大少爷面容阴冷,字斟句酌说道:“这牛鼻子老道看似伤重,实则受损的五脏六腑都在柱香时间内极速自愈,生命体征根本就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石念远直勾勾盯住姚松双目,姚松不敢卖关子,继续解释道:“这牛鼻子老道显然是位深不可测的武道高手,**经过真元长年蕴养,早生神异。”姚松把着老道士的脉相,努力探寻老道士那羚羊挂角的“真元”运转:“脉相中正平和,沉稳悠长,即使处在深度昏迷状态,真元仍然自主循环,周天往复,实在是没有昏睡不醒的道理。”

    姚松说到这里,陷入沉思,而石念远听到这里,嘴角勾起一丝阴沉冷笑。

    赵前子明显是在针对石念远的问题进行占卜时出现意外,石念远纵然对奇门术数再是一知半解,结合当时诡谲异状与老道士言语,大概猜得出明显付出惨重代价的老道士最终完成了三奇占卜,卦相得显,那么,卦辞对于石念远的意义不言而喻。

    “姚松,三年前我借你一条命,不是为了在用得到你的时候听你废话。”一丝阴冷杀机在厢房中缭绕升腾。

    在武侯府大管家李瘸子心目中,少爷早慧仿佛打娘胎与生俱来。与自幼行事风格怪异跳脱,予常人以顽皮孩童印象的少爷一同经历良多的李瘸子知道,在少爷嬉

    笑胡闹表相下,埋藏着怎样一座与年纪相去甚远的深沉城府。

    李瘸子记得很清楚,在三年前那场鸩杀不成变刺杀的危局中,石念远冷眼抱袖静立桌旁,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一个又一个府卫武奴拼死,最终撑到黑衣影杀赶至。终于风雨清宁后,石念远从脚边捡起一条仍然握紧佩刀的武奴断臂,掰开断臂手指取出那柄武侯府制式佩刀,将断臂放到断气主人胸膛上,清冷走到唯一活口毒师姚松面前,持刀稳稳对准毒师心口,半晌后,收刀敛臂:“李书图,统计战损,安恤殉府武奴府卫家眷。影杀,你直隶武侯,我无权使唤,能否请你亲自扣押此人到武侯府地下密室,我要亲自审问。”

    李瘸子担扰自家少爷安危,执意陪同审问,于是在武侯府地下密室中,目睹石念远慢条慢理的钝刀剃肉,插针指缝,终于在石念远生火炖铅时让那名毒师服软,道出幕后主使。

    就是从那一次过后,李瘸子再不认为少爷直呼自己姓名只是孩童顽劣心性,再不仅将少爷当作武侯独子,而是当作必将世袭爵位,执掌兵权,翻云覆雨,生杀予夺的苍云郡伯,甚至,世袭罔替为苍云郡侯,老奴终将侍新主。

    似乎永远云淡风清的少爷,实在少有这样将激烈情绪毫不掩饰表露出来的时候,李瘸子略带犹豫的伸出手,在侧坐床沿的石念远肩膀上轻搭了一下。

    石念远侧头瞥了一眼瘸腿大管家,不作言语。

    继魂穿之后,在今天再次三观崩塌的石念远心乱如麻,深呼吸一口,极力调整心绪。

    “是不该迁怒你,退下去。”摆手挥退了如蒙大赦的姚松,石念远缓闭双目,重新整理各项认知。

    “以那位居士的修为眼界,确实无法查知贫道之所以六识尽在却无法清醒,是因为先天一炁亏空,命元耗尽。小居士方才戾气重了。”

    石念远一愣,睁眼朝床上赵前子看去,老道士正以手撑床直起上身,石念远赶忙伸手搀扶。

    “赵道长……”石念远愧声轻唤。

    “小居士不必介怀,卦相终显,卦辞得解,总算是没有白费力气。”老道士依旧慈眉善目道:“贫道在占卜时引来四鬼索魂天谴,聆听这等天机,沾染个中因果,祸福难知。正所谓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赵前子说到这里,李瘸子利落起身离开了房间,而后赵前子笑看向房中阴影处,黑衣影杀现出身形躬身作揖:“前辈,少爷。”

    石念远点点头,对于黑衣影杀突然出现,并无太多意外。影杀一直不出郡都留邺地界,不过行踪飘乎不定。虽然之前赵前子在天谴意外出现时设下封印防护灵禁,但是最终动静实在闹得太大,会客厢房已经塌成废墟,影杀赶来实属正常。

    “这位居士隐匿身形的法门,可是蛮荒蛊咒?既然出生在巫蛊术法盛行的南荒十万大山,更当懂得其中取舍。”

    黑衣影杀抱拳再次隐没在阴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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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下)赵前子折寿窥天机 石念远决心

    第三回(下)赵前子折寿窥天机 石念远决心赴烈阳

    “纳兰爷爷,前面就是苍云郡都?”少女身穿月白露脐短袖,黑色齐臀短裙,与苍云郡衣着风格大为迥异,金发扎起高高马尾,赤着双脚正从马车车厢里掀开幕帘走出,在马车坐(和谐)台边缘笔直站立,踮起双脚手搭凉棚遮挡夕阳,远眺前方一座城池轮廓,朝驾车马夫询问。

    车夫虽然被少女唤作“爷爷”,但是丝毫不见龙钟老态,反而正值壮年模样,干练寸发朝上扬起,发色与少女一般,是在苍云郡难得一见的灿金色,纵然是驾车坐姿,依旧不难看出其挺拔身材,身后斜背一只硕大漆黑木匣。

    “大小姐聪慧,再前行十余里,就是帝国武侯封地,苍云郡都城留邺城。”车夫笑意盈盈回答道。

    幕帘再度被人从内掀开,另一名天蓝色长发披肩,身穿与发色一致的天蓝连衣长裙的少女探出头,这名除去发色更为罕见,面相容貌与大小姐一般无二的少女在轻唤了一声“纳兰爷爷喝水”后,朝车夫递过去一袋水囊。

    长途乘车远行,纵然马车内座铺设着上品软絮,少女依然感到臀股酸痛。

    “纳兰爷爷,霜儿看到前面不远有一家驿馆。赶了一整天路,霜儿躲在车里都已经头昏眼花,纳兰爷爷在车外晒了一整天,肯定累坏了,既然已经离留邺城不远,不如到驿馆休憩一会儿,在天黑前赶到留邺打尖住店即可,好不好?”

    纳兰左尘接过水囊打开饮了一口,牵引缰绳驾车朝驿馆驶去:“承蒙二小姐体贴关照。”

    自称霜儿的少女脸上一红,正想要说些什么,大小姐就已经伸出一只手,将其脑袋一把按回幕帘之中:“明明就是自己想要休息,还假装关心纳兰爷爷,小丫头片子!”

    车厢幕帘内传来委屈话语:“才不是这样……”

    “凭纳兰爷爷的修为,再恶劣的天气都影响不到纳兰爷爷分毫,分明就是你这小丫头片子矫情,还耍小心思!”

    “才没有!再说了,姐姐不就比霜儿早出生那么一小会儿!要是霜儿是小丫头片子,那姐姐也是!”

    大小姐冲进马车,一阵嬉闹声从幕帘内传出。

    纳兰左尘放声大笑,看这一对并蒂双莲姐妹花扮嘴打闹,实在是旅途中一大趣事。

    三人已经赶路一个半月,其中一半时间自旭阑郡都江北城启程,乘楼船取道嘉川水路,在合陵渡口折转嘉川支流,抵达苍云郡东塘关渡口,再购置车马,通过东塘关进入苍云郡榕桦县境内;一半时间自榕华县一路往西北而行,途经潼河、泉里两县,终于即将抵达苍云郡都留邺城。

    纳兰左尘心中默算路程,从留邺城取道茶马走廊,花费半月左右时间到达九十九道拐,再折转剪云径,最多再花一个月斜穿沙溪郡,就可以抵达烈阳山麓了。

    ……

    “小居士所提疑问,贫道已然不顾天谴阻碍全力占卜,更不惜几乎耗尽命元,可惜……仅得四字毫无头尾的卦辞。”林深院厢房中,老道士摇头无奈说道。

    石念远压下心中对卦辞的强烈求知欲,面色复杂问道:“命元耗损有挽救的办法吗?赵道长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赵前子抚眉咧嘴笑道:“小居士骨龄虽幼,却有一番不俗养气功夫,难能可贵。贫道本以为经过此番损耗,顶多可以再苟延残喘数日,而今内视探查却发现,残余先天一炁外加回光返照,兴许还能再活两三年,运气不错。”

    老道士看着石念远愧疚表情,不等石念远接话,继续说道:“三光圆满,三才显化,天机一角浮现之时,贫道于虚无飘渺中窥见一桩雄伟异象,根据奇门文献记载,应当是九龙贯天穹。”

    “九龙贯天穹?”石念远疑惑道。

    “荒古传说,祖龙飞升仙界前,诞下囚牛、睚眦(yá zi)、嘲风、蒲牢、狻猊(suān ni)、赑屃(bi xi)、狴犴(bi àn)、负屃(fu xi)、螭吻九子,镇守神州大地九方地脉泉池,共同执掌世间灵力循环,避免生灵过度采伐天地而导致灵脉枯竭,末世降临。”

    三观急待重塑的石念远使劲揉了揉太阳穴,暂时只能将老道士的话语先行死记硬背下来,留待日后慢慢消化。

    “九龙贯天穹,道儒两家皆存记载,是在上古时代,由天皇伏羲首先提出。”

    石念远愣住,打断老道士:“道长,天皇什么?”

    “天皇伏羲。”老道士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而后开口解释道:“在覆雨大陆上,修士阶级自成体系,许多仙道典故,并不传入凡俗耳中,小居士再如何博闻强识,由于阶级眼界,不知仙道三皇五帝,也是在情理之中。”

    石念远神色复杂,沉默不言。

    老道士继续说道:“九龙贯天穹,是天皇伏羲预言之异象,自天、地、人三皇崛起,战遍天下的上古时代至今,从未得到印证显现。天皇伏羲曾言,祖龙作为覆雨大陆自荒古时代至今万余年来唯一的证道生灵,很可能在飞升仙界前探知到某种天地隐秘,故而留下九子后手,等待覆雨大陆下一位证道生灵现世,九龙贯天穹,重塑天地法。”

    石念远根本理不清凌乱头绪。

    “按照天皇伏羲预言,如果九龙贯天穹异象现世,必然是有生灵证道羽仙,故而九龙贯天穹异象在岁月轮回更替中,逐渐被推崇为仙道极象,为仙道修士一生所求。除去这番异象,卦辞仅得四字。”

    石念远直愣愣盯住老道士,两手紧紧握拳,指甲嵌入掌心而不自知,甚至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的抽搐颤抖。

    赵前子在遭受四鬼索魂天谴时,就已经明白眼前少年来历非凡,心中自然有着一番惊人猜测,不过活了双耄耋年纪,做了两古稀老好人,修了重甲子自然道法的老道士,最终只是平静说出那几乎耗尽其超凡境悠长寿元才解卦得来的四字卦辞:“来路可追。”

    ……

    “妈,事情就是这样。赵道长燃烧寿元强行窥探天机,如今大约只剩下三年可活。我打算听从赵道长的建议,随同其前往烈阳山麓修习仙道。”石念远在江桃院堂屋中老老实实的站在祝娴兰面前,除去自己所提的那个问题,其余事项巨细靡遗的一五一十向祝娴兰告知。

    “妈,我知道这些事情听上去太过匪夷所思……其实直到现在我都还难以接受。我一直以为坊间关于仙道的传言只是故弄玄虚,武学一道同样因为爸的关系,从来没有涉足。妈……关于那个引来天谴的问题,你能不问吗……”

    祝娴兰自始至终没有打断,默默听完石念远陈述,最终轻叹了一口气。

    早已习惯被祝娴兰唠叨训斥的石念远心虚的抬头看向母亲,只见祝娴兰朝自己招了招手。

    石念远走上前几步,祝娴兰伸出手抚向石念远脑袋,只是伸到一半,不知为何转而搭在石念远肩头。

    “念远。”祝娴兰温柔浅笑轻唤一声,顿了良久,才继续轻缓出声说道:“十四

    年来,能陪伴在你身边,亲眼看着你一点一滴成长,比起你那长年驻守西疆的爸,妈要幸福太多。”

    “念远,你很不一样。”祝娴兰话语中夹带着不加掩饰的复杂难明。

    “这些年来,你的所做作为妈都看在眼里,知道这一切根本不是一句早慧就能形容。你心思玲珑,为了不让妈多虑,从来没对妈刻意隐瞒什么,可你越是这样,妈就越是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担忧。”

    “母子连心,妈能感觉得到你心中始终有一个结,这心结让你对妈、对爸、对家,始终存在一丝隔阂。”祝娴兰眉眼有一瞬黯然,复又温柔笑起。

    “不过无论如何,妈都一直为你感到骄傲自豪,这一点,你爸也是一样。不然也不会直接将武侯府印交由你保管使用,允许你随意调用武侯府任何资源。”

    祝娴兰平伸一臂,纤长五指上缭绕起荧弱灵光,石念远目瞪口呆,惊讶不已。

    “你爸为了不让你接触仙道,付出了许多代价,甚至凡俗武道都严令禁止你涉足,其中自然有着苦衷与思虑……”祝娴兰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深沉凝重,最终似乎终于做出某种取舍,渐变坚定,就是不知道到底是放下了什么,还是拿起了什么。

    祝娴兰目光如水看着石念远:“念远,仙踪飘忽罕留迹,问道渺茫路难寻,既然你已经决定,就努力去放手一搏吧。就是出门在外,一定要保重身体,江湖险恶,须得处处留心,妈在家里等你平安回来。”

    石念远捕捉到祝娴兰神情变化,暗自留心,不过没有多问。

    石念远双手轻柔握起祝娴兰搭在自己肩头的右手,抬起按到自己脑袋上,再用力向下压了压,嘻笑道:“妈,你放心,我知道轻重的。况且,还没那么快动身,这几天我都会陪着你的。”

    石念远从江桃院中走出时,李瘸子已经端着两只锦盒,在院门处等侯了良久,石念远有些不好意思道:“李书图,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来着?”

    从中午开始寻找少爷,一直到现在已经夜深才终于能说事的瘸腿大管家掏出两只锦盒,可怜巴巴说道:“少爷,您安排毛三做的东西已经做好了。”

    ……

    江桃院中,老道士悄无声息静立在堂屋门槛外。

    祝娴兰似乎早就感知到老道士到来,眉眼不抬,平静开口道:“不知道长有何见教?”

    赵前子先是躬身一揖,而后郑重道:“夫人强行封禁灵力,危险。”

    祝娴兰端起桌上十字绣,凑近夜明珠穿针引线:“妇道人家,不明道长所言何意。”

    赵前子翻手取出一张符箓朝前递出:“烈阳观不请自来,多有叨扰。这张符箓名唤遮灵,想必对夫人有所帮助。”

    祝娴兰终于抬起螓首,起身走到赵前子跟前,二人隔着门槛,一在门外,一在门内,静立良久,祝娴兰最终接过符箓:“多谢道长。”

    “夫人是不是担心,令公子是……”老道士在送出符箓后提出一问,不知是否在避讳什么,老道士在关键处以天心意识传达意念。

    祝娴兰沉默不语。

    “三奇占卜时,贫道有过相同猜测,不过似是而非,夫人不必太过担忧。”老道士说道。

    “承道长吉言。”祝娴兰轻声叹息。

    第三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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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上)商铺里初遇并蒂花 武侯府拜别

    第四回(上)商铺里初遇并蒂花 武侯府拜别祝娴兰

    翌晨。

    从来不要女婢服侍起居的石念远与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满身绷带的雪白小狐狸尚蜷缩在床尾酣睡,在石念远穿戴完毕朝之看去时,小爪子正无意识抬起抹脸。

    石念远伸着懒腰从卧室走到堂屋,看到老道士不知何时早已盘膝在竹藤椅上打坐。

    “道长早。”

    石念远朝老道士打过招呼,走到院中进行过一番简单洗漱后,折返堂屋打开桌上锦盒,毫不避讳的捣鼓起卡文迪许扭秤。

    正在闭目养神的老道士睁开眼睛,看着石念远关掉窗帘,架设扭秤与刻度尺,再将由夜明珠与曜晶制作而成的准直光源固定在陈列柜上。

    石念远关上窗帘,看到曦微晨光还是从门上栅格间透进屋中,走回卧室抱来一床深色床单,踩到凳椅上,勾挂床单进行遮挡。

    老道士一手轻挥,一道以灵力构筑的无形幕帘瞬间遮蔽外界光源,石念远回身朝老道士竖起大拇指,随即掏出游标卡尺测量小球尺寸,按部就班进行实验,老道士本来不明就里,但是随着石念远实验进行,老道士逐渐摸到一些门道,由衷赞叹道:“小居士竟然在研究元力,而且思路方法称得上匠心独具。”

    石念远记录下光线偏移尺寸,实验重复三次采集数据,而后在纸上计算星球引力常数。

    “可惜……”老道士闪亮眼眸恢复平静。

    “道长,可惜什么?”石念远随手将算纸揉成一团丢进纸篓。

    “世间万物并非只受元力影响。”老道士指着扭秤说道。

    石念远当然知道,重力,在覆雨大陆上称为元力,只是四大基本力其中之一,并且作用效果最弱。

    老道士保持着一手点指扭秤的姿势,扭秤忽然大幅度摆动起来,老道士继续说道:“灵力充盈天地各处,如潮汐涨落,浮云聚散,飘渺不定,循环往复,无时无刻不在影响万物轮转,小居士此番研究,由于灵力影响,注定无法探究到元力本质。”

    石念远一愣,而后忽然跑到老道士面前一把抱住老道士激动的前后摇晃。

    “灵力?原来是这样!原来是控制变量没有做好,怪不得……原来不是四大基本力……之前怎么没有往这方面想呢?”石念远魔怔一般呢喃自语。

    怪不得一直以来验证物理规律时,实验数据总有异常波动,实验总结与本质规律总是隔了一道遮眼迷雾,而此时此刻,这道迷雾终于破开一条裂缝。

    “道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的道不是不可知不可求,只是知见障从中作祟!哈哈哈——”石念远神神叨叨放声大笑。

    在赵前子天心意识感知下,原本流动至石念远周身就悄然转向流走的天地游离灵力,开始围绕石念远成漩涡状环绕。

    老道士愕然呢喃:“旋照了?”

    石念远朝老道士郑重深揖一礼,而后走到桌旁揣起桌上另外一只锦盒。

    “接下来几日,还请道长好生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提!毕竟即将离家远行,且让我多陪陪我妈,再处理好一些府中事务,就动身与你一道前往烈阳山麓。”

    石念远哼着歪歌,蹦跳离去。

    石念远方一走出林深院,就看到祝娴兰迎面走来:“妈,你找我?我还说先去找毛三,然后就到江桃院去找你来着。”

    祝娴兰看着石念远,略微错愕后展颜笑道:“什么事那么开心?”

    “嘿嘿——”心情大好的石念远傻笑个不停,伸手搂住祝娴兰“吧唧”一口亲在母亲脸颊上。

    祝娴兰微笑询问道:“难道是赵道长已经开始传授你仙家道法了?”

    石念远摇摇头,乐呵道:“那倒没有,不过承蒙赵道长醍醐金言,我弄明白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祝娴兰宠溺的捏了捏石念远的脸颊,柔声道:“你要去找毛三就先去,妈回江桃院等你。”

    “好。”石念远嘻笑离去。

    祝娴兰目送石念远转过廊角,轻移莲步走进林深院。

    “念远旋照,是道长手笔?”祝娴兰走到门前,如同上次会面一般,与赵前子隔着门槛一里一外对视。

    老道士摇了摇头说道:“贫道同样十分惊讶,仔细回想,贫道方才都只是向小居士提及灵力,未曾想小居士竟然瞬间旋照了。”

    祝娴兰沉默片刻,朝老道士递出一把银色同心锁:“道长馈赠遮灵符,有道是投桃报李,还请道长收下。念远此去烈阳,劳烦道长多加关照了。”

    老道士紧盯银锁,眼神诧异:“夫人,贫道已无几年阳寿,无须暴殄此等天物。小居士是烈阳山麓的贵人,烈阳山麓必然会将一切安排妥当,还请夫人放心。”顿了顿,老道士续道:“虽知不敬,不过贫道确实好奇夫人身份与仙道修为了。”

    石念远走到武侯府账房时,李瘸子不出意料,四仰八叉的躺在账房摇椅中,毕竟在毛财神的茶几上,时常可以品尝到来自天南地北的各种珍奇吃食、奇瓜异果。

    “少爷。”毛财神与李瘸子同时起身齐声唤道。

    石念远摆摆手,略过李瘸子,笑嘻嘻的来到毛财神面前,将锦盒朝毛财神桌上一放再一推。

    毛财神疑惑接过,打开后看到正是几日前少爷吩咐自己找人制作的古怪物件。

    “我帮你戴上试试。”石念远一边说,一边直接踩上桌去,从锦盒中取出眼镜帮毛财神戴好。

    毛财神首先感觉到的是一阵眩晕不适,身体轻晃。

    “别那么没用行不行?好好感受一下。”石念远返身坐回椅中,翘高二郎腿,笑看着毛财神。

    毛财神轻咦一声,两手将眼镜小心翼翼的取下再戴上,而后嘴角一咧兴奋道:“少爷,您太神了!哎哟!”

    毛财神离开坐椅正要走上两步,忽然脚下一个趔趄,石念远赶忙起身搀扶,不过已经太迟,毛财神只来得及在摔到地面前一手赶紧摘下眼镜护在怀中,另外一手下意识抓寻固定,不料一下子正好抓在那只心爱的琉璃麒麟笔筒上。

    笔筒咣当一声摔到地上,好歹算是质量不错,没有七零八碎,仅是瑜珠脱落,骨碌碌滚进桌脚,麒麟长须断了几根。

    李瘸子目瞪口呆,虽然平日里针对这只琉璃麒麟笔筒没少与毛财神互相嘲讽,但是李瘸子知道这只笔筒是毛财神平日里最为喜爱的玩物。

    不料毛财神管都没管,站起身来仔细端详着眼镜,翻来覆去好几遍,确认没有磕碰到后,才终于长呼出一口气,重新为自己生涩戴上。

    “老奴多谢少爷!”毛财神走到石念远身前,深鞠一躬。毛财神老腰方弯,就被石念远伸手阻拦:“别别别!毛三,你可别拜我,我怕折寿,你喜欢就好。呃……你这琉璃麒麟……”

    石念远看着地上笔筒,脸上赧然。熟料毛三直接一脚将其踢进桌底:“不妨事,不妨事!”

    李瘸子眼睛都快要瞪出眼眶了,捡起掉到地上的下巴,走上前去打量着戴上那个古怪饰物的毛财神道:“毛三,你看清自己刚才踢的是啥玩意儿不?”

    “看清看清,看清得很!”毛财神咧嘴傻笑,激动的跑出房门,左看右看,近看远看,啧啧称奇。

    “少爷,这宝贝唤作什么?”毛财神终于过完眼瘾,从门外返回屋中,摘下眼镜捧在掌心,朝石念远询问道。

    “眼镜。”石念远挠头应道。

    “啥宝贝?给瘸子我瞧瞧。”李瘸子伸过手来抢夺,毛财神一把将眼镜护在胸口,先是后退三步远离李瘸子,重新将眼镜戴上,而后弯腰从桌底捡出被自己一脚踢得多处残缺的琉璃笔筒,塞进李瘸子手中:“瘸子,你

    说得对,读书顶个球用,这破东西送你了。”

    李瘸子翻着白眼,随手将笔筒放到桌上,酸溜溜说道:“不就是收了少爷一个礼物吗?瞧你那狗卵得瑟模样。”

    “李书图,别酸了。就是一个矫正视力的小玩意儿,毛三戴上可以看清远物,对你而言并没有什么卵用。”石念远好笑说道。

    石念远摘下茶几上一枚朱果塞进口中,沉吟片刻后开口说道:“过几天,我会离开武侯府赶赴烈阳山麓,为期三年。”李瘸子与毛财神听罢齐齐一愣。

    “在离开前,有些事情需要交代。”石念远两腿交叉盘坐,两只手肘撑膝,手指交叉托住下巴。

    李瘸子与毛财神走到石念远跟前并排肃然站直。

    “毛三,往后三年,其一,在全郡范围不遗余力推广粮草司新育稻种,务必在两年内做到全郡普及,从而提高苍云郡粮稻产量,趁势降低百姓粮税,保持原本征收粮稻总量不变即可。其二,下调郡属官员基础俸禄,继续推动业绩俸禄与商贾管控两项制度改革;上调官员俸税与商贾财税,为了避免官员商贾反弹激烈,针对县令及以上官员、跨县级别商贾财团,在保持军工司工艺垄断的前提下,适度放权军火走私生意,分出羹汤,遇到胃口太大的,必要时出动鱼龙营隐部杀鸡儆猴。提税所得款项全部投入鱼龙营军费,特别是鱼龙营隐部军费。其三,之前与你一同探讨过的,依托武侯府私下成立运营的建商钱庄,早日将竞彩售卖提上日程。”

    “是,少爷。”毛财神躬身应答。

    “李书图,武侯府直属六司交接断层现象积重,新老更替必须尽快着手操办,提拔青年俊杰分配到粮草、军工、交运、授业、刑律、监察六司。那些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老不羞,是时候回家抱孙子颐养天年了。另外,武侯府虽然豢养有不少江湖鹰犬,但是缺乏愚忠死士。”

    石念远闭目沉吟少顷,继续开口道:“死士组定名‘百鬼’,至于死士来源,可以多留意城南贫民区,一旦发现无家可归难以生存的幼(和谐)童,无论男女,收养至武侯府,编入百鬼,这件事由你亲手操办。”

    “是,少爷。”李书图面色阴沉,语调沉重。

    石念远叹息一声,补充说道:“百鬼招募,告知得失,自行决择。”

    石念远掏出一枚令牌,朝李书图抛去:“见令如见武侯。转告影杀,如果有一天要离开留邺,地下密室二层,全部处死,不留活口。另外……”石念远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张朝李瘸子递出:“上面这几个,让他们从二层搬到一层。”

    “是,少爷。”李瘸子接过纸张,语气森然。

    “武侯将令……”毛财神呢喃。

    “三年前我不是差点在晚雪楼噶屁着凉吗?我爸知道后,派李青云加急送来的,据说跑死了六匹马,不过正是那一次,李青云拐跑了武侯府大丫鬟不是?”石念远一边解释,一边朝李瘸子耸了耸眉。

    “此外,就是我妈。我有一些不详的预感……这次去烈阳山麓,我会带走那只剑羽鹰,往后三年,凭此保持联系。一旦发现我妈有什么异常,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其它什么需要特别交代的事情了,都听明白了?”

    “是,少爷。”李瘸子与毛财神齐声应答。

    石念远起身拍拍手,再拍拍屁股:“那你们忙,我去陪我妈了。”

    快要跨出门槛时,石念远回转过头道:“李书图,你那条腿的肌肉并没有完全萎缩,证明血液循环功能还在,没有知觉不能控制,问题多半出在神经上,不要放弃,继续坚持每日用药水浸泡疗养,我会想办法的。”说完,径直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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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中)商铺里初遇并蒂花 武侯府拜别

    第四回(中)商铺里初遇并蒂花 武侯府拜别祝娴兰

    祝娴兰平日里深居简出,不管需要什么东西,都会有府中下人购买置办,所以甚少在留邺城抛头露面。

    留邺城西区繁华街道上,石念远献宝似的朝祝娴兰递过一张纯金卡片。

    “建商钱庄?”祝娴兰接过金卡,卡片正面是一座钱庄印画,阳刻“建商钱庄”四字。祝娴兰翻转卡片,卡片背面正中,阴刻着石念远的签名,右下角还有两行字迹。

    “建商钱庄专属购物卡,编号零零一……念远,这是什么?”祝娴兰开口询问道。

    “前两年留邺城不是新开了一家建商钱庄吗?为了同其它几家老字号钱庄竞争,建商钱庄花费不小代价与城内许多商贾建立起合作关系,这种卡就是多项业务之一,凭卡在合作商铺购物,先透支、后还款,刷脸支付,不止拥有优先购买权,什么商品折扣、感恩回馈,通通不在话下。怎么样,厉害吧?”石念远嘿嘿笑答,拉着祝娴兰走进一家在留邺城名气颇大的豪奢商铺“鹧鸪金楼”。

    “刷……刷脸支付?”祝娴兰懵懂不解。

    “哎呀!妈,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虽然刷脸技术比较落后,目前还处在肉眼识别阶段。不过好在卡片发行不多,好像序列才编到五,所以够用,够用,嘿嘿——”

    祝娴兰慧眼一转,轻笑道:“原来是你开的。”

    石念远挠头傻笑。

    鹧鸪金楼占地面积不小,分作上下两层,商铺门外站有四名迎宾女侍,母子二人在女侍躬身欢迎中迈步跨进店门。

    商铺格局设计讲究,进门处是一间茶水等候间,再往里走才是一座座陈列着琳琅奢华商品的货柜展台。路过茶水区间,祝娴兰目光在一名静坐其中正在饮茶的金发壮硕汉子身上定格片许。

    “妈,怎么了?”在前方牵着祝娴兰的石念远感受到母亲停步,回头询问。

    “没事。”祝娴兰笑答,随石念远一同朝里走去。

    ……

    “许久不出府,没想到如今的首饰样式那么丰富。”祝娴兰站在一座展台前,正在试戴一只精巧手镯,眉梢含笑赞道。

    石念远左右手各提着好几只手袋,开心看着母亲在前方展台旁与商铺柜员相谈甚欢,不时取出首饰试戴或者取下衣服到试衣间试穿,脸上不时展露笑颜。

    至于留邺城中各类衣服首饰打破传统设计,五花八门百花竞艳,自然与石念远与毛财神脱不开干系。

    “购物果然是女人的天性,一旦开始,根本停不下来。”石念远掂量着手上重量,认真感慨。

    如果那名静坐在茶水等候间,无聊等待大小姐二小姐良久良久的金发壮硕汉子听到石念远这句话,一定会点头称是不已。

    “不是吧……那么夸张……”石念远正好走到展台廊道一处十字路口,瞪大眼睛侧移两步。

    鹧鸪金楼中,展台与展台之间的距离已经算是宽敞,可是此时在石念远前方,一座由色彩缤纷的手袋礼盒堆积而成的小山几乎占去整条廊道,踉跄挪移。

    “姐姐,是不是买得太多了……一点儿……”身穿天蓝连衣长裙的少女手上挎着一只小巧手袋跟在小山后方,看着前面或抱、或挎、或背,甚至脑袋上都顶着几只手袋,娇小身躯几乎被完全遮盖的姐姐,抚额扼腕。

    “在旭阑郡,根本找不到这些漂亮款式好不好?留邺可真是好地方!哎呀,右边右边!要滑下来了,快快快,霜儿!扶一下扶一下!”

    石念远伸出手,将正巧路过身前,摇摇欲坠的礼盒扶正。

    “哎?哟妈耶——”少女下意识扭头,结果突然轰然一声摔倒,手袋礼盒散落一地,从小山

    中挣扎而出的少女翘起嘴,看向一脸无辜的站在一旁的石念远。

    近处几名商铺女侍连忙走过来帮忙捡拾搀扶。

    少女拂开女侍,气鼓鼓的走到石念远跟前,两手叉腰,上身前倾,杏眼溜圆瞪向石念远。

    感受到少女凌厉目光,石念远往旁边挪了两步,少女扭头转身继续狠瞪。

    不想沾惹是非,石念远再挪两步。

    少女气得直咬牙,纤手抬起直指着石念远鼻子娇声叱道:“你为什么要绊我?”

    石念远翻着白眼后退两步,对少女不加理会,抬头看向天花板。

    “干嘛不说话!”少女朝前逼近。

    之前少女携带无数礼盒手袋,小山一般艰难挪移,本就引人注目,摔倒在地引出不小动静,再加上如今两句厉声责问,想不遭人围观都难。

    石念远将手上袋子放到身旁展台,指了指少女刚才摔倒的地方,散落满地的手袋礼盒已经在商铺女侍与少女霜儿的收拾下重新整理好,漏出一道高出地面半尺的门槛。

    少女脸色涨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我不管!反正就是因为你,我才分心没看清楚路。”

    石念远无奈,摊手撇嘴说道:“讲点儿道理好不好?驴拉粪都不敢超载到那地步,我可是好心帮忙扶了一把,你自己不成器绊到门槛狗吃屎,怪我咯?”

    少女听着石念远话语中轻挑俚语,不停羞怒跳脚。

    “姐姐。”少女霜儿走上前来,拉住姐姐的小手说道:“好啦!出门前爹不是再三交代,在外不要惹事生非吗?何况礼盒中都填塞着软絮,霜儿已经一一检查过了,都没有摔坏。”

    “我差点摔坏了好不好?”少女扭脸冷哼一声。

    “念远,怎么了?”祝娴兰终于从围观人群外艰难走进,看到石念远站在人群注目焦点,上前柔声询问。

    “哇……这位夫人好漂亮。”少女看到高挽云鬓,身着素雅长裙款步走来的祝娴兰,与妹妹低声交耳。

    石念远提起放在展台上的手袋:“没事,走了妈。”

    听到石念远对美妇的称呼,少女先是一怔,而后杏眼中闪烁起狡黠光芒,突然一下坐倒在地,“呜哇”一声说哭就哭。

    “夫人可要为雪儿做主呐!雪儿与妹妹从旭阑远道而来苍云郡游玩,本来还在感叹郡都留邺果然人杰地灵、繁华锦绣,怎知就在刚才,遇到一个无赖,故意打翻雪儿的东西不说,还将雪儿绊倒在地,呜呜……”

    自称雪儿的少女大滴眼泪断线珍珠一般簌簌下落,委屈巴巴的指向石念远。

    “……”石念远看着祝娴兰一边与少女霜儿一起柔声安慰少女雪儿,一边嗔视向自己,无奈揉了揉太阳穴,赶紧挤开人群逃出,长呼一口气。

    结果等待了半晌,不仅没有等到祝娴兰走出,还到听人群里传出阵阵喝彩,石念远好不容易重新挤开人群走回场中,就见到鹧鸪金楼老掌柜那张笑意盈盈的马脸,这老家伙因为经常跑去武侯府账房跪舔毛财神,所以石念远与其打过几次照面。

    石念远将在身前鞠躬行礼遮挡视线的马脸老掌柜扯向一旁,就看到前方数名商铺女侍列着队伍,手里提端着大小不一的礼盒手袋。

    少女雪儿从试衣间中换好一套紫色广袖长裙走出,裙摆飘飞,俏皮可爱中不失典雅高贵,再次惹得周遭顾客一阵惊艳喝彩。

    重新走回试衣间换回原本短袖短裙,少女雪儿一边蹦蹦跳跳的跑过去挽住祝娴兰,一边朝女侍吩咐道:“包起来包起来!”

    石念远目瞪口呆的看着祝娴兰左手挽着一个右手牵着一个,一大二小三女一起朝商铺二楼走去,交谈声还清晰传来——

    “夫人眼

    光真好!这套广袖流仙裙姐姐穿上果然合身漂亮。”

    “霜儿,你觉得我为夫人挑选的耳环怎么样?”

    “设计十分独特,一日一月,一金一银,银嵌翡、金镶玉,很漂亮,戴在夫人身上更漂亮了。”

    “乖闺女儿,嘴可真甜。”

    “夫人,楼上还有好多新奇款式,要不是一次带不了太多,我刚才都不舍得下楼。现在好了,掌柜好心安排那么多姐姐帮忙,这下可以好好买个痛快了!”

    “没问题。我家念远害你摔倒,我给你作主,今天不管你买多少,都从念远零花钱里面扣。乖闺女儿,你是不知道,我家念远虽然调皮捣蛋,但是从小擅长赚钱,零花钱特别多。”

    “啊哈哈——那雪儿就不跟夫人客气了!”

    石念远不知道祝娴兰与这对外地姐妹花怎么就突然打成了一片,更加无语的是商铺中一众顾客竟然紧随三人其后,蜂拥上楼,少数滞留在一楼的顾客,都对三人之前试过的衣服首饰摩拳擦掌。

    马脸老掌柜乐呵呵靠近石念远道:“石大少爷,老朽这里今个儿可真是吹了富贵东风,有幸得夫人与大少爷同时大驾光临。”

    石念远伸出一手比划出“七”说道:“别废话,先说好,七折。”想了想,掏出建商钱庄专属购物卡,在马脸老掌柜眼前晃了晃续道:“不对,五折。”再想了想,收起购物卡,再次伸出手比划出“八”:“广告费,八万白银。”

    “好说!好说!”马脸老掌柜全盘答应下石念远的各种要求,老脸笑出花来,本来豪奢商品就是低成本、高售价,今天一次卖出那么多不说,之后只需要大肆宣传一番武侯夫人与大少爷今天大驾光临,留邺城无数富绅千金还不疯狂涌来?嗯……得抓紧时间在武侯夫人购买的同款商品标价后面添上一个,不……两个零!

    想到这里,马脸老掌柜赶紧再撵了几名女侍到二楼去帮衬。

    石念远叹了一口气,走到茶水间,一屁股坐在藤椅上。

    “大小姐性情率直,公子不要见怪。”

    石念远循声望去,金发壮硕汉子推过一盏凉茶,石念远伸手接过,看着男子脚边高高堆起的礼盒手袋,举杯作邀:“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来,干了。”

    金发壮硕汉子竟然认真仔细的品味了一番石念远所吟诗句,赞道:“公子好才气,那么以茶代酒,干!”

    石念远与壮硕汉子等得百无聊赖,好不容易才等到祝娴兰与两名少女走下楼来,身后鱼贯跟随着十数名商铺女侍。

    石念远头大如斗,看着一众商铺女侍一边向茶水间其他客人陪笑道歉,一边用一件件礼盒手袋将休息室角落逐渐堆满。

    石念远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看到祝娴兰又被两名少女拉着重新走上楼去,看着母亲欢喜笑颜,石念远最终忍住话语,勾手招来一名商铺伙计,掏出一枚随身印鉴道:“劳驾,到武侯府跑一趟,跟府卫说一下,安排两辆马车过来,他们看到这个东西,会照办的。”

    伙计听到“武侯府”三个字时,就是浑身一阵激灵,接过印鉴连忙点头称是,而后大踏步出门,疾跑中不忘抽空探查印鉴底部,看到“石念远”三个字,伙计火烧屁股一般更是跑得飞快。

    马脸老掌柜安排商铺伙计帮忙将礼盒手袋小山搬上马车时,已经日上三竿。

    “老朽恭送武侯夫人、石大少爷,诚盼夫人与大少爷再次光临。”马脸老掌柜拿着一张石念远盖好印鉴、签好姓名的建商钱庄支票鞠躬送别,笑逐颜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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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回(下)商铺里初遇并蒂花 武侯府拜别

    第四回(下)商铺里初遇并蒂花 武侯府拜别祝娴兰

    与祝娴兰一见如故、其乐融融的姐妹二人与祝娴兰一道登上了头一辆马车,后边两辆马车车厢中塞满了无数手袋礼盒,石念远愁眉苦脸,与金发壮硕汉子挤在最后一辆原本属于金发壮硕汉子与那姐妹二人一行的马车驾驶坐(和谐)台上。

    “不曾想公子就是武侯府世子石大少爷,失敬。”金发壮硕汉子一边驱车一边说道。

    “你知道了我,我还不知道你,还莫名其妙的花掉那么大一笔钱,亏大发了!”石念远手持汤匙舀了一勺从鹧鸪金楼门前小贩摊位上随手拿了几碗的冰镇绿豆汤送进口中,至于账,自然有那钵满盆盈的马脸老掌柜去结。

    金发壮硕大汉哈哈大笑道:“老夫旭阑郡纳兰左尘,见过武侯府石大少爷。”

    “得,见过狗屁,别瞎讲究。来一份?”石念远递过去一碗冰镇绿豆汤,纳兰左尘接过后一口饮尽,先是畅快道了句“舒服”,而后疑惑开口询问道:“炎炎盛夏,不知留邺城商贾如何寻来冰块?方才老夫看到那小贩招牌上的标价,一碗冰镇绿豆汤才卖一两碎银。在旭阑郡,夏日取冰,都是头年寒冬制冰存于冰窑,待到来年夏日再行取出切割售卖,巴掌大小一块就得卖上二三十两纹银了。”

    石念远咕噜噜咽下最后一口冰镇绿豆汤,一边嚼着清凉绿豆子,一边含糊说道:“硝石知道不?苍云郡粮草司每年夏天都会批发优质硝石。硝石遇水吸热,用大小盆分别盛水,小盆置放在大盆中,只要往大盆中投放硝石,小盆里的水就会凝结成冰。苍云郡军工司按照这原理,专门开发出一种叫做冰箱的玩意儿,专门制冰,一两银五块冰。”

    石念远心中还补充了一句,高纯硝酸钾效果更佳,正所谓学好数理化,走遍异界都不怕,科技是第一生产力。

    “老夫开眼界了,武侯果真不同凡响。”纳兰左尘不吝赞美。

    西区繁华街市本来就距离武侯府不远,几句话功夫,三辆马车就已经驶到府门外。

    “纳兰左尘,你家小姐是谁家千金,方便说不?”石念远跳下马车,看着前面样貌气质俱佳的姐妹二人左右牵挽着祝娴兰走进武侯府,好奇询问。

    纳兰左尘听到石念远直呼自己姓名,不禁一愣。

    石念远没有收到回应,朝侧上方瞥视了一眼站直时如同铁塔一般高大的金发壮硕汉子,后者脸上神情古怪。

    石念远努嘴说道:“怎么?起名字不就是拿来给人叫的,不然拿来干卵?”

    “哈哈哈,石大少爷所言极是。”纳兰左尘洒脱一笑,与石念远一同步入府中:“我家两位小姐,是旭阑郡伯流风梁的掌上明珠。”

    方才接到手下门房汇报说少爷唤了两辆马车出去,大管家李瘸子早早来到中门外等候,此时看到还有客人到来,朝主客行过礼后,李瘸子一边吩咐府卫武奴卸车,一边亲自去往后厨安排加烹饭菜。

    武侯府红木铺就的穿堂走廊上,石念远身前不远处挽着祝娴兰手臂边走边笑的大小姐停步返身,对着石念远笑道:“本女侠大人有大量,看在夫人的面子上,不再生你气啦。认识一下,旭阑郡流风雪。”

    流风雪大方伸出手,石念远翻着白眼意思一握:“石念远。”

    喵了个咪的,花了老子十几万两雪花白银不说,居然还厚着脸皮跑到老子家里混吃混喝……

    流风雪一把拽过妹妹:“这小丫头片子是我妹妹流风霜。你别这样苦着脸嘛!要不我把妹妹许配给你,一笑泯恩仇?”

    “姐姐……”流风霜脸颊绯红,娇嗔一句。

    石念远眼观鼻,鼻观心,不去接茬。

    ……

    江桃院堂屋,女婢在征得祝娴兰同意后开始安排上菜。

    就在流风霜一边向祝娴兰表示叨扰感谢,一边请祝娴兰先行落座时,流风雪已经一屁股坐在了主座邻位上。

    石念远跑到林深院邀请来老道士,豁达老道士像是完全忘记了命元亏空这一回事儿。欢喜答应之余,还向石念远讨要了几杯今天迷恋上的武侯府秘制冰镇梅子汤。

    纳兰左尘在老道士与石念远跨过门槛走进屋中后,目光就在老道士身上转悠打量。

    老道士坦然自报家门道:“贫道天山烈阳观赵前子,不知居士高姓大名?”

    纳兰左尘瞳孔一缩,起身郑重作揖:“晚辈旭阑郡

    纳兰左尘,见过赵长老。”

    流风霜见状,起身朝老道士施了个万福:“旭阑郡流风霜,见过赵长老。”

    就连大大咧咧的流风雪都恭敬起身行礼:“旭阑郡流风雪,见过赵长老。”

    赵前子微笑摆手。

    石念远捕捉到三人称呼老道士为长老,手肘向着老道士拐了拐:“道长,江湖地位看起来不错啊,为什么我没听说过你?”

    老道士笑着朝石念远解释道:“小居士身在凡俗,不了解修界之事实属正常,不过贫道隐世不出多年,以纳兰居士近百骨龄,能认得贫道,想必与其师承有关。若是贫道没有走眼,纳兰居士这只符箓剑匣正是名鞘‘藏锋’,内里想必正是许凡那柄双手大剑‘风痕’。”

    纳兰左尘恭敬应答道:“赵长老慧眼,家师正是许凡。家师曾多次向晚辈提及烈阳观诸位长老尊号,不掩佩服敬仰。”

    赵前子与石念远邻椅而坐:“许居士近来可好?”

    纳兰左尘重新坐回椅凳:“家师自从将风痕传予晚辈,已闭死关参悟超凡迷障整整十年。”

    赵前子感慨道:“超凡迷障诚难堪破,贫道枉比许居士早二十年修到超凡境合品大圆满,可加上隐世三十年,半百年月都不曾得悟通黎境半分门道,实在惭愧。可惜贫道此生,想来无缘大道了。”

    纳兰左尘心中震惊于老道士最后言语,但却不敢多问。

    倒是石念远大为惊奇道:“啥玩意?纳兰左尘快一百岁了?道长,那你几岁?”

    “贫道已枉度一百七十载春秋。”

    “卧槽……”

    “念远,今天妈与雪霜闺女儿聊了许多,无巧不成书,雪霜闺女儿这次远行目的地正巧也是烈阳山麓。既然同路,不如结伴同行,路上彼此之间也能多一份照应。”祝娴兰微笑开口说道。

    石念远还没来得及回话,流风雪就拍着胸脯说道:“本女侠会罩着你的!”

    石念远嘀咕着:“罩?那也得有,一马平川的小丫头片子。”

    “啊?什么?你大点儿声。”流风雪开口询问,与石念远邻椅而坐的老道士好心答道:“小居士说……”

    “说一路多多仰仗流风女侠关照!”石念远赶紧抢过话头,还有模有样的起身抱拳,满心江湖梦的大小姐满意点头,转头向祝娴兰嘻笑说道:“夫人请放心,江湖儿女最重一个义字,今天本女侠与夫人一见如故,更得蒙夫人青睐有加、贴心招待,本女侠往后一定会对令公子多加关心照顾的。”

    祝娴兰轻笑出声:“妾身代念远谢过流风女侠。”

    不料流风雪被祝娴兰一本正经的话语说得面色羞红,一头埋进祝娴兰怀中。

    宴席间推杯换盏,宾主尽欢,石念远与纳兰左尘酒过三旬,微熏半醉,恰巧迷糊听到雪霜姐妹与祝娴兰谈论到留邺城各种稀罕物事。

    石念远说话已经有些大舌头:“论及留邺稀罕玩意儿,还得数本公子的林深院珍藏最为丰富。二位流风女侠,本公子有一样神奇棍棒,一经使用,就会发热发烫,喷射出好东西,不知二位女侠可有兴趣前往一观?”

    纳兰左尘不知联想到了什么,虎目圆睁,厉声制止道:“石大少爷,恐怕不妥!”

    连老道士都愕然扯了扯嘴角。

    “龌龊!纳兰左尘,你都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比李书图还要龌龊!还有你,道长,你这表情什么意思?没想到你也是这种庸俗的人!比李书图还要庸俗!”石念远指点着纳兰左尘与赵前子骂骂咧咧,端坐在末席上躺枪的瘸腿大管家一脸无辜。

    “好呀好呀!我要看我要看!”流风雪好奇不已,被席间欢快气氛影响,本就落落大方的大小姐离开椅凳,拉起石念远就往门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回头朝流风霜招手喊道:“霜儿,走啦走啦!一起去瞧瞧新鲜!”

    “姐姐你们慢点……”流风霜起身朝祝娴兰施礼告别,提起裙摆追去。

    “大小姐!二小姐!万万不可啊!”纳兰左尘脸色苍白,赶紧起身跟出房门。

    祝娴兰掩嘴轻笑:“纵然道长功参超凡,不过想必没有见识过这般凡俗稀罕玩物,不如一道前去一观?”

    老道士点点头,与祝娴兰一前一后往林深院走去。

    路过账房时,石念远折进屋中拉上了正戴着眼镜整理手扎的毛财神。

    正值盛夏,夜空中大月玄度更显磅

    礴恢弘,恰逢小月玄烛半绕出玄度阴侧,呈现半弦月相。林深院中流萤飘逸,蝉鸣蛙唱,石念远哼着歪歌,先是从卧室里抱出来一只雪白小狐狸,再打开仓库房门,从仓库中搬出大小长短不一的近百根圆筒,招呼来李瘸子毛财神一起固定安放。

    雪霜姐妹一蹲一站,好奇旁观。

    石念远掏出几枚火折子招手喊道:“二位流风女侠,过来过来!妈,一起?”

    祝娴兰微笑摇头,石念远转头看向池塘边将剑匣枕在屁股下当成板凳坐的纳兰左尘,后者同样微笑摆手。

    反倒是老道士童心大起,凑上前来。

    石念远递给李瘸子、毛财神、雪霜姐妹与老道士一人一枚火折子,不料老道士伸出五指,每根手指指尖上方都燃起一朵小小火焰,随着夜风摇曳。

    “这样放烟花,是没有灵魂的!”石念远狠瞪了老道士一眼,狠吹几口气想要将火焰吹灭,结果火光摇曳,偏生不熄,老道士微笑抖手,火焰散去,接过石念远递送火折。

    盛夏锦年,漫天烟火。

    老道士负手抬头,平静观赏着烟花一瞬绽放,刹那凋零。纳兰左尘虎目柔和看着雪霜姐妹,流风雪正情不自禁拉住石念远衣袖惊呼赞叹,流风霜抱着雪白小狐狸,眼眸如同院中池塘,波光粼粼倒映璀璨烟火。李瘸子与毛财神相视一笑。祝娴兰悄然抹去眼角一滴不听话溢出的泪珠。

    ……

    是夜,江桃院中。

    “阴差阳错,念远终究还是接触仙道,这些年来,为了不让念远接触仙道修士,辛苦你了。”月色朦胧,祝娴兰在院中石亭凭栏静立,轻声开口。

    “影杀无能,根本没能发现那老道士入城,请夫人降罪。”黑衣影杀从亭柱阴影里现身而出,曲膝半跪。

    “不怪你。你与赵前子虽然同为超凡境修士,但是起品与合品之间,还是相差太多了。”

    “可是纳尘左尘……”影杀愧疚低头。

    “赵前子招引天谴,致使灵禁受损,所以你才没能通过感知法阵发现纳兰左尘,无须自责。”

    石亭下池塘水面波光粼粼,祝娴兰轻声叹息:“一味逃避,也许可以给念远一世无忧安好。但是,太自私了……”

    祝娴兰拈指捋理在夜风中凌乱飘飞的发鬓,丹凤眼眸里盈满笑意:“梨落可以自私,祝娴兰可以自私,但是念远的娘亲不能自私,不是吗?”

    影杀沉默不敢言。

    三天恬静日子,石念远领着祝娴兰,祝娴兰牵着雪霜姐妹,中间坠着瘸腿大管家,最后头吊着一个老道士一个铁塔壮汉,众人一同将留邺城内以及周边景点都游玩了个遍。

    第五日,众人吃过石念远亲自下厨烹制的午饭,武侯府石大少爷就背上一只行囊,端着一只关着剑羽鹰的鸟笼,抱着一只雪白小狐狸,动身赶赴烈阳山麓,武侯府门前,祝娴兰为石念远理齐领口:“出门在外注意安全,妈等你回家。”

    石念远用力点头,而后在众目睽睽下曲膝跪地一拜:“妈,保重身体,等我回家。”

    雪霜姐妹极其不舍的与祝娴兰相拥道别,几日前购买的大堆衣裳首饰,最终精心挑选了几样最喜爱的带走。

    “夫人,可千万要帮雪儿保管好,等雪儿在烈阳院修习仙道期满归来,再行取走。只要夫人帮雪儿保管好,到时候雪儿就正式将妹妹许配给石念远,嘻嘻——”

    几日里多次被流风雪说要许配给石念远的流风霜狠掐姐姐腰枝,不依娇嗔。熟料祝娴兰竟然一本正经说道:“多谢雪儿闺女,不过,我家念远其实已有婚约了。”

    石念远与流风雪同时瞪大眼睛:“什么?”

    祝娴兰指了指石念远胸口,那里从石念远满月开始,就一直佩戴着半枚汉青龙纹玉佩。

    纳兰左尘驾驶马车渐行渐远,老道士静坐车厢内,闭目养神,五心向天,流风雪不停八卦追问石念远关于婚约的事情,石念远头大如斗,努力回想着在自己还没有掌握异世语言的十四年前,那中年白衫文士到底说了些什么话。

    马车即将转过巷口时,石念远钻出车厢,爬到马车顶,朝着武侯府方向挥手大喊:“妈!李书图!毛三!等我回来!”

    第四回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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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上)茶马走廊路遇不平 马车内里妙

    第五回(上)茶马走廊路遇不平 马车内里妙悟灵知

    鸣雷帝国茶马走廊,东起苍云郡都留邺,一路朝西北沿伸,途经蜀岭、沙溪、西凉三郡,最终抵达漠北郡。

    茶马走廊起源于民间茶马互市的传统。

    漠北高寒,居民在生活中需要摄入足量脂肪抵御严寒,故尔多以糌粑、酥油、牛羊肉奶等作为主食,受气候土壤影响,在漠北蔬菜生长不易,偏生糌粑食性燥热,导致残余脂肪在体内不易分解,正巧茶叶既能够分解脂肪,又可防止燥热,于是漠北居民在长期的生活实践中,创造出喝酥油茶的生活习惯,奈何漠北不产茶。而在蜀岭以南,不管是民间商贾还是帝**队,都需要大量良马,马驹供不应求,于是,同盛产良驹的漠北置换所需,交易互补,茶马互市应运而生。久而久之,漠北良马、毛皮、药材等与蜀岭以南生产的茶叶、布匹、器皿等开始在帝国西南高山深谷间南来北往,流动不息,鸣雷帝国开国皇帝即位后,动用军队将山间古道进行扩修,终成商路“茶马走廊”。

    所谓人性,大多趋吉避凶,自私自利。江湖中尽传出些行侠仗义,英雄救美的佳话,实则世情淡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路见不平绕道而行。

    茶马走廊近年来由于苍云郡各行各业迅猛发展而更显繁荣,往来马帮车队如同江河游鱼。留邺城边界,一线天峡谷细长窄小,一辆马车停在路旁,十八名甲士环绕拥簇,其中四名甲士手中长枪直指马下四名武夫,一名白发老者跪在马车前,不断以头抢地,马车不停摇晃抖动,靡靡之声伴随男声痛骂断续从车内传出。

    十八甲士凶神恶煞浑身戾气,肩甲上那一枚双剑交叉,上方一朵沐浴雷电的郁金香徽记,毫无疑问是鸣雷帝国正规军肩章。路过马帮商旅纷纷侧目,慑于甲士威严,不敢逗留近处,远远驻足旁观。

    茶马走廊虽然经过帝国扩修,但是依然存在诸多险恶之处,更有不少剪径草寇,对于普通马帮商旅而言,在这条商道上跑生意,都是拿命换财的活计,更何况自古民不与官斗,没有半分理由去多管闲事,弱肉强食,这是再简单明了不过的道理了。

    白发老者跪在马车前,在一声声“公子恕罪”的呼喊中不停磕头,额间渗血。甲士头目拉动马匹缰绳,来到老者跟前,笑容淫亵玩味。

    “老头,我家少爷宠幸你家小姐,是你家小姐几世修来的福分没错,不过我家公子向来乐善好施,你也没必要如此感激涕零。”

    老者身躯不住颤抖,老泪纵横,听着车内不断传出的动静声响,万念俱灰,抬起头死死盯住甲士头目。

    “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这样看过我的人多了去了,不过从来也没能把我怎么样,一会儿我就送你去见他们,想必你们有很多共同话题可以聊。”甲士头目提端长枪,挑起老者下巴,锋锐枪头将老者脖颈下巴划开一道伤口,血流如注。

    甲士头目抬起右手比划了一个动作,随行护卫马帮的四名武夫几乎在同一时间被一枪捣烂胸膛,横尸路旁,围观人群中大多数看到闹出人命,不敢多呆,扬鞭赶马,

    远离是非,残余未走的马帮商旅行握紧拳头敢怒不敢言者有之,面红耳赤兴奋莫名者竟然亦有之。

    甲士头目驱马踏烂一名死不瞑目的武夫头颅,戏谑道:“不信你看。”

    “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在留邺边境肆意妄为,苍天有眼,武侯一定会为我们主持公道!”老者目眦欲裂,血水泪水混杂而落。

    听到武侯名号,甲士头目略有迟疑,不过很快大笑开口:“可惜了,老头,苍天有眼无嘴。”甲士头目作了个手势,一众甲士策马提枪,朝围观路人奔袭而去。

    惨叫哀嚎声不断响起,寻常马帮商旅纵然雇佣有武夫镖师护卫,又如何揽得正规军甲士长缨。不过片刻,围观路人远近横尸,受惊马匹四散奔逃,商品货物在一线天峡谷凌乱散布。

    “老规矩,追杀十里,不留活口。”甲士头目舔了舔嘴唇,手中长枪血槽不停朝地面滴血,做惯清理善后工作的十八甲士分列两队,各朝一方,就要策马奔袭灭口。

    异变突生,一辆马车从远处疾弛而近,拉车骏马在一地死尸前方长声嘶鸣急停,前蹄高扬而起,所拉马车由于惯性继续朝前猛冲,眼看就要将车夫与骏马一齐碾压而过,不料那高大金发壮硕车夫在马车坐/台上长身站起,右脚猛然朝下一踏,马车如同千斤坠般骤然急停,有一物从车中飞出,在空中翻滚几圈,落进一地死尸里。

    马车中,老道士与流风霜靠坐在软絮坐椅中,流风雪与石念远席坐在马车地板上,纳兰左尘驾车技巧娴熟,加上马车外表虽然平平无奇,但是在避震等细节处下了不少功夫,在高速行驶中依然四平八稳。

    流风雪直勾勾看着正在抱着雪白小狐狸喂药的石念远,目光在石大少爷包裹着绷带的手指上滞留。

    “为什么你的狐狸,每天都要喝血?”流风雪好奇不解问道。

    “我也不想每天放血的,既心疼还肉疼。不过没有办法,我的狗受了伤,必须喝药调养,不巧药引正好是血。”石念远无奈回答道。

    “纯阳血。”闭目养神的老道士睁眼补充了一句。

    “闭嘴,老牛鼻子,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石念远、老道士、雪霜姐妹以及纳兰左尘西出留邺城后,走走歇歇已经半个多月,随着众人之间彼此逐渐熟悉,石念远已经丝毫不给老道士任何面子。

    起初时,流风雪还经常批评石念远,诸如不敬长辈,不懂礼数,没大没小此类,结果石念远非旦屡教不改,反而变本加厉,经常与纳兰左尘勾肩搭背聊起一些流风雪根本听不懂的诡异话题,也没注意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石念远对赵前子的称呼就变成了老牛鼻子。

    真不知道纳兰爷爷与赵长老是怎么想的,居然可以毫不在意。这也就算了,勉强能归结为高人自有风度,长辈不与晚辈计较。可是居然连霜儿都时常在自己与这无赖斗嘴时帮着这无赖打圆场……

    流风雪越想越气,一脚朝着石念远屁股踢去。

    大概是一路上经常被踢,培养出了应激反应,石念远大小腿肌肉猛然发力,一蹬之下屁股急

    忙向侧旁腾挪躲闪,一脚踢空的流风雪崴到脚踝,娇声叱道:“你为什么又要躲?”

    石念远将小狐狸放到流风霜身旁软絮坐垫上,心有余悸反问道:“我为什么不躲?流风大小姐,这一路上你都偷袭我屁股多少次了?要不是本公子身手灵敏,早就菊花残满腚伤了好吗?”

    流风雪脸色潮红,一下子站起身来居高临下指着石念远的鼻子娇声叱道:“你你你!不准再说那什么花!哎哟……”结果站立太快崴脚吃痛,流风雪面朝下背朝上摔向马车地板。

    流风雪双手下意识交叉护在胸前,石念远还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躲开时,流风雪两只手肘已经猛砸在其肋骨上。

    “次奥……”石念远惨叫一声,看到流风雪并不起身,继续抱怨道:“大小姐,你能不能赶快起来?压在老子身上很舒服吗?”

    流风雪依然保持着姿势不变,狠声威胁道:“你答应我不准再说那什么花,再大喊一声流风女侠饶命,我就起来。”

    石念远丝毫不给面子的一把将流风雪推向一旁,坐起身来揉着肋骨翻着白眼问道:“不说菊花,难道说屁/眼?”

    “你……无耻,下流,不要脸!”流风雪忍着脚踝疼痛,搭着扶手坐到窗边软垫上,两只赤脚抬上坐椅,抱膝埋头,肩头上下轻微耸动。

    哈?

    哭了?

    石念远扭头求助看向流风霜,结果流风霜与其视线一触,直接扭向一旁,石念远无奈,在马车地板上手脚并用爬近流风雪,盘膝坐在流风雪身前地板上。

    “大小姐?”石念远从下往上歪头探看,看不到流风雪表情。

    ——努力克制抽泣的急促呼吸。

    “流风雪?”石念远心中有些许愧疚,是不是逗弄得过分了些……

    ——断续几声呜咽。

    “流风女侠?”

    怦!

    在石念远视线中,一只少女脚丫由小变大,径直朝自己脸上招呼过来,一脚吃实,石念远直接在马车地板上翻滚两圈,脑袋猛一下撞击在对面坐椅扶手上。

    “哈哈哈!跟本女侠斗,你还嫩了点。”流风雪眼角确实带着泪痕,可是无论石念远怎么看,都像是笑出来的。

    “小丫头片子,打人不打脸不知道吗?老子跟你拼了!”石念远爬起身,凶神恶煞朝流风雪走去,流风雪眼神满是阴谋得逞的狡黠笑意,与石念远大胆对视,同时仗着窈窕身材挤到老道士身后软声撒娇:“赵长老救雪儿。”

    “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石念远摩拳擦掌步步逼近,不料马车突然几下剧烈颠簸,骤然疾停,老道士双眼倏然睁开,一手后抱抓紧流风雪,另一手拾起拂尘朝前挥扬卷住流风霜与小狐狸,可怜石大少爷,因为马车急停的惯性直直飞出马车幕帘,再从纳兰左尘头顶上空翻几圈,最终落到车前道路中央。

    心中不停骂娘的石念远骤觉落处软绵,疼痛感没有预料中来得那么强烈,手上不知沾到什么,触感黏/腻,空气中血腥味极重,石念远察知异常后鲤鱼打挺起身,快速打量四周,眉头皱起。

第五回(中)茶马走廊路遇不平 马车内里妙

    第五回(中)茶马走廊路遇不平 马车内里妙悟灵知

    “石念远你没事吧?”流风雪神情焦急的追出马车,却在看到前方场景时怔然愣神。

    “姐姐。”紧随其后的流风霜掀开马车幕帘,只一眼就扶着坐/台扶手干呕。

    “霜儿……”流风雪将妹妹扶回马车,复重新走出。

    石念远右手拇指食指搓了搓,脑浆与血液混合的糊状物尚且温热。目光快速扫过周围,横尸三十六具,手中长枪依然在朝下滴血的甲士十八名。

    石念远抬头看着踏马而近的甲士,目光在甲士肩章上停留。

    石念远转身与目中凶光满盈,剑闸已经横抱在怀的纳兰左尘对视一眼,而后退到纳兰左尘身边,伸手在一腔热血正义的壮硕汉子大腿上轻拍一下:“留邺境内,我来处理。”

    说罢返身走进车厢,从窗口放飞剑羽鹰。

    一声极其痛苦的女声闷哼从十八甲士后方马车中传来,一名女子从车内被如同扔垃圾一般丢出,女子身上遍布淤青划痕。跪伏在马车前的白发老者踉跄爬过去,褪下身上衣裳披盖在女子身上,老泪纵横,呜咽哀嚎,反而是那女子不吭一声,牙关咬破嘴唇,两股抽搐,眼神空洞。

    “呸!死鱼一样的东西,真他娘的扫兴。”马车上走下一名骂咧不止的华服公子哥儿。

    那公子哥儿提拉着裤子走近,在走到老者与女子旁边时,朝二人吐了一口浓痰,紧跟着一脚踢去,老者伏身为女子挡住了浓痰与脚踢。

    “敢挡?阿大!”公子哥儿呼喝一声,却没有收到回应,抬眼看去,只见甲士头目正与一名金发壮硕大汉遥遥对峙,大汉前方,一名少年眯着丹凤眼眸静立。

    公子哥儿转头朝就近一名甲士问道:“还没收拾干净?”

    石念远嘴角咧起冷笑,鼓掌三下开口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私领甲士,强抢民女,好一副将种子弟潇洒作派。”

    公子哥儿在遍地尸体中择路向前,朝石念远走近,经过甲士头目身旁时,甲士头目郑重出言提醒道:“少爷,那金发汉子不简单,勿再向前。”

    公子哥儿闻言停步,淡漠看着石念远道:“你难道不知道,多管闲事,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石念远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的,可是我没有办法呀。”石念远伸手指向道旁崖底,在那里,一具尸体横躺在一座石碑旁边,石碑这一侧刻着“蜀岭”二字,而另一侧,石念远知道,刻着“苍云”。

    “要是你在远一点的地方办你的好事,我管不了,也懒得管。”石念远摊手,轻踏右脚,无奈说道:“可是不巧,这里,是苍云北界,是留邺边境。”

    一声娇叱声响起:“什么叫懒得管?这种人……这种人……”流风雪走到纳兰左尘身侧,指着一地死尸,再指了指前方老者与少女,眼眶通红恨声道:“死一万次都不够!”

    公子哥儿望向流风雪,目露精光。

    “本少爷其实心怀慈悲,宅心仁厚,无意多造杀孽,你们只要将这小妞儿双手献上,本少爷可以考虑既往不咎,放你们一条生路。”

    纳兰左尘蒲扇大手搭上流风雪的肩膀,将已经拔出腰间长剑,调运灵力意欲前冲的大小姐向身后拉了拉。

    藏锋剑匣内,名剑风痕感受到主人杀意,在剑闸内颤动低鸣。

    “哦呵?还有这等好事儿?”石念远双手互搓,左右看了看,以眼神示意着满地死尸说道:“可是这都死了一地了,再多几具尸体,似乎也不会多到哪里去的样子,我能信你?”

    “自然能信。

    本少爷何等身份,岂会食言?本少爷可是蜀岭……”公子哥儿侃侃话语被甲士头目厉声打断:“少爷!”

    “原来是蜀岭郡的将种子弟,久仰久仰。”石念远顿了顿:“按照帝国法令,就算是在郡属边境,也只允许地方护卒驻守,在郡都驻扎的正规军甲士未受帝**部调令,不可擅离郡都范围,私调军队,可是欺君谋逆的重罪呐。”石念远挑眉说道。

    公子哥儿眯起眼,重新认真打量起石念远。

    石念远口中啧啧不停,继续说道:“帝国正规军甲士左右肩章,左章为帝国郁金香图腾,右章为所属军旗徽记,私摘甲徽,可是要上军部法庭的违律事件,不得了,不得了!这位蜀岭将种少爷,你这胆子可真是够肥的啊。”

    公子哥儿眼神渐冷,漠然开口:“原来你不是普通贱民……本来只要将那小妞儿献上,本少爷就乐得息事宁人的,实在是树欲静而风不止……知道得越多就死得越快,这个道理你怎么也不懂呢?阿大!”

    十八甲士列起冲锋阵形,甲士头目只等公子哥儿一声令下,就会瞬间发起冲锋。

    “哎!等等!等等——”石念远赶忙摆手说道:“要不再打个商量?我保证你一定感兴趣!像这小妞儿这种姿色的,马车里头还有一个。同花异蕊,并蒂双莲,了解一下?”石念远耸眉递过去一个“你懂的”猥琐表情:“只要你饶我一条小命,我就将双生莲恭敬奉上,至于后头这傻大个儿,你随便杀,杀几次都可以的!而我,则一定会保守秘密,嘿嘿……”石念远贱笑搓手,始终前视,未曾转身,只在提到纳兰左尘时右手抬起,拇指朝后指了指。

    纳兰左尘额头上青筋暴起,要不是凭借卓绝感知,察觉到地面异状,说不得要先一剑将石念远斩成两半再说。

    公子哥儿目中精光闪烁:“你很上道,如果你知道的东西少一点,兴许我真的会放过你。”公子哥儿顿了顿:“可惜,你知道得太多了。说到底,你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本,杀掉你与那黄毛马夫后,本少爷想要的东西,自己采摘就好了。本少爷一直坚信,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公子哥儿说完,不再理会石念远,目光灼灼看向流风雪与马车幕帘:“阿大,动手!”

    公子哥儿转身回撤,甲士头目长枪高扬,一众甲士牵扯缰绳紧盯着甲士头目所持长枪,长枪挥下那刻,就是十八骑冲锋之时。

    “这就难搞了。”石念远摇摇头自言自语道:“按理说用不了那么久的,怎么还没到呢?”

    就在此时,天际传来一声嘹亮鹰啼,地面开始震动,石念远后方数里处,烟尘飞扬,烟尘前方,一道漆黑浪潮汹涌而来。

    出身军旅,对这种动静再熟悉不过的甲士头目脸色剧变。

    “撤!”甲士头目一声令下,长枪斜挎,调转马头扬鞭撤离,路过公子哥身旁时将其一把抄起。

    马匹从静止到极速奔袭,是需要一段时间逐渐加速的,而那道漆黑浪潮却早已经冲锋到极速,并在一里外有序变阵,一分为二。

    石念远朝地上白发老者与受害少女看去,纳兰左尘了然,身形闪动间将二人转移到石念远跟前。

    两百甲分阵两列,纵马奔袭而过,当先一骑面庞上一道疤痕从左眼斜贯至右嘴角,石念远略感意外的同时,做了一个手势。

    刀疤脸校尉刘山望着前方不远处距离不断缩短的十八骑,手中长枪旋出一轮枪花,两百甲明白枪花意指,齐声厉喝,声震一线天峡谷:“生擒贼首!”

    两百甲轰隆掠过,流风雪一下子朝石念远扑了过去,掐起石念远的

    脖子前后猛烈摇晃着:“石念远,你刚才什么意思?”

    “哎哟,大小姐,停停停!我这不是拖延时间吗?疼疼疼……”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多谢公子救命之恩……”白发老者跪伏到石念远跟前磕头拜谢。

    流风雪扭头看向老者,松开了掐住石念远脖颈的双手,乖巧扶起老者。

    “大小姐,回车上拿件衣服下来。”石念远看着披覆老者外套,胴/体多处暴露,双目空洞如死的受害少女平静开口。

    “哦……”流风雪听闻石念远语气,下意识选择了听从。

    “苍天有眼,武侯庇佑……”老者涕泪横流,接过流风雪递过来的衣物,流风霜与流风雪一起走出车厢,安静旁观,眼神复杂,沉眉不语。

    老者苦声道:“小姐,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流风雪看着并不配合穿衣的受害少女如同泥塑木雕一般,身上淤青处处、划痕道道,不忍撇转过头。

    老者无奈,只得整理衣物将少女胴/体尽量遮掩。

    不多时,马蹄声复起,两百甲归来,刘山将那公子哥儿朝地上随意扔下,被麻绳绑缚的公子哥儿滚地两圈,手脚不自然扭曲,明显已经被卸去关节,公子哥儿狠毒看向石念远:“你到底是谁?”

    石念远没有搭理,目光朝刘山投去:“汇报。”

    刘山翻身下马,敬着军礼朗声道:“报告!鱼龙营隐部今日拉练演习时遭遇匪徒十八,乔装帝国甲士,我部依照帝国法令,已将十八匪徒就地毙杀,并解救人质一名。”

    石念远点点头,这才慢悠悠走到那名“被解救的人质”身前,蹲下身来,抽出袖剑挑起公子哥儿的下巴,将公子哥儿的头脸扭向界碑方向:“我都说过了,在苍云境内,我没办法呀。至于我到底是谁,如你所见……”石念远朝两百肃穆列阵的甲士努努嘴,继续说道:“自然与你一样,同是将种子弟咯。”

    公子哥儿望着两百悍勇轻骑,面色悚然:“私调军队,你这是欺君谋逆!而且这个数量……”

    公子哥儿瞳孔骤缩:“你是苍云郡武侯独子,痴傻少爷石念远……”

    “哟,不笨嘛。这都能被你猜到了?不过李书图的炒作功夫真是不赖,痴傻少爷这名头,竟然都传到蜀岭去了。”

    “本少爷……”

    “本你大爷!”石念远反手喂了公子哥儿一个大嘴巴子。

    公子哥儿呸出一口血痰:“本……我是蜀岭郡耿阳子爵府世子耿旭,方才我已经将消息传递出去了,放我走,大家日子都好过。”

    “那可不行,大家都知道私调军队是欺君谋逆的重罪,要是前脚刚放你走,后脚你就把我参上帝**部,我这日子还怎么好过?”石念远为难说道。

    耿旭冷笑一声:“天高皇帝远,乌鸦不笑猪黑。你不说,我不说,你我自然相安无事,今日种种,我自然会烂在心底。”

    石念远用袖剑拍着耿旭脸颊:“你这么有恃无恐,到底是在依仗什么?”

    嘹亮鹰啼声再次从天际传来,石念远平举右臂,剑羽鹰狂猛俯冲而至,停憩在石念远右臂上,锋锐鹰爪直接抓破衣物,并在石念远右臂上划开六道血痕。

    纳兰左尘目光一凝,侧转过头看向石念远在鹰隼降落时几乎没有颤动的右臂,暗露欣赏神色。

    而在剑羽鹰停憩到石念远手臂上之前,双爪扔下一只死亡信鸽,骨碌碌滚了几圈,恰好滚到耿旭跟前。

    “依仗这玩意儿吗?”石念远轻声补充道。

    耿旭终于面色剧变,青紫交杂。

第五回(下)茶马走廊路遇不平 马车内里妙

    第五回(下)茶马走廊路遇不平 马车内里妙悟灵知

    “你饶了我!放我一条贱命!我可以给你钱,我可以给你女人!石大少爷……”

    石念远站起身来,一脚踩在耿旭脸上,将其喋喋不休的话语踩回腹中。

    “先不说我缺不缺这些东西……其实你我还是有许多相似之处的,比如说,我也认为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石念远嘴角勾起一道弧度:“你说,到底有没有阴曹地府这地方?我以前一直是不相信这些不科学的鬼怪传说的,不过最近几天,信念动摇得厉害,不知道一直以来直接或间接死在你手中的那些亡魂,会不会身化厉鬼在那等着你?”

    石念远抬脚转身离去,从旁边刘山鞘中抽出佩剑,走到受害少女身旁,将长剑随手丢在少女身前,而后走回刘山身边。

    少女终于抬起头来深深看了一眼石念远的背影,犹豫拾起长剑,颤抖着朝自己脖子伸去,白发老者赶紧一把抓住少女右手,摇头不语。

    “借你剑,不是让你自己抹脖子,这老头说得不错,活着就挺好的,无非当作被鬼压了一次。现在在场看清你容貌的,尸体不会开口,鱼龙营隐部二百甲不会多嘴,我与我的同伴对你的身份更是根本就不感兴趣。耿旭所领十八甲士尽殁,你只要再把这货一剑做掉,以后这事除了这老头,也就你自己知道,你需要的,无非就是时间而已,没必要一副哀漠大于心死的模样,再说了,既然有机会,不有仇报仇,有冤报冤,居然想着抹自己脖子,脑袋秀逗了?”

    少女沉默片刻,一边缓缓站起身来,一边将披搭在身上的衣服穿起,提着长剑朝耿旭走近。

    石念远转过身拉起流风雪,将其与流风霜一同推进马车中:“别当好奇宝宝了,不会是什么好看画面的。”

    话虽这样说,石念远在将雪霜姐妹推进马车后,返身回折,再次走到刘山身边,一边低声交谈,一边注视场中。

    “少爷,一线天峡谷两端出口,都已经安排甲士守卫,暂时封锁一线天。”刘山低声道。

    “刘山,你怎么在这边?”石念远问道。

    “少爷,臣下恰巧到鱼龙营隐部筹备大考事宜。”离开鱼龙营驻地,刀疤脸校尉自觉以臣下自称。

    “你这阵仗也搞得忒大了点儿吧?有必要调动二百甲那么夸张吗?上头又不是瞎子,二百甲边境疾弛,可不好圆过去。”

    “臣下有罪。”

    石念远摆摆手:“回去立刻向李瘸子据实汇报,马上着手善后事宜。”

    “是,少爷。”

    受害少女握剑手法生涩,想必今生还是第一次持剑。

    人性中善恶并存,大多数人平日中以善抑恶,所做所为都会扪问道德本心,坚守行为底线,喜做善事,乐积善德,这样的人一般被称为好人,然而好人一旦因为某种原因,释放出内心一直压抑的恶,将会如何?

    少女起先颤巍巍不知道如何下手,在胡乱几剑划破耿旭脸颊,听着被卸去手脚关节,绑缚在地无法动弹的耿旭几声痛苦呻吟后,少女颤抖的手越来越稳,在耿旭身上挑割出一道又一道伤口。

    少女一边报复,一边竟然诡异大笑起来,披头散发衣衫凌乱,恍如索命女鬼一般。

    少女几下割划撕扯,脱去耿旭长裤,朝着一样物事桀声一笑,高举长剑。

    “不要,不

    可以……唔……咕……”少女捡起一块石头塞进了耿旭口中。

    石念远叹息一声,在少女再次高举长剑,朝耿旭跨下物事剁去时,伸出手握住了少女手腕,少女一怔,抬眼看向石念远,眼神从狠厉转为迷茫。

    石念远轻声开口道:“想好了?一旦抛弃人性,再想拾捡回来,就不容易了。”

    少女持剑右手顿在半空,良久,长剑脱手落地,在被施暴时始终一声不吭的贞烈女子终于伏地痛哭起来,其声悲怆,白发老者默然走近,陪伴在侧。

    少女并没有哭得太久就重新拾起长剑,一剑捅进了耿旭心口。

    石念远沉默看完,出声唤道:“刘山。”

    “到!”刀疤脸校尉笔直站立。

    “清理现场,收队归营,解除封锁。”

    “是!”

    少女走到刘山身前跪伏,双手递还刘山佩剑。

    石念远走回马车,一屁股坐上坐/台:“久等了。纳兰左尘,我们走吧。”

    纳兰左尘点点头,策马驱车前行。不料那少女追赶着马车,小跑到马车前方跪伏。

    “民女苍云郡泉里县柳紫苏,无以报公子借剑大恩,然而大仇未尽雪……”少女声音清脆好听,但是语气极度哀漠。

    纳兰左尘勒马停车,看向武侯府大少爷。

    “之前还有一人姓田,紫苏只能联想到蜀岭郡伯姓氏,请公子指点迷津。”

    石念远看着少女那双满盈仇恨的眼睛,缓慢开口道:“别得寸进尺了,同是将种子弟,说到底我与耿旭区别也不大,不杀你灭口,只是因为你连让我灭口的价值都没有。”顿了顿,石念远继续说道:“任何一个想要杀人的人,都要随时做好被杀的准备。想好了就到留邺城武侯府,找一个叫李书图的瘸子,加入百鬼。”

    马车绕过跪伏在地的少女,悠然远去,离开苍云郡属境。

    纳兰左尘牵着马绳,向坐在身边逗弄剑羽鹰的石念远说道:“私调军队,你不怕我们泄密?”

    石念远将剑羽鹰放到肩头:“什么私调军队?”

    纳兰左尘嘴角勾起,不言不语,扬起一鞭。

    接下来几日时光平静无波。

    马车里,石念远正在梳理摆弄小狐狸雪白绒毛,忽然两手捏住其上下颚合手一按,正在美滋滋吐舌享受的小狐狸呜咽闷哼一声,朝石念远张牙舞爪,石念远顺势将一枚药丸塞进小狐狸口中,小狐狸双眼幽怨作势要吐,石念远一手提住小狐狸后颈,捏住嘴巴就要开始摇摇乐,半个多月来饱受摧残的小狐狸识相的努力吞咽下去,也不知道姚松配制的药丸配方里都是些什么药材,每次吃完小狐狸都会昏昏欲睡。朝石念远怀中拱了拱,小狐狸寻着一个舒适的位置舒服嵌在石念远怀里,唯余马蹄声与车轮声。

    百无聊赖中,石念远拾起脚边一本前几日老道士送出的书籍,往熟睡中小狐狸脑袋上一架,翻开研读。

    游离在马车内里的天地灵力丝丝缕缕,在石念远身畔如同漩涡一般环绕。

    石念远挠头嘀咕道:“写得那么玄乎,一点儿都不通俗易懂。灵知境、尘微境、凝元境、超凡境……除了超凡境拥有着明显特征,前三重境界的划分实在是笼统,一点儿层次美都没有。”

    “要我说,灵力作为五大基本力之一,唔……‘五’暂时打上问号,可以设计实验,归纳灵力本征式,根据

    灵力本征式,在希尔伯特空间中明确包含灵力储量在内的诸多因素与修为境界的映射关系,定义域与值域一一对应,那样才具有美感不是?”

    石念远从衣袋里掏出一支硬毫,在书页上写写画画,口中继续念叨着另外三人听得一头雾水的话语:“设计实验……在宏观运动中,物体受灵力与重力协同作用,可以依托卡文迪许扭秤,控制重力变量,固定灵力作用方向,再通过调整灵力作用大小,测量偏移长度,就可以求出灵力本征式,不过话说回来,灵力也没个基本单位……他娘的,而且……调整灵力作用大小……”

    石念远翻开书本其中一页,指着其中一行字转头朝老道士问道:“老牛鼻子,这一段关于灵识感知与灵力操控的叙述,根本就是不知所谓嘛,有没有通俗易懂一些的读本?”

    石念远眼睛发亮续道:“比如什么《从零开始学修仙》《六十天轻松凝元境》《五年超凡三年模拟》之类的!”

    老道士面色怪异,石念远也没指望老道士能给出什么答复,继续翻看书本自言自语:“这段批注倒是不错……灵溪子?你朋友?”石念远抬头看了老道士一眼,不过根本没管老道士有没有答复,继续看向批注念叨道:“旋照之后灵识开启,就像是人族突然长出了尾巴,由于并非天生具有尾巴,所以需要努力去感知到尾巴的存在,再尝试去操控尾巴……尾巴?”

    石念远盯着怀中小狐狸毛绒长尾,伸出手捏了捏,小狐狸在沉睡中感到不适,哼哼着挪动身体。

    “应激!是说最近心里经常有一阵阵莫名其妙的悸动,还以为是三观崩塌,出现了心理问题来着。这么说的话,那天在庭院中的感受,其实除去眼、耳、鼻、舌、身、意六识之外,还存在另外一种我从未意识到其存在的第七识……而这第七识就是……”

    石念远双目闭起,深呼吸三下,沉心静气,有意识控制着六识尽量沉寂,老道士笑意盈盈,拂尘轻扬,在石念远周身游离旋绕的天地灵力愈发浓郁有序。

    “就是……灵识……”

    石念远猛然睁开眼睛,而后怔怔看着身前三双目光炯炯的眼神,摊手傻笑道:“嘿嘿,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流风霜掩嘴轻笑,流风雪嘴角扯得厉害。

    “笨死你算了!灵力很难感知到吗?”流风雪一拳裹胁着浅淡灵光,直奔石念远面门袭来,此情此景在石念远眼中与祝娴兰指间萦绕荧弱灵光的画面交叠重合,心中若有所感,竟然呆愣不避,始料未及的流风雪拳势已老,根本收拳不及,只能尽力折转拳头方向,老道士好整以暇看着眼前滑稽一幕,并不打算顺手化解。

    流风雪一拳扎实打在石念远右眼,石念远仰倒在地,脑袋“呯”一下砸在马车地板,动静不小,连睡梦中的小狐狸都被这一下震醒。

    半爬起身的石念远顶着熊猫眼嘿嘿傻笑。

    “霜……霜儿……我把他打傻了?”流风雪语气错愕的呢喃着。

    石念远伸出右手朝上虚握,几不可查的一缕微弱灵力在其手上凝聚。

    老道士眯眼笑起:“没打傻,大小姐天赋异禀,一拳将念远小子打入灵知境了。”

    “哎哟!娘嘞,好痛!”似乎是反射弧终于完成任务,石念远终于后知后觉,趴在马车地板上捂住左眼,嗷嗷怪叫中,左眼幽怨看着流风雪。

    第五回 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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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210/ 第一时间欣赏星海仙冢最新章节! 作者:羡蜉蝣所写的《星海仙冢》为转载作品,星海仙冢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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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海仙冢介绍:
荒古,祖龙证道,探知天地隐秘,故令龙族隐没,布设九子泉眼。上古,百族争鸣,三皇率人族崛起,并与遁世祖龙联手,倾玄度之源,揽星海之尘,立仙道圣地,筑通天高塔。万载以后,石念远魂穿异世,渡苍茫江湖,踏飘渺仙道,一步步揭开惊天隐秘。星海仙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星海仙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星海仙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