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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羡蜉蝣     星海仙冢txt下载     星海仙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六回(续)灵虚幻境超凡迷障 昆仑神

    第五十六回(续)灵虚幻境超凡迷障 昆仑神镜宇称不恒

    石念远眼前一黑,在诞生天心意识后,首次七识尽失,陷入无限虚无。

    首先恢复的竟然不是天心意识,而是耳识。人声嘈杂,所说话语是石念远无比熟悉的苍云腔调。继而,六识次第回归,一股硫磺火药味道刺鼻,脑袋一阵眩晕,脸庞传来烧灼**。视线从模糊变作清晰,看见前方那张沾满火药与黑泥熟悉面庞,石念远来不及考虑为何天心意识并未恢复,一把朝前扑去。

    “李书图,我好想你。”石念远轻声说道。

    出声时,石念远发现自己的声音软糯稚嫩,趴在李书图肩头,抬眼见漫天鹅毛飞雪,环视见林深院外府卫武奴成群赶来。

    石念远松开李书图,仔细凝视着这张并不好看的脸,嘴角情不自禁的勾起,看着看着,看得李书图浑身发毛,惶恐道:“少爷,瘸子我甘愿为少爷赴汤蹈火,但是瘸子我真不兴那龙阳断袖啊……”

    石念远笑着笑着,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不知何时恢复的天心意识感知到祝娴兰已经来到院外,排开府卫武奴冲进院门。

    石念远伸手抚向李书图粗糙的脸颊,轻声道:“早发现你开始老了……却没想到会老得那么快……”看着李书图满脸错愕神情,石念远轻摇了摇头:“你即使晚走几天,也能知道你当爷爷了……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细小而琐碎,却在我们不经意的地方,支撑我们度过很多道坎……”石念远苦笑一声:“这昆仑镜,原来是映照人心的镜子……”说罢,手上一捏,李书图的身影破碎消失,石念远别过头去,闭上双眼,长声叹息。

    岁月何曾如意,流年几度沉伦。此身应悔入红尘。余生藏碎梦,旧事畏重温。强舍相思离去,去留方可随人。人间处处是孤魂,两肩风和雨,空壶对黄昏。

    石念远心底低吟李书图的词句,再睁开眼时,已经身处天山接引峰。

    “少爷……他……他娘的……这……这他娘的……”

    李书图的话语颤抖结巴,石念远回身看去,李书图竟然已经旋照,手持一枚烈阳令,目瞪口呆的四望天山七十二悬峰。

    石念远一言不发的扭头走向潜龙峰,一路上未遇其它学子,整座天山空空荡荡,唯有在身后亦步亦趋的李书图不断发出惊叹。

    链桥上,石念远回头看了一眼李书图,浅笑柔声道:“你家大少爷,从来都不是沉陷在过去走不出来的人。”

    说罢,石念远鼓荡起灵力妖元,在天山七十二悬峰灵禁大阵上撕扯出一道口子,纵身跃下。

    罡风烈烈,风声呼呼。感受着真实的坠落感,看着愈发远离的天山七十二悬峰,石念远失笑道:“还挺像。”

    视线开始模糊,眼前景物生变,石念远落进水中。爬起身来后,以灵力蒸干衣物,看向身前盘膝而坐、五心向天的李兰芷,浅笑道:“昆仑想逼出轩辕,何必对我使用幻术?”

    兰芷睁开眼,抬头戏谑看向石念远:“高明的幻术有两种。”李兰芷抬手伸出一只手指:“第一种,让中术之人无法发现自己身在幻境。”李兰芷继续伸出第二只手指:“第二种,也是更加高明的一种——让中术者明知身中幻术,却依然无法挣脱。”李兰芷的笑容逐渐变得诡异起来:“超凡境修士天心顿开,对于幻术的抵抗力,自然越来越高。石大少爷既然出身烈阳山麓,想必见识过九黎幻境的神妙。不过,论及幻术,最为根本的,自然是操控人心。我的意思是,在幻术方面,九黎壶比起昆仑镜,相差甚远。”

    石念远不光经历过九黎幻境,还经历过螭吻幻境,如今对创世圣器愈发了解,回想在螭吻幻境里的感受,想必与神农鼎脱不开干系,在夕怜山通过流风霜接触伏羲琴,悲瑟琴音响起时,同样有勾魂摄魄之感,似乎除去自己体内那截废铁,目前接触的创世圣器都有与幻境相关的能力。

    石念远无奈道:“明明是轩辕的事情,委屈我真是说不过去。不过似乎这大半天的幻境并没有什么卵用?轩辕那家伙依然在装死。我也没有陷入幻境里。”

    “石大少爷。”李兰芷话语幽幽:“你凭什么认为,你现在就身在现实?你凭什么有自信认为自己能分清现实与幻梦?”

    李兰芷话音未落,石念远徒然发现自己的身形开始无法自控的下沉,直至浑身都沉没至水中。视线因为光线折射而扭曲,水面上,李兰芷的身形变作黑影,为了避免呛水,石念远屏住呼吸,而后细品李兰芷的话中深意,眉头一皱,天心意识全力运转,探知周遭水纹,试图找出不和谐之处,体内灵力回路产生变化,从水中提炼出氧气渡进血管,保持住正常生理活动。

    李兰芷的声音如同响在四面八方,显得飘渺虚幻:“你的精神力很强,天心也比较特别,而且你很了解幻术的作用机制,发现了如今依然身处幻境,却依然极力保持身体机能运转。毕竟,如果你的思想做出身体已经无法运作的结论,就会凭借大脑将自救的指令传达至四肢百骸,心生万物,正在于此。唔……”顿了顿,李兰芷的语气既显露出一股无奈,却又夹带一缕莫名的兴奋:“大脑……真是毫无必要的身体组织……头骨明明那么坚硬,你的大脑却总是向你传达脑袋脆弱的潜意识。”

    石念远瞳孔一缩,徒然发现蔓延在外的天心意识正在被动的快速收敛,本来身体就无法操控,而今,如果天心意识沉寂,无法控制体内灵力回路,不能继续从水中提炼出氧气供给……

    不可能是想要淹死我……昆仑……或者李兰芷……她们的目的是刺激体内轩辕剑……该怎么办……难以发现幻术漏洞,就无法破解幻术……现实与虚幻……现实世界与昆仑神域……真实与镜像……镜……

    石念远脑海里闪过一道灵光,并且确定那道灵光不属于覆雨大陆,不属于这方天地。脑海极力回忆前世那本就模糊的记忆片段。

    到底是什么……

    血氧开

    始低于正常阈值,石念远本能的想要张口呼吸,结果吐出一串泡泡,水趁隙窜进肺腔。

    天心意识已经收敛进体内,并且还在持续朝识海收敛。石念远心下一狠,以残存的天心意识主动自闭六识,将身体调整至龟息状态,尽量减少躯体新陈代谢,在天心意识完全蜷缩至识海时,石念远重陷无尽虚无。

    物质世界仿佛消逝,唯有意识,独剩思想。

    那个李慕宁,就那么想要灌输给我唯心主义的思想?

    宇为时,宙为空,宇宙生,时空现……物质必然是一切的根本……一切不可证伪的理论都不存在意义……比如……缸中之脑……

    那道灵光到底是什么……似乎是某种概念的定义……长度的定义,可以通过恒存在的微观粒子半径来映射,比如……排在元素周期表首位的氢原子……时间的定义,可以通过微观粒子基态能级跃迁对应辐射的周期来映射,比如……前世地球通过铯一三三原子来定义秒……质量同样可以通过电磁波辐射频率与普朗克常数的乘积来进行映射……那个不能定认的概念到底是什么……

    思维开始变得混沌,石念远深知,进入龟息状态的身体已经进入溺水状态,心头开始焦虑不安。

    狗日的轩辕,他娘的昆仑镜!

    暗骂不止的石念远徒然一愣,虚无的世界仿佛透进了一束光。

    镜!镜象!那个定义是……左右!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拿碗的手就是左手,拿筷子的手就是右手,即便遇左撇子,将概念置换即可,总之,左手的方向自然是左,右手的方向自然是右。但是,这其实是循环认证,如果不先定义左右,怎知哪只手是左右,哪只手是右手?

    左与右互为镜像,照镜子时,在外界挥动左手,镜子里镜像即会挥动右手,反之亦然。如果将现实与镜像的两幅挥手的场景截取,并交由他人让其分辨哪一幅是现实,哪一幅是镜像,在日常经验范围内,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不管是力学范畴、电磁学范畴、热学范畴,现实世界与镜像世界所遵循的规律尽皆一致……无法分辨镜像和现实……

    然而……

    石念远倏然开启六识,丹凤眸子徒然一睁,鼻子轻微一耸,在水中,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眼前画面支离破碎,石念远笑意盈盈的看向身前不远处满脸骇然、难以置信的李兰芷,轻声笑了笑,说起一门李兰芷根本无法理解的逻辑语言:“那个人,可是能与提出经典力学的牛顿、提出电磁学的麦克思韦、提出相对论的爱因斯坦、以及提出量子力学的普朗克、玻尔、海森堡、薛定谔、狄拉克等科学家相提并论的人类伟大先驱啊……”

    石念远不屑的冷笑一声,以鸣雷帝国通用语轻声道:“有一些事情,在现实世界会出现,在镜像世界里却不会被对称反演。世界唯物,宇称不恒,可曾听说?”

    第五十六回 完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回(上)凤凰楼李慕宁献舞 赏心亭

    第五十七回(上)凤凰楼李慕宁献舞 赏心亭半面铁邀约

    石念远好奇的打量起在李兰芷肩头现出身形的昆仑镜器灵,如同伏羲琴器灵一般,玲珑袖珍,样貌酷似宿主李兰芷,粉颈佩戴一条晶莹剔透的吊坠,坠饰是一面古朴铜镜。

    昆仑脸上惊骇表情尚未褪去,凝视石念远难以置信道:“区区超凡境天心,何以破解镜花水月?”

    石念远眯眼抿笑:“常人在做梦时,经常无法自知身在梦境,明明梦境当中许多场景根本不合常理,梦者却依然难以发现端倪,而梦者一旦发现身处虚幻,多半会无法继续做梦,被迫清醒过来。精神幻术效法梦境,施术者以天心意识造梦,并将中术者循序引导或者强行扯入幻梦。所以,破解幻术的关键有二,其一,自然是发现身处幻境,其二,则是发现幻境的不协之处。”

    石念远仰头看向天空,一面古朴铜镜正在出现,并射出一道璀璨灵光:“昆仑神域,果然不同凡响。在先前听慕宁公主说起,昆仑神域大小堪比东川大泽无尽汪洋时,我确实震骇无比,毕竟,一方天地的存在会扭曲时空,换言之,必然需要足够的质量。”石念远将视线游移至高悬天际的元始九曜上,抬手朝上指了指悠然续道:“虽然并不太清楚创世圣器的在覆雨大陆上的存在模式,但是想要支撑起那么庞大的时空存续,创世圣器本体想必做得到,而流落覆雨大陆各处的,仿佛本体投影或分身存在的幻体……啧……”

    石念远天心意识全力运转,无数阴阳爻外显,不断明灭闪烁:“聪明的思维,偌大一方天地,唯独一小片区域本质真实,利用即时渲染的手段,构造出一望无垠的表相。不过,你的目的是逼出轩辕,对我施展幻术的没有意义吧?”

    昆仑摇了摇头:“只有让你深陷幻境,才能潜入你初生的灵虚幻境,在那里,能见到轩辕。”

    “初生的灵虚幻境?”石念远愣了愣,失笑道:“我自己都还没弄明白灵虚幻境怎么构筑怎么进去呢。反正我对那个家伙没什么好感,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见他?”

    忽然想到一事,石念远好奇问道:“我曾见过伏羲琴器灵,她跟她的宿主长得极像,你跟慕宁公主也长得极像,为什么轩辕那家伙完本不像我,也不是你们这种小小的模样?”

    昆仑凝视石念远眉心,天心感知血契魂印溢散的气意,轻念两字:“涂山。”

    ……

    许凡与关云羽聊起往昔趣事,不时畅快大笑。徒留一旁郁闷不已的流风雪。

    忽然间,三人身侧不远,古灵力气意展露,昆仑境虚相显化,石念远当先从中踏出。

    抱住一下猛冲入怀的流风雪,石念远轻笑道:“黏人精。”继而将目光投向许凡,并未刻意隐匿灵压的大剑师身上溢散开灵质与玄涯相近的灵压。

    “旭阑郡凤鸣剑阁掌门许凡,是纳兰爷爷的师尊,雪儿跟霜儿的太师祖,不过,雪儿跟霜儿喜欢唤他太爷爷。”流风雪轻声解释道。

    石念远点了点头,抱拳作揖道:“苍云郡武侯府石念远,见过许掌门。”

    许凡看着石念远与流风雪的亲昵模样,嘴上啧啧不停,老怀快慰道:“雪霜丫头确实是时候找婆家了,不错不错!年纪轻轻就已经超凡脱俗,出身也是门当户对,好!好!”

    流风雪脸上飞红,将头埋低,默认了许凡的说法。

    李兰芷随后走出,许凡在向关云羽交换过一道眼神后,朝帝国慕宁公主拱手作揖,同时惊叹于自己闭关十年,终勘破超凡迷障臻身通黎出关,外界竟然已经迎来大世。李兰芷与石念远这样年纪轻轻就稳踏超凡的仙道奇才,竟然一遇就是两个,还一个比一个境界深厚,而流风雪

    虽然灵压不稳,却也同样踏在了超凡境界。

    众人在李慕宁的邀请下,一同前往南河郡都金陵城。

    石念远正想挥袖祭出乌篷灵舟,李慕宁却已经先一步祭出一艘银色飞艇。

    ……

    鸣雷帝国,南河郡都,金陵城。

    城郊,银色飞艇着陆的同时撤去遮蔽灵禁。众人依次下舟,李兰芷将银色飞艇收起。

    李兰芷从东川轮镜泽回到鸣雷帝国南河郡后,没有直接回金陵,而是在郡内游逛一周,除了想要散散心,好好看看如今的南河,也不无近乡情怯的意思。

    灵舟飞行速度极快,从风曲到金陵,不过柱香时间。

    时间尚早,不远处的微山湖畔行客尚稀。

    女人与女人似乎比男人与男人之间更容易成为朋友,心情极佳的慕宁公主已经与流风大郡主牵起手,雀跃走在前方,许凡与关云羽更是旧识,有说有笑,徒留石大少爷孤伶伶的坠在队伍最后。

    石念远一边走,一边叠手托下巴,一副深陷沉思的出神模样。

    自从在烈阳山麓接触九黎壶,西渊葬情宫间接接触神农鼎,再到近日创世圣器宿主接二连三的出现,石念远不由想起从嘲风泉眼惊险归来后,在天山绝巅与烈阳观掌教玄涯的交谈。

    玄涯伸手上指,说烈阳山麓奉命镇守嘲风泉眼,以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推测,玄涯意指多半就是超然于外第九福地——通天塔。

    在听闻通天塔最初,石念远就猜测通天塔隐藏在玄度玄烛内部,而今已经得知,元始九曜对应除去盘古斧外的另外九件创世圣器,联系昆仑镜内蕴空间昆仑神域,这个猜测的准确性再次提高。

    覆雨大陆六大仙道圣地传承万载,但是门内主要战力平平,中原烈阳山麓除去玄涯,西渊葬情宫除去瞳璃,再无通黎境以上强者坐镇。如今自己的仙道境界拔升至超凡,并且已经触碰到超凡迷障,虽然超凡迷障确实难以参悟,但是悠悠万载时光,能够勘破超凡迷障的超凡境强者再少,也足以累积出相当数目。那些晋升通黎的强者到底去了哪里?原因为何?目前为止,自己唯一接触到的不属于六大仙道圣地,并且仙道境界在通黎以上的若湖,明显的在时刻压制境界。那个所谓的第九福地通天塔,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目的是什么?

    石念远冥思苦想,徒然间,脊背一凉。

    外敌……

    这是石念远唯一能想到的理由……

    覆雨大陆万载以来,几乎所有通黎境以上的强者都隐世不出,就是为了集中起来抵御未知的外敌。并且通天塔每隔百年左右,就会安排通天使到覆雨大陆筹划通天试炼,甄选当世天才,而历届的天才如今并不得见,甚至没有声名传出……不论怎么看,都像是为了抵御那未知外敌而补充新血。

    四字逐渐在石念远心头勾画出来——长生孤兽。

    轩辕的态度表露出其对长生孤兽的极端憎恶,只言片语间,透露出长生孤兽经常毁坏文明、灭绝仙道。而关于仙凡两极的思考,石念远并非没有做过,当为仙者达到一定境界,完全脱离原本文明的供需,自然而然的就会划开一道绝对的天堑鸿沟。不再需要依赖,不再需要交流,当然,也可以不再需要……

    龙皇祖龙口中的莫名之障又是什么……而被冠以绝世之名的龙族阖族隐没……难道也是为了……

    “念远!”

    流风雪的呼唤声将陷入深思的石念远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时,石念远发现自己的脊背已然尽数汗湿。

    流风雪看着石念远额头遍布细密冷汗,摇出手绢为石念远轻柔擦拭:“怎么了?”

    石念远面色苍白,勉强挂上笑意:“没

    什么。”

    石念远抬起头仰望天际,将至正午,晴空万里,不见元始九曜,不见万千星辰。

    “雪儿。”石念远轻唤道。

    “嗯哼?”

    石念远眯起丹凤眸子,语调幽然:“你说,夜空那万千星辰,有没有可能……尽皆为敌?”

    流风雪被石念远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问话搞懵,根本反应不过来。

    石念远却继续神神叨叨的冷寂说道:“宇宙就是一座阴森恐怖的黑暗森林,每一个文明都是带枪的猎人,像幽灵般潜行于林间,轻轻拨开挡路的树枝,竭力不让脚步发出一点儿声音,连呼吸都必须小心翼翼……”

    由于石念远已经超凡脱俗,情绪自主反应在天心意识气意与溢散灵压气韵上,流风雪虽然不太理解石念远的话语,却极容易与石念远的情绪共鸣,心里盈上一股阴森恐怖之感。

    石念远继续说道:“在黑暗森林里潜行的每个人都必须小心,因为林中到处都有同样在潜行的猎人,如果有人发现了别的生命,能做的只有一件事——开枪消灭。在这一片黑暗绝望的森林里,他人就是地狱,就是永恒的威胁,任何暴露自己存在的生命都将很快被消灭,这就是宇宙文明的图景……”

    流风雪情不自禁一阵发颤,继而一跃跳起,伸手狠拍在石念远头上,娇声叱道:“有事没事别吓我!讨厌死了!不理你了!”

    流风雪闷哼一声,走上前去牵起李兰芷,嘀咕不已。

    未料,李兰芷停下身形,转头看向石念远,轻启朱唇,道出没头没尾的四字:“天心意识。”

    石念远先是一愣,继而快速反应过来——在覆雨大陆上,当仙道境界达到通黎,不同的生灵,不同的种族就可以凭借天心意识跃过逻辑语言而以意念进行沟通,而覆雨大陆仙道传承起源于龙皇传法……

    如果这方天地的宇宙图景当真是符合黑暗森林法则,那么天心意识,就是与其他文明突破交流障碍的有效手段。

    石念远瞳孔一缩,以天心意识向李兰芷传递意念:“龙族……果不愧绝世之名……可是,阖族隐没的原因是什么?”

    “你果然知晓龙皇传法。”李兰芷深深凝视石念远,同样以天心意识回应续道:“涉及龙族往事,昆仑大都闭口不谈。我唯一知道的关于龙族的秘辛,就是龙族遭遇莫名之障,故而让出覆雨大陆,并且终于等到人族现世并崛起——那位覆雨大陆曾经的绝对主宰,将突破莫名之障的希望寄托在了人族身上。”

    “你们在偷偷说什么?”流风雪见二人四目相对,天心意识更在二人之间接触纠缠,这种自己的男人当着自己的面跟别的女人说悄悄话的感觉令流风雪十分不爽,嘟起嘴不满问道。

    李兰芷将流风雪往自己身旁拉了拉,轻声笑道:“石大少爷在悄悄问我,金陵哪个风月场所最为有名,清倌楼凤长得如何什么的。”

    流风雪杏目圆睁,手指石念远:“你……你……你……无耻!”

    石念远眼皮抽搐,嘴角扯动,却又不知作何解释,毕竟那些秘辛牵扯太大,流风雪并非创世圣器宿主,石念远不想让流风雪沾染上关联气运。

    “说来都十年没登金陵凤凰楼了。石大少爷,既然来到南河,慕宁作为东道主,自然没有不带石大少爷好好领略一番的道理。”李兰芷狡黠笑道。

    石念远看着怒气冲冲的流风雪,将脑袋摇成了波浪鼓,两手更是抬到胸前不断摆动:“不去不去不去……”

    “去!凭什么不去?”流风雪嘟着嘴闷声道:“本女侠倒要看看,这些个青楼到底是什么样的好地方,能让你瞒着本女侠偷摸询问!”

    未完待续……

第五十七回(中)凤凰楼李慕宁献舞赏心亭

    第五十七回(中)凤凰楼李慕宁献舞 赏心亭半面铁邀约

    鸣雷帝国,南河郡都,金陵城。

    凤凰楼高逾三十丈,共分九层,凝聚木工巧匠无数心血,在木制结构范畴,纯以高度而论,帝国全境再无一楼可出其右。

    在南河郡寸土寸金的金陵,在金陵城极尽繁华的白鹭街,凤凰楼霸道的占去宽广地界。

    楼前一道百丈弧形长廊红墙芊瓦、檐牙俊秀,拱卫前方凤凰湖,凤凰湖中,一大一小两座岛屿分别以四、二之数共计六座汉白玉石桥连接四方凤凰湖岸,两岛之间,同样有汉白玉石桥相连,而且这一座汉白玉石桥的桥面格外宽阔,上建亭台楼阁,是苍云郡沙溪蜀岭潼河一带苗族风雨桥的建筑风格。

    “凤凰楼自古立有一条规矩,只要有人能够不重复、不遗漏的一次走完七座汉白玉石桥,最后回到出发点,就能登上凤凰台成为新任楼主,享尽凤凰楼无数财富与美人。”李兰芷在连接两座岛的风雨桥上凭栏仰望凤凰楼,浅笑续道:“可惜从古至今,无数人绞尽脑汁,尝试过无数方法,却从来都没有成功。”

    石念远展开天心,七桥分布尽收识海,轻声笑道:“此题无解。”

    “哦?”李兰芷来了兴致:“虽说向来无人能够做到,却不一定没有答案吧?”

    石念远翻起白眼道:“以天心意识的推演能力,眨眼间就可以模拟出十数条路线,归类穷举最多不过盏茶时间,很容易得出此题无解的结论。”

    说罢,知晓李兰芷是在故意揶揄打趣的石念远失笑摇了摇头。

    拓扑学欧拉回路,通俗称作一笔画问题。在欧几里得空间內,连通图形的奇点数非零或二,必然无法一笔画成。覆雨大陆这方天地存在灵力,文明存在模式为仙凡共续,科学的种子难以生根发芽。

    “那里就是凤凰台吗?”流风雪的问话将石念远的思绪拉回。

    凤凰楼最高的第九层,一座楼阁高悬,恍惚如同云上琼华,楼阁再分三层,最顶层有一座飞台险峻沿伸挑出,飞台底座雕刻成凤凰展翅模样。

    “没错,那里就是凤凰楼最奢华的天字厢房赏心亭,悬挑出来的飞台即是凤凰台,底座凤凰雕刻,正是苍云郡上宛城欧阳世家雕刻大家欧阳奇的成名之作。”李兰芷出言解释,见流风雪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笑而续道:“走,我们到赏心亭去,在那里,半座金陵风光尽收眼底。”

    从汉白玉石桥走到弧状长廊,站在凤凰楼底,更觉此楼恢弘大气。

    众人方一踏进楼内,就有左右两排衣衫暴露,神态妩媚的莺燕侍女娇笑迎上,夹道齐声欢迎。

    凤凰楼里的侍者,无一不经过各方面严格的训练,妆容打扮、言行举止此类基本自不用多说,个个都练出一双毒辣眼光,基本一眼就能分辨出来客身家尊卑,南河郡的各大官员政要、富商巨贾的样貌更是熟识于心。

    见那长髯红面的镇东王府大管家关云羽竟然屈尊走在一男二女后方,不由暗自心惊,在为首侍女的带领下娇声万福拜礼,更有侍女已经朝楼内跑去,知会上级。

    石念远的天心感知到身前这一群侍女尽皆身具仙道修为,境界高者已经

    达到尘微境大圆满,凤凰楼内覆盖大型灵禁,用以调节楼内通风、温度、干湿,暗赞金陵凤凰楼果然大手笔的同时,石念远还在感慨仙凡交界的范围,远比之前自己想象的要广阔。

    过不多时,一位华裳美妇施展瞬转身法,来到众人身前。

    关云羽主动走上前去与美妇交涉。

    廖廖数语后,美妇娇笑不停,亲自将众人领向大堂里侧,当先走到一间方形木屋门前打开屋门,躬身作请。

    “电……电梯……”石念远不由吐嘈出声。

    美妇好奇道:“公子,此乃灵梯,是凤凰楼花费重金请来仙道灵禁大师所建,以灵石驱动,让贵客免去爬楼之苦。电梯是为何物?妾身才疏学浅、眼界低下,还请公子解惑。”

    “嘴瓢……嘴瓢……”石念远擦去额角汗珠,尴尬应答。

    一阵轻微超重感传来,灵梯启动,径直将众人送到第九层。美妇打开灵梯门躬身作请,在众人都踏出灵梯后,将众人引领走向凤凰楼天字厢房——赏心亭。

    “天字厢赏心亭可不是有钱就能去的,平日里可不常开,最近竟然连日都有贵客到来。诸位,这边请——”美妇巧笑嫣然走在前方,不料,方一转过廊道转角,就有人拦在路中央。

    美妇见到拦路者,抬手捂嘴,面现惊容,一愣过后,曲膝伏礼:“楼主。”

    凤凰楼主是一名面部棱角分明,身材中等略壮,皮肤稍微偏黑的年轻男子。

    平日里,凤凰楼主神龙见首不见尾,将凤凰楼外务放权给包括美妇在内的九名女子副楼主,对外雅称“九天御使”,当然,必要的时候,“御”也不是不可以作“欲”。

    美妇名唤夏侯涓,在凤凰楼,独在楼主张翼一人之下,是九天御使中唯一有权安排贵客进入赏心亭的九天御使之首。

    听到夏侯涓的拜礼,张翼点了点头,看向夏侯涓领来的众人,见关云羽所站位置与微躬身形,心底猜测起眼前几人的身份。

    南河郡慕宁公主在十年前去往东川轮镜泽寻仙问道的消息,张翼作为凤凰楼主,自然是知晓内情的。当时李兰芷正值豆蔻年华,尚未及笄,而今看当先那名风姿绰约的年轻女子,面容尚存十年前印象中慕宁公主的模样,年纪更是恰好对得上。再说了,不仅是在南河郡,就算放眼整个鸣雷帝国,能走在关云羽前边的人物,那都是屈指可数。毕竟关云羽身为帝国三大藩王之一镇东王的首席心腹,其余诸侯见到,多少都会礼让三分,关云羽更不会以下人模样屈尊。

    张翼拱手深揖一礼,继而曲膝半跪拜礼,朗声道:“凤凰楼主张翼,参见慕宁公主。”

    在旁依然跪地未起的夏侯涓闻言,既感震惊莫名又觉情理之中,连忙转朝李兰芷拜伏施礼道:“凤凰楼九天御使夏侯涓,参见慕宁公主。方才不知是公主殿下驾到,有失礼数,请公主殿下降罪。”

    “二位请起。”李兰芷轻声笑道:“本宫多年未归南河,你不认识实属正常,何罪之有?”

    站起身来的张翼面露难色,拱手歉然道:“公主殿下,按理说公主殿下驾到,赏心亭与凤凰台自然应当为公主殿下开放,奈何今日已经有贵客将整座赏心亭包下…

    …”

    石念远将目光投向在廊道尽头平台上矗立的三层楼阁,这座恢弘凤凰楼,不可能没有坚实后台,但是纵使在张翼背后仍有幕后老板,张翼能被推到明面上经营凤凰楼,必然不是蠢货,若是寻常宾客,一旦凤凰楼真要赶起客来,客人也只能忍气吞声,敢怒而不敢言。即使那客人身份尊贵到一定程度,在知道镇东王府嗣女慕宁公主亲至后,也会选择顺水推舟的让出赏心亭。可是现在这张翼竟然为了赏心亭中所谓的贵客,展露出拒绝引领李兰芷前往赏心亭的意思,内中客人的身份就实在是耐人寻味了。

    “我家主子有请诸位前往赏心亭一叙。”略偏中性的声音忽然响在众人耳侧。

    众人将目光朝声音来向投去的同时尽皆面露莫名震骇,关云羽是已将境界推至陆地神仙极境的绝顶武道强者;石念远、流风雪与李兰芷都身具超凡境修为,其中李兰芷更是稳踏超凡境合品,距离超凡境大圆满仅有一步之遥;凤鸣剑阁掌门许凡更是已然勘破超凡迷障,臻身通黎,生命层次已经升华。

    可是就连许凡都未能发现来人到底是在何时出现的。在天心意识未能感知到来者灵压后,更表露出来人深不可测的仙道境界。

    “慕宁公主,别来无恙。一别十二载,公主如今已经出落得倾国倾城。”来人竟然与李兰芷相识。

    来人没有主动表露身份的意思,李兰芷蕙质兰心,没有违逆来人心意,没有点破其身份,眼珠一转,欠身施了个万福:“叔父谬赞了,就慕宁这副糟糠模样,哪里当得起倾国倾城四字。”

    那人的目光依次看过石念远、流风雪与许凡,而后竟然一语道破三人的身份:“苍云武侯府石大少爷,旭阑伯爵府流风大郡主,旭阑凤鸣剑阁许掌门,今个儿日子不错,一下连遇诸多贵人。”那人侧挪两步让出廊道,摆臂作邀道:“诸位,请——”

    流风雪与石念远交换过一道眼神,继而扭头看向凝眉不语的许凡。

    李兰芷优先迈开步伐沿廊道走向赏心亭,关云羽纵然不识来人,并且从其身上感受到头皮发麻的危险气息,但是见到自家小主已经动身,自然沉默的跟随护卫。

    石念远丹凤眸子凝起,正与流风雪以天心意识互相交流。

    “能想到的可能性并不多,除去帝国十年大朝,王不见王是为帝国铁律,另外两位藩王即使亲至南河,也不可能如此高调的现身凤凰楼……”石念远沉吟道。

    “李慕宁执晚辈礼,将那人称呼为叔父,可是从二人对话来看,赏心亭内的正主不像是镇东王李思简,不过,那正主的身份就算不如镇东王,也不会相差太多,难不成……是帝国五位大公之一?或者……玄京来客,朝廷中人,官阶不低。”流风雪猜测道。

    “如果当真来自京都玄阳,恐怕赏心亭里的正主不光官阶不低那么简单……”石念远满眼忌惮的瞥了一眼亦步亦趋跟在后方的男子,样貌普通,面白无须,仙道境界深不可测,并且完全收敛起灵压波动,不露出一丝一缕蛛丝蚂迹:“能令这样的仙道绝顶强者甘居人下……”

    石念远与流风雪对视的瞳孔双双骤缩。

    “宰执天下的宇文洛……”

    “巾帼右丞上官婉儿……”

第五十七回(下)凤凰楼李慕宁献舞 赏心亭

    第五十七回(下)凤凰楼李慕宁献舞 赏心亭半面铁邀约

    众人鱼贯踏进赏心亭。

    高处不胜寒,处在凤凰楼九层的赏心亭凉风习习。

    沿楼梯踏上楼阁三层,首先映入石念远眼帘的,是半张寒铁面具。

    在触碰在那道视线的一瞬间,石念远如坠万载寒潭,在那一双如隐明灭星河的眼眸注视下,石念远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已经被完全洞穿,仿佛赤身**一般,没有丝毫秘密可言。

    一股久居上位的气势自然流露,那半张铁面根本还未发只言片语,甚至没动一分一毫,身上亦无半分灵压溢散,却单凭气势就将石念远压迫得呼吸凝滞。

    此般气势石念远其实并不陌生,在镇守帝国西疆大营的生父石勤连身上同样拥有。可是,如果说石勤连身上的气势意韵是大权在握、生杀予夺的铁血果决,那么眼前的半张铁面则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绝对掌控。

    由于穿越的原因,石念远向来自由不羁、特立独行,鸣雷帝国的道德礼法对石念远的约束力度极低,用石大少爷自己的话来讲:只要老子没有道德,就没有人能够绑架老子。

    不止如此,在面对高阶仙道修士,譬如玄涯、茯苓,甚至明显更胜一筹的聂倾城、百里清月、疑似龙族的神秘青年,石念远都有一股无忌无虑的坦然——那是心存前世、魂携一界的自恃。

    即使是在茯苓荡开晓幽境灵压,令石念远产生二者分属不同层次生灵的心惊胆战感受时,石念远依然只觉得那是茯苓依仗仙道境界施展的唬吓手段,只要自己的仙道境界日渐提升,逐渐追赶上去,就势必能够克服内心感观。

    唯独如今得见这半张铁面,连对方到底是否仙道修士都尚未得知,二者同样站在“人”这一层次,却给予石念远情不自禁顶礼膜拜的冲动。

    心中先前的猜测荡然无存,石念远并不认为一朝宰相就能够拥有如此慑人心神的气魄。

    向来主张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的石大少爷直身正襟,一句“苍云郡武侯府嗣子石念远,拜见圣上。”已然斟酌在喉,就要跪伏拜礼。熟料,那半张铁面先一步打破沉默,同时,有一道未知来源的柔劲托住石念远即将弯曲的腰身。

    “慕宁,久不相见,给我跳一支舞。”半张铁面的话语柔和轻缓,却没有半分商量的意味,习惯了言出即旨的极位掌权者,字里行间没有丝毫商议的语气。

    “诺。”李兰芷恭敬施了个万福,绕远路从半张铁面对面那一侧绕行,款步登上险峻凤凰台。

    半张铁面并不是在跟石念远说话,石念远却乍然间冷汗湿背。

    半张铁面以“我”自称,而非“朕”,而在刚才一道进入赏心亭的众人里,论起帝国身份地位来最高的李兰芷都没有动作言语,自己却差点情不自禁的将其身份点破……

    石念远的呼吸变得有些粗重,余光瞥视到身旁毫无异状的流风雪,心头难免盈上疑惑——那位鸣雷帝国的绝对掌控者,难不成是在单独针对自己?

    “枝花,将九天御使唤来奏乐。”半张铁面扭头看向面白无须的男子轻声吩咐道。

    “诺。”被半张铁面唤作“枝花”的男子躬身作揖应答,而后身形模糊,消失不见。

    即使是在使用出相宇穿游,折叠空间的手段时,石念远都未能从那面白无须的男子身上感知到灵压波动,本就紧绷的心弦再压上一块顽石。

    过不多时,枝花当先,张翼随后,再后方以夏侯涓为首,凤凰楼九天御使尽数踏

    进赏心亭第三层,在夏侯涓的带领下,走到凤凰台下各式乐器前,奏响一曲金陵名调《玉树后(和谐)庭花》。

    九天御使乐技高超,李兰芷舞姿优美,金陵调抑扬顿挫,凤凰台险峻雄奇,只不过,场间除去那半张寒铁面具,再无人有闲逸心思欣赏。

    一曲舞罢,半张铁面拍了两下手权当鼓掌。

    知晓帝王心事的面白无须男子将凤凰楼主与九天御使请出赏心亭,而后,更是先后将李兰芷、关云羽、流风雪与许凡逐一请出,而后自己也走下楼梯,更挥手布设下一道遮蔽灵禁,独留半张铁面与石念远共处第三层。

    “陈枝花总是这样,我还没说什么,他就能明白我的意思。”半张铁面搭在桌上的修长手指抬动寸许再一按放回,示意石念远落座。

    石念远本来就极其注重细节,如今更是已然晋身超凡,六识敏锐无比,天心洞察八方,见到半张铁面的动作,听着半张铁面的言语,忐忑的在宴桌末席正襟危座。

    这个名字……天子身侧……姓陈……当今天子第一心腹……血色蟒袍、总管貂寺……

    半张铁面看向石念远,见石念远不由自主的垂下头去,轻声道:“抬起头来。”

    石念远深吸一口气,缓慢抬起头,就见半张铁面抬起一手,修长手指覆上脸上半张寒铁面具,轻缓摘去。

    李煜唐的面容呈现出病态的苍白,摘去寒铁面具,当今天子似乎同时摘去了更多的东西,一直存在的窒息压迫感减缓,石念远首次与李煜唐正面对视,先前只注意到李煜唐眼眸深邃无比,此时才发现,原来李煜唐同样拥有一双内勾外翘的丹凤眸子。

    没了那张冰冷面具作掩,石念远从当今天子的神情中读出一抹浓郁忧愁,继而又发现,李煜唐的身形格外消瘦。

    “朕前些日子去了一趟苍云。”李煜唐更换了自称语:“开了不少眼界。”

    石念远重新站起,躬身郑重道:“先前不知圣上白龙鱼服,未尽臣子事宜,万望圣上恕罪。”

    “能被朕赐座的人不多。”李煜唐勾唇浅笑,落在石念远眼里却更觉那副面孔忧愁伤感:“你做得很不错。”

    “谢主隆恩。郡政民生,臣子份内之事。”石念远应道。

    暮春的细雨说下就下,李煜唐扭头看向凤凰台,透过凤凰台,可见金陵半城笼烟沙。

    “你觉得方才慕宁的舞跳得如何?”

    石念远下意识将目光随李煜唐投向凤凰台外,在若湖的绝世舞姿珠玉在前,眨了眨巴眼睛答道:“一般,中规中矩。”

    不知为何,李煜唐闻言竟然笑了笑,起身走向凤凰台:“随朕过来。”

    “诺。”石念远离座起身,待李煜唐走了片许拉远距离后,方才迈步走向凤凰台方向。

    李煜唐踏上凤凰台并无护栏的楼梯。

    当今天子的步履极轻,没发出多大脚步声,却似踏在了石念远心率节奏之上,踏在了一方天地脉动之上。

    石念远落后九阶,在李煜唐站上凤凰台九息后,方才踏上凤凰台。

    凤凰台并不算大,石念远为了与天子保持一定距离,站到边缘。凤凰雕刻底座的右翅正好从石念远下方展出。

    烟雨蒙蒙,石念远已经养成以灵力隔绝烈阳冷雨的习惯,雨水触及贴身灵力护罩,就缓慢朝下滴流,没有真正浸湿石念远的衣衫。

    看向眼前那袭随风扬起的白衫背影,石念远发现,李煜唐并没有调动灵力护身,任由雨水浸润束起的长发,飘扬的衣衫,对当今天子

    是否仙道修士更具疑惑。

    石念远丹凤眸子眨了眨,出声道:“圣上,暮春雨凉,万望圣上注意龙体。”

    李煜唐没有回转过身:“不亲身体会人间万千风雨,如何大庇天下寒士。”

    石念远闻言愣了愣,撤去灵力护罩,金陵暮春的细雨打在脸上,高处寒风灌衣,微冷。

    “石爱卿。”李煜唐回转过身来,看向石念远续道:“万不可因为踏足仙道,就再不去经历这良辰美景的人间。”

    “臣……臣下……”石念远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在,李煜唐并不在意,重新转过身去。

    凤凰台上,削瘦的白衣身影落寞,轻抬一手朝前一指:“你看到了什么?”

    石念远斟酌答道:“珠帘杏花雨,拂槛杨柳风,半城金陵景,一幕秦淮春。”

    李煜唐微不可查的愣了一愣,继而摇头轻叹一声:“可惜,朕不能静心感受这杏花雨、杨柳风,不能闲适欣赏这金陵景、秦淮春。朕目光落处,必须是这万里鸣雷,这浩然天下……”

    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气意重新溢散,石念远不由自主的曲膝跪伏:“圣上雄才伟略,鸣雷国力强盛,百姓温饱富足。”

    石念远对当今天子的评论是真心实意的极高,此言真诚,可李煜唐听罢却乍觉无趣,淡然道:“朕原以为将苍云治理得万象更新的英杰,必然会有许多过人之处。石爱卿,你让朕失望了。”

    石念远心念电转,许多话欲言又止,出声时只是一句:“臣下惶恐……”

    “西域契夷胡马虎视眈眈,北漠楼兰铁骑蠢蠢欲动,南荒十万大山时局动荡,东川高弥归心日损。帝国随时深陷囹圄。”李煜唐话语淡漠,石念远心底却已然翻起惊涛骇浪。

    李煜唐再转回身来时,不知何时已经再次戴上了那半张寒铁面具:“石爱卿,你觉得紫耀花与郁金香,何者美甚?”

    紫耀花是鸣雷帝国国花,而鸣雷帝国国徽,正是双剑交叉,上方一朵沐浴雷电郁金香的图案。前者是李煜唐亲定,后者却是承袭自鸣雷二世。

    此问诡谲,回答稍有差池即会诛心。

    石念远深吸一口气,斟酌出一个折中答案:“郁金香浴火承续,紫耀花永不凋零。”

    “唉……”李煜唐长叹出声,仿佛失去了难得升起的耐心与期许,摆手漠然道:“退下罢。”

    “臣下告退。”石念远站起身来,深揖一礼,转身走下凤凰台阶梯。

    雨愈斜,风渐大。

    金陵凤凰台上,一君一臣以背相对。一在高台,一在低室;一沐雨饮风静立,一心事重重移步。

    “石爱卿。”

    闻听呼唤,石念远顿足转身,揖礼应道:“臣下在。”

    “人生长恨水长东,朝来寒雨晚来风……”先前不论语义如何,李煜唐的语调都极度平静,可是这一句话,石念远第一次从当今天子的话语里感受到了浅淡的情绪波动。

    一道灵光从李煜唐袖间遁向石念远。

    石念远下意识伸手接住,见是一支再寻常不过的银钗,样式简单,更没有什么繁复纹饰,天心探查过后也没有发现任何仙道痕迹。

    “若你有朝一日见到妃雅,帮我照顾她一下,可好?”李煜唐的自称再作变“我”,更破天荒的有了商量语义。

    石念远抬起头,见到铁面闪寒光,白衣风中扬,想了想,扯起嘴角,笑起点头道:“好。”

    第五十七回 完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回(上)玄苏运河一苇渡江 京都北

    第五十八回(上)玄苏运河一苇渡江 京都北海二泉映月

    石念远即将走到楼梯口时,陈枝花布下的灵禁自然溃散。

    石念远走下台阶,正好迎上陈枝花的目光,见陈枝花主动点头致意,石念远加快速度走下楼梯,朝这名大内貂寺总管深揖了一礼。

    流风雪冲上前来拉起石念远的手,柔声唤道:“念远。”上下打量了一番,发现石念远没有什么不妥后,开心的张开手臂朝石念远怀里一扑一抱。

    “石大少爷。”

    听到陈枝花的呼唤,石念远回转过身投以疑惑目光。

    陈枝花见石念远由于不知道如何称呼自己而欲言又止,微笑解围道:“石大少爷可以跟慕宁公主一样,唤我叔父。”

    石念远丹凤眸子里眼珠一转,面色不满的闷声嘀咕道:“高攀不起高攀不起!不知大人有何事指教?”

    面对石念远的突变的态度与跳脱的言语,陈枝花不以为意的从袖间取出一卷金色诏书,正欲展开宣旨,识海却传来李煜唐的天心传讯。

    陈枝花动作一顿,躬起身双手将诏书呈给石念远。

    石念远见一直不卑不亢的陈貂寺忽然客气起来,满脸疑惑的将诏书双手接过。

    见卷成轴状的丝绸诏书上以金丝缝绣“圣旨”二字,石念远心中忐忑,明白过来方才陈枝花想必是要宣旨,临时改变主意必然与楼上那位脱不开干系。

    想了想,石念远趾高气昂的夺过诏书随手丢进须弥戒里,飞扬跋扈的斜眼道:“陈貂寺陈大人,在场的都不是傻子,还叔父呢?嘁……非要玩什么神秘,麻烦死了!本少爷装累了,风紧——扯乎!”

    没管陈枝花有什么反应,石念远直接转过身,一手牵起流风雪,一手举过头顶挥了挥权当告别,大摇大摆的下楼离去。

    凤凰台上,将楼下一切尽收识海的李煜唐会心一笑,自语道:“似乎并非没有回旋的余地?”

    ……

    凤凰湖畔,石念远拒绝了李兰芷到镇东王府共卦晚宴的邀约,与帝国慕宁公主以及镇东王府大管家关云羽分道扬镳。

    “雪丫头。”许凡唤了一声流风雪。

    紧紧依偎在石念远身上的流风雪这才意识到后边还跟了一位师祖,松开紧挽在石念远臂上的手,面红耳赤的回身应道:“太爷爷。”

    许凡一翻手,手心出现一对翡翠手镯,朝流风雪一递道:“太爷爷也没想到会在南河遇到雪丫头,这是太爷爷早就为你和霜丫头准备好的礼物。正所谓怀壁其罪,十年前,你和霜丫头年幼,更还未踏上仙道,就一直保存至今,现在你都已经超凡境了,想必霜丫头也不会相差太远吧?”没等流风雪回答,许凡就满面慈祥的继续说道:“这对流金翡镯是空间灵宝,虽然内蕴空间不大,但是空间灵宝能炼制成对确属难得,太爷爷现在送给你,等你遇到霜丫头,就把其中一只交给她。”

    流风雪心头淌过暖流,献宝似的从怀里掏出冰魄吊坠说道:“太爷爷,雪儿有空间灵宝唷!是念远送给雪儿的!不过,霜儿好像还真没有,雪儿就替霜儿收下啦!”流风雪伸手接过许凡手中那对流金翡镯,下意识就要“吧唧”一口亲上去,头伸一半时却忽然顿止,悄悄

    用余光瞥了一眼石念远,干咳一声后甜甜道:“多谢太爷爷!”

    许凡看向石念远,对石念远竟然能赠送给流风雪那么贵重的灵宝不免有些惊讶。

    许凡笑了笑,一挥袖间,手中出现一柄双手大剑,面色徒然转厉,朝石念远凶狠道:“小子,要是你敢欺负雪丫头,老子就一剑劈了你!”

    石念远扯了扯嘴角,想起那名铁塔一般的壮硕大汉,嘀咕道:“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许凡自然是听清了石念远的碎碎念,也不在意,再掏出一本古卷递向流风雪说道:“雪丫头,这是我闭关十年间参悟出的双手剑谱,你帮我转交给纳兰小子,让他好好练,以后好继承我的衣钵。”

    “放心吧,太爷爷。等我回忙完回到旭阑,就交给纳兰爷爷。”流风雪将剑谱郑重接过来说道。

    许凡伸手抚了抚流风雪的脑袋,而后摆手一甩,大剑脱手环飞一圈,绕至身前膝侧。

    许凡纵然一跃,踏在大剑上大笑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雪丫头,小子,后会有期!”说罢,驾起肉眼凡胎视而不见的遁光,朝东方高速遁去。几息后,遁光所在空间产生波纹涟漪,许凡已经展开相宇穿游的手段跨越空间离去。

    流风雪收起流金翡镯与剑谱,看向嘴角勾起的石念远问道:“念远,你在笑什么?”

    石念远憨笑应道:“我在想,老牛鼻子出关后,重逢会是怎样的场景。”挠了挠头,石念远望向西方烈阳山麓所在的方向续道:“在接触超凡迷障后,我觉得以我的性子,勘破超凡迷障估计挺难,不过老牛鼻子的话,肯定很容易就想通透了,指不定现在都已经出关了。”

    石念远牵起流风雪,迈步离去。

    ……

    形影不离的一双人几乎逛遍了整座金陵城。

    无名陵的梧桐新叶蓬勃茂盛,据说在比春秋更加久远的曾经,一名帝王因为一位爱妃一句喜欢,就在金陵种满了梧桐树。

    帝国四大文庙之一的夫子庙香火极盛,看到那些烧香祈愿高中的寒贵士子,石念远不禁想起挚友木子涛。

    在老门东民俗工艺街市上,流风雪兴高采烈的买下一个提线木偶,说是长得好像石念远,石念远看着那丑到掉渣的木偶,翻起老大的白眼。

    在金陵拥有“南朝第一寺”美誉的古老梵刹鸡鸣寺,石念远一边吐嘈那一对对到佛家寺庙来求取姻缘的情侣,一边在流风雪的威逼下一起捐了一锭纹银的香火钱,换了功德寺里个头最大的一对同心锁,学那些情侣的样子环环相扣的锁在了姻缘池旁的古老锁链护栏上。

    在拥有“金陵明珠”雅称的桑泊湖畔,樱花飘落成雨,石念远为流风雪折下一枝,未料被一名极负责任的守湖伙计牵狗撵了三里多。

    ……

    入夜时分,石念远与流风雪已经乘上了在玄苏大运河往返玄阳与金陵运营的楼船,宽阔甲板上,石念远与流风雪依偎站在船弦,静看两岸万家灯火。

    “念远,我不擅政务,旭阑郡伯府的嗣女是霜儿而不是我。”流风雪轻声道:“以后,我就跟你回到苍云去,不管你多晚回家,我都给你热好粥,对了!我发现你挺爱喝酒的,再给你温好酒,嗯……还有还有,留

    一盏灯!嘻嘻——”

    石念远扭头看向流风雪。

    连日来因为心事沉重,噩梦扰眠而精神萎靡的流风雪因为今天一下午的开心游玩而显得精神了许多。

    江风吹起少女的灿金长发,石念远点了点头,伸手拈起流风雪背后一缕金发,轻声笑道:“初见你时,你的头发才及肩,现在都到背堂了。”

    “经常都有在修发尾的啦,不然会更长的哟。咦?”流风雪歪起头问道:“念远,你喜欢长头发的女孩子?”

    话方一问出口,流风雪就立刻想到若湖那一头若是不在小腿处随意扎起,就会垂落地面再拖上一截的如瀑银发,鼓起嘴不满道:“当我没问。”

    “噗……”石念远忍俊不禁,伸手轻刮了一下流风雪的琼鼻:“你留长发很好看。”

    “真的?”少女心绪变幻莫测,听到石念远夸自己留长发好看,流风雪立时将醋意完全抛之脑后,杏眼盈盈,比楼船旁倒映皎洁月光的粼粼波光更加明亮闪烁:“待我长发及腰,就绾起来,嫁给你,可好?”

    石念远故作沉吟道:“据说旭阑郡的聘礼极高……我怕到时候旭阑伯叫出天文数字,我负担不起……”

    “哎呀——”流风雪将石念远的手摇来晃去,不依的撒娇道:“不会的不会的!那都是风俗嘛……要懂得变通!变通知道吗?而且据我所知,好多人家都只是为了面子上过得去,接亲队伍里,好多马车都是拉着空箱子做样子的啦!再说了,夫人说过,你从小就会赚钱,小金库满满当当的……哼!你是不是不想娶我?”

    石念远忽然一把将流风雪搂进怀中,牵起流风雪的双手,分向左右引至流风雪后腰,继而欺身朝前,将流风雪压靠在甲板护栏上。

    “你……你要干什么……人……人多喔……”流风雪脸颊滚烫,声如蚊蚋,语调却分明无比期待。

    “等我们从玄京回去,我就去向流风郡伯提亲,好不好?”四目相对中,石念远认真问道。

    少女能清晰感受到少年的鼻息,甚至能真切听到自己不断加速的心跳。

    流风雪将一字咬得很清,很清楚,很重,很郑重。

    而后,抬眼盯住石念远眉心那道仿佛朱砂刺刻的印记,自得的碎碎念道:“哼哼,我是大。”

    ……

    石念远与流风雪都不缺钱,购买的船票是楼船上最豪华舒适的高层雅间。

    玄京大运河的河道宽阔,由于是人工开凿,落差也小,根本无须担心激流或触礁此类航行危险。

    顺风时,楼船会横起高大风帆,逆风时,水手通过变化航向与改变风帆角度,竟然能让楼船呈“之”字形折线逆风行驶。

    流风雪出生旭阑,嘉川水路论起繁华程度与玄苏大运河不相上下,本来想借此机会欣赏一下石念远目瞪口呆的惊奇模样,未料,前世身为理工男的石大少爷借此机会,向流风大郡主普及起空气动力学知识,特别是伯努利效应,反而搞得流风雪一阵头大。

    看着石念远那副好为人师,并且不时怀疑自己智商的嘴脸,流风雪不再买账,直接飞起一脚将石念远踢出楼船雅间,再“呯”一声摔上房门,长声呼气以庆清静。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回(中)玄苏运河一苇渡江 京都北

    第五十八回(中)玄苏运河一苇渡江 京都北海二泉映月

    石念远揉了揉被流风雪狠踢一脚的屁股,“嘿嘿”傻笑个不停。

    “还担心大小姐最近心情太差,别憋出病来,这力度……啧,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石念远一边噙笑嘀咕,一边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选择乘坐营运楼船前往玄京,而非更有效率的驾驶灵舟飞去,石念远当然是有所打算的,而且选择这一艘楼船,也并不是无的放矢。

    原本还在苦恼晚上该怎么偷溜出来,未曾想恰巧被流风雪喂了一脚。

    “也不知道雪儿是有意还是无意。”石念远自语一声,将天心意识蔓延笼罩整艘楼船,楼船上武者众多,仙道修士除去流风雪外,竟然尚有一人。

    石念远依循那名仙道修士的灵压将目光投向甲板中央,那里如今聚了一堆人,不时发出呐喊叫好声。

    石念远丹凤眸子一眯,眼底闪过一抹厉色,计上心来。重新挂上和善笑容,悠然朝前走去。

    众人围圈中央,两名武者正在切磋比斗,石念远到来时,场中一名年老武者正使出一计黑虎掏心,却被对手一名年轻武者巧妙避过,反手一计猴子偷桃击实,令得老者立时倒地嗷嗷怪叫。

    围观众人大声叫好者有之,哈哈大笑者有之,俚语责备者有之,一副和谐良好的武道切磋交流氛围。

    “年轻人不讲武德!”那年老武者眼泪都飙出来了,一手捂裆,另一手抬起指向年轻武者歇斯底里的怒声骂道。

    那年轻武者一副憨实面孔,走近扶起年老武者歉然道:“前辈,比斗切磋,受伤在所难免,万望前辈莫要放在心上。”

    “你……你大爷的……”在年轻武者的搀扶下站起身来的老者虽然因为疼痛而面容扭曲,却也没甚怨恨神色,碎碎念道:“也就是老夫上了年纪,一时没注意闪,不然……哎哟——你走那么快做甚?扯到老夫的裆了……”

    听到年老武者的话语,围观众人再次发出一阵哄笑。

    年轻武者将年老武者交由旁人搀扶,朝旁边一名尖嘴猴腮的鹰勾鼻子大笑道:“庄家!快点快点!清彩头清彩头!我记得刚才有人下了酒注的!”

    一群人嗡嗡闹闹的在那鹰勾鼻子庄家处清算彩头,那年轻武者收起自己赢得的赌金,从中拿出半吊铜钱,在分到酒注的高壮汉子胸膛上一拍笑道:“换一口喝喝?”

    那高壮汉子先前下了重注押年轻武者胜,赚了不少钱,此时也不吝啬小气,直接将手上酒囊朝年轻武者一递道:“你说的哈,就一口!”

    “放心!”年轻武者拍了拍胸脯,接过酒囊揭开木塞,惬意的深闻一下,继而仰起头,抬高酒囊,咕噜噜豪饮起来,别看饮得极快,愣是一滴都没有从嘴角溢洒出来。

    高壮汉子一把夺回酒囊骂声道:“狗日的!长了一张老实脸,干的净他娘是阴事,好歹给老子留一半吧?”

    年轻武者看着高壮汉子抢回手中的酒囊,依依不舍道:“要不,我再用半吊钱买那剩下半袋?”

    “不卖!”高壮汉子鼻孔朝天,示威的瞥了一眼旁边方才以酒囊下注的高个儿,而后小心翼翼的将酒囊收进怀里,“哼哼”两声后得意兮兮的说道:“难得有人下酒注!这一趟去玄阳,十天半个月是少不了的,过两天你们狗日的断酒了,老子再拿出来卖一吊钱!”

    高壮汉子的话语引起一阵“吁”声。

    清算完彩头,鹰勾鼻子尖嗓喊道:“有好汉想要挑战憨脸吗?难得组起局子,有几手功夫的都别藏着揶着了!”

    先前那名输了酒囊的高个儿立时答道:“有!怎么没有?老子来!”说罢扭头挑衅的看向年轻武者憨脸问道:“敢赌外围吗?各压自己,赌一吊钱,再加一袋酒!”

    憨脸见高个儿看过来,笑答道:“赌外围没问题,问题是,我没有酒跟你赌啊。”

    高个儿想了想,从行囊里新掏出一袋酒囊提议道:“老子输了,给你一吊钱、一袋酒,你输了,给老子三吊钱!”

    憨脸走到旁边朋友处拿过自己的行囊,打开翻了翻,加上与年老武者这一场比斗在鹰勾鼻子庄家赢得的赌金,恰好够三吊钱。

    行走江湖,不就图个潇洒快意?反正船票都买了船都上了,干粮也还够吃,虽然那高个儿用一袋酒抵两吊钱有些黑,不过赢了有酒喝,输了也就输了,有甚大不了的?

    憨脸将一些零散铜板与半吊钱整理一番,凑足三吊钱一起挂在手上朝那高个儿一举,豪气干云的喝道:“赌了!”

    鹰勾鼻子认真打量起高个儿。

    石念远的天心能够轻易感知到这个尘微境合品的仙道修士正在以灵识探查高个儿武者。

    鹰勾鼻子半晌不说话,众人也不催促,终于,鹰勾鼻子抬手打了一个响指,高声道:“高个儿,十赔二五,憨脸,十赔一六。”说完身旁行囊里拿来纸笔,席地一座,将空麻袋在身前一放一展,尖声抑扬顿挫的续道:“买定离手——”

    众人哄哄闹闹的讨论下注,好不热闹。

    石念远感受着这一帮汉子身上的江湖气,觉得煞是有趣,想了想,挤到鹰勾鼻子旁边,掏出一锭纹银往麻袋里一丢:“我下高个儿。”

    “草,老子没花眼吧?那是纹银?”

    “狗日的,那可是十贯钱呐!”

    “娘哩,冤大头!看过憨脸的实力,竟然敢下高个儿那么多,这小子要是挨了,鹰勾鼻子就赚大发了!”

    旁边汉子议论纷纷,其中一个好心肠的更是伸出手想要从麻袋里将石念远的纹银帮忙抢回来,被鹰勾鼻子甩手拍开。

    那好心汉子看着石念远摇头叹道:“小哥,你这回多半要着咯!”

    “多管闲事!你也不看看人家身上穿的是什么!缺这点钱吗?”鹰勾鼻子翻起白眼,再端起笔转向石念远笑问道:“这位少爷贵姓?记个彩头。”

    “石。”石念远笑道。

    “石?石好啊。”方才想帮石念远将银锭夺回来的好心汉子出声道:“以前我们这些人可不容易喝上酒,多亏了苍云郡的石侯爷,改良了酿酒的技术,还大方的公布出来。自此,酒价越来越亲民,让我们也能常买得起酒喝了!”

    “你懂个屁!”好心汉子旁边的一人出声道:“好什么好?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呸——你是不知道,都说苍云留邺的酒乃是一绝,上次我到留邺去想要见识一下,你猜怎么着?嘿——他娘嘞,摆在酒馆货柜最高的那一壶,黄金百两!你晓得黄金百两有多少吗?”

    有旁人好奇附和问道:“有多少?”

    先前那人却是被问得一愣,沉吟道:“有……有……反正他娘的肯定能换到数也数不通的铜板!狗日的,什么石侯爷,名声也是他的,好处也是他的!这些个当官的,依老子看,就没个好鸟!”

    在江湖上混的,不懂得点政事官道、香艳野史怎么行?别人聊起来,自己插不上话,可不显得很没格局?

    这话头一经提起,众人就你一言我一语的,围绕起为官之道争执起来。

    那鹰勾鼻子郁闷的大吼一声,还以些许灵力加持了声线:“狗日的!你们还赌不赌斗了?”

    这才令一帮江湖汉子将注意力重新转回比斗上来。

    憨脸与高个儿走进场中摆开架式,围观众人都自觉后退数步,将围圈扩得更大一些,方便场中二人施展。

    场间二人鞠过礼躬,正要开始切磋。

    却见那锦衣少年再次朝鹰勾鼻子的麻袋里丢了一块荧亮石头,看上去像是从玉山里采来的残次品。

    “我还想赌一事。”

    众人开始高谈阔论起玉石之事,吹嘘曾有朋友切过内蕴宝玉的极品原石什么的。

    唯独鹰勾鼻子一把抓起那块石头,直勾勾的盯住,灵识探查过后,确认是一枚转品灵石无疑。

    鹰勾鼻子站起身来,没能从石念远身上感知到任何灵压。石念远在鹰勾鼻子眼里一下子高深莫测起来。

    鹰勾鼻子郑重的抱拳道:“不知公子还想赌什么?”

    石念远嘴角勾起危险的弧度,嘴唇翕合,聚声成线,传进鹰勾鼻子耳中:“我赌今晚没有一名来自风曲度的二品武者来此。”

    鹰勾鼻子稍一思虑就明白了石念远的意思,手上将转品灵石紧了紧,眯起眼道:“我接了。”

    石念远点了点头,手上正把玩

    着一枚铁蒺藜暗器。

    这世上,可真是冤家路窄不是?

    既然在金陵渡见到了你,就免去了再跑回风曲渡一趟的麻烦。本少爷人好,你的东西,不得还给你不是?你也是职责在身,为主出力,值得尊重,不让你在同僚面前惨死,也算成全你一个体面的死相了。

    石念远收起心绪,看向鹰勾鼻子,轻声道:“第二或第三层的样子。”

    鹰勾鼻子点点头,尖声道:“各位好汉!我这有点尿急!就让这位公子帮我护着注单和注金,去去就回!去去就回!”

    一众江湖汉子哪管那么多,除去有些不解这鹰勾鼻子也不怕石念远带上麻袋跑路,并在同伴的提醒下想到估计鹰勾鼻子是觉得石念远身家够厚,看不上这些注金,再说了,跑江湖的大都重情重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指不定鹰勾鼻子也就是随便指了一人帮忙。

    随着憨脸与高个儿开始动手,众人也就将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比斗上。

    这一夜,有一个鹰勾鼻子在楼船第二层几间大仓来回游逛,再几乎敲遍第三层所有客仓。

    在甲板上赌斗的众人,有人因为押了憨脸再次赢钱而开心,自然也有人因为押了高个儿而心疼。

    次第散去时,还有人在议论那个在高个儿身上下了重注的少年肯定要心疼得一整晚都睡不着,如今跟鹰勾鼻子坐在地上不愿离去,肯定是想让鹰勾鼻子再组起局子,想要赢回来。也有人在笑那个在鹰勾鼻子去方便老长时间后跟着回来的哥们居然看到一半就睡着了。

    至于那个睡着的哥们,心口处不知何时,插了一枚原本属于自己的铁蒺藜。

    石念远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翻手再掏出一枚转品灵石,朝鹰勾鼻子一丢道:“其实他也没做错什么,只是在为主子卖命时企图取我爱人的性命罢了,说到底也算是条好汉,等你下了船,就将他找个地儿,葬了吧。”

    “前辈。”一众江湖汉子散去,鹰勾鼻子改换了对石念远的称呼,惶恐道:“晚辈会照前辈的话去做,今夜的事,也会什么都不记得……这一枚转品灵石,晚辈不能再要……”

    石念远看着有些瑟瑟发抖的鹰勾鼻子,失笑道:“对我来说,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只是再小也是必须要做的事而已,你不必担我会杀你灭口。”

    “晚……晚辈不敢胡思乱想……”

    石念远笑了笑,转身迈步离去。

    走到楼船顶层雅间门前时,石念远抬头望向夜空,双月正从云层后探出头。

    “超凡迷障……”石念远呢喃自语道:“我就是我,我还是我。真我如一……”念叨到一半,石念远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不爽道:“超凡迷障应该就是对‘我之为我’的思考,大方向应该没错,不过……似乎又没那么简单……”

    伸手欲敲雅间门,流风雪却并没有从门内反锁,门一下打开。

    钻出云层的双月将月光投进雅间,恰好照在侧坐床头整理衣物的流风雪身上。

    “念远,你回来啦!”流风雪抬起头浅笑道。

    石念远看向流风雪手中的一张破布扼腕道:“你还留着呢……”

    “那当然!”流风雪如捧至宝的将破布抱在怀中,忽然想起一事,出声道:“对了,在金陵凤凰楼,陈貂寺不是给了你一道不宣的圣旨吗?”

    石念远一愣道:“对吼,你不说我都忘了。”翻手取出圣旨,展开一看后,瞳孔瞪大,嘴角抽搐。

    流风雪见状,起身将圣旨从石念远手中拿过,看过之后,眼皮不断跳动,闷哼一声,将圣旨往石念远怀里一塞,夺门离去,留下一句:“你的风流债!”

    “卧槽!这他娘的绝对是巧合好不好!怪我咯?要真是什么风流债,我当时怎么还会乖乖的一五一十讲给你听……哎——雪儿——”石念远无奈的将圣旨往雅间床上随意一丢,一边解释一边大步追了出去。

    月光照在半卷的圣旨上,可见铁画银钩的字迹,也不知是否当今天子李煜唐亲笔所题。

    其余字迹由于圣旨卷起而未见,独露出一句——“诏武侯府嗣子石念远即刻进京,迎娶契夷王国薇薇安·月雅·斯拉木公主……”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回(下)玄苏运河一苇渡江 京都北

    第五十八回(下)玄苏运河一苇渡江 京都北海二泉映月

    夜渐深。

    甲板上已经没有多少旅客。

    流风雪并没有用上灵力,一路小跑来到船尾,纵身一跃,腿向外摆的坐到了船舷护栏上。

    石念远伸手试探搭上流风雪的手,方一触及,流风雪就受惊小鹿一般将手一扯抽离。

    “别碰我!”流风雪没有回头,闷声道。

    “雪儿……”石念远尴尬的挠了挠头道:“这我不关我的事啊……我之前根本就不知道……”

    “啧,西域契夷王国薇薇安公主……这可真是郎有情,妹有意……圣上不愧为天子,一纸诏书,顺应天意。”流风雪的语调酸溜溜的。

    “薇安连我的真名都不知道。”石念远无奈道,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的挪步靠近流风雪。

    “薇安……叫得多亲密哟,啧啧啧……”流风雪感觉到石念远靠近,朝旁边挪了挪身子。

    “我们就在契夷茨尔哈城,阴差阳错的相处过一天。”石念远抚额扼腕道。

    “是咯是咯!一见钟情,一眼万年……”流风雪心底打翻了醋坛,不管石念远说什么,反正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听进去的。

    “信誓旦旦的说什么去玄京是要陪我一起调查娘亲受害的真相,依我看,指不定就是早得到了圣上赐婚的消息,迫不及待了……”流风雪语调阴阳怪气。

    石念远一愣,继而眉头一凝,沉声道:“雪儿,你吃醋任性,我可以理解,也愿意受着。但是,你有必要这样无中生有的冤枉我吗?”

    流风雪在护栏上一晃一摆的赤足顿住,扭过头来瞥了石念远一眼:“怎么?说中了石大少爷的心事,生气了?”

    “你……”石念远胸口一闷,深呼吸一口,努力压下心火,再次耐起性子解释道:“雪儿,我跟薇安真的就只是认识并相处过一天的朋友,更不知道圣上会赐婚。鸣雷帝国三世而立,就根本没有过与别国和亲的先例,对于这道赐婚圣旨,我也很疑惑。”在石念远心里,这件事本来就不是自己的错,可流风雪非要责怪自己,摆起脸色,难免委屈,情不自禁长叹了一口气,尽量软声的说道:“你就不能成熟一点?”

    “成熟?”流风雪猛一下将双腿跨过护栏回转过身来,凝眼蹙眉厉声道:“石念远,是,我流风雪是不成熟!我是比不上你的若湖!她永远都只会让你开心、让你安心、让你顺心!石大少爷,你总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足够聪明、足够理智,实则你心里根本就容不下一件不顺心的事,甚至容不下我一句让你不顺心的话!跟你相处,你知道我有多么小心翼翼的去呵护你那莫明奇妙的自尊心吗?”

    石念远先是不禁愕然,继而反驳的话语一下涌至喉头,再被强行噎下。二人之间,有一阵良久的沉默。

    江上夜风呼啸,流风雪不由紧了紧衣衫。

    石念远一声长叹,再接一声苦笑:“我……真的有那么过分吗?”

    流风雪眉眼低垂,没有作声。

    “念远……”流风雪抬起头,泪光盈盈欲滴。

    石念远见流风雪语调软下,一把牵起流风雪的手,这一次,流风雪没有再次抽离。

    “你知道吗?在旭阑郡合陵渡口河神庙,我问过天命石,天命石说,我们缘薄,经不起太多折腾……”流风雪见石念远想要开口,没被握住的另一只手抬起捂住了石念远的嘴:“你先听我说……在乌冬苗寨,那个很漂亮的姐姐为我卜了一卦,送了我三字卦辞。”

    石念远下意识瞥了一眼流风雪胸前,那处衣衫上有一小块凸起

    ,里边正是得自聂倾城的空间灵宝冰魄吊坠。

    “什么卦辞?”由于被流风雪捂住了嘴,石念远的话语显得有些咕哝不清。

    流风雪杏目一闭,面露回忆神色,再睁开眼时,惨然干笑两声,一字一顿的说道:“莫,思,远……”流风雪捂在石念远嘴上的手侧滑,抚过石念远棱角愈发分明,神情愈发坚毅的脸庞,轻声续道:“我想过很多次,每一次都会想很久……这卦辞,大概有两层意思吧……叫我不要想你,叫我不要想远方。念远,你说,玄京是远方吗?”

    石念远忽然记起一事,翻手从须弥戒中取出一张羊皮纸,那是摩迦罗与阿朱留下的。

    流风雪见状,出声问道:“那是什么?”

    见流风雪正扭过头来想要查看,石念远摇头笑了笑,手上燃起火焰,羊皮纸开始燃起火光。

    相处日久,逐渐变成一切以石念远为主,一切事情交由石念远决定,自己则在背后默默支持的流风雪一把夺过羊皮纸,未附灵力的手被火焰烧疼,这才连忙调运灵力将火熄灭。

    流风雪吹掉羊皮纸上的火灰,露出羊皮纸上依然可辨的字迹——

    北海有墓碑。

    流风雪知道,在鸣雷帝国京都玄阳,有一方名湖。

    《鸣雷地理志》记载:“玄京西南,泉源上奋,水涌若轮,名曰北海。”虽然以海为名,湖却并不大。不过,从来没有人提出要为北海更换名字。毕竟,北海之名,是当今天子故去的大皇后周娥皇所赐所题。在大周后周娥皇仙逝后,当今天子李煜唐依照周娥皇的遗愿,在北海湖畔建起一座娥皇庙,并将周娥皇葬在娥皇庙中,并且,并没有封闭北海,依然允许自由参观,再后来,帝国二皇后周嘉敏在隐世不出之前,同在娥皇庙立衣冠冢,并请求圣上,在自己故去后成全自己与姐姐合葬。李煜唐仅回了一字:“可。”

    “念远,平常总是我主动去挽你的手,主动去抱你黏你……你……能抱抱我吗……”流风雪嘴角努力勾起,试图挂上一个笑容,却只是带偏了泪水的流向。

    石念远将流风雪搂进怀中。

    “我总觉得,此去凶多吉少……要不……”将头埋在石念远胸膛的流风雪歪昴起头,眼眶通红道:“我们不去玄京了……”

    石念远垂头吻去流风雪的眼泪,心头方才因为流风雪的任性胡闹生出的郁气烟消云散,心疼道:“雪儿,你放心。我不想你的心底永远都有一个心结,我一定会将当年伯爵夫人被害的真相查个水落石出。”顿了顿,石念远坚定续道:“我也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你就会惹人家哭……然后假巴兮兮的亲掉人家的眼泪……”流风雪抽泣不止,心中思虑良多,哽咽开口请求道:“念远,我真的不想去了……我们回家吧……回家……”

    石念远将手抚上流风雪的头,一圈一圈轻揉安抚道:“放心吧,雪儿,不会有事的。我们都是超凡境修士,就算真遇到了危险的紧急情况,逃命一定没问题的。”想了想,石念远续道:“北海有墓碑,想必意指大周后周娥皇,唔……莫不是在北海有什么机缘?正好昨天在凤凰楼巧遇……”

    “念远——”流风雪打断了石念远的话,杏眼缱绻,径直看进石念远的眼底心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死了……”

    “呸呸呸!”石念远也打断了流风雪,朝旁啐了几口,不满道:“别说这不吉利的话!什么占卜啦算卦啦这些鬼东西,根本就不科学!”

    流风雪摇了摇头:“念远,你我都是仙道修士,知晓气运一说,你也跟我提过……运言者。”流风雪伸手将石念远的脸

    颊扭过来正对自己,声音很轻:“念远,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允许你再娶妻纳妾……妾,我管不着……但是!妻子,你只可以娶若湖!因为……她是真心爱你的。”

    流风雪眉眼垂低,灿金刘海遮住了表情。

    石念远沉默不语,不知作何回应。

    曾经自己总以为流风雪是个没有真正懂得情爱的半大小姑娘,而今再看,到底是谁在怯懦?到底是谁不懂情爱?

    流风雪抬袖搓了搓眼睛,缓缓抬起头来继续说道:“我死后,你要想我,但是,我不允许你想太久,想个几年……也就可以忘了。”

    “雪儿,我……”石念远的话语因为流风雪猛然的一扑而打断。

    二人脑袋交错,流风雪将下巴枕在石念远的肩膀上,江风吹乱流风雪满头灿金长发,撩得石念远的耳朵脖颈酥酥痒痒。

    流风雪拥抱得很用力,声音在耳边再次缓慢传出:“这几年里,你要经常来祭奠我,要给我带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但是,你不允许带别人来,若湖也不行!毕竟,我其实真的很小气……”

    流风雪放开石念远,二人四目再次相对,流风雪深吸一口气,郑重续道:“我总是很听你的话,努力的去顺你的心,你可不能因为我不在了,不知道了,就随便敷衍我。我……”

    石念远不想再听这些不吉利的话,探头吻上了流风雪两片柔软的唇。

    这一次,这一双唇格外冰凉,往昔火热的一方与被动的一方互换了角色。

    可是,内心好强的流风女侠已经在日常生活里努力的去理解,去迁就了,此时此刻,怎还会放任石大小爷占据主动?

    流风雪朝前一跃,整个挂在石念远身上,生怕流风雪不掉下来,石念远连忙将双手伸手流风雪臂后,想要将其托住,不过,感受到流风雪修长白晳的双腿将自己夹得极紧,根本无须担心。

    忘情之吻,情之所至。

    二人都闭上双目,呼吸都变得粗重,石念远情不自禁的将手游移向流风雪胸前。

    流风雪暂时放过石念远的舌头,侧移脑袋咬上石念远的耳朵,吐气如兰问道:“是不是长大了许多?”

    石念远愣然的点了点头,而后忽然发觉以如今二人的姿势,流风雪根本看不见自己点头的动作。

    想了想,手上用力捏了一把,当作应答。

    “嗯……”少女仰头呻吟的低哼声,在夜风中格外**蚀骨。

    少女双手托上少年的脸颊,探头靠近,二人的鼻尖触碰到了一起。

    见石念远睁开那双包含深情的丹凤眸子,流风雪如痴如醉,杏目韵动盈盈水光:“念远……要了我吧……”

    流风雪俏脸红透,不敢直视石念远的眼睛。

    方才热吻过于投入尚未觉察,而今感受着那处被石念远一下一下狠捏,明明生疼不己,却就是舍不得石念远放开,脸颊愈发滚烫了。

    流风雪尚未等到石念远的回答,一鼓极度凝实的超凡境灵压就忽然从远处江面蔓延过来,在感知到二人时,那道天心直接传过一道意念讯息,同时响在石念远与流风雪的识海:“南无阿弥陀佛……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石念远与流风雪二人像是偷做坏事被发现的孩子,前者连忙将手后者衣衫里抽出,后者还赶紧理了理凌乱的灿金秀发。

    “干……”石念远啐骂一声,天心意识猛然朝四面八方蔓延开去,探知到方才那道天心意识主人的灵压后,直接牵起流风雪,化作遁光飞跃整艘楼船,从船尾来到船头舰首处,望向前方江面。

    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回(续)玄苏运河一苇渡江 京都北

    第五十八回(续)玄苏运河一苇渡江 京都北海二泉映月

    夜空中,遮挡住双月的乌云已经散去。

    双月洒落一天清辉,清辉照亮一江烟波。

    烟波缭绕满池春水,春水托载独行一苇。

    在楼船前方江面一苇渡江的,是一道稚嫩光头身影。

    那小和尚立在一根竹竿上,手上握着另外一根竹竿做桨,正在一左一右的划桨接近。

    抬头看向船头那对少年少女,小和尚满面羞赧,摆手间,手中竹桨消失不见,双手合十念颂一声佛号,天心意识传来意念:“二位施主,,实在对不住,小僧不是有意撞破二位施主的好事……呃……”

    那小和尚歪头沉吟,合十的双手抬起捂住双眼,天心继续传来讯息:“二位施主尽管继续!不必在意小僧!”说完,手指间悄然敞开一丝缝隙。

    石念远额头青筋跳动,还没有来得及说些什么,那小和尚就继续以天心意识传讯续道:“小僧真的不是要偷窥两位施主缠绵,这不是划了太久,实在划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正巧就看到这艘楼船,唔……至于现在,小僧这不是将天心意识收敛起来了吗?若是不用眼睛看点儿路,一不小心撞到什么猫猫狗狗、花花草草的,多不好?正所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

    那小和尚一边说,一边一足点踏在脚下竹竿上,飘浮水面的竹竿一头翘高,被小和尚伸手一握收入空间灵宝之中,趁机借力朝上一跃,而后凌空踏虚,径直来到石念远与流风霜身旁不远处。

    石念远看向四五岁孩童的模样的小和尚,其身高约莫只到自己腰际。这小和尚简直比徐月半还要话痨,根本不给石念远与流风雪半点说话的机会。

    “唉……施主,你说这玄苏大运河上的楼船,收费那么高做甚?我一个老实巴焦的小和尚,化了十几日缘,都没化够一张船票,还老被人当成是从哪家跑出来骗钱的捣蛋小屁孩……施主,你看小僧这张憨厚朴实的脸蛋,像是那种坑蒙拐骗的混蛋吗?”小和尚一边整理有些凌乱的僧袍与袈裟,一边抬眼看向石念远与流风雪,不满道:“二位施主,你们不要害羞嘛!好歹说句话,至少告诉一下小僧二位的尊姓大名不是?佛说,相逢即是有缘……咦?”

    正在不停打量身前二人的小和尚,不断游移的目光忽然定格在石念远身上,眉头皱深,分明就是小孩子模样,却摆出一副老成凝重神态,看上去实在不太协调。

    “咦你个香焦布拿拿!你他娘的给老子机会说话了吗?”石念远本来就有够烦躁的,再听这一苇渡江忽然冒出来的小和尚一阵气都不换一口的喋喋不休,抚额不爽骂道。

    小和尚毫无反应,就是直勾勾盯住石念远,直盯到石念远脊背发毛。

    沉吟良久,小和尚幽然开口道:“施主……你……不属于这里……”

    石念远听罢怔然愣住,完全措手不及。

    若是随便换一个人,都不会对这句话有多么敏感,可是石念远不一样……

    场间气氛忽然缄默紧张起来,直到小和尚歪起头不确定续道:“不是东川轮镜泽…

    …是烈阳山麓吗?”

    被小和尚一口道出修习仙道的圣地山门,石念远心底反而长出了一口气。收拾起玩世不恭与烦闷心情,拱手一揖道:“烈阳山麓……外事弟子石念远,见过小师傅。”石念远自我介绍的话语有些许卡顿,毕竟自己与流风雪在天山拭剑峰上自愿放弃武试,下山离去,也不知二人到底还算不算是烈阳山麓门人弟子。

    不过,石念远转念一想,即便烈阳山麓不再承认自己门人弟子的身份,自己也曾答应过老牛鼻子,如若有朝一日烈阳山麓蒙难,自己力有所逮,必会义不容辞。反正自己也不会打着烈阳山麓的名号,举起旗招到处“结个善缘”,以外事弟子自居不算过分吧?说来那件得自青岚峰外事弟子孙启云的制服似乎还在须弥戒里放着。

    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

    石念远如是心道。

    而后,石念远首次认真打量起小和尚,发现其身上的袈裟并不简单,以正红色打底,其上用未知材质的金线缝制出格纹。

    石念远对佛家了解有限,只是依稀了解袈裟作为僧侣法衣,在佛家梵语之中,本就是坏色、不正色之意,多以灰布棕布制成。而呈披风状的体面袈裟,寺庙里能穿上的身份都不会太低,更何况是正红色的袈裟。

    小和尚身上那袭袈裟的大小显然是量身定制,如今凝神打量,天心意识方能感知到袈裟上偶尔溢散丝缕气意坚韧的灵压波动,展露出这是一件品阶上乘的护身灵宝。

    “石念远?你也念,小僧也念,缘哎!”小和尚双手合十,口颂一声佛号,自报家门道:“北漠熠煌寺首座一念,见过石施主。”说罢扭头看向流风雪,续道:“令正。”

    闻听“令正”一词,流风雪心底原本对一念小和尚的愠怒不满尽数消散,反而越看一念小和尚就越是觉得可爱。

    而石念远则将注意力放在了“首座”一词上,纵然对佛家了解有限,石念远还是知道,寺庙中以住持方丈为尊首,下设四大班首、八大执事等。

    四大班首即首座、西堂、后堂、堂主,其中,又以首座地位最高,身份权力在寺庙中仅次于住持方丈,一般都是住持方丈指令年高德劭的寺中尊宿担任,为全堂修行之模范,掌禅堂中号令大权。

    一念小和尚从外貌看去不过四五岁模样,实在是与“得道高僧”一词相去甚远。

    不过,仙道修士一旦超凡脱俗,获得天道补充先天一炁,寿元得以大幅增长,机体新陈代谢效率大幅提高,速率大幅减慢,衰老速度大幅延缓,简单来说,就是仙道修士达到超凡境时是什么年纪,不出意外的话,在接下来一两百年,甚至两三百年里都会保持那个年纪的样貌。

    毫无疑问,一念小和尚和水月洞天瞳狐妖族的下任圣女阿瑛一样,是在四五岁时就超凡脱俗的绝代天才。

    天心意识探入目标体内,倒是可以探查目标骨龄,从而得知其真实年龄,不过此举在仙道中被视为大不敬,要么苦大仇深,要么关系莫逆,不然不会有仙道修士去做这种在凡夫俗子之间类似“坦诚相见”的事情。

    见石念远没有后

    续反应,一念小和尚疑惑道:“石施主,你愣在这里干什么?带路呀!”

    石念远扯了扯嘴角,不解问道:“带什么路?”

    一念小和尚理所当然的应道:“佛说,命由己造,相由心生;日行一善,胜造浮屠。看石施主与令正的化相,自然是心善之辈,看石施主与令正的装扮,自然是不缺钱财的富贵人家——难道二位施主不该带领小僧去二位施主的船仓休息?”

    “凭什么?”石念远翻起白眼,指了指一念小和尚再指了指自己道:“老子跟你很熟?”

    “不熟吗?”一念小和尚眨了眨眼:“佛说,前世三千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一次的擦肩而过,小僧与石施主既然能在这茫茫大江上相遇,前世肯定回眸回得到颈锥都变形了,这还不算熟?”

    石念远神情泛起鄙夷,眯眼道:“我说小和尚,按理说佛道本就理念相歧,烈阳山麓圣地门派之见极轻,却依然与你们这群整天摇头晃脑敲木鱼念经书的光头不合吧?”

    “南无阿弥陀佛——”一念小和尚正起神色,郑而重之的开口道:“石施主,天道昭昭,众生芸芸,佛本是道,殊途同归。”

    石念远并没有什么宗教信仰,纵然烈阳山麓属于黄老教派,石念远却从来不颂福生无量天尊,也没有什么宗教歧视。

    不过,纵然没有亲眼所见,石念远倒也了解一些宗教狂信徒的偏激与极端,一念小和尚出身覆雨大陆仙道六圣地之一的北漠熠煌寺,如果说中原烈阳山麓是覆雨大陆道门祖庭,那么北漠熠煌寺就是佛教正宗,在那个倡扬“一切法皆为佛法”的地方,一念小和尚能拥有这番想法理念见解,在石念远看来当真极为不易。不过……

    石念远牵起流风雪,转身就要离去,斜眼留下一句:“那关老子屁事?你这小光头就是想要蹭吃蹭喝蹭住吧?”

    “对呀对呀!”一念小和尚的身影徒然出现在石念远与流风雪二人身前,瞬转身法速度之快,连石念远的天心意识都未能精确捕捉到轨迹。

    石念远丹凤眸子一眯,玩世不恭的神态之下,担忧忌惮已经深入骨髓。

    “石施主,你且放心,小僧又不是那等白嫖混蛋,自然不会一点报酬都不付。”一念小和尚挂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两只大眼神盈盈转悠,像极了要不到糖吃的撒娇孩童。

    石念远目光灼灼的看向一念小和尚身上的袈裟,一念小和尚感觉到石念远的火热视线,连忙紧了紧身上袈裟紧张道:“石施主,锦斓袈裟和紫金钵,那可是小僧坑蒙拐……呸,吃饭生活的命(和谐)根子,可不能当成报酬。”沉吟片许,一念小和尚眼睛一亮续道:“这样,小僧用一个情报作为报酬,如何?”

    石念远眯起丹凤眸子,知道鬼扯大半天,来者终于要说到正题了。

    “北海娥英,二泉映月。”一念小和尚勾起笑意:“其实除去九子泉眼,世间还有不少零散的古灵力封印地,即便石施主不需要……”一念抬手指向石念远腰腹,那是气海丹田所在:“轩辕剑总是需要的。”

    第五十八回 完

    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回(上)情深缘浅潦草散场 情长纸

    第五十九回(上)情深缘浅潦草散场 情长纸短悲喜自渡

    烈阳山麓,天山七十二悬峰,跃龙峰。

    甲寅洞府。

    自从烈阳院半年试结束,综合文、武试成绩重定干支序列以后,田浩天就搬进了甲寅洞府。

    至于甲子榜首桂冠,由暗夜精灵少女妮莉艾露摘得。

    而在半年试武试中异军突起,展露出超凡境仙道修为,并以高强斗战实力横扫武试的“幽蓝凤凰”流风霜,凭借武试第一的成绩一举由乙亥序列提升至甲辰序列,从乙丑卯洞府搬至甲辰洞府。

    田浩天在甲寅洞府庭院中**上身,刚练完一套剑法,深呼吸一口气后,收敛灵压,周身电蛇逐渐消逝。

    灵识感知到烈阳令传来灵压波动,田浩天随手打开洞府灵禁。可是,府外来人却并没有直接推门而入,反而再次扣响了门环。

    即便没有将灵识延伸出去探查,光凭这个礼貌的习惯与扣动门环的力度,田浩天就已经知道来者何人,毕竟,来人经常造访。

    田浩天调运灵力蒸干身上汗水,鼻尖轻耸,嗅到身上散发的汗臭味,田浩天剑眉微蹙,萌生出先去洗漱一番的念头,却又不想来人等得太久。

    轻叹一声,田浩天从明心戒中取出一身干净衣服换上,朗声道:“请进!”

    洞府朱门被人从外推开,一道娇小身影连忙窜进府中,再赶紧关上洞府朱门。

    田浩天哑然失笑道:“既然担心被你的朋友发现,何必每次还非要等到田某出声才肯进来?”

    董慧抿紧双唇,脑袋垂低,仿佛偷做了坏事,生怕被父母发现的孩子。

    每次来找田浩天,董慧的心底自然都是忐忑不安的,毕竟,杨七凌不止一次提醒过,让自己不要接近田浩天。只是,在董慧眼里,田浩天与众人评说的都不太一样,不像烈阳院大多数学子所说的那样,是个挥金如土的风流公子,更不像杨七凌所说的那样,是个两面三刀的卑鄙小人。

    董慧好几次给田浩天送丹药,都正好撞到饭点。董慧觉得,像田浩天这样会自己下厨做饭的学子,必然是知道油昴盐贵的。

    这么说也不太对,毕竟作为甲寅榜眼,学分富足,而田浩天在凡俗界的身份也已经在烈阳院传开——鸣雷帝国蜀岭郡伯府大少爷。要说帝国诸侯子嗣缺钱,任谁也不会相信。

    可是,相比起到中央大殿旁边的膳食殿用餐,自己做饭吃每次都能省下三两学分。随着传道殿所讲的仙道课程逐渐深入,烈阳院一众学子的仙道境界已经普遍提升,干支榜上发布的学分任务越来越复杂困难,相应的,奖励学分也在不断增多。到如今,一两学分已经不再被大多数学子放在眼里。但是据董慧所知所见,田浩天从来都不去膳食殿用餐。

    有一次,在田浩天许多次约自己一起吃饭都被自己推辞,实在不好意思再次拒绝而答应后,董慧发现,田浩天食谱的出乎意料的简单朴素。

    彼时,这个购买起丹药来,不管自己要价多高,眼睛从来不会眨一下,根本不兴讲价的剑眉星目少年,在一起吃饭的过程中仿佛猜到了自己心头所想,笑得有些羞涩的解释道:“将学分省下来购买灵石丹药。”

    再加上年前自己偷偷给田浩天送药时,被杨七凌撞破,并失手误伤了自己,反而是田浩天急急忙忙的将自己送去救治,几番来来往往的交集,令田浩天在董慧眼里,充满了异样的魅力。

    董慧打心眼里欣赏这个静时温润如玉,动时潇洒如风的剑眉星目少年。不过,也就到欣赏为止了。董慧很清楚,自己有多么喜欢自己的七凌哥哥,也知道七凌哥哥对自己的好。

    当然,董慧也知道,杨七凌是真心不希望自己与田浩天再有交集……可是,能怎么办呢?自己在售丹盟闯出名声,获得大量的学分奖励,得以用来换取修行功法、真意传承玉简、丹药、灵石……根本脱不开田浩天的大力支持。

    不久前与七凌哥哥一道前往夕怜山做学分任务,无巧不成书的重

    逢原甲子榜首石念远,再阴差阳错的将一众同窗带到了自己的渭绥老家,董慧在回到烈阳山麓后,就越发刻苦的修行,越发努力的售丹。

    石念远不是说过吗——“最怕一生碌碌无为,还安慰自己平凡可贵。”

    在传道课程上,先生不是也说过“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吗?通向成功的道路必定是荆棘遍布、艰难坎坷的。而自己需要卖出去更多的丹药,用以获得更多的修炼资源,从而提升自身的仙道境界。只要悟 晓尘微,灵石的消耗就会在一段时间内暂时降低,多余的灵石就可以用钱币的交易方式卖给其他学子,再托青岚峰的外事师兄到山下寄回家去……

    “你在笑什么?”田浩天见董慧久愣原地后,并不催促,直到董慧脸上盈上傻笑,方才出声好奇问道。

    “没,没什么。”董慧俏脸一红,将挽在手上的竹篮捧到胸前,迈步向前准备交给田浩天。

    未料,田浩天出声制止道:“不用过来了,你放在那里就好。”

    “田公子,怎么了?”董慧不解问道。

    田浩天尴尬道:“方才练过剑,出了许多汗,身上……有些臭。”

    董慧闻言不由“噗嗤”轻笑出声,乖巧的弯腰将篮子放到地上,田浩天每次接收丹药都不清点,二人之间已经养出不少信任与默契。

    直起身来时,董慧朝田浩天点了点头,告辞道:“田公子,那我走了。”

    “嗯。”田浩天点头应了一声。

    在董慧即将拉开洞府朱门时,返身娇笑道:“田公子,没想到你也会害羞,嘻嘻——”

    田浩天星目眨了眨,上前将盛满丹药的竹篮收进明心戒,自语道:“害羞?”

    ……

    天山跃龙峰上,甲、乙、丙三峰独立高耸,丁、戊、己三峰要稍矮一些,至于庚、辛、壬、癸四区,则是一片连绵丘林,称作峰多少有些勉强。并且,后四区的连绵四峰上并没有开设洞府,所属学子不上干支榜,烈阳令上有天干分属而无地支序列,宿舍所在如同潜龙峰一般,一排排开设在山崖上,空间密闭而有限,并且,有往届学子同住。

    辛区集体宿舍,一堵白玉石门亮起荧光,被人从内推开。

    杨七凌一边走出宿舍门一边笑道:“各位师弟慢用!”

    “劳烦杨师兄了!”

    “师兄慢走!”

    白玉石门方一关上,门里门外前一刻还在笑意相赔的双方都瞬间换了一副面孔。

    “这个杨七凌,好歹也是从丁区升到丙区的优秀学子,是怎么放得下身段来做这送饭送菜的活计的?”

    “就是,丙区学子现在大多都是尘微境修为,随便什么学分任务不比外送餐食好?搞不懂。”

    “穷呗!每天趁饭点时送上十几二十单,并且当送餐手既能挣上一些学分,又能得到膳食殿免费的饭菜,多好——要不,你也去试试?”

    “试你大爷!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又不是刚上天山那阵,现在这一两十来学分的,嘁……我还不放在眼里!”

    门外,杨七凌长叹一口气,心底数了一下今天的餐食外送趟数,再送上一单,就能凑齐二十单,能够在膳食殿领取两份餐食了。

    烈阳令传来灵压波动,灵识探入感知一番,不出意料,正是膳食殿分发下来的送餐任务,杨七凌确认领取后,运起瞬转身法,朝中央大殿方向掠去。

    在中央大殿旁的膳食殿领取到餐食,确认食盒上标示的区域与房号后,杨七凌再次殿开瞬转身法,朝庚区疾掠。

    自上次从董慧家乡渭绥归来,杨七凌在膳食殿了解到饭点时会分发送餐任务后,杨七凌就在膳食殿提交上烈阳令申请了这一份零工。的确,相较于丙区学分任务现在动辄几十学分的奖励,送一趟餐一学分的报酬,属实嫌少。在天山上领取送餐任务,担任送餐手的,大多是十大天干最末一区——癸区的学子,其余学区,甚至就癸区之前的壬区,区内学子都不太看得起送餐手。

    自从做了一份活计,杨七凌自然是饱受异样眼光,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趁着饭点,花上半个时辰跑上二十趟,既能收入二十学分,又能获得膳食殿两份餐食奖励,何乐而不为?

    不过……

    杨七凌想起妮莉艾露那句话——人族性情古怪变态,明明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却非要以鄙视更差的人,来获得一点虚荣与满足。

    “鸣雷帝国与武炼……还真是不一样……”杨七凌情不自禁的感慨了一声。

    还别说,由于每天坚持外送餐食,为了早点送完二十单,好去找董慧一起吃饭,杨七凌的瞬转身法进步神速,兔起鹃落间,巧妙的避让开学子人群,很快就来到了庚区。

    找到相应的门牌号,杨七凌伸手按上灵禁,出声道:“您好!膳食殿外送!”

    白玉石门打开,开门女子与杨七凌看到彼此同时一愣。

    董慧的售丹盟引路人师姐步娟今天与往常一样,依旧画了不浅的妆容,身上只穿了一件贴身睡衣,多处春光半露。

    杨七凌连忙垂下头去,不敢多看,闻到步娟身上的好闻香熏,鼻尖不由耸了耸。

    步娟见状娇笑道:“快先进来吧,今天我的室友都去赤炼峰售丹盟了,就我正好轮休。”说罢,一把拉起杨七凌的手,将杨七凌扯进房中。

    虽然跃龙峰集体宿舍都成制式,但是学子自从去年重阳日烈阳试炼至今,已经入住半年有余,男学子的寝室且不说,女学子大都已经将自己的寝室装点得温馨而漂亮。

    而且与脏衣臭袜子乱堆,内里空气极差的男学子寝室不同,女学子寝室里,总是弥漫着各种各样说不上味道,却确实好闻的香气。

    杨七凌有些局促,每次送餐食到女学子宿舍,都是在门外交给女学子的,甚至每次到董慧的宿舍去接董慧,都是在门外等候的,如果不算去年误伤董慧前来探视,这还是杨七凌第一次进入女学子宿舍。而且,孤男寡女,步娟还衣衫不整,杨七凌不由局促不安起来。

    “那个……步师姐……”杨七凌尴尬的挠了挠头道:“你身上那个味道……是叫蚊香吗……在哪里能弄到,我想给小慧也买一个……”

    “蚊……蚊香……噗……”步娟掩嘴轻笑,走向床边梳妆台,在抽屉里翻翻找找,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不时轻碰到一起,发出叮呤脆响。

    少倾,步娟手提一物,那是一只小巧瓷瓶,瓶外还以丝线编织成精致吊箩,朝杨七凌走来娇笑道:“还好还好,这个味道恰好还剩下最后一瓶,这叫香熏,不叫蚊香!噗……”想到杨七凌的趣语,步娟情不自禁再次轻笑出声,将香熏瓷瓶朝杨七凌一递续道:“难得你这个榆木疙瘩竟然能想到给小慧买一瓶,师姐这瓶就送给你去讨美人儿欢心啦!”

    “那多不好意思,步师姐这都是最后一瓶了。”杨七凌没有伸手去接。

    步娟看着杨七凌的扭捏样子,不耐烦的直接一把扯过杨七凌的手,将瓷瓶塞里杨七凌手心道:“你刚开始跟小慧在一起时,还不怎么待见我来着。如今大家慢慢成为朋友,你就不要那么客气了,也不值几个钱的。”

    杨七凌闻言,猛一下抬起头,像极了被踩到尾巴的流浪狗,语调认真,咬字极重:“步师姐,我有钱!”

    杨七凌动作与反应之大,甚至将步娟轻吓了一跳,见过许多人性美丑、世态炎凉,满身风尘味道的售丹盟师姐心底暗叹一句。

    如若能当枝上雪,谁人愿做脚下泥?

    “好好好……”步娟语调轻柔,伸出手抚向杨七凌的脸颊:“师姐知道你很努力,很用心,这样吧,如果下次你有机会去关圃城,再买一瓶来还给师姐,如何?”

    杨七凌反应迟顿的后撤一步,将脸与步娟的手分开,点了点头道:“那,步师姐,请慢用餐!我先走了!”

    “去吧去吧!赶紧去找小慧吃晚饭吧!”步娟挥手作别,走上前关好匆忙离去的杨七凌没关严实的白玉石门。

    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回(中)情深缘浅潦草散场 情长纸

    第五十九回(中)情深缘浅潦草散场 情长纸短悲喜自渡

    不论身份,不论年纪,在大多数情况下,女人总是比男人更喜欢八卦,听清晨一阵风,舌根一嚼,就能说成连夜一场雨。

    步娟的宿舍在山崖三层,杨七凌在走下楼时,迎面三个女学子手牵手肩并肩,几乎占去所有楼道,杨七凌只好朝旁尽量避让。

    那三个女学子像是根本不知道仙道修士六识敏锐一般,最左那名看了一眼杨七凌手臂上的代表膳食殿的橙色袖标,以手作遮,歪头小声向同伴说道:“送餐手……真烦这些人,明明是男的,却总往女生宿舍跑……”

    中间同伴小声娇笑应道:“小骚蹄子,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你们这群懒鬼养活了这帮子人。真丢人……我再缺学分也不去干那事……”

    右边那名女学子凑过头来附和道:“你不是废话吗?也不看看,除了癸区那群三年学期满后注定会分到青岚峰的弱智,还有谁愿意做那丢人活计?”

    杨七凌近来听到的这类论调多了去了,多少也练出了左耳进右耳出的本事。

    “你还别说,据说有一个丙区的师兄,每天都当送餐手接任务跑外送,噗……真少脸!”中间那名女学子悄声道。

    “我知道,我知道!这事儿我上次可是听说了,就是那个售丹盟新进红人董慧的道侣,叫杨什么的,也不知道那董慧怎么会看上他,就算他是丙区学子,可也是个送餐手啊……太掉价了!”左边那名学子连忙附和道。

    “呸……那个什么售丹盟董慧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你们是不知道——你以为一个本届学子,凭什么能在售丹盟一下崛起,超过那些经验丰富的师兄师姐?还不是……”说到这里,右边那名女学子上下望了望,见除了那个送餐手外再没外人,再次压低声音续道:“攀上了田大少爷,要不是田大少爷总是在她那里购买丹药,她算什么东西?”

    “嘁……天知道到底是买卖丹药还是其它什么东西。”左边那名女学子杯弓蛇影道。

    “上次我去售丹盟买丹,还真见过那个董慧,要身材没身材,要脸蛋没脸蛋,矮不溜球的,也不知道田大少爷到底看中她什么!”右边那名女学子的语调酸溜溜的。

    “你懂什么?像田大少爷那样的贵族公子,什么**没见过,比你这小骚蹄子更骚的多了去了,人家兴许就好那口纯情的滋味呢?”中间那名女学子歪头朝左边那名女学子揶揄道。

    左边那名女学子先是娇嗔了中间那名女学子一眼,而后怪腔怪调的说道:“耶?是不是啊,再纯情的女人,在床上要是不会迎合,还不是死鱼一条,能有什么意思?要我说啊,指不定那个外表清纯的董慧,背地里是个骚得滴水的贱货呢!”

    三个女学子同时娇笑不止。

    听到谈论自己,听到贬低自己,杨七凌如今都已经能够忍下。可是,当那三个女学子谈论到董慧以后,话说得是越来越过分,杨七凌心头火起,额头青筋颤动,眯成缝的眼睛里闪过一道危险光芒,当场就要发作,不料,听到了那三个女学子接下来的对话,强压下心头冲动。

    “那可不是?刚才路过甲峰时,可不就看到那小贱货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从甲峰栈道上仓皇逃窜下来。做婊子还想立牌坊,呸!”中间那名女学子用力啐了一口。

    一道残影闪过,杨七凌运起瞬转身法,徒然加速,拦在那三个女学子身前,身上尘微境合品大圆满灵压汹涌溢散,更不时触碰到凝元境门槛。

    “你们……在说什么?”杨七凌语调森然,丝毫不掩激奋煞气。

    那三个女学子先是一愣,定睛看见就是那个送餐手,立时摆上一副嫌弃至极的神情,左边那名女学子不屑出声道:“哟?你一个送餐手狂什么?还想在跃龙峰上动武不成?”

    中间那个女学子拉了拉左边那个女学子的手臂,附耳低声道:“尘微境灵压……难不成,他就是那个丙区的……绿毛龟?”

    “绿毛龟?”右边那个女学子先是不解的重复了一句,立马反应过来之后,毫不遮掩的咯咯怪笑,故意提高音调斜视杨七凌出声道:“没错没错!可不就是绿头大王八!”

    左边那个女学子昴高头颅,由于身在下级楼梯,所站位置本就比杨七凌要低,为了摆出高傲神色,愣是将那一对大鼻孔翘上了天去:

    “让开!穷鬼!不去找你那婊子道侣,拦在这里干什么?”

    “我不准你们这样说小慧!”杨七凌一字一顿,咬得极重,双目通红,怒火中烧,说话间,已然拔出腰悬长刀。

    “哟?要我说,你这男人也是个忒窝囊,自己的女人三天两头的偷跑到甲寅洞府去千里送洞,你还帮她说话呢?”中间那个女学子鄙夷道。

    “怎么?你还想动手?烈阳山麓铁律不知道吗?天山之上,除去拭剑峰挑战,学子禁止私斗,你敢在这里动手?”右边那个女学子同仇敌忾的不屑道。

    “真是对奇怪的道侣,女的骚贱,男的窝囊!”左边那个女学子毫不遮掩的朝杨七凌竖起中指。

    是可忍,熟不可忍?

    一抹刀光银亮如初冬明雪,一蓬金丝缠绕如老树盘根,狂猛刀招与南荒八绝技御兽术同时运转,袭向那三个女学子。

    ……

    膳食殿。

    由于每到饭点都需要等待杨七凌送完二十份餐食,故而,董慧总是迟一些前往膳食殿,故而,每次董慧到来时,膳食殿中都已经没有多少用餐的学子了。

    来到经常与杨七凌一起吃饭的窗边座位落坐,董慧手心里捧了一枚刚从中央大殿兑换来的价值一百学分的合品灵石。

    七凌哥哥快要突破到凝元境了,送他一颗合品灵石,他一定会很高兴的!他最近为了多挣一些学分,做起了送餐手的活计,每天都很辛苦……

    董慧从来都不觉得杨七凌做送餐手有什么好丢人的,在出身渭绥偏僻沼泽的少女眼里,通过自己的劳动换取报酬,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且……

    七凌哥哥不放过每个饭点挣学分的机会,不就是为了能多挣一些学分,多兑换一些灵石,再换成钱财送给我,让我寄回家里给爷爷治病,给弟弟上学吗?

    董慧以手托腮,透过窗看向殿外,每天杨七凌都会从丙字与丁字传道殿中间的巷弄赶来。

    少女脸颊盈上幸福温暖的笑意,二人走到一起以后,一起修道,一起挣学分,一起规划拥有彼此的美好未来,少女觉得,再没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事情了,不是吗?

    虽然也经常会有争执、有吵闹,但是,就像爹娘那样,两口子、一辈子,哪有不吵不闹的?要是两个人之间,真有一天连吵闹都没有了,那一定是不再相爱了。

    董慧觉得,只要是两个人的事情,只要两个人手牵手彼此依赖,就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只要不是一个人——因为,一个人的努力改变不了两个人的关系;更不能是三个人——因为,大到可以容下无数委屈与折磨的爱情世界,却小到容不下第三只脚插足,一踏,就会崩碎。

    “唉……”想到杨一凌不允许自己卖丹药给田浩天,董慧就不由头大如斗,长声叹了一口气。

    田公子真的不是七凌哥哥想象的那种人,他帮了我很多……奶奶说,世人都贪心得紧,每当遇到为难事,就总想要找到两全的法子,但是这世间难有什么两全法子,人生百年,不过是教会人如何去取舍……真希望七凌哥哥有一天能够理解,自己与田公子之间就只是单纯的丹药推销与客户的关系……如果田公子跟七凌哥哥能够消融误会,重归于好,甚至成为要好朋友,那真是再好不过啦!听木子哥哥说,那次七凌哥哥在百草谷被田公子的两个好友发生误会,还是田公子给解的围呢!虽然木子哥哥也说,田公子是个笑里藏刀的危险人物,可是,那也是木子哥哥听来的,真要他说上具体理由,他也说不上一二三来不是?

    “大嫂,在等七凌呀!”

    听到声音,董慧扭过头,见是一名与杨七凌一样,在膳食殿担任送餐手的癸区学子。

    由于杨七凌与董慧经常在膳食殿即将停止供应餐食时才会前来领取奖励餐饭,并且经常与其他送餐手一起吃饭,故而,与膳食殿其他十来名送餐手都打过照面。由于杨七凌身在丙区,却没有看不起膳食殿癸区同僚,故而攒下了不错口碑,更被送餐手奉为大哥。自然而然的,董慧就成了这一群送餐手学子的大嫂。

    一开始时,董慧还颇为不好意思的一一娇嗔,不过,久而久之,董慧倒也习惯甚至喜欢上这个称呼。

    “对呀,你今天送了几单?这么晚才来吃饭。”董慧笑问道。

    “今天运气不好,接到的派送东一单西一单的

    ,好不容易才跑够十单。”那名学子举了举手中饭盒,微笑续道:“对我来说,这碗饭可不容易吃!不像老大,仙道境界高,瞬转身法好,跑得飞快,我们跑十单的功夫,他早就跑完了二十单,能来陪大嫂吃饭了。”说到这里,那名学子左右张望,没见到杨七凌的身影,不解续道:“老大呢?今天怎么那么晚还没来?”

    “估计跟你一样,东一单,西一单的,路上耽搁了吧。”董慧嘟起嘴猜测应道。

    那名学子在董慧身旁一桌坐下后,一边打开餐盒一边说道:“大嫂,我还有些事,就不等你和大哥了,先吃咯!”

    “嗯!好!”董慧笑应道。嘴上虽然不说,脸上虽然不表,可是董慧的心底自然是比那名学子还要担心杨七凌的,平日里,杨七凌跑完二十单,然后能在膳食殿领到两份餐食二人一起吃,可不会花上那么多时间。

    仙道修士对食物的需求没有凡夫俗子那么大,董慧习惯每日都来吃饭,其一当然是为了与杨七凌相约,其二则是膳食殿的餐食都是辅修灵力烹调的烈阳观为字辈弟子所做,除去最基本的解决饥饿功能,更有辅助调节体内灵力回路流转的效用,至于那效用是大是小,以董慧的灵识,自视己身也看不出来什么……

    总之,董慧如今饿倒是不饿的,就是随着等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就越是担心起杨七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特别是在方才那名学子都已经吃好,走过来跟自己告别时,偌大膳食殿除了二人外都不再有人,董慧就越发坐立难安了。

    “放心吧,大嫂,在天山上能出什么事?再说了,老大自身仙道修为本就不低,而且,甲子月舞道友、甲辰幽蓝凤凰更都是老大你们的好友,估计就是路上耽搁了。”那名学子看董慧如坐针毡,善意的出声安慰道。

    董慧感受得到那名学子的心意,真诚道:“谢谢。”

    “嗨!你可是我们的大嫂,说这些!”那名学子摆了摆手,告辞续道:“大嫂,那我就先走啦!”

    董慧望眼欲穿的看着窗外的巷弄,再等过盏茶,却依然不见杨七凌到来,深吸一口气,董慧决定不再继续干等,这就出去寻找杨七凌。

    就在董慧从座位上站起,转身离桌准备朝膳食店大门走去时,就看到一高一矮,一男一女两道熟悉的身影走进膳食殿。

    走在前方那名女子容貌绝美,高高的双马尾靓丽俏皮,晚霞透过窗扉,照在那双拥有双眼皮的好看柳叶眼上,眼睛眨动时,弯长睫毛纤毫毕现,那是一张连女孩都会情不自禁喜爱的容颜。

    来者不是烈阳院花逢山灵语还是谁?

    “果然在这里!”跟在逢山灵语身后的逢山祭看到董慧,抢身上前,将姐姐挤到一旁,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到董慧身前来。

    少年右臂上佩戴有鲜红色执律使袖标,看向董慧,话到喉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搞得本就惴惴不安的董慧愈是心烦意乱。

    逢山灵语款步走近,没有卖什么关子,直切主题开口道:“杨七凌违反烈阳山麓律令,已经被静阳先生押至思过崖禁闭室。”

    听到姐姐已经开口,少年执律使摇头接茬续道:“不知道杨大哥发什么疯,在庚区宿舍袭击了三名女学子,三者皆身受重伤,其中一名更是至今昏迷未醒,尚在医疗殿抢救。自烈阳试炼以来,被抓到思过崖的学子已经不少,不过被押进禁闭室的,杨大哥还是头一个……目前定下的惩罚是扣减一千学分,并承担三名受害学子的所有医疗费用……还会被流放至癸区,这一恶劣事件,执律使还在进一步调查,如果那个昏迷未醒的学子救不回来,或者救回来后落下残疾,最坏的可能……杨大哥会被直接逐出烈阳山麓。”

    董慧在听到逢山灵语开口后就怔愣原地,在听到逢山祭补充说明后,更是目瞪口呆,脑袋里一片混沌,直到逢山祭说完良久,董慧才终于回过神来,呆滞呢喃道:“怎……怎么会这样……”而后,董慧踢翻了凳椅,夺门而出。

    逢山灵语拉住想要追出去的逢山祭,躬身扶起被董慧踢翻的凳椅。

    “姐姐,我们不去帮她,不去帮杨大哥吗?”逢山祭指向膳食殿外董慧已远的背影,不解问道。

    扶好凳椅的逢山灵语摇了摇头,轻声答道:“我们该做的,已经做了。”

    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回(下)情深缘浅潦草散场 情长纸

    第五十九回(下)情深缘浅潦草散场 情长纸短悲喜自渡

    “流放至癸区……”

    “逐出烈阳山麓……”

    逢山祭的话语反复在董慧脑海里萦绕,心烦意乱之下,董慧的瞬转身法屡次出现失误,误撞到许多过路学子,招惹来不少破口咒骂。

    不过,董慧根本没空去管,更遑论停下来道歉。

    董慧丝毫没有吝啬灵力,瞬转身法施展到极致,一路朝跃龙甲峰飞奔。在汉白玉石栈道拐角处,由于转向不足,狠撞了一下内侧山壁,受伤右臂一阵火辣生疼;不小心拌到阶梯,朝前猛摔了个狗啃泥,磕到膝盖与下巴,同时还咬到舌头;吐了一口夹带血丝的唾沫,继续强运瞬转身法,却由于膝盖受伤,一时身形不稳,再次狠迭一跤……

    在生理上的疼痛与心灵上的委屈双重作用下,令董慧的眼泪一下飙了出来。

    可是,董慧连擦拭眼泪的余裕都没有,一路磕磕绊绊,终于来到甲辰洞府前,伸手拍上洞门灵禁,焦急万分的等待回应,可是,洞府灵禁半天都没有开启,向来知礼的董慧顾不得太多,几步冲到洞府朱门前用力扣响门环,同样没有收到回应后,一边握拳猛敲朱门一边嘶声大喊道:“二小姐!二小姐!快开门!我是董慧!七凌哥哥出事了!”

    依然没有任何回应,万分焦急的董慧情不自禁发出一声呻吟闷哼,返身冲向甲子洞府。

    呯呯呯——呯呯呯——

    董慧握拳用力砸门,用力到不过三下两下,就将手上的皮肤擦破。

    “月舞姐姐!月舞姐姐开门啊!我是董慧!七凌哥哥闯大祸了!快开门——帮帮七凌哥哥!”

    不知为何,平日里基本一敲即开的两道朱门,今日都紧闭深锁。

    先前积攒强压下去的疲惫一涌而上,董慧无力的翻转过身,瘫坐到甲子洞府朱门的门槛上,眼泪断线珍珠一般簌簌坠落,嘴里哽咽断续的呢喃道:“求求你们……开开门……帮帮我……帮帮七凌哥哥……”

    立夏已过,天气阴晴不定。

    跃龙峰不似百花峰,覆盖有调控温度与湿度的灵禁法阵。

    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十分阴暗,而今,一道闪电从天际蜿蜒劈落,紧接一阵轰雷闷响,继而,哗啦声起,骤雨瓢泼而至。

    洞府朱门上方的窄细檐牙根本没有什么遮风挡雨的功效,不过几息功夫,暴雨就将董慧浑身浸湿。

    脸颊上,雨水与泪水混杂在一起,令本就孤立无援的董慧感觉自己在这一刻仿佛被世间所遗弃,那些平日里自以为坚固的友谊,在自己最需要的此时此刻,竟然连一丝温度都不能渡来。

    董慧的气海丹田里本来就没有多少灵力储蓄,一路不顾后果的瞬转狂奔,体内灵力回路已然干涸,没有灵力护体,除非是像北漠熠煌寺那样专精炼体的仙道修士,不然,纯论身体素质,超凡境以下的仙道修士与普通凡夫俗子的差异其实不大。

    雨水不断从凌乱不堪的发间坠落,寒风灌衣,寒冷穿透身体再直抵灵魂,董慧开始发青的嘴唇不由自主的颤动不休,董慧抿起唇,双手前伸抱膝,无奈这个动作并没有给董慧带来什么温度。

    董慧缓慢抬起头,茫然的看向无尽雨幕,放肆摇曳的树影仿佛是在嘲笑自己的天真——这些所谓的朋友……自己与七凌哥哥还真是高攀了……是啊……这些人中的绝大多数,即使抛去烈阳院翘楚的身份,放到凡俗中去,同样是权倾一方、锦衣玉食、腰缠万贯的高门大户,自己与七凌哥哥算什么?一个是来自南荒十万大山的土著,一个是来自苍云郡穷乡僻壤的贱民……

    绝望细想至此,忽然有一道火光在黑暗中亮起,视线远处,透过婆娑树影,所见正是甲寅洞府。

    像是即将溺水的人忽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董慧跌跌撞撞,甚至可以说是手足并用的冲向甲寅洞府。

    尚未行至半途,甲寅洞府的朱门就已经被人从内推开。

    一把纸伞如云,一袭青衫如雾,一件鹤氅如霞。

    剑眉星目的少年看到在雨里歇斯底里的少女,满脸疑惑的运起瞬转身法迎上前去,站到伏倒在地的少女身前,手中纸伞朝前半倾,为内心几乎寒尽的少女挡住了**蚀骨的冷雨。

    “救……救……”董慧本就力竭,如今再被冷雨浸透,声音哽咽沙哑,鼻塞嗡声,语不成句。

    田浩天半蹲下身,一手撑伞,一手挽上董慧的胳膊将其扶起:“别着急,有什么事情,慢慢说。”田浩天一边安抚董慧,一边将凝元境合品大圆满的灵力毫无保留的渡出,为董慧蒸干身上雨水,随着身体逐渐温暖,在田浩天看不到的斜月三星处,一颗快要凉透的心被灼灼捂热。

    “呜呜呜……”身体温暖起来后,董慧连哭声都有力了些,一头扎进田浩天的怀里,下意识紧紧抱住田浩天,抽泣道:“田公子,求求你……呜呜……求求你救救七凌哥哥吧……”

    田浩天闻言皱起剑眉。

    自己与杨七凌并不对路,然而,看在董慧的面子上,田浩天曾郑重要求桂北与方安不要再去找武炼少年的麻烦。

    在蜀岭郡伯府大少爷眼里,这已经是自己人生中少有的让步了。

    “田公子,七凌哥哥他……他在庚峰袭击同门,已经被押送到思过崖,更是被关进了禁闭室……呜呜……听执律使说,他现在已经被流放至癸区,要是那个现在还在医疗殿抢救

    的学子有恙,他就会被直接逐出烈阳山麓……”

    淋雨外加啼哭,鼻涕不由自主的淌下,心地善良的少女这才惊觉自己竟然不知何时抱上了田浩天,脸上混杂到一起的雨水泪水已经尽数抹到田浩天干净青衫的前胸,可不能再让鼻涕沾上去。

    从田浩天怀里退离,董慧正不知所措,田浩天已经伸手递过一张手绢。

    感激的看了田浩天一眼,董慧歪过头去,尽量小声的擤掉鼻涕。

    虽然实在不想与那个武炼少年再有纠缠,可是看着眼前梨花带雨,在无尽雨幕中脆弱而善良的少女,少年心动恻隐,暗叹了一口气,温言出声问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心头重燃熊熊希望的董慧没有领会到田浩天有意择言的措辞深意,下意识拽起田浩天的手臂激动道:“我们……”

    仅说两字,董慧就顿住了,由于焦虑心急,脑袋里一团浆糊,哪里有什么对策计划?

    田浩天心念电转,长叹了一口气后,平静出声道:“听你刚才所说,杨七凌会不会被逐出烈阳山麓,重点在于那个正在医疗殿抢救的学子。医疗殿由华元子二长老分管,平日常驻殿中的,只是烈出观无字辈弟子。毕竟,天山上禁止私斗,而且自从去年石念远从百草谷带回灵药伴生兽境界异常的情报以后,干支榜就再也没有公示出抓捕野生灵药的学分任务,学子一般不会受太重的伤。”

    田浩天反握住董慧的手,施展开瞬转身法,带起董慧沿栈道疾掠下山:“看你这副焦急匆忙的模样,事情应该才刚发生不久,以杨七凌的尘微境修为,所能造成的伤再重,只要能有烈阳观静字辈弟子出手,想必都会化险为夷。”顿了顿,田浩天沉吟续道:“我知道你现在非常想要先见杨七凌一面才能安心——我们先去思过崖,据我所知,窥视被关押进崖壁禁闭室的人,可以借助灵禁,施展水镜术法彼此交流;然后,我们到凌霞峰找静阳先生,我请他出手救治那名重伤弟子。你现在可以好好跟我说一下你知道的具体细节。”

    看着田浩天那副沉稳泰然的俊逸侧颜,听着其井井有条的分析,心乱如麻的董慧心里生出名为依赖的情愫,一颗高悬到嗓子眼的心逐渐落回,感觉只要这个人将这件事情接过手,就一定能妥善处理好,七凌哥哥就一定会平安无事。

    眼泪再次不听话的汩汩流出,只是,方才尚如冰水,而今已似温酒。

    “谢谢……田公子……谢谢你……”

    ……

    思过崖。

    思过崖同为天山七十二悬峰之一,不过形态相对怪异,不像大多数悬峰那样,是下尖上圆的锥形陀螺状。

    像是一座山峰被人以利剑直接切开,形成一座断面光滑的山崖,再放到一块如同玉盘的巨大石板上。

    思过崖与烈阳观静字辈弟子居住的凌霞峰毗邻,通常用以软禁或关押在天山上违反烈阳山麓律令的门人弟子,不单独针对烈阳院学子,而是面向天山所有修士。

    自从本届烈阳院学子入学以来,因为违律而被抓到玉盘底座上面崖思过的学子已然不少,不过,光滑山崖上一座座禁闭牢室,关押进来的要么是青岚峰外事弟子,要么是烈阳观四辈弟子,本届烈阳院学子还从来没有“享用”过这等待遇。

    思过崖中部偏下的一座牢室里,杨七凌面露不甘,席地而坐。

    牢室里的天地游离灵力几乎被灵禁抽干,内中几近灵寂环境。这也是烈阳观大长老宁真子的刻意安排,除去违律的门人弟子,思过崖禁闭室也常有因为境界提升与道心成长不同步的门人弟子光临,在这样几近灵寂的环境当中,强制打断门人弟子的修炼进度,鼓励门人弟子参悟道门古书,磨砺道心,从而避免有可能出现的走火入魔——由于道心不够坚定,从而无法完美掌控体内灵力的那一类。

    每座禁闭牢室的内壁都悬挂有诸多道门典籍,个中内容都是天山七老整理归纳出来用以修身养性的书卷,没有什么功法秘籍,更没有什么武技传承。

    心头无比烦闷的杨七凌随手摘下一枚玉简,在灵识探入,看到“道可道,非常道。”六字的瞬间就乍觉无趣的将玉简随意往地上一丢。

    “思过?我有什么过错?”杨七凌闷声自语。

    听到牢室外传来鹤唳,杨七凌走到牢室外侧,抬手搭上栅栏牢门,自己的灵宠仙鹤正在外边来回翱翔。

    杨七凌运转起血契魂印神通,让灵宠回洗鹤等自己出去。向来乖巧的仙鹤这一次并没有听从杨七凌的吩咐。

    杨七凌冷笑一声,摇头叹道:“当真人不如兽。”

    牢室侧面的墙壁上忽然亮起灵光,灵光平铺成幕,平滑如镜的光幕上,逐渐显化出两道身影。

    光幕中的木子涛看向杨七凌,关心问道:“杨公子,你还好吧?”

    这是……

    杨七凌一愣,尝试出声道:“木子涛?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可以的,杨公子。”木子涛点了点头,虽然看到杨七凌想要说话,但是木子涛没有等杨七凌出声,就继续开口说道:“这是月舞姑娘用很多学分兑换的探视水镜,杨公子,你先听我说——”

    光幕中,木子涛与妮莉艾露对视了一眼,而后,木子涛回转过头来说道:“华元子二长老先前不是看中二小姐,传授二小姐炼丹功夫么?两人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我们在得知你因违律而被关押的第一时间,就到执

    律司询问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而后,二小姐已经独自去往凌霞峰,准备通过静阳先生联系上在天山绝巅的二长老,为你求一枚凝血丹,就是上次我在望北崖重伤时所服食的那种疗伤丹药,只要有凝血丹,那名受伤最重的女学子就一定能平安醒来,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后就能痊愈复原。这样一来,你应该就不会被直接逐出烈阳山麓了。”

    “这是我自己闯下的祸事,你们没必要为我做这些……”杨七凌皱起眉头,内心无比复杂的开口道。

    “少在那里耍什么英雄气概。”妮莉艾露强硬的打断了杨七凌的话语:“我们在知道这件事情以后,马上讨论对策并且付诸行动,你这样直接来一句我们没必要为你做这些,算是什么?怎么?一句话将自己摆到道德的至高点上,然后,我们的付出都是我们自愿,反正不是你求我们做的,而是我们该你的?”

    杨七凌先是眉头一皱,继而立时心头一颤,暗夜精灵少女心直口快,说话向来话糙理不糙。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不是就好。”妮莉艾露再次打断了杨七凌的话语:“你跟我们说什么都没有多大用处,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你现在该做的就是遵循烈阳山麓律令,在思过崖好好反醒,别在接受审问时摆出你那副蠢到不行的强硬模样,主动承认错误,争取从轻发落。”

    “我没错!”闻听此言,杨七凌忽然朝水幕大声吼叫,悲愤续道:“你们知道她们是怎么说小慧的吗?她们说的那些话——”杨七凌想起那三个女学子的言论,呼吸粗重,面红而赤,双目充血,喝骂续道:“那他妈的是人话吗!”

    轰——

    水幕中传来一声轰响,怒由心起的暗夜精灵少女直接展露出暗夜精灵族本貌,一下踏碎了脚下的白玉石板:“你跟我凶什么?”

    灵力光幕开始模糊,在水镜术法将散时分,杨七凌依稀听到木子涛极力安抚妮莉艾露的话语,以及夹杂其中的一道陌生声音:“毁坏思过崖公物,扣罚两百学分。”

    “月舞姑娘,你别生气了——杨公子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木子涛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在执律司,我们不是已经知道,那两个受伤稍轻的女学子的确说了许多难以入耳的话……”

    “刚则易折——这是你们人族先贤说出的道理,是那些后区学子都知道的浅显道理。”妮莉艾露语调淡漠续道:“要不是你极力求我,我会答应帮他交那高额的学分扣罚?我们努力为他争取宽大处理,而他呢?”

    “月舞姑娘,杨公子并不是不明事理之人,现在他还在气头上,等在思过崖静坐得久一些,应该也就想通了。”木子涛还在努力劝解妮莉艾露,旁边的执律使就已经不耐的再次出声提醒道:“两百学分。”

    “看我做甚?”看到木子涛投来的求助目光,妮莉艾露满心不爽,背后漆黑羽翼展开,朝一道链桥径自飞离。

    木子涛满脸肉疼的掏出自己的烈阳令,妮莉艾露毁坏公物的学分罚扣,可以一下子掏空可怜潼河少年的所有家底。

    木子涛挠头尴尬道:“执律使师兄……那个,在下烈阳令里的学分并不足两百……”

    “放心,扣罚学分可以透支,以后你积攒到学分,自然会从中抵扣。当然,你要尽快补上透支缺口,不然可是会有利息的。”执律使伸手握住木子涛的烈阳令一抽,结果木子涛捏得极紧,一抽之下竟然没有抽动,执律使眯起眼的看向木子涛:“师弟?”

    “扣我的吧。”一道温润声音响起。

    木子涛听到这似曾相识的声音,回身扭头看去。

    不远处的另一道链桥上,田浩天与董慧正在一前一后快步走近。

    木子涛扭头远望一眼沿另一方向越飞越远的暗夜精灵少女背影,见其并没有返转的意思,回过身来看向田浩天的眼神里满是忌惮与戒备。

    田浩天没有管木子涛,径直从木子涛身前走过,并翻手取出烈阳令递向执律使,缴纳上两百罚扣学分。

    木子涛伸手拦下跟在田浩天身后的董慧,压低声音道:“董姑娘,你怎么……怎么跟田浩天在一起?他可是曾经要杀杨公子与在下的人!”

    董慧眉头一蹙,拍开木子涛的手,先前在跃龙峰上淋过的冷雨浇凉的心里再没有杨七凌那一群所谓的朋友:“我只知道,田公子现在是要救七凌哥哥的那个人。”

    “哎?董姑娘——”木子涛的呼唤没能令坚定跟上田浩天的董慧转身。

    在田浩天提出探视需求,以烈阳令支付了学分。

    执律使翻看到田浩天的烈阳令背面“甲寅”二字刻印,啧啧称奇道:“头一个被关押进思过崖禁闭室的本届烈阳院学子,果然不同凡响,来近视的先是甲子榜首,再是甲寅榜眼,都是本届烈阳院天骄呀。”执律使一边说,一边操控灵禁施展起水镜术法。

    田浩天看向身前亮起的法阵,法阵上正在铺展开来的光幕,剑眉皱起说了一句:“他不是我的朋友。”

    毕竟身在六大仙道圣地中以灵禁称最的中原烈阳山麓,田浩天对灵禁的研究已经渐深,灵识感知到那道水镜术法的运转模式,扭头看了一眼董慧,心底暗叹一声,迈步侧移,想要离开水镜术法的映照范围。

    不料,董慧一把拉住了田浩天,柔声道:“田公子,我心里有许多话,想要在七凌哥哥我们三人之间说清楚。”

    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回(续)情深缘浅潦草散场 情长纸

    第五十九回(续)情深缘浅潦草散场 情长纸短悲喜自渡

    禁闭牢室内部,由于开启灵禁施展水镜法术而溢散出来的灵力重新被牢室灵禁所吸纳,再次营造出局部低灵环境。

    杨七凌郁闷至极的走到禁闭牢室外侧,“咚”一声将脑袋靠到牢门栅栏上,看似在远望天山七十二悬峰,实则目光毫无焦距。

    熟料,身后再次荡漾开灵禁灵压,构造生成法术气意,灵光涤荡间,水镜法术再次铺展开一道光幕。

    杨七凌以为仍然是木子涛与妮莉艾露,心头猜测方才水镜法术忽然中断,想必是因为每次开启灵禁,施展水镜法术都有时间限制,时间长短与支付学分挂勾。

    “学分,钱,学分,钱……仙道与凡俗,有什么狗屁区别?”杨七凌怔声呢喃,而后抬起手用力薅动头发,一边站起回身,一边恨声喝骂道:“都他妈说了老子不要谁管——”

    听到杨七凌仿佛受伤凶兽一般的怒吼,董慧下意识害怕的退后半步,恍惚间觉得光幕里边那个最熟悉的人儿变得有些陌生。

    “七……七凌哥哥……”董慧满心担忧的呼唤出声。

    在灵力光幕上看到董慧,杨七凌一愣的同时,混乱思绪稍有平复,眼见董慧被自己的凶狠模样吓到后退半步,自责的同时,更有一番别样思绪涌上心头。

    “小慧,对不起……”杨七凌尽量压低语调,柔和出声,未曾想,随着光幕由中央而两侧,如同卷轴一般铺展开来,另外一道身影出现在董慧身边。

    杨七凌瞳孔骤缩,死死紧盯住董慧右手拉住的田浩天左臂。

    “呃……咯……呵……呵呵……”

    “嘿嘿嘿……哈哈哈哈——”

    杨七凌先是怔然几声毫无意义的音节呢喃,继而情不自禁失笑出声,脸上表情夸张转换,再然后,抬手自指,凄然惨笑,到最后,笑声转向高亢,更不时破音。

    狂笑声戛然而止,杨七凌定睛看向董慧满面惊惧的容颜,同时还看到董慧朝田浩天挪近一步,视线游移,见到田浩天风淡风轻的神情,只觉得那就是世间最为高明的讥讽。

    像是听到了世间最有趣的笑话,看到了世间最好笑的事情,禁闭牢室里,杨七凌滚倒在地,时而猛抓头发仿佛正在哭泣,时而捶地捧腹狂笑不止,疯魔了一般。

    木子涛从旁挪步,走进水镜光幕的映照范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终究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杨七凌猛一下鲤鱼打挺蹦起,直勾勾的盯向董慧,如同老旧风箱一般喘着粗气,自指鼻尖,惨然出声道:“我,杨七凌,为了你,董慧,一怒拔刀,几乎斩杀同门,就是因为那三个贱人说你的坏话——说你跟田浩天有着不为人知的羞耻关系。”顿了顿,杨七凌牙齿咬破了嘴唇,凌乱刘海下方的双眸由作充血而变作通红:“如今看来,反而是我错怪了好人?”

    “七凌哥哥,不是这样的!”董慧皱紧眉头,忽然意识到手还抓在田浩天的衣袖上,赶紧一下放开,并朝水镜光幕跑近几步焦急道:“七凌哥哥,你听我说——田公子他不是那样的人,他……”

    “够了!”杨七凌厉声怒喝,打断了董慧的话语,沉声道:“你给我滚——”

    “七凌哥哥!田公子是我请来帮忙救你的!在听说你违反烈阳山麓律令,被执律司抓来关押进思过崖禁闭室后,我就跑到甲峰……”董慧满心焦急的出声解释,连珠炮一般。

    杨七凌却根本连半个字都不想听,禁闭牢室内,灵力汹涌翻腾,尘微境合品大圆满的灵压混乱汹涌,直搅得水镜光幕不断晃动,光幕上的影像被扯得七零八落:“就在刚才,盏茶时间不到之前,我还因为你——为了帮你说话,为了你的清白声誉不被污言秽语玷污,我竟然还在对我的挚友,对知道我出事后立刻为我想办法,为了让我不被逐出天山而牺牲良多的挚友发火——可笑,实在可笑……哈哈哈哈……”

    由于水镜法术被单方面扰乱,传达至董慧这边的影像与声音都变得零碎断续,模糊不清,杨七凌抬手直指水镜光幕里的董慧,冷声道:“董慧,你这个贱人!你可真是好心机!”杨七凌忽然一副灵光闪过的模样,狞笑续道:“原来如此……不想跟我在一起你就直说,我又不会死缠烂打不愿离开!至少设那么大一个局,将我逐出烈阳山麓吗?”

    两行清泪从杨七凌眼角滑落,视线变得模糊,杨七凌惨笑道:“用一个人的痛苦,换两个人的幸福,倒他妈的也值!”

    木子涛看着水镜光幕里披头散发、似哭还笑的杨七凌,不忍直视的撇过头去。

    杨七凌的话语如刀,一下一下狠插在董慧的心头,两道水镜光幕前方,少女与少年哭得同样撕心裂肺:“七凌哥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你

    宁愿听信谣言……都不愿意好好听我跟你好好解释?”

    “谣言?解释?”杨七凌嗤笑道:“我只知道,一个爱你的人,不会一直刻意去让你难过!明知道那样做会让你不好受,但她还是一次一次又一次的那样做了,还是背着你瞒着你去那样做了——董慧,你觉得,这样的恶意和愚蠢,值得被原谅吗?”

    “七凌哥哥,我们……我们需要学分,需要钱!”董慧慌乱的从荷包里掏出那枚为杨七凌兑换的合品灵石,努力控制声音不抖,尽量语调平和的续道:“你看……这是我为你换来的合品灵石,用来帮助你突破凝元境的……七凌哥哥……”

    杨七凌眯眼看向董慧手中那枚合品灵石,嘴角扯动,耻笑道:“别!我他妈的嫌脏!你总是学分、学分、学分,总是钱、钱、钱——我难道没有在努力去挣吗?你……你就非要用那些肮脏的交易去换?”杨七凌满脸嫌弃神色,故意瞥了一眼田浩天,再狠啐了一口,冷声续道:“一次不忠,终生不用!鬼知道你这个贱人跟他睡过多少次才换来这枚合品灵石。”

    “七凌哥哥,你……”董慧泪流满面,震惊的看着水镜法术灵力光幕里头的杨七凌,那副熟悉面孔,已然极尽陌生。

    “够了。”田浩天漠然出声:“杨七凌,不要得寸进尺,你知道因为你这次的愚蠢,她有多么着急,受了什么委屈吗?你知道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她都为你做了什么吗?”

    “嗬?”杨七凌面色一沉:“我是不知道,你们之间的那点事情,自然是你们自己最清楚。”杨七凌不想跟田浩天多说什么,扭头看向董慧,续声说道:“骗了我那么久,你一定很辛苦吧?”

    董慧用力摇道,坚定道:“我没有骗你!七凌哥哥,你相信我,我跟田公子,真的只是单纯的买卖关系!”

    “哈哈哈哈哈——”杨七凌狂笑不止:“我懂,我懂——单纯的买卖关系嘛!确实,堂堂田大少爷,鸣雷帝国蜀岭郡伯府嗣子,丰神俊逸、风流倜傥、潇洒多金,在天山烈阳院,更是甲寅榜眼,功参半步超凡。”顿了顿,杨七凌自嘲笑道:“而我呢?不过一个南荒野蛮人,武炼土著,在天山上废尽心力,也才从丁区好不容易提升到丙区,如今更是要被流放到癸区,更有可能会被直接逐出天山……哦,对了……我还是个丢人现眼的送餐手,长得丑就算了,灵魂也一点都不有趣,根本不懂什么浪漫,完全不会哄女孩子开心,一根直肠子,遇到懂我的人算我幸运,遇不到也是正常……”

    杨七凌语调转厉,嘶声质问道:“可是董慧——既然你看不起我,那你来招惹我恶心我干什么?”

    董慧心乱如麻,泣不成声,已经说不出什么有逻辑的话语,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摇头呢喃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不知好歹。”田浩天剑眉紧蹙,星眸泛动冷光,鼓荡开半步超凡的灵压,周身无数电蛇显化,将灵禁光幕蚕食消失。

    水镜法术中断。

    董慧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连站都站不稳了。

    田浩天伸手扶住了正在瘫软倒地的董慧,沉声道:“我们走。”

    木子涛见董慧浑浑噩噩的在田浩天的搀扶下踉跄迈步离开,犹豫再三后,忐忑出声唤道:“董姑娘……你不能跟他走!他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董慧充耳不闻,只是紧了紧那条坦然稳持,支撑住自己全部重量的手臂。

    反而是田浩天停下脚步,没有转身,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一句淡漠质问:“你们这样冤枉欺负一个好女孩,就是正人君子所为?”

    ……

    日升月落,杨七凌在思过崖禁闭牢室里一坐就是七天,期间,执律使送来过两次餐食,在第二次送餐时,见到前一日送来的餐食杨七凌根本没动,招呼几句也没有得到什么回应以后,就没再理泥塑木雕一般的违律学子,也没有再来送第三次。

    纵然禁闭牢室内部灵力稀薄,难以炼化天地游离灵力补充到气海丹田,不过,横竖仙道修士是挺能挨饿的,半步凝元的境界,饿上个十天半月也不会饿死。

    第七日,杨七凌禁闭期满。

    木子涛、流风霜与妮莉艾露相约前来思过崖领人。

    通过传送灵禁,来到杨七凌所在的禁闭牢室,看到枯坐在地、面黄饥瘦的杨七凌,三人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在木子涛的转述里,杨七凌就是一个被坏女孩欺骗了感情的可怜受害者,头冒绿光那一种。

    三人呼唤数声,杨七凌都没有答应,端来的美食灵果杨七凌也不吃,三人无奈对视一眼后,将美食灵果推到杨七凌跟前,就准备离去。

    “杨公子,没有什么的,我们的一生中,总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有些人,会在人生路途上有幸

    相遇,结伴一程,不过,也就是那一程了,走完那一程,缘份也就尽了。”

    木子涛眨了眨眼,慰声续道:“缘深缘浅,缘聚缘散,该放手时就放手,惜缘即可,不必攀缘,随缘即可,无须强求。毕竟,有的人出现在你的生命里,就只是为了教给你一些道理,再转身离开。你心里难过,我们都知道,不过,人都是要向前看,朝前走的,嗯……”

    沉吟几息,木子涛上前拍了拍杨七凌的肩膀:“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了,等你坐累了,想通了,就自己回来,我们永远都是你的朋友,永远都是你坚强的后盾。”

    回到天山以后就再次盘起幽蓝云鬓的流风霜接茬说道:“你需要扣罚的学分,妮莉艾露已经帮你垫付,医疗殿里那个身受重伤的女学子在服食过凝血丹后,在两天前已经痊愈出殿,放心,你是不会被逐出烈阳山麓的。”

    顿了顿,流风霜续道:“华元子长老答应了我的请求,带着静阳先生跟我们一起去向宁真子长老求了情,静阳先生帮你说了许多好话。虽然你被流放癸区已是定局,不过,最终宁真子长老念在你是初犯,也没有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答应只要你在接下来三个月里好好悔改,好好表现,月测成绩稳定进步,就同意在今年重阳日,下一次半年试时,根据你的半年试成绩为你重定干支,重分洞府,而不是像初定那样,流放惩戒持续一年。”

    相较于木子涛与流风霜,妮莉艾露的话并不多:“你是个男人,要拿得起,放得要。”

    杨七凌虽然一直没有什么反应,嘴上也什么都没说,但是心里十分感动于这些挚友能在自己落难时施以援手,出声慰藉。

    七天枯坐,杨七凌想了很多,想通的,想不通的都很多。

    三个挚友离开后不久,禁闭牢室中央的传送法阵竟然再次亮起灵光,杨七凌没有想到,来者竟然是董慧在售丹盟的领路师姐,步娟。

    杨七凌本以为步娟是董慧请来帮忙解释……或者说撒谎的?故而,面沉如水,起身就要撵客。

    熟料,步娟款步走近,未等杨七凌出声就先一步自顾出声道:“你知道吗?在我心里,住了好多光怪陆离的梦,只可惜,幻梦易醒,人生难料,感情这种事情,比灵力要难以控制得多……多得多。身边人总问我,为什么不选择一人,一同面对尘世万千,还能为什么呢?我呀,的确是太过害怕失望,才会在漫长岁月的洪荒中,变成了自己的英雄。”

    “步师姐……你……”七天没有开口说话,杨七凌嘴唇龟裂,声音沙哑。

    “嘘……”步娟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杨七凌的嘴唇上,看了一眼杨七凌跟前地上不知放了多久的餐食与灵果,一把拂到一旁,并将斜背在身侧的餐盒取下,打开取出餐食与热汤,柔声说道:“先吃点儿东西吧?”

    杨七凌看着那熟悉的制式餐盒,这才注意到步娟手臂上套有膳食殿送餐手的橙色袖标,呢喃道:“步师姐,你怎么……”

    步娟笑了笑,摇了摇头,端起碗,拿起勺,舀了一勺卤肉饭伸向杨七凌的嘴男客,眯眼笑道:“我们呀,其实是同一类人。来——啊……先吃饭。”

    杨七凌鼻尖一颤,曾经有多么期待董慧这样喂自己吃饭呢?男孩子嘛,初陷爱情时,谁不是每天都像个讨要糖吃的小屁孩,装嫩兮兮的,期待着如此这般的甜蜜小事。

    “哎呀……七凌哥哥……这样人家会害羞的啦……以后在我们自己家里,我每天都喂你吃,好不好?”

    回忆起曾经董慧的托词,杨七凌哑然失笑,张开嘴,将步娟手上的勺子里的卤肉饭一口吞下。

    卤肉饭毕竟有些干,步娟在喂过几口以后,放下手中碗,善解人意的端起热汤。自己先尝了一口,而后才递向杨七凌笑道:“似乎有些凉了。”

    杨七凌接过汤碗,咕噜下喉,冷暖自知。

    由于久不进食,卤肉饭又吃得有些噎,杨七凌喝急了汤,呛得不住咳嗽起来。

    步娟挪动身子,为杨七凌轻拍后背,“噗嗤”一声嗔怪道:“慢一点儿慢一点儿……我就喝那一口,又不会再跟你抢。”

    “谢谢你,步师姐。”缓过劲来的杨七凌歪过头真诚说道。

    步娟给予杨七凌的感受,与木子涛一众挚友不同的,与董慧那样的类似爱情,也不同——难解亦难说。

    “爱情这东西,死活是个死,生活这东西,死活是个活,一个让人痴癫,一个让人疯魔,到最后,人人都变得半死不活,人模鬼样的。”步娟被自己的话语逗笑,重新端起卤肉饭碗,继续一勺一勺的喂给杨七凌吃,柔声续道:“所以呀,人与人之间,都别妄图靠得太近,毕竟,每一张画皮下边,都是不人不鬼,离太近了,谁都没法看……你说是不?”

    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回(后)情深缘浅潦草散场 情长纸

    第五十九回(后)情深缘浅潦草散场 情长纸短悲喜自渡

    与步娟并肩踏上通往凌霞峰的链桥时,杨七凌回望了一眼刀削斧刻的思过崖,摇头叹道:“人心深处,也该立起这样一座思过崖。”挠了挠头,杨七凌失笑续道:“其实,我舍不得她走,只不过,我也不知道跟她能再说些什么。”

    步娟状若漫不经心的挽上杨七凌的手臂,接茬道:“感情破灭时,会一瞬间如释重负,再一转身心如刀绞。毕竟以往的偏爱与付出都是真的,要说不难过,谁都不会信的。”

    杨七凌下意识想要将手抽离,不过,在步娟将脑袋也贴靠过来时,忍住了。

    “难过……”杨七凌沉吟道:“在这些天的无比难挨的难过时光里,我思考了很多,我想,我感到难过,并不是因为她欺骗了我,而是……我再也不能相信她了。多可悲呀……明明是用尽全力去爱的人……怎么突然间就变成这样了……”

    “是爱过。”步娟扬起头咬文嚼字的纠正了杨七凌的措辞。

    杨七凌点了点头道:“对,是爱过……”杨七凌面露回忆神色,神情变换莫测,前一瞬方盈上笑意,一眨眼间,却又满是遗憾伤感:“男生在感情里,其实蛮笨拙的,会在意许多事情,无伤大雅的事情,很小很小的事情,至少是一次牵不牵手的细节,我们也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就是会去在意,在意得多了,就总会感到委屈。那些难过与委屈,说出来显得我们不大度,但是,我们确实不开心,遇上始终不懂的人,那错的就都是我们。”

    董慧认真的点了点头肯定道:“古来今来,感情之中,就总是男人要多受一些委屈的,毕竟绝大多数人都会觉得,男人相比起女人,理当背负更多、忍受更多、付出更多……真好笑,不论男女,谁不是第一次当人呀?自从鸣雷立国,主张男女平等后,女人天天叫嚣这句,却总是双标对事。”

    从来没有在女孩子口中听到这样的论调,杨七凌不然怔愣顿步,片许后,主动牵起步娟的手,自责道:“步师姐,有件事,我要向你道歉。”

    步娟娇笑道:“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你不用跟我道歉的,毕竟,你以前说得也没有错,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女人,脸蛋不漂亮,身材也不好,身子……也不干净……噗……我其实挺有自知之明的,被人厌恶是理所当然,被人喜欢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步娟说到此处,神色一黯,低声续道:“也就是现在,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我恰好出现,让你有一个替代,有一份寄托……等你将心情调整过来后,在你眼里,我就会依然是那个不守妇道、关系混乱的风尘女子罢了。”

    “不是的。”杨七凌用力的摇了摇头。继而,忽然想象到有男人在步娟身上趴伏挺身的情景,心口不由一阵莫名的揪痛。

    男人总是有这方面洁癖的,越是年少,就越是明显——当然,占有欲亦如是。

    基于这份洁癖的所认肮脏,向来都不是凭洗澡就能洗得干净的。

    不过,动起情来的男人,总是会无师自通的学会委屈自己去将就。

    这一份将就,坚韧得可以在心底生根发芽、根深蒂固,同时又脆弱得一触即碎,一分一毫的不顺心,就会激发出将那些扎进心里的深根狠心拔出的**,无非一幕血肉模糊,无非一场狂饮宿醉。

    见杨七凌沉默不语,步娟知趣的安静下来。

    “你……”

    “我……”

    牵手一起走了许久,杨七凌与步娟不约而同的出声。

    杨七凌笑了笑,轻声道:“步师姐,你先说。”

    步娟眉眼流露忧愁,在与杨七凌对视时,努力挂上一副恬然笑意,杨七凌见状不由无比心疼。

    “我想说,你被流放至癸区,还没有定下住处吧?”步娟问道。

    杨七凌一愣,点了点头。

    “其实你那天你到我那里送餐,并不是我的室友都到赤炼峰去了。我呀……很多时候都会羡慕男人之间的感情,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没有那么多猜忌矫情。”顿了顿,步娟失笑道:“其实是她们都不喜欢我,所以就将我孤立起来了,我现在就一个人住,当然啦……租住费用也是我一个人承担。”

    “租住费用?那是什么?”杨七凌不解问道。

    “你不知道吗?”步娟先是一愣反问,而后反应过来,了然笑道:“也是,你一开始就住在丁区,后来更搬到了丙区……后四区的集体宿舍,烈阳山麓并不是无偿提供的,每间宿舍每月都要缴纳租住学分。”

    “还……还有这样的事?”杨七凌哑然片许,茫然续道:“小慧之前从来都没有跟我提过这些。”

    话方说罢,杨七凌就皱起眉头,晃头叹息道:“怎么提起她来了。”

    步娟嘟嘴抱怨道:“还不止租住费用,就连照明灵禁,甚至日常用水,都是要灵力消耗量缴纳学分的。所以,我们这些后四区的学子,从一迁居跃龙峰开始,烈阳令上就负债累累,每赚到学分,总会先行抵扣透支。”顿了顿,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步娟慰声续道:“所以,你也别再责怪小慧总是努力售丹,努力挣学分了,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杨七凌心绪纷乱,长叹一声后怅然道:“步师姐……我……不想再提那个人,更不想听你为她说好话。”

    步娟吐了吐舌头,点了点头道:“我想说的是……你到癸区去,横竖都要寻找住处,找到后同样要缴纳这些稀奇古怪的学分费用,不如……”步娟的脸颊一红,声若蚊蚋的续声问道:“不如……去跟我一起住吧……我们……有一个人分担这些学分,就会轻松许多……”

    杨七凌停下步伐,怔然看向满面羞容的步娟,心跳加速,本想要拒绝,出言却是一句:“只要步师姐不嫌弃……”

    ……

    跃龙峰,甲寅洞府,厢房。

    董慧满脸苍白的躺在床上,额头上敷了一张折成豆腐模样的热毛巾。

    七天前,董慧先是不顾一切的透支灵力冲上跃龙甲峰,多处受伤;再淋了一场初夏的突至暴雨,染了风寒;这还不算完,重拾希望、满心欢喜的前去思过崖探视杨七凌,却被后者恶言以待,受尽冤枉与委屈,心绪大起大落之下,气血攻心,与风寒一道催垮了董慧的身体。

    踏足仙道的修士,实在很少会生凡俗病症,毕竟,体内灵力自成循环回路,运转周天时,就会炼化天地游离灵力淬炼躯体,只要仙道修士愿意,并且舍得灵力消耗,很简单就能做到炎夏不觉热,三冬不知寒。

    当然,并不是每一个仙道修士都天资卓绝,不在意消耗,绝大多数仙道修士体内的灵力储备都是供不应求的,使用起来无比吝啬。

    身体经受天地灵力淬炼自然是益处繁多,特别是在仙道修士超凡脱俗以后,寻常病症不得患,寻常毒素不可侵。不过,正所谓是药三分毒,是毒三分药,相应的,仙道修士当真生起病来,寻常药物不可医。

    田浩天明心戒里储存的,自然不是寻常药物,而是仙家灵丹,董慧床边柜台上那一堆锦盒里装的自然也是。

    董慧拒而不用,以田浩天的性子,自然也不会多做强求。

    而对于从来没有服侍照顾过人的田大少爷来说,董慧额头上那一张热毛巾,几乎已经是所有能够给出的温柔。

    厢房的门被敲响,不待董慧出声,田浩天就坦然走进房中,将碗筷放到床边的桌上,留下一句“今天做的是瘦肉小米粥”后,转身就要离去。

    “田公子……”董慧虚弱的轻唤了一声。

    “何事?”田浩天转回身来应道。

    “七凌哥哥……他怎么样了?他的禁闭期满了吗?”董慧关心的问道。

    田浩天星眸眨了眨,心底暗道了一声“傻姑娘”,不过,表面上只

    是平静的回答道:“他的扣罚学分已经有人帮忙缴纳,那个重伤学子也已经服食了凝血丹,痊愈出殿,宁真子长老还给了他三个月悔过自新的机会,只要在这三个月里,他不再违反烈阳律令,并且月测成绩持续进步,就拥有在下一次半年试中重定干支序列的机会。至于他的禁闭,今天正好期满。”

    “真的吗?”慧董眼睛一亮,高兴道:“太好了!”

    见董慧努力起身想要下床,田浩天无奈沉声道:“躺好。”

    “田公子,这几天来,我听你的话,每天都跑过来麻烦你帮忙做一次灵力调养,我今天感觉自己已经完全康复了。”董慧大眼眨动,挥了挥小拳头以示身体状况良好,而后略微吃力的挣扎坐立,再穿上拖鞋扶床站起。

    躺下时还好,一站起来,就是一阵头晕目眩袭来,董慧不由一个踉跄坐回床上,再次尝试后,才终于好不容易的站稳,摇摇晃晃深鞠一躬真诚道:“田公子,谢谢你!谢谢你帮七凌哥哥那么多!”

    七天前,田浩天针对怎么帮助杨七凌,提出了完整的应对策略,到如今,每一项提议都已经顺利完成,在董慧眼里,这一切自然都是田浩天暗中帮忙的成果。

    田浩天皱起眉,伸手扶住差点儿摔倒的董慧,将其推坐回床上,从来都是凡敢做必敢当,非己功绝不揽的性格,田浩天郑重解释道:“并非田某所为。”

    董慧自然而然的将田浩天的话当成托词,想到杨七凌一直对田浩天心存芥蒂,甚至怀恨在心,由于心里将杨七凌认定为终会相伴一生的人,董慧共情的羞愧道:“田公子,那天也就是七凌哥哥因为遭遇大事,心神纷乱,才会那样不近人情。你放心,我一定会向他解释清楚,他也一定会理解我们之间的友谊的。”

    田浩天摇了摇头,反驳道:“我想,他不会。”

    “嘻嘻——”董慧娇笑道:“田公子,论起对七凌哥哥的了解,天山上再没有谁比我更深刻了!因为他那犟脾气,平日里我们可没少吵架呢。”

    田浩天再次摇了摇头道:“也许你确实足够了解他,但是,你并不如何了解人心。人心愚昧,如同雾笼,只要心里认定了一个答案,所见、所闻、所想,皆会自演成那个答案的佐证,而能看透迷雾背后的真实的人,太少。”

    田浩天没有心思再多说什么,自顾迈步离房。

    半柱香后,董慧将一纸留言放到桌上,蹑手蹑脚的踏出房门,来到院落时,做贼心虚的瞥了一眼田浩天常呆的书房,见田浩天正好没在里边,连忙一阵踉跄的碎步小跑,打开洞府朱门,一溜烟朝思过崖跑去。

    ……

    思过崖。

    董慧向执律使问起杨七凌时,执律司答道:“他已经被一个女学子接走了。”

    “一个?女孩?”董慧愣了愣,追问道:“蓝头发的?”

    执律使摇了摇头。

    “绿头发的?”董慧继续问道。

    执律使再次摇头道:“都不是,我知道你说的是甲子榜首月舞道友和甲辰探花流风道友,今天清晨,她们与一个男学子确实来过,不过,杨七凌并没有跟他们一起离开,后边来接他的女学子,是常见的乌黑发色,比你略高一点,对了,脸上还画了不浅的妆。看他们那副亲密的模样,应该是道侣吧。”想起七日前慧董与杨七凌相隔水镜光幕的痛哭争执,执律使不由神情古怪的疑惑呢喃道:“话说你们又是什么关系……”

    董慧没有回答,沉默的转身离开了。

    步师姐……

    怎么会是步师姐来接的七凌哥哥?

    为什么七凌哥哥会和步师姐亲密……

    满心疑惑中,董慧赶向跃龙峰。

    跃龙峰中央大殿里,董慧亲自确认过杨七凌没有被逐出天山的消息,虽然已经听田浩天说过,但是在中央大殿得到驻守弟子的再次确认,当然更加放心。

    “我知道了,谢谢。”董慧朝驻守弟子点头致谢道。

    驻守弟子微笑道:“不客气,这件事最近在天山上闹得沸沸扬扬,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常来打听,涉及烈阳山麓违律案例,我们还不得不解释清楚。说起来,这个杨七凌的人缘还真是好,一千学分的高额罚扣都有朋友愿意替他代缴,身受重伤被送进医疗殿的受害女学子也有人送来凝血丹救治,凝血丹哎……那可又是一千学分,那学子的学分储备可真是富足啊……”

    “毕竟是甲区学子嘛。”董慧装作漫不经心的说道。

    驻守弟子闻言,点头叹道:“也是……不像我们,累死累活的,烈阳令里的学分储备估计连人家的零头都没到。”

    田公子可真是牺牲太多了……这样的人情……我一定要好好跟七凌哥哥解释清楚,化解他们之间的恩怨,以后再慢慢还上这些欠下的学分、这份欠下的人情……

    董慧心里暗下决定。

    走出中央殿后,董慧择道往跃龙峰庚区走去。

    庚区集体宿舍山崖,董慧轻车熟路的走在白玉石平台上,不多时便来到步娟的宿舍,将在右手心紧握的合品灵石转到左手,复以右手搭上灵禁。

    董慧等了半晌都没有得到回应。

    就在董慧以为步娟并不在宿舍里,准备先到丙区杨七凌原本的洞府去看看杨七凌是不是在搬运行李时,白玉石门的灵禁发出灵压波动,继而,一道慵懒女声通过灵禁传出:“谁呀?”

    董慧再次伸手抚上灵禁,灵识感知到传音灵禁触发,就要开口说话,不料,白玉石门已经先一步打开。

    步娟秀发凌乱,一手搭在胸口拉紧未系上方几粒纽的宽松睡衣,明显是方才匆忙披上的模样,锁骨周围隐泛红晕,俏面暗含缱绻春(和谐)情。

    见到董慧,步娟眼眸深处闪过阴谋得逞的阴鸷,仿佛不经意的失手,春光半敞。

    “娟儿,是谁呀?”门内传出熟悉的声音。

    一声脆响,董慧手中的合品灵石滑落在地,再顾不得什么礼数,一把狠推开白玉石门,再拂开步娟冲进房中。

    房间内侧,床塌之上,杨七凌**上身,下身仅穿了一件贴身四角亵裤,见到董慧到来,第一反应就是慌乱紧张的扯过随意丢在床头柜上的衣裳,只不过,还没将手中衣裳穿上,杨七凌就已经停下了手中动作。

    杨七凌下床趾高气昂的迈步走近,更有意的斜撞了董慧一下,再搀扶起被董慧推得后退数步,差点儿摔倒的步娟。

    “娟儿,你没事吧?”杨七凌温声问道。

    “我没事的,你怎么不小心一点儿?刚才都撞到小慧了。”步娟楚楚可怜的嗔怪道。

    心头忽然想到了什么,杨七凌再次无视董慧,将步娟拉到床塌坐下,拾起自己的上衣,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包装精致的熏香,塞进步娟手中道:“是你喜欢的味道吗?送给你。”

    步娟看着那瓶七天前杨七凌从自己这里拿去的熏香,知趣的一把抢过,打开盖塞,并指挥动拂来香气,闭目细闻几息,继而激动的欣然道:“我找这种薰衣草味道的熏香好久了,谢谢你,七凌。 ”说罢,还摆出一副娇羞模样,朱唇在杨七凌脸上一下蜻蜓点水。

    杨七凌抬手帮步娟捋顺额前凌乱的刘海勾挂到耳侧:“你喜欢就好。”

    董慧已经出离悲伤了……

    以前与杨七凌在一起时的所有美好,在这一刻都变成了讽刺。

    “为什么……”仿佛有一双手握住了心脏,再残忍的肆意揉捏,董慧的语调无比哀漠。

    “为什么?”杨七凌扭头看向董慧,冷笑道:“你问我为什么?以前是我瞎了眼,你现在跑到这里来伤害娟儿,还在那里惺惺作态,是还想继续骗我?”

    杨七凌大踏步上前,一把揪起董慧的衣领,身材娇小的少女被健壮的少年轻而易举的提起,只能尽力的踮高脚尖来缓解

    窒息感。

    “我说,鸣雷帝国蜀岭郡伯府夫人,以前你既然不爱我,非要来招惹我做什么?行了行了,别摆出那副令人作呕的委屈样子,就算你真的有那么一点儿爱过,可既然不够爱,何必非要跟我在一起?”杨七凌的声音越来越大,一句句质问伴随唾沫喷在董慧的脸上:“你这样明面上跟我在一起,背地里又去偷会你的情夫,给我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很有趣吗?”杨七凌的根本不加掩饰内心的憎恨与暴怒。

    见董慧因为呼吸困难而涨红了脸,杨七凌心底最深处徒然一软,表现出来的却是用力的将董慧朝前一推,令董慧后摔在地,脑袋磕到桌角,疼得尖叫一声,捂头呻吟。

    内心里,心疼与快意矛盾的交错,杨七凌讥笑道:“哦,差点忘了,人家可是堂堂的蜀岭郡伯府大少爷,你也不一定就能当上夫人,勉强当个侍妾吧。”

    董慧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一如初见,深深望向杨七凌:“七凌哥哥,不闹了,我们回家,好不好?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家再说。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一定毫不隐瞒、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你。”

    杨七凌佯装的强硬有一瞬瓦解,不过,很快就被少年重筑。

    杨七凌搂过步娟,深吻了一口,再扭回过头来不屑道:“别在那装了行吗?我真的觉得恶心。”看了一眼步娟,杨七凌复杂续道:“娟儿……至少坦诚,你算什么东西?跟那两面三刀的田浩天简直一丘之貉!也对……夫唱妇随嘛。”

    董慧极力控制着语调与表情,只是因为咬牙太过用力而从唇间流下的血迹出卖了主人临近崩溃的内心:“在你出事以后,田公子帮你交了高额的扣罚学分,帮你找来凝血丹医治医疗殿里那个身受重伤的女学子,为你争取到了三个月的悔改时间,这份情义,我们得好好还。七凌哥哥,我知道,你和田公子的朋友之间有过误会,所以,你对田公子有很深的误解,但是,他为你做的这些难道不是情义吗?我真的一直在想,你们能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啪——

    一道响亮的耳光声打断了董慧的话语,杨七凌歇斯底里的放声大笑起来,笑到眼泪汩汩不止:“田浩天做的?他是这么跟你说的?哈哈哈哈——这他妈的你也信?真他妈的太有意思了!”笑声顿止,杨七凌沉眉凝目,沙哑道:“董慧,互相给彼此留下最后一点尊严吧,自己滚,别逼我把你丢出去。”

    无声无息间,仿佛有什么东西摔成了再也拼接不完整的碎片。

    董慧依然在努力的笑。

    因为,有人对她说过,他会一辈子守护她的笑容;他还说过,他知道自己脾气大,如果以后他与她吵了架,麻烦她多让让他,只要她笑给他看,他就气不下去了,只要他和她在一起,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董慧抚了抚滚烫肿起的脸颊,上边掌印明显,看了看杨七凌,再看了看步娟,而后,真诚的朝二人深鞠了一躬:“步师姐,谢谢你将我领上售丹的路子,谢谢你在售丹盟里对我的照顾;七凌哥哥,谢谢你半年一路走来的陪伴,谢谢你努力为我做过的一切。”

    听到杨七凌冷笑一声,见杨七凌就要再次出言打断自己,努力坚持的笑容终于破灭,少女满面惨然的请求道:“你让我说完,我就走……”

    两行触目惊心的血泪从少女的眼角滑落。

    杨七凌心头震骇,痛如刀绞,内心深处明明无比想要将曾经的挚爱拥入怀中,可是一想到她的谎言、她的欺瞒、她的背叛,表现在外的,却是冷血的一句:“有屁快放。”

    董慧深吸了一口气,语调格外平静的轻声开口道:“七凌哥哥,我爱你,是真的;我现在心里刮骨削肉的难过,也是真的。对不起……是我不够乖、不够听话。”顿了顿,董慧续道:“从现在起,我会努力把你忘记,重新开始。嗯……这一句也是真的。”忽然想起一事,董慧走到门口拾起落在地方的那枚合品灵石,再走回来递向杨七凌。

    看着董慧脸颊上的双行血泪,杨七凌的意识还没有向身体下达指令,身体就已经先动了起来。

    见杨七凌伸过手来,董慧感激的一笑,将手抬高,没有碰到杨七凌的手半分,手一松之下,合品灵石坠落到杨七凌的掌心里。

    “七凌哥哥,我们就到这里了,连同我们的回忆,就到这里了……愿以后的我们在偶尔想起彼此时,不要是这些天的伤心难过,而是曾经的幸福快乐……”

    “七凌哥哥,愿以后的我们都能在没有对方的日子里,享受各自人生的悲喜欢愉。”

    “七凌哥哥,愿以后的我们在失散的未来中,都能活成一个更加坦荡,更会爱人,也更值得被爱的自己。”

    杨七凌很想要说些什么,奈何心底那么多想说的话,却根本没办法串联成句。

    “七凌哥哥,步师姐是个很好的人,你要好好待她。女孩子,是要花心思多哄哄的,以前……我们有过很多次的争吵,互相闹脾气、摆脸色……其实,每一次,我都懂你有你的苦衷,我都理解你有你的难处,许多事情,我也尊重你非得那样做的理由,我真的从来都没有生你的气,真的只是想让你能主动哄一哄我……因为,每次吵架冷战,从来都是我先去哄你,从来都是我努力的去维护我们之间的感情,总是这样……我偶尔也会有那么一点儿失落,但是,即使这样,我也从来都没想过放弃与离开。”

    董慧抬眼望向杨七凌的双眸,杨七凌却不敢直视董慧,撇头躲开了。

    杨七凌欲言又止,想要解释些什么,却又立时觉得——

    算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七凌哥哥,你知道什么是失望吗?”董慧凄然惨笑道:“就是以前看过去眼里有光的东西,有一天突然就被烧成了灰烬,让你不得不把曾经所有的骄傲与有恃无恐都踩碎在脚下,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眼瞎。”

    董慧将目光游移到步娟身上,续声说道:“女孩子嘛,闹起脾气来大都是这样的——本来只是想让你哄一哄而已,结果两人都犟起来,冷战起来……你呀,脾气真的该收一收,再好好学学怎么哄女孩子,不然,万一跟没有我那么懂你的女孩子闹起脾气来,你又不会哄她,就会让人家失望,让人家去思考与你的这段感情到底值不值得。”

    “七凌哥哥,你知道我最遗憾的是什么吗?”董慧自问自答道:“我最遗憾的,就是到了现在,我是真的失望透顶,才终于决定离开,而你,大概依然在以为是我不够爱你,依然以为是我欺骗了你。”

    “七凌哥哥,我从来都没有后悔遇见你、爱上你、和你相伴一程,我……我只是真的很遗憾,我那么努力的爱了你那么久,到最后,我们之间连个像样的交待都没有……不过……我依然没有生你什么气,只是有点儿心疼……”

    “七凌哥哥,我从来都没想过,我们之间会那么快的潦草收场,所以,一时间难以接受,失了态,做了这些多余的事,说了这些多余的话,让你见笑了……”

    杨七凌喘着粗气,双目通红喝道:“别说了!你演够了吗?”

    董慧被杨七凌吼得愣住,宿舍里气氛缄默,唯余三道缓急不一的呼吸。

    良久,董慧抬手拭泪,放到眼前时,见到袖上血迹,无奈失笑。

    “算了……你根本就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你顶多只是听得懂这些字……七凌哥哥,愿你安好。”

    董慧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杨七凌,而后转过身,再无留恋的迈步离开。

    白玉石门关上的下一瞬,杨七凌软倒在地,呜咽嘶吼,泣不成声。

    我们都是一群多么可怜的人,喜欢的人得不到,得到的人不珍惜,在一起的去怀疑,失去了又忍不住惋惜怀念,穷尽一生,满是遗憾……

    第五十九回 完

    未完待续……

第六十回(上)夜狼营新兵屠旧镇 拒南城老

    第六十回(上)夜狼营新兵屠旧镇 拒南城老卒覆新甲

    剑是人心的一面镜子,既能照出心中阴影,亦能倒映血色。

    近几年来,鸣雷帝国与契夷王国边境呈现出战事稍缓的态势,两国之间互打交道的中坚力量由戍边士卒变成跨国商贾——当然,相对而言。

    契夷王国奉行君主**,君王直统十州,占据半壁江山,五大亲王再均分另外半国天下,如同一朵桃花拱卫中央花蕊。

    而莫里与曼塔两州,就是伸展向鸣雷帝国的那片花瓣,作为在契夷王国二十州里地处极东,与鸣雷帝国接壤的两处州地,聚集了契夷王国十之三四的正规军兵力——这无疑造就了阿努什尔旺·斯拉木亲王傲世其余四位亲王的权势。

    莫里州东境,边陲古镇科伦普。

    科伦普占地面积虽然不大,四围城墙却一点都不矮。

    身为鸣雷帝国西疆通向西域契夷王国腹地的首座军镇,科伦普可谓全民皆兵,战事起时,镇民无须等待政令,就可直接到军部领取武器盔甲,与正规军甲士一起共抗外敌。这样一座军镇想要攻下,如若没有绝对的兵力压制,实非易事。

    然而,这一日,沉重的镇门被一柄画戟劈碎。

    城破时,城里城外都发出惊天呼叫,不同之处在于,外边的在欢呼,内部的则是绝望的哀嚎。

    李青云挥臂一振,将画戟从城门上拔下,心底却没有什么完成军令,将古镇科伦普攻破的喜悦,反而萦绕上难言的空虚。

    伴随石字军夜狼营的铁骑踏破城门,镇里的契夷士卒明白大势已去,大多数不再坚持了,主动放下武器,举高双手。

    这也难怪,石字军左副统帅李青云亲帅麾下夜狼、虎贲、狮吼三营,千里奔袭,绕到科伦普后方截下辎重,再围城一月半余,镇内的食物多半已经耗尽。

    一名夜狼营新卒随战友越过统帅,一道冲进城门,身上甲胄碰撞得叮当作响,手中游弩保持紧绷,上方利箭寒光闪烁。

    两个依然不愿投降的守城士卒直提长枪朝李青云冲上前来,气势颇盛,奈何辎重被截、围城日久,科伦普中已经析骨而炊,在饥饿的侵蚀下,那两个长枪卒的枪术破绽百出。

    嗡——

    嗡——

    两道前尖后粗的利箭精确无误的分别击中两个长枪卒的眉心,有红白混杂的浆液溅洒而出。

    两名夜营狼游弩手斥候的面胄下,表情不一——邹风面无表情,余淡凝眉不忍。

    毕竟,作为石字军老卒,拥有“疯狗”诨号的邹风,已经在战火里将心百炼成钢,而黝黑少年余淡,在苍云郡完成大比,分到西疆夜狼营以后,这还是首次实战。

    与平常的训练好像没有太多区别,无非就像训练时针对稻草人那样挥刀射弩,却又太不一样,即使稻草人绑扎得极紧,并不是轻易就能斩断射透,刀斩触感也与血肉之躯相去甚远,射弩

    时更没有那些红白脑浆汁喷出。

    大概每一名新卒都会经历这样的过程,杀人,已经在训练时练习过无数次,然而实际操作起来时,熟悉却又陌生。

    余淡从来没想过,在战场上,血腥味可以浓郁到如此地步。

    可是,余淡却不得不杀。先前绕路奔袭,与契夷辎重护卫部分展开白刃遭遇战时,要不是邹风一枪捣烂在余淡面前用叽里呱啦的鸟语跪地求饶的契夷士卒,心生怜悯的余淡已经被诈降士卒暴起杀击。

    余淡终于深刻的体会到,战争,永远是你死我活的游戏。

    余淡从战马鞍下握起长枪,挑开夷契士卒的面胄,看到那张甚至比自己还要年轻的面孔,眉头深皱到疼。

    李青云面色阴沉,为了攻陷科伦谱,在身后烈阵的麾下三营各有死伤,其中又以打头阵冲锋的夜狼营为甚。然而,令李青云心生烦躁的原因并不在此,而是在于……

    “武侯有令——屠城!”李青云将手中画戟猛力一挥,朗声传令。

    “杀!铁骑过处——寸草不留——”身后两千余甲齐声震呼。

    从军十四载,李青云这是首次接到屠城命令。

    由于鸣雷帝国与契夷王国各凭国势,将战线在两国边境拓宽扯长,衍生出一大片来回互争的缓冲地带,两国士卒交战多了,多少生出来一些默契,横竖各为其主,活命第一大,只要缴械投降,大都会成为战俘,在帮胜方清点搬运完战利品后,安安心心的遣退回国,只要不是战时撤退,也不会在之后被督军当成逃兵斩首示众。

    说到底,同为战士,多少惺惺相惜——在战时干脆利落的斩杀敌军,在战时眼里,是最为崇高的敬意,士卒本该浴血沙场。

    可是,对方都已经缴械头像,卸下武器与甲胄,就不再是士卒,而是人,只是人。

    身后三营两千余甲士里的大多数,都没有李青云想得那么多,李青云能够轻易听得出,身后高呼的声音里,绝大部分是当真在高兴欢呼。毕竟,李青云很清楚,屠城是破城后最好的奖赏。

    在这一项人性泯灭到极致的游戏里,能轻而易举的得到财富与女人,当然,还能肆意发泄内心深处的杀戮**。

    仇恨这种东西,一旦生了根,就会在一次又一次的报复中滋生繁衍。

    不杀降虏,是鸣雷一世在帝国初立,站在玄京城头大赦天下时所立的第一条军部铁律。

    余淡根本无法接受第一次经历实战,就违反了帝**部第一铁律。

    血与火在科伦普古镇里蔓延溅洒,四处都有交织了狂浪笑声、悲鸣嘶吼、痛苦哀嚎的嘈杂传来。

    李青云一拉缰绳,回身看向身后没有动作的三百余甲,沉声道:“你们,是想违令?”

    邹风一脚狠踢在余淡的战马屁股上,战马嘶鸣一声,扬蹄奔袭,邹风一夹马腹,紧随余淡离去。

    ……

    北漠,楼兰

    王国,拒南城。

    纵穿大半楼兰王国,在暗棋处取到信物,再一路南返拒南城的鸣雷帝国北域慕容军大雪骁骑目盲老卒姜翰适,如今正站在拒南城北城门前,本有些许佝偻的背挺得笔直,双目无法视物的老卒根本不用将灵识延伸出去,就能巨细靡遗的想象出拒南城的模样轮廓——曾经的。

    这一座雄伟城池,本来不叫拒南城,在春秋乱世时,隶属商殷,商殷国与时鸣雷国互为联盟,是姜翰适的故国。

    而这一座城池原本拥有的名字,是为朝歌。

    在春秋乱世时期,向来安守北漠的游牧民族忽然趁商殷与南方列国争霸时高举楼兰旗帜,大肆举兵南下,商殷在背腹受敌之下,最终无奈灭国。

    楼兰王庭的成立,天可汗铁忽烈的名讳,自此为中原春秋诸国所知,而后,楼兰王庭诏告天下,将朝歌更名为拒南,意在凭此雄城一拒中原列国。

    而楼兰王庭的天可汗不愧为一代枭雄,一次次瓦解掉中原诸国的反扑,直至鸣雷一世一统春秋,以帝称国,都未能帮助故盟商殷收复朝歌,最终无奈将边境线退至覆雨大陆天险龙腾山脉。

    为了拒守楼兰铁骑,鸣雷帝国不惜花费无数人力物力财力,在那望而生畏的巍峨雪山上硬生生建起不落壁垒——北门天关。

    大雪骁骑里,有无数商殷遗民,如今那些后生虽北门天关为骄无可厚非,却已经逐渐忘了,朝歌才是真正的故土。

    姜翰适半生戎马纵横,最大的心愿就是大雪骁骑的马蹄可以踏破拒南城的城门,在城里最高的城主府楼阁,曾经的商殷皇宫大殿顶,重挂“朝歌”金匾。

    而今,机会已然摆在姜翰适面前。

    在那楼兰与鸣雷都不愿管的混乱之地,苦心经营数十载,统领潜入楼兰王庭的无数探子死士,收集楼兰王庭的各类情报,几月前,终于让姜翰适嗅到了机会。

    姜翰适这一生最为感激之人,就是慕容军至高统帅,鸣雷帝国定远大将军,慕容陆。因为,慕容陆肯定了姜翰适的提议,并且一着手布局,就是整整十七年。

    姜翰适深吸一口气,迈步朝城门走去。

    听着周围传来是楼兰语而非故商殷语,姜翰适感觉每一步都无比沉重。

    长年飘雪的北漠极少会下雨,然而,这一日,黑云压城至,暴雨袭拒南。

    目盲老卒东弯西绕的走向城主府,不惜启用苦心经营十七年的暗棋,悄然进入城主府中。

    城主府不知名地下秘室,数十名密探死士在姜翰适身前列阵。

    场间缄默到姜翰适可以清楚听到周围火盘上火星跳动的声音。

    良久,姜翰适嘴唇翕合,两句八字几经周折,终于以故商殷语轻声吐出:“东风已起,朝歌必复。”

    如同楼兰独有的舞雪冰蝶煽动了一下翅膀,一件影响鸣雷、楼兰、契夷的大变局自此开启。

    未完待续……

第六十回(中)夜狼营新兵屠旧镇 拒南城老

    第六十回(中)夜狼营新兵屠旧镇 拒南城老卒覆新甲

    夜。

    邹风曾经对余淡说过,杀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对方已经毫无还手之力。

    余淡已经挥刀挥得已经麻木了,军刀切割人头、开膛破肚太多,已经卷刃。

    古镇科伦普四处都燃烧起熊熊烈火。

    路过一条巷弄,余淡正好看到曾经一起在鱼龙营参训,如今再次回到西疆披甲上阵的张牛皮张逵。

    张逵与几名余淡叫不上名字的战友一起冲进了一座四合院落,想必这一家在科伦普算是条件上等的大户。

    透过院落正门,余淡看见张逵与那几名战友正合围向一对男女。

    大概是夫妻吧。

    余淡如是想。

    那女人惊恐的趴伏在男人身后,男人则在不断磕头求饶,手里捧着的金银财宝被张逵一把夺过,不过,张逵并不领情,军刀挥动,在女人的一声尖叫声中,男人的头颅滚落,死不瞑目。

    余淡未尝人事,却不是不懂。他能想象得出那个女人今夜的命运。

    为所欲为。

    在余淡少有的成语储备里,这是一个可怕的词。这四个字里的含义,是根本说不透的。

    血在街巷上淌成了河,许多不知名的轻制物件甚至可以在血河上漂浮起来。

    两名一直躲在暗处的幸存守城士卒忽然偷袭向邹风与余淡,不过他们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慢过夜狼营配备的制式狰狞游弩太多。

    余淡杀完人,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双月似乎被满镇的杀戮映照成了血色。黑云笼覆得极低,在余淡的视角看去,仿佛一头嗜血恶兽虚影,盘蜇整座科伦普古镇。

    身旁的邹风眼睛一亮,策马朝旁边的一堆死尸踏近,翻身下马的邹风三下两下就将堆叠在上层的死尸扔到一旁,底下一个惨死的女人腕上,套了一只成色上佳的玉镯。

    尸僵已成,邹风扯了两下都没有将玉镯从那女人死尸手上取下,厉色在眼底一闪,一刀斩断了女人的手臂,将玉镯取到手上。

    重新翻身上马,回到余淡身边的邹风炫耀似的将玉镯举高迎向月光:“真好看,肯定能值不少钱。”

    “疯狗。”余淡唤了一句。

    “怎么了?”邹风笑问道。自然是要笑的,对于邹风这样的百战悍卒来说,每一场能保住性命的战争都是该大笑庆幸的,至于胜利或失败,倒是排在这之后的思考选项。

    “在我入营那天,李副将曾说过一句话。”余淡四望周围,屠杀半晚,城中想必已经没有多少活的原住民,黝黑少年不忍的闭上双眸,无奈,血与火的景象不用睁眼都能够看到:“他说,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弱者愤怒,抽刃向更弱者,战场上,帝国甲士当为帝国荣耀不惧死亡。可我们现在这样……算什么?”

    马蹄踏在街巷上的声音并不清脆,毕竟不时踏到残尸断臂,不时踏在黏稠血水:“军令如山,鱼蛋,不只是你,就连李副将,也只是在奉命行事。”

    余淡回过头来看向陈奀,这是石字军游弩军团副团长,兼任夜狼营营长职务,是余淡来到西疆大营后的顶头上司,由于大比成绩不错,更手持石字军前任左副统帅李书图的推荐书,陈奀记住了这个黝黑少年。

    陈奀的甲胄上,倒干不湿的血迹凝了厚重一层。

    “营长,你他娘的又杀了不少女人吧?”邹风与陈奀是旧相识,这次回到西疆大营,得见如今故友擢升夜狼营长,邹风打心底里为陈奀感到高兴。

    陈奀点了点头:“入眼的女人,全杀了,一枪破颅。”陈奀平静的说道:“孩子也一样。”

    “营长,疯狗,这是为什么!”压抑半晚,余淡终于流出眼泪,不解的愤怒质问道。

    “为什么?因为在屠城令下,死,是女人和孩子最好的归宿。天亮之前,科伦普镇中广场收营。”陈奀没有解释太多,说完这句,就再次策马,消失在血与火之间。

    余淡将目光转向邹风。

    邹风一摊手道:“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的。”

    的确没过太久,余淡就开始明白了。

    初升的旭日一如往常的照亮世间,照亮昨夜科伦普古镇里见不得人的一切。

    到镇中广场集中时,余淡再次路过了那座四合院落,那个女人的尸体被随意的丢弃在大门的楼梯上,片缕不着,浑身污秽,手和脚都不自然的扭曲,简直不成人形。

    余淡勒马翻身,从旁边一具男尸身上剐下衣物,盖到了女人身上。

    一路上,这只是余淡见到的第一个女人。

    “也就是李副将领兵,如果是恶狼许麟,你见到的东西只会更多。”邹风摘去头胄,晃了晃脑袋,朝阳从邹风高绑的发间穿过,打在鱼淡的脸上,有些刺眼。

    “投桃报李。”邹风忽然嚼起字来。

    在余淡的疑惑目光中,邹风解释道:“契夷王国阿努什尔旺·斯拉木亲王的独女薇薇安·月雅·斯拉木公主如今正在鸣雷帝国,半月前,契夷王国莫里与塔曼两州的正规军甲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绕过西疆大营,洗劫了西疆一座小城。这是警告,这是斯拉木亲王在告诉鸣雷帝国天子,要是他宠爱的女儿在鸣雷帝国境内遭遇不公不测,莫里与塔曼两州的西域勇士有能力在西疆域搅个天翻地覆。”

    科伦普镇中广场已经出现在眼前,邹风手搭凉棚,看向朝阳,继续说道:“而我们牺牲近千战友,截辎断源,围困科伦普,并且屠城,仅仅是为天子向斯拉木亲王回传一句话——赠一还十,锱铢必较。”

    余淡似懂非懂,怔然问道:“值得吗?”

    邹风苦笑一声:“对你来说值得,对我来说,无所谓。”

    “为什么?”余淡不解追问道。

    “因为你的亲人还住在帝国里,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们得享安宁,而我,没有亲人了。”余淡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邹风则平静续道:“我的家,被契夷屠得更彻底。”

    邹风用佩刀刀柄将余淡身上的甲胄敲得叮叮作响:“当你穿上这一身战甲,就应该收起你内心所有的怜悯。还是那句话,战士,不该拥有思想。”

    ……

    北漠,拒南城。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

    不过,拒南城主府,已经在一夜之间更换了主人。

    昨夜,目盲老卒姜翰适重覆新甲,启用三十五枚布置了十七年之久的暗棋,静无声悄却又雷厉风行的将拒南城主刺杀,并以换皮易容之术狸猫换太子,取城主而代之。

    后世史书将这一被认定为“陆连之乱”导火索的事件称为“朝歌复”,并将目盲老卒姜翰适与三十五枚暗棋合称“三十六贼”。

    ……

    鸣雷帝国,京都玄阳,皇宫。

    御书房中,当今天子李煜唐身披龙袍,高居端坐。

    身侧,身穿朱红蟒袍,纱帽以貂尾作饰的陈枝花躬身静立。

    下方,宰执天下的帝国左丞宇文洛,巾帼右丞上官婉儿,帝国六大将军之首的稼轩大将军辛剑诗,排行第三的无双将军吕奉,两两分站两侧。

    跪在中央那人,赫然竟是旭阑郡伯流风梁。

    “关于洛原,定远大将军长子慕容懿离开北门天关南下,在南河郡金陵城与胞妹慕容姗碰面,并在凤凰楼密谈。而后,兄妹二人沿玄苏大运河北上,并在幽并分道扬镳,慕容懿朝西北赶回洛原,而慕容姗则继续北上,如今正在玄京之中。”顿了顿,流风梁继续汇报道,“关于苍云,武侯石勤连独子石念远主动脱离仙道圣地烈阳山麓,经苍云潼河取道迷雾沼泽到达南河……”

    “流风爱卿,关于武侯嗣子石念远的行踪,朕已经知晓。”李煜唐平静出声,打断了流风梁的话语:“朕还知道,流风爱卿的长女流风雪与石念远相伴左右,流风爱卿作何解释?”

    流风梁浑身一震,本就跪伏在地的身子再次压低,五体投地:“圣上,小女与武侯嗣子石念远相伴实乃巧合,关于计划,小女绝对毫不知晓。”

    御书房里落针可闻,虽然自己本来就没有说谎,可是流风梁心跳还是在不由自主的加快。

    李煜唐朝陈枝花伸出手,陈枝花恭敬的呈上一份卷宗,李煜唐一边翻动卷宗一边平静道:“这么说,流风爱卿的爱女与石念远如今正在共卦玄京,同样是巧合?”

    跪伏在地的流风梁抬高目光,悄然瞥视了一眼那袭金黄龙袍旁边的朱红蟒袍,身体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实乃巧合,微臣恳请圣上明鉴!”

    “爱卿不必紧张,朕并没有不相信爱卿。”正在翻看卷宗的李煜唐手上动作一顿,扭过头与陈枝花对视了一眼:“情报来源是?”

    “回禀圣上,风满楼。”陈枝花恭敬应道。

    “哦?”李煜唐难得一见的露出讶意神色,沉吟道:“山雨欲来……”

    徒然间,一股沉重灵压覆压场间。

    不过,除去流风梁瞳孔骤缩,被完全压贴在地外,其余数人都面色如常。

    李煜唐长身站起,朝身前荡开空间纹波的空处浅揖一礼。

    能让堂堂鸣雷帝国君王揖礼的,偌大天下,唯独一人。

    来人踏出次元界门,朝李煜唐点了点头,身上一袭黄紫道袍,一把拂尘斜搭臂间。

    众所周知,当今天子的帝师正是一名黄老道教的仙长,故而,道教在鸣雷帝国极度兴盛。不过,当真见过这位神秘帝师的人,实在凤毛鳞角。

    帝师伸手点向李煜唐的眉心,将李煜唐扯进灵虚幻境。

    良久,李煜唐目绽神光的醒转。

    “五月十二,北海,娥英庙。”帝师以天心意识单独向李煜唐传达过意念。

    李煜唐深吸一口气,根本掩饰不下面上激动:“陈枝花、宇文洛听令——”

    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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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古,祖龙证道,探知天地隐秘,故令龙族隐没,布设九子泉眼。上古,百族争鸣,三皇率人族崛起,并与遁世祖龙联手,倾玄度之源,揽星海之尘,立仙道圣地,筑通天高塔。万载以后,石念远魂穿异世,渡苍茫江湖,踏飘渺仙道,一步步揭开惊天隐秘。星海仙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星海仙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星海仙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