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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羡蜉蝣     星海仙冢txt下载     星海仙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回(上)初秋雨扎营月半湾 重月圆终抵

    第六回(上)初秋雨扎营月半湾 重月圆终抵烈阳麓

    木子涛背着一只竹制篮篓,拄着一根青翠竹杖走在茶马走廊九十九道拐上。

    九十九道拐是茶马走廊途中一段小有名气的上山石径,所在山峰峥嵘陡峭,鸣雷帝国在扩建茶马走廊时,新建石径盘山而上,取代了原本羊肠小道,由于石径盘绕折拐多次而得名。

    九十九道拐石径道路细窄,边缘以石墩锁链拦护,一匹满载驼马就可以轻易占去路宽十之**,并且相隔数“拐”才会设置有一处用作往来错行的稍宽平台。

    险峻石径蜿蜒向上,的确别有一番奇姿。

    拦护锁链长年经受风雨侵蚀,锈迹斑斑。仔细观察下可见锁环与锁环之间磨损严重,到底还剩下多少实际防护作用,犹未可知。

    在刀削斧刻的岩壁上,刻着许多文人骚客所题诗文。木子涛驻足在一首诗文前细品良久,将篮篓放下,取出纸笔将诗文与作者一起誊写下来。

    “得享福泽犹怨险,谁怜当年筑路魂……”木子涛蹲在篮篓旁边呢喃着诗文尾联,将纸笔重新放进篮篓。

    这种极具民俗风格的篮篓常见于苍云郡潼河县,木子涛从潼河县下辖一座名为桃源村的偏远村庄一路行来,因为家境贫寒,盘缠有限,除去在苍云郡属主要驿道上舍得乘坐近几年兴起的官府客车,其余路程木子涛大多是靠着两只脚走过来的,低头看了一眼又快要磨破的芒鞋,深呼吸一口,站起身来背起篮篓继续沿九十九道拐向上攀登。

    天色已经不早,故而九十九道拐上没有马帮商旅,只见零星行客,显得有些冷清。

    山脚蜀岭郡官驿前,石念远嫌弃看着纳兰左尘揶揄道:“不就是一匹良驹外加一辆马车吗?不要那么小气好不好?爬完九十九道拐,折道剪云径,马车可不好使,全得靠脚走。每天走一走,活到九十九,知道不?”

    骤然感受到一股凛冽杀气的石念远连忙将流风雪一把抱过,挡在自己与纳兰左尘中间。

    “纳兰左尘这什么情况?”石念远戚戚然扭头询问流风霜。

    二小姐一边看向嘴角不断抽搐,蒲扇大手搭上漆黑剑匣的金发壮硕汉子,一边小声答道:“纳兰爷爷今年正好九十九高寿。”

    石念远回想起刚才那句“每天走一走,活到九十九”,面容表情极其精彩,舔着脸从流风雪肩头探出头,朝纳兰左尘傻笑道:“嘿嘿……纳兰左尘,那什么……你长得那么年轻,很容易让人忘掉你的真实年龄。”

    流风雪被石念远突然抱过,此刻挣脱回转过身,头颅低垂致使流海遮住眼睛,看不见表情,石念远只听到流风雪声音清冷传出:“小子,你知道刚才你的狗爪子放在老娘什么地方上吗?”

    伴随着话语声,流风雪缓慢抬起头来,石念远仿佛看到一对闪烁血色幽芒的可怕眼神,比起杀气溢散的纳兰左尘还要惊悚恐怖,石大少爷扯着嗓子鬼叫了一句“风紧,扯呼!”一溜烟朝九十九道拐石径跑去,跑路前还不忘一手提起脚边鸟笼,一手揪起雪白小狐狸脖颈。

    老道士负手悠然走到纳兰左尘身边。

    “你觉得此子如何?”赵前子抚须开口问道。

    “赵长老。”赵前子前来搭话,纳兰左尘先是

    抱拳作揖,而后看着石念远在前边跑,流风雪在后边追的少年少女背影,斟酌说道:“年纪不大,城府却深,令人揣摩不透。而且天资卓越,初见时尚且肉眼凡胎,隔日已然旋照,不足一月妙悟灵知,正式踏足仙道。不过这样的修炼天赋,加之平日里那些怪异言谈举止,实在像是……”

    触及禁忌,纳兰左尘闭口不言。

    “流风女侠!姑奶奶!哎哟,疼疼疼!轻点儿!我是真不知道刚才碰到您什么地方了,我保证!”石念远并指举起右手,向紧紧揪住自己左耳的流风雪认怂求饶,流风雪直勾勾盯着石念远眼睛,看到石念远右眼因为自己几日前凶猛一拳留下的黑眼圈,既好气又好笑,刚想大发慈悲放过石念远。

    不料石念远嘀咕补上一句:“再说了,你那里一马平川,毫无起伏,半点手感都没有,至于发那么大火吗?”

    “你——”流风雪一脸愕然,目光下意识朝胸口一瞥,而后“啊”一声抓狂尖叫:“我要杀了你!”

    流风雪揪紧石念远左耳歇斯底里左拉右扯,石念远吃痛之下只好随着流风雪施力方向摇头晃脑,阵阵哀嚎求饶声中,流风雪终于停下拉扯,不过依然保持着紧揪石念远左耳的姿势,因为情绪激动而浑身颤抖的流风雪,左手握起拳头,朝石念远那只完好左眼狠狠揍去。

    一行四人爬完九十九道拐时,暮色渐浓。

    赵前子与纳兰左尘都是境界高深的仙道修士,这点山路自然是走得悠哉游哉,不费吹灰之力,雪霜姐妹自幼接触仙道,身具尘微境修为,同样攀登得举重若轻。

    只可怜石念远石大少爷,虽然已经初入灵知境,却根本不懂得任何灵力运用法门,全凭身体素质一路硬撑,加上流风雪故意放快步伐节奏,石念远追赶得极其吃力,好在受益于两年来在鱼龙营经受的体能训练,勉强能跟上众人脚步。

    夕阳西斜,前方两叉路口,木子涛背负篮篓站在路牌下方,手中提端一幅地理图志,思虑良久,终于做出决定,朝左边幽深曲径转身。

    本就经历长途跋涉,再攀登完九十九道拐,木子涛双腿已经酸软万分,持起斜插在地的竹杖,一拄一步踏上剪云径。

    “小哥,你东西掉了!”木子涛听到声音,回转过身。

    石念远捡起地上纸张,纸张上誊写了一首诗文,每联诗句下方都批注着小字。

    石念远几步走上前,将纸张朝木子涛递过。

    “多谢公子。”木子涛从石念远手中接过纸张,折叠好后塞进篮篓内行囊中,注意到石念远双眼状若猫熊,木子涛错愕凝视,察觉不妥后赶忙移开视线,转身继续拄杖前行。

    “小哥,剪云径三十里曲径通幽,不逢驿馆村落,天色将晚,我看小哥你体力消耗严重,天黑前肯定走不完剪云径到达剑阁,不如沿茶马走廊继续前行,不足三里就会遇到蜀岭郡驿馆,在那里休息一晚再赶路不迟。”石念远回想着纸张上木子涛对那首誊写诗文,特别是对诗文尾联的感想评价,对其心生善感,故而出言提醒。

    木子涛打量过石念远衣着气度,再回看自己一身粗布麻衣,声音中透着自惭形秽说道:“多谢公子好心提醒,在下出身乡野,习惯了餐风宿露,席天枕地,今夜已经打算好在月半湾扎营露宿。”

    “哦?那倒是巧了,我们也是,不如一道同行?”石念远嵌在一对黑眼圈里的丹凤眸子眼神一亮,出言邀约。

    木子涛低垂眼睑,一路行来,遭到所谓富贵人家白眼无数,特别在经过郡都留邺时,更是撞着霉运,因为潼河县民俗服饰与篮篓风格奇特,在街道上被一名纨绔子弟拦路嘲弄不说,还挨了那纨绔子弟随行家丁几拳胖揍。

    “不,不用了……在下行动迟缓,万万不可延误了公子行程。”

    石念远看着木子涛衣着服饰与背上篮篓,微笑道:“看小哥衣着服饰,是从苍云郡潼河县一路行来的吗?我是从留邺过来的,如今我们身在蜀岭,算得上老乡见老乡了。”

    石念远顿了顿继续说道:“在九十九道拐石径上,我也看到了那首诗文。‘得享福泽犹怨险,谁怜当年筑路魂’,小哥那句‘身在福中须知福,知恩知足天地宽’的感悟写得着实深刻。”

    流风雪与流风霜并排走近,木子涛看到虽然尚且年幼,却已经初步展现出闭月羞花姿态的雪霜姐妹,呆愣当场。雪霜姐妹来自旭阑郡,衣着风格相比苍云郡更为大胆前卫,更加凸显青春靓丽,木子涛不敢直视姐妹二人,羞涩中面颊通红,连声音语调都细弱下去:“公子谬赞,在下愧不敢当。”

    ……

    “小哥,你脸皮也太薄了吧?只是与女孩子同行而已,至于那么害羞吗……”石念远看着木子涛埋头拄仗,几次差点拌到石头,无力吐槽。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脸皮厚比城墙?”流风雪无情嘲讽。

    流风霜抱着小狐狸掩嘴轻笑,老道士与纳兰左尘始终吊在三人身后十丈开外的位置。

    ……

    “在……在下木子涛,如石公子所料,正是苍云郡潼河人士。”木子涛在石念远与雪霜姐妹先后自我介绍后自报家门说道。

    傍晚夜风吹拂,曲径两旁树影婆娑,初秋晚风已经夹带丝缕寒意,天空飘起迷蒙细雨。

    流风霜返身回头问纳兰左尘要来四把雨伞,结果在快步重新跟上前方三人时,就听到石念远且行且吟。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一直垂首的木子涛听完诗句,抬起头来目露精光,赶忙从篮篓中取出纸笔记录:“这首诗是石公子即兴所题吗?石公子倚马七纸,心胸旷达,在下佩服。”

    “呃……不是我写的。”石念远赧然挠头,老脸一红。

    “不是公子所题?可是在下虽然家境贫寒,但是一直省吃俭用购书读书,自诩熟读古今诗文,此诗这般文笔意境,实在不应该籍籍无名才对……看来是在下自以为是,坐井观天了……”木子涛表情失落,偏生石念远不知如何解释。

    “还请公子告知此诗作者,在下誊写诗文,向来都会注明作者,除非实在不可考。”

    “苏轼。”石念远以地球汉语念出。

    “好奇特的名字……”木子涛以鸣雷帝国谐音文字注写在纸张上,石念远好心为其添上下阙,木子涛接过笔纸后再添注一行“得自烈阳山麓之行,剪云径路遇留邺城石念远公子所吟”。

    “木子涛,你也是要去往烈阳山麓?”石念远看着木子涛批注文字讶意道。

第六回(中)初秋雨扎营月半湾 重月圆终抵

    第六回(中)初秋雨扎营月半湾 重月圆终抵烈阳麓

    剪云径地处苍云、蜀岭、沙溪三郡交界地带,名义上隶属于蜀岭郡,走势并不是一路向上,三十里曲径通幽,下一山上一山,搭接沙溪郡边防军镇剑阁。

    剪云径半途,两山交汇山谷处,一条无名溪河长年叮咚流淌,不管是寒冬腊月大雪封山时节,还是酷暑炎夏干旱枯水光景,都从来不会因为结冰或干涸而断流,溪河在山谷处转过一道大弯,形同月牙,月牙两岸河床平坦宽阔,经鹅卵石地带过渡后邻接一片青翠绿地,羁旅行客都喜欢在此扎营露宿,久而久之,得名“月半湾”。

    月半湾绿地上,石头搭设成的简易灶台,篝火燃烧后的残留灰烬,扎营搭帐的锚接木桩随处可见。

    傍晚时刚下过一阵迷蒙细雨,不曾想入夜月光依然皎洁,玄度玄烛重叠占据广袤天幕,已到初秋时节,玄度遮挡住玄烛的面积越来越小,再过不久,玄烛就会完全从玄度背面绕出,双月皆满,月轮相切,这般月相将会持续数日,而后直至来年春分再现重月圆,玄烛都会显现在玄度之前。

    在月半湾远离道路的上游绿地上,众人选定扎营地点,石念远爬上一株榕木锚挂睡袋,心思却始终关注着纳兰左尘,在傍晚忽然下雨,流风霜问纳兰左尘要雨伞时石念远就已经留心在意,注重细节的石念远清楚记得,在九十九道拐山脚蜀岭郡官驿,将车马低价售出后,纳兰左尘唯独留下剑匣藏锋,再没其它行李。

    果然,纳兰左尘变戏法一般取出三顶精致帐篷,在看到木子涛那顶多处补丁的老旧小帐后,再次凭空变出一顶,大方递向木子涛。

    “空间技术?须弥纳芥子?这不科学……首先能想到的原理就是空间褶皱,可是重力影响空间翘曲,按理说这种能够引发空间重叠的玩意一旦出现,肯定会疯狂吞噬周围一切才对……灵力?灵力那么好用?原理是什么?他娘的……”石念远摇头叹息不已。

    流风雪走到石念远锚挂睡袋的大榕树下,抬起头朝石念远喊道:“纳兰爷爷还有不少帐篷,本女侠在留邺城答应了夫人,要一路上罩着你。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本女侠大发慈悲,向纳兰爷爷讨来一顶,快收好睡袋下来搭帐篷,与大家睡在一起方便照应,免得你偏居一隅,到半夜了怕黑怕狼怕老虎。”

    石念远没有收回睡袋,从树上爬下,指着自己一对熊猫眼说道:“还是不了,我比较怕你。”

    “切,爱要不要,好心当成驴肝肺。”流风雪嘟着嘴转身走回,石念远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是……是的……仙长,在下正是要赶赴烈阳山麓烈阳院,参加烈阳试炼……”木子涛放下四处拾捡而来的柴火,站直身回答纳兰左尘。

    “你这小子,简直比二小姐还要腼腆害羞。既然你能得到烈阳院接引玉简,必然是千里挑一的优秀后生,自信大方一些。”

    “能得到烈阳使赠予接引玉简,实乃在

    下万幸……”见识过纳兰左尘仙家手段的木子涛得其夸赞,倍感紧张局促。不知如何继续接茬的腼腆少年蹲下身,将拾来木柴搭立聚拢,取出随身火石点火,奈何傍晚一场初秋雨,柴火湿润,不易点燃。

    老道士从帐篷中走出,走到木子涛旁边上挑选一块石头随意坐下,曲指一弹,指间一道火焰落进柴堆,篝火立时燃起。

    “赵道长。”木子涛起身朝老道士鞠躬作揖,恰好看到前后走近的石念远流风雪,继续抱拳招呼道:“石公子,大小姐。”

    “哎哟,别那么客气。”石念远左右扯开木子涛抱拳双手,从旁边寻到一块平整石头搬来坐下,随手捡起一根柴火往火堆里一丢,朝老道士问道:“老牛鼻子,那什么烈阳使,接引玉简,烈阳试炼的……都是些啥玩意儿?”

    “石念远,你好歹也是武侯府大少爷,怎么孤陋寡闻至此,实在出乎本女侠意料。”流风雪一脚将石念远踢开,鸠占鹊巢坐在石念远挑寻得来的平整石头上继续说道:“天山烈阳观作为鸣雷帝国道门祖庭,依托烈阳院为载体传承修仙道法,是覆雨大陆六大仙道传承圣地之一,占据覆雨大陆九处洞天福地之一的烈阳山麓。与此关系类似,九处洞天福地分属六大仙道传承圣地。各圣地为了保持新鲜血液注入,都安排有门人弟子在凡俗各处寻找具有仙道根骨的少年少女,接引进圣地修习仙道,而烈阳院负责这一事项的门人弟子,称为烈阳使,烈阳使在讲学传道过程中,遇到适合人选时会赠予接引玉简,拥有接引玉简,就有资格参加每三年举行一次的烈阳试炼,通过试炼就可以正式进入烈阳院修习仙道。”

    石念远举起一只手,一副求知好学模样:“提问。”

    “问。”流风雪看着石念远难得的谦虚求知,老神在在挥手示意。

    “武道与仙道,武者与修士,有什么联系与区别?”

    流风雪皱起秀眉露出为难神色,纳兰左尘接过话头解释道:“武者就是修士。修士仙道境界由低到高分灵知、尘微、凝元、超凡、通黎、晓幽、大乘七境,每境由低到高又分起、承、转、合四品。武者所谓武道,大多是武者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不完整的仙道传承演变而来,由低到高分九到一品,值得一提的是,这些残缺的仙道传承经过武者多年实践演化,变得更加具有普适性,即使是未曾旋照的肉眼凡胎都能够学习修炼,但是由于传承残缺,致使武者成就受限,一般来说,武者的修为不会超过凝元,也就是武道境界中所谓的一品武者,只有极少数武道天才可以踏足超凡,武者称此境为地仙,但这也就到头了,武者的修为绝对不可能凌驾于超凡境之上。”

    “理由?”

    纳兰左尘与老道士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超凡迷障。”

    “超凡迷障?”

    “修士自诩修习仙道,总以高人一等的姿态面对修习武道的武者,其实超凡境以下,修士未必强得过武者,超凡境超凡之所谓,正在于此。至于超

    凡迷障……”纳兰左尘说到这里,神色黯淡下去。

    老道士捡起一根木柴搭进火堆中,平静开口道:“超凡迷障是超凡境修士在冲击通黎境过程中必须面对的一道天堑,这道天堑横亘在飘渺仙道途中,阻拦住无数修士前行脚步。古往今来多少天资旷世的奇才,不足而立就已晋身超凡,然而穷其一生,耗尽超凡境五百载悠长寿元,都无法堪破超凡迷障,最终遗憾坐化。至于武者修为无法凌驾于超凡境之上的原因,在于武者所修习的武道,根本连这道天堑都无法触及,道途已断,更为可悲。”

    “道长,超凡迷障具体到底是什么?”石念远眉头紧皱,虚心求教中居然用起敬称。

    “念远小子,你方才旋照不久,过早探究超凡迷障,于你无益。”老道士微笑续道:“仙道飘渺,修士对道的理解不同,走出来的路自然也不尽相同,许多东西,需要你自己去经历感悟。”

    石念远点点头,思虑片刻,继续提问道:“旋照不属于仙道境界吗?”

    木子涛欲言又止,老道士慈眉善目鼓励道:“木子小居士,你来说。”

    木子涛抿了抿唇低声开口道:“烈阳使在讲学传道时提到过,旋照特指一种状态,旋照状态外在表现为游离天地灵力环绕生命体呈旋涡状流动,内涵体现在生命体灵识开启。因为处于旋照状态下的生命体其实已经开启灵识,只是不会使用,一旦学会凭借灵识感知灵力,就可算作灵知境修士,所以旋照与灵知,其实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故而二者选其一,以更进一步的灵知境作为第一重仙道境界。”

    抱着雪白小狐狸的流风霜温声补充道:“石公子,霜儿小时候问过爹爹同样的问题,爹爹在向霜儿解释时还曾提起,旋照又称作启灵,作‘开启灵根’之意,能自主旋照开启灵识的,称‘先天启灵’,无法自行旋照,借助外力开启灵识的,称‘后天启灵’,先天后天两种启灵途径,或者说两种不同旋照方式一旦发生,所开启的灵识并无优劣之别。顺带一提,‘后天启灵’最常见借取的外力,就是六大仙道圣地中的‘启灵丹’。”

    “对了,覆雨大陆共有九处洞天福地,却只有六大仙道传承圣地?”石念远沿着流风霜的话题方向继续提出疑问。

    流风雪捡起一根木枝,一边在地上画着示意图,一边向石念远解释道:“六大仙道传承圣地,除去我们正在前往的烈阳山麓烈阳院,另外五处分别是东川轮镜泽、北原熠煌寺、西渊葬情宫,南荒问剑冢以及冤魂海枉死城。其中北漠熠煌寺占据熠煌窟福地,南荒问剑冢占据万剑崖福地,冤魂海枉死城占据枉死屿福地,而另外两处传承圣地,东川轮镜泽独占轮回瀑和离镜湖两处福地,西渊葬情宫独占葬花谷与忘情池两处福地。”

    石念远等了片许没有听到下文,扳着指头疑惑说道:“熠煌窟、万剑崖、枉死屿、轮回瀑、离镜湖、葬花谷、忘情池,加上烈阳山麓,统共才八个,还剩下最后一处福地在哪里?”

第六回(下)初秋雨扎营月半湾 重月圆终抵

    第六回(下)初秋雨扎营月半湾 重月圆终抵烈阳麓

    流风雪语气不太确定说道:“通天塔,传说中的第九福地,超然于六大圣地之上的至高圣地,没有人知道通天塔具体所在……”

    纳兰左尘继续说道:“每隔百年左右时间,通天塔就会如同海市蜃楼一般在覆雨大陆不定地点显化而出,通天使会设局甄选覆雨大陆当代绝世天才,前往通天塔修习仙道。每一次通天塔现世,都会在大陆上掀起腥风血雨。上一次通天塔现世……”

    纳兰左尘眼神中露出复杂回忆神色呢喃道:“已经是八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纳兰左尘伸出右手,晃动着手腕上空间腕环继续说道:“关于通天塔真实所在可能性最大的猜测,就是以某种通天彻地之能,将整座通天塔隐匿在某处虚空之中。如果猜测为真,那处虚空必须十分稳定,并且充盈着天地灵力,允许修士存续……实在无法想象,那是何等神迹……”

    石念远震惊之余,心中掠过一道灵感,奈何一闪即逝,抓之不住。

    咕……

    一声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流风雪倏然一愣,石念远揶揄斜眼看去。

    “看什么看!赶了一天路,本女侠饿了不行吗?”流风雪面色绯红,狠瞪了石念远一眼,而后晃着纳兰左尘手臂撒娇道:“纳兰爷爷,不要光顾着晒月亮了,赶紧取干粮吃饭了啦——”

    石念远瞳孔骤然一缩,听到流风雪话语,方才那道灵感再次在脑海中萦绕,迷离朦胧若隐若现,仿佛只隔着一层窗纸。

    石念远目光灼灼凝视流风雪,两手激动搭在流风雪肩膀上:“大小姐,你刚才说了什么?”

    “又不是在跟你说话,再不把你狗爪子拿开,本女侠就……就……”流风雪气急瞪眼,凶狠出声,可话说到一半,就看到石念远眼神清澈明亮,怔然改口说道:“我说……取干粮吃饭……”

    咕……

    流风雪肚子再次不争气发出抗议,惹得大小姐面庞滚烫通红。

    “上一句,上一句!”流风雪纳闷不已,一边回忆一边不耐烦说道:“不要光顾着晒月亮……”

    武侯府大少爷莫名其妙激动不已,习惯性如同在府中遇到什么高兴事情时对祝娴兰、李瘸子或毛财神所做的那样,吧唧一口亲吻在流风雪面颊上。

    “嘿嘿——嘿嘿嘿……”石念远桀桀低笑。

    月亮,月亮!

    终于抓住那道灵感,石念远心情舒畅,仰起头望着天空硕大玄度,重力引发空间翘曲,通天塔……通天……嘿嘿嘿……

    “哈哈哈——”石念远站起身来,得意放声大笑。

    可能性很大,老子果然是天才,理工男掌握世间真理!

    不过石念远这样的放浪形骸的魔性笑声,并且发生在这样冒昧唐突的动作之后,听在其他人耳朵里,实在是别有一翻滋味。

    “啊——”

    一声饱含愤怒诧谔的尖叫声划破夜空,惊飞了周围树枝上呜噜低鸣的一群夜枭,紧接着一声极其响亮的耳光声与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声先后响起。

    老道士目光平静,不过倘若细看,不难发现老牛鼻子嘴角勾翘,眉稍抖动,忍笑忍得十分辛苦。

    纳兰左尘虎目圆睁,名剑风痕破匣而出,壮硕大汉手持风痕,剑锋直指石念远:“狗日的猥琐小子,老夫一剑宰了你!”

    流风霜瞠目结舌,甚至连被其抱在怀中的小狐狸都目瞪口呆,木子涛眼睛差点瞪出眼眶,不由自主伸出大拇指。

    石念远直接被流风雪一耳光扇得仰倒而去,滚地两圈,晕头转向中好不容易找回平衡,双手撑地半坐起来。

    流风雪拔出腰间佩剑,杀气腾腾迈步逼近。

    石念远半撑起身,视线重新聚焦时,就被流风雪佩剑锋芒晃到眼睛。石念远小心翼翼扭转头颅,锋锐剑尖悬在距离额头不足三寸的地方轻微颤抖。

    玄度玄烛明亮皎洁,持剑少女脸上,几滴残留口水在月光映照下格外明显突兀,怒发冲冠的少女胸口剧烈起伏,而在石念远由下而上的视线中,大小姐一双亭亭**比佩剑锋芒更加晃眼。

    咕噜……

    石念远咽下一口唾沫,尝试着开口解释:“大……大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你实在觉得吃亏,大不了我让你亲回来……”

    呯——

    流风雪终究没有一剑朝前刺去,抬起一脚直朝石念远面门招呼过去,石念远根本不敢起心躲避,准备硬挨。

    不知道该说是石念远的幸运,还是流风雪的不幸,怒急攻心的大小姐脚踢到一半,脚下石头晃荡,大小姐重心不稳,朝旁摔倒。

    “大小姐放心!小石头保护你!”

    石念远只觉得人生果然起伏无定,能免去面门灾祸肯定是平日里行善积德,善有善报,正发愁该怎样去解释补救,老天就送来了英雄救美的机会。

    石念远预判着流风雪倒地位置连滚带爬:“我做肉垫贼溜!嗷呜——唔……”

    一声比不久前更加惨绝人寰的哀嚎从石念远口中发出,再瞬间戛然停止。

    流风雪手持佩剑,失足摔倒时根本无瑕他顾,不料佩剑正好刺进身下石念远手臂,石念远剧痛之下动作姿势与计划出现偏差。于是乎大小姐倒在石肉垫身上时,两人面容相对,两双同样绝望的眼神愕然对视,狠撞到了一起。

    至于阻断石念远哀嚎的原因……

    唔……这丫头的唇……好温软……不过……为毛自己这一世的初吻,就这样不明不白的交出去了……

    流风霜樱桃小嘴张得差点脱臼,手上不由自主用力,将怀中小狐狸抱得生疼,嗷呜闷哼。

    木子涛还来不及捡起掉落在地的下巴,就感受到身旁纳兰仙长身上透发出冰寒刺骨的杀气,木子涛喉结上下动一动,心虚看着纳兰仙长手中狰狞大剑,默然为石公子祈祷。

    老道士终于忍耐不住,抚须看着石念远与流风雪,霜鬓抖动畅快笑道:“了不得了不得,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浪,哈哈哈——”

    “赵道长,在下记得,这句诗文似乎是一浪更比一浪强。”木子涛壮着胆子纠正道。

    老道士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如此开怀过了,听到木子涛话语,老道士奋力收敛表情,一本正经解释道:“木子小居士有所不知,此乃引申表述,后一个‘浪’字在诗文中,是名词作状语的用法,形容浪头精勇猛进,汹涌强悍,相较于‘强’字,在意境上无疑更胜一筹。”

    木子涛呆愣点头,十分受教般取出纸笔记录。

    “你说是吗,纳兰居士?”老道士揶揄看向纳兰左尘,纳兰左尘额头青筋抖动,一句“老牛鼻子”堵在喉头不敢出口。

    ……

    剪云径月半湾无名溪河边,四顶帐篷中间,一堆篝火轻灵跃动,木子涛篮篓中除了羁旅必备的常见干粮,还有一些潼河县特色吃食,害羞少年大方取出与众人分享。

    流风雪埋头狠咬一口潼河县特色麻饼,拿着一根枯枝一下一下狠戳身前泥地,石念远坐在木子涛与老道士中间,流着口水缩头缩脑看着众人进食,十分后悔之前因为流风雪说过干粮的问题不用操心而没有进行补给。

    木子涛悄悄从身后伸手朝石念远递去一块桂花糕,不料“叭”的一声,流风雪手中木枝戳断,一对杀意炽烈的眼神朝二人瞪来,石念远与木子涛同时心头一跳。

    “我……我去抓条鱼……”石念远心虚站起,朝无名溪河走去,木子涛保持着一手后背的动作,心虚看向在旁趴伏的雪白小狐狸,顺势将桂花糕捧到小狐狸嘴边,小狐狸却没给木子涛面子,起身跟随石念远而去。

    ……

    烈阳山麓地处鸣雷帝国沙溪郡西北,却不受制于鸣国帝国,作为仙道传承圣地,烈阳山麓独立于鸣雷帝国九州三十六郡之外,而烈阳山麓除去安排烈阳使在大陆各处讲学传道,为圣地补充新鲜血液外,概不插足帝国事务,其余五大仙道圣地不外如是,几乎不去理会霸权纷争,超然物外。

    石念远一行穿越剪云径到达沙溪郡军镇剑阁后,从剑阁沿山林小道一路向北,直抵沙溪郡都汉橦城。

    在汉橦城,石念远买下四匹黄鬃马、两辆马车,而后驱车沿沙溪郡驿道赶卦沙溪郡西北。

    木子涛十分震惊于石念远与纳兰左尘在谈论购置车马时那如同购买大白菜一般毫不在意的语气神情,更震惊于结账时纳兰左尘直接转身离开,留下石念远骂骂咧咧从随身行囊里掏出一张空白银票一只硬豪,写上数字盖上印鉴签上名字后就交付给车马铺老板。

    在木子涛讶然旁观,觉得车马铺老板肯定不认这张明显不是帝国官方,同

    样不是几大民间巨头钱庄的银票。然而车马铺老板在仔细检查过银票特殊材质,反复察辨过银票上钱庄大印,终于确定银票为真后两眼放光揣进胸口,点头哈腰一步一句“公子慢走”“今后常来”的将石念远送出铺子。

    木子涛事后虚心求教,石念远是这般解释的:“是苍云郡建商钱庄的银票,建商钱庄这两年为了树立信誉,在苍云周边各郡发展业务时都给予商家许多好处,比如这张银票在兑换白银时,建商钱庄会按一定比例代付商税。”

    沿沙溪郡官驿一路朝西北而去的路途中,时光匆匆而过,纳兰左尘驾驶一辆马车载着雪霜姐妹,石念远驾驶一辆马车载着老道士与木子涛。

    初始几天,每当马车行至坦途,木子涛都好奇的向石念远请教如何驱马架车,想来是因为木子涛在乡村老家有过丰富的耕牛经历,触类旁通,只经过石念远几次教导指点,木子涛就基本掌握了驾车技巧,石念远乐得清闲,放心大胆的将车夫活计丢给木子涛,既免去日晒雨淋不说,还能与老道士在马车里吹牛打屁,请教修行。

    从留邺出发至今已经过去一个半月光景,石念远心中对流风雪流风霜姐妹俩的评价次第抬高,原本以为是两朵温室中的娇嫩花朵,结果一路行来,样貌近乎一致,性格却极端迥异的姐妹二人都表现出了极强的自立。

    路途中除去打尖住店不说,多次露宿山林,二女从来没有抱怨过一星半点。每次扎营露宿,流风霜都会抱着盆装着换下衣物去寻找水源清洗晾晒,流风雪更是出乎意料的娴熟掌握着饮马刷毛、削蹄换铁的行伍本事。

    石念远常在清晨收营时看到姐妹二人眉眼平静的往身上被蚊虫叮咬的地方涂抹药膏。

    石念远心中不吝赞叹一句不愧是旭阑郡流风伯爵的掌上明珠,虎父无犬女。

    驿道上,前方马车缓缓停下,流风霜摇摇晃晃走下马车,走到路边一手扶树木,一手捂额头,脸色苍白。

    后方马车上,石念远与木子涛并排坐在马车驾驶坐/台上,看着在路旁晕车难受的二小姐目露同情之色。

    石念远平抱举起终于吃完调养药疗程,不用再每天割血喂服的小狐狸,与其溜圆眼眸对视笑道:“等到了烈阳山麓,第一封信寄回家,一定要记得安排李书图让姚松配合粮草司,早点把晕车药搞出来,市场肯定相当不错。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一茬,都搞起客运生意了,居然没配套搞晕车药,失算失算。”

    “石公子,结伴多日,在下一直有一事好奇,想问又怕冒昧失礼。”木子涛扭头说道。

    “有话直说,憋着多难受。”

    “石公子是苍云郡官宦子弟?”

    石念远笑答:“不错,本少爷正是苍云郡都留邺城的纨绔官二代。”

    木子涛轻笑道:“石公子说笑了,在下有此一问,是因为在下对苍云官府十分感激敬服。武侯治下,郡顺民安,与周边各郡相比,苍云官府对穷苦百姓格外关怀有加,特别是近几年来,颁布多项惠民政令。譬如公子方才所说,新兴官方客运,修建驿道桥接偏远村镇,官方客车收费低廉,让买不起车马的穷苦百姓也可以乘车出行。这次出行前在下已经认真想过,如果不能通过烈阳试炼,回到潼河后就去赴考从政,当个一心为民的父母官。”

    石念远笑了笑,而后轻拍一下木子涛肩膀道:“纳兰左尘不是说过,能得到烈阳使馈赠接引玉简,证明天资聪颖,千里挑一吗?自信点。”

    木子涛腼腆说道:“也不是没有信心,在下只是觉得,尽人事,安天命即可。能去追求飘渺仙道固然三生有幸,但能将一世凡俗日子过得充实圆满,同样可以无怨无悔。”

    “兴许那个长年镇守西疆的男人与你有着类似的想法。”石念远思绪飘忽。

    ……

    日升月落夏虫寂,料峭秋风荏苒来。

    这一晚,玄烛终于完全从玄度背面绕出,月轮相切,重月双圆,皎洁月华下,山峦叠嶂前,一座山峰如同一柄利剑直插云宵,剑刃上四字笔走龙蛇,透发出强烈剑意。

    两辆马车前后转过山坳,石念远站在马车坐/台上凝望着远方剑峰,凝望着剑峰上庞然四字,恍惚中仿佛看到千万柄绝世青锋铺天盖地,吟鸣呼啸,争辉皓月。

    ——烈阳山麓。

    第六回 完

第七回(上)溪河上流风雪娇羞 天山顶小道

    第七回(上)溪河上流风雪娇羞 天山顶小道童赠酒

    老道士营帐中,石念远盘膝与其相对而坐,中间小桌上一盏烛火摇曳。

    石念远手中剥好一枚山橘,朝老道士丢了过去。

    老道士接过,掰下一瓣送入口中,一如既往慈眉善目笑着。

    “老牛鼻子,都不剩多少日子可活了,还笑得那么平静,你不怕死?”石念远再从桌上捡起一枚山橘剥开,整个朝嘴里一丢,结果酸得浑身激灵,立马呸呸吐出。

    “怕,如何不怕?生而为人,总有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纵然贫道早已了结凡俗因果,一心求道,然而唯有生者,可闻大道,众生芸芸,谁不怕死?”老道士端着山橘揶揄看着酸得面容扭曲的石念远。

    石念远端起桌上竹筒,饮下一口清水,幽怨看着老道士道:“那总不能嘻皮笑脸等死吧?有没有什么办法?”

    “愁眉苦脸一日,笑逐颜开同样一日,何苦来哉?”

    “少扯鸡汤,说重点,有没有解决办法?”石念远摆手说道。

    “有,并且不少。其一,天地孕妙药,妙手炼灵丹。在丹药炼制一道上,六圣地中葬情宫独领风骚,若是能寻找到凝聚日月精华的妙药,就可以炼制出生死人肉白骨的灵丹。其二,灵宝夺造化,通灵护真主。覆雨大陆流传灵宝不计其数,总体可以分为先天孕育与后天锻造两类,不论是先天灵宝还是后天灵宝,其中卓绝者,都拥有着颠倒阴阳,逆转乾坤的通天威能。其三,舍身弃本道,离魂瞒生死。修士相对凡夫可以说千里挑一,可覆雨大陆何其庞大,仅鸣雷帝国九州三十六郡,人口就数以几十亿计,诞生修士不计其数,无数修炼功法灿如星河、齐争共鸣,其中不乏为求长生而另避蹊径的邪门外道,比如六圣地之一的枉死城,主修功法《九劫化魔诀》,就是一部向死而生的奇诡修炼法门。其四,若是能堪破超凡迷障晋身通黎境,自然能得到天地大道认可,得以补充先天命元,从而增加寿命。”

    石念远揉着太阳穴:“说了那么多,实际怎么操作?”

    老道士端起竹筒作邀饮状说道:“贫道宁死不愿转修外道邪法,而不管是灵丹妙药还是绝世灵宝,尽皆可遇而不可求,所以贫道只能时刻潜心参悟大道,争取在坐化前堪破超凡迷障了。”

    老道士说完,学着石念远方才样子将剩余半枚山桔一下投入口中。

    石念远啐了一口道:“潜心参悟大道?我只看到你每天故作高深,实则浑噩度日,明面上闭目凝神、冥思苦想,私底下根本就是在偷懒睡觉、混吃等死。”

    看着老道士依旧微笑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石念远无奈起身,拍拍屁股拉开幕帘走出营帐,一只飞蛾趁着石念远张帘间隙,偷钻进帐中。

    老道士平静看着飞蛾飞近,围绕着烛火兜转了几圈,而后一头扎进摇曳火光中。

    营帐外,玄度玄烛双月重圆,月光格外皎洁明亮,

    如水月华披洒在九州大地。篝火旁,木子涛正在添整木柴,柴火上正在烧烤着两只山雉与几条河鱼。

    “给我留只鸡腿。”石念远走到木子涛身边,拍了一下木子涛的肩膀。

    “好的,石公子。”木子涛一边应答一边从篮篓里取出佐料洒上,山雉河鱼渗出油脂滴进柴火,引得火光不停跃动,一阵香气弥漫而出。

    石念远左右眺望一圈,远处剑峰依旧震撼,烈阳山麓四字在月色下依旧清晰可见。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洞天福地的关系,越是靠近烈阳山麓,山水越是钟灵秀美。

    远处清澈见底的小溪河中,流风雪赤脚坐在溪河中央一块半露水面的石头上,两只雪白脚丫半没水中交替踢着水。石念远毫不生分的从木子涛篮篓中翻找出两张潼河麻饼,在木子涛眼前晃当两下以示感谢后,就朝着流风雪走过去。

    “哟,大小姐好兴致。”石念远站在溪河边畔挥手招呼。

    低垂着头的流风雪看到石念远水中倒影,一只脚丫从水中奋力踢起,水花朝石念远溅射而去。

    “大小姐,你在这样玩之前,要不要先考虑一下从我的视角是否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石念远摊手说道。

    流风雪一怔,随后面色羞红,捡起身旁一枚石子,扬手就要朝石念远掷去,石念远都已经摆好躲闪防御架式,不料流风雪神色黯淡,扬起柔荑放下,石子从手中滑落滚进溪河中。

    石念远脱下鞋袜,下河朝流风雪走去,河水清浅,方没膝盖,清秋的溪水凉意颇重。

    月光被石念远遮挡,流风雪抬起头来,看到石念远伸手递过一张潼河麻饼。

    “你怎么了?”流风雪没有接过麻饼,但却伸头张嘴咬下一口,石念远无奈摇头,在流风雪身旁坐下,石头不大,坐不舒服的石念远用手肘拐了拐流风雪:“挪挪。”

    流风雪剐了石念远一眼,朝旁边挪动些许,而后继续用脚丫在水中轻柔踢打,不作应答。

    “流风女侠,你这是什么了?”石念远啃起另外一张麻饼,边吃边说,话语咕哝。

    “在旭阑郡,每年两次的重月圆,都是一家团圆的节日。”流风雪柔声开口。

    “想家啦?”石念远再咬下一口麻饼,嚼嚼出声:“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不巧不成书,不瞒你说,在我的故乡,有着相似的节日与习俗。”

    “苍云郡也过重月圆?”流风霜歪头看向石念远。

    石念远露出回忆神色,目光柔和说道:“在我的故乡不叫重月圆,叫作月夕。月夕时,人们祭月、赏月、拜月,一家人团聚在一起,赏桂花、饮桂酒、吃月饼……”

    “月饼?”流风雪伸手将石念远手中麻饼拿过。

    “呃?”石念远看着流风雪拿走自己吃掉一半的麻饼咬下。

    “怎么了?”流风雪再次歪头询问。

    “没什么……”石念远忌惮于大小姐的凶残暴力,不敢点破。

    “月饼?和麻饼差不多吗?”流风雪嚼着麻饼问道。

    “月饼当然好吃多了!”石念远大手一挥:“虽然木子涛家乡的特色麻饼确实味道不错,不过在月饼面前,哼哼,就是个弟弟。”

    “切。”流风雪翻着白眼表示不信,而后话锋一转,开口问道:“石念远,你为什么要修仙?”

    “被老牛鼻子坑蒙拐骗来的呗。”石念远舔着手指上麻饼残沫,随口应道。

    “骗人,咦……你好恶心。”流风雪嫌弃说道。

    “这叫节约粮食,粒粒皆辛苦知道吗?旭阑郡伯府大郡主,哪里懂得民间疾苦。”石念远弯腰在溪水中洗着手调侃道。

    “走开,武侯府大少爷,话大不怕闪舌头。本女侠再不懂也比你懂。”流风雪嘟起嘴甩着头不满道。

    流风雪捡起一块扁平石子,朝河面用力一掷,石子点水弹跳数下,沉入河底。

    “小时候每年重月圆,娘亲都会带着我和霜儿到伯爵府最高的地方去赏月,永远忙得见不到人影的父亲,重月圆时也都会抽出时间来,陪伴在娘亲我们身边,而我们娘仨一年到头,也许就只能见到父亲这两次。”

    “所以那时,我总期待着一年两度的重月圆,七岁那年重月圆,我们一家人团聚在一起赏月时,我突发其想,玄度玄烛上有没有人;他们会不会如同我们在看着他们一样,也在看着我们;他们是不是也正在一家团聚着享受天伦之乐;从玄度玄烛上看起源星会是什么样子,与我们在起源星上看玄度玄烛有什么不一样。然后,我就问了娘亲。”

    “伯爵夫人是怎么回答你的?”石念远顺着流风雪话头询问,不过立马续道:“你先别说,让我猜猜。是不是跟你说了一些神话故事?”石念远脸色怪异并且莫名兴奋说道:“比如什么嫦娥、玉兔、吴刚之类的!”

    流风雪听着一连串陌生名词,错愕摇头道:“娘亲说,她也很好奇,与我一样从小就好奇。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娘亲不知道的事情。”

    流风雪站起身来,望向夜空伸出手,虚握着玄度玄烛说道:“所以我就想,自己有一天能够带上娘亲,带上父亲,带上霜儿到玄度玄烛上面去看看。父亲那时候笑着告诉我,或许大乘境修士能够做到。”

    流风雪顿了顿:“第二天,父亲极为难得的没有消失不见,并且带来了纳兰爷爷,我和霜儿正式接触仙道,再后来,纳兰爷爷将我和霜儿带到了凤鸣山。不久,我和霜儿双双悟得灵知,那时候,不知仙道飘渺,不懂天高地厚的我,总觉得自己很快就能够修炼到大乘境,很快就能够带着一家人到玄度玄烛上面去玩了。”

    流风雪收回手臂,头颅低垂:“一年后,从凤鸣山回到江北城,我迫不及待的想告诉娘亲我已经灵知境合品,离大乘境更近了,但是……”

    凛冽秋风寒。

    流风雪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轻,轻到石念远方一听清,就被夜风吹散无踪:“娘亲死了。”

第七回(中)溪河上流风雪娇羞 天山顶小道

    第七回(中)溪河上流风雪娇羞 天山顶小道童赠酒

    流风雪眼眶通红,嘴角却努力噙着笑,少女倔强得让人心疼:“不过我还是想到玄度玄烛上面去,看一看到底是怎样的风景,然后到娘亲墓前讲给她听。”

    “到时候要是不嫌麻烦,把我捎上。”石念远站起身来,面朝流风雪,语调如月光般温柔。

    少年满头青丝随着夜风轻扬,丹凤眸子盈满月光,嘴唇弯起一道轻浅弧度。

    流风雪看得有些痴了,时间流淌得凝滞缓慢。

    不知到底是过了一瞬还是一刻,流风雪扑哧一笑,一拳打在石念远胸口道:“那你可得好好修炼,不然以后本女侠堪破超凡迷障,破通黎,踏晓幽,直晋大乘了,你还是一个凝元境小修士,本女侠说出去都会觉得丢人。”

    石念远斜眼道:“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什么修为境界关你屁事,你丢什么人?”

    流风雪叉腰嘟嘴,皱眉恶狠狠道:“本女侠答应过侯爵夫人今后会罩着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自然是本女侠的小弟了,还不快点拜码头……啊——”

    话说一半,流风雪忽然蹲下身,蜷腿跪坐在石头上。

    石念远一惊,连忙警惕的一边四下观察一边急忙问道:“怎么了?”

    流风雪扁着嘴苦着脸:“没……没事……”

    “石公子!大小姐!鸡鱼都烤熟了!快过来吃咯——”远处,木子涛在帐篷前遥遥招手呼喊。

    “叫你呢!还不快点儿过去!”流风雪不安扭动着身子催促道。

    石念远疑惑看着行为怪异的流风雪:“是叫我们。”

    “叫你去你就去!霜儿不是带着小狐狸去洗澡了吗?我等霜儿不行吗?你快点走!”流风雪伸手将石念远扭转过身,再用力推了推。

    石念远重新转回身,朝溪河上游方向指了指。

    芦苇丛后方,流风霜天蓝长发湿润,一手抱着同样湿漉漉的雪白小狐狸,一手斜挎着盛装洗净衣物的瓷盆,正从小道走向营帐。

    再看营帐这边,平日里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可是每当木子涛展现厨艺,必定都会舔脸前来凑桌分食的老道士,正与纳兰左尘一前一后坐到篝火旁。

    石念远蹲下身看向流风霜面庞,平日里总是怒目圆睁与石念远凶狠对视的流风霜扭转过头,委屈说道:“石念远,你快点走好不好,你先走……”

    “大小姐,讲真的,其实,你蛮可爱的。”石念远猜到个中原由,眼睛眯成月牙,右臂轻抖,袖剑射出。

    石念远把玩着袖剑在指尖上旋转几圈,而后在自己手臂上划开一道斜长伤口,鲜血流出,再脱下月白风衣,露出护身内甲。

    石念远将风衣揉成一团在手臂伤口上随意涂抹一番,白衣沾血,而后朝流风雪一丢,有意无意,沾血白衣正好搭在流风雪露脐柳腰上,遮盖住劲装短裙与白皙大腿。

    “走啦。”

    流风雪呆愣看着石念远一举一动。

    重月双圆,月华皎洁。少年转过身躬起腰,双手后伸,少女面颊通红,神情复杂,拾起风衣围裹蜂腰,然后扭捏站起,趴到少年背上。溪水叮咚,触感清凉,少年踏着稳健步子走向营账。

    “大小姐,上次在月半湾,手臂几乎被你拿剑戳穿,到现在都还没有痊愈,今天居然又挨一剑,我觉得我这个小弟当得还蛮难的,你这码头着实不好拜啊。”石念远背着流风雪轻声笑道。

    将头深埋在石念远背上的流风雪听到这句话,张口就朝着石念远肩头狠咬一口。

    “嘶——”已经走近营帐,石念远忍住痛呼,猛抽一口凉气。

    流风霜小跑上前,目光在血迹斑斑的风衣上停留,焦急问道:“姐姐,公子,这是怎么了?”

    流风雪不仅不回答,反而将脑袋再次埋深,身体也下意识下沉,环抱在石念远脖颈前的双手勒得石念远一阵呼吸困难。

    石念远将流风雪向上托了托:“大小姐不小心在河里摔倒,被尖利石头划伤了腿。”石念远不去理会几对神色不一的视线,直奔流风雪与流风霜的营账,流风霜亦步亦趋跟在二人身旁,到了营帐门口,小跑几步拉开幕帘。

    营帐中,石念远放下流风雪,留下一句“衣服记得洗好还我”后就转身离开。

    “嗯……”流风霜声如蚊蚋,也不知到底有没有传到石念远耳中。

    翌晨。

    元始九曜之一的长庚星独悬天际,曦光启明。

    收营启程,牵马挂车时,流风雪走到木子涛身边低语几句,木子涛唯喏走向前面一辆马车言说几句,纳兰左尘朝流风雪望来,见到流风雪点头,壮硕汉子躬身钻进马车,将驾驶坐/台给木子涛留出。

    流风雪走上后面一辆马车坐/台。

    换着一身天青色风衣的石念远收拾完行装走向马车时,看到流风雪坐在坐/台,还以为自己认错了马车,确认无误后方才踏上。

    “昨天……谢谢……”

    石念远背脊发麻,掉落一地鸡皮疙瘩吐槽道:“大小姐,拜托你还是凶恶些吧。本来你和二小姐就长得一模一样,我可是全凭你一身杀气,才能辨认清楚的。”

    流风雪飞起一脚将石念远踢下马车,一抖缰绳,马蹄踢踏悠然前行。

    “如你所愿——”流风雪声音从前方马车处传回。

    石念远摇头一笑,快步跟上。

    昨天行到山坳时已经是夜晚,而今在白天朝前远望,剑峰在连绵青翠山峦前方突兀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剑峰色泽铁青,其上几乎不覆植被,唯有几株傲骨青松咬崖而生,剑峰后方则迷雾笼罩。

    正所谓望山跑死马,明明看着剑峰就在眼前,石念远一行从晨光曦微一直策马疾驰到晌午时分,才终于行到剑峰山脚,几条驿路在此交汇。

    在此处抬头仰望,已经无法看到尚在云雾之上的剑尖。剑刃本窄,却也如同一道宽阔城墙横亘前方,直观昭示着剑峰磅礴雄伟。

    “噫吁嚱——危乎高哉!云霞尽在山低处,绝顶去天不盈尺。”木子涛仰头感慨赞叹。

    就在此时,一辆豪奢马车从另一条驿路驶来,停在石念远众人马车旁,车夫起身拉开幕帘,一名温雅少年从中走出。

    少年面如冠玉,头戴纶巾,身披鹤氅,腰悬长剑,当真仪表逸群,风度翩翩。

    少年看到前方众人,踏步走近:“不才蜀岭田浩天,不知诸位可是要前去烈阳圣地参加试炼的?”田浩天面带春风,浅揖一礼。

    石念远与纳兰左尘无声交换过一道眼神,石念远踏前一步,微笑抱拳回礼:“久仰蜀岭郡伯府大少爷美名,如今得见,果然玉树临风,温文俊逸。”

    田浩天因为被石念远一言道破身份而略感错愕,微顿之后摇头摆手轻笑道:“英雄不问出处,再显赫的家世身份,都是得乘父母祖宗阴蔽,挂齿羞愧。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位公子仪表逸群,气宇

    不凡,斗胆请教高姓大名。”

    “石念远,苍云留邺人士。”石念远眯眼轻笑。

    “竟然是武侯府大少爷,田某失敬。”田浩天不掩惊容,抱拳深揖,宽松袖袍恰到好处遮掩住那对窥瞥着雪霜姐妹的惊艳眼神。

    “古人云,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坊间传言实在有失。”田浩天再次抬起头时,目中精芒一闪而没,直视石念远,石念远毫不在意与其平静对视。

    “石大少爷,今日剑峰相遇,实乃三生幸事。奈何田某事急,就此先行一步。诸位,来日方长,今后在烈阳山麓,请多指教。”田浩天说罢,与车夫先后踏上马车,策马驶离。

    木子涛走上前来赞叹道:“石公子,你们将门子弟果然都是潇洒俊逸,文质彬彬。田公子行态举止谦和有礼,接物待人进退有度,令人敬服。”

    “呸。”一直不发一言的纳兰左尘狠啐一口:“他们这些官家少爷,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不是?”石念远摊手白眼。

    ……

    马车在云缠雾绕中缓慢前行,田浩天斜靠在马车幕帘处把玩着一枚玉质尾戒:“有意思,两个月前耿旭在一线天峡谷失踪,今天武侯府大少爷石念远出现在烈阳山麓剑峰山脚。算算行程,似乎恰好对得上?”

    “少爷,您是怀疑耿旭失踪与石念远有关?”车夫一边驾车一边回应道。

    田浩天“嗯”了一声:“不管是时间还是地点,都太巧了。耿旭与十八甲士无声无息消失,连消息都没能传递出来,不是遭遇凝元境修士或者一品武者全力袭杀,就是遭遇精悍骑兵围剿。真是可惜了,耿旭可是一条不可多得的好狗。”

    “少爷是担心耿旭已将少爷供出,所以先行撤离?”

    田浩天将尾戒套进小指:“谈不上。苍云蜀岭两郡多年来井水不犯河水,且不说耿旭向来赤胆忠心、口风严实,即便石念远真的知道一些什么,那又如何?”田浩天毫不在意说道:“就算耿旭当真死于石念远之手,我都不打算去向他讨要说法,难道他会去为了一个与自己毫无关联的马帮婊子与我交恶?若是这样,那么这个武侯府大少爷,不过尔尔。”

    田浩天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你刚才说那个金发壮汉是旭阑剑狂纳兰左尘,那么那对双胞胎姐妹,就应该是旭阑大小郡主流风雪流风霜咯?”

    “是的,少爷。属下浸淫剑道多年,即便错认纳尘左尘,也万不会错认名鞘‘藏锋’,剑匣之中,定然纳兰左尘传承自许凡的那柄名剑‘风痕’。”

    田浩天眼睛眯起,瞳孔骤缩,仿佛一尾毒蛇:“流风雪、流风霜……秦墨,你与纳兰左尘相比,如何?”

    秦墨认真思考后答道:“纳兰左尘晋身凝元境多年,一境起、承、转、合四品,纳兰左尘想必早已跻身合品,灵力稳固,战技娴熟,更持有名剑风痕。属下不过凝元承品,如果正常比斗,属下在百招之内就会不敌落败。”

    田浩天细品秦墨措辞,嘴角噙笑。

    “武侯府大少爷石念远,坊间传言其自幼痴傻疯癫,经常在武侯府中闹出天大动静,搞得鸡飞狗跳,留邺城名医三天两头的往武侯府里面跑。今日得见,可有半分痴傻模样?”田浩天面露回忆神色顿了顿继续说道:“而且那双眼神……帝国九州三十六郡,三王五公,八侯八伯十二子,就没有一盏省油的灯。”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田浩天咧嘴诡异一笑:“苍云与旭阑……啧,有意思。”

第七回(下)溪河上流风雪娇羞 天山顶小道

    第七回(下)溪河上流风雪娇羞 天山顶小道童赠酒

    剑峰底部有一条拱形隧道,隧道内漆黑如墨,好在路径笔直、距离不长。两辆马车借着火把光亮,不过盏茶时间就已经从另一侧驶出。

    方出隧道,石念远就看到前方大雾弥天,能见度不足十丈,马车前行速度迟缓。

    因为窗外雾气弥漫,根本看不到什么山水景物,石念远放下窗帘收回目光问道:“老牛鼻子,还有多远?”

    “不远,穿过云雾迷阵,就是烈阳山麓天山接引坪了。”

    “云雾迷阵?什么说法?”石念远隔着厢壁朝马车外指了指问道。

    “仙道六圣地都在各自福地外围布设有类似灵禁,其中以迷阵幻阵居多,当然,也有杀阵绝阵,目的是阻止凝元境以下生灵误入。”

    老道士指了指帘幕外正在驾车的木子涛继续说道:“而传道使信物,就烈阳山麓而言,就是那枚接引玉简,其实是一件结构简单的炼器灵宝,内刻灵禁可以让持有者免受迷阵影响。”

    不多时,漫天迷雾消失,视野倏忽开阔。

    目光所及是一座空灵幽谷,空中祥云朵朵,灵鸟掠空啼鸣,四围古木参天,灵猿攀跃嗷啸。仙花馥郁、异草芬芳,不知名走兽出没其间,恍如东虚瑶界。

    山谷中央,一座白玉高坛壮阔矗立。白玉坛通体晶莹,共分三层,每层外缘以汉白玉石栏板栏柱围护,栏板上刻印着奇花异蕊、虫鱼鸟兽,栏柱顶雕刻着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的嘲风石像,白玉坛四面均有阶梯连接坛顶,每层阶梯均分九级。

    坛顶已经站着几批来客,一名身着月白制服的少年看到石念远众人,从阶梯下方走到众人跟前。

    “诸位,请随我来。”

    少年先是引导众人停车束马,而后带领众人沿着台阶登上白玉坛顶,少年指着坛顶北端一座大型日晷说道:“待到未时,灵舟就会前来接引,诸位且在此等侯片刻。另外,接引灵舟只允许拥有接引玉简的道友乘坐,非是持简参加烈阳试炼的道友,已经可以就此告别,准备返程。”

    木子涛看向日晷说道:“距离未时还有三刻。”

    石念远正在看着白玉坛顶中央一幅朱红图纹法阵,少年就正好解释道:“中央法阵是灵舟停泊法阵,灵舟未至时处于防护状态无法踏入,诸位稍加注意即可。”

    少年说完,重新走回坛下岗位,等待下一批来客。

    “大小姐,二小姐,既然只能送到此处,恕老夫无法继续陪同二位前往天山了,希望大小姐二小姐在天山上保重身体,万事留心。”

    纳兰左尘从空间腕环里取出两枚接引玉简,一一递送到雪霜姐妹手中,再取出两只鼓胀行囊,分别放到雪霜姐妹身前。

    “你,跟我过来一下。”纳兰左尘指着石念远说道。

    石念远一头雾水,随同纳兰左尘走向稍远处。

    也不知道二人到底说了些什么,木子涛只看到纳兰左尘一边说一边挥手扬拳,石念远起先还张牙舞爪似乎在据理力争,随后名剑风痕出匣,金发壮汉挥舞风痕在空中虚斩一剑,剑风吹得石念远头发凌乱,石念远立马变得唯唯喏喏,不住点头哈腰,而后纳兰左尘满面春风,石念远沮丧颓然走回。

    不多时,一阵尖锐空气呼啸声由远及近传来。

    白玉坛顶上几批来客中有人指着一方天空喊道:“在那里,灵舟!”

    石念远仰头看着一架梭型飞行器从烈阳山麓深处天空高速接近,周身环绕着锥状云雾。

    石念远眼睛眯起:“音障……”

    灵舟逐渐在天空中减速,锥状云雾消失,飞到白玉坛正上方时,居然静止悬停,而后极速垂直下降。

    石念远眯眼望着梭型飞行器:“没有螺旋浆或者喷气口,不是依靠机械动力,感受不到重力变化,排除反重力装置的可能性,灵力……可以十分容易的就做到动势能转换吗?”

    梭形飞行器,或者说灵舟平稳降落在白玉坛中央停泊法阵上,法阵上方灵光流转,呈现出一层倒扣碗状护罩,明灭闪烁几次后消失。

    梭型灵舟材质不明,通体银色,形若一只飞行甲壳类昆虫。灵舟侧面打开一道仓门,一位青年道士从中走下,第一时间看到了正对仓门站立的老道士,面容神情明显一震。

    老道士嘴唇无声翕合,青年道士视线转落在石念远身上,随后环视周围铿锵出声道:“请诸位居士手持接引玉简,排队依次登舟。”

    “赵长老,大小姐,二小姐,木子小兄弟,小兔崽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纳兰左尘抱拳告别。

    老道士微笑点头致意。

    “纳兰爷爷,返程平安。”流风雪纵身一跃,跳到壮硕汉子怀中,在纳兰左尘满脸胡茬上亲吻了一口。

    “纳兰爷爷,霜儿会很想念你。麻烦爷爷帮忙转告父亲,霜儿也很想念他。”流风霜扯着纳兰左尘衣袖,恋恋不舍。

    “纳兰仙长,多谢仙长一路上对在下的关照指导,后会有期。”木子涛认真躬身行礼。

    “赶紧走,依老卖老,仗势欺人。”石念远翻着白眼,左手抱着小狐狸,右手作出竖起中指,作着极不雅观的市井手势。

    纳兰左尘大笑几声,转身踏步离去。

    白玉坛顶告别幕幕,一众少年少女手持接引玉简,站在仓门外依次排队,经青年道士检查确认后方可登乘灵舟,没有接引玉简的石念远拉住激动前冲的流风雪,一起排在了队伍末尾。

    辣鸡……居然是人工检票。

    石念远一边腹诽,一边扭头瞥了眼站在自己身后的老道士。

    没想到第一次在异界坐飞机就逃票,还是被航空公司老员工带着逃票……

    轮到流风雪与流风霜“检票”时,紧随其后的石念远已经可以凭借灵识感知到有一股灵力在青年道士与接引玉简间缠绕流转。

    雪霜姐妹登舟后,没有接引玉简的石念远站在青年道士前尴尬耸肩

    ,在青年道士微笑点头示意,石念远肩挎行囊,一手提鸟笼一手抱狐狸登上灵舟。

    “三师叔祖。”青年道士朝老道士躬身行礼。

    “静阳,上山后给这小子找一枚接引玉简。”

    “是,三师叔祖。”

    一踏进灵舟仓门,石念远就感知到仓壁各处一道道轨迹复杂的灵力脉流。灵舟座椅分成五排四列,排与列间距离宽阔、不显拥挤,石念远下意识抬头。

    居然没有行李架……

    “诸位居士,欢迎乘坐烈阳山麓丁丑灵舟,请尽快寻找座位坐好,并将行李放置在座位前方。”青年道士走上灵舟,朗声开口。

    石念远看到木子涛招手,走过去在旁边位置坐下,卸下行囊,与关着剑羽鹰的鸟笼一起搁置脚边,

    石念远一坐上座椅就感知到一阵灵力波动从座椅传来,而后屁股明显向下一沉,一股力量将自己束缚在座椅上,尝试用力起身无果,不过并不妨碍其它动作,石念远用脚踢了踢行囊,发现行囊同样被牢固束缚在原地。

    灵力安全带?

    石念远扯了扯嘴角。

    灵舟内这一群前来参加烈阳试炼的少年少女,几乎无人拥有过乘坐灵舟的经历,无不在窃窃私语相互讨论。

    一阵轻微超重感传来,灵舟上升。

    “还真是平稳啊……”石念远感叹着看向身旁与其余众人一样兴奋莫名木子涛,再扭头看向在侧前方并排而坐的雪霜姐妹,流风雪正巧也向石念远看来,目光灼灼,伸手朝上方指了指。

    石念远摇了摇头。

    大小姐估计正在心里打着乘坐灵舟直接飞上玄度玄烛的如意算盘,不过从刚才在白玉坛观察到的情况来看,灵舟速度都没能突破音障,要达到起源星第一宇宙速度,悬。

    灵舟坐仓内并没有设置窗户,完全封闭,除了起飞时的轻微超重感,现在根本感觉不出灵舟的行进状态。

    石念远低头看了一眼脚边剑羽鹰,担心其能否寻路飞回留邺城。

    石念远的忧虑并没有持续多久,不过盏茶时间,伴随着一阵失重感,灵舟降落,而后来自座椅的灵力束缚解除,仓门开启。

    “诸位居士,欢迎来到烈阳山麓天山七十二悬峰。”青年道士面带戏谑笑容。

    石念远提着走出仓门时,手中鸟笼一下子掉落在地,小狐狸也是紧紧抓咬住其手臂才幸免于难。

    “卧……卧槽……天山……居然……真的在天上……”石念远呢喃自语。

    一众少年少女无不震撼万分。

    壮阔云海一望无际,云蒸霞蔚仿佛海浪潮汐,七十二座山峰顶平下尖、状似陀螺,大小不同、高低不一的悬浮于云海之上。

    七十二悬峰之间以一对对磅礴锁链相互桥接,偶见成对锁链中间有人凌虚踏空,细看方知,原来每一对锁链中央都有灵光明灭不定、流转不息,隐约呈现出如同桥面一般的灵禁承托。

    七十二悬峰中,有的林立璇霄丹阙,有的遍布琪花瑶草,而在悬浮于最高处的天山绝巅上,一高二矮三座朱红高楼呈三足鼎立状傲然耸峙,三道半透明七彩灵瀑分别从三座高楼所在飞流直下,以三条不同路径流经高低纵横布设巧妙的所有悬峰,由于灵瀑所致,随处可见长虹卧波。

    接引峰位于七十二悬峰中层,在众人所处的宽阔汉白玉石广场上,一排排形态各异的灵舟停泊在各自法阵中,稍远处的广场外,琼楼玉宇星罗棋布,恍如天街。

    “不可思议……”石念远从未想象过如此仙家光景。

    仙山琼阁,琳琅天上。

    流风雪戳了戳石念远,双目迷茫,呆愣怔然问道:“是……是在做梦吗?”

    石念远面容表情与流风雪如出一辙,机械掐了下脸颊后答道:“是的……不疼……”

    流风雪一把拍掉石念远狗爪子,伸手在石念远面庞上狠狠一掐:“你掐的是我!”

    ……

    青年道士十分满意于一众少年少女的震撼反应,轻咳一声吸引注意后再次朗声道:“诸位居士大可在接引峰及其邻接悬峰尽情游玩观赏,天山七十二悬峰自成玄妙大阵,无须担心会掉下山去。不过酉时一刻,务必准时回到这里集合。”

    “走走走!一起去那边看看!”流风雪激动的左右拉起身旁石念远流风霜,对着木子涛说道。

    不料老道士也在此时开口:“念远小子,你跟我来。”

    流风雪率真任性,却不会无理取闹,闻言放开石念远衣袖,扯过木子涛:“本女侠带着霜儿与木子涛采点去也。”

    石念远跟在老道士身后一边聊一边走。

    走到山峰边缘链桥前方时,老道士平静踏上,如履平地走在前方。石念远心虚看了一眼下方无尽云海,先伸出一只脚小心翼翼试探两下,而后才提心吊胆踏上。

    一阵哭嚎声音传来,原来在不远处另一座链桥上,今日来客中的另一批少年少女正在玩闹,似乎是其中一人十分畏高,却被伙伴强行拖上了链桥。

    说来倒是与地球上那些玻璃栈道异曲同工……

    石念远一边想,一边低着头,看着脚边灵光涟漪,尝试着轻跳两下,涟漪果然更大了些,石念远壮起胆子试探着朝链桥边缘靠近,不料距离锁链尚有三尺时,就感受到一股斥力阻挡。

    “老牛鼻子,感觉这链桥灵禁防护力软绵绵的,如果我全力朝外跑会怎么样?”石念远几步追赶上走在前方的老道士,好奇问道。

    “试试?”老道士扭头笑道:“天山七十二悬峰灵禁,平日里纵然没有全面运转,也不是超凡境以下的修士就能够破解破坏的。”

    石念远知道老道士所言非虚,不过还是想想都觉得背脊发麻,没有专门尝试。

    二人即将走完链桥,石念远指向上方天际,三道灵瀑源头所在的七十二悬峰绝巅,方才老道士已经告诉石念远绝巅之上即是烈阳观所在,石念远开口问道:“以我目测,少说也需要两三个时辰才能走到那里,酉时

    一刻的集合我不去了?”

    老道士没有答话,拂尘指了指前方链桥尽头一座碑文。

    “洗鹤峰?”

    石念远疑惑回望链桥另一头,的确是没有类似碑文而不是被自己忽视。

    老道士解释道:“自下而上则有,自上而下则无。”

    相较于方才接引峰数十里方圆,洗鹤峰无疑要小上许多,与接引峰如同玉宇天街一般的建筑布置也不一样,洗鹤峰边缘镶嵌着一圈汉白玉石走道,中央是一片青翠沼泽,沼泽中,一群仙鹤正在嬉闹玩乐。

    老道士方一站上走道,那群仙鹤就齐齐飞掠而来。

    “老三,你回来了。事情办得如何?”当先一头仙鹤体型相较其余同类庞大许多,更与其余仙鹤高声啼鸣不同,这头仙鹤竟然以灵力震荡空气,拟出人声。

    老道士点头指了指身旁目瞪口呆的石念远。

    仙鹤飞上走道停在二人身前,灵光流转间,庞大身躯逐渐缩小变形,化作一位白发白眉,身披黑白双色长袍,头戴朱红玉冠的红面老者。

    “卦辞所指,就是这位小友?”老者看着石念远问道。

    石念远眼珠子差点从眼眶中瞪出,伸手颤抖指着老者:“这这这……卧槽……”

    老道士叹息一声道:“念远小子,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至于震惊成这样吗?你这样用手直指鹤前辈,很没有礼貌的。”

    “无妨。每次天山上新至小友,见到老夫口吐人言,多半都是这般反应,更何况见到老夫化形人身?说实话,老夫其实甚为受用,哈哈!”老者抚须畅快大笑。

    “嗯?”老者迈步走近,忽然眉头深皱,而后怒发冲冠,白发白眉无风自扬厉声喝道:“老三!为何你的先天命元亏空至此!是谁干的!”

    “鹤兄,到摘星楼慢慢说。”老道士面容平静。

    老者在灵光涌动间重新化作庞大仙鹤,趴伏在地:“走!”

    老道士一下腾跃跨坐到仙鹤宽背,仙鹤朝石念远转过头。

    “我可以吗?”石念远有些忐忑。

    仙鹤心中焦急于赵前子命元亏空之事,直接一口叼起石念远朝天上扔去,而后震翅起飞,将石念远稳稳接落在背。

    一声嘹亮鹤唳,仙鹤依凭自身强大修为,主动沟通七十二悬峰灵禁,直接在洗鹤峰上方打开一道裂口,扶摇直上天山绝巅。

    由于没有灵禁护持,外界罡风烈烈,空气稀薄,石念远正感觉呼吸困难,一道灵光就从仙鹤巨翅上亮起,朝石念转流转而来,石念远顿觉轻松。

    “多谢鹤前辈。”

    石念远从鹤背上俯观天山七十二悬峰,更觉震撼无比。

    仙鹤旋绕灵瀑,穿越彩虹,不过片刻,就已经飞跃数十座悬峰,直抵天山绝巅烈阳观。

    仙鹤停落在烈阳观中心望星台上,重新化作人形,走到望星台中央大钟前,晃动钟杵撞击三下,钟声雄浑悠长。

    第三声钟响尚未弥散,六道身影已经从烈阳观各处兔起鹘落极速掠至,高矮胖瘦不一,神态气质各异,身上道袍青紫相间,尊崇尽显。

    老道士在留下一句“念远小子稍候片刻”之后,就与仙鹤老者以及其他六位烈阳观长老一起走进了最高那座挂匾摘星的朱红高楼,石念远等得无聊,就在观中四处转悠。

    偌大一座烈阳观,逛了半天居然没有看到半个活人。

    石念远盘膝坐到一株菩提树下,双手托腮望着前方不远处那口不断涌出半透明七彩灵光的灵泉怔怔出神。

    “道友在想什么?”

    石念远从发呆中醒转,循声抬头,看到一名小道童手持扫帚从旁走来,小道童身上道袍不止又大又长极不合身,而且比赵前子那身还要寒酸老旧。

    “小道长好,我就是无聊发呆,没想什么。”石念远顿了顿嘀咕道:“我还以为烈阳观除了那七个老牛……七位长老外,就没有活人了呢。”

    小道童将扫帚往地上随意一丢,大剌剌坐到石念远身旁,再神秘兮兮的从宽大道袍中掏出两只葫芦,朝石念远递过去一只抱怨说道:“可不是,七个老牛鼻子,却占着那么大一座烈阳观,打扫起来特别废劲。这不,难得那七个老牛鼻子都到摘星楼去了,贫道才偷得这半刻闲暇。”

    小道童打开手中葫芦木塞咕噜噜深饮一口,而后砸巴着嘴叹然长呼出一口气:“呼……舒服——”

    石念远愕然看着口无遮拦的小道童,举起手中葫芦晃荡两下问道:“小道长,这是……”

    “贫道自酿的灵酒,那七个老牛鼻子白活那么一大把年纪,酿酒功夫比起贫道来,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平日里都十分觊觎贫道这宝贝灵酒哩!”小童道举起手中葫芦自夸道。

    石念远看着有趣小道童,轻笑出声道:“小道长这么称呼七位长老,不怕被听到受罚?”

    “怕?怕个卵。再说了,你不是也这样叫的吗?”小道童斜眼鄙夷道。

    石念远哈哈大笑,拉开葫芦木塞闻了闻,却没有闻到酒香,不由心生小道童王婆卖瓜的嫌疑,可是余光看到小道童双眼明亮满目期待,石念远摇摇头,举起葫芦饮下一口。

    果然没什么味道……

    “小道长,你这葫芦里装的……”石念远白眼道:“确定不是水?”

    小道童满脸讶异道:“怎么可能!贫道这酒可是很香很醇很容易喝醉的!是不是道友你喝得太快没品出味来?要不再喝一口试试?”

    石念远看着手中半大葫芦,仰起头一口饮尽后鄙夷道:“切,就这个淡出鸟来的玩意儿,还喝醉?唔……”

    石念远骤觉天旋地转,意识变得朦胧模糊,一股浓烈灼热感从丹田处升腾而起,循着十二经脉传遍周身上下七百二十穴窍,在完全昏迷过去前,石念远模糊看到小道童戏谑笑容。

    小道童将昏迷在地的石念远随手提起,一把丢进灵泉当中:“都说了,贫道这酒可是很容易喝醉的。”

    第七回 完

第八回(上)天山巅老道士立冢 瀑流谷小狐

    第八回(上)天山巅老道士立冢 瀑流谷小狐狸辞别

    天山七十二悬峰绝巅,烈阳观赵前子寝房。

    石念远悠然醒转时,仍然觉得头昏脑胀,下意识伸手揉向太阳穴,不料惊觉状况有异,自己竟然蹲坐在一只浴桶当中,背靠桶壁,桶中温水恰好漫到下巴,不至于影响呼吸。

    已经换着一袭高贵青紫道袍的老道士盘膝坐在前方竹床上,手中正在把玩着不知什么精致小件。

    “念远小子,你醒来了?”老道士抬起头招呼道。

    石念远意识逐渐清醒,扶着桶沿站立起身,却忽然感到浑身上下一阵凉飕飕的,错愕低头看去,自己身上竟然只穿了一条打底/裤衩,瞬间蹲坐回浴桶,溅起一大朵水花。

    石念远惊愕喝道:“老牛鼻子你变态啊!老子的衣服呢?还有,为什么老子会在这里?”

    老道士指了指浴桶旁边地板。

    地板上,一件风衣被不明黏稠液体完全浸湿,其上满是乳白或乌黑的恶心秽渍,几乎看不出原本天青颜色。

    老道士指向桌面,桌面上石念远的行囊旁边堆放着一大堆杂物:“贫道实在没有想到,你居然能在一件衣服里头塞下这么多东西,而且……”

    老道士看着石念远躲进水中,只有半个脑袋露出水面的滑稽模样,继续揶揄道:“你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在你昏迷过去的一个时辰里,贫道已经帮你擦洗过三次身体,换过三桶浴水,要不是贫道怜鸟心切,都懒得从你的行囊里翻找出裤头来给你穿上。”

    老道士拿起桌上一套月白制服,走到浴桶旁边,将制服挂在桶旁立架上,再从立架挂勾上取下一张布巾丢在石念远头上说道:“是自己擦,还是让贫道好人做到底,再帮你一把?”

    石念远扯下头上布巾,瞟了一眼地上风衣,面无表情走出浴桶,一手拎布巾遮住裆部,一手朝房门方向指了指。

    “你刚才说的,老子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想相信,想想都好猥琐好吗?现在老子要换衣服了,谢绝观鸟!”

    老道士面带戏谑笑容走出房间。

    石念远擦干身体,换上老道士挂在木架上的月白劲装制服,走到桌前对着铜镜看了看,上衣左胸处纹绣着“烈阳院”三个字,应该是烈阳院制服无疑。

    石念远从桌上行囊旁边堆放的众多杂物里寻出那半枚汉青龙纹玉佩戴上脖颈,再拾起袖剑藏进袖口。烈阳院制服毕竟不像自己的衣服那样里里外外增缝了许多衣袋,其余杂物只好一股脑全部塞进行囊。

    石念远走到那件满是恶心秽渍的风衣旁蹲下身,伸出手抹了抹,再凑到鼻尖闻了闻。

    “生理毒素?”石念远疑惑自问,房门在这时被人从外推开。

    “人体五脏对应天地五行,纯阳主火对应心,阳中少阴主金对应肺,纯阴主水对应肾,阴中少阳主木对应肝,调和阴阳主土对应脾。五行互相生,肝生心即木生火,如肝藏血以济心,心生脾即火生土,如心之阳气可以问脾;脾生肺即土生金,如脾运化水谷之精气可以益肺;肺生肾即金生水,如肺气清肃则津气下行以资肾;肾生肝即水生木,如肾藏精以滋肝之阴血。”

    小道童悠哉游哉走进房间,一边背负双手绕着石念远走动一边摇光晃脑继续说道:“五行互相克,肺金清肃下降,可抑肝木阳之上亢,即金克木;肝木之条达,可疏脾土之壅滞,即木克土;脾土之运化,可防肾水之泛滥,即土

    克水;肾水之上济,可制心火之亢烈,即水克火;心火之阳热,可制肺金之清肃太过,即火克金……”

    “去你大爷的,罗里吧嗦些什么鬼!”石念远实在忍受不了小童道念经一般的话语,直接飞起一脚朝小道童踢去,跟在小道童后面的老道士瞠目结舌看着小道童被石念远踢了个后空翻,趴倒在地。

    “快说,你到底给老子喝了什么玩意?”石念远冲上前一把揪起小道童领口,恶狠狠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那狗屁灵酒,老子……老子都被这老牛鼻子看光摸光了!”石念远另一手直指老道士,口水不停喷在小道童脸上。

    小道童擦去脸上灰尘与口水,也不生气:“道友此言差矣。其实呢,道友不止被赵老三看光了……还被贫道看光了。”

    石念远听着面容扭曲,嘴角不自然抽搐,声音冰冷:“好看吗?”

    小道童明显一怔,而后摇头叹惜:“可惜道友不是女子……”

    石念远噎愣当场。

    小道童拍开石念远揪住衣领的手,像模像样理了理那身极不合身的寒酸道袍继续说道:“五行失调,五脏生毒,长期淤积体内,气血不畅,经脉不通,贫道可是好心帮道友排毒,喏——效果挺不错的。”

    小道童指着地上风衣续道:“道友现在难道不觉得通体舒泰,更加容光焕发了吗?”

    “焕发你个大西瓜!”石念远委屈垂下头颅,呢喃道:“老子本来好好的一个纯洁追风少年,结果被无良老道士坑蒙拐骗来到烈阳山麓,半路上被人设计夺去初吻不说,如今更是被一个老不羞和一个小猥琐看光了身子,玷污了清白……”

    石念远突然想到了什么,掏出胸口那半枚汉青龙纹玉佩,深情款款满面愧疚,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痛声说道:“媳妇儿,我对不起你,我不干净了……”

    小道童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大滴汗珠,朝前几步坐到桌前椅凳上,赵前子亦步亦趋,石念远发现老道士始终落后于小道童半个身位,这才反应过来之前小道童话语中对老道士的称呼,心中惊讶万分。

    “道友方才醉得太快,贫道都还未来得及自我介绍。”小道童端起桌上茶壶,壶中空空,扭头朝赵前子不满道:“杵在这里干什么?倒茶去!”

    老道士端起桌上茶壶走出房门,石念远目瞪口呆。

    小道童重新将头转朝石念远,再次挂上一副人畜无害的嘻笑表情:“贫道玄涯,天山烈阳观掌教。”

    ……

    瀑流峰上邻接引峰,大小与洗鹤峰相近,其上山丘起伏,围成一座青翠山谷,山谷中央有一道百尺瀑布,瀑布下方是一汪澄澈湖水,七彩灵瀑同样从上方飞流直下,同样落在湖中,双瀑交融,以致于湖上灵雾缭绕,虚实相生,真幻相融。

    “小狐狸,你别跑那么快了啦……”瀑流谷草坪上,流风霜提起裙摆,追赶着在前方撒丫子狂奔的雪白小狐狸。

    “嗯?”

    瀑流湖畔,一名青秀少年双手后撑半躺在草坪上,嘴上叼着一根灵草惬意嚼着草根。

    青秀少年若有所觉,转身看向蹦跳跑近的雪白小狐狸。

    小狐狸在青秀少年身前站定,蹲坐在草坪上,小爪子抹脸,俏皮可爱无比。

    青秀少年朝小狐狸伸出手想要将之抱起,不料小狐狸闪身躲开,而后左右歪着脑袋,溜圆眼睛看向青秀少年。

    “抱歉,我不知道你已经开灵了。”青秀少年面带歉意

    笑道。

    小狐狸原地转圈,呜咽几声。

    “帮你传话?”青秀少年抬头看向赤着双足从远处跑近的流风霜,低头问道:“向她吗?”

    小狐狸摇了摇脑袋。

    流风霜终于跑到青秀少年与小狐狸跟前,伸手抱起小狐狸,亲昵抚摸着小狐狸毛绒耳朵委屈道:“要是把你弄丢了,霜儿估计要被石公子打死的……”

    小狐狸在流风霜怀里拱了拱,呜咽几声,用小舌头舔了舔流风霜手背。

    青秀少年笑意盈盈道:“道友,她说,要是那个……混账敢打你,她就帮你咬死他。”

    流风霜樱口小嘴微张,看向怀中小狐狸迟疑道:“她?说?”

    青秀少年十分肯定的点点头,小狐狸似乎相当满意青秀少年的翻译,同样点啄着小脑袋。

    “这……”流风霜有些反应不过来,错愕问道:“公子,小狐狸已经开灵了?不对……你能听懂小狐狸说话?”

    青秀少年“嗯”了一声,抱拳说道:“道友,在下杨七凌,来自南荒十万大山,武炼杨家。”

    流风霜大眼睛眨巴几下,一副呆萌表情,明显不明白杨七凌话语意指,只当作是寻常自我介绍。

    “鸣雷帝国旭阑郡流风霜……”流风霜有些羞涩说道:“杨公子,霜儿还要去找姐姐了,下次见。”

    “等一下——”杨七凌指着回过头来的流风霜怀中小爪子不断晃动的小狐狸道:“她说,让那个混账,带着她来找我。”小狐狸歪着头,黑珍珠一般的眼瞳滴溜溜转动。

    杨七凌对着小狐狸笑道:“我?我都有空的,今晚?可以,要不我一会直接去找你们好了?”

    流风霜看着杨七凌与小狐狸你来我往的商量交谈愕然不已。

    杨七凌抬起头对流风霜说道:“原来你们刚到天山,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到的,刚在潜龙峰收拾安顿好,换了制服出来闲逛。”杨七凌指向自己身上那套月白劲装左胸,其上纹绣着“烈阳院”三字。

    ……

    石念远指着左胸上“烈阳院”三字对着玄涯摇头抱怨道:“掌教,讲真的,你们这校服设计得真心丑。”

    “校服?道友是说烈阳院制服吗?其实贫道也觉得挺丑的,特别是女子制服。要贫道说,风格就该往鸣国帝国旭阑郡那边靠,布料能省则省才对,把青春靓丽的美少女包裹得那么严实算怎么回事,简直是明珠蒙尘……唉……贫道其实与宁真子提过多次了,结果那货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硬是不听。”玄涯摇头叹息。

    石念远鄙夷看着玄涯道:“要不是老牛鼻子亲口承认你是烈阳观掌教,我是真的不信,就你这卵样……唉……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对你这个关于制服用料的猥琐想法,我只想说,讲得真他娘对!”石念远举起茶杯作势邀饮。

    玄涯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翘起二郎腿不满道:“贫道这卵样怎么了?逍遥自在,肆意快活!”玄涯顿了顿,语气转淡,一丝不甘无奈恍如实质一般溢散在空气中。

    “不像那七个老牛鼻子,修了一两百年仙道,结果全都修到狗身上去了。大道逍遥,你看他们七个师兄弟逍遥吗?为了保持这个破道观气运不减,不惜设立四九斋醮,耗去自身海量气运。特别是赵前子这憨货,为了回答你什么狗屁问题,先天命元几近干涸,不知道哪天就突然噶屁着凉卵蛋朝天了。”

    石念远内心复杂、头颅低垂低声道:“抱歉……”

第八回(中)天山巅老道士立冢 瀑流谷小狐

    第八回(中)天山巅老道士立冢 瀑流谷小狐狸辞别

    玄涯朝身旁赵前子伸出手,赵前子将之前把玩的那个精致小件递给玄涯,玄涯手中灵光涌动,一闪而没,而后曲指弹起,那东西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向石念远,石念远伸手接下,原来是一枚墨黑尾戒。

    “空间灵宝,须弥戒。”玄涯平静说道:“赵前子求了我好久,我才十分不情愿的答应送给你的。在你喝下灵泉源髓昏迷过去后,赵前子就跟我讨要过去,一直捣鼓到现在,也不晓得到底放了些什么玩意儿在里面,你以后自己慢慢看吧。他的烙印我已抹去,灵识探入,自然知道怎么认主使用,怀璧其罪的道理,不用我教你吧?”

    石念远点点头,而后看向站在玄涯身后的老道士,老道士面带笑容道:“念远小子,仙道境界不够,抹除灵宝烙印很容易触发灵宝自我保护的灵禁,导致灵宝自毁,贫道知道你对一切未知都充满好奇,但是在没有足够境界前,不要乱来。”

    石念远一句“谢谢”涌到喉头,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重新咽回心底。

    “差不多了,走吧。”玄涯起身朝门外走去,赵前子紧随其后,石念远不明所以跟在最后。

    天山绝巅烈阳观后院,是一片石塔碑林。院门外,玄涯面容肃穆,推门走进。

    后院中,除了赵前子外的六位烈阳观长老都已经静立其中。玄涯走进时,六位长老齐声躬身行礼:“师尊。”

    “嗯。”玄涯点点头,走到碑林中间,对着中央高大石塔一丝不苟鞠躬三下,而后走到六老所在处,沉默看着一座新立石碑。

    玄涯接过大长老宁真子递过来的锦盒,转头朝石念远问道:“赵前子一生无徒无后,如今新立衣冠冢,都没个晚辈拜礼,你可愿意执晚辈礼?”

    石念远与老道士一眼对视,一老一小,眼神尽皆复杂难明,石念远沉默迈步,走到那座新立石碑前。

    烈阳观赵前子之灵位。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碑文,不刻身份,不铭生平。

    “跪。”玄涯子声音平静如同一口千年古井。

    石念远凝视着石碑文字,脑海中闪过一幅幅画面。

    ——“非也非也,贫道并不是要拜见武侯。此番前来,其实正是想与小居士结个善缘。”

    ——“小居士,是否身体抱恙有所不适?”

    ——“我辈修士,总妄图一生顺应天道,趋吉避凶、得证长生。怎何奈生而为人,七情六欲,有漏皆苦。贫道不过俗子凡夫,世间事有所为有所不为。”

    ——“没打傻,大小姐天赋异禀,一拳将念远小子打入灵知境了。”

    ——“了不得了不得,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浪,哈哈哈——”

    ——“怕,如何不怕?生而为人,总有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纵然贫道早已了结凡俗因果,一心求道,然而唯有生者,可闻大道,众生芸芸,谁不怕死?”

    ——“你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的,在你昏迷过去的一个时辰里,贫道已经帮你擦洗过三次身体,换过三桶浴水,要不是贫道怜鸟心切,都懒得从你的行囊里翻找出裤头来给你穿上。”

    与老道士有关的回忆,似乎总是一张慈眉善目,并且由于总是在微笑而令满脸皱纹愈发明显的面庞。

    石念远嘴角噙笑,摇了摇头,曲膝跪地。

    “开盒,持衣。”玄涯将手中锦盒交到石念远手中,石念远打开一看,原来是老道士一路行来时穿在身上的那件补丁道袍。

    石念远将锦盒放到地上,伸手取出道袍,双手捧持。

    玄涯挥手间,一柄青锋已然在手,其他六位烈阳观长老皆从腰间抽出佩剑。

    玄涯闭上眼抚过石碑上赵前子三字,再睁眼时,一道强绝灵压以玄涯为中心朝四围猛然扩散。

    玄涯手掐剑诀,持剑舞起。

    “志心皈命礼,青华长乐界,东极妙严宫。七宝芳骞林,九色莲花座,万真环拱内。百亿瑞光中,玉清灵宝尊,应化玄元始。”

    玄涯一边舞剑,一边吟唱。一句一剑,在虚空中连点九下,剑尖点指处,九枚依照元始九曜星位分布的灵珠仿佛星辰一般缓缓旋绕,凝聚不散。

    一道灵芒流转,将九枚灵珠勾连成阵,玄涯朝着碑林中央石塔曲指一弹,灵阵旋转放大,朝石塔覆盖而去。

    玄涯收剑,竖举胸前:“浩劫垂慈济,大千甘露门。开——”

    一道低沉轰鸣声响起,石塔朝侧旁挪移而去,露出塔底一条漆黑秘道。

    “衣冠归盒入墓。”玄涯晃手间,手中长剑消失不见。石念远将道袍放回锦盒,理顺卷起一角,合盖后端起锦盒起身走到石碑后方,将锦盒放入新挖墓坑当中,双手捧起墓坑旁边新鲜泥土,一抔一抔覆掩。

    玄涯安静站在石念远身后,其余六老竖剑在胸,齐声吟唱。

    “妙道真身,紫金瑞相,随机赴感,誓愿无力。”

    “大圣大慈,大悲大愿,十方化号,普渡众生。”

    “亿亿劫中,度人无量,寻声卦感。”

    “太乙救苦天尊——”

    随着六老高呼一声整齐道号,石念远站起身,回头看向平静无比的老道士。

    老道士走到石念远跟前,想到祝娴兰心中担忧,欲言又止,最终摇了摇头,伸出手抚了抚石念远脑袋轻声说道:“念远小子,仙道飘渺,寻仙问道,务必始终坚守本心。”

    老道士走到玄涯身前,跪伏在地,一拜到底:“不孝弟子赵前,拜谢师尊多年教导。”

    老道士起身朝着六老弯腰深揖:“宁真师兄、华元师兄,云青师弟、谷泉师弟、南文师弟、灵溪师弟,恕贫道无法再与诸位师兄弟一同守护天山烈阳观了。”

    老道士迈步朝着石塔秘道走去。

    “三师弟!”

    “赵前师弟!”

    “三师兄!”

    “赵前师兄!”

    六老面容悲戚,一一出声。

    老道士一直走到秘道入口才转身回首,依然慈眉善目,依旧笑容满面:“唯有生者,可闻大道,贫道也不想死。师尊,诸位师兄弟,念远小子,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后会……”

    石念远第一次看到老道士眉眼中写上落寞。

    “后会有期!老牛鼻子!”石念远挥手朝着老道士高声喊道:“你把我坑到烈阳山麓来,要是以后我发现你骗我,那不得找你讨要说法去?”

    老道士复又笑起,朝石念远点了点头,而后目光从玄涯开始,一一看过宁真子、华元子、云青子、谷泉子、南文子、灵溪子六名师兄弟,最后不舍环视了一圈烈阳院。

    “后会有期。”老道士转身坦然走向漆黑秘道,随着老道士进入,石塔灵光闪烁,在轰鸣声中复合关闭。

    玄涯与天山六老依次走出院门。

    石念远跟在后方,在离开后院前,回望衣冠冢石碑,沉默不语。

    院外,玄涯手放唇间,吹了一声响哨,一只庞大仙鹤从空中飞来,落在众人身前。

    “道友,酉时到了,鹤羽会将你送回洗鹤峰。希望你能不负赵前子所愿,在我烈阳山麓潜心求道。当你凭借自身实力再次踏上天山绝巅之时,就是你我再次相见之际。这六个憨货与赵前子一样,都对贫道毕恭毕敬,贫道实在觉得少了许多与人言欢的乐趣,别让贫道等太久。”

    石念远收敛起平日嬉

    闹姿态,郑重向着玄涯与天山六老抱拳深揖一礼:“掌教,诸位长老,晚辈告辞。”

    ……

    接引峰白玉广场上,一众少年少女三五成群,等待酉时一刻的到来。

    时至下午,夕阳将七十二悬峰下方云海尽染绯红,云海映照下,天山七十二悬峰尽皆笼罩在暖色夕光中。

    “石公子怎么还没回来,集合时间快到了。”木子涛站在雪霜姐妹旁边面露焦急神色。

    “石念远跟赵长老在一起,别瞎操心了。那么大一个人了,还能丢了不成?”流风雪嘴上说着不操心,眼睛却不时望向四周,寻找着石念远的身影。

    “石公子来了,在那里。”流风霜抱着小狐狸,握着小狐狸一只小爪子指向连接洗鹤峰的链桥,石念远穿着烈阳山麓月白制服迎面走来。

    流风雪眯眼开心笑道:“看吧看吧!我就说嘛,不用瞎操心的。”

    “大小姐,操心什么?”石念远已经走到近前,出声问道。

    “木子涛和霜儿都在担心,你是不是从哪里掉下山去了。”流风雪背起小手眼睛斜视上方说道。

    石念远发现在场人数远多于中午刚乘灵舟停泊到接引峰时的集合人数,疑惑道:“这人数……”

    木子涛出言解释道:“在下已经了解过了,灵舟每日早上辰时、巳时各接引一次,午时一刻集合一次,每日下午未时、申时各接引一次,酉时一刻再集合一次,因为灵舟在申时又接引来一批人,所以人数比我们到来时要多。”

    酉时一刻,青年道士静阳看着身前排队站好的一众少年少女,满意点头。

    “诸位小居士都知道,烈阳山麓作为仙道六大圣地之一,每隔三年都会安排一批烈阳使外出游历讲学传道,每批烈阳使会在大陆各处统共赠出一千枚接引玉简,理论上讲,每次烈阳试炼会有一千人参与,通过者,将正式吸纳进入烈阳院修习仙道。贫道静阳……”

    静阳向一众少年少女说明着烈阳试炼的相关信息以及初到天山的报到安排与注意事项。

    “集合解散后,诸位道友到接引峰大殿报到登记,领取烈阳令与烈阳院制服,然后根据烈阳令到潜龙峰寻找各自居所。总之,从现在开始到九九重阳这段时间里,烈阳观每天都安排有清、静二辈的弟子讲学传道,重阳日时,正式开启烈阳试炼。”

    集合解散后,石念远正因为没有接引玉简去领取烈阳令而发愁,静阳就找上了石念远,递来一枚接引玉简。

    “道友,能被三师叔祖亲自推荐,贫道羡煞。”静阳真诚说道。

    “多谢静阳前辈。”石念远想到老道士,情绪不高,接过接引玉简后,石念远众人就提着行囊前往接引峰大殿,排队领取烈阳令。

    烈阳令是一块三指大小的玉质令牌,正面刻绘着接引峰及其邻接悬峰的分布示意图,背面刻绘着一个数字。

    石念远在领取烈阳令时本来还在想怎么解释身上烈阳院制服,不过负责发放烈阳令与制服的道士根本没有多问。

    潜龙峰处在接引峰下层,就在石念远众人循着示意图往潜龙峰走去,踏上连接两峰的链桥时,杨七凌已经站在桥头。

    看到石念远众人走来,杨七凌主动上前与流风霜打过招呼,在看到流风雪时,着实因为二女相貌吃了一惊。

    “这位是杨七凌杨公子……”流风霜讲述了与杨七凌相遇的前因后果,在与石念远众人互相介绍认识过后,杨七凌就接过流风霜行李帮忙搬扛,流风雪看在眼里,抢过石念远手中鸟笼,将手头硕大行囊换了过去。

    ……

    “它?叫你?约我?”石念远扭头看着站在自己肩膀上抓住自己头发保持平衡的小狐狸,疑惑问道。

第八回(下)天山巅老道士立冢 瀑流谷小狐

    第八回(下)天山巅老道士立冢 瀑流谷小狐狸辞别

    “你不知道这位女士已经开灵?”杨七凌错愕反问道。

    “女士?开灵?开什么灵?”石念远伸手提起小狐狸脖子,端到眼前与其溜圆眼睛对视。

    “难怪她会叫你混帐……”杨七凌扼腕道:“就算你是她的主人,这样对待一位女士也实在太粗鲁了。”

    石念远将小狐狸放回肩膀,毫不温柔的揉捏着小狐狸脑袋,再在小狐狸毛绒耳朵上揪了揪。

    杨七凌哑然道:“妖兽大多数没有先天灵智,但都会本能的吐纳天地灵力,在高等级妖兽的血脉中更是铭刻有高深的吐纳法门,妖兽吸收到足够多的天地灵力,在灵力滋养之下,若得天地眷顾,就可以同时开启灵智与灵识,成为灵兽,称为开灵。说来与人族旋照、启灵相似,不过比起人族旋照启灵,妖兽开灵要困难得多。”

    杨七凌看着石念远尴尬道:“对于狐族灵兽来说,耳朵与尾巴都是极其敏感的身体部位,你这样……实在是不太尊重……”

    小狐狸像模像样点着头。

    石念远近来遭受多次三观重塑,已经具有了不错的抵抗力,听到杨七凌对妖兽灵兽的描述,想起了洗鹤峰上那只被玄涯称作鹤羽的仙鹤。

    听着杨七凌关于狐族灵兽的说法,石念远故意一把抓住小狐狸的毛绒尾巴将其倒提起来,小狐狸挣扎着嗷嗷乱叫。

    “尊重?这傻狗还好意思叫我混账?老子为了这条傻狗放血放了大半个月,容易吗?”石念远再次将小狐狸凑到眼前嘀咕道:“原来不是通晓人性,而是真的具有灵智啊。怪不得一路上流风霜抱得,纳兰左尘抱不得……”

    小狐狸奋力挣扎,小爪子肆意挥动,奈何石念远将距离拿捏得死死的,小狐狸小爪子在石念远鼻子前方数寸上下抓挠,却怎么都抓挠不到。

    流风雪与流风霜显然早已对妖兽开灵有所耳闻,并没有显露出太大惊讶,流风雪在听到杨七凌说小狐狸已经开灵后,就突然觉得石念远对待小狐狸的确有些过于欺负,从旁边悄然伸出手,将石念远脑袋朝前一推,想要帮小狐狸一把,熟料石念远脑袋确实往前一顿,不过小狐狸却反应极其迅速的将尖锐利爪收回,并没有划伤石念远。

    石念远斜眼看向流风雪得瑟道:“万物皆有灵,知道不?我的狗,我欺负得,别人欺负不得,我对它好,它对我好,会忍心伤害我吗?”

    流风霜看着石念远与小狐狸玩闹,掩嘴轻笑,而后突然想到一事,出声询问道:“杨公子,早上霜儿就想问了,关于妖兽灵兽,霜儿倒是有过耳闻,并且据说灵兽修炼到高深境界后,可以口吐人言,甚至化作人形。只是,为什么在灵兽还未能说话时,你就能明白他们的意思呢?”

    杨七凌再次自我介绍道:“在下杨七凌,来自南荒十万大山,武炼杨家。”

    石念远与流风雪如同流风霜之前一般不明其意,反倒是木子涛从篮篓中取出一本书籍,翻开其中一页说道:“南荒十万大山奇人异士无数,各种稀奇术法层出不穷,其中以巫蛊术最为闻名,但其实在南荒境内,有着南荒八绝技的说法,巫蛊术仅是其中一项,排行第四,排在巫蛊术之前的,正是武炼一脉,驭兽术。”

    “可以啊!木子涛。”石念远刮目赞道,木子涛脸颊一红续道:“都是书上写的,武炼一脉所负驭兽奇术,传承驭兽绝技的武炼族人,掌握着名叫‘诸语’的异能,可以与妖兽灵兽对话。”

    “那么不科学?原理是什么?”石念远好奇问道。

    “你是猪吗?都说了是绝技、异能了,你还问。”流风雪白眼道。

    “其实也没什么的,所谓‘诸语’也只是外界传言而已。妖族因为种类繁多,除去自身种属的兽语,更有一门妖族统一语,妖族语自成一系,与人族自然逻辑语言完全不同,是通过震荡妖元产生波动来传递想要表达的信息,武炼一脉只是掌握妖族统一语而已。”

    通过震荡波传递信息……类似于无线电那样的机械语言吗……

    石念远心思转动。

    “妖元又是什么?”石念远一边思考,一边问出口道。

    “妖元也是灵力,妖族特有的灵力。人族仙道修士修炼到凝元境时,会在丹田凝结元丹,妖族天生就具有与之相似的妖丹,灵力通过妖丹转化,在就会在形式上产生与天地灵力同源异构的变化,称作妖元,妖元溢出体外,就是修士所谓的妖气,其实与人族所谓灵压在本质上是同一样东西。”杨七凌答道。

    众人一边聊一边走,不知不觉已到潜龙峰。

    杨七凌走在队伍最前方:“烈阳院在仙道六大圣地当中比较特殊,与其余圣地一旦入门不得叛离不同,烈阳使招募而来的学子在烈阳院仅有三年学期,三年期满后,烈阳院并不会将学子强留圣地,可以选择成为烈阳观门人弟子继续求道,也可以选择自行离去。嗯……你们令牌上的数字是多少?”

    “七二三到七二六。”石念远在四人领取烈阳令时就已经记清了数字。

    杨七凌点头道:“看来这一届学子快要到齐了。”

    众人前方是一道宽阔山谷,山谷两旁,是绵连千里如同镜像的两道壮阔山崖,山崖呈阶梯状分作三层,每层上都是极具烈阳山麓风格特色的汉白玉石走道,走道上

    每隔一丈距离就有一道白玉石门,每隔十丈就有一道阶梯连接上下各层,而每隔三十丈,两面崖壁第二层之间都会有一道白玉拱桥连接两面山崖。

    走在山谷中,不时可以看到三五成群身着烈阳制服的学子。

    “烈阳令单数住在左,双数住在右。数字越靠后,就住在山谷越深处。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据说在烈阳试炼过后,通过者都会迁居跃龙峰。”杨七凌与几个路过学子点头打过招呼,应该是相互相识。

    石念远看着将手中烈阳令,朝流风霜递过去道:“二小姐,我和木子涛互为单双,我们换一下,你和大小姐才能住到同一边,方便照应。”

    “不行!”流风雪听到石念远话语,出声制止道。

    石念远愣然看向流风雪,流风雪悄脸一红,而后嘟哝说道:“霜儿已经不是小丫头片子了,能照顾好自己,我都答应过夫人要罩着你了,自然要住在你隔壁。”

    木子涛一本正经解释道:“大小姐,你看白玉石门上刻印的数字,左边一、三、五为第一列,七、九、十一为第二列,右边二、四、六为第一列,六、十、十二为第二列,按照这样分布,相邻单数或相邻双数并不是互为隔壁,而是位于同一列的上下相邻层。”

    石念远在心中算过一道最基础的等差数列公式,补充道:“七二三、七二四在第二层,七二五、七二六在第三层。”

    流风雪扳起手指头似乎在算数,实则脑中一片浆糊:“那……那现在到底是怎样住的嘛……”

    木子涛回答道:“石公子手持七二三,在下手持七二四,大小姐手持七二五,二小姐手持七二六,大小姐和二小姐分别住在石公子与在下的楼上。”

    “那……那不就正好吗?不换不换!”

    杨七凌眼含深意看向石念远与流风霜,一副知道了什么的模样。

    “大小姐……”杨七凌学着众人称呼流风雪说道:“其实,因为我是今天早上到的,手中烈阳令,碰巧正是七一七。”杨七凌一边说,一边从口袋中取出烈阳令握在手里。

    “那关本女侠什么事?”对算术实在不在行的大小姐闷声嘀咕。

    木子涛轻咳一声道:“大小姐,七一七正好住在石公子隔壁……”

    流风雪一把抢过杨七凌手中烈阳令,再将自己的递了过去。

    ……

    夜幕降临时,众人终于安顿完毕,身处烈阳山麓,天幕上玄度玄烛更显硕大无朋,仿佛触手可及一般,月光照耀下,夜晚不显漆黑。

    分明已是秋日,瀑流谷中仍有漫天流莹,月光下半透明七彩灵瀑在湖面氤氲出奇幻雾气,地面有许多灵草,在夜晚散发出幽荧微光。

    石念远与杨七凌并肩坐在瀑流谷草坪上。

    “我以前一直不涉仙道,对许多仙道常识都不了解。覆雨大陆上,人族对妖族的态度是怎么样的?”石念远开口问道。

    杨七凌依旧叼着一根灵草嚼着草根,仰躺在草坪上答道:“得看是谁,覆雨大陆众生芸芸,就数人族个体差异最大,数人心最难以揣摩。”

    石念远一下一下轻戳逗弄着怀中小狐狸:“那些诸如人妖殊途、妖族食人之类的伦调是怎么回事?”

    杨七凌哑然道:“你是鸣雷帝国江南州士子的话本故事看多了吧?”杨七凌吐出已经嚼得无味的草根,在草坪上重新扯下一根放进口中续道:“人吃妖还差不多。普通妖兽只有开灵成为灵兽,才可以算作妖族,妖族一般隐世而居,极其罕见,而妖丹对于武者修士来说,是可以提高修为的大补之物,故而有许多武者修士,专门猎杀妖族,攫取妖丹。”

    “照你这么说,妖族对人族,应该十分痛恨?”石念远学着杨七凌扯下一根灵草,放到口中嚼巴。

    “洗鹤峰,知道吧?”杨七凌不答反问。

    “知道。”石念远点了点头。

    “洗鹤峰上的灵兽仙鹤,其实也都是妖兽开灵的妖族,烈阳山麓几代掌教都拥有各自的妖族灵宠,故而对妖族爱护有加,极其反感猎杀妖族的行为,门规中严令禁止猎取妖丹,门人弟子发现猎杀妖兽者,可杀之。作为鸣雷帝国境内的仙道传承圣地,烈阳山麓门人弟子遍布九州,震慑着那些小门小派与流浪散修,所以鸣雷帝国境内,修士猎杀灵兽的情况相对少见,这也是我从南荒不远万里来烈阳山麓求道,而不去南荒问剑冢的原因。”

    “我还以为人妖不两立,见面就会杀红眼来着……”石念远思绪翻飞,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往事曾经。

    “据族中祭司所说,以前确实是这样的,不过近千年来,由于烈阳山麓介入,鸣雷帝国境内妖族,对人类的态度已经大为转变,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妖族就喜欢人族,毕竟贪婪乃人之本性,总有光照不到的地方。”

    趴在石念远大腿上的小狐狸嗷嗷叫着被石念远揪起脖子,石念远仰躺到草坪上,将小狐狸放到胸口:“也是,我遇到这家伙时,就是浑身是伤,估计是遭遇猎杀了吧。对了,你把我约来,到底是要说什么来着。”石念远扭头问道。

    “不是我,是她。”杨七凌扶地坐起,朝小狐狸问道:“聊得兴起差点忘了正事,你想让我帮你传达什么?”

    小狐狸在石念远怀中坐立,溜圆眼睛不停转动,哼声呜咽。

    “她说,她要离开一阵子。”杨七凌

    翻译道。

    石念远一下坐立起身,小狐狸直接被从胸口滑落到大腿:“离开?去哪里?”

    杨七凌看着小狐狸感知着其妖元震荡答道:“回家。她说她已经离家半年了,遭遇意外被你救起以后一直呆在你的身边,家人肯定很担心她。”

    石念远轻柔抱起小狐狸:“你的家在哪里,现在是在天山七十二悬峰,下山可不方便。”

    小狐狸小爪子揉着脸蛋,歪头看着石念远。

    “恰巧就在烈阳山麓中,她希望你能把她送到接引坪。”杨七凌帮忙答道。

    “嗯……我知道了……”石念远重新躺回草坪,看着天幕上硕大玄度玄烛,小狐狸爬到石念远胸膛,舔舐/着石念远脸蛋。

    “哎哟,别别别,别舔了,全是口水,我又不是舍不得你。”石念远口中虽然这样说,却并没有推开小狐狸。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杨七凌突然说道。

    “嗯?”

    “作为武炼一脉的族人,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自己的灵宠伙伴。嗯?有人来了。”

    杨七凌与石念远先后起身,石念远将小狐狸提放到肩膀。

    “是他?”石念远低声道。

    “你朋友?”杨七凌看着前方月下翩翩佳公子问道。

    石念远摇了摇头。

    田浩天身后跟着两个少年,从远处走近。

    “石大少爷?可真是巧了,田某正在与二位故友散步悠游,欣赏天山夜色,不料在这瀑流峰又遇到了石大少爷,看来田某与石大少爷缘份不浅。”

    随着田浩天走到近处,小狐狸突然异常的嘶吼低鸣,从石念远肩头跳下,龇牙咧嘴,毛发张立,由于背对石念远与杨七凌,瞳孔由黑转红,泛起血芒。

    杨七凌也瞬间眉头皱起,面容急剧转冷。

    感受到气氛骤变的石念远右手缩进袖口握住袖剑,低声问道:“怎么了?”

    杨七凌咬牙低声愤然道:“妖元……这个家伙,刚吞噬过妖丹……”

    田浩天走到石念远身前十步处停下,看着前方眼神凶厉的杨七凌道:“石大少爷这位朋友,似乎对田某不甚待见?”

    田浩天身后一少年附耳向其提醒了什么,田浩天低头看向地上小狐狸,目光定格在小狐狸身上。

    石念远揪起小狐狸放回肩膀,看到小狐狸眼瞳异状,将心中疑虑先放在心底,正准备开口,不料杨七凌已经向前踏出一步,阴冷出声:“烈阳山麓门人弟子,遇猎取妖丹者,可杀之。”

    田浩天身后两个少年一左一右上前,将田浩天护在身后,田浩天眯起眼睛:“这位朋友,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其一,在场五人可没有任何一人是烈阳山麓门人弟子。其二,田某这妖丹可是花重金买来的,你哪只眼睛看到田某猎杀灵兽了?”

    “你……”杨七凌一时语噎。

    “他说的也没错,走吧。”石念远拍了拍杨七凌手臂,将肩上小狐狸抱到怀中,朝接引峰方向走去。

    在与田浩天错身而过时,二人视线有一瞬交汇。

    “三年之后,再轮帝国十年大朝。届时,帝国三王五公,八侯八伯十二子,悉数携子嗣进帝都玄阳面圣,议定世袭。你没有一点想法?”田浩天没有转身,与石念远相背而对。

    石念远停下脚步,沉默片许:“兴趣不大。”

    石念远手上轻拍,安抚着躁动不安的小狐狸:“你从哪里得到妖丹,和我没关系。不过,有事没事不要乱瞟别人的狗,免得引起误会。”

    田浩天平静看着石念远与杨七凌踏上链桥,抚着手上玉质尾戒:“石念远旁边那个人,查一下。”

    潜龙峰山谷。

    “为什么就这样算了?”一路沉默的杨七凌开口问道。

    “不然呢?杀了他?”石念远反问。

    “至少要给他一顿教训!”杨七凌皱眉。

    石念远平静道:“之前,猎取妖丹这种事,在我的认知之外,但是在留邺,苍云郡明令禁止的一些生意,我也一直安排着毛三在做,那些藏在黑暗中的脏事,也有着其存在的道理。踏足仙道之后,一些以前想不到的思考盲点开始展露出来。”叹了一口气,石念远续道:“想要教训别人,至少要有相应的实力吧?就算我初入灵知,也能轻易感知得到田浩天灵力比你浑厚,修为在你之上,何况对方不止田浩天一人。正所谓忍一时风平浪静,我料定他不敢动我,是因为我身后的武侯府,而你呢?”

    “人生天地间,但求跟随本心、俯仰无愧,石大少爷,您这番论调讳莫高深,恕在下无法理解,不敢苟同。”杨七凌冷漠说完,大步甩开石念远。

    石念远摇头抚摸着怀中小狐狸:“至刚易折,我只是让他猥琐发育,前期别浪,又没让他一辈子当龟孙,至于吗?”

    小狐狸转着溜圆眼睛,没有杨七凌在,石念远没办法得知小狐狸说了什么。

    “你的眼睛没事吧?”

    小狐狸摆了摆头。

    石念远走到自己寝室前,将房卡……烈阳令在白玉石门中央灵禁上一扫,灵光闪烁中白玉石门应声而开,房屋虽然建在山崖,屋内却没有阴暗潮湿之感,天花板上,灵禁散发着柔和光亮,石念远坐到床上,取下小指上须弥戒,灵识探入。

    第八回 完

第九回(上)重阳日烈阳启试炼 九黎阵幻境

    第九回(上)重阳日烈阳启试炼 九黎阵幻境明道心

    棠梨叶落,鸿雁南飞。一夜秋雨淅沥,留邺城街道两旁枫叶红透。

    清晨,寒烟迷蒙,远山覆霜。林深院石亭中,李瘸子伸出手在嘴巴前哈了口白气,再合掌搓了搓。

    “今天又那么早就来等了?”毛财神戴着眼镜,走到老友身边,递过一壶桂子酒。

    李瘸子接过饮下一口,砸巴着嘴道:“这是瘸子我份内之事,倒是你,都一把老骨头了,还要来多管闲事。”

    毛财神推了推眼镜,避重就轻揶揄道:“老骨头?五十步莫笑百步,这都还没下雪,你就冷成这鸟样。”

    李瘸子再饮下一大口桂子酒,脸上一阵潮红:“以前在军营里,寒冬大雪天,一样赤得了膀子,那时一壶酒可舍不得这样喝,实在冷得受不了,才会吝啬呡上一小口。他娘的,想不服老也不行咯……”

    李瘸子向亭中一只空鸟笼水杯食槽里添水加食,毛财神看在眼里,出声说道:“少爷前去烈阳山麓,到今天恰好三个月了。”

    “是啊。”李瘸子点了点头,望向西北说道:“算算行程,那只剑羽鹰也该是时候飞回来了。”

    “也许那等仙家圣地别有玄机,不可以常理度之?”毛财神走上前,与李瘸子并排说道。

    “瘸子我也曾是二品武者,对烈阳山麓这等仙家圣地,倒也了解一二。不过在瘸子我心里,就没有少爷办不到的事情。”李瘸子转过身,双手插进兜中,迈步走出石亭。

    祝娴兰正好在此时从院门外走进,身后跟着一个新面孔丫鬟。

    “夫人。”李瘸子与毛财神齐齐躬身行礼。

    祝娴兰摆了摆手,指向西北天空,祝娴兰所指天际,一只长喙尖利如刀,翎羽乌黑锃亮的鹰隼朝武侯府林深院俯冲而来,停落在石亭美人靠上。

    李瘸子走上前,看到剑羽鹰脖颈上绑缚着一枚玲珑玉简,略感奇怪,而后从鹰隼利爪上摘下信筒,呈递给祝娴兰。

    祝娴兰扯掉束绳,从信筒内倒出三份卷成细柱的书信,看了看笺签,拿走其中一份,而后将剩余两份交还到李瘸子手上。

    “紫苏,你一入府我就将你抢到身边,一个月来也教了你不少东西,跟李书图回百鬼参训吧,以后每月月底来找我两天就行了。”祝娴兰扭头说道。

    “是,夫人。”柳紫苏走到李书图身前,曲膝半跪:“百鬼柳紫苏,请求归队参训。”

    ……

    最近分到姚松手上的事情特别多,可是姚松连半句怨言都不敢有。

    三个月前,少爷刚离开武侯府几天,那一身黑衣的杀神就提着圆月弯刀走下武侯府地下秘室,将二层屠得一只耗子都不剩,搞得地下秘室里血腥味浓得呛鼻,到现在都还没有散尽。

    一想到少爷在离开前让自己与几个同僚从地下二层搬到一层,自己当时还不太情愿,姚松就惊得一背冷汗。

    这还不算完,隔天,那跛脚瘸子就不知道从哪里找来几个怪模怪样的人,带着几个屁大孩子走下二层。

    姚松好奇之下,征得了李瘸子首肯,跟着走下去一探究竟,结果就看到那几个怪模怪样的家伙教着那几个屁大孩子玩起了尸体解剖,认穴识窍。

    那跛脚瘸子居然还叫老子去指导,老子是毒师,又不是仵作!妈的,真他娘憋屈。

    不过形势比人强,虽然那瘸子说那个狗日的黑衣杀神已经离开留邺,可鬼知道那身黑衣会不会突然从阴影里冒出来?

    姚松抬头看了眼身前几个身穿白大褂的粮草司新人,想到自己在粮草司忙完,晚上还要去地下二层解剖那些已经散发恶臭的尸体,就不由得一阵头大。

    好在还有一下午空闲时间,可以去晚雪楼呵护一下失足少女。

    姚松难得提起一丝兴致,却忽然想到另外一茬事,心情再次低落下来。

    妈的,百鬼,百他娘!莫名其妙就让老子加入这劳什子狗屁死士组织,死他王八个蛋士!真到了小命垂危的时候,老子第一个脚底抹油,风紧扯乎!

    桃松刚走出粮草司,就烦躁的伸出手在眼睛上搭了个帐篷,秋日的夕阳不暖不热不刺眼,不过习惯于长年呆在黑暗之中的毒师还是十分讨厌光亮。

    前方有女子款步走来,姚松看着少女挺拔胸脯,眯起眼睛舔了舔嘴唇,正想上去深入交流一番,熟料那清秀婉约的小娘子已经径直朝自己走来,并且开口第一句话就让姚毒师兴趣全失。

    “百鬼柳紫苏,特来请姚毒师归队指导。”

    “小婊子你脑袋秀逗啦?那百什么玩意儿,是能随便挂在嘴边的吗?”

    ……

    鸣雷帝国西疆荒凉贫瘠。时至深秋,北风卷地,飞沙走石。楼兰西疆大营,名枪“血煞”直直插立在中帐主座旁。

    帝国武侯石勤连手持一封密信,沉默不语。

    影杀是在中帐会议开到半途时闯入的,黑衣尽染黄沙,跪伏在军帐中央。

    朱红灵光在石勤连持信手上一闪而没,密信开始燃烧**。

    第一次坐进西疆大营中帐的游弩军夜狼营长李青云坐在营帐副座末席上,呼吸因为营帐中长久的缄默而变得有些沉重。

    沙盘对面副座首席上坐着一名覆胄老将,老将精神矍铄、目光沉凝,发现李青云略显局促后,朝其鼓励点了点头,李青云深呼吸一口,向这名曾与父亲李书图在西疆合称“左麟右李”的石字军副将许麟投去感激眼神。

    “李青云。”武侯沉声开口。

    “到!”李青云站立高声答到,身形笔直如同主座旁那柄绝世名枪。

    “领八百夜狼营游骑,加急行军,在贺兰山阙劫掠契夷辎重。”

    “是!”

    石勤连捻落手中纸烬:“葬花谷外,增设二十精锐斥候,时刻关注西渊葬情宫动向。”

    “是!”

    ……

    九九重阳日,天山七十二悬峰。

    潜龙峰整座山体都笼罩在灵禁大阵中,灵光流转不定,符箓明灭闪烁。烈阳观四长老云青子居高临下,端坐于祥云之上,手指不断掐动印诀,操控法阵。

    ……

    石念远盘膝坐在一尾小舟船头,随波逐流。

    两岸无数翠竹巨大得诡异,目光所及,一片竹叶就堪比身下小舟大小,更不用说那些擎天立柱一般的竹干,无数参天翠竹遮天蔽日,致使周遭环境幽寂昏暗。

    石念远伸手摸向尾指,其上空空如也,并没有套着须弥戒。已

    经在天山上听了半个多月说学传道,恶补了各类仙道常识的石念远再不是对仙道一无所知,对现下状况已然有所猜测。

    石念远低头看向水中倒影,手指一下一下轻敲船沿自语道:“这种时候掏不出一个陀螺出来转一下,实在是不应景。话说烈阳试炼以这种方式开启,也太没有仪式感了,都没有一个正职领导讲话,然后好几个副职领导接连啰嗦半天的常规流程吗?”

    ……

    流风雪驻足站在一株庞然樱木下,半仰起娇好面容,空中无数斑斓蝴蝶飞舞,微风拂过,散落漫天樱花雨,花瓣与蝴蝶共同翩迁。

    流风雪伸手接下一片樱花瓣,花瓣入手即逝。

    眺望远方,一座覆雪高峰直插天迹,比之烈阳山麓剑峰更加雄奇壮阔,流风雪面容平静,沿着脚下碎石小径向前走去。

    ……

    田浩天走进一片宫殿群,地面上烟云翻涌,恍如玉宇天宫。

    院落中柳树下有一石桌,田浩天从石桌上端起茶盘,半揭去茶盘上茶杯瓷盖,浅饮了一口无味茶水,摇了摇头,踏上走廊,沿着走廊迂回而行。

    扭头看向旁边池塘,池塘上方,水流奇异悬空而流,数尾金银龙鱼浮游半空,互相嬉戏玩闹,田浩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

    小舟随着水流驶到一座简陋小码头,石念远跳上码头岸板,回身看到小舟逐渐扭曲,消逝无踪。

    昏暗中忽然亮起一道光潮,一群流荧飞至,环绕着石念远飞行两圈,而后朝前缓缓飞离。

    石念远踏步跟上,不紧不慢走了不到半刻,就遇到一条七折八拐的奇异虹练,流荧沿着虹练飞舞,石念远试探着踩上半透明虹练,果然如同天山七十二悬峰上的链桥一般,有脚踏实地之感。

    虹练环绕着一株株庞然翠竹蜿蜒向上,石念远掀开一片伸展到虹桥上来,如同幕帘一般的竹叶,继续随流荧着前行。

    ……

    木子涛沿着驿道行走,行道树是在苍云郡都留邺常见的梧桐木。古怪之处在于,梧桐枝丫上燃烧着熊熊烈火,却不见烧毁树木,枝丫间还时常看到有神异金乌栖停。

    木子涛若有所觉回头看去,八匹异兽足踏云朵,背生四翼,拉着一台辇车从天际驶下,拉车独角异兽威武神俊,鼻息间夹带雷鸣电光,异兽辇车在木子涛身前停下,木子涛略一斟酌,登上辇车,八匹异兽再次足踏云朵拉着辇车驶上天际。

    ……

    石念远走到虹练尽头,踏上前方一座悬空八卦灵台,灵台呈半透明状,虚实不定。石念远回头朝下方望去,是那片参天翠竹林,灵台前方,迷离云雾次第散开,一股苍凉远古的洪荒灵压扑面而来,一株比参天翠竹还要高大无数倍的紫竹几乎占据所有视线,当真拄地立天,硕大玄度玄烛,都只如同盆碗一般,挂在紫竹顶梢。

    石念远看向双手,一张一握,手掌上纹理不甚明晰。

    “为什么心里没有震撼念头?高等级的幻术抑制了神经元的情绪传递?就像在做梦时不管出现怎样匪夷所思的场景都觉得无比自然,甚至很难发现是在做梦一样?”石念远喃喃自语,重新抬头望向紫竹,脚下八卦灵台凭虚御风,极速朝紫竹飞近,灵台周围出现一道道空间裂缝,光怪陆离。

第九回(中)重阳日烈阳启试炼 九黎阵幻境

    第九回(中)重阳日烈阳启试炼 九黎阵幻境明道心

    流风雪走得不快,不过两旁景物却如同水波涟漪一般在不断扭曲中极速倒退,不多时,已经站在雪峰山脚。

    流风雪看向前方一块破碎石碑,石碑后方,一道险峻小径,一条攀援链索,盘山而上。石碑上是四个流风雪根本不认识的斑驳古字,不过在看到石碑的一瞬间,流风雪口中已经莫名呢喃念出:“仙道飘渺……”

    ……

    流风霜小心翼翼走在残垣断壁中,置身地似乎是一处刚经历大战的残酷战场,地表到处裂开幽深缝隙,不管是远方城墙还是近处房屋,都燃烧着奇异黑色火焰,在黑色火焰灼烧下,色呈天青的不明材质地表不断溶解成浆液,而后流入地表裂隙中,一副末世景象。

    流风霜行走半晌,一直未见人迹,此时忽然感受到裙摆被拉扯,回身望向地面,凭空出现的类人形生物蜷曲在地,六条手臂断去五条,残余一条手臂前端不是手指,而是如同弯刀一般的骨刺,正是这骨刺勾住了流风霜的裙摆。

    不着片缕的类人形生物浑身墨绿皮肤,周身覆着与蟾蜍体表类似的疙瘩水泡,并且大部分疙瘩水泡已经破裂,滴淌着恶心脓血,此外,几处将这怪物前后贯穿通透的伤口触目惊心,不停流出靛蓝血液。

    怪物脑袋呈倒锥形,圆形独眼嵌在倒锥形脑袋中央,眼眶中红、黄、蓝三枚不同颜色不同大小的瞳孔紧紧瞪视着流风霜。

    流风霜没有来得及思考为什么自己没有惊悚于这怪物的诡异模样,这怪物三枚瞳孔中传达出的无尽悲痛怨恨已经恍如实质一般影响着流风霜。

    ……

    穹顶天色呈现出诡异绯红,挂在紫竹顶梢的玄烛玄度辉光黯淡,八卦灵台将石念远载到紫竹中段半空,而后在虚空中扭曲消散,石念远的身体不受控制的环绕紫竹飘浮。

    视线中,无数流荧从四面八方如同江河奔腾、百川归海一般汹涌而来,在紫竹附近汇聚成一股股光潮,如同流星曳尾一般。每一只荧虫都倔强的绽放着卑微生命里最璀璨的微弱荧光,义无返顾朝紫竹飞去。

    恍惚间,石念远化身成为其中一只荧虫,汇入其中一股光潮。随着光潮越来越接近紫竹,那股洪荒灵压愈发浓郁,越来越多的荧虫脱离光潮朝外逃逸。

    石念远感觉每一次振翅,都在经受着撕裂肉身破碎灵魂的无尽痛苦,绝大部分荧虫在半途中就已经放弃回头或力竭坠落,光明终归黑暗。

    更有一声一声悠长沉重的大道天音在石念远灵魂深处炸响,心跳不由自主律动共振,无数荧虫的悲凉心意冲击着石念远的意识,那是无数求道者在大道面前感受到自身卑微若尘的凄楚喟叹。

    “仙道飘渺……”

    ……

    烈阳山麓天山七十二悬峰,潜龙峰。

    烈阳观四长老云青子已经由坐改站,面容惨白,身上黄紫道袍无风自动,上下翻飞,手上印诀变化莫测,勾勒出一道道符箓,不断从指尖激射到灵禁上,笼罩潜龙峰的灵禁变得更加复杂难明。

    另一道同样身着黄紫道袍的身影掠至云青子身旁,烈阳观五长老谷泉子手中凭空出现一架古琴,盘膝坐而抚琴,铿锵琴音响起,柔和绿色灵光从谷泉子古琴上弥漫而出,与云青子灵光符箓相辅相成,云青子脸色稍缓。

    潜龙峰山崖上,原本近千堵散发着璀璨光华的白玉石门正在不断熄灭。

    “四

    师兄,九黎幻阵怎么如此不稳定?”谷泉子手抚琴弦,出声询问。

    “九黎壶异常活跃,不知是否贫道错觉,似乎沉睡器灵都有觉醒迹象。”云青子手中不停,沉声开口。

    小道童模样的天山烈阳观掌教玄涯负手静立摘星楼顶,凝眉掐指。而后剑随意动,御剑而飞,直奔潜龙峰而去。

    ……

    漫天飞雪,罡风凛冽。

    流风雪眉头紧皱,双手紧紧攥住索链,朝上望,雪峰绝巅目不可及,朝下瞰,云雾漂浮悬崖万丈。

    一路攀援上来,不断有各类似真似幻的身影在流风雪前后山径上幻化而出,同样在攀登雪峰。那些身影或因体力不支,或遭罡风吹落,或突然发疯癫狂,流风雪已经数不清到底有多少身影坠落山崖。

    幻境中原本不甚清晰的身体触感随着不断攀登而逐渐真切。罡风如刀,在流风雪身上划出密麻伤口,流风雪嘴唇已经冻得乌紫,贝齿紧咬,手上借力,抬起赤足,艰难再迈出一步。

    ……

    田浩天踏步走进了一间顶圆地方的宽阔大殿,在站上大殿中央高台的一瞬间,一面面水镜在房间各处凭空显化而出,或悬挂墙壁,或平铺地面,或漂浮半空。

    每一面水镜中都幻化出人形身影,而后上演起一幕幕关于修士成长的不同情境,或是境界低微时遭遇强者杀人夺宝,或是割断尘世牵绊长闭死关终不得寸进遗憾坐化,或是与其他修士兵戎相争饮恨落败,或是不抵天劫身死道消……

    每一幕情境定格,水镜中的孩童、青年、壮年、老者,无不一一幻化成田浩天的模样,朝之凝视叹息。

    “仙道飘渺……”

    田浩天嘴角始终夹带着浅淡讥讽笑意,看过一面又一面水镜。

    当看过百十面水镜,田浩天似乎是看倦了,闭上双目沉吟道:“从田某踏足仙道的那一天起,就从来不知道何谓胆怯,凭这些千篇一律的失败者幻相,根本动摇不了田某道心!”

    田浩天再睁开眼时,神光湛然。

    ……

    流风霜愣然间听到一声尖锐刺耳的啸声,那怪物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另外一只体型较之要小上许多的同类怪物,小怪物六条手臂齐全,此时正伸出其中一条,手臂前端长着一张嘴,小怪物手臂抚到大怪物身上各处伤口,从嘴里伸出舌头一边不停舔舐,一边发出呜咽声。

    大怪物三枚瞳孔转动,戒备的看着流风霜,而后放开了勾住流风霜裙摆的骨刺,奋力挪动着已经明显蜷曲变形的身体,挡在流风霜与小怪物之间。

    “小心!”

    一声厉喝声从流风霜身后响起,一道人影高速掠至,手中长剑果决狠厉的将大怪物眼睛刺透,并将其整颗倒锥形脑袋钉在地上,大怪物抽搐两下之后再无声息,彻底死绝,小怪物浑身皮肤从墨绿变作潮红,再次发出一声凄厉刺耳的啸叫。

    “道友,你没事吧?”那道人影面庞如同隐在云雾之中,看不真切,一边出声一边看了一眼无恙的流风霜,而后从地上拔出长剑,朝小怪物刺去。

    流风霜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仿佛是在以第一人称视角参与一场剧本已定的舞台剧,身形自主闪动,挡在人影身前,颤声道:“已经够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道人影拂开流风霜,挑剑前刺。

    流风霜看到自己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柄长剑,闪身向前,格挡开人影挑刺:“一定要赶尽杀绝吗?他还是个孩子。

    ”流风霜看了看周围断壁残垣,复杂道:“别忘了,这里是他们的家园,我们才是入侵者。”

    那道人影话语淡漠:“母星寿尽,至尊好不容易寻到这颗可供修士生存的星球,必须斩尽原住民,完全支配。”

    流风霜腰间剧痛,转身回头,看到那小怪物三色眼瞳统一变作血红,六条手臂中骨刺那条竟然无视自己周身防护灵力,从后腰深深刺进身体。

    流风霜闷哼一声,旋脚将小怪物踢飞。

    那道人影继续淡漠道:“看到了吗?修士不应该拥有可笑的同情心。我辈修士,自以为超凡脱俗,相比肉眼凡胎,更能将命运掌控在自己手里,殊不知仍然只是在那张名为命运的大网里苟且挣扎。”

    流风霜“看到”自己倒提长剑,一步一步朝小怪物走去,长剑冷冽剑锋直指小怪物怨恨独眼,那道人影看到流风霜动作,收剑归鞘,轻声叹息。

    “仙道飘渺……”

    ……

    石念远处在一种混沌难明的状态中,既感觉自己化成了光潮当中的一只荧虫,又似乎超然物外,旁观着包括自己在内的无数荧虫飞蛾扑火一般冲撞向紫色巨竹。

    那些如同潮水一般奔涌冲击在意识深处的心意也越来越繁冗复杂,有已经站在大道面前只余一步却终不得入的不甘,有得窥大道一角欣慰方生却发现前方已经无路可走的凄凉,有穷尽毕生心力却发现所求大道根本就是谬误的绝望。

    “妄参大道,蚍蜉撼树,是这个意思吗?”石念远不知想到了什么,冷笑了一声。

    而后语调孤独的自语道:“我来自另一个地方……”

    沉默良久,石念远才继续呢喃道:“在我的故乡,无数理论被提出、被验证,再被否定、被推翻,而后重新构建起新的理论框架。”

    “我很清楚,在可观测宇宙范围内,一颗星球,一个人,是有多么的卑微渺小;我很清楚,所谓的道,只是生命体意识强加的一个形而上的概念,我们甚至连意识产生的原由都搞不明白;我很清楚,所谓道,所谓真理,也许依然在无限遥远的地方。”

    石念远感觉自己的状态一直在人身与荧虫之间不断变化,此时正好化作人身。轻伸出手,几只荧虫落在指尖,石念远眼眸深邃,低语道:“你们知道吗?在我的故乡,有伟大的先行者统一了科研语言,奠定了大道根基,虽然这个根基一直飘摇欲坠,甚至出现过多次崩塌,但是我们仍然努力的去认识这个世界,前仆后继,无怨无悔。有许多伟大的前辈,早早的就提出了超越他们所处时代的科研理论,却因为现实条件受限,未待验证就抱憾终生溘然长逝,可是无数后人,站在先辈们的肩膀上验证了那些理论的正确,或者修正了那些理论的错误。当然,我是说在现有理论构架之中,毕竟谁也说不准在什么时候,那些我们自以为已经验证的真理就会变成谬误……”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其实除去那句来路可追,我踏足仙道,又何尝不是想要将这大道上下求索。在这个世界,仙道境界越高,就能拥有越多的先天命元,活得更加长久,甚至到达传说中长生久视的境界,你们知道,这对于一个求道者来说,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吗?”

    石念远咧嘴轻笑道:“怎么可能因为一句仙道飘渺就退缩放弃呢?”

    手上荧虫重新振翅,汇入光潮,石念远也再次化身成为其中一只荧虫,义无返顾飞向紫竹。

第九回(下)重阳日烈阳启试炼 九黎阵幻境

    第九回(下)重阳日烈阳启试炼 九黎阵幻境明道心

    木子涛坐在辇车上,凝神看着窗外的奇异风景,周围漆黑如墨,更远处,是一道道璀璨星河。

    时感极其错乱,不知道辇车到底行驶了多久,终于,在一颗蔚蓝色星球上方停下。木子涛看着那颗蔚蓝色星球,眼前走马灯一般闪过一幅幅模糊画面,那是一个高度发达的仙道文明,几乎到了全民修仙的地步,木子涛看到如同天山七十二悬峰般漂浮半空,却更加庞大繁华的天空之城,看到深埋海底,珠光宝气的成群宫殿,看到无数修士御剑而飞、破浪而游,看到无数身体如同山脉般巨大的磅礴异兽。

    木子涛有这样一种感觉,在不知道多么久远的洪荒时代,就曾有这样一尊大能,脚踏异兽辇车,站在这个地方,从这个角度睥睨世间。

    那些强大的人族修士、妖族灵兽,以及更多稀奇古怪的种族,大肆吞吐着天地灵力,而后忽然有一天,因为修士炼化了过多的天地灵力,那本该无穷无尽的天地灵力竟然已经供不应求,天地灵力失衡,仙道文明在极尽繁华时骤然衰竭,难以想象的天灾降世,大地裂变,海洋翻腾,天空之城坠落,海底宫殿倾塌,天地灵力紊乱暴虐。

    直到万族修士再也无法从天地间榨取到游离灵力,为了生存,众生开始互相残杀,先是种族相争,再到手足相残,文明殒落,一副地狱景象。

    某一刻,仿佛回光返照,那颗原本美丽的天蓝色星球从核心处喷发出极尽恐怖的灵潮,那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修士大能,在这样的天灾之下,同样如同蝼蚁一般死去。

    最终,整颗星球在无尽星空中爆炸,散作无尽齑粉。

    木子涛感觉到一声极尽无奈的叹息仿佛穿越了无尽时空传来,又似乎是自己化身成了那尊睥睨世间的大能,仰首长叹。

    “仙道飘渺……”

    ……

    暴风雪不停肆虐,痛觉不断刺激着流风雪的身心,雪山攀援至此,已经连呼吸都仿佛有一把把锐利刀锋在划割肺腔,山径已经窄得只能容下单脚站立,死死攥握住索链的双手同样严重冻伤。

    暴风雪还在持续加剧,流风雪看到前方模糊人影回过头来,绝望看了自己一眼,而后放开双手,面露解脱神色,朝下方坠落。

    流风雪低头看着已经无法动弹的双手,皮肤表层组织已经在低温与风暴的双重侵袭下龟裂,露出鲜红纤维组织。

    暴风呼啸中,一声轻“噗”声显得微不足道,流风雪手上血管爆裂开来,而后连锁反应一般,浑身上下血管一一炸开,鲜血还来不及流淌,就已经冻结成冰,那双好看的眼睛同样因为血液渗透而变作通红,甚至有血泪不断流出再迅速凝结成冰。

    流风雪不是不能理解跳下去那个人影的心情。

    的确,放弃比坚持要来得容易太多……

    流风雪奋力抬起赤足,想要再进一步,可是血管炸裂开来后,脚底与山径冻结在一起,浑身上下除了眼珠,再也没有可以移动的部位,浓烈的眩晕感与疲惫感袭来,在这座山脚刻印着仙道飘渺石碑的雪山半途,根本看不清前路,不知到底爬到了哪里,离山顶还有多远,回头,同样绝望得看不清来路。

    不过流风雪知道,自己每登高一寸,距离天穹之上的玄度玄烛,就接近一寸。

    流风雪想起了那张在自己答应如果有一天将

    登双月,顺带稍上他后温柔笑起的少年侧脸。

    明明知道是幻境,可是从身体各处传来的痛觉,还真是真切呢……那个无赖也在雪峰某处奋力攀登吗?他肯定也不会放弃的吧?

    流风雪忽然想到了什么,想要笑一笑,可是面部已经作不出一点动作。

    噗……指不定那个无赖会翻着白眼一边说着“他娘的,幻境里头拼什么命,老子不玩了!”一边眼神坚定的向上攀登吧。

    一声仿佛布帛撕裂的声响,一只冻得青紫变形的赤足缓慢抬起,一层血肉粘连在山径上,血肉扯裂。

    再踏一步!

    而这一步,仿佛到达了某个临界,罡风异变,竟然将流风雪的身体逐渐割裂侵蚀。

    在完全失去意识前,流风雪似乎看到暴风雪稍微吹散了云雾,玄度玄烛双月重月。

    ……

    水镜大殿中,无数水镜朝站在大殿中央的田浩天涌来,一面一面打入其身体,一瞬间,恍如经历了无数种不同仙道人生的田浩天头痛欲裂,滚倒在地面容扭曲,龇牙咧嘴呻吟不止。

    水镜中一场场仙道人生酝酿的无助、后悔、绝望、不甘等等负面情绪不住侵蚀着田浩天的意识,可是明明在歇斯底里的痛呼挣扎,田浩天仍然狞笑出声:“桀桀……田某的人生,由田某自己决定,就算失败,那也是属于田某自己的失败,呵……这些无聊……的东西!啊——”

    无数水镜一同绽放灵光,本来纷至沓来的水镜几乎同时齐齐电射进田浩天身体,田浩天在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后,终于昏迷过去。

    ……

    木子涛静立在虚空之中,身周有无数陨石飘荡,一股深红色光潮弥漫从视线尽头弥漫开来,木子涛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那尊古老大能知道。

    “灭世绯潮……所有的一切最终都会步入灭亡……”

    一股久远苍凉的绝望瞬间占据木子涛整个心扉,就算在幻境之中,意识与神经元情绪传导受到天山七十二悬峰灵禁阵眼神器九黎壶压制到极限,这股心境也远非木子涛可以承受。

    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其它什么原因,木子涛狠狠呸了一口,意识消逝前,终于吼出一句:“往彼娘之!因为会死,所以就不活了?”

    ……

    流风霜身不由已的剑指那个浑身变作艳红的小怪物,小怪物身上的疙瘩水泡正在膨胀。

    “快!杀了他!”身后人影着急出言,流风霜心头也涌上一股念头,这种怪物一旦变作红色,所有疙瘩水泡膨胀到极致,就会引发威力惊人的自爆。

    流风霜的自我意识不停挣扎,终于在剑尖即将扎进小怪物眼眶中去时,瞬间停滞。

    流风霜取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剑势已老,却强行止剑收招,灵力倒涌,在经脉中不住翻腾冲击,经脉立时受损,流风霜吐出一口鲜红血液,喷洒在小怪物锥形脑袋上。

    那小怪物本来怨恨与惊惧交加的眼神中,突然盈上一股迷惑,几经挣扎,复又坚定,骨刀手臂与另一条如同螺旋钻头一般的手臂一从侧腹,一从大腿没入流风霜身体中,其余两对手臂紧紧抱住了流风霜蜂腰与大腿。小怪物身形比流风霜要略矮一头,大眼正好凑在流风霜胸口仰头与之对视,皮肤表面的疙瘩水泡膨胀到临界,一股高温从小怪物身上传来,如同烙铁一般灼烧着流风霜的娇嫩皮肤。

    “该死!这种魔物一旦开

第十回(上)定干支迁居跃龙峰 应邀约寻药

    第十回(上)定干支迁居跃龙峰 应邀约寻药百草谷

    笼罩住整座潜龙峰的九黎幻阵,灵禁光芒逐渐黯淡消逝,天山烈阳观六位长老全部凌空悬浮在掌教玄涯身后,之前主持幻阵的云青子与抚琴辅助的谷泉子双双盘膝打坐,调息灵力。

    玄涯看着潜龙峰两面山崖上所剩无多的明亮白玉石门,平静说道:“通过者果然不多,九黎壶器灵沉寂近百年再次复苏,幻境演化程度极高,好在之前老四老五极力操控,将幻境感观压制得极低,希望那些没有通过的小家伙在苏醒过来之后不要心持尽溃才好。”

    烈阳观大长老宁真子目露惋惜神色担忧道:“就算没有心持尽溃,是否能够重塑尚且两说。”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以这一次九黎幻阵的演化程度,那些通过幻境考验的小家伙在心持上的获益,甚至对未来堪破超凡迷障都会极其有利。”玄涯平静续道:“宁真子,安排静、无两辈弟子分别负责通过与未通过幻境考验的学子,按照惯例,通过者迁居跃龙峰,分配洞府,未通过者可以选择自行离去,也可以选择留在天山,迁居青岚峰,成为外事弟子,至于那些心持尽溃的,赠予启灵丹补偿,遣送下山。”

    “是,师尊。”宁真子抱拳称是,语气依然因为惜才而显得遗憾不已。

    心持尽溃,就会从此无缘仙道,师尊吩咐赠送启灵丹,其实并不是让那些心持尽溃的学子用在自己身上,而是给他们一个让其亲近之人能够有机会启灵从而踏足仙道的机会而已。

    “宁真子,我知道你向来惜才,不过仙道飘渺,不外如是,烈阳山麓不欠谁的。”玄涯说罢,架起遁光,御剑离去。

    ……

    石念远感觉脑袋如同灌满铅水一般,沉重无比。

    “他娘的,连续熬九天九夜都没有那么胀痛。”石念远狠揉太阳穴,摇晃着脑袋扶床坐起身来,从床头柜上捞过水杯,一口饮尽杯中灵果汁液,深呼吸数次,才感觉逐渐好受一些。

    石念远感觉有些气短胸闷,踉跄走到门边取出插在凹槽内的烈阳令,白玉石门应声而开,趴到白玉栏杆上,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舒服伸了一个懒腰。

    “哦?”

    石念远看到潜龙峰上方,烈阳观六位长老悬浮半空。回想起在幻境最后时刻肉身崩解,意识遭受剧烈冲击的真切感观,狠狠啐了一口。

    “呸,一群吃瓜老牛鼻子!”

    空中,烈阳观六位长老同样发现了走出房屋的石念远,面面相觑。

    “是他?”二长老华元子与赵前子私交最好,首先认出了在天山绝巅有过一面之缘的石念远。

    “此子苏醒得好快,好强悍的精神力!”诲人不倦,嗜才如命的大长老宁真子眼睛一亮赞叹道。

    “大师兄,不止他,还有她。”善抚瑶琴的谷泉子望向石念远对面山崖,意有所指出声说道。

    石念远低下头时,看到对面山崖不远处,同样有人走出房门,那是一名高挑芊发少女,以石念远目测,少女比自己都还要高。

    鸣雷帝国境内,发色以漆黑为主,不过在东南部分州郡,还是比较常见灿金发色,比如纳兰左尘与流风雪,如同流风霜那样的天蓝发色,在帝国境内已经极其罕见,更惶论对面少女那一头芊绿长发。

    不过,在前世经受过各种各样杀马特造型辣眼睛洗礼的石念远,倒也从来没有

    将这些细枝末节放在心上。

    芊发少女凭栏而立,二人表情各不相同,遥遥对视。

    纵然已经恶补过许多仙道常识,可是论及对幻术一道的理解,石念远相较于对面芊发少女,可谓判若云泥。

    故而,当石念远恨恨指向天空,露出一副遇到患难同胞的同仇敌忾表情时,芊发少女根本不理会石念远手指动作,凝眉沉目直勾勾盯住石念远。

    脸上粘了什么脏东西?

    石大少爷无辜的伸手在脸上抹了抹。

    芊发少女没有走接连两面山崖的白玉石桥,直接跃上对面栏杆,修长无比的双腿肌肉绷紧,呈现出如同雌豹一般矫健优美的线条,而后纵身一跃,再在白玉石桥上借力一点,最终稳稳落足于石念远这边的栏杆上。

    “卧槽!”好歹境界已经提升到灵知境承品的石念远,完全没有感知到灵力波动,芊发少女是完全凭借肌肉力量与身体协调两下跃过了十数丈距离。

    芊发少女在栏杆上快速奔跑,在接近石念远时跳下栏杆,几步走近。

    芊发少女皮肤偏小麦色,面容普通,表情呆滞。

    石念远泄气的仰视着走到身前的芊发少女。

    他娘的……居然高出不止一个头……

    “你不是人?”芊发少女说话的语调十分奇怪,并不是鸣雷帝国常见口音。

    “你他娘的才不是人嘞!”石念远听到芊发少女莫明其妙的话语,直接回怼了过去,随后看了眼两面山崖之间的距离,小声嘀咕道:“跟蚂蚱似的……”

    芊发少女对石念远的糙词哩语明显不解,面露认真思索神色,好不容易才抓住关键主谓宾,大致理解了石念远话语所表达的意思。

    “是,我,不是。”芊发少女指着自己,先点点头再摇摇头。

    因为芊发少女的措辞与口音都比较怪异,石念远着实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疑惑开口问道:“妖族?”

    芊发少女再次摇了摇头:“妮莉艾露,我的名字,你的?”

    石念远额角滴落一大滴汗珠:“石念远。”

    妮莉艾露点了点头,再次跳上栏杆,即将一跃离去前,回头疑惑问了一句:“蚂蚱,是什么?”

    “没,没什么……”石念远满头黑线的摆了摆手。

    妮莉艾露跃回对面山崖,打开一间白玉石门走进。

    “奇怪的人……不对……奇怪的……的……算了……”

    石念远上下左右观察了一番对面山崖,看到绝大多数房间的白玉石门都黯淡无光,只有极少数白玉石门散发辉光。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未关房门与隔壁流风雪房门,再看向对面木子涛与流风霜房门,展露笑颜。

    石念远走上白玉石桥上,坐上栏杆,一边无意识摆着腿,一边努力回想先前幻境经历。

    不能完全回忆起在幻境中经历的一切……很零碎……很模糊……就像在梦醒时分,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时还能回忆起部分梦中场景,完全清醒过来后就快速遗忘一样……

    一直过去许久,除去那个名叫妮莉艾露的奇怪家伙,石念远再也没有看到两侧山崖有人走出,不知道是根本没有醒来,还是说已经醒来但却没有出门。

    石念远心头忽然一动,沿着楼梯走上第三层,嘴角噙笑的站在一道散发辉光的白玉石门前,不料白玉石门灵禁闪烁,即将打开,石念

    远见状转身离去。

    杨七凌看到正准备转过楼梯口的石念远背影,开口出声道:“不聊会儿?”

    “找台阶下。”石念远回头留下一个戏谑笑容,挥手离去。

    “呀,大小姐,你醒来啦。”石念远回到二楼时,看到流风雪站在自己房门前。

    流风雪二话不说,狠狠朝石念远一拳挥去。石念远接住并不如何使劲的拳头,幽怨看着流风雪:“又怎么了?”

    “你在幻境里欺负我!”流风雪嘟着嘴不满说道。

    石念远一阵无语:“这也能怪我?”

    “不怪你难道还怪我?”流风雪抽手闷哼了一声,越想越气,再次一拳挥来。

    石念远灵识感知到这一拳与上一拳不同,出拳认真不说,更已经灌注灵力。

    “大小姐,停停停!是我错了,都怪我还不行吗?我怎么欺负你了?我道歉……”石念远摆手求饶。

    流风雪愤愤收回拳头:“你……咦……”

    流风雪脑海中关于幻境的记忆正在快速消失,露出疑惑表情,有过经验的石念远揶揄道:“大小姐,你想揍我,直说!银子给到位,只要揍不死,随便怎么揍!可是你贵为帝国旭阑郡大郡主,可不能欲加之罪,血口喷人是不是?”

    流风雪紧握拳头跳脚不已:“我不管,反正我就记着我很疼,又记着你,肯定是你欺负我了!”

    “哦?二小姐也醒过来了。”石念远余光瞟到对面三层走出房门的流风霜,赶紧叉开话题,朝流风霜挥了挥手。

    ……

    潜龙峰上,一众参与烈阳试炼的学子渐次清醒过来。

    当最后一位通过九黎幻阵考验的学子清醒过来时,白玉石门上代表通过试炼的荧光尽数熄灭,以静阳为首的烈阳观静字辈弟子来到潜龙峰带走了通过试炼的六十九名学子,先是到接引峰大殿换取烈阳令,而后连续走过洗鹤、百花两座悬峰。

    在进入百花峰时,没有了之前存在的灵禁阻力。

    感知到从新烈阳令上传来灵力波动,石念远掏出新烈阳令重新打量,新烈阳令在材质与样式上与之前那枚一般无二,不过正面刻绘的图案变成了跃龙峰与其邻接悬峰的示意图。

    看来,烈阳令相当于某种分等级通行证。之前的烈阳令,允许持有者在接引峰及其邻接的洗鹤、瀑流、青岚、潜龙四座悬峰活动,而新烈阳令解锁了跃龙峰及其邻接的百花、棋墨、赤炼四峰,同时向下兼容……这样看来,允许通过剑峰后面云雾迷阵的接引玉简,与烈阳令应该是属于同一类型的炼器灵宝,甚至可能就是烈阳令的低配版本。

    石念远一边思考,一边翻转烈阳令,新烈阳令的背面由之前的数字变成了天干地支序列:“不过……不太对劲……”

    “石公子,你也发现了吗?”木子涛接茬道。

    石念远点了点头:“通过烈阳试炼的一共有六十九人,多出九人……”

    “什么多出九人?”流风雪不解问道。

    木子涛回答道:“是这样的,大小姐,天干有十,地支有十二,干支相配,总共有六十种组合。”

    杨七凌同样不解问道:“怎么会只有六十种?按照你所说的,天干有十,地支有十二,明明可以配出一百二十种组合。”

    石念远摇头解释道:“干支均分阴阳,阳干配阳支,阴干配阴支,所以只有一半,六十种。”

第十回(中)定干支迁居跃龙峰 应邀约寻药

    第十回(中)定干支迁居跃龙峰 应邀约寻药百草谷

    石念远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走过连接百花峰与跃龙峰的链桥,就到了一处视野开阔的山丘,山丘前分了三条不同道路,沿着道路极目远眺,可以看见跃龙峰上阡陌相通,星罗棋布着一座座大小不一,风格迥异的洞府院落。

    静阳停下脚步,开口说明道:“跃龙峰设有大洞府十座,烈阳令天干为甲者,单人入住,占六座,天干为乙者,二人入住,占三座,天干为丙者,三人入住,占两座;设有小洞府六座,天干为丁、戊、己者,三人入住。大、小洞府均配备有修炼静室,静室内布设有聚灵法阵,法阵效果以甲子为最优,己亥为最次,同样,可使用时间以甲子为最长,己亥为最短,使用方法刻录在静室墙壁上。天干为庚、辛、壬、癸者,不设地支配对,没有对应洞府,入住相应集体宿舍。现在,甲、乙、丙三区学子,跟我来。”

    学子人群中走出十八人,跟随着静阳与大部队分道扬镳走向左道,石念远注意到分属丁、戊、己的十八人,同样离开大部队由另一名道士带领走向右道,剩余人群则沿着中道继续向前。

    单人间、双人间、三人间、集体公寓……还分享不同权利,既然制度那么完善,应该会设有优胜劣汰的奖惩机制。

    石念远一边思虑,一边打量身旁众人,高挑芊发少女妮莉艾露走在队伍前方,正巧回过头来与石念远对视了一眼。杨七凌、木子涛分别以丁丑、丁卯的干支序列往右道走去,流风雪、流风霜倒是都在甲区队伍里。

    “这一次干支序列的认定,是以在烈阳试炼中从九黎幻境里苏醒过来的顺序作为标准的。在接下来的两年里,烈阳院每个月都会进行月测,月测排名影响学分积累,学分可以用于兑换灵石、书籍、聚灵法阵使用时间等各项资源。而每半年,烈阳院会按照总累积学分排名重新分配洞府,所以想要保持甚至提高能享受的权益,能获取的资源,必须时刻努力提升,追求卓越。另外,在跃龙峰中央大殿前,立有干支榜石碑,干支榜上除了以灵禁实时显化干支序列排位,还是一条获得额外学分的有效途径,具体的可以到中央大殿去问询。”

    “静阳先生,烈阳院学期共有三年,可是您刚才说的是‘在接下来的两年里’,那么第三年呢?”有学子出声问道。

    “问得好。”静阳解答道:“在第三年,大多数学子将会不在烈阳山麓内,比如,部分学子会担任烈阳使,游历大陆各处赠出下一届学子的接引玉简,部分学子会肩负使命,前往一些上古秘境探索磨砺等等。”

    在静阳的带领下,一众学子陆续经过一座座洞府,洞府门外石碑上刻着相应干支,队伍人数因为逐渐有学子进入各自洞府而越来越少,流风雪与流风霜刚好分在同一座乙丑洞府中。

    在石念远与雪霜姐妹道过别之后,队伍已经只剩甲区六人。妮莉艾露自然在列,而田浩天竟然同样分属甲字天干。

    石念远抬头看向石碑上“甲子”刻字,与静阳道过别后走进洞府当中,进入大门时,感受到从烈阳令上传来一阵灵力波动。

    石念远这座洞府比其余洞府都要来得大,走进门中,庭院里是孤伶伶一株菩提树,菩提树下有一张方形石桌,两张对坐石凳,桌面上刻有十九道纵横棋盘,棋盘边缘两只石盂内各盛有黑白棋子。

    走进中厅,悬有一匾“道心通明”,匾下一

    幅嘲风傲啸图。石念远在洞府中四处游逛,熟悉环境,西厢是一座白玉石砌房屋。

    走进白玉石屋,原来正是静阳所说的修炼静室。正墙上刻着聚灵阵开启说明。

    “原来如此……”

    石念远取出袖剑割开手指,将血液滴在烈阳令上,烈阳令灵禁光芒闪烁,正式认主。

    石念远将灵识探入烈阳令中,发现一大篇文字说明,还有一个记录学分的数字。

    “为了不让学子共享烈阳令,某些功能在滴血认主后才能使用,比如开启聚灵法阵,而且开启聚灵法阵同样消耗学分,并且需要灵石驱动,灵石需要用学分兑换……不过……”

    石念远在尾指须弥戒上一搓,手中凭空多出一枚散发荧光的圆润灵石。

    “也不知道老牛鼻子怎么样了……”

    石念远走到东厢,东厢是一间藏书阁,书架上覆盖灵禁,书籍上都标注有说明,借阅不同书籍所花费的学分各不相同。

    烈阳令上传来灵力波动,有人正在洞府外触摸石碑,相当于敲门,石念远以灵识操控烈阳令开启洞府灵禁。

    “木子涛不在这一区域,估计是大小姐二小姐。”石念远一边往洞府门外走一边如是想,不料来者另有其人。

    ……

    田浩天坐在屋中,抚着玉质扳指,眼睛眯起,看向石念远与妮莉艾露的洞府方向:“了不起,田某是因为对烈阳试炼有所了解,并且明心戒拥有正身清心的效能,才能从九黎幻境中快速醒来,那两个怪物。”

    两个少年恭敬站在田浩天前方,正是之前田浩天与石念远在瀑流峰相遇时跟在其身旁的二人。

    “田少天资绝世,修为高强,那二人想必是持有比田少的明心戒还要针对幻境破解的灵宝,才侥幸占去了甲子、甲寅席位。”其中一名少年说道。

    “桂北所言极是,定是侥幸。”另一名少年附和道。

    田浩天摇了摇头:“桂北,方安,你二人不论是眼界能力,还是马屁功夫,比起耿阳,着实是差了不少啊……”

    桂北与方安惶恐不安。

    田浩天没有深究,话锋一转问道:“上次让你们调查的那人,如何了?”

    桂北回答道:“杨七凌,出身南荒十万大山武炼杨家,掌握南荒八绝技之一的驭兽术,修为尘微境承品,之前与石念远并没有过交集,应该是在天山之上初识。”

    “这个武炼土著,与你二人同在丁区是吧?”

    “是的,田少。”

    田浩天没有针对杨七凌再多说什么,从明心戒中取出两枚灵石与两枚妖丹,分别交到桂北、方安手中:“丁区修炼静室中的聚灵法阵,可使用时长较短,修炼时多上点心,别浪费了时间与灵石。另外,烈阳山麓毕竟偏喜妖族,吸纳妖丹时别太张扬了。”

    “是!谢田少!”桂北、方安二人眼睛发亮,接过灵石与妖丹躬身道谢,看到田浩天摆手,转身走出了洞府。

    “如果是借助灵宝,倒也还好。可若是那个苍云郡痴傻大少爷,是凭真本事占去甲子首席的呢?”田浩天自言自语,斟上一杯灵果汁液,一饮而尽。

    ……

    妮莉艾露朝石念远递过一个卷轴,石念远不明所以接过来打开。

    “学分任务?百草禁地?伴生兽?接取限制?”石念远一边看着卷轴上的任务说明,一边抬头瞟向妮莉艾露。

    “上面可是人族

    文字,你看不明白?还要问我?”妮莉艾露说完,还补了一句不是人族语的话。

    石念远看完卷轴内容,将卷轴丢回妮莉艾露。

    任务要求是乘坐灵舟前往烈阳山麓当中一座名叫百草禁地的山谷,寻找一味名叫首阳参的灵药,灵药伴生兽拥有尘微境转品左右的境界,故而仅允许甲区学子接取,任务可以共享给五人,顺利完成后均分二十学分。

    石念远翻着白眼道:“不是看不明白,我只是好奇,你从哪里搞来的这玩意儿?还有,你最后说的那句鸟语是什么意思?”

    “说你的脑袋还不如蚂蚱。”妮莉艾露面无表情。

    “蚂蚱这梗还过不去了……”石念远嘀咕续道:“错过了讲学传道怎么办?”

    妮莉艾露再丢过来一个卷轴:“抽出两天时间,不难。”

    石念远接住打开一看,原来是针对甲区学子的传道课程安排。

    “你这奇怪女人到底是从哪里搞来这些东西的……”

    他娘的,明明大家都才刚建号下烈阳山麓副本,你却像是有攻略一样。

    石念远悄声吐槽,不料妮莉艾露的耳朵似乎格外灵光,如同上次一样听到了石念远的话。

    “这里到中央大殿又不远,在干支榜上接个任务花不了多少时间,至于传道课程安排,是我在上山时宁真子给的。”妮莉艾露无所谓回答道。

    “只有你这个比蚂蚱还能跳的怪物才会觉得不远好吧?”石念远吐槽到一半,品出妮莉艾露话中深意斜眼鄙夷道:“你在还没开始烈阳试炼前就内定甲区了吗?靠,你个关系户!怪不得早上在潜龙峰时你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同等境界下,人族的精神力一般不会凌驾于我族之上,更何况,你才灵知境,而我,半步凝元。要说内定,我反倒比较怀疑,你到底有没有被扯入九黎幻境之中。”妮莉艾露冷漠回答。

    “还有,再强调一次,我,不是人。”妮莉艾露指着自己补充道。

    “……”

    ……

    干支榜是一座白玉石方形长碑,立在跃龙峰中央大殿前方,干支榜左侧以灵禁光芒浮现出跃龙峰学子干支序列,右侧分成几块不同区域,其上公示着不同等级的学分任务。

    杨七凌和木子涛并排站在干支榜前,木子涛看向高挂甲子首位的石念远名字,赞叹道:“石公子真是厉害啊……”

    杨七凌沉默点了点头道,用从大殿内领取来的空白卷轴往碑上一按,对应任务随即拓印到卷轴上,而干支榜上灵禁光芒一阵流转,浮现出一条全新的任务信息,木子涛同样掏出空白卷轴,正准备在干支榜上挑选一条任务拓印承接下来。

    杨七凌将手中卷轴向木子涛展开说道:“别接了,一起吧。”

    “百草禁地,浇……浇水?”木子涛有些愕然于任务内容。

    “百草禁地,烈阳山麓药园,之所以称之为禁地,是因为百草禁地中许多天地灵药已经初具灵性,高等级修士自然溢散的灵压很容易伤害到灵药,破坏药性。所以一般都安排尘微境及以下的烈阳山麓门人弟子前去照料灵药,不过人手不是很够。”杨七凌指着任务卷轴上的说明继续说道:“任务要求浇灌三十亩,一个人估计够呛的,所以……”

    “没问题,杨公子,在下愿意与你同去。”木子涛欣然答应道。

    桂北与方安在二人身后不远处互相对视一眼,目露异色。

第十回(下)定干支迁居跃龙峰 应邀约寻药

    第十回(下)定干支迁居跃龙峰 应邀约寻药百草谷

    烈阳山麓作为六大仙道传承圣地九大洞天福地之一,神异之处当然不止天山七十二悬峰,还拥有多处秘境,而要到这些地方去,一般都是在接引峰申请乘坐灵舟前往。

    石念远跟在妮莉艾露身后走进接引峰灵舟殿,准备申请灵舟前往百草禁地,上前接待二人的是一个同样身着月白色烈阳院制服的高壮胖子。

    “没想到烈阳试炼刚一结束就有活儿干了,我原以为今天会在灵舟殿里无所事事的呆上一整天呢。”高壮胖子自带话痨属性的,看到二人走进殿里,前方妮莉艾露还握着任务卷轴,亲切主动上前说道:“还记得三年前,师兄我刚经历完九黎幻境时,那叫一个头昏脑涨浑身不适,撑到在跃龙峰找着宿舍,躺了足足一整天才恢复正常。话说这个学妹,你可真是高啊,发色也真是奇怪。那什么,师兄我没有别的意思,是在赞赏,对,赞赏。对了,你们是哪个区的?在你们来到天山之前,师兄我就住在丁区,还不错吧?我看咱们那么有缘,会不会是同区的呢?就算不是也没关系,以后师兄我会多罩着你们的。那什么,你们是要去哪里来着?来,把你们的任务卷轴给我。”

    “百草禁地。”妮莉艾露说着将卷轴递过。

    胖子一边打开卷轴查看一边说道:“百草禁地啊,你们是要去浇水还是除草?师兄我跟你们讲啊,百草禁地里头那些灵药可都娇贵得很,在那里驻守的弟子要求还特别多,不管是要去给灵田浇水还是除草,都必须要先经过一番教导培训……哈?”胖子看到任务等级,被肥肉挤得很小的眼睛用力一瞪,再用肥腻大手搓了搓。

    “把……把你们烈阳令……拿过来登记一下。”胖子话语变得有些结巴。

    石念远将烈阳令递给妮莉艾露,妮莉艾露将两枚烈阳令一并递给胖子。

    胖子看着两枚烈阳令背面干字序列,额角冒出一滴汗水:“甲子、甲寅……”

    “好了……二位,请跟我来。”

    石念远与妮莉艾露随着胖子走到白玉广场,先后踏上一只小型灵舟,话痨胖子在看到二人干支序列后一直沉默。

    反倒是石念远在接过胖子递回的烈阳令,开口问道:“师兄,往届学子,留在烈阳山麓的多吗?”

    “还蛮多的……”胖子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在青岚峰上就住着许多往届弟子,大多数身份是烈阳院外事弟子,也有部分现在直接隶属烈阳观,主要负责一些与山下凡俗之间的外事交往,以及天山七十二悬峰灵禁的基本维护……与你们这样的天之骄子不同,像我们这样的人,大多数天资不高,所以在学期满后,依然想要留在山上继续听先生讲学传道……另外,烈阳山麓各处秘境,主要驻守力量也是往届弟子。刚才……”胖子肉嘟嘟脸蛋一红:“有些倚老卖老了,二位道友千万别介意,我修炼了三年,也才修到尘微境转品,指不定还比不上你们……毕竟我们那一届的甲子榜首,是以凝元境起品修为入学的。”

    石念远嘴巴朝妮莉艾露努了努:“也不尽然,前面那个电线杆一样的家伙,拿她

    自己的话来说,半步凝元,严谨来讲应该算是尘微境合品大圆满这样子?修为的确很高,不过我嘛,灵知境承品。”

    胖子满脸不可思议与不信的表情:“不可能!甲子序列,干支榜首,怎么可能才灵知境,还是承品!”

    石念远两手一摊。

    ……

    桂北与方安在干支榜前等得不久,就再次看到榜上灵禁流转,更新出一项去百草禁地给灵田除草的任务,方安走上前将任务拓印下来。

    夜幕降临时分,杨七凌洞府附近,桂北离开走回方安的洞府。

    “灵舟现在已经停运,那武炼土著今天是不会去百草禁地了。”桂北对方安说道。

    “总之,那武炼土著冒犯田少,天山之内禁止争斗的要求,在百草禁地中可不顶用,可得好好教训他一番。”方安冷笑应道。

    “灵田附近驻守着往届弟子,动静太大还是会有人来管的,你打算怎么动手?”桂北问道。

    “用幻术引他远离灵田不就好了,经历过烈阳试炼九黎幻境,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幻术水平明显提升,也有许多想要印证的想法。”方安眼眸中闪过狠厉神色。

    “那明日一早,我到你洞府来,一起行动。现在我就先回洞府激发聚灵法阵,吸纳妖丹了。”桂北一边说一边正要转身离去。

    “别急啊,你可知,武炼杨家一族身负驭兽异术,血脉异禀,经过武炼杨家族人血液浸泡的妖丹,在吸取时可以有事半功倍的效果。”方安舔唇说道。

    “我还以为你真的仅仅是因为那土著冒犯田少想要教训他呢。”

    “一举两得,岂不快哉?”

    ……

    流风雪托着下巴气鼓鼓的坐在流风霜房间里:“你说那无赖到底去哪儿了?也不说一声,万一走丢了怎么办?”

    流风霜倒了一杯灵果汁液递给流风雪:“姐姐,石公子可是武侯府大少爷,没那么容易走丢的。”

    “肯定是跟那个洋葱头私奔了!心里没点数,都不知道自己是有婚约在身的人吗?霜儿你说对不对?”流风雪一口饮尽灵果汁液,恨恨咬牙。

    “洋……洋葱头?”流风霜愕然道。

    “就是今天走在队伍前边,跟那无赖眉来眼去的那个女的,头发绿油油的,不就像颗洋葱头?而且……长那么高干什么?哼!那个不要脸的无赖,看到个女的就使劲往上凑,霜儿你说,那女的黑不拉几的,又不漂亮,真是没品味,气死本女侠了!”流风雪握起拳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姐姐,你是不是……”流风霜看着流风雪气愤表情,向流风雪杯中斟满果汁,试探问道:“喜欢石公子?”

    “本女侠会喜欢他?要不是答应了夫人要照顾他,本女侠才懒得管他呢!当小弟的悄悄跑出去,也不跟大姐头知会一声,哼……”流风雪扭头闷哼。

    不知道在脑海里想象到什么画面,流风雪气得两脚直跺地面:“如果那无赖真是跟那洋葱头私奔了,我诅咒他喝水噎死!”

    “咳咳……”石念远莫名其妙呛到一口水,咳了几声,继续在溪河中将几只竹筒盛满,放回须弥戒,

    而后走回篝火旁朝妮莉艾露扔过一只竹筒:“给。妮……妮莉艾露,你这名字也太拗口了。”

    “有吗?”妮莉艾露接过竹筒,饮了一口。

    石念远坐到篝火前,接过妮莉艾露递来的一份干粮抱怨道:“要是木子涛在就好了,那小子烤肉可香了。你急急忙忙拉我出来,我都没来得及跟他们说一声。”

    妮莉艾露抬眼朝石念远瞟了一眼:“首阳参已经通灵,大部分时间以灵体显化,不具实象,不早点来早点找,怎么早点抓到?是你担心会错过传道课程的,不是我。”

    石念远翻着白眼,取出袖剑擦拭保养,不经意抬头间,看到妮莉艾露眼睛,支支吾吾道:“你……你的眼睛?没事吧?”

    妮莉艾露抬头看向天空双月,平静说道:“我族到了夜晚都会这样。”

    石念远惊讶看着妮莉艾露眼白处泛起幽冷光芒,左右眼瞳一变作紫,一变作蓝,一头芊绿长发由直变卷,露出两只尖长耳朵,手臂、大腿、蜂腰等处裸露在外的黝黑皮肤,浮现出诡异朱红图纹,那副一直没有太多表情的脸孔,皮肤不自然卷起。

    妮莉艾露伸手扯去易容面皮:“吓到你了吗?”

    石念远看着妮莉艾露面庞上如同彼岸花一般的血红图纹,摇了摇头:“比那副死鱼脸好看。”

    “人族不是最排外,最见不得与自己不同的异族的吗?”妮莉艾露的异变还在持续,“扑啦”一声,一双覆盖黑色羽毛的翅膀从背部展开,一条长尾倏然扫出,一股怪异灵压溢散而出。

    石念远看得有些愣神,眨巴了两下眼睛后说道:“你是说种族歧视啊?我其实还好啦,不久前刚听过一个论调,说是人族是个性差异性最大的种族来着。”

    “奇怪的人类……”妮莉艾露了摇摇头。

    “奇怪的……的……”石念远翻着白眼,发现怼不太回去。

    “暗夜精灵。”妮莉艾露妖异脸庞上彼岸花纹路流过一道灵光,嘴角扯了一下。

    “你刚才那表情算是笑了?”石念远好奇问道。

    妮莉艾露摇了摇头:“我族与人族的肢体语言并不共通,面部表情对我族来说意义不大。走吧,双月初上,灵药都会回归本源状态吸收月精,现在正是寻找首阳参的好时候。”

    “卷轴上范围给得那么大,怎么找?”石念远摊开任务卷轴,看着地图上标记的好大一个圈问道。

    “我族亲近自然,自有感应法门,你跟着我就行。”石念远从妮莉艾露怪异的人族语口音中听出了嫌弃。

    “我说,你既然拥有半步凝元的实力,又拥有着寻找灵药的天赋能力,拉上我到底有什么意义?”石念远看着振翅悬浮的妮莉艾露不解问道。

    “就想要看一下,精神力在我之上的灵知境人族,到底是什么样子。”

    “有结论了?”

    “目前看来,和一只蚂蚱没有区别。”

    “喂!这梗过不去了是吧?”妮莉艾露振翅幅度并不大,更没有太大动静,显得格外轻灵,石念远三两下踩熄了篝火,快速追赶上去。

    第十回 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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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210/ 第一时间欣赏星海仙冢最新章节! 作者:羡蜉蝣所写的《星海仙冢》为转载作品,星海仙冢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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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海仙冢介绍:
荒古,祖龙证道,探知天地隐秘,故令龙族隐没,布设九子泉眼。上古,百族争鸣,三皇率人族崛起,并与遁世祖龙联手,倾玄度之源,揽星海之尘,立仙道圣地,筑通天高塔。万载以后,石念远魂穿异世,渡苍茫江湖,踏飘渺仙道,一步步揭开惊天隐秘。星海仙冢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星海仙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星海仙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