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7章 森林猎人克莱蒙特
一群如同熊一般的男人堂而皇之都在大路上,他们背着木弓,皮制箭袋里也插着一些箭矢。
厚实皮革做的兜帽包住脑袋,其中不乏有人干脆用森林狼的颅骨充当帽子装饰。
安茹当地区域的熊早就被灭绝了,剩下能猎捕的野兽多是欧洲花豹与森林狼。
这些走出森林的人们一身皮裘,因为他们不是专业鞣皮匠,身上的皮革普遍有些腐烂发臭。
一身臭烘烘的怪物招摇过市,附近村庄的民众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民众默默回避,却不会真的害怕。
一双双眼睛透过门缝,悄悄看着这些森林豪杰离开。
他们走近城门,迅速引起雷格拉夫部下的注意。
他们被长矛顶住,所有的森林猎人全部停步驻足。
卫兵保持高度警惕,卫兵对面的家伙却一脸淡定。
此时,卫兵中的小队长已经麻利得冲进内城,告知雷格拉夫一些怪人意欲进城。
“你们是什么人?”一位棕黑发色的香农民兵很不客气地质问道。
一位身材矮胖的男人摘下兜帽,露出那一头棕黑色的混乱卷发,此人面目满是皱纹,络腮胡子也明显缺乏打理,整个人显示着他的沧桑。
“我们是住在森林里的人。”他说:“听说,新的安茹伯爵大人在招兵,我们……就来了。”
“你们还想当兵?你们……该不会是所谓森林匪徒吧!”香农民兵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关键。
“匪徒?嘿嘿,也许吧。不
过……我们听说只要给伯爵当兵,就不再是匪徒。”
话语有一番道理,这些香农民兵将心比心,若是某个领主压迫民众太甚,就有民众钻进森林做匪徒了,恐怕这些人也是普通农民堕落导致。
“看来,过去的军队没有进入森林杀害你们。”一位民兵继续不客气说道。
只见那胡子拉碴的人仰天笑了一番,又道:“笑话!如果那些来自图尔的恶棍敢进入森林,他们都会被我们杀死,尸首吊起来喂狼。”
鬼知道这是否是吹牛,但无关紧要。
听得,守卫城门的民兵情绪反而舒缓不少。一民兵再问∶“好大的口气。看来,你们是一些很强大的猎人?”
“正是。他们没收了我们的农田,把我们逼进森林,活下来的人都成了优秀猎人。也许,新的伯爵大人是个好人?”
“那是当然!”说话的卫兵示意兄弟们把矛立直,又得意洋洋拍着胸膛说道:“那不仅仅是伯爵,可是尊敬的麦西亚国王陛下。效忠国王的士兵都能得到款待,你们这些猎人前来投奔。朋友,你们的选择很正确。”
“真是这样么?朋友?你们……愿意接受我们是朋友?”
“有何不接受的?你们是安茹的农民,我们是香农的农民,现在安茹和香农都在麦西亚国王治下。现在,奴隶都可以当兵恢复自由身,何况你们这些被迫逃亡的兄弟。”
“居然是这样?”为首的猎人难以置
信,一个衣着整洁的矛手又如此高妙的描述。“我们就是来投奔麦西亚国王的。我们可否进城?”
“先不着急。”卫兵举手示意,“你们把狼头戴在头顶,把豹子皮披在身上,谁不知道你们的强大猎人?我们的主人一定很高兴见到你们。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
香农民兵与安茹森林猎人想谈甚欢,民兵不再戒备,猎人们也完全放松精神。
更有民兵干脆与猎人凑在一起详谈起来。
因为,他们彼此都有着几乎一样的出身。大家曾经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究竟是什么原因,将自耕农逼成了农奴?有的人有骨气,不愿做农奴的他们干脆成了森林豪杰,继而逐渐匪徒化。
互相聊一聊,大家发觉自己对图尔都有着怒火,只是怒火有大有小。
安茹与香农太近了,两地的方言几乎一致,农民在长相上也出奇一致——鼻梁骨普遍顶起来,显得男女老少都有大鼻子,面容极为立体。
身份、长相、语言、所经历的苦难几乎都一样,突然间,做了好一番思想斗争的猎人们不再畏惧,既然香农的农民都当兵了,自己前来一定能被新伯爵接纳。
另一方面,雷格拉夫很快获悉了城门处的喧嚣。
居然有一群打扮得如同野兽、携带弓矢的猎人聚在东门?
来者无任何恶意,获知其意图,雷格拉夫高兴得直拍大腿。
“兄弟们聚集起来,我们需要的弓手不请
自来了,我们去迎接他们。”
雷格拉夫以诺斯语喊话,迅速纠集起一批金发老兵。
整齐的踢踏声穿越城门洞,不久雷格拉夫带着老兵们屹立于城门口。
他们全体金发,充分证明着诺曼人身份。
见得真正的诺曼人,已经呼啸山林的猎人们并没有多少畏惧。
或许猎人习惯了随行,他们聚集起来,不卸人物武装,集体大踏步地走向雷格拉夫。
“停步!”突然,老战士老埃里克拔剑直指,勒令道。
被这么一激,猎人们集体停了下来。
须臾,为首的那个矮胖的男人恢复谨慎,他向前三步走自曝身份。
“你们哪一位是新的伯爵大人?我们是逃离旧贵族统治的人们,我们是森林之子,所有野兽的征服者。我们听说,新的伯爵大人需要一些勇士加入,我们就来了。”
雷格拉夫静静听着,他突然有些不习惯于这些家伙竟然不单膝跪地行礼,尤其这个满脸皱纹的家伙,似乎很狂妄。
“放肆!”老埃里克怒目圆睁持剑呵斥:“见到君主,为何不跪。”
再见那男人,依旧一副桀骜不驯模样:“跪可以。你们得告诉我伯爵大人是否真的来了。难道你是伯爵?我们听说伯爵是个年轻人。”
暂且在人群后回避的雷格拉夫一边听一边偷着乐,他露出一只湛蓝的眼睛,可以看清那个矮胖子。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因为北方不少桀骜好勇的渔民猎人也是这
种倔强脾气。
如果他们唯唯诺诺,反而不好了。
老埃里克继续质问:“先告诉我们你具体的名字。”
“好吧。我是克莱蒙特。我本是本地农民,但那些军队杀了我的妻子孩子!我在战场上侥幸未死,回到家只看到烧毁的房屋与被杀的家人。所以……”
“哦?你其实本来就当过兵?”老埃里克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十年了!我反抗了十年!我是安茹本地人,我效忠真正的安茹伯爵,如果你们不嫌弃我……”
虽然信息不全,这个自称克莱蒙特的男人分明在示意自己是旧伯爵的旧臣。
雷格拉夫悟出了这一切,本来他就意欲收编这些猎手,想不到还有意外之喜?
收编旧贵族的流亡士兵,是增强自己统治合法性的重要手段,凡是流亡士兵他意欲无差别收编。
再就实用性角度而言,收编流亡士兵,可比训练新兵,更快组织起一支能作战的部队。
雷格拉夫干脆挤过人墙挺身而出,他使劲拳打胸膛:“知道你了!流亡老兵克莱蒙特。现在,我宣布,你的流亡生涯到此结束。”
一个面庞有些稚嫩、身材与成年人无异的金发青年站在这里,他的尊贵不言自明。
“你?就是新的安茹伯爵?是麦西亚王?”矮胖的克莱蒙特瞪大双眼谨慎地问道。
“你很聪明!我就是新的安茹伯爵,是你们的君主。”雷格拉夫比划起右手郑重说道。
此刻,老埃里克
立刻补充:“你们这些人,既然见到了伟大国王,现在立刻跪下行礼!就像……你们曾经向旧安茹伯爵下跪。”
这就不劳老埃里克继续勒令了,矮胖的克莱蒙特带着他的人,大家扭扭身子纷纷跪下,一颗颗狼脑袋也为之垂下来。
雷格拉夫满意地点点头,掐着腰命令道:“你们都起来吧!。”
待他们纷纷起身,雷格拉夫再命令道:“看来,你们都已经获悉我的命令。很好!我不关注你们的过去,你们愿意当兵,那么你们就都是我的兵。我注意到你们都带着弓箭,我正需要一些弓手,你们全部加入。而你!”
雷格拉夫直指那个矮胖子:“克莱蒙特,你仍是你队伍的头目!我让你做百夫长,待到战争爆发了,你和你的人就负责放箭!”
“遵命。”克莱蒙特立正站好,右手扶住胸膛深深勾头以致意。
一个瞬间,老家伙觉得旧伯爵复活了,或者说是一样战死了的旧伯爵的长子复活。
他效忠一个新主毫无心理芥蒂,更觉得自己带着大家走出森林,所有藏匿者的不正常生活到此结束。
“你们进城吧。”雷格拉夫再示意道:“现在本王正是用人之际,你们的加入我很高兴。”
于是,一众身披厚实兽皮的猎人们紧随诺曼士兵,克莱蒙特聚精会神注意新伯爵的背影。
新的伯爵年轻气盛、手握一支精气神旺盛的军队,他一定有很大作为。最关
键的还是新伯爵的年轻,意味着他还有极为漫长的人生,追随这个年轻人,自己与许多流亡兄弟的余生无忧了。
雷格拉夫估计到这些家伙背后定有一些隐情,有的人自称是旧贵族的士兵,能活到现在,说不定当事人当年是个逃兵。
雷格拉夫故意忽略掉一些疑问,他愿意信任这些家伙。至于其中可能有旧时代的逃兵……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果在新的战争里仍有逃兵,抓住即绞死以儆效尤,这是没得说的。
他也从修道院长嘴里获悉有关这些家伙的恶劣行径之描述。
有一批森林猎人,在过去年月里,有过多次针对图尔驻军的骚扰。如果因一些人身份是旧伯爵的士兵,效忠旧主而做这些事可以理解,但盗窃本地村民财产就是实打实的罪过,且相关报道很多。
“您说他们很多人是盗窃犯?既然如此,让他们来修道院忏悔!他们会说出心里话,某些人做过什么恶事我就都知道了。”雷格拉夫如此吩咐修道院长。
对于城内的小马丁修道院,教士们也乐意救助这些“迷途的羔羊”,院长还知道,这一批走出森林的家伙是是一小部分,估计也是其中最有战斗力的一部分。
有的村民不堪搜刮就冒险泅渡卢瓦尔河,有的恐惧被淹死就钻进城东的大森林,森林内一定有一些隐秘的小定居点。
如果藏匿者没有在每年冬季被冻死,延续到现在,
森林掩藏一千村民也不稀奇。他们都是法外之人,若是旧驻军围剿成功,一定会对所有法外之人斩尽杀绝。
雷格拉夫心善,决定赦免所有法外之人的罪。
不过,有的人曾经盗窃财物,罪行是一个事实。新伯爵意欲赦免,也绝对少不了修道院忏悔的程序。
于是,克莱蒙特等人卸下全部武装,腥臊恶臭的旧皮衣卸下来。
他们被聚集起来用热水擦身子,在尽量清洁一身污泥皮屑后,换上伯爵给的新衣服。
那是麻布做的新袍子,一些衬里皮衣就来自从旧驻军遗留物资。
麦西亚军必须统一着装以确保在战场上分清敌我,安茹地方的妇女多巧手,只要有充足纺织材料与报酬,她们就会抓紧时间制作新衣。
给新伯爵缝制、修缮服装能得到实实在在的粮食,一件布袍赏赐一磅燕麦,且是一手交衣一手得粮,如此日结工资能当天得到报酬。
一批妇女已经行动起来,她们才不管金发的新伯爵才到安茹不久,她们只想赚取利益改善全家人的生活。
在安茹附近的村庄,情况正快速发生改变。
雷格拉夫现在每天都能得到一些新衣服,服装转手穿在新兵身上。
新兵换装需要时间,却也无需长久等待,雷格拉夫估计自己若在安茹最终扩军一千,集齐一千件白底蓝纹的布袍,磨蹭到二月月中也就完成了。
衣服、鞋子、手套、帽子……这些东西多多益善。
雷格拉夫就是在用旧驻军搜刮的财物,支付给劳动农民为报酬,大家都很高兴。
得了新衣,克莱蒙特等人感动不已,他们再排着队进入修道院做忏悔,在声泪俱下的自述中,他们的过往陆续清楚了。
雷格拉夫故意暗藏于修道院,他听到了猎人们的大量自述。
原来,真正的旧贵族流亡士兵少之又少,如果士兵侥幸活下来,逃到波瓦蒂尔或南特效忠新主是个很务实的选项。
贝孔等骑士后裔们自知难敌图尔伯爵雨果三世,就只要给波瓦蒂尔伯爵做佣兵。
仅有个别士兵逃入森林并苟活十年到如今,昔日逃入林地的士兵已经十不存一,克莱蒙特认识的旧战友也屈指可数了。
单纯的流亡农民怎么可能虎啸山林呢?恰恰是有正规士兵加入其中,由其领导着才能以定期进剿的守军打游击。
流亡生活极为艰难,很多人病死冻死,他们自称善于狩猎、与野兽搏斗,事实也确实如此,因为素质不行者都死了。
至于到底有多少敢于狩猎森林狼、花豹的森林勇士?把其中实力拙劣的人也算是,忏悔后的克莱蒙特自称有一百人。
不求猎人上阵搏杀,能开弓射箭就够了,获得一百名弓手的确是好事。
换了一身正常人衣服的克莱蒙特等人,他们所谓的强壮居然都是虚胖。厚实的皮裘显得人很壮士,实则几乎所有人都能看清自己的肋骨,克莱蒙特自己也是
一样的。
老家伙比雷格拉夫矮很多,浑身唯独胳膊依旧精壮,据称其人过去并非如此狼狈,完全是森林里恶劣的生存环境,任何壮汉凑合过上一两年也会变得消瘦——因为饿肚子是常态。
老兵有着底子,大吃大喝一个月能恢复很多,其他猎人的境况也一样。在恶劣环境下养蛊而成的这五十个兵,他们各个射艺优秀。
也唯有射箭精准,才能打掉枝头的小型鸟兽、先于狼撕咬前杀了它。
就是不能奢望骨头箭簇有更强的能力。
克莱蒙特等人踏雪而来,有关消息进一步传开。
麦西亚国王陛下赦免了所有森林中法外之人的罪!
曾犯了盗窃罪行的人,罪过都赦免!
有的人对森林之人是同情的,被他们盗窃过的农户心情复杂。
不过,数以万计的村民又把视角放在东方。
雷格拉夫大人刚刚得到他忠诚的安茹不过半个月,怎么又有一支军队来了?
不!他们的来自图尔的骑兵!
那些搜刮无度人恶棍前来寻仇了。一定是这样!
正当雷格拉夫还沉浸于招募新兵比较成功的喜悦里,城外极为强烈的聒噪引他提高警惕。
不久,执勤的卫兵慌慌张张跑来告知,所有数以千计的村民到处逃窜,村民之后一支骑兵队正气势汹汹杀来。
“大胆!什么人意图开战?觉得我现在兵力少?”雷格拉夫勃然大怒,他立刻召集自己的人。
顺便,利用这个机会看看已经凑
出的近四百个新兵是否真的面敌不怵。
第1638章 “强者”罗贝尔在安茹
马蹄踏得积雪泥土飞溅,罗贝尔裹上厚实皮裘,带着他的亲兵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向安茹金发。
骑兵队护送着多辆马车,除了一辆载运着一位贵人,其余车辆都是空置的。
罗贝尔已经想好了,此去安茹一定要尽可能多得拿走粮食。他也估计到,占有安茹城的雷格拉夫很可能不会给。
无妨,彼此好好商量一番,雷格拉夫应该会放粮。除此外,别的事情也可聊聊。
毕竟那小子身份又变,未来图尔与安茹的关系……也许应该正式确定下来。
艾德莱德,她少见得离开图尔城,尤其是冬季冒险渡过冰冷刺骨的卢瓦尔河,人生中还是首次。
她穿着有紫色布袋装饰的皮裘,静静坐在颠簸马车里,厚实门帘隔绝户外的冷气,也令她几乎看不到户外的情况,她仅能透过小木床虚掩的缝隙,注意到外部奔驰的马队,以及白茫茫一片的世界。
马队不得不风餐露宿。
并非几代图尔伯爵针对河畔区域野蛮搜刮,逼得村民逃亡而导致一片原生态景象,其实是这片区域就未曾开发过。
覆雪之下尽是枯草丛生的荒地,想要开荒也要耗费好一番力气。虽然理论上该地区的山林胡泽的自然资源都是图尔伯爵的财产,然伯爵就在这里,温暖舒服的宫殿不会无中生有,他还是只能风餐露宿。
他们砍伐多油脂的松树、杉树点燃篝火,火焰伴随刺鼻味道,虽然围坐的士
兵喷嚏连连,也比挨冻要好——如此严冬,贸然宿营有可能直接冻死。
人员聚集在一起,他们围着篝火睡觉,战马聚在一起互相取暖。他们集体钻入森林,靠着密密麻麻的树干遮蔽风寒。
罗贝尔与艾德莱德不必如此凑合,夫妻二人的马车就是临时伯爵御所。
二人始终把儿子放在城内,他们可不会带着儿子如此冒险,或者说这种经历太艰苦了。
小罗贝尔待在图尔城,男孩不必冒此风险。而且,作为爵位第一继承人,真正的伯爵离城办事,继承人留在城内坐镇很合理。
图尔城还有一支强军助手,无论发生什么情况,罗贝蒂亚家族都会牢牢把控权力。罗贝尔不相信翅膀硬了的雷格拉夫会无端对自己下黑手,但是值此乱世,所有周边贵族都不可信,自己保留一个退路是明智的。
带上妻子艾德莱德也是为行动做的保险,那小子总不至于对一个尊贵妇人下黑手。
他们在荒蛮的覆雪旷野磨蹭多日,终于,空旷大地出现抛荒农田,证明着马队已经到达安茹地界。
由于雷格拉夫宣布开放山林,伐木、打猎完全合法,本来人们畏惧冬季寒冷根本懒得出门,现在不然,村民纷纷带着工具冲进森林。
由于真的没有军队制止这些“盗窃行为”,村民的举动愈发大胆。
靠着人力拉扯,砍倒的大树被拖曳会村子,民众高高兴兴获得了大量燃料。
剥了树
皮的树干要放在户外阴干,它们将用于修缮自家房屋。
所有索取不用纳税,正当他们干得热火朝天,忽见一支马队冲向村庄。
那刻骨铭心的痛苦记忆回来了!虽然就衣服而言,村民可以估计那不是安茹伯爵大人的兵,那些家伙气势汹汹而来,尤其是所来方向。
“是图尔人!他们在寻仇了!”
当有人这么喊一声,一传十十传百,惊得全村男女老少撒腿就跑。躲在家里绝对不安全,他们撂下大量细软就向最近森林冲去。
而罗贝尔果断下令拦截了一些村民。
骑矛几乎抵住了村民的喉头,坐在雪地抱成一团的村民,被当做犯人一般审问。
“这里已经是安茹了?你们的……新伯爵,何在?”有一名图尔骑兵厉声质问道。
农夫被吓得不知所措,细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哀求声不止,瘫坐的村妇也因害怕不停流泪,她襁褓中的孩子就更是哇哇大哭。
骑兵还在质问,还有人下马做踢踏状恐吓,惊得农夫一家更加不知如何是好。
透过窗户缝实在看不下去的艾德莱德急忙走下马车,她缓缓摘下头罩,呵止自己人的粗鲁行径。
“你们都退下!”她命令道,罢了又以轻柔的语气询问:“农夫。你们的新伯爵,可是……一个金发的男人?”
农夫一家在恐惧中看一眼满是皱纹的妇人,见其皮裘上的紫色布带,赶紧自卑地勾下头,明知对方非常尊贵就更加
不敢妄言了。
“没关系,把事情如实说出来。之后,你们可以安全离开。尊贵的我会信守承诺。”艾德莱德继续舒缓说道。
农夫稍稍放松精神,缓缓道来:“我们是安茹人,我们的伯爵……是金发诺曼人。”
艾德莱德长出一口气,自觉没必要再听农夫的描述。
她站直身子面相丈夫:“士兵没必要如此粗俗。已经问明白了,就是雷格拉夫。”
罗贝尔也有些奇怪,自己尊贵的妻子什么时候对***的农夫心态平和了。“既然如此,我们继续走吧!我们没时间和乱窜的农夫纠缠。”罗贝尔眯着眼不屑说道。
艾德莱德点点头,头也不回地走回马车,罢了马队直接冲进已经基本空荡荡的村庄,目瞪口呆的村民不知那些家伙要干什么……
见马队离开,留在旷野的农夫一家撒腿就跑。
在空荡荡的村子里,罗贝尔听到的仅有风声与战马不安的嘶鸣。太安静了!就仿佛村民放弃了村子。
他也看到地面随处可见散落的大树,虽有树干都有劈砍痕迹,不少臃肿简陋似牛棚的草垛房前,竟有木柴堆砌的墙。
“又是所谓的开放森林。雷格拉夫,这就是你所谓的好主意?尊贵的你,居然瞧得上卑贱如泥土的农夫?”罗贝尔不理解,自言自语一番就继续前进了。
某种意义上,罗贝尔不清楚图尔军队如何在安茹作恶十年。他刚刚继承爵位半年,殊不知历代
图尔伯爵在安茹作恶的结果,责任都由他来背负。
村民避之不及,图尔的马队如同饿狼一般惊得民众东躲西藏,村民仿佛如钻进洞的土拨鼠消失不见,留给罗贝尔的就是处处空荡的村庄。
但是这一次,被当做大奶牛被疯狂挤奶的安茹,它已经有了防备。
罗贝尔当然是要避免和雷格拉夫爆发冲突的,双方好歹并肩作战了三年,虽然彼此的关系一般,那也是同盟关系。
围攻勒芒、奥尔良时,双方策划了方案后就各打各的,诺曼人的强力是他无法忽视的。此事并非因为雷格拉夫的父亲非常强大,是因为这小子的手下本来就英勇善战。
如果双方因为某些大事决裂,一旦爆发冲突,图尔或能取胜……恐怕也是吐血到奄奄一息的惨胜。
消息伴随着逃窜的农民先行传到安茹城,雷格拉夫与布鲁诺都猜测到,所来骑兵定然是图尔骑兵。
来为之前的战斗寻仇?很有可能。
平心而论,雷格拉夫与布鲁诺是瞧不上罗比尔的。
雷格拉夫认为当年的罗贝尔没有选择奋战到底,被俘后立刻背叛自己的君主“德意志人”大巴伐利亚公爵路德维希,这是懦夫、是叛徒!再在图尔,他看到了这家伙是个阴谋家。
布鲁诺对罗贝尔的彼时很纯粹,因为这家伙曾纵兵滥杀萨克森民众。虽然布鲁诺也不会高看自己的同族农民,不意味着默许法兰克人可以滥杀。他不
喜欢这个篡夺图尔大权的男人,但不会直白表现,彼此讲究贵族体面,明面的虚与委蛇再恶心也要表演。
除非因为某些不可调和的事情撕破脸。
至于从香农、安茹招募的民兵,他们对图尔军就是有着深仇大恨。民兵并非只对罗贝尔有直接仇恨,而是对整个图尔军队都有怒火。
雷格拉夫一声令下,聚集在安茹城内的近四百新兵战了出来。
民兵的武器装备尚未准备好,这都无妨。他们端起新做的矛,或是带上农具改的武器。
诸如克莱蒙特这种失落森林的流亡老兵,带着他的猎人们,带上木弓迅速战出密集队形。
真正的铁簇箭搭在手上,瞄准着逐渐逼近的骑兵。
雷格拉夫很高兴自己动员之速,短时间内六百余名武装战士聚集在城市东门。
一支支矛以及类似矛的武器构成刺猬阵,在最前排还有金发诺曼战士构成的盾墙。
一些弓手由克莱蒙特领着随时可以射箭,也有弓手站在风化有些严重的敦厚石墙上,依命令伺机放箭。
甚至,布鲁诺、贝孔等人骑着马聚在一边。
他们兵力虽少,弓、步、骑都聚齐了。
他们兵力也不算少,六百余人凑在一起密密麻麻一片,高度军事戒备迫使罗贝尔悬崖勒马。
突然,双方隔着约莫五十米进入对峙状态。
金发战士的头发极为显眼,罗贝尔与雷格拉夫互为老熟人,他摘下帽子与之对视。
此刻,雷格拉夫
微微一笑,自言自语:“呵,居然是罗贝尔。”
他举手示意自己的部下继续保持戒备,罢了向前几步走。
他再张开双臂,大声喊到:“哟!这不是尊贵的图尔伯爵大人吗?如此寒冷的天气,是什么将您吸引到穷酸落魄的安茹?”
罗贝尔觉得有些荒诞,他也扯起嗓子嚷道:“是你!雷格拉夫!你居然真的到了安茹?!”
“你知道这件事了?看来某些逃跑的家伙将事情告诉你了。如你所见,我现在就是安茹伯爵。我去了波瓦蒂尔面见国王查理,我在圣玛丽亚大教堂被册封为真正的安茹伯爵,阿基坦诸贵族均已承认此事。尊敬的罗贝尔大叔,很抱歉我回来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这件事。真是……抱歉呐!”
雷格拉夫把场面工作做得不错,他自诩抱歉,就是口气上可没有分毫的歉意,那高傲的下巴充分体现着傲气,以及一种说不上来的苛责与挑衅。
罗贝尔并不高兴,那小子分明是用鼻孔看人,自己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边是剑拔弩张的麦西亚-萨克森联军,看似要战斗,实则是武力展示,是秀肌肉。
一边是在雪地里忍受多日的图尔骑兵,军队的情况并不好,士兵与战马都需要休整。
就在场面陷入尴尬冷寂,一位尊贵的女人走出马车。
艾德莱德摘下罩头露出那已经衰老的容颜,再见雷格拉夫,她明显觉得这小子更加老成。
她大胆走上前。
面对一位老妇人,雷格拉夫也放松了心情。
“夫人,想不到您也来了。”雷格拉夫有些讶异,再轻柔地问道。
“我是该来。雷格拉夫,你的确是一位国王。你们男人之间可能会因为某些误会打起来,这是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所以我来了,也多亏我来了。你是安茹伯爵,那么……可以允许我们进城做客么?”
艾德莱德释放强烈的善意,雷格拉夫想了想,估计到这妇人是话里有话。“做客可以。”他略有所思:“你们的军队必须待在城外,而且必须承诺保持克制,不可……不可再一次!骚扰我的臣民。”
“好的。我可以勒令他们克制,若有人违反禁令,我会下令处死他们。”
雷格拉夫点点头:“夫人,安茹欢迎你们。您与您的丈夫可以进城。当然,也仅有你们两位可以进城。”
“如此决定……”艾德莱德有些诧异。
“我是伯爵,这是我的决议。还请您考虑考虑,如果愿意与我和平地聊聊某些事,就请你们两位大胆进城。我不会多等,请两位早下决定。”
“好吧。”
艾德莱德转过身,突然间,她觉得肩头压上了千斤重。
她想不到雷格拉夫这小子愈发老成,真不知小子到了波瓦蒂尔被哪个高人指点过。
或许,小子本性如此。
一番虚与委蛇的对话,艾德莱德已经猜到小子的意图,她走近自己骑马的丈夫,直白指
出雷格拉夫的决定。
罗贝尔勉强下马,贴近妻子的脸颊,眼角余光还看了不远处雷格拉夫一下:“看来雏鹰是长大了。过去,他还不会如此指使我。”
“事到如今你必须面对现实,安茹当地人遵从他们的新首领。我父亲夺取安茹本就不义,现在体面的撤出还来得及。我们独自进城和他谈谈,这样免得伤和气。”艾德莱德的话语很睿智,罗贝尔深表同意。
于是,刚刚还威风凛凛的图尔骑兵们纷纷下马,他们将骑矛狠狠插在地上,骑兵纷纷坐在大路两侧休息,而马匹就撂在路上。
罗贝尔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无害,罢了他挽着妻子有些苍老可见骨节的手,双双走近等待着的雷格拉夫。
“小子,你现在也是法兰克的大贵族了!”面对雷格拉夫,罗贝尔像是做了一番慨叹,实际呢,也有他自己的遗憾。
雷格拉夫平静说道:“你们要来做什么,我多少猜得出。有的死者死得体面,有的令人悲哀。但事情已经过去,我也想了结此事。”
罗贝尔一声苦笑:“你可以暂且解散你的大军,就如我这样令军队休息。我与夫人进城与你们详细谈谈,我们不带任何随从,希望,所有误会就在今天解决。”
“你同意不带随从?我什么没做这方面要求。”
“无妨。我们是朋友……不是么?”罗贝尔意味深长地说。
“可以,随我来吧。接下来会是安茹
与图尔的深度合作,修道院长会是见证人。”
双方本来就没有战斗的意愿,很多人在过去三年也算是并肩作战,盟友互相砍杀谁都不希望。
再说,彼此法理上都效忠阿基坦国王查理,没有任何内斗的道理。
虽是如此,内斗还是发生了。
罗贝尔自来到图尔后,三年时间从未来过安茹,当地民生如何他一窍不通。
他当然可以辩解,所谓自己继承爵位,按照自己过世老丈人雨果三世的那套搜刮政策很合理,于是也就继续落实了。
至于此举引起民怨沸腾,引得居民大规模冻死饿死,直到雷格拉夫亲自做描述,他才获悉这件事。
当然,罗贝尔依旧不关心平凡农夫的死活。区区农夫,卑贱得如同泥巴里的蚯蚓,死了就死了。
他遗憾于效忠图尔的守军大规模被杀,这件事确实不该随便算了。
第1639 安茹图尔谈判记
双方坐在一间石室,面前一副斑驳略破损的方桌,其上摆着一盏油灯。
双方相向而坐,修道院长与两位随行教士坐在一旁静静地做见证人。
罗贝尔此来大大咧咧提及守军被杀一事,哪怕他被妻子于桌下踢了好几脚,还是止不住丈夫的口无遮拦。
令罗贝尔讶异的是,雷格拉夫听得勃然大怒。
“大叔!”雷格拉夫压制住怒火:“事到如今,您还觉得那些士兵算是效忠你?他们为了掠夺粮食不惜杀人,粮食被夺走,可能有一千人已经冻死饿死。饥荒已经发生,如果我今年冬季没来,安茹饿死一万人也可能!难道这种事是您下令的?”
罗贝尔并不想背上屠夫的恶名,哪怕被一个真正的诺曼人如此质问令他尴尬。
就“屠夫行径”,坐在这里的人其实谁都别说谁是无辜清白的。
只是彼此表现上要表演得道貌岸然。
昔日杀戮针对的是敌对势力,战争难免造成误杀,此事还可以狡辩一番。
但是安茹发生了饥荒……
罗贝尔急忙找补:“我没有下令他们作恶。我只是……要求驻军把十一税运到图尔,就如过去的那般。每年都是如此,我也不知道为何今年成了这样子。也许是魔鬼降下灾祸。”
“是这样的。”艾德莱德也不得不昧着良心为丈夫找补:“你瞧,现在天寒地冻得,我们来安茹一趟,都必须在雪地里忍受恶寒,若非军队身体强壮,很
多人也会冻死。”
“哦。夫人的意思是,死者多是因为魔鬼作乱?”雷格拉夫反问道。
“也不尽然。”艾德莱德也不会全然推卸责任:“很抱歉,我们对安茹的驻军疏于管理。有的人野惯了,可能会做出一些坏事。但是……我听说你们刚刚抵达就与他们发生激战。而且住在安茹的图尔客居者,几乎都死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雷格拉夫耸耸肩,理直气壮道:“开战一事不假。这里是安茹,有一群匪徒占领城市,我带兵剿灭合情合理。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匪徒是效忠你们的驻军。所以我释放了所有的被俘者,我获悉那些妇孺是驻军的家属,有数百人被俘,我命令他们立刻离开城市。”
说到这里雷格拉夫两手一摊,气势上明显带着余气:“至于他们是否会死。如果死了,那就是被魔鬼袭击咯。”
艾德莱德没想到这小子如今还学会狡辩了,但是这些事情,战场上打不赢,谈判桌上纵使自己巧舌如簧,人家随时可以掀桌子。
她感觉安茹当地人憋着深深怒气,守军在本地过分搜刮是真,固然普通农夫不敢反抗图尔军队,若是有强人组织他们抵抗,那就完全不同了。
因为教会间传递的书信已经明确表示,雷格拉夫在香农招募民兵一千,说不到在安茹还能再招募一千。
他几乎是瞬间招募了一支民兵陈兵城门,之所以如此顺利,
一定是小子利用了仇恨。
图尔现在反而因为丈夫的积极扩张变得衰落,扩张是为了强大,能打得勒芒、安茹、香农、奥尔良等地都有大小不一的怨气,实在令人糟心。
也许,这趁着内战而扩张的举动本来就是错的。
艾德莱德代表丈夫,干脆不再提有关厮杀与迫害的事。
她说:“其实,我们此来是索要十一税的。”
“那些粮食?”
“对。请给我们,得了粮食我们立刻离开,我们承诺以后未经你的允许,永远不踏足安茹。”
“你们的粮食?”雷格拉夫摇摇头:“那是我的粮食。”
“可是。”
“如果是因为这件事,夫人,我们真的没必要再聊!当然!守军针对我臣民过度搜刮引起饥荒一事,出于和气,我可以大度得既往不咎。”
“你!?既往不咎?我是得到你施舍了?”罗贝尔已经忍了很久,他拍案而起。
见状,在场的雷格拉夫与布鲁诺也勃然而起。
双方怒目圆睁当场尬住,无奈的艾德莱德左看右看怎样都觉得不对劲。
此刻,修道院长急忙走过来打圆场:“任何的事,你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聊,千万不要动怒。”
“也罢。”罗贝尔气鼓鼓地坐下来,手指敲打着桌子:“至少,我要拿走一些粮食。杀我人的事,我也可以不追究。”
“那不行!”雷格拉夫探着头并不退让:“没让你赔款已经是我这个安茹伯爵大度,看在夫人的面子
上,我已经保持克制了。他们都是我的臣民,我珍惜他们的生命,我不允许你的人谋杀他们。”
“嗬,你什么时候如此仁慈了?”
雷格拉夫得意洋洋地昂着下巴,再道:“对敌人如刺骨严寒,对臣民如春日阳光,这是我父亲教导我的。”
“留里克……”罗贝尔不再敲桌子,他默默攥紧拳头嘟囔道。
“你觉得如何?”雷格拉夫又问。
“什么?如何?”
雷格拉夫继续摆出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话锋却悄悄有所转变:“任何的争吵都没有意义。那些效忠你的士兵,在我这里搜刮抢掠,恶意制造饥荒,荼毒我的臣民。我不相信那些家伙真的是按照你的决意做了这些事,至少,也是错误理解了你的决定。事情已经发生,我可以向你提出很多要求。各种要求都好谈,唯独一个……”
“你这小子。”罗贝尔口气不得不强烈起来:“有什么要求,你快说。”
“好吧。有些士兵逃走了,也许真的逃到了图尔。他们畏罪潜逃,我希望你把人带过来,我要当众绞死他们。”
听得,罗贝尔拍案而起:“你!你这是挑衅!”
见图尔伯爵如此激动,雷格拉夫所有在场的随从愤而凑了过来。
“你们想干什么?”罗贝尔横眉扫视一番,态度更加强硬。
终于是修道院长急忙走来,将情绪激动的双方二度拉开。
雷格拉夫依旧坐着,他抬起头面色坚毅如北方的
风霜。他面不改色:“我再强调,别的事都好谈,唯独这个!你必须把人犯送过来。”
非得是妻子亲自拉扯,气急败坏的罗贝尔才勉强坐下来,他余气未消:“如果,我不乐意呢?”
“那么……我当然可以承诺不向你进攻,我们彼此依旧保持和平。但是我们双方的深度合作到此为止,我们不会再为你提供任何军事支援,包括渡河的船舶再也没有了。大叔!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未来会如何?我可是留里克的儿子,未来我当然要与我父亲,还有萨克森公爵加强联络。未来,卢瓦尔河上会漂行更多的长船。而你会因为今日错误的决定,错失很多机会。而且……”
雷格拉夫刻意停顿一下,“我现在有兵两千,我还将继续扩军。安茹的民众对图尔有着仇恨,难道你就不畏惧这种仇恨么?那些作恶的士兵又不是你的亲兵,处决一些作恶多端的家伙,这是对安茹民众一个交代,对你自己也有好处。尊贵的你,何必为几个作恶的士兵出头?他们又不是你的亲戚。”
“够了!”罗贝尔又是猛然拍桌子,但是这一次他未再勃然而起,因为他听出来了,雷格拉夫口气了暗藏的战争威胁。
这老家伙一样定定神,稍微缕清思绪后,撇着嘴遗憾地摇摇头:“雷格拉夫,你和你父亲一样。在讲条件的问题上很有一套,几年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现
在真是长大了!以前我把你当做一个孩子,看来,我不得不真的将你视作一个大人。”
“与我套近乎?”
“不。你的有些话我不敢苟同,不过……仍有一些我必须认可。尊贵的我的确不该为几个蠢材出头。如你所说,那些家伙曲解了我的意思,他们做错了事,该杀!”这一次是罗贝尔主动退让些许。
目前为止雷格拉夫的心底较为满意,这招胡萝卜加大棒的招数又一次奏效了。
或者说罗贝尔这个家伙曾经被俘导致荣誉受损,那件往事是这家伙“不可重提的痛苦”。若是一小兵酒后嘲讽他的伯爵曾有这等糗事,怕是当夜就不明不白失踪了。
若是一介大贵族提及此事,怕是罗贝尔会羞愧得希望找个地缝钻进去。
雷格拉夫顺势而为:“把人犯交过来,我将当众审判他们?我对动用大刑毫无情趣,不想听死者行刑时的哀嚎。我会将人犯当众绞死,一切都将是迅速的。而你……如果你愿意,可以写上一封信宣布你的态度。唔,就说这些家伙的举措是擅自而为,图尔伯爵完全不知情,其被杀是罪有应得。”
就当罗贝尔有些举棋不定,艾德莱德完全没有磨蹭,先于丈夫抢话道:“就这么办?雷格拉夫,你的决定很周密。我们都要体面,你的决定,对任何人都是体面的。也包括哪些该杀之人。”
“谢谢你夫人!而且,关于这件事我还可以
再做一些退让。”
“如何?”艾德莱德继续问道。
只见雷格拉夫两手一摊:“至于你们索要的粮食?如果是索要十一税的税粮,我当然不会给!那是我安茹的财产,算是我征收的税赋。”
“此话怎讲?”这一刻,艾德莱德敏锐的注意到这个金发小子有了让步的意愿。
“你们要粮食我可以理解。我甚至愿意给。我在波瓦蒂尔了解很多内情,今年四月或五月,阿基坦乃至图卢兹的军队都会北上,一支超过一万人,说不定有两万人的军队,会从图尔城附近过境。他们虽然会携带粮食,我估计,我们的查理国王,他所带的军粮可能不够吃。到时候谁会接济他呢?我愿意为国王支付一些军粮,或者说,我手里的粮食是为了应对军队的不时之需。”
“好了。这件事无需你再强调。”艾德莱德继续说道。
这一刻,伯爵夫人艾德莱德完全取代了她丈夫的角色,图尔的权势现在分明是由这对夫妻共享,罗贝尔自诩不如妻子善于谈判外交,他发觉自己一旦介入其中很容易变成争吵,不如就这么坐着看看妻子能否说服雷格拉夫让步。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们,这些粮食属于王***的备用军粮。既然粮食有如此大的用处,我方再来讨要,确实很过分。依我看,一切都当以大局为重。”
“尊贵的夫人,你的智慧令我钦佩。您是我见到过的最有智慧的
女人。”
这小子嘴巴很甜,艾德莱德清楚以上所有话语皆为奉承。人家都好言相向了,己方态度继续强硬岂不是自讨没趣?
“都是为了胜利。图尔效忠查理,这是毋庸置疑的。那么……作为王***的一部分,我们图尔是否有权领到一部分军粮。”艾德莱德觉得自己抓住了雷格拉夫逻辑上的漏洞,如此说道。
她不知道,雷格拉夫就等着这句话呢。
“夫人所说很对。所以我愿意赠予你们一批粮食。”
“多少?!”艾德莱德急忙问道。
“一万磅黑麦。”
听了一阵子的罗贝尔猛得一机灵,“啊?就这么点?”
“嫌少?”雷格拉夫绷着嘴扭头问道。
“不少了!不少了……”艾德莱德在这桌下又踢了自己愚蠢丈夫一脚,再好言说道:“既然安茹出现了饥荒,你爱戴你的臣民,一定还会拿出一些粮食赈济。我们这些外人还有什么资格多言呢?能资助我方一万磅黑麦,我非常感谢。”
“很好。”雷格拉夫满意地点点头,殊不知,此刻他皮靴里的双脚已然冷汗涔涔。
在战场上,小子智慧自己的人合伙儿砍杀无度,第一次于另一位大贵族独自面对面谈判还是第一次。
雷格拉夫已经表演得足够老成,可罗贝尔与艾德莱德带来的两种在性质上有所不同的“贵族压迫感”,还是令他很紧张。
恐怕,也是最后一次紧张了。
谈判也到此结束。
这一夜,
突然抵达安茹的图尔军队不得不住在城外的荒地,不让这些家伙进城,雷格拉夫需要此举彰显自己对安茹城说一不二的掌控。
进一步证明他实权的举措,莫过于下令的特殊运粮行动。
要让从本地招募的战士于粮仓搬粮,那是万万不可的,他不希望本地人知道,被图尔旧驻军搜刮的粮食就是被新伯爵牢牢扣住不返还民间。
哪怕雷格拉夫估计,就算民众获悉这一情况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此事,还是不要让他们获悉微妙,图一个不知者不瞎琢磨。
他令自己的老兵搬运粮食,对外宣称粮食要运抵香农,实则搬到长船上的粮食将一路漂到图尔。
没有人该说自己的君主做了个蠢决定,也就是雷格拉夫的大舅子布鲁诺凑过来,直白说明自己的不满。
“兄弟,你还是妥协了。”
“妥协?有时候不算错误。依我看各退一步对大家都好,我不喜欢罗贝尔,可是艾德莱德。那位妇人,我们要更多和她打交道,依我看她才是图尔真正的统治者。你不要管什么罗贝尔,我们和伯爵夫人维持好关系就够了。”
布鲁诺不太理解,可能自己妹夫是对的。
想想自己,作为萨克森公爵的唯一继承人,看来查理是不愿意给自己在阿基坦划一片土地封爵,法兰克南方所有的恩恩怨怨与自己没多大关系,那就不必多想了。
不过布鲁诺再自想想,妹夫所谓“提供一万
磅黑麦做礼物”也是鸡贼。
黑麦着实不好吃,那东西做成面包酸味浓郁,它还很容易干燥,虽然干燥的黑麦面包非常耐储存,它硬得与木块无异,只有下等人才会吃这东西。
若非万不得已,麦西亚-萨克森联军不会食用黑麦制品,这是兄弟俩的默契。基于这一默契,哪怕是在安茹新招募的民兵,平日的主食也是燕麦呢。
当下因在安茹的粮仓里发现了不少斯佩尔特小麦,军队拥有了更好的军粮补充。如此好东西当然是己方享用,一粒也不会送给图尔。
第1640章 罪犯必死
装满黑麦的麻袋装运木板床,驴子被小木棍抽着,伴随着轮轴吱吱扭扭声,驴车晃悠悠逼近安茹城面对曼恩河的小码头。
现在的最冷时期,河水冰冷刺骨,尚未大规模融雪,大河小溪也都极其缓慢流淌着。
仔细看,在清晨时还能看到河畔附近小塘浮现的薄冰。
驴车抵达半搁浅的长船处,一包包***袋扔了上去。
一万磅黑麦就是五百个粗麻袋,说实话,雷格拉夫有点可惜这些麻布口袋,既然承诺将这些糟糕的黑麦送给罗贝尔,把麻袋一并扔了算是额外之礼。
他的执行力很强,刚刚苏醒的罗贝尔从他们的河畔营地爬起来,军队睡眼惺忪时就听到不远处的嘈杂,揉揉眼一瞧,只见雷格拉夫的部下真的在搬粮食。
一支骨节明显的手掌轻轻搭在他的肩膀。
“艾达……”罗贝尔回过头,“你醒了。”
“是醒了。你瞧,他们在搬粮食。”
“我都看到了。可恶,这是要驱逐我们。”
“无妨,我能感受本地村民的恶意。看来那些驻军做得太过分。那个皮耶赫的命算不得什么,为一个制造麻烦的家伙,岂能搭上我们的荣誉?”
罗贝尔依旧有点讶异:“那家伙……曾经效忠你父亲。”
“但不是你的亲兵。而且,图尔的骑士们,没有人关注那些家伙的命。如果有谁不悦我们的决定,恐怕就只有大主教了。不过……这也不是问题。”
罗贝尔点点头
,他着实明白妻子的意思。
艾德莱德再看着丈夫的眼,郑重其事道:“无论如何,图尔与雷格拉夫的势力不该有隔阂。他们有些信不过我们,我很警惕。”
“那又怎样?”罗贝尔悻悻道。
“我打算暂且留下来。”
“啊?荒谬!”
艾德莱德面不改色,继续解释:“我留下来做人质,让雷格拉夫的人安心运粮。你回到城里后立刻将皮耶赫等人控制起来,扭送到他们的长船再运回安茹。”
“啊?”罗贝尔扶着脑袋:“慢着,我思绪很乱。”
艾德莱德摆出严肃的面孔,显得她面容满是沟壑饱经沧桑:“按照我的计划做。放心,我留在安茹是让雷格拉夫安心。再说,我留在这里还能进一步知晓他们的意愿。你这个家伙,以为一切都可以用战争解决,战争手段又不是全能的。我是个女人,女人自有女人的手段。”
罗贝尔有些动摇了:“这样做好么?”
“绝对完美。而且……你是伯爵,你留在图尔才是正确的。有些事你不便于做,我来做就是合适的。”
“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罗贝尔不再多言。
目前,双方的关系非常微妙,雷格拉夫与布鲁诺,两人不会亲自出现在码头,罗贝尔一方也不会再进入安茹城拜会一番。
基于密谈做出的交易,在得了粮食后所有图尔军队立刻撤离。但艾德莱德决定留下来做“人质”实在是意外情况。
这位
尊贵妇人走进那诺曼人的小头目,她知道那个胡子已经开始灰白的老诺曼人现在算是雷格拉夫麾下名将,由此人负责搬运粮食,算是雷格拉夫对事情的重视。
老埃里克今早负责押送粮食到码头,他也计划亲自去一趟图尔。
突然,看到一旁观望良久的伯爵夫人亲自走来,他举手示意兄弟们暂停所有工作。
“夫人。可有要事?”他平静问道。
艾德莱德依旧微微抬起那高贵的下巴,她瞥一眼正在装运粮食的长船,又看着老家伙的脸:“雷格拉夫是命令你押运粮食去图尔?”
“是的。”
“很好。若是别人指挥押运,我还不放心呢。现在我有一个决定。”
“请讲。”
艾德莱德清清嗓子:“我决定留下来。”
“真的?您的决定非常突然。”
“是很突然。我想,雷格拉夫其实愿意见到我留下来。图尔军队将全部撤走,只有我留在这里。唔,我至多带上不足十个随从。不知雷格拉夫是否同意。”
“此事重大,我无权做主。我可要通报我的君主。”
艾德莱德摇摇头:“你自便吧。我就是要留下来,某些事情的细节我会亲自和他谈谈。”
“也好。您自便。”
老埃里克当然清楚这妇人并非善茬,彼此也算是多年老相识,他断不会对这妇人有任何无理之举,过度尊重也不可能。
消息很快传到雷格拉夫的耳朵里,至于图尔伯爵夫人执意留驻,此事
还能如何呢?她愿意暂且留驻直到尘埃落定,不嫌弃安茹城市当前的破败,留下也无妨。
于是,两条长船各堆了一千磅黑麦,老埃里克带上二十余名老兵做了上去。
他们喊着号子,以木桨把半搁浅的船推到水里。见状,等了一阵子的罗贝尔,也组织他的人将所有行囊收拾起来,全军上马后,见那两条长船伴随着大桨摇曳慢慢向上游漂去,岸上骑兵旋即伴随东进。
长船上飘扬着麦西亚王旗,在岸上,罗贝尔带着复杂心情,指挥着骑兵以及空空荡荡的马车,他们逐渐离开安茹地界。
艾德莱德直到看清丈夫消失在地平线,她才指使随从互送自己进入安茹城。
就如她估计的那样,雷格拉夫果断对自己施以款待。
现在,没了大大咧咧、好勇斗狠的丈夫搅局,她得以更好得与雷格拉夫、布鲁诺好好谈谈。
有关安茹与图尔未来的关系,彼此两地实际统治者,是应该心平气和地谈判。
另一方面,罗贝尔顶住压力,决定完全落实妻子的计划。
骑兵风尘仆仆地回到图尔城的对岸,两条长船直接停靠图尔的码头。
待粮食囫囵地卸在码头堤岸,这两条长船也不能闲着。
罗贝尔站在河的北岸向南岸招手,刚刚卸完粮食的长船慢慢漂了过来。
就是因为见过这家伙曾经的狼狈样,老埃里克才不会对此人有很高尊重。
“好吧,图尔伯爵。粮食已经卸载,
我需要的人犯呢?”他带着傲气问道。
“人犯自然会送给你们,不过,你得把我们一行平安运到对岸。”牵着缰绳的罗贝尔如是说。
老埃里克扫视一眼于河畔徘徊的图尔骑兵,再看看西方夕阳,现在天色渐晚,再不快点渡河就只能搁置到明日。
可是,区区两条长船也无力把所有骑兵快速运回去。
老埃里克想了想:“至多把你和你的亲信运过去。其他骑兵,你自己想办法吧。”
“你?!老家伙,我可是尊贵的伯爵。”
注意到罗贝尔的不悦,老埃里克故意说道:“啊!对!你是伯爵。曾经的……莱茵高伯爵。”
只此一语,就突然噎得罗贝尔无话可说。他犹豫一阵无奈妥协:“快点办事,我自己过河就好!今晚我就把人犯抓起来,明日你们带着人赶紧走开。”
听得这痛快话,老埃里克都不相信这家伙真的如此痛快。“但愿如此。不过,你若是随便抓几个蠢人充数,这就不好了。”老埃里克的质疑非常刻意。
“你在羞辱我?实话告诉你,逃回来的那个队长名叫皮耶赫,他既然犯有大罪,我就没理由保他。除此外还有十余人从犯,我决定通通交给你们。如若不信,你们可以自行审讯。”
“我们相信你。”老埃里克这便微微鞠躬,手指自己的长船:“大人,牵着你的战马来吧。”
罗贝尔不屑地哼了一声,带上自己的亲信这才上船…
…
一如罗贝尔承诺的,他刚刚抵达图尔城,此刻太阳也即将落山,哪怕即将夜幕,他顾不得吃饭立刻着手开始行动。
他觉得自己必须迅速,因为夫人还待在安茹。虽然他确信雷格拉夫不会对夫人无礼,如果自己这里磨磨蹭蹭,对夫人、对自己的名誉都是打击。
另一方面,才安定不久的安茹旧驻军溃兵,皮耶赫和他的伙计们待在图尔城里,秉承着自己有一身战斗本领,他们自视甚高,虽说自己没有完成任务估计与赏赐失之交臂,为了作战时立下功绩,该得的赏赐一定少不了。
他们本就手握一些钱财,自己的家眷暂且依旧留在河对岸的修道院,留在图尔成立无所顾忌。
兄弟们留驻城内等待伯爵大人的进一步安排,他们花钱买麦酒啃面包,在这无聊的冬季生活依旧无忧。
他们不禁幻想着亲自去安茹兴师问罪的伯爵大人就是帮自己出头,等大人归来,一切都会好起来。
突然间,大人真的归来了。
罗贝尔着急换上全套甲衣,他点名的部下也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人。与他同时行动的还有老埃里克在内的二十名金发诺曼老兵。
木门被踹开,一众武装精良的伯爵亲兵破门而入。
“大人!您回来了?!”队长皮耶赫急忙站起来,他兴奋地祝贺,哪怕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罗贝尔绷着脸扫视整个房间:“很好,看来你们都在。”
“是都在。您…
…有什么安排?”
罗贝尔目不转睛地举手示意,须臾,所有待命的士兵一拥而上,将在场喝酒啃面包的一众人全部抓获。
皮耶赫自己被按在木桌上,喝到一半的麦酒也撒了一桌子。
“大人!这是要干什么?!”
正当溃兵队长皮耶赫大声质问不断挣扎,一半的脸贴在桌子上,突然他看到一群金发男人走了进来。
老埃里克扫视一番,问道:“就是他们了?”
“就是他们。”罗贝尔直指被死死按住的皮耶赫:“他是驻军队长,名叫皮耶赫。我和此人并不熟,他效忠前代伯爵,至于是否效忠我……我觉得并没有。既然他犯下大罪,你将他带走就好。”
老埃里克点点头:“瞧瞧此人挺魁梧的,的确是士兵。”
为了避免罗贝尔诓骗,老埃里克气势汹汹走上去,他弯下腰刻意说道:“听说你就是驻扎安茹的士兵们的头目?我们在城市东门厮杀,你的人几乎都死了!我们把你们死者扔到城外让村民围观,我看到,那些村民在对着死尸抛洒粪便。最后,我们把脑袋一颗颗砍下,插在木枝人任由乌鸦啄食。剩下的尸体,被我们砍砸成碎片了扔到森林喂狼了……”
老埃里克越说越激动,虽然他所描述的根本不是事实,就是这激烈的表情仿佛证明所言都是真的的。
死者的确堆砌起来让村民好好围观一番,罢了死者由教士做告解,最后在修道院公
墓处挖掘大坑直接埋了。最终,死者的结局算是体面的。
但被按在桌子上动弹不得的溃兵队长,他觉得自己的部下战死了还要被野蛮羞辱,尤其是被那些***的农夫羞辱,他挣扎得极为凶猛,可惜都是徒劳的。无可奈何只好嘴上骂骂咧咧过嘴瘾,不料这恰恰证明了他们的确是安茹城之战的溃逃守军。
老埃里克心满意足地站直身子,他看向罗贝尔,乐呵呵道:“感谢大人的诚实。这些人犯我们明早就带走。只是,还请你今晚就将他们交给我们。”
罗贝尔点点头:“当然可以。明日你们带走得是活人还是尸体,我一概不问。至于明日……我就不跟你们走了。”
“是吗?夫人还在安茹呢?”
“无妨,那是她的决定,我留在图尔就好。”
“也好。”
罢了,罗贝尔带着他的亲信暂且离开,所有溃兵都被捆住,这些人旋即成了诺曼人的人体沙包。
老埃里克与随行的伙计们下手凶狠,一个个倒霉蛋被揍得鼻青脸肿,他们嘴巴满是血,牙齿都被强行敲掉了。
他们浑身也到处是淤青,直到老埃里克一行打累了才停手。
就在这间石室,老埃里克一行守着人犯睡了一觉。
溃兵队长皮耶赫被打得精神萎靡,一只眼肿涨过度相当于失明。此人已经获悉自己的命运,所谓在安茹被当众处决。
早知自己会被新的图尔伯爵出卖,还不如当初战死算了!
现
在被新伯爵抛弃,被诺曼人虐待,罢了还要当众受刑。尤其是被那些***的安茹平民看着自己被杀!
他们这些人如今连咬舌自尽的可能性都没有,不但因为牙齿都被拔掉,还在于人人嘴上塞了一块布,之后嘴巴又被绳子捆起来。
到了第二天,被打得似乎就剩半口气的人,被如同拖死狗一般,由金发战士们大摇大摆地拖到码头处。
老埃里克一行就是要故意如此,他确信罗贝尔看到此幕肚子里绝对窝火。
窝火就对了!自己也是履行自己君主的决议。
所谓如果不作出一些过激举动,图尔方面就不会真的把雷格拉夫当做一个大人物。
所有人犯有十五名,他们被捆住手脚扔到船舱。
老埃里克一声号子,兄弟们摇起大桨向着下游漂去。
与此同时,在安茹城内,雷格拉夫与艾德莱德就如何处置人犯一事已经达成共识。
他们决定在城市广场树立绞刑架,人犯直接绞杀,罢了用准备好的裹尸布包好在放进棺材里。
可以说这种处理方式已经是赏赐给人犯是体面,其实雷格拉夫无意准备如此周祥,大量的细节均是教会高度介入的结果。
修道院长雷克蒙德本着慈悲,他其实反对这种当众行刑,可是那些家伙的确犯下滔天罪孽死有余辜。那些人的灵魂已经被魔鬼腐蚀,其死后必下地狱。教会能做的大抵就是如何收尸了。
公开处刑是非常少见的,此
事被散播出去,获悉消息的安茹民众群情激奋!
人犯还没有送抵,已经有闻讯而来的村民在安茹城墙下徘徊了。民众早已拖家带口地涌入城市,等到运输人犯的长船刚刚抵达码头,乌嚷嚷得似有一万人涌入码头。
捆住的人犯被安置在驴车上招摇示众,雷格拉夫的士兵艰难维持秩序,提防着数以千计手持木棍的男人女人冲上来把人犯活活打死。
持棍的村民固然无法接近,手持粪球的人可是想方设法把秽物砸到人犯身上。他们嘴上骂骂咧咧,都在诅咒犯人必下地狱。
因为守军队长过去极为霸道凶蛮,那张该死的脸大家都记得。就算被揍得鼻青脸肿,民众也都认得出来。
如今,该死之人被捆起来,若被新领主绞死真是便宜这群家伙了。
民众恨不得生啖其肉,犯人不会被大刑伺候,大家并不乐意。
不过人犯将在广场公开处决,所有安茹人都被邀请围观,能亲眼看着仇人被杀也算好事。
雷格拉夫不想磨磨蹭蹭,人犯送抵的当天,这群罪犯集体跪在一件石室内的石地板上。忽然间,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守军队长,赫然看到图尔的二小姐、如今的图尔伯爵夫人艾德莱德就在这里。队长皮耶赫想不到,自己的死刑竟被艾德莱德大人授权!
在简略的严明正身后,就由雷格拉夫亲自宣读犯人的罪状。
他们犯有谋杀、抢掠、偷盗、侮辱女人、侮
辱教士、背叛信仰。如此多的罪行叠加,判处火刑都是便宜他们。
当众绞死的确太过于简单干脆,考虑到这是自己与艾德莱德商量后的联合决议,彼此都要体面,就如此执行死刑也好。
恰是大家都要体面,死刑必须立刻执行。
当日,麦西亚-萨克森军大集结,安茹城到处飘扬麦西亚王旗。
在城市广场上,高悬挂密度绞刑架一次落下五个绳套。
士兵护卫并维持秩序。教士检视监督,最后也为罪犯收尸。
数以万计的民众拖家带口而来,连石墙上都站着围观的村民,这比参加圣诞节还要热闹。
雷格拉夫亮着他的金发,在难以描述的嘈杂中细数犯人罪状,无论民众是否听清楚,伴随着悠长的牛角号,该行刑了。
犯人分成三组,陆续押送到绞刑架。
之后的事情变得无聊……
鼓声变得越来越急促,待其戛然而止,雷格拉夫示意待命的部下依次踢开木箱。
被打得精神萎靡的犯人开始最后挣扎,不久,第一批犯人没了动静。
待检查人犯确实没了心跳与颈部脉搏,死者这才被放下来,准备好的裹尸布把尸首一缠罢了直接扔到放在一边的木棺里,待命的教士立刻手持木锤将棺材钉死。
接着是第二批、第三批。
在人群震耳欲聋的呜嚷声中,人犯全部处决。
数万民众看到了昔日祸乱安茹的恶人伏诛,待棺材都被运走了,大量民众还在绞刑架附近
徘徊久久不愿离开。
剩下的工作都是教士们负责了。
雷格拉夫木着脸,与布鲁诺一道回到他的临时伯爵御所。
艾德莱德亲自定下死者的罪状,许可了绞刑方案,出于体面,她不会出现在乱糟糟的现场,然现场之盛大她也远远看到了。
雷格拉夫归来,平静到:“现在他们死了,安茹与图尔过去恩怨两清。”
“但愿……如此。”艾德莱德说罢,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您还有些顾虑?”
“不好说。有些感觉,我难以描述。”
“那就不要说了。夫人,如果您愿意回图尔,我即刻安排人手送您回去。”
“这就不必了。”艾德莱德摆摆手,“我坐马车回去。”
“还是送送您吧。”
“如果你执意如此。雷格拉夫,我现在更愿意安静独处,就让我自己在房间里静一静。”
“也好。”雷格拉夫点点头,“请您休息,当您愿意返程的时候,请务必通知我们。至少,我要送送您。”
“好的。”
双方对视,彼此尴尬得笑了笑,罢了雷格拉夫率先离开再把木门关上。他没有再说话,继续去忙处刑结束的善后事宜。
譬如,在公墓安置人手,谨防余气未消的村民把死者从坟墓力刨了继续泄愤。
第1641章 君主与君主直辖的安茹民众的约定
刑罚已经结束,在城内徘徊的人们,在继续溜达了一阵子,直到注意到绞刑架被拆除,这才完全离开内城。
当然有村民想将那些死尸挖出来继续泄愤,碍于死者都埋在修道院墓地,真去刨坟掘墓就是真的下地狱的大罪。
村民被迫保持理智,就是所有人的思绪依旧激荡。
一辆马车坐上一位尊贵女贵族。
艾德莱德没有在安茹逗留很久,她决定两手空空得离开,也估计到自己未来再也不会来安茹了。
除非有雷格拉夫的直接邀请。
她仍能感受这里民众的恶意,真不知被父亲军事占领后的安茹如何被折腾得全境民怨沸腾。
虽然那都是一群***如粪土的农夫,高贵的自己没必要和这群“泥巴”混在一起,但是……
艾德莱德感受到了一种难以明说的别样恐惧。
雷格拉夫与他的臣民混在一起无可厚非,可能一个来自北方的野蛮小子的确不把这群“泥巴”视作泥巴。可是小子一呼百应的模样是无可想象的,艾德莱德想到,哪怕是自己父亲权势鼎盛时,也未曾见过如此景象。
她觉得自己必须离开,若是逗留太久,被当地人获悉自己的身份,怕是会有歹人发动偷袭,那就不好了。
高卢大道见证了太多历史,整整九百年前,凯撒与他的军队就曾沿着卢瓦尔河征战。
本地的高卢人被罗马军团征服,但征服的最终结果是,三十万高卢男子名义上直接
效忠凯撒,三百名高卢小首领,突然跟着凯撒进入罗马元老院。
图尔的大教堂里藏着《高卢战记》的羊皮纸手抄本,艾德莱德作为昔日的伯爵家二小姐,在大图书馆学习一些古老典籍是她的义务。
那似乎是遥远时代的事迹,但图尔地方的一批勋贵,其祖上本就承蒙凯撒的恩德。
高卢酋长们的后裔纷纷罗马化,艾德莱德所见的并非另一群人的故事,似乎……就是自己祖先的故事。
想到自己年幼时曾看过典籍之内容,面对新的现实,越是琢磨才越是恐惧。
马车停在坚硬依旧的高卢大道上,这条路能一直延伸到图尔,在过了河又能一直延伸到勃艮第,与其他大道连接,还能连接到梅茨、特里尔……
获悉伯爵夫人要走,作为本地主人的雷格拉夫旋即调集自己的兵马,他威风凛凛的点兵而来。
贝孔等骑士亲自手握麦西亚王旗,旗帜在烈烈风中飘扬。
事实是骑兵队伍已经在小规模扩张,在安茹民间,一些自称有骑马经验的男人纷纷响应新贵族号召,他们在城外空地亲自证明自己懂得骑马。
很多人前来参与测试,滥竽充数的人坠马摔伤实属活该,而敢于握紧缰绳纵马奔驰还不坠马,这种人必须立刻重用。
譬如,遁入山林成了森林猎人的旧时代老兵克莱蒙特。这个消瘦的男人与他的伙计们,昔日效忠旧安茹伯爵,因为是颇为正规的士兵
,懂得骑马就是必须的。
凡是他带出来的森林猎人,十年间的大浪淘沙,身体素质差得早已死于,现在活着的哪怕身体素质被折腾得很差,一个月时间的好吃好喝他们身体也能快速恢复。
对于骑马作战的记忆永远不会忘怀,这些人换上新衣服,干瘪消瘦的头颅戴上铁皮盔,衣服包得厚实些,再手握骑马坐于马鞍,乍一看去就是非常正规的法兰克枪骑兵。
有四十名骑兵突然出现,他们以克莱蒙特为首,直接效忠雷格拉夫本人。
克莱蒙特等人也不是纯粹的枪骑兵,严苛环境逼得他们人人会射箭,他们可以在马上做骑射,下马就是步弓手。
有十个兄弟遗憾得不能上马作战,他们也不会很亏,十名猎人就以弓手身份参战,且编入新编旗队内。因其个个懂得组织人员作战的基本道理,雷格拉夫需要的基层军官,就由这些新兄弟担任。
贝孔等二十骑士,也在安茹招募一些人,只是新招募的骑兵就只是会骑马而已。平均一人招募五名骑兵,平凡的农夫因为会骑马,摇身一变成为骑士扈从,其家庭的命运也彻底改变。
被选中的农夫真是幸运儿,他们发觉自己直接效忠的可不是什么金发诺曼人,而是本地旧骑士的后裔,那就没有丝毫的不适。
归来的骑士们都驻扎卢瓦尔河之南,他们已经随着新伯爵完成在安茹城的事务,下一步就是渡河去
南方拿回各自的采邑村庄。
真正的骑兵与凑数的家伙凑在一起,他们首先穿上统一的洗干净的素白罩衣,前胸后背又由黄色布条突击缝上巨大的“安德烈十字”。图案是简单,凡穿上这样的罩衣的人,他们就是麦西亚王***的一部分。
因为第一批征兵已经结束,安茹当地再贫穷,把一堆麻布衣服煮沸脱色,新招募士兵集体穿上。
步兵骑兵按照要求纷纷站在大路两边,尚未接受正规训练的他们尽量站得整齐。
一道禁令下达,凡是列队者,若因个人原因违规脱队、交头接耳乃至大声喧哗,立刻开除出队伍。雷格拉夫确信无人敢违规,他们一定不想丧失未来大吃大喝的机会。
在安茹城外,艾德莱德与少数随从看到一支难以描述的强大军队。明知这群人几乎都来自本地招募,仿佛一夜之间从泥地里钻出来,这是何等的号召力?
“如果,雷格拉夫打算对图尔动粗,这可如何是好?幸亏,我和他关系不错。”艾德莱德自诩与雷格拉夫是朋友了,没有自己暴躁丈夫在场,麻烦事再无发生。
她在马车前端庄地站着,雷格拉夫挺起胸膛慢慢走来。
“夫人,闻听您决定离开。如你所见,我承诺以最高规格欢送,我说到做到。”雷格拉夫带着笑意说道。
“真是无与伦比的高规格呢。图尔伯爵夫人,能得到麦西亚国王大人!以及,萨克森公爵大
人的欢送。我是何等幸福的女人!”艾德莱德也以笑意回应,这份笑容却耐人寻味。
“也许,我再差人将您平安送到图尔?”雷格拉夫再客套地询问道。
“不必了。”
“可是这一路上没有村庄,您甚至连体面的落脚点都没有。”
“风餐露宿又不是第一次了。”艾德莱德摇摇头,再度好意相谢。“麦西亚国王大人,请回吧。图尔与你将并肩作战,我们永远的朋友。”
话音刚落,艾德莱德就将头罩戴好。她沉下头在侍卫的护送下上了马车,最后微微打开木窗露出她的半张脸。
“夫人,不送。您多多保重,我们……四月见。”雷格拉夫站在马车边,最后举手示意道。
“谢谢。”艾德莱德最后客套地回应,“我们都将集结军队。让这令人诅咒的战争结束吧!所有人都要平静地生活。”
罢了,她拉上木窗。御夫得到命令,侍卫骑兵护送他们尊贵的主人,图尔的艾德莱德大人奔向她忠诚能到图尔。
她临行前最后一语可谓一语双关。
她希望的不只是帝国内战在844年终结,也是图尔与安茹的纷争彻底终结。
哪怕,她觉得这种事不太容易实现,除非这世间再出现一个查理曼,以其铁腕手段压制全帝国的野心家。
新的查理曼在哪里?“秃头”查理是么?“德意志人”路德维希是么?
罗斯王留里克?可惜,那位年轻王者不是法兰克人。
至
于这个雷格拉夫……小子也绝不可能拥有法兰克大权。
也许一个更大的乱世要来了,自己的儿子未来面临的会是更恐怖的未来?谁知道呢。
艾德莱德现在只想快点回到安茹,回到大教堂祈祷。
马车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
雷格拉夫不知道夫人最后的心路历程,他也犯不着关心。
“她离开了。”布鲁诺望一眼东方地平线,轻轻提醒自己的妹夫:“只有神知道下一次何时见她。不过,我们很快会与图尔军队回合。”
“那也是四月份。最多,是四月份。”雷格拉夫慨叹道。
“下一步如何?”布鲁诺再问。
“就按照我们的旧计划进行。”
“好啊。又到了民众喜闻乐见的仁慈时刻,他们会欢呼你的仁慈。”布鲁诺笑呵呵地附和道。
“仁慈?也许吧。我只是遵从我父亲的教诲。”
布鲁诺点点头:“事实会再一次证明你父亲是对的。感谢留里克,我学到了很多。”
布鲁诺并非阿谀,在绞刑现场他亲眼看到人山人海,见得囚犯被处决,民众又是山呼海啸的欢呼。
自己的妹夫巧妙利用民众的仇恨,再许诺利益,短时间里拉拢一批民兵,并立刻提供好吃好喝履行承诺。
另有五花八门的旧安茹流亡者,凡丧失荣誉者全部恢复荣誉于身份,有才能者立刻重用。
本该被视作“泥土”的无聊农夫,一个个都在嚷嚷着要为他们的国王拼命到死。
“如果
……这些泥巴逐渐吃得强壮了,他们再履行诺言真和敌人拼命到死,泥巴成了铁砧。”布鲁诺靠着一双眼学习观察,他决定把这一套未来放在自己的萨克森公国。
图尔访客一事尘埃落定,而春季也将到来。
今日,天气晴朗,奈何因为天气快速回暖,全地域的积雪开启大规模融雪过程。
突然间大地变得泥泞,不过基于经验,一周内大地会恢复干燥。
雷格拉夫再度进入修道院,现在他更乐意称呼这里是“安茹的圣马丁大教堂”,也尊称修道院长雷克蒙德为“安茹大主教”,虽然当事人没有这方面的身份。
一老一少的两人有些寒酸的坐于办公室内。
最为本笃修会资深且虔诚的老修士,他不求口腹之欲,也不求华丽服装,但也不是绝对的苦行僧。
他非常高兴雷格拉夫继承了安茹权力,而且这位金发的诺曼出身的新贵,表现得比那些法兰克贵族更加虔诚。
“papa,我来你这里只有一件事相求。”雷格拉夫诚恳说到。
“我的孩子,你但说无妨。”
“好的。关于安茹的未来……我现在是安茹伯爵,不过暂时无法直接治理此地。”
“此话怎讲?”突然间,修道院长有些摸不着头脑。
雷格拉夫再解释道:“现在安茹与香农一体,我的御所仍在香农。谁来治理安茹呢?我觉得,没有谁比教会更合适。我打算把治理权交给你。”
“哦?”
修道院长一个激灵,不禁瞪大双眼。
“对于广大平民,我已经开放山林湖泽,我许可他们自由开荒,开荒新田就是自己的财产。
所有的农奴暂且不恢复自由民身份,不过农奴开荒的新田也是他们自己财产。未来,农奴可以出售新田换回自由民身份。
很多人被旧驻军搜刮而变得贫穷,我会发放他们种粮,确保今年春耕一切正常。种粮将是免费的!”
雷格拉夫还没说完,修道院长就激动得站起身,他浑身颤抖眼含热泪:“天主啊!你就是仁慈王。Merci!Mercia!”
雷格拉夫现在可不会为这种赞誉有一丝半点的感动,他说:“我承诺如此,具体落实下去,还需要教士们监督。尤其是秋收时的十一税!”
十一税一事,雷格拉夫重点强调。
“凡是我的直辖地,844年免除所有人的领主十一税。但……教会十一税还是要收了。我暂时免除全部税负,唯有教会,可以收取一笔十一税。”
“前所未有的仁慈。”
雷格拉夫再解释道:“在今年新开垦的农田,844年免税,845年一样免税,征收新田税负放到846年秋收。所以,凡开垦的新田就照例免税一年。哦对了。有些农田是专职种卷心菜等蔬菜的,还有专注种亚麻和椴麻的,这种农田一直免税。唔,这套规定就执行十年,十年之后我再按照情况做调整。”
“慢着
!”修道院长急忙摆摆手:“你太仁慈了,描述的这些政策也太多了。”
“因为,我的臣民变得强大,我才能变得强大。”雷格拉夫解释道。
“所以,你的决定要书写在羊皮纸上。”院长示意雷格拉夫稍等,不久他拿来新的羊皮纸与羽毛笔、墨水:“你再说一下,我把你的决定写下来。最后,整理为律法。哈哈,就像是罗马法。”
“铜表法?”雷格拉夫提及一个专有名词。
院长不禁一惊,再激动笑问:“你还知道这个?”
“因为,我父亲的罗斯王国已经设立了王国法律。律法还在修修补补呢。我的很多决定,早在罗斯王国落实。”
“很好,这样你们比真正的法兰克贵族更像是贵族……”
本来,雷格拉夫是计划与修道院长商量如何治理本地民生,结果变成某种意义上的“修宪”。
本该短时间内完成的事务,从早晨一直折腾到傍晚,然成果斐然。
一份名为《君主与君主直辖安茹民众的约定》的文件被公布,它首先在安茹内城宣读,再由教士手抄文件后,去附近村庄宣读。
《约定》最重要的项目就是有关财税的。
这一次,关于安茹地区完全开放农田湖泽的命令被正式确立。所有民众可以自行取得,但民众不可占领一片森林归位自己私产。
可被定义为私产的只有新开垦的各种农田。专注种麦子的新开垦农田免税一年,特别规定
现有农田于844年免税。
这也意味着,本来在伯爵直属农田种植的农奴,他们按照旧契约继续种地,但所有收入都是自己的。
因为在神面前原则上人人平等,所有人要按照传统缴纳教会十一税,安茹也唯有这样一种税负,其余杂税全部取消。
《约定》,由教士检视宣布为真,领主向天主发誓履行承诺。
罗马崩溃后,法兰克设计了新的有关民生法律,就是这法律太过于粗野了。在安茹地界的高卢人自有现成的习惯法,不少就是罗马时代的遗留,没了贪婪领主的盘剥,依靠教士们的管理,各村民众就可以好好生活。
雷格拉夫要做的就是承认这种习惯法完全合法,不对现有情况做干涉就是最好的德政了。
一如雷格拉夫与教士们摄像的那样,成文的《约定》一经颁布,安茹沸腾!
哪怕大地仍然有些泥泞,介于安茹额播种季就在二月底,种粮必须快速发放到位,雷格拉夫和他的人立刻开始行动。
不得已之下,贝孔和他的伙计们,也参与到发放种粮的行动里。
贝孔等人也不亏,完成这最后工作,他们牵着更多的马匹,一批有意愿南下的民众,以及一批关键种粮,亟待过河奔向南部。
农时卡着所有人,村民与贵族都不能磨蹭。
安茹迅速呈现一片欣欣向荣的局面,当然香农地区已经是这样了。人们前所未有的集结准备今年春耕。
第1642章 赏赐一公顷荒地
积雪几乎消融殆尽,河畔区域又恢复了它该有的干燥。
河边枯黄的芦苇丛处仍有淤泥,七条长船停靠在这里。
过去的一段日子,雷格拉夫好好检视了一番他的安茹城。
城墙完全靠着石头重力堆砌,方方正正石块间还有砂浆填充。这座罗马时代建成的城市,城内就剩下极少数的建筑还有着罗马特色,其余都是后来新造、不断维护修缮,已经基本看不出罗马风格。
城墙敦厚似锥形的砂岩堆,表面有青苔痕迹,枯萎藤蔓还清晰可辨,可想而知一旦春天回归,绿苔藤丝就会覆盖石墙大部,这些植物年复一年地侵蚀着石墙……
显而易见的是城内小马丁修道院的后墙,已经枯黄的爬墙虎已经覆盖墙面。
空气不再寒冷,温润感令人觉得适宜。
已经的二月处了,对军队而言不能磨蹭,对村民而言农时马上就到!
或者说,播种期已经开始了。
雷格拉夫大人颁布了成文规定,凡种植豌豆、卷心菜、洋葱、甜菜、黄根胡萝卜等蔬菜的土地,十年之期绝对不收税。
蔬菜是对主粮的重要补充,尤其是豌豆这种不挑地方、将藤蔓支起来可以任它爬上房檐的蔬菜,如此就不怎么挤占耕地空间,同时它即是蔬菜也可当主粮。
豌豆至多储存一个冬季。它保存期全是最长的蔬菜,其次是洋葱、卷心菜,但都远不如燕麦、黑麦这种可以储存三年的谷物。
过去,
新打出的好粮食首先被领主挑选,上好的新麦先被占领安茹的图尔伯爵搜刮一番,且上好粮食也是对教会的赠予。
今年不收税,仅需缴纳给教会的赠予。
教会十一税是必须缴纳的,这就像喝水睡觉一样是必然也必须的事。作为交换,教士们也会处理民间五花八门的事务,婚礼葬礼均在教士主持下完成。
当领主指定的苛捐杂税消失、领主十一税恩赐免除,连属于领主的私产都被开放。
民众们用有限的数学水平也能计算出自家在844年能获得多少财富。
种粮20%,赠予教会10%,剩下的70%都是自己的!
哪怕这里面一定有储存方面的损耗,一户家庭乐观期望,今年秋收后,自家可以掌控收成的60%应对未来的845年。
但这不是结束,仅仅是好日子的开始。
以安茹城为中心的河畔区域,此地整体是多条河分割的三角洲地带,天然水源滋润大地,使得哪怕连月干旱,靠着密如蛛网的河网浸润,该区域内的农田都不会遭遇旱灾。
也是如此,大量民众高度集中在安茹城所在的卢瓦尔河畔、曼恩河畔。
一大片区域内集中着五万人,可人口还是太少,哪怕是摊大饼式建造村庄,仍有大面积荒地、森林亟待开荒。
民政事务是由教士负责,因为教会必须弄清楚自己负责的教区内有多少村庄、城市,以便向这些区域派遣下级教士
担任驻村修士。
他们客观上担任起雷格拉夫的财政官、民政管、邮差、婚丧理事。
可谓就算雷格拉夫撒手不管,教士们得到军权外的各种权力,安茹当地教会完全可以对本地自治。
雷格拉夫也绝不可能对军权的管控,只要手握绝对实力的大军,自己任何时候都可以与他者掀桌子。同时,这支大军的存在,也是对安茹新局面的安全保障。
看明白了《约定》内容,城市附近村庄的民众集体出动。
各村自发地组织出自己的头人,再由驻村教士带领着,玩前往荒地确定自家的新农田。
安茹教会还没有发展出“颁布修订鱼鳞册”这种高级技术,但现实逼得他们开始制作类似概念的文书。
一整张羊皮费了大劲制作的羊皮纸,其上用腐蚀性墨水抽象地绘画着河流与城市,上面以拉丁语密密麻麻标注着地名。
这张地图基本确定了旧安茹伯爵统治下的地区局面。如今很多村庄名存实亡,尤其是河道北方的那些村子,可以当做它们完全消失。
终于安定下来的教士完全恢复收税,能得到了民众的“赠予”,他们就有能力拆迁教士到处办事了。
他们必须确定,现有法理上由雷格拉夫直接控制是村庄各种细节,如名字、位置、人口、农田区域等。
该统计涉及到收税,论及收税,这种说法是否有贪婪之罪的嫌疑。所以美其名曰统计区域内的虔诚羔羊
驻村教士作为见证人与事实的文书官,同样作为仲裁者,前来监督村民们瓜分荒地。
起初,雷格拉夫的想法非常单纯,民众自发开荒任何的事情都由他们自己处理,如此放权后,各村疯狂划定荒地准备开荒,本来距离较远的村子突然就接壤了,争执也因此不可避免的发生。
单纯让修道院长做最高仲裁者去斡旋已经不合适,唯有领主再对着《约定》打上一个补丁。
于是,雷格拉夫额外定一个标准:一户人家可新开荒一个法兰克顷荒地。
这是如何的概念?实则就是当年还尚在年轻的查理曼,他亲自走了一百大步,长宽一乘就是一个法兰克公顷。
这是对罗马公顷的修订,因查理曼本人颇为高大而腿长,他定的标准土地面积更大,虽然这套土地制度在卢瓦尔河与阿基坦地区并未很好落实。
确权土地本身就是一团糟,对土地面积的描述也是奇奇怪怪的标准。
雷格拉夫以强权要求土地制度就按照法兰克那一套实行。所以安茹新开垦土,将首次严格践行查理曼的制度。
连农奴都可以合法得分得长宽各一百步的巨大荒地,而且今年开荒明年也免税。
可就算收税了,大人承诺就只征收两种十一税,各种杂税、加派取消,如此抛掉储存耗损,到了最后岂不是还有40%到50%的净余粮?!
唯有雷格拉夫大人给予大家赏赐!唯有雷格拉夫
大人作为安茹伯爵,才会承认大家拥有土地的合法性。
那么,如果大人出了什么问题,自己刚刚获得的财富岂不是又要没了?获得自由、可以立刻大翻身的农奴,岂不是又要当牛做马?
暂且仍待在城内的雷格拉夫,他能猜到民众的快乐,却没有意识到德政带来了多么恐怖的积极影响。
所有人只要再忍受接下来的夏荒,只要挨过去了,未来的好日子就到了!
有了对《约定》的突击修订,这下民众间就没必要因瓜分荒地的问题置气。
再生气还能拗得过雷格拉夫大人的决定?一法兰克顷新田各家各户各领一块,敢多要就是贪婪之罪。
哪怕家里的男人羸弱、或是家主过世儿子尚小,针对这种可怜家庭,分地也是一视同仁的。
这也并非雷格拉夫一定要仁慈,跟在他身边的金发老兵们也是一样的态度。
法兰克这边,普通女人居然没有家***?真是岂有此理。
而在北方,当部落、氏族里的当家男人战死或病死而儿子年幼,妻子摇身一变就是当家主母,有着与她丈夫完全一样的权力。
孩子会长大,可以继承其过世父亲新分的农田,至于有否能力现在垦荒,那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甚至连女人都可以做当家的女人,奈何屈从于本地人的习惯,死了父亲的幼年孩子,雷格拉夫就指定这种小孩就已经是家主。
如此分配已经不是简单的考虑公平
,实则也是做给当兵的那些安茹民兵看。
战争免不了死亡,甚至受了不大伤口,后期也能溃烂恶化引起死亡。
大人分新田是赏赐,若是自己战死,留在老家的孤儿寡母怎么办?
他们亲眼看到,死了老爹的小孩被请到驻村教士处,围观村民一双双眼睛看到,这个衣衫不整的男孩,以他父亲的名义合法分到一大片荒地。
这类事必须由全村的壮年男人检视,不仅是看着男孩被教士确权,也是看着身边的所有人——大家互相监督,以后出了任何事,谁都不可抢这男孩的土地——如果自己出了意外身死,同乡不准抢自己儿子继承的土地。
现有土地加上新分的荒地,有的自耕农家庭盘算着自己已经成了小地主。
因为有的家庭缺乏人手,最糟糕的是连耕地用的毛驴、小马都没有了(不少当做食物用以挨过饥荒)。他们需要亲自垦荒,此时可以交给有充足劳动力的家庭,秋收时才承诺对方拿走多少比例的收成。
至于自家的未来……应对过多的农田,一家人就需要拼命生孩子。
无论男孩女孩,长到五六岁就是劳动力了。因是夫妻亲自创造的,这种“人形牛马”所要投入的成本似乎就只是粮食。
安茹平静之下涌起一种趋势——人***发。
仁慈只针对安茹伯爵的直辖地,名义上的伯爵直辖地非常巨大,奈何能被雷格拉夫实际掌控的就只有河畔
地带而已。
尤其是河道之南,直到与波瓦蒂尔伯国的边境,那里就是骑士们的领地了。
雷格拉夫不要求贝孔和他的伙计们,也按照自己的德政面对其自己的采邑村庄领民。
再说,南方到底是怎样的局面,他自己暂且无从得知。
雷格拉夫没必要在自己下级骑士的领地溜达,那是贝孔等人自己的土地、民众,就是他们把当地治理得一团糟,这与伯爵直辖地没什么关系。
雷格拉夫完全尊重这些亟待南下的小贵族,在码头处组织船只送其过河,就是自己最后的送别。
现在,安茹城外一片欣欣向荣模样,数以万计的男女村民,带着各色工具首先冲向现有的熟田。
趁着时节先别熟田垦一遍,大约两周之后开始播种。村民仍然使用落后的撒播模式,完全不似罗斯王国已经普及得差不多的条播与耧车点播。
不过本地水草丰美气候宜人,实在是诺曼人梦寐以求的生活良地,就算是乱糟糟地撒播种子,土地的产出一样还不错。
雷格拉夫不是也不想做农业专家,现在他的头脑里都是针对勃艮第开战,以及拼命扩大自己的实力,为反攻不列颠夺回王权做准备。
现在河畔地带聚集大量人员与马匹,贝孔等人招募了一些农户,后者作为扈从家庭准备南下。
也许留在安茹可以得到雷格拉夫大人的大恩,不过自己跟着效忠的骑士南下,自己在新的环境里
做扈从,可比普通村民身份更高级。
扈从已经不是平凡人了,做了扈从是成为骑士的第一步。通过战功而改命的路径还没有被封死,因为被选中的扈从将在今年四月,加入雷格拉夫大人的麦西亚军。
一支数量不菲的骑兵队飘扬麦西亚王旗,所有骑手都有搜刮战利品的权力,若是打仗勇敢,被雷格拉夫大人特别赏识封为骑士完全有可能。
胆子小的甘于做老实巴交农夫,靠着种地慢慢发财。
胆子大的就当兵,希冀战斗后在尸横遍野的战场找到一些银币、希冀立下战功得到提拔。
因为雷格拉夫的确提拔了一些人,新编旗队中,似乎是好勇斗狠者担任起管理十个人的小军官。
但这不代表其他人就没机会了。被提拔的人是否真的勇敢需要战斗验证,看似弱者也可能在战场爆发惊人勇气。
由于安茹全境崩溃过一次,雷格拉夫无法失控如此庞大土地,他需要下放部分权力,委托恢复身份旧贵族、新晋军功者等形形***的人,合理填补那些空间。
七条长船都被推到河道,第一批过河者已经上船。
人们喊着号子划桨,在船艏半搁浅于对岸的枯黄芦苇丛。船上的金发划桨者不断催促牵着马的人员快点下船。
他们踩着河畔淤泥紧张踏上完全干燥的枯草地,一条长船一次运输四匹马二十人。
妇女抱着孩子,守着他们的细软。
甚至是雷格拉夫一行
在波瓦蒂尔偶遇的铁匠家庭,他们的小马车也被拆解一番,连带着关键的铁砧、铁锤等工具,一并运到对岸。
贝孔的伙计们陆续过河,整个行动将有惊人的五百人参与,这当然把妇女与小孩全都算作在内。
风不再冷,贝孔望着河面热热闹闹的景象,不禁慨叹:“天气很舒服,一个好兆头。我去了南方,将顺利拿回我家族失去的权力。这一切,都是承蒙大王您的恩赐。”
“的确是我的恩赐。”此刻,快意的雷格拉夫毫不谦虚。“我需要你倾力奋战!而且,我自己也不会在战场外旁观。”
“可您过于年轻了。”贝孔有些诧异。
“很多人早已把我视作大人。我为过世的图尔伯爵雨果四世奋战了两年多,我与那个男孩是朋友,但与罗贝尔不是。罗贝尔做了图尔伯爵,我对那里已经毫无留恋,接下来就是为了我自己而战。”
贝孔此刻听得是雷格拉夫的真心话,“既然如此,我们兄弟就是大王忠诚的猎犬。”
“奉承?”雷格拉夫侧过脸。
“不全是。呵呵。”
“不说这些了,我要你收回权力后尽快拉出一支军队。我不要你带着一群拖拖拉拉缺乏训练的民兵参与,你尽可能组织精锐。你和兄弟们是精干的骑兵,你们构成安茹的骑兵队将被赋予重大角色。”
“遵命。我承诺只要精锐,不要平凡农夫。”
雷格拉夫点点头,他目光如炬继续看
着河面,又提及另外一事:“我父亲承诺会远征法兰克,他会履行与路德维希的约定。”
“传说中的罗斯王?”
“是。我有一种预感,我父亲的远征军主力已经到了莱茵河口,如果我按照旧计划去找,应该就能与他联系。”
“但是……您改主意了。”
“现在也很好。”雷格拉夫满意地叹一口气:“如果让我父亲获悉,我在法兰克待了两年手里仍旧只有一百个老兵,父亲一定斥责我是个蠢货。”
“哈哈。现在麦西亚已经有两千名战士了。你的实力已经非常惊人。”
“那是自然。”雷格拉夫不由掐起腰自信满满:“可能不只是两千,你若是组织更多精兵,我这里再训练一些民兵,加上布鲁诺的萨克森兵,我或能组织起三千名战士。”
“没有人想到您能组织如此多的士兵。”贝孔这不是附和,已经是感慨了。
“我现在有兵有粮,未来我的安茹-香农还有更多的民兵、更多的粮食。那些村民得了我的赏赐,他们可不傻,明知道只有我才能保证他们的财产。所以?”雷格拉夫戛然而止,他扭过头:“贝孔,你会如何对待自己的领民。”
“会……学习您的决策。”
“那就效仿吧。因为这是是父亲的成功经验,我在香农与安茹城附近又成功了。你学习我,你也一定成功。”
“我记得了。”贝孔点头示意。
“最后再准备一下吧。你要渡
河了。”
不久,贝孔带着所谓“罗斯王的教诲”,牵着战马站上本就来自罗斯的龙头战船。
雷格拉夫与贝孔隔着宽阔的卢瓦尔河互相招手,两岸麦西亚王旗飘扬!
南岸,等待许久的人们等来了他们的行动指挥官。
贝孔骑上马检视临时休息地,见状大家纷纷起身,很快他的老伙计们已经新晋扈从,纷纷骑上马凑过来。
依旧续着山羊胡的贝孔挥舞着捆着麦西亚王旗的骑枪,号召大家:“兄弟们!现在出发,拿回我们的权力!”
兄弟们集体嗷了一嗓子,一支由形形***人构成,甚至还有举着木十字架坐在马车上的教士,五百余人拖拖拉拉的队伍,在冬末初春逐渐舒服的阳光下,开始奔向南方。
第1643章 贝孔骑士与赫米莱城圣皮埃尔修道院
当旧安茹伯爵战败后,随之而来的也是安茹当地秩序的大崩溃。
来自图尔的伯爵军针对旧安茹当地贵族的家眷、财产巧取豪夺,连带着为地方小贵族做事的佃农,这些本就可怜人的财产仍旧被征服者觊觎。
一个又一个村庄被废弃,人们拖家带口聚在一起,往往一个村庄的民众凑在一起,他们组成小型移民集团向着南方前进。
危难时刻,修道院不仅仅能为他们提供心灵慰藉,务实得讲,也只有教士会挺身而出,为了“可怜的羔羊”只身挡住图尔伯国的追击军队。
本来,本笃修会的修道院乐于建在较为偏僻的地方。
教士们普遍笃于苦修,他们不喜欢市井的嘈杂,唯有待在诸如森林附近、乡下原野处图清净,便于研读经书来悟道。
奈何,北方难民大量南下,他们聚集在修道院处根本不愿意离开。
教士也不可能真的驱逐这些可怜人,反而必须肩扛大十字架、高举羊皮纸福音书,以呵斥那些图尔骑兵,威胁这些军队若再进一步都将遭遇绝罚。
被这一番威胁,彼时的图尔骑兵纷纷退却。
因为安茹当地各个修道院早就归由图尔总教区管辖,或者说卢瓦尔河中下游绝大部分区域都划归为该总教区了。
安茹南部的修道院,其院长同样由图尔大主教负责任命。凡有图尔大主教身份的高级教士,意味着他有资格、有机会晋级罗马教宗。
由图尔
大主教任命的修道院长,也都是身份高贵的教士。
普通的地方骑士,可不敢在如此院长的面前做野蛮、苟且之事。
于是数以千计的民众干脆定居下来。
在安茹南部,有一座早已废弃的罗马小城名为卡米利努姆。小城毁灭自罗马崩溃时期的汪达尔人大劫掠,灾难之后,一座修道院率先在废墟上崛起。
圣皮埃尔修道院!
曾经,它吸收了被汪达尔人袭击的劫后余生高卢民众,四百年过去了,这座修道院依旧屹立。
修道院附近本来仅有少量民居,因为法兰克治下的阿基坦和纽斯特里亚承平日久已经二百年,大规模战争已经消失在当地人的记忆里。
没有战争,一切和平,人们何必待在修道院附近忍受无聊呢?本地的教士同样也不希望,一推门就会面对数以千计的村民,以及叽叽喳喳的市井生活。
否则,圣皮埃尔修道院就不会刻意修造在偏远之地。
不过人们从未忘记修道院是建在卡米利努姆城废墟上,大量建造修道院的石砖就取自昔日废墟。
事到如今,消失四百年的卡米利努姆完全以另一种面貌复活了。
四百年来,因法兰克人不断南下融合,又是移民又是通婚,高卢人的后裔里渐渐增添了法兰克血统,虽然更多的高卢人乐于嚷嚷自己身上有着一定罗马血统。
广大民众所说的语言开始变化,弹舌音越来越淡,鼻音、小舌音越来越重。
卡米利努姆的称谓,也已经变成了口口相传里的赫米莱。
安茹的赫米莱,就是一座因为图尔军大规模入侵而意外诞生的新城。
这座城没有军事领主,修道院长接管了一切。
难道一座连军队都没有、完全靠教士管理的城市,能在诸多军事贵族单眼皮子底下安静发展么?
因为这座新城恰好处在极为微妙的地界。
它是安茹与波瓦蒂尔的南方交接地带,也与安茹和南特的边界不远。
早已故去的图尔伯爵雨果三世有着很强的攻击性,南特与波瓦蒂尔方面畏惧这个家伙继续趁着内战爆发后继续扩张。
因为彼时的雨果三世,是皇太子兼共治皇帝洛泰尔的老丈人,于情于理他都是站在皇太子的立场。旧安茹伯爵反对洛泰尔囚禁皇帝“虔诚者”路易、反对其成为共治皇帝,图尔伯爵抓住这一机会,代表自己的皇太子女婿攻击此等不臣作乱的家伙。
谁又能想到,十年过去了,曾经作为皇太子拥趸的图尔,已经完全成了反对皇帝的急先锋。
或者说,从图尔贵族上上下下合伙儿吞并安茹的举措来看,这群有着部分罗马元老院血统的地方贵族,本身就带着极强的野心,只是过去年月伪装得很好。
当教士们都在抨击雨果三世做的太过,这位老伯爵不得不收手。
有教士干脆嚼舌头,所谓老伯爵唯一的男性继承人突然感染肺结核,就是大天使对其恶行的
惩罚。
雨果三世在临终之前做了一些补救,可惜,安茹地方小贵族们隐入民间,雨果意欲恢复这些战败者的旧身份,却发现实在找不到人了。不能把安茹地区封给自己的亲信而坐实一个侵略恶名,毕竟沾满鲜血的手要洗干净,抛开继续飘散的血腥味不谈,至少也要看着表面干净。
最好的办法就是占领后的安茹由图尔伯爵家族直接管理,至于一些区域已经事实上变成由修道院直接管理,雨果三世予以默认。
于是,南部的以圣皮埃尔修道院为核心突然出现的赫米莱城,就这样平静发展长达十年!
它成了一个巨大的非军事的缓冲区,附近的南特伯国与波瓦蒂尔伯国自然乐见于如此现状,却也都不敢掉以轻心。
于是,波瓦蒂尔伯爵故意占领了本属于安茹的边境小城维耶尔,将其改造为一座小型军事要塞,又在这里安置一些从安茹逃难来的难民垦荒过日子。
伯爵伯纳德就是担心被图尔控制的安茹再出什么问题,这样若有问题,来自阿基坦的军队能立刻以维耶尔城为基地,对安茹的整个南部区域进行武装干涉。
三位伯爵都是默许的态度,使得赫米莱城形成了酷似更南方利摩日城的情况。
利摩日规模更大,它的教会自治权是查理曼就恩赐的。
该城干脆是一个御用的信仰中心,也是皇家行宫所在。
彼时,当被囚禁的“秃头”查理获释,
他就是在利摩日通过一场仪式,被众阿基坦贵族推举为新的阿基坦国王。
只要伯爵伯纳德愿意,他的波瓦蒂尔-奥维涅军,可以如过家家一般占领利摩日,只是这样做毫无意义,还会背上“侮辱教士”的恶名。
赫米莱城有什么?它能安稳得发展到如今仅仅因为三方大贵族的默许。
一批新的村庄在其附近兴起,教士们虽然不喜欢过分热闹的市井生活,如今也必须忍耐。
它毫无军队保护,当地人口也已经变得稠密。
这样一个大定居点,在所有贵族看来都是唾手可得的大肥羊。
它就像是逃脱羊群的绵羊,在山林草原自由生活了多年,浑身羊毛之厚,早已把它挤压得如同一坨巨大的会自由走动的羊毛球。
如今这个“羊毛球”注定要便宜全新的安茹伯爵,对此波瓦蒂尔伯爵伯纳德就只能瞪着眼睛看。
甚至现在已经不是伯纳德要后悔没有先下手为强了,早年间他若下手吞并,必然遭到图尔军的报复。当前的问题是,自己早年窃取的维耶尔城本来就是安茹的,新的安茹伯爵雷格拉夫是否在未来在这件事上做文章呢?那个金发男孩如若讨要……
现在的伯纳德自送别了军旅严整的麦西亚军,就开始抓紧时间为春季的战争全力准备。
越是这种节骨眼,波瓦蒂尔军越不能对安茹有任何刺激性操作。
伯纳德也完全想不到,曾经给自己打工的那些
安茹流亡的小贵族们,如今恢复权力的他们,要在自己面前载歌载舞了!
谁不知道赫米莱城的情况?
安茹城的当地人的确不知道。
可是,贝孔和他的朋友们给波瓦蒂尔伯爵打工近十年,有关边境要塞维耶尔城的事他们都知道,也获悉三不管的赫米莱城发展得越来越好。
赫米莱的情况到底如何?贝孔等人只听说当地汇集了大量民众,因为连收税的贵族都不存在,当地人只向教会缴纳理所当然的十一税,日子估计过得一点也不艰苦。
那座城的核心是圣皮埃尔修道院,这个地方贝孔可不陌生。
因为他出生之际就是在这个修道院里接受洗礼,身边的伙计们很多也有这样的经历。
安茹伯国的南部区域并不大,从卢瓦尔河南岸出发,一路南进只要一天时间就能抵达边境城市维耶尔。
圣皮埃尔修道院,距离卢瓦尔河道的直线距离就只有短短的十四公里,走乡村土路,不过是十个罗马里(约十六公里)。
贝孔的老家贝孔村,距离这座修道院也就半天的脚程,若是骑马行动将更加迅速。
只有罗马大道是基于过去罗马皇帝的命令强行开路架桥建造的,大道又分主干道与若干支线路。
更多的道路就是民间往来靠着一双脚走出来的土路,如此土路在雨后必然泥淖不堪,因为走土路的人不多,荒草疯长后仅仅留下约莫仅够两人并行的小径。
恰是这
样的土路,已经是贝孔和他的朋友们现在能选择的最佳通途。
这条略显曲折的道路,一定能顺利通达圣皮埃尔修道院——因为当地教士也必须走这条捷径抵达安茹向上级教士述职。
安茹的小马丁修道院,它的地位即便降级仍旧是圣皮埃尔修道院的上级,两地间年年都有教士往来,基于教士们传递的信息,使得图尔城的大贵族,对这么一个偏远地带三不管的新兴市镇并非一无所知。
五百人的队伍走在这条荒草枯萎的小径上。
他们面对着冬末不再恶寒的风持续南下,拖拖拉拉的队伍的确限制了大伙儿的速度。他们在途中过夜,所有人都自然尊奉蓄着山羊胡子的贝孔为头目,听从贝孔的安排,所有人首先要抵达赫米莱城。
年轻的二十位骑士很愿意赶往他们呱呱坠地时接受洗礼的修道院,再在当地拜会一下当地院长,把安茹的尊贵修士雷克蒙德的书信交上去算是问候,同事大家进驻当地,也是在向当地民众宣布,全新的安茹伯国完全恢复对当地统治。
所有人对未来充满信心,尤其是那些背井离乡的人们,虽然估计到自己的故居已经破败得被荒草覆盖,万一还能快速修善呢?
他们就在旷野里过了一夜,次日天色才蒙蒙亮,人们就急不可耐地爬起来。
骑兵在前方开路,手持临时制作的防身木矛的村民守着一批小马车、驴车紧随其后
“都打起精神来,把麦西亚王旗高高举起。”贝孔不仅仅如此强调,遂队行动的安茹地方教士,也被安排坐在辎重马车所有货物的最高处,有木棍捆扎、比一个男人还高大的十字架高高举起。
贝孔刻意张扬,他得到雷格拉夫的直接授权,此番必须光明正大前往南部地区,所有骑士也一定要鲜衣怒马招摇过市。
非得如此,才能显示全新的安茹伯爵恢复统治。
无聊而寒冷的冬季,普通人可不会在旷野无聊溜达。
现在才到二月份,阿基坦地方的春耕即将开始,在这个关键时间节点,农民们首先要检查自己所需的各种工具,继而是检查准备好的种子粮,似乎外界的战争摩擦与赫米莱市镇没什么关系。
城市附近的新兴村庄依傍城市在宏观上呈现环形布置,各村之间的树林全部消失,取而代之是连绵不断的农田。
田地之间均做了垄,就是每块田的面积五花八门。当地到底有多少村庄,村子里大概有多少居民,每个村自田地有多少,收取教会十一税有多少,这些社会数据全由修道院掌控。
非常微妙的是,完全没了军事贵族的盘剥,当地村民只需缴纳了教会十一税,剩下的麦子都是自己的了。村民需要通过销售余粮换取关键的生活用品,他们才不会冒着危险区安茹城兜售,而是直接前往半天脚程的维耶尔城,与当地的波瓦蒂尔驻军做
交易。
甚至,赫米莱城的修道院,教会单纯靠着收一笔十一税即可掌控很多粮食。
原则上,修道院消化不完的粮食要运到北部的安茹,可是一旦向北部运粮,定然被驻扎安茹的图尔军队没收。
赫米莱城的圣皮埃尔修道院,手握消化不掉的粮食索性就酿造麦酒。比起单纯卖粮食,还是酿造麦酒再向维耶尔城销售可以得到更大利润。
除却缴纳十一税,向修道院捐款被称为“更大的善行”。其实人们也都知道修道院长领着教士们在酿酒,凡是盛大弥撒活动,修道院都会拿出一些酒与民众分享。
即是出于心里慰藉,也是乐于享受一番麦酒滋味,圣皮埃尔修道院的酿酒作坊持续发展着。
修道院、大教堂有酿酒的业务非但不稀奇,教会就靠着它赚取高额利益,换成金银后铸造圣器以敬天主。
赫米莱城酿酒,维耶尔城把酒买下来。麦酒,它整体价格低廉,和平时期是伯爵犒赏军队的工具,在战争时期,它就成了稳定军心的战略军需品。
维耶尔的驻军总是奉伯纳德的命令都购买一些,多买的酒通过土路抵达东南方向的图阿尔城市废墟,运输队不喜欢这个被诅咒的废墟故意绕着走,队伍再抵达旅途关键的艾尔沃修道院(今Airvault,古称aurea),之后便是直抵波瓦蒂尔城。
如此的“麦酒之路”曲曲折折,全程也不过折合一
百公里。
三位伯爵不宜去管、完全由修道院管理的赫米莱城是否富裕,从最终运抵波瓦蒂尔的麦酒重量进行估测,伯爵伯纳德自能得到判断。
可惜,现在连同当地的酿酒产业都要便宜新安茹伯爵兼麦西亚王的雷格拉夫了。
当然最先便宜的就是贝孔和他的骑士兄弟们。
一支骑兵队堂而皇之的走来,身后浩浩荡荡的队伍不能为当地人忽视。
同样吃惊的也有贝孔等人,他们还是首次抵达赫米莱,完全想不到,自从队伍离开了最后小树林的遮掩,前方区域似乎一棵树也没有了。
放眼望去是一片空荡荡的平原,以及其上隐隐约约出现的团状村庄聚落,其密集程度令人讶异。
“上帝啊,这就是赫米莱?”骑马的贝孔不由划起十字。
“大哥!你快看。”一位骑士直指最大村庄中一个闪亮的存在。
何止贝孔,所有人都把双眼瞄了过去。
突然,骑在马车辎重物上的随行教士,干脆不体面地扯着嗓子喊起来:“你们快看呐!那就是圣皮埃尔修道院!他们真的用黄金做了一个大十字架!”
被教士猛然提醒,贝孔不禁一个哆嗦。
再仔细看,远处的亮点的确越发有着十字架的模样,也许就是随行教士描述的那样——一尊大黄金十字架在朝阳之下烁烁放光。
虽然这不是全部事实,却也接近事实。
靠着销售麦酒赚取利润,靠着数千垦荒完毕后的安茹村
民源源不断提供十一税与捐赠,越来越富的圣皮埃尔修道院,已经大胆到制作修道院唯一尖顶的黄金十字架了。
它是坚硬的榆木核心,外包一层火鎏金的铜皮,立在城市最高处。
树立这样的黄金十字架得到所有民众的欢迎,因为失去了贵族保护的民众本身便时刻有着危机感,随着他们自由垦荒后所拥有农田面积越来越大,这种恐慌反而随着财富的累积而增加。
越是这种情况越需要教会提供心理慰藉,一座黄金十字架不仅仅是作为高天之上的天主看,也是告诫附近的大贵族这座修道院的尊贵。只要修道院尊贵了,附近的村庄与民众就不是谁能随心所欲攻击的。
虽然这是大家一厢情愿的想法,事实是十年以来藏于三个伯爵领交界处的赫米莱市镇一片安宁。
恰是这黄金十字架,给了进军的贝孔以绝对的指引。
军队高扬麦西亚王旗,与那黄金十字架之招摇不相上下。
突然间,还保有着昔日战争恐怖记忆的民众又神经过敏,他们开始东躲西藏,很多人干脆冲到修道院。
大吃一惊的修道院长比格斯岂能保持淡定?
老人家急忙换上主教高帽,又命令所有下级教士保持清醒,所有人换上最体面的教士服装,跟着他毅然决然地走出修道院。
老人家估计来者不善,所不定就是图尔方面打破默契,前来索要钱财。
只有神知道突然出现的骑兵有
何意图,想到数以千计民众的安危,年老的修道院长比格斯,决定以生命捍卫他已经保护十年的羔羊。
他们,以一种殉道者的心态走向土路。
不久便看到了不断逼近的骑兵,只见那群人穿着奇怪衣服,更离奇的是骑矛上海挂着布。
“那是什么?白布上标注的是……圣安德烈十字?他们和本笃修会,岂不是毫无关系?他肯定不是图尔来客。”
清晨的金色柔光照在老修士苍老的脸颊,这不是他所知的图尔骑兵。
他们,奇装异服,到底是什么人?!
第1644章 我要从他手里拿到市镇的教会自治
村民迅速藏了起来,哪怕是火速前往圣皮埃尔修道院的人们,看到骑兵们已经非常接近,不管来者到底是什么人,纷纷先跑为敬。
民众大呼小叫得跑走,最后就剩下穿着黑衣的教士们笔挺地站在修道院门口。
微凉的风吹拂他们的脸庞,教士们或是扛着硕大的木十字架,或是手握金银制作的升起,更有甚者干脆抱着一尊装满圣油的银盆。
金银有着别***泽,哪怕距离较远,骑马的贝孔也清楚注意到,本该是住在穷乡僻壤里的教士手里拿的可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或者说他们手持的本身就是货币。
“还针对应那些说法,如今的圣皮埃尔修道院非常富裕。”贝孔喃喃自语。
“老大,我们已经到了。接下来怎么办?”一兄弟问道。
贝孔想了想,暂且他看不清那位头戴主教高帽的老者具体面孔。
也许那会是自己的故人,因为他从安茹城内的修道院处获悉,十年来,圣皮埃尔修道院的院长并未换人。
“难道还是他?如果他还活着,岂不是已经六十多岁了。”贝孔不得不所思考一番,因为在他看来,哪怕是尊贵的教士,能平安活到六十岁也是非常罕见的。
除非是著名人物奥尔良的热拿,这位老主教据称已经活了八十年,无数的战争、灾祸都无法摧毁其意志,他一生虔诚,所以被天主赐福以高寿。
贝孔示意全队停下来,于是一双双眼睛翘
首以盼地瞄着那修道院房顶的巨大黄金十字架,也环顾四周,对不远处密密麻麻排列的村庄建筑品头论足。
他又转头凝视那位带着主教高帽的老者,仔细看,这才注意到那老者的帽子上几乎没有装饰物。
他再双脚夹一下马腹,战马缓缓向前走去。
那些教士们纷纷抬头侧目,修道院长保持着很强的定力,全神贯注看着这位蓄着山羊胡子的青年骑手缓缓而来。
此刻的贝孔已经没了任何顾虑,他完全看清老者的脸,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老者不可避免衰老很多,那张脸自己可从未忘记呐。
身后的军队、随行人员保持完全克制,他们就停在土路上原地休息。
贝孔不禁回望一眼,很满意兄弟们的完全安静。
当是时,他灵巧下马,腰间的有着宝石装饰的宝剑猛烈抖动。
皮衣之外套着白布袍,其上缝着巨大的“圣安德烈十字”,贝孔又把头盔摘下,一个健步就走进修道院长。
后者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还不及错愕,就看着这位年轻贵族突然担心而跪。
“Papa,我回来了。”
年轻人勾着头单膝跪地,他说的话一副自来熟感觉,完全令修道院长费解。
“我的孩子……”院长下意识地伸出右手,礼节性地盖在年轻人棕黑色的头顶。
此刻,贝孔缓缓抬起头。再次看清院长的脸庞,果不其然就是那位故人。他很激动,倒不至于痛哭。
“难
道,您忘记我了?”他问。
“你?”
“我们是菲利普斯·贝孔。我是贝孔七世。我父亲战死了,可我没有死!现在,我带着好消息回来了。比格斯大人!这样……您应该记起我了吧?”
“啊!你!你们……”修道院长惊得下意识收起手还后退一部,接着胸口拼命划起十字,一张苍老的脸逐渐面对太阳:“你居然是贝孔家的男孩?!天主啊!羔羊得到了拯救……”
奇奇怪怪的人不会冒充贵族,尤其是贝孔村采邑骑士这种安茹地方的小贵族。
外界人的大大小小贵族完全不知道,在安茹南部一隅之地还有这样的小贵族存在。就如很多地方小贵族一样,他们本就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守着一两个村子,每年离开村子的次数屈指可数,若无法在战场立功,基本就是默默无闻过一生。
可是,这个贝孔七世突然复现,一切来得太虚幻。
感觉院长还不甚相信,贝孔缓缓起身,摆着手指头介绍起自己随行的伙计们。
他如数家珍一般指出一个个骑士的名号,无出其右的是,这些采邑骑士的村子距离这个圣皮埃尔修道院都不远,言外之意,谁曾为年轻人们施洗已经不必明说。
自从十年前的战争导致东南部的图阿尔城化作废墟,附近的艾尔沃修道院被阿基坦贵族占领。
安茹南部地区能正常运作的,就剩下赫米莱市镇圣皮埃尔修道院一座了。
因为
东南部地带曾是大规模血战的现场,当地的安茹地方骑士家族们因为战争都全家族灭。
凡是从安茹逃到波瓦蒂尔的战败骑士们,都来自安茹西南部,贝孔确信自己还能活着逃到波瓦蒂尔,并非自己真的得到了天使庇护,就是因为自己家距离战场远、距离阿基坦近,获悉图尔贵族要赶尽杀绝,当然想方设法逃命。
可惜……
全家只有自己活了下来。
其他的兄弟们境遇也都是如此。
他们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流亡的骑士之子也有不少在过去十年因各种原因死去。
战败骑士的女儿反倒是可以通过婚姻结束流亡生活,男孩们或是死得窝窝囊囊,或是勇敢打拼。
他们没了亲人,却也有了新亲人。
他们的父辈在和平时期会因为领地上的飞禽走兽、农田划分、河水使用爆发纠纷,发生小规模械斗也不稀奇。父辈的恩怨早就没人提了,活到现在的二十人被新伯爵恢复身份,所有人依旧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贝孔依旧是这伙兄弟团的大哥。
他趁着机会组织简短话语,告知修道院长自己和兄弟们这些年的经历。
尘封的记忆终于被唤醒,院长苍老的双眼又有光。“我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贝孔!贝孔七世。保拉,还是我给你取的教名。”
“但我的真名是菲利普斯。”贝孔笑呵呵地强调道。
“我都记得。可怜,你父亲定然死在战场,他的遗体无
人发现。也许集体葬在某个旷野上的土坑里。”
贝孔深深叹上一口气:“往昔的事已经过去了。现在,发动战争的图尔老伯爵,他的家族权力被他的女婿窃取,我们兄弟就算是要报复也找不到正确的对象了。”
“所以……你们来赫米莱城必有大事。还有你们的衣服。真是奇怪,为什么会是圣安德烈十字。你们所有人是在本笃修会接受的洗礼。”
“这正是我要说的。我们带着国王的人物而来。papa,接下来的很多事还需要您出面。”
“不会真的和战争有关系吧?!”院长眯着眼,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所在。不过他也没想到,贝孔嘴里的“国王”一词,指的可不是阿基坦国王。
“哦?您都知道?”
“自然知道。我从维耶尔城获悉了消息,阿基坦国王正在集结军队,南方贵族都在行动,他们要为了今年春天的战争做准备。已经十年了!战争与赫米莱城毫无关系。你们突然出现,总不会是打算在这里征集军队,再一次投入这场被诅咒的战争吧。”
院长毫不犹豫展示他对战争的鄙夷,就算流亡的小贵族后裔回来了,仔细想想,院长比格斯对这群地方采邑骑士的认知始终停留在“一群好勇斗狠的莽夫”。
“你们若要招兵投入战争,只会给民众带来灾祸。”
“可是。战争总会不请自来。”贝孔无奈说到。
“我还听说,安茹现在终于
有了新伯爵?!这件事,与你们突然出现有着关联?”
贝孔得意洋洋地笑了笑,他敲打一下胸膛:“我们就是奉命行事的。您说得对,的确是圣安德烈十字。因为,新的安茹伯爵,他的另一个身份可是麦西亚王。”
“麦西亚?不列颠岛上的那个麦西亚?”
“是的。看来您都知道。”
“知道得很有限。”院长摇摇头,因为现在他的思绪更加混乱。
院长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所有出现的外来者都没有恶意,或者说绝大多数人本就是当地人。
具体的详情还需要坐下来好好谈谈,贝孔很乐意与这位二十多年前为自己亲自施洗的老教士,如父与子一般好好聊聊。
其他兄弟也有相似的想法,他们渴望进入修道院里好好瞧瞧、追忆往昔。
罢了,再去自家的采邑村庄看一看。
他们已经想好了,若是村庄比较正常,自身就当即在村子落脚恢复家族统治。
若是村子已经破败,就先行回到赫米莱城,罢了召集一些民众前往自家的封地生活。
因为骑士们直接效忠新安茹伯爵,伯爵最尊贵的身份是麦西亚王。
麦西亚的王室徽章的关键就是圣安德烈十字。
当圣马丁在阿基坦和卢瓦尔河全力传播福音,另一位圣帕特里克则远渡海岛。
彼时,依旧信仰奥丁等北欧诸神的盎格鲁部落才刚刚抵达不列颠,其中,在海岛上兴起的西盎格鲁小王国,因其就是相对于
东盎格鲁王国的边境地带,便以边境之名,谓之为麦西亚。
圣帕特里克手持的正是如字母X的圣安德烈十字,这位圣徒在离开爱尔兰地区与苏格兰地区后,就直接进驻不列颠南部。麦西亚王国举国皈依,王室徽章由此定了下来——圣安德烈十字。
这与在法兰克广泛传播的“正十字”的确不同,曾经的麦西亚当地教会,虽听从罗马教廷的全权指挥,却并非本笃修会。
修道院长比格斯的疑惑,在弄清楚其中缘由后也就不疑惑了。
随行民众人数很多,为了暂时方便管理,也为了避免骚扰已经习惯自由自在过日子村民反感,他们就在修道院旁的空地扎营。
贝孔与朋友们高高兴兴走进修道院,环顾宣礼堂的陈设,讶异于这里陈设尊贵异常,随处可见的金银圣器,使得一个瞬间激起个别兄弟的歹意,他们再追忆儿时感慨自己终于平安回来了。
大浪淘沙之下懦夫均以死去,年轻的骑士个顶个的精神刚毅,而且比起各自的父亲,他们虽然年轻各个都是老战士了。
几乎人人都有杀敌记录!
或是在战场是斩杀敌人,或是奉金主波瓦蒂尔伯爵的命令去清缴匪徒,他们的双手曾沾染很多鲜血。
凡杀过人的战士,他们的眼神都变得不同。
现在年轻人坐下来,排着队得面对修道院长做忏悔。
做一次忏悔就仿佛回家后的关键仪式,向着为自己施洗的修
道院长忏悔后,自己的肉身与灵魂才算是回到家乡,漂泊的人终于归来了。
一双双湛蓝的眼珠子像是暗藏利刃,院长比格斯小心谨慎地聆听起他们的自述。
年轻人挨个做忏悔,他们过去十年的经历,听得院长比格斯冷汗涔涔。
多亏还戴着圆顶小帽,否则头顶的汗水早就给他洗了把脸,自然帽子已经浸湿了。
听完了他们的忏悔,虚弱的比格斯干脆不愿站起身,他坐在木椅上觉得无比空虚。他完全想不到,赫米莱的生活平静乃至有些无聊,那些流亡的人们却在波瓦蒂尔经历了无数惊心动魄的事!
以及……前几天才发生的大事。
固然在忏悔的时候谈及有关战争的事非常不体面,贝孔情不自禁描述起年轻的麦西亚王拥有庞大军队一件事,乃至,国王安排给自己等人的重大任务。
院长索性绷着脸,隔着小木窗听完贝孔的描述。
至于贝孔所言的我要奉命在赫米莱招募精兵一事,院长暂不做任何表态,不过他的沉默约等于支持了。
……
消息火速传遍赫米莱市镇附近的村庄群。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村民们七嘴八舌探讨,他们到底是有着自知之明,那就是随着全新的安茹伯爵被封爵与承袭封地,无忧无虑的日子要结束了。
这一夜,修道院附近突现大量篝火。
本来贝孔等所有人,大家觉得抵达目的地后不得不过一段苦日子。尤其是贝
孔,他作为大家公认的带头人理应向院长比格斯讨要一些食物,万万没想到,还不及贝孔开口,修道院的仓库打开,一批已经完全干硬的黑面包分发下来。
至于给予贝孔等有着合法身份的骑士们的餐饮,可就丰盛得令他们吃惊。
有小麦面包、有浓稠麦酒、有酸奶乳酪,还有咸黄油!
无论怎样的面包都是硬邦邦的,修道院的仓库中,这等已经与木头无异的面包据称是在秋季集体烤制,教士们在冬季除了两场盛大节日的弥撒活动外,其他时间都保持安静,人数不多的教士就靠着库存的面包生活。
至于巨大储备,那是因为盛大的节日弥撒也是布施的日子,多准备也是好的。
若是“木头面包”囤积太久,那就砸碎了扔到酿酒的木桶里静静发酵。由于总会有黑麦面包扔到了下小麦发酵桶里,如此酿造的麦酒总会有一种黑麦导致的特殊酱香口感,再配上故意扔进去的迷迭这欧芹,喝到如此麦酒,贝孔可没有丝毫的惊奇。
太奇怪了!这酒怎么和大伙儿在波瓦蒂尔城经常买的所谓好酒一个口味?
仅仅一个简单的询问,贝孔全都懂了。
甚至明白了,为什么大家进入宣礼堂内能看到大量的金银圣器。一个建在穷乡僻壤的修道院如何囤积居奇?原来,都是拜本地的酿酒作坊所赐。
曾经,贝孔在波瓦蒂尔城时常花大价钱买一桶好酒,罢了兄弟们
聚在一起分享,直到一桶酒喝干净。过去他们完全不知情,只知道从伯爵伯纳德的亲兵处可以买到好酒,今夜完全明白好酒从何而来。也记得有几次,伯爵用好酒抵了大家一些佣兵薪酬。
合着几年以来,大家品尝的好酒本就是故乡出产。
酿酒作坊如同宝藏一般藏匿于此。
“这件事,必须告知国王。还有这满地窖的麦酒,得全部送到麦西亚军队里。”贝孔记下了,仅仅因为初来乍到,不便于大大咧咧得向修道院长索要。
这一宿,随行的人们守着篝火搭起帐篷,在吃过教士提供的丰盛美餐后纷纷满意睡去,因为他们获悉,在自身完全安顿下来前都能得到修道院定期的圣餐施舍。
贝孔与兄弟们自然不必如此寒酸,修道院能提供给旅人的宿舍虽然房间有限,大家挤一挤并无问题。再说大家因为难得的开怀畅饮好酒,喝得醉醺醺的众人根本没什么讲究。
战马暂且被教士们牵走,饲喂干草的同时再增加一些黑麦和燕麦。修道院有自己饲养的马匹和驴子,它们是用于拉车的,也许可以乘骑但没有教士冒险尝试。
由于赫米莱市镇意外得比较富裕,人很少而手握很多粮食的教士,平时就会饲喂大牲口以精粮,现在听从院长的命令,所有骑士战马,每一匹至少加上两磅的精粮。
哪怕院长比格斯明白自己这样安排会狠狠破费一番。
又能如何呢
?自己按照规定要听从安茹小马丁修道院的指挥,安茹那边的院长雷克蒙德的信件说得非常详实。
一个旧时代完全结束了,曾经霸道的图尔如今不再是它独霸。
安茹与香农都在新伯爵的掌控下,且新伯爵与最近的埃罗图斯男爵结盟,与南特伯爵的儿子是朋友,与阿基坦国王的关系很好。
新伯爵为安茹缔造了一个比较安全的邻居环境,最重要的是,年轻的伯爵不可思议的在按照《福音书》的描述,在安茹一隅之地努力创造一个人间天国。
人间天国!
雷克蒙德对新伯爵兼麦西亚王雷格拉夫的评价高得惊人,开放山林、免除杂税、领主十一税前前后后免除两年、农奴也可自由垦荒。
这些举措意味着什么?岂不是和赫米莱市镇当前的情况完全一样了?
院长比格斯捧着羊皮纸书信,他激动得浑身颤抖,连带着桌案的油灯火苗也在剧烈震颤。
他作为本地长久是实际统治者,很清楚广大民众就是希望这种安静祥和的生活永远持续下去。可是领主一定要征兵、一定要收重税的话,只能骂骂咧咧一阵后保持忍耐。
如果新的伯爵完全落实自己的承诺……
院长比格斯已经能估计到,广大的农民会如何拥护他们的新领主。
油灯前的老教士将羊皮纸卷起来,再以麻绳捆扎做成卷轴放入木盒里。罢了,他攥紧苍老的双拳,内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我
要亲自见到新伯爵雷格拉夫,既然他的主张如此仁慈,我就要求他维持赫米莱市镇现状!我要从他手里拿到市镇的教会自治。就像,利摩日。”
第1645章 骑兵没有骡马运输队可以有而且很庞大
事态发酵了一个下午又一个晚上,这一宿,数以千计的农民根本睡不着。
他们很担心这些军队发动袭击,但他们看到修道院处密密麻麻的篝火,除此外并无歹人夜间活动。
各村都留着男人手持武器保护村子的牛羊,尤其是他们畜养的马匹——这种大牲口是留着耕地的,没有人希望它们被军队牵走。
那些军队的确没有发动袭击,起初逃离村庄进入森林的人们又纷纷回来了,人们在焦躁中等来了新一天的黎明。
结果军队没有来,反而是穿着黑袍的教士,徒步抵达各个村庄,告诫焦虑的人们那些军队的来头。
原来根本就不是敌人,而是失散足有十年的安茹本地贵族。
逃亡的人们回来了,是否意味着一切都安定了呢?可新的问题又出现,那些流亡的小贵族回来,是否要完全恢复过去的统治?
骑士们很可能恢复过去的杂税,大家仅仅向教士缴纳一份十一税的好日子,似乎一去不复返了。
无数村民立即包围前来传达消息的教士,可是具体情况教士们也不清楚。
村民们获悉,那些归来的骑士都是旧安茹骑士的后裔,他们也曾经历苦难,如今集体效忠新的安茹伯爵。
安茹居然有了新伯爵?这个新伯爵居然还有这诺曼海盗的血统?他甚至还是流亡欧洲大陆的麦西亚国王?
老实巴交的农民对这些说法很陌生,他们因胆怯而戒备,无人指挥的
人们也缺乏主动。
既然教士们已经接受了新局面,普通农民就只能逆来顺受。不过教士们拼命摆动着双手,竭力声称新伯爵是个好人。
好人?谁知道呢?
如果他不征税,他的部下不会拼命搜刮、不会征召男人去打仗,那就是好人!
人们没有多少奢望,因为他们都清楚,现在的好生活才是异常的,大家很可能又要给返乡的贵族们当牛做马。
新的一天,贝孔与伙计们在昏昏沉沉中苏醒,不少人尚未完全醒酒,即便如此,不少兄弟就已经出门上马,带着他们各自在安茹城招募的新晋侍从们,向着自家村庄的方向奔驰而去。
哪怕过去了十年,村子附近有那些溪流、那些树林,已经长大的孩子依旧记得。
年轻骑士们靠着儿时的记忆找寻回家的路。
他们陆续找到了各自的村庄,可惜……这里普遍剩下凋敝的残垣断壁。
贝孔与在波瓦蒂尔偶遇的铁匠一家,加上新募集的侍从一同前往。
大家对贝孔村的现状并无奢求,甚至做好面对一片废墟的心理准备。
可是真的抵达了目的地,眼前的破败景象还是令人咋舌,令人无语凝噎。
老铁匠安德鲁德一家找到了自己过去的作坊,可惜房倒屋塌,支撑房顶的立柱全部折断。仔细看,那折断的木头上还有木耳、蘑菇生长过的痕迹。
年幼的孩子是一家人流亡时所生,小孩不知这里才是自己的故乡,孩子
们围着废墟又蹦又跳,不理解自己的发老父亲在叹息什么。
老铁匠的大儿子早已死去,二儿子只依稀记得居家逃亡时的情况,对故乡宅邸就只有碎片化的记忆。
但是贝孔,他对故乡了如指掌。
曾经热闹的采邑村庄,现在到处是残垣断壁,骑士宅邸也彻底坍塌。住宅区、农田区都是荒草疯长。
发生了这种情况绝对不是村庄的自然瓦解,定然是大家集体逃亡后,图尔军队的追兵果断针对逃亡一空的贝孔村进行报复。
贝孔骑着马在荒野里走了一番,马蹄踏在本是农田的旷野,突然,蹄子踩到某种硬物发出咔滋咔滋的响声。他下马一瞧,赫然看到那是被踩碎的骨头。
是什么骸骨?居然……是人的。
久经战场考验的贝孔不怕死尸也就更不怕骸骨,但在家乡农田看到散乱骸骨,加上现在天气依旧比较寒冷,半蹲的他不禁悲从中来。
他在发现骸骨的地方立下骑矛,然后骑上马回到村庄废墟。
老铁匠带着强烈的忧愁感走上前,昂着头面见贝孔:“大人。这里已经废弃了。如果您要恢复它,恐怕有些艰难。”
“先不提恢复村子的事。”贝孔直指插矛处:“那里有一具骸骨,一定是当年逃亡村民。我们是当年成功逃亡的人,那些没来得及跑的,看到都被图尔的追兵残杀。十年以来没有人为死者收尸真是太可怜了。现在我们搜索村子,把找到
了骸骨收殓起来统一安葬吧。”
老铁匠一怔,又宽慰道:“大人,您仁慈。”
贝孔攥紧缰绳约束躁动的战马,他再环顾四周,说道:“也许情况还不糟糕。一定有些人成功逃亡,否则赫米莱也不会有密密麻麻的村庄群。”
“您的意思是说,大家其实是到了新地方兴建的新村庄?”
“估计大部分人是在教士的保护下生活得很好。接下来,我们回到赫米莱找寻我贝孔的流亡村民就好。天主保佑,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贝孔在胸口划起十字。
贝孔的家族就剩下他一个活人,虽孑然一身,并不意味沉沦。
跟着自己的新君主雷格拉夫已经数月有余,这位年轻的诺曼血统新贵实实在在带来了很多新东西。那是一位落寞的王子,固然不凡的出身能给其带来很多人生助力,然而现在的强大大抵是靠其亲手打下来的。
雷格拉夫与一百位诺曼老兵,靠着在野蛮战争中的劫掠迅速暴富,这种富裕虽说不光彩,却非常务实。他有着大抱负,所以不拘泥于手握的大量银币。
贝孔是亲眼看到,自己君主把战争掠夺的金钱全部买了粮食。有了粮食,他便迅速招募了一支军队。有了粮食,便不必在日后向农民索要新粮,也就可以布置他所谓的仁政。
有些高深的东西贝孔不理解,靠着一双眼去看,多少悟出了雷格拉夫所谓仁政的精髓——不收十一税,农
民拥护你。
再看看贝孔村现在的局面吧!
破败的村子、荒芜农田,骸骨你泥土融为一体。已经荒地化的田地虽然恢复了肥力,就是再招募一些农民来耕种,首先还是要先垦荒一遍。复耕所需的先期投入太高,金秋就算收获了,得到的粮食定然稀少。
再说,若给予农民好处,广大农民宁愿待在赫米莱继续听从教士的安排。
这里还存在着一个颇为尴尬的局面。
原则上整个安茹伯国的土地物产都属于安茹伯爵,骑士的私产就仅限于骑士领。
圣皮埃尔修道院的教会领地本身极小,数以千计农民依傍修道院生活,他们所建的新村庄、开垦的新农田,法理上都是窃取了伯爵大人的私产。
硬要说的话,修道院附近农田阡陌,都是安茹伯爵的私产,广大农民也都自动成了为伯爵劳作的佃农。
贝孔与其他兄弟们,并没有权力去瓜分赫米莱市镇的农田与农民,硬要做的话,相当于僭越自己的君主。
自己是回到故乡,也同时发现自己已经一贫如洗,贝孔骑士领依旧存在,这里与随处可见的荒地并无本质区别。
各个骑士都有类似的遭遇,很多人并不像贝孔这样,在故乡的旷野里指挥随从将找到的骸骨收殓安葬,他们回乡一瞧,见到一副破败景象又都垂头丧气地回到修道院。他们互相诉苦,也纷纷向修道院长抱怨家乡的破败。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自
己的故乡,家族墓地也在这里。未来,所有的杂物荒草都要清理,全新的贝孔村要兴起。
贝孔、安德鲁德等所有随行人员,他们硬是在残垣断壁中过了一夜,又过了一天原路返回。
这一日,他面色平静地回到修道院,与自己的骑士伙计们闲聊一番,罢了亲自找到修道院长比格斯。
安静的房间弥散着淡淡松香味,仔细闻,还有墨水的气味。
院长比格斯将羽毛笔放在一边,木桌上的羊皮纸字迹斑驳,那是他写到一半的文件,记录的正是返乡骑士们的一些事宜。
“我的孩子,你终于回来了。”看到换了一身衣服的贝孔,院长站起身,示意其在自己办公室内随意落座。
“papa,我的确平安回来了。”
只见比格斯搬起木椅,他直接坐在贝孔面前,又心平气和地问道:“看来,有关你家乡村庄的事,你已经完全明白了?”
“是。那里已经彻底化作废墟,骑士领虽在,我现在几乎成了无家可归。”
“没关系,灾难终将结束。你会重建自己的家园,其他骑士也都会这么做。”院长顿了顿气,趁着机会果断询问道:“关键在于你打算怎么做。”
这个问题细究起来可是非常耐人寻味,它毕竟涉及一系列的问题。
重建家乡一事,不仅涉及小小的贝孔村等一系列的骑士采邑村庄,还有整个安茹南部,以及全部的安茹伯国。
贝孔也清楚,当前
复兴贝孔村干脆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自己此来的使命是奉王命,在安茹南部拉出一支精英队伍投入今年的战争,其他事都可以向后放放。
他实话实说:“回到故乡看看,无论那里如何我都完成了心愿。现在,我必须落实麦西亚王给予我的使命。”
“是新安茹伯爵的命令?你的确要落实。这件事,我会尽量帮你。”
“您?!”贝孔不禁眼前一亮,“papa,也许有关征兵的事情……”
“不必疑惑。”院长比格斯打断话语:“此事已经不再是你自己的事,而我我们的事。我已经做出决定,当你们决定出征,加入新安茹伯爵军队时,我可是要亲自前往的。”
“啊?您……大可不必如此冒险。”
“无妨。随军教士里所当然,有我在场,想必安茹的军队也会安心。我知道,你一定要从赫米莱招募一些战士。对于他们,你们现在更像是异乡人,唯独我待在军中,你招募的士兵才不会惶恐。你前两日说得很对,战争已经降临,我们所有人都躲不过去。赫米莱市镇与世无争的好日子已经结束,想要真的和平,我们只能帮助君主打赢战争。”
“papa……”贝孔感动得无语凝噎,他以为修道院长是站在更宏大的视角面对这场战场,实则随军行动的计划,也是院长为赫米莱的未来争取一个教会自治。
这是一个机会!通过协助新安茹伯
爵打赢战争,日后一定能得到好处。
于是,一拍即合的两人,干脆就在修道院里,堂而皇之的谈论起有关战争的计划。
投入战争,就不只是招兵买马这么简单,战争涉及到一系列的问题。
虽然贝孔等骑士可以按照旧制度,再拿着新伯爵的授权,要求赫米莱周围所有新兴村庄的适龄男子,带着武器组织明兵加入战场。
他们可以这么做,却毫无必要。
雷格拉夫只要精兵,因为麦西亚-萨克森联军只是阿基坦王***的一部分。
在波瓦蒂尔时大贵族们已经做了约定,实际把控了阿基坦主要权势的波瓦蒂尔-奥维涅伯爵伯纳德,他声称出兵一万人,如此豪言壮语大概率为真。
除此之外还有图卢兹地方军队、欧坦军,乃至是桑特军。
麦西亚军的兵力已经非常多了,若是再在安茹南部大量征兵,军队即臃肿不堪,对粮食需求是惊人的,最糟糕的还是对大贵族们的威胁与嘲讽。
于是,贝孔代表所有返乡骑士,他向院长声明:“希望您能代表我们,劝说附近村长里所有会骑马的男人到修道院处集合,劝说他们在春耕后拿出马匹。我们在赫米莱尽可能的组成一支骑兵队,以及一支骡马运输队。”
队伍将全部有马匹、毛驴已经会骑马的人构成,按照贝孔的说法,凡是徒步行动的士兵一概不要。如此征兵要求是极端苛刻的,却也极大削减了征兵
令对赫米莱市镇的伤害。
老实巴交的农夫懂得骑马的人很少,不过各村畜养的马匹和毛驴数量倒是较多。
马与马不同,畜养战马必须市场饲喂麦子、苜蓿草等精饲料,耕地、日常拉车用马匹,饲喂麦秸秆、灯芯草、狗尾草等就够了。
十年来,没有贵族征集民间马匹用作军用,马匹又是民众垦荒、耕地等农业劳动的主要畜力,广泛的需求使得本地大规模养马,以至于家家户户都有马匹和驴子,保有量很大。牛、绵羊、山羊的保有量也非常可观。
完全因为惯性思维,村民们畜养牛就是为了奶制品与牛皮、牛肉,偶尔用之拉车,至于让牛来耕地,那是匪夷所思的事。耕地工作全部交给马匹,这被民间当做铁律。
贝孔自己就带来一些战马,它们明显比民间耕马膘肥体壮,深谙其中道理的院长也就下令,从仓库里搬出粮食来饲喂这些精贵的家伙。
贝孔要招募骑兵多少?竟然是希望再从赫米莱市镇招募二百骑。
“嘿嘿嘿,年轻人呐……”听到贝孔提出一个直白的数字,院长无奈地摇头苦笑。
“papa,我的要求难道……太高了?”
“高?何止是高!你的要求我如何完成呢?不过你若是放宽标准,我倒是可以从另一方面,超额完成新伯爵大人的需求。”
贝孔不禁一怔,急忙问道:“此话怎讲。”
“我对贵族战争一定的了解。你父亲
当年也不是随便拉来一个会骑马的农民,就说自己多了一名骑兵。难道,你奢望一个仅能保证坐在马背上不掉下来的男人就算骑兵了?这种人根本不会战争,去了战场也不过白白送死。”
院长想了想,继续平静说道:“你估计无法招募合格的骑兵,硬要招募的话,或许只能招募十名。但是,若是一支马匹运输队,我可以要求民众拿出五百匹马,驴子还能另算。”
“啊?这么多?!我没有听错?”
“千真万确。”院长再说:“不仅充足的马匹,我还能再组织一些会骑马的人。切记,那些村民仅仅能保证能看管马匹不乱跑,仅仅能确保自己不会随便从马背上掉下来。他们可根本不是骑兵。”
“这就够了!”兴奋的贝孔干脆失态地站起身,在本该严肃的修道院里,面对院长哈哈大笑。
“我的孩子,你不要如此亢奋。”院长摆摆手,待对方坐下来后,继续问道:“所以,那是那个问题。家园会复兴,未来你打算如何对待广大农民。切记,平凡的农民都是务实的,如果你无法给予他们一些好处,他们可舍不得交出自己的马匹。”
“这件事我已经想好了。”贝孔急不可耐地答道。
“哦?总不会是和你父亲一样,强令村民参战吧。”
“那倒不会。”贝孔当然听得出院长话中的责备:“当年的事我还历历在目,若非我当时年纪尚小、是
家族第一继承人,我也在图阿尔的战场战死了。我村很多人一去不复返,同样的悲剧不能再发生。我的君主也一定是不希望类似事发生,所以安茹和香农的军队,都是精兵。”
贝孔多说一些话就是为了让院长安心,所谓新的战争事实上对绝大多数农民并无关系。
“我的君主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方案,不仅是征集军队,还有对待农民的方式。我打算未来在我的封地,完全按照君主的方案做事。君主开放山林,我的贝孔骑士领一样完全开放。我的君主对新垦荒土地两年免税,我也这也做。而且……现在贝孔村已经荒废,如果我不给予村民重大好处,谁会愿意去荒地开荒呢?”
“智慧之举!”乐呵呵的院长马上回对:“村民们很惶恐,生怕你们如你们的父辈那样搜刮。你的承诺是发自内心呢?”
“是的。我发誓!”贝孔目光坚定,他又在胸口划起十字:“papa,我不敢在这种神圣之地撒谎。”
院长点点头:“那么,我可以帮你去各个村庄,请来各村推举的话事人,来和你们谈谈。你们这些回来的贵族直接告诉他们所有的仁慈之举。此事我会带领教士们做见证人,你所有的话语,都将由我亲自写在羊皮纸上。”
院长的言外之意,就是为了保证所有的骑士们为自己的承诺负责。贵族要脸,哪怕做了恶行也得找理由圆回去。尤其
是在教士监视的情况下,作为最低级实权贵族的骑士们,自己做的承诺就必须负责到底了。
否则,高级教士获悉情况后,说不定要拿“绝罚”相威胁。
第1646章 《安茹南方骑士们与各骑士领农民的约定》
很快,各村推举的头人,他们听从教士的命令,纷纷赶到圣皮埃尔修道院门口。
有关回乡骑士的说法进一步发酵,多日以来,军队的确没有骚扰村子,一切都契合着教士们的说法——新的安茹骑士们不会在赫米莱市镇制造混乱。
实际绝大多数村民,他们本就是各个骑士领的民众,原则上他们必须接受骑士的管理。
哪怕经过了十年间颇为自由的生活,这份自由始终存在于修道院脆弱的庇护下,一旦离开了赫米莱市镇的范围,自由的定居者与待宰的肥羊无异。
来自波瓦蒂尔的地方骑士,或是安茹的图尔驻军,可以堂而皇之的将没有领主保护的村民,如同打猎到的野猪、野鹿一般抓走。
被本地骑士控制,在很大程度上并非坏事。尤其是自由农民,全家被其他贵族抓走后只能有着做农奴的命运,待在原籍区域生活,给骑士老爷纳税后,剩余的财产总体是较多的,生活不会过于艰难。
他们的头脑深处始终存在着根深蒂固的想法,几日的舆论发酵,民众完全认清现实。
教士们不可能全天候、无差别的保护村民安危,一旦有地方大贵族无视教士的警告,带兵将赫米莱市镇包围,就能将所有村民都能被气抓走,再运抵其领地集体做农奴。
此事绝非危言耸听,广大村民非常担心波瓦蒂尔伯爵摧毁默契。
因为不远处的维耶尔城就是显著的例
子。
一批逃到南方的安茹地方村民,都被波瓦蒂尔伯爵抓住做了农奴,一批人干脆安置在维耶尔城处垦荒屯田。他们被监视、被控制,没有人能从当地驻军手里逃走。
原籍是某个骑士领的村民,还不如趁着机会各找各的主人,说不定,新的骑士会落实那听起来如同“人间天国”般的承诺。
由数十个骑士领民众自发兴建的新村庄超过三十个,安茹南方的战后民众在获悉圣皮埃尔修道院的教士们在拼命拯救羔羊,出于自身安全考虑,形形***的人们想方设法移民过来。
固有的乡里关系因战争崩溃,却修道院为中心重建。
只要更靠近修道院才更为安全,以至于各村的距离都非常接近,自然每个村的规模也不大,一个村子男女老幼加起来往往只有二三百人规模,其中孩子的比例很高。
村庄间的荒地、森林全都化作农田,为了养活大量人口,新垦荒的农田不断向周遭区域扩展。没有人敢于在太远的区域垦荒,更不敢回到被放弃的村子种植过去的田地。
大量人口集中于此,也是当各村的头人带着复杂心态向修道院集中,在他们的身后,又有大量村民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跟随。
很快,前前后后竟有一千人齐聚在修道院外的空地处。
他们叽叽喳喳聒噪不堪,随着高举着麦西亚王旗的骑兵突然出现,人群突然间家雀无声。
另一方面,贝孔和
他的伙计们又换上自己最好的衣服,他们一直等到感觉时机成熟了,再从修道院的后墙遮掩处走出。
战马饲喂得膘肥体壮,年轻的骑士目光如炬。安茹二十骑士又跟随着近百人的扈从,前后一百骑聚在一起,他们衣着完全统一、马匹罩着统色马衣,手握的骑枪也完全一个款式。
一百位骑兵已经是庞然大物,看到这令人震撼的真容,已经闭嘴的民众又都因为本能的敬畏纷纷退却。
当时是,修道院禁闭的大门敞开,忙着在户外维持秩序、安抚民心的下级教士们,也都高高兴兴地看到院长大人高调走了出来。
院长比格斯着装正式,他身后的下级教士扛起硕大的木十字架,使得比格斯的存在更加神圣。
这位老教士张开双臂,他头戴高帽的形象宛若一尊雕像,苍老、满是褶皱的脸庞直面所有民众。
与此同时,以贝孔为首的骑兵们,他们操纵战马屹立于修道院一侧,所有人保持淡定,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威慑广大民众不可轻举妄动。
院长比格斯也很讶异来得人如此之多,他扫视一番缓缓开口道:“各村推举的首领,你们都站出来吧!安茹合法的骑士!贝孔七世!他将代表其他合法的骑士,向你们宣布重大事宜。”
话毕,在民众们一番轻度推搡中,约莫三十个男人慢慢走了出来。
出列者多是老者,这一点可从其花白的胡须看得真切
不少出列者甚至蓄着硕大的络腮胡子,就起较为红润的面色来看,贝孔不觉得这群家伙很老,也可能这些人平日生活不算艰苦,较好的精神面貌遮掩了衰老。
出列者陆续聚集在院长身边,当时是,贝孔示意兄弟们保持镇定,他自己下马走来。
他面对一众老者,只见这些人无不微微躬身点头哈腰。
“你们?可有我昔日贝孔村的村民?”他直白问道。
此刻,以老者不假思索地探头说道:“我就是。”
“你?”贝孔仔细看了看,一时间想不出此人的名字。
“大人,尊贵的您一定记不住平凡的我。我是住在村子西南部的亚当,我本是自由民,那个时候我还没有现在这么衰老。”
“是吗?那个时候,我父亲没有把你招进军队?”贝孔有些疑惑。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这个自称亚当的男人完全露出自己的右手。
此人折了食指和中指,贝孔一看便知,这样的男人肯定握不住剑柄和矛杆。
战死的父亲秉承传统优先组织骑兵奉命出征,因战败过于突然,本可再组织一批步兵继续战斗的情况并没有发生。这个自称亚当的残疾人甚至连当兵的资格都没有,至于他还能被新兴的村子推举为头人,说不定,就是被村民推出来面对麻烦的。
贝孔有意和这老者多聊上一番贝孔村的秘密事宜,老者对一些细节问题对答如流,他是贝孔村旧村民
的事实无误。而且,贝孔也获悉果真有相当多的村民成功逃亡,旧采邑村庄体系已经崩溃,幸存的村民已经打乱到各个新村居住,且都已经生儿育女了。
亚当是如此描述贝孔村民众后来的日子,其他人也趁机自述一番,听到他们相识的描述,贝孔自己也不禁面对东方的太阳慨叹一个:“看来,情况比我们想象得好很多呢。”
感慨到此为止,贝孔示意与教士们商议过的仪式,可以进行了。
很快,教士们迈着严肃的步伐,将准备好的巨大木十字架狠狠砸在事先挖好的小土坑中,以令它笔直矗立。
修道院长比格斯顺势站在十字架前,他手持龙柏枝,另一待命的教士则抱着一尊盛满圣油的银盆。
“现在!我宣布进行一场重要议事!”比格斯话毕,眼神示意贝孔可以继续了。
出列的头人们一头雾水,他们听从教士的安排尽量站得笔直聚在一起,围观的民众一样被要求禁止发出奇怪动静。
贝孔最后扫视一眼,他当着人们的面,昂起胸膛宣布《安茹南方骑士们与各骑士领农民的约定》。
约定有多个重大条款。
其一:南方骑士们集体承认,以圣皮埃尔修道院中心的赫米莱市镇,所有种植中的新田地与各骑士毫无关系。至于其产权究竟是村民的,还是修道院教产,还是安茹伯爵私产。都需要由新的安茹伯爵定夺。在伯爵定夺之前,南方骑
士们承认赫米莱村现状。
其二:骑士们的封地均已荒废,所有已经抛荒的农田,开放给所有的原籍农民。农民回到过去的村子垦荒,凡是垦荒的农田都属于农民的田产。免除这些田地844年与845年的领主十一税与教会十一税,征税从846年秋收恢复。
其三:凡是曾有农奴身份的村民,立刻恢复为自由民。村民与各个骑士家族的所有债务,全部取消。
其四:开放各骑士领的山林湖泽,取消各骑士领内所有杂税。
如此四条,完全是骑士们赏赐给广大村民拥有了安茹伯爵领的卢瓦尔河南部大片区域的绝对自由。
听明白了的头人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听到了菲利普斯·贝孔七世那令人振聋发聩的说法。
年老的亚当浑身颤抖,老者走近贝孔,他只想问明白为什么与凭什么。
“您?真的是要在安茹,建立一个人间天国么?我们这些平凡卑微的人,居然可以自由伐木、自由垦荒了?”
贝孔面不改色,他摆摆手道:“只有天主知道我代表大家集体做出的决定是否正确,但是……我的君主就是这样治理安茹北部的。”
“您的意思是,新的安茹伯爵?”
“也是麦西亚王。”这一刻,贝孔特意手指骑兵手握骑矛上那黄蓝混色的圣安德烈十字。“麦西亚王是仁慈王,他还是安茹伯爵、香农男爵。”
“啊?难道我们这里已经……
不是法兰克了?”老亚当敏锐察觉到事情的关键。
“也许吧?”贝孔耸耸肩,“无论如何,安茹还是安茹。国王在他的领地内要求免税,尊贵的我若是回到故乡,如果再对你们索要沉重税赋,就怕国王获悉了会责罚我。”
“好吧,这样他真的是仁慈王。”
“我就怕你们不愿意相信。仔细想想,国王要求的免税,许可你们随意砍伐森林、自由垦荒,还让所有农奴恢复自由身……你们一定担心国王会食言,担心我们会食言。”。
老亚当面对提问,他表面不说,颤抖的眼神可是说明了一切。
贝孔再指一下矗立的十字架:“所以,十字架立在这里,尊贵的教士们站在这里。我将向天主发誓。”
“您?!”
不等老亚当继续疑惑,贝孔眼神示意院长比格斯。
“现在我宣布,起誓仪式,现在开始!”比格斯以略带沙哑的声音喊道,继而下达一些命令。
此刻,在一旁看了有一阵子的骑士们纷纷下马,他们与贝孔站在一起,接着齐刷刷地半跪在十字架前。
同时,三十位村民的头人,也都集体向着十字架跪趴下来。
所谓《安茹南方骑士们与广大农民的约定》已经由修道院长以拉丁语写在了羊皮纸上,它成了一份重大文件。
固然广大村民根本看不懂拉丁语,院长仍旧当众将文件摊开展示给所有人,罢了又将其中的内容再念了一遍。
最后,比格
斯难得扯着嗓子,质问半跪的贝孔:“骑士贝孔七世,你作为诸安茹骑士推举的大哥,是否愿意向天主起誓,会完全落实自己的承诺?”
胸口划起十字,贝孔道:“我愿意。如果,我们兄弟违背了与村民的誓言,我们的灵魂就遭遇污染,天主会降下惩罚。”
“很好。我作为见证人,承认你们的誓言有效。阿门……”
话音刚落,院长就迫不及待地将新折的龙柏枝***银瓮里,他向跪下的所有人泼洒省油,象征着天主已经明晰了他们的誓言。
如此起誓仪式之离奇可谓不可思议,高贵的骑士为何自降身价与平民做契约?
事实已经发生了,且教士作为见证人兼主持者承认《约定》的合法。
贝孔本来也的确没必要和平民签订这般契约,出于非常现实的考量,若是不给村民们以令人垂涎的利益,未来的所有事情都免谈。
兄弟们在安茹看到了,得到了雷格拉夫的好处后,当地村民发了疯一般拥护他们的君主。虽说暴力冲突并未发生,但是那些村民们手握长矛怒目圆睁,誓要与突然进抵的图尔骑兵拼命到底的气势可是不能否认的。
贝孔过去的十年见惯了世态炎凉,与兄弟们也明白了普通村民过得都是什么日子。一个丧失了封地的骑士,就靠着一膀子力气给波瓦蒂尔伯爵做佣兵,每次作战、剿灭匪徒都被要求冲在前面,若不不这么做,那
位伯爵就拒绝支付佣金。
大家被那个伯纳德当做斗犬,一些兄弟就是这样战死了,可怜死后也是草草埋葬。
所为有身份的骑士,大家无法得到波瓦蒂尔当地贵族的高看,更多的还是一种鄙夷。倒是一些时候实在没钱没饭吃了,那就带着战马去村庄处给那些忙着秋收的自耕农帮忙,事后还能很痛快地得到一些新麦做报酬。
有的兄弟更加倒霉,在民间以近乎农奴的身份混迹多年了才找到失散的其他骑士后裔,靠着这最后的荣誉身份,才又混到当兵作战挣薪酬的新生涯。
恰是因为饱尝过人间冷暖,当贝孔大哥希望兄弟们认同自己的主张,大家没有大的异议,都承诺向家乡的农民让渡利益。
人性的恻隐之心是一方面,更务实地考量,自然是兄弟们将投入新的战争,复兴家乡的事,自己当然没时间亲自上手。
给村民大大的放权,他们会自己垦荒、在废墟上建设新村庄。
由于君主希望招募精兵,绝大多数本地农民根本就没资格被征召,战争行动不会对安茹南部地区制造消极局面。
兄弟们跟着麦西亚王在战场上掠夺大笔金钱,战后带着钱回乡就能轻易就能买到大量的劳动力,命令得了赏钱的村民再给自己盖一个新的骑士宅邸,此事大家都会很高兴。
战争一定将很快结束,届时尘埃落定了,兄弟们守着自己已经基本复兴的骑士领采邑村
庄,手握一批战利品,按个时候按照《约定》重新开始收税过日子,继而也该物色一个年轻女人结婚生子,想想如此未来真是美滋滋。
在骑士团队里有贝孔这么一个老大哥,他信任自己的君主雷格拉夫的各种主张,自身也看得长远,兄弟们信任大哥的才能,便完全认同他的长久展望。
于是,在战火中淬炼出的兄弟情,使得安茹南部的各个骑士领,如同锁链一般连成一体。
第1647章 844年春耕与安茹骡马运输队
无论如何,战争都是令广大农民厌恶的。
尤其是曾经经历过战争,被迫放弃故乡而靠着修道院的庇护苟安一隅的人们。
村民平静的一生几乎不会经历某些大事,十年前图尔伯国对安茹伯国的全面入侵,给了活下来的民众刻骨铭心的痛苦。
也许十年时间已经足够冲散这种痛苦,战场惨剧究竟造成怎样挥之不去的梦魇、饱尝着痛苦记忆,农民中身体素质的佼佼者是否愿意接受征召加入新的战争,在真的落实君主下达的征兵令前,贝孔并没有十足把握。
贝孔已经与深思熟虑过的修道院长达成共识,所谓新的战争虽然极大概率不会蔓延到安茹伯爵领,安茹地方军队一定要参与其中,唯有如此在战后才能得到更多的利益,也才能获得长足的和平。
贝孔就是担心自己奉命征兵会引起当地人强烈反感。
虽然有反感情绪也无妨,以军队威胁迫使他们上战场是可以的,只是如此征集的军队,怎么想都不算是君主点名的“精兵”。
要让他们乐于当兵,要立刻让潜在的精锐民兵的家庭首先尝到甜头,之后再拿出君主承诺过的那一套,以未来金额尚不明确的巨大利益诱惑有志人士。
首先的甜头,就是那份《约定》。
各村推举出的头人明白了《约定》的主要条款都非常开心,之前的忐忑惶恐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对美好生活的期许。
他们不必再
待在以修道院为中心的一小片区域内生活,有更广博的荒草地、森林亟待开发,民众的开发行为得到了骑士们的发誓承诺,今年春耕,村民们充满干劲。
于是趁着这计划中的契机,贝孔向各村的头人,下达了来自新安茹伯爵兼麦西亚王的征兵令。
一听到“征兵”一词,村庄代表们就下意识的身体颤抖,笑开颜的脸又不禁眉头紧锁。
“我知道你们对于战争都是反感的,但是这场战争,只有少数人有资格参与。伯爵大人不需要民兵自备武器、食物,靠着一双脚走上战场。伯爵只要会骑马的人,只要求各村拿出一些马匹充当驮马。会骑马的农民不能超过二百人,征集的驮马至少要有五百匹。南方军队将在春耕结束后北上,我们将在香农与伯爵的主力军会师……”
贝孔代表伯爵雷格拉夫、代表自己的骑士兄弟们,向村民们指明了征兵数量。
先天体弱者绝对不要,不懂骑马的必须排除。
如此一来实则刷掉了非常多的潜在民兵,考虑到安茹的骑士军,在庞大的阿基坦王国联军中,名义上属于辅助军队中的辅助军队。
原则上王国联军的核心军队是波瓦蒂尔-奥维涅军,“秃头”查理是至高的指挥官,在战争胜利后获得最大利益者,也定然是查理和他的表舅伯爵伯纳德。
贝孔知道,名义上自己的君主雷格拉夫是奉命给查理打仗,说白了
还是为了自身利益作战。
看看自己和兄弟们,大家其实都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论及自身利益,最稳妥的选择其实是不打仗,就是待在家乡闷头种地。
可惜这场仗兄弟们根本躲不开,将人员、物资投入压缩得很低是明智之举。
可也不能压缩得聊胜于无,安茹骑士们要向直接效忠的雷格拉夫,以实际行动表现忠心。
雷格拉夫大人需要什么?贝孔再清楚不过了。
麦西亚-萨克森联军要的是强大的后勤能力,这需要船舶与骡马的运输来实现。
看看兄弟们自身现在有的,给君主提供船舶是不可能,提供骡马可以,而且可以很多。在进驻南部之前,没有人获悉藏匿赫米莱市镇的村庄群居然保有大量民用耕马,它不一定能骑,驮运、拉车绝对是好手,至于饲料需求,令骡马运输队就地啃草就行了,至多辅以少量的麦子。
贝孔向村民们提出了伯爵大人的要求,他知道民众不可能立刻给出准确答复,不如就留下充足的时间以供村民们好好想想。
的确,村民们是该好好想想,尤其是那些懂得骑马、身材也比较魁梧的人。
所谓立刻得到的好处是,村民继续肆意伐木、垦荒都被本地大领主承认合法。村民最信任教士,也亲眼看到直接管控各个村庄的骑士们,集体向着十字架发誓。
村民再无顾及,至此濒临春耕的时期,他们的双脚比头脑行动还要
快。
过去他们不敢回到被放弃的村庄,就是担心被经常游弋的图尔驻军抓走做农奴。现在可好,任何外来者再对村民不利,相当于对新的安茹伯爵与骑士集团开战。
村民大摇大摆奔向自己的原籍村庄,他们坐在小马车或驴车上,带着一人高的长柄巨镰刀,迅速抵达荒地,继而全家人齐上阵开始了清除荒草的行动。
同时,就地伐木的工作也在进行。
更有甚者,趁着现在气候略干燥,在以弓钻制造篝火后,村民开始了人为放火烧荒。村民们再在过火后黑黢黢的大地立下标识物,向同乡们宣称“这就是我家以后的田地”。
大家都是同乡,此事也得到骑士的承认,村民也就放心大胆干起来。
以至于他们很快将事情做得过火,空气中开始弥漫刺鼻的焦糊味,远处腾起浓烟,天空都变得有些昏黄。
幸亏安茹南部一样的溪水纵横,显然溪流分割大地,使得人造烈火纷纷在小范围内燃尽可燃物。贝孔也有些担心他们到处放火烧荒,操作不当将森林也烧尽了,殊不知,无数的荒草灰烬顺着热气扶摇而上,本地域从来都是水汽旺盛,突然间无数的凝结核在空中漂着,不久就下起阴冷的冬雨。
冬雨已不再寒冷,它浇灭大地的烈火,无法浇灭村民的欢喜呢。
类似的事情实则在整个安茹发生。
雷格拉夫也不知道他的部下,居然在各自的传统封地落
实几乎一模一样的仁政,而广大村民面对即将展开的春耕,也出奇的选择起一种短平快的方式处理荒草地——烧。
尤其是沿河区域,河畔地带整体更肥沃一些,以火烧的方式消灭杂草,今年即可制造出成片的农田。
本地农民对农田的要求很低,只要一片地的杂草、树根清理干净,再感觉时节还不错,他们就干立刻撒播麦种。至于改善土壤肥力、制作灌溉系统,他们没有相关的概念,觉得只要把麦子撒进去就行了,秋季的产出如何,天主自会恩赐虔诚的农民。
放火烧荒是预备垦荒的步骤,在更广大的区域,针对旧有熟田的初步翻垦已经开始。
在摩泽尔河与莱茵河交汇处的科布伦茨地区,这一被山峦河流包裹的盆地,当地居民开始带着农具走向田地。
当地人几乎没有马匹,他们不得不全家齐上阵,用自家的木犁狠狠垦地。
往往在完成翻垦后的第二天,全家老少带着种子粮,人们站成一排较为松散的人墙,向着田地肆意撒麦种。
安茹南部赫米莱市镇的相对富裕,它是多为伯爵互相妥协、互相威慑的产物,当地人使用马、驴来垦荒也是极为奢侈。
仿佛,曾经罗马时代较为繁荣的卡米拉杜鲁姆城真的复活了
哪怕用了畜力,春耕作业都是极为繁重的,凡是被征召准备上战场的男人,现在也都必须待在自家的田地,一直劳作到春耕结
束再归队。
留里克不知道,自己的长子雷格拉夫在安茹-香农已经拉出一支兵力颇为雄厚的军队。
雷格拉夫一样不知道自己父王大军就陈兵于特里尔。
自圣诞节前罗斯军针对梅茨的战役结束,本就因持续战争而凋零的梅茨城化作一片废墟,当地人丁崩盘后,844年的春耕作业也就不可能进行,无数农田直接抛荒,当地区域也突然变得人迹罕至。
特里尔也是相似的糟糕境况。罗斯联军驻扎在这里,军队守着依旧雄厚的军粮吃吃喝喝三个月,进入初春,罗斯军的军粮储备依旧令人满意。
科布伦茨、拿骚和威斯巴登,作为罗斯联军的后方后勤基地,当地的农业生产急需大量的劳动力,于是凡是来自当地的战士,已经在一月底坐上长船纷纷漂了回去。
绝大多数罗斯军战士依旧在特里尔修养,他们在此过冬,平日里大吃大喝,又有机会使用这里烫手的温泉。
一个冬季过去了,战士们都胖了很多。
就连留里克自己,棱角分明的脸也圆润了些。
特里尔不会继续荒废下去,战争很可能在今年结束,未来的这座城因航运方便,非常容易为拿骚-科布伦茨伯国直接控制。
从周围区域抓到的村民、战争俘虏,乃至是从不远处蒂永维尔招募来的少数村民,上上下下一千余人,他们没有资格做信得过的民兵,当事人也极为排斥战斗,索性就安排
他们这群“名义民兵”,就地开垦特里尔城附近田地。
战俘必须参与春耕,招募来的村民们,则许以利益诱使他们乐呵呵地播撒种子。
罗斯军提供种子粮,各种方式控制的民力大肆播种,至于秋季能获得多少燕麦,似乎只能看命运安排了。
因为播种之后无人再打理田地,无人灌溉施肥,今年的温暖期,罗斯联军将继续向着梅茨方向发动第二轮战役攻势。
在留里克看来,自己在特里尔下令播种,理所当然能在秋季打到不少粮食。收获工作可以委托给拿骚-科布伦茨必伯国来做,若是敢有他者抢收麦子,无妨,就以屠刀打回去。
持续修养到二月份的罗斯军,他们听从号角的召唤终于开始大规模集合。
对罗斯骑兵而言,当下正是草地青黄不接之时,单靠吃草马儿定然过于消瘦,不过三个月时间,罗斯军的战马都在辅喂燕麦和黑麦,战马的整体状况还不错,就是想要恢复该有的战斗力,就不得不加强麦子供应,以及等待新一茬青草长起来。
罗斯军因为一批兄弟忙着在后方春耕,留里克尚未恢复该有的军事实力。
他们就像是刚刚结束冬眠的熊,首先要清醒精神,再图新一年的生活。
留里克在城外的空地,检视他蛰伏三个月的士兵。各旗队在进入初春首次大集合,战士回归自己的旗队,他们站得方方正正,船上甲衣和罩衣,背上圆
盾腰悬佩剑。
骑兵各队按编制聚集,箭袋挂在马鞍,已经弯曲得近似圆盘的角弓重新上弦,为了这次集结,所有骑兵也表演得似乎可以直接上战场。
这不过是进行新远征前的松松筋骨,留里克骑着马好好审视一番,自己麾下集体脸颊圆润的战士。
同样,战士们也都看到自己的金发君主的脸庞也圆润了。
风不再凛冽,其中还夹杂着草腥味,每个早晨都在浓密晨雾中开始,人们都要面临清晨糟糕的露水。
特里尔地方湿润很多,感觉比北方老家舒服百倍。离开故乡一年的年轻战士,他们知道按照历法,这时候北方大海的冰层依旧坚硬,开航还要等到四月份。
凡来自诺夫哥罗德的战士,也都讶异于特里尔地方居然在二月初就开始播种,这里的春耕早得惊人,当地有着漫长的无霜期,可想而知此地的物产可以何其丰富。
阿基坦地区的农耕情况比特里尔更好,奈何连续的战争持续消耗民力,在安茹地区,绝大多数区域的村子、农田都荒废掉了。
纵使安茹南部的民众以烧荒的方式,试图恢复已经荒草地化的农田恢复如初,他们的所有举措与纯粹的垦荒轻松不了多少。
赫米莱市镇地区的报团定居的近万民众,几乎要全体人员投入春耕,他们的马匹、驴子也都投入生产。
贝孔和他的伙计们才不会牵着战马投入其中,根本不会作秀式得泼洒
哪怕一粒麦子。
贝孔自己不懂种地,至多骑着马在田间地头检视垦地播种的农民,观察那些耕马驴子的境况,估测马匹的驮运能力。
而民间的舆论继续发酵,村民在田间地头休息时,纷纷思考战争事宜。
村民几乎不可能与更上位的安茹伯爵有任何交集,倒是能较频繁的和骑士老爷打交道,与骑士扈从更是经常相见。
骑士老爷让大家好好考虑,大家就不得不仔细斟酌。
因为,新的战争似乎与过去差别巨大,唯有强者有资格当兵,同时也被准许在战场上自由劫掠战利品。
没有谁完全拘泥于教士的约束,贫穷的农民当然想在战场缴获一双好鞋子、一件新衣,若能找到一些银币再带回家,全家立刻就富裕了。
本地最尊贵的骑士贝孔七世,他公开承诺许可了劫掠自由,而且此事据称是来自上位的伯爵大人的承诺,此事教士们根本不能指手画脚。
有的村民摩拳擦掌,于是在自家农田播种完毕,就带着自家的耕马来修道院处报道了。
越来越多的农民牵着马、毛驴觐见骑士贝孔,一个个声称自己会骑马,再不济也懂得操控马车。
来的人越来越多,一些撩开袍子可见肋骨的老家伙,也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意欲谋个差事,对于这种羸弱的家伙自然要排除掉。
暂时贝孔和伙计们就在修道院附近暂住,此地的空地很便于他们检查有志当兵的农民,
以及零距离检视他们拿出的耕马毛驴。
他们的马匹毫无蹄铁,抚摸四条腿,马匹肌肉也远不及战马粗壮,且每一匹马的肩高都逊色了些。
马蹄子要修理一番,这种事情贝孔等曾经流亡的骑士,被逼得自己都会,甚至会给自己的坐骑安装修缮的马蹄铁。
赫米莱市镇固然有铁匠,没有对战马的需求,他们的马匹也都通通不钉蹄铁。
但是现在,耕马将参与一场远征,全面钉蹄铁非常必要。更严峻的问题是,市镇没有充足的铁器,没有足额资源化作踩在泥地的蹄铁。
由此重大劣势,这些耕马就更不可以当做战马来用。
贝孔不得不面对一个倒霉的现实,他奉命征召一批精锐骑兵,想法很好,可惜就知道大家提前招募的新扈从、缴获的战马,这部分扈从可以作为精锐,其规模也就维持在一百余骑的地步。
他不得不断了征召精锐的念想,视野却也放得更开。
贝孔干脆审时度势得调整命令:“你们有三十个村子,每个村子各出二十匹马或是驴子,尽量带上十辆双轮木车。各村至多出五个强壮的男人,尽可能多带粮食,一定带上防身的武器。”
多带粮食并非收税式的征集,农民带的粮食可以卖给新安茹伯爵,大人会拿出真金白银购买。
所谓带上武器,绝非让农民组成民兵去和敌人厮杀,武器就仅仅为了防身。
各村合计出了一百五十个男人
,他们绝大多数可以保证骑马时不掉下来,也都能保证驾驭马车。他们集体站在贝孔面前,纷纷撩开上衣展示胸膛和胳膊,相比于那些闹着玩的肋骨明显的老者,这群农民的素质的确不错。
恐怕整个赫米莱市镇,就只有这一百余人相对是精锐了。
计划与之前的设想更美妙,贝孔无法落实君主的计划组织出二百余名安茹地方骑兵队,倒是为君主提供了一支六百匹马和驴的骡马运输队。
队伍不会空载马车去香农报道,或是拉车或是驮运,农民听信素未谋面的伯爵雷格拉夫的承诺,决定多带一些粮食出手,以换取一些关键的农耕生产工具。
他们也本能保持该有的戒备,不会敞开粮仓去交易工具。
他们决定各村多出一个两个村民,这些人专职护送购买后的诸如斧头、铁铲等工具结伴回来,可不会参与战争。
要运输的不只是粮食,修道院方面,院长比格斯有求于雷格拉夫,所以他大手一挥将地窖里的所有麦酒通通拿出来,同时修道院仓库计划酿造新酒的麦子,也通通拿出来。
麦子和麦酒将作为大礼,至于能否“买通”新安茹伯爵,赐予赫米莱市镇现状合法化的权力,他希望一切顺利。
就算大人不准许,一切也无妨。
无论如何,重新武装的安茹伯***队投入新的战场。
尊贵的小马丁修道院院长,在本地教士的心目里他应该恢复“安
茹的圣马丁大教堂主教”身份,如此尊贵就不便于做随军教士。
这项随军重任,偏远地带的圣皮埃尔修道院的比格斯院长,他决定肩负起责任。
第1648章 熊醒了
二月份,新一批粮食运抵波瓦蒂尔,同时而来的还有一批来自奥维涅的军队。
就如伯爵伯纳德声称的那样,他的确要把麾下军队集结得超过一万人。对他而言,出兵若少于一万,感觉就会被其他贵族看成笑话。
来的不止是战士,他们押运大量粮食的同时,一批备用军械一并运了过来。
这批抵达的军队有多达一千名士兵,他们直接听从伯纳德指挥。
后续仍有部队亟待进发,只是他们要忙着在故乡完成春耕,罢了徒步走到波瓦蒂尔城完成集结,这需要时间。
伯纳德可从奥维涅拉出多达三千名直属军队,其中可有五百名重骑兵。这部分军队完全听从他本人的指挥,也是他最得以仰仗的作战力量。
至于当地贵族骑士们,他们出兵多少就看当事人的意愿了。
伯纳德没法强迫这些家伙拿出全部家底投入战斗,他们绝大多数有着部分的高卢血统,很多人也是因为在八十年前跟随“铁锤”查理作战立功而获封,三代人下来,他们已经与脚下的土地完全绑定。
也许会有五十位骑士奉命进军,缺良心的带上五六个扈从就来了,有抱负的说不定能带上二十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奉命来的骑士一定全员骑马,不仅准备自己的坐骑,还要留足了驮运物资的备用马。
最终,骑士军队将立刻组成大规模的骑兵队。
伯纳德想想估测自己集结完毕的大军
,集合波瓦蒂尔和奥维涅的武装力量,形形***人员构成的骑兵军队,可以堆砌到两千骑之巨!
对于他而言,这些骑兵证明了他就是阿基坦地区第一贵族,再次证明了纪尧姆海米德家族对阿基坦的实际统治。
骑兵两千,形形***的战兵还能堆积到一万人。
若是再加上图卢兹地方军队、阿基坦地区的桑特伯爵军和欧坦伯爵军,这部分联军就可能堆积到两万大军。
奥尔良伯爵已经在持续战争中被折磨得人困马乏,大量军队耗损掉了,他抓紧时间“弃暗投明”了,当前疲乏的他能提供的友军数量定然极为有限,且完全不能奢望这些人拥有战斗意志。不为一年前的恩恩怨怨发生内讧,就已经是天主保佑。
已经开始全面春耕了,意味着大战即将开启。
“秃头”查理值此关键时刻,不得不估测这个阿基坦国王能指挥多少贵族参战。
查理还是比较信任阿基坦与图卢兹的军队,至于图尔、奥尔良、南特,以及被自己封爵的安茹-香农……
查理实在不喜欢新的图尔伯爵,不喜欢这个僭越过的家伙,可是不能公然表达自己的这种不悦。
因为奥尔良的埃蒙特鲁德,她温顺得如同小绵羊,因为自己的这位未婚妻,查理对奥尔良的未来非常期待。
至于新的安茹伯爵雷格拉夫,他是否会落实自己的誓言,作为联军的先锋主攻勃艮第呢?
所有人都在备
战,也包括查理的盟友、敌人,以及“非敌人”。
直到现在,查理仍然不清楚有一支实力雄厚的大军陈兵摩泽尔河。他曾经的封地科布伦茨,现在到处飘扬罗斯旗帜。
罗斯军相对于阿基坦大军不是盟友也不敌对。
甚至在法理上,罗斯军对雷格拉夫的安茹,目前也是“非盟友非敌人”状态。
来自奥维涅的军粮,一部分运抵留驻波瓦蒂尔的麦西亚军营地。麦西亚军再用准备好的船只,将麦子航运到新兴军事堡垒的桥堡。
旧石桥有了新的名字,桥堡之名也为伯纳德、查理获悉,它建设在庞大联军的必经之路,一座坚固的后方粮食基地实在是对大军后勤的保障。
伯纳德只是觉得雷格拉夫那小子想得很周到,却没有悟出这里面暗藏的门道。大军的持续战斗力如何,取决于军队存粮数量。雷格拉夫将问题看得很长远,生怕战争还是磨磨蹭蹭到845年才结束,为了应对可能的拉锯战,后勤储备就要多一些冗余量以备不测。
雷格拉夫在解决了安茹问题后,不但得到了一批新军粮,更得到了当地人的大力拥护。
再一次,他将手头所有的资产投入战争,库存的粮食全部投入军需,而没有任何保留。
不同贵族对于这场战争,在态度上有些很大不同。雷格拉夫可以拿出一切做豪赌,因为他输得起。
倘若自己战败,大不了退出阿基坦和卢瓦尔河
,再找到自己的父亲再寻求一些资助。
雷格拉夫可以接受这种“流亡”。
其他贵族,尤其是阿基坦的波瓦蒂尔伯爵与欧坦伯爵,这两位来自纪尧姆海米德家族的两兄弟,如果兄弟俩遭遇重大战败,权势也会因为军队损失而暴跌。
伯纳德此战投入甚大,实则还是有着大量保留的。内战断断续续已经十年,阿基坦地区整体却一片祥和,当地有着相比于他地优越的人力物力。伯纳德估计,如果自己遭遇严重损失,退回老家还能再拉出一支庞大军队。只是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将采取守势。
考虑到单单自己集结一万余人,如此大军还能战败?还能有重大损失?
关于雷格拉夫在其封地大训新兵一事,伯纳德心知肚明。但诸如贝孔等安茹骑士们,在赫米莱市镇招兵买马一事,本该清楚此事的伯纳德居然根本不知道!
因为他的北部邻居直接回归为安茹伯国,波瓦蒂尔已经不需要再提防图尔伯爵找茬了。
自己与雷格拉夫完成同盟条约,约定上没有提边境据点维耶尔市镇的时期。此事不管对方是不知道或是至少知道了不想提,大家即已结盟,己方再在边境囤积军队岂不是挑衅?
维耶尔市镇的波瓦蒂尔驻军全部撤离,同时还带走了一批武装农奴。后者是被迫拿起武器参战的,被许诺参战可恢复自由民身份,这些农奴也就乐于加入了所谓阿基坦
军队。
有五百人离开维耶尔市镇,他们沿着“麦酒之路”首先向波瓦蒂尔城集结。
放哨职能的驻军撤了个干净,维耶尔立刻陷入萧条,有关不远处赫米莱市镇的大变局,自然无人知晓了。
兵已招募,雷格拉夫全力以赴加强自己军队的素质。
从安茹城招募的步兵骑兵已经回到香农的训练营地,碍于旧训练营本就是冬季抛荒的田地,现在它已重新翻垦撒过麦种,训练营随即调整在河畔地带。
雷格拉夫现在拥有三支步兵旗队,所有编制方法高度模仿罗斯军。
折合三米长的训练用矛,也换成更长的货色。
针对这些民兵是训练方法依旧是简单且粗暴的。
木杆换上新矛头,由于木杆多用杉木和栎木打造,它的挠度不大,太长的话依旧容易下弯。如此倒有一些好处,士兵的作战变得更加立体了。
长矛手的基本战术就是捅刺,如此操纵这等长矛,又可以大力劈砸。矛头势大力沉砸下来,把敌人夯得头昏脑涨基本就赢了一半,能把敌人夯至骨折就彻底赢了,这就像是操纵链枷夯大麦子,民兵不学自会。
前排兄弟突刺,后面的兄弟大力夯。
过去的法兰克或是高卢时代的民兵,他们从未大规模编组士兵、以长矛结阵作战。
雷格拉夫实行的战术一样是一种冒险,他只见过四年前的冰封易北河上,罗斯-萨克森联军以铺天盖地的长矛,挡住了大巴
伐利亚公爵的骑兵集团冲锋,相信自己如此训兵也能成功。
无论成功与否,他都不再能调整军队战术了,倘若这套战术在实战中不好使,一时间也不可能修改战术。
雷格拉夫不清楚贝孔等人在安茹南部的作为,不过刨去那些人的努力,自己麾下也基本拼凑出了两千战兵,且训练程度与日俱增。
……
春风吹拂大地,浅埋的草籽萌动,青草迅速生长,很快连荒地都开始萌发蓝色小花了。
三叶草率先绽放一些蓝花,森林生长新枝芽。
二月份,阿基坦与勃艮第刮起南风,在第戎休整一个冬季的欧塞尔-勃艮第大军,他们结束冬眠纷纷行动起自己生锈的身子。
战马要修剪蹄子,马蹄铁修缮一番重新钉回去。战士打磨自己的矛与剑,所有甲衣摊开晾晒。
欧塞尔-勃艮第的父子指挥官,康拉德和他的儿子威尔芬,经过了一个冬季的蛰伏,对于这一年的战争,两人却有着不同的态度。
勃艮第在这场大战中到底是什么立场?是为了救援皇帝洛泰尔?还是保证勃艮第势力固有的权力?
欧塞尔伯爵在获悉梅茨化作一片废墟,他对前途有着深深忧虑。
奈何自己的儿子威尔芬是真的初生牛犊不怕虎,普罗旺斯的丕平二世希望战争胜利,拿回自己丧失的阿基坦权势。
这两个年轻的大贵族甚至自己也有密谋。所谓战争胜利了,阿基坦与图卢兹归丕平二
世,欧塞尔-上勃艮第-普罗旺斯归威尔芬。如此一来,被查理曼拆分的勃艮第完全复活,丕平二世得到法兰克南部疆土,想想真是两全其美。
要实现这一结果,以勃艮第人为主力的军队,就必须击败蠢蠢欲动的阿基坦-卢瓦尔河的一串贵族,还要击败神秘莫测的“梅茨袭击者”,所谓侵入法兰克许久的罗斯人。
威尔芬渴望建功立业,丕平二世急着复仇。两个年轻人最缺乏老家伙当有的定力,欧塞尔伯爵很欣赏两人的蛮牛冲劲,但对这场战争并没有十全的胜利把握。
早在一月份的降雪结束,一支勃艮第骑兵就离开第戎大营,他们带着给养、铺盖,奉命进抵已经成了废墟的梅茨,在此建设一个观察哨所,警惕那些袭击者。
这批骑兵的兵力有五十骑,他们找到马斯河上游水道,便沿着河一路向北,在抵达凡尔登市镇后,通过马斯河丘陵区山口通道进入梅茨平原。
勃艮第军队已经定下战略方案,所谓欧塞尔留驻军队,以及特鲁瓦、巴黎、香槟等地贵族都采取守势,只要挡住蠢蠢欲动的“秃头”查理的军队即可。
届时勃艮第联军将沿着斥候骑兵所行走的路径,想必会顺利全军抵达梅茨平原。
而到了梅茨,一切也只是“开始”的结束。
路途道阻且长,对于勃艮第军却是没办法的事情。皇帝仍被困在阿尔萨斯的北方,陈兵阿尔萨斯
南部的大巴伐利亚公爵迟迟不进攻,定然是因为双方在打拉锯战。
斯特拉斯堡是一座坚城,当地也有大量小贵族坚决拥护皇帝。
已经损失大量精锐的大巴伐利亚公爵能一战攻克斯特拉斯堡绝无可能,否则战争就不会耗到现在。这时候,只要有一支强军增援斯特拉斯堡攻守之势就转换了。
“至少杀了大巴伐利亚公爵,东方贵族一定立刻重新臣服皇帝,接着大军西进,一定迅速击败反叛的阿基坦。”欧塞尔伯爵也有一厢情愿的想法,不过他觉得这就是这场持续十年内战,最有利于勃艮第势力的解决办法。
所以,所谓袭击梅茨的罗斯军队,这群蹬鼻子上脸的诺曼人必须击败!
勃艮第从未与任何诺曼势力激战过,因为地理环境的局限性,深处帝国南部、地中海之滨的他们,当前的年月甚至没有与丹麦海盗接触。
当前,还没有丹麦、挪威或是罗斯的船只绕过直布罗陀海峡,也仅仅是现在。
梅茨伯爵战败被杀,梅茨城也被付之一炬。那家伙就是愚蠢得把全部家底投入内战,他的战败被勃艮第贵族们看来是因为他蠢。
等勃艮第大军东出马斯河丘陵,再沿着罗马大道横穿孚日山脉后直插阿尔萨斯的莱茵河谷地区,所有事情都解决了。
首先!就是解决掉挡路的所谓罗斯人。
因为对罗斯的了解仅限于逃亡者的少量供述,以及教会里疯传的那
些信件。现在的康拉德和他儿子威尔芬都相信,所谓拿骚-科布伦茨伯国根本就是罗斯人的伪装,这群野蛮人不过是另一区来自北方的家伙,他们得到了大巴伐利亚公爵的承认,所以给了个封号,就好似野兽套了件人皮。
大巴伐利亚公爵麾下曾有丹麦佣兵,其头目还曾是丹麦的王(哈拉尔克拉克),现在另一伙儿名为罗斯的佣兵,如同猎狗一样跟在其身边,又能说明什么?
勃艮第人对罗斯的了解非常琐碎,现在也不能判定袭击梅茨的敌人,究竟是纯粹的罗斯人,还是巴伐利亚-罗斯联军。
因为美因茨是巴伐利亚大军的集结地早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那地方与梅茨可有直接相连的内河航路与罗马大道支线路,大巴伐利亚公爵要派兵过来可以很迅速。
成功逃到山区之西的凡尔登的少量梅茨难民,他们的说法过于离谱。
离谱消息一路南传到第戎,康拉德获悉敌人有大量步兵骑兵,怎么想都像是巴伐利亚军队直接参战了。
猜来猜去什么结果也没有,已经在梅茨废墟建立观察所的军队,他们观察到的是苍茫大地的一片凄凉景象,所有快马加鞭回传的消息,均无有关敌人的动向信息。
勃艮第人仍在按部就班准备着,他们计划着,等到三月份的月中期军队全面开拔。
这支已经慢慢集结达到两万人恐怖规模的欧塞尔-上勃艮第-普罗旺
斯联军,计划着翻山进入梅茨,无论梅茨到底成了什么鬼样子,该地所在的平原区都适合联军作为大型驻扎地。
对此欧塞尔伯爵还有一种不切实际的设想,所谓自己的儿子威尔芬会继承自己的一切权势,那么不如趁着这次机会,把已经崩溃的梅茨伯国一并夺了,为未来的大勃艮第王国添砖加瓦。
但是,巨熊醒了。
被罗斯控制的特里尔正在春耕,军队可是全面苏醒。
与春耕同时进行的,是留里克在入春后首次集结大军。
蛰伏到此结束,已经纷纷吃出肚腩的战士们,必须开始恢复日常的训练。
看呐!特里尔城外的荒地又热闹起来了。
各旗队踩在被动抛荒的农田,将这里改造为训练场。
步兵圆盾堆叠,他们换上全套甲衣,真正的剑换成木棍,各旗队开始了群殴式训练。
双方组成盾墙对冲,木棍为剑互相刺互相砸,各百人队把友军当敌人,往往越斗越急眼,一场战斗下来大家气喘吁吁,一些兄弟干脆被木棍隔着甲衣打出淤青。
淤青不是致命伤,留里克一如既往的鼓励这种野蛮训练。
一切就如故乡那般,罗斯正规军的年轻人,从小就是这样通过互相打架越打越勇,它继承了罗斯部族时代的“比武竞技”,以及斯拉夫庄园赤膊打群架的传统。
因受伤而哀嚎是懦夫表现,被打得鼻青脸肿依旧奋勇当先是勇士。罗斯军里年轻战士比例极
大,他们正是最喜欢好勇斗狠的年龄,肉与麦子养出的彪悍体格,令这种野蛮放大了。
特里尔城外迅速形成一片极为热闹的景象,打架式训练的呐喊声响彻城市。
同时,大规模修马蹄、钉马掌的工作稳步进行。
专职射箭的战士们,也被集合起来整训。弓箭手、十字弓手、扭力弹弓和投石机,战士训练集群射箭,罢了检查各自的武器状态。
弓要检查弓弦换取新的,扭力弹弓安装新的扭力绳索并涂油保养。
形形***的保养与修缮都在全面进行,连带着大量船只也在进行检查修补。
三千罗斯步兵、近两千骑兵、三千约塔兰步兵,以及丹麦、芬同盟军。
另有忙着回老家种地的拿骚-科布伦茨的一千五百人,他们名义上会以民夫的形式回来,不过必要时刻都是可以作战的民兵。
再加上诸如收编自蒂永维尔的一小撮战士。
投诚的于利希高、拉蒙高两位伯爵,以及顾忌两人贵族体面,释放的大量战俘(目前忙着播种的也是他们)名义上又回归为两人各自的军队,这又是一千人。
留里克可以说,自行撤军的拉格纳的丹麦主力军不算,自己可以指挥的联军多达一万人。
下一步,就是按照秋冬时期制定的战略主攻勃艮第人。
那么,首先要做的,就是全军休整完毕后向梅茨平原进军。
第1649章 再去梅茨
柔和的阳光照在罗斯旗帜飘扬的特里尔城,空气很适宜,南风令人愉悦。
持续的好天气让北方人忘了其实才刚到初春,须知现在的气温已经相当于北方的夏季。
远征至此的罗斯军队,广大年轻战士在这法兰克腹地度过第一个冬季。它绝非寒冷之冬,春季的温暖突如其来,战士们颇为咋舌。
他们迅速恢复精气神,如同一大群冬眠的熊苏醒起来,战士们以旗队的形式进行集体械斗式训练。
如此野蛮训练已经持续多日,中途虽有一场短暂的春雨,对全军整体风貌可没有丝毫的影响。
一个冬季过去了,很多人或是身体、或是精神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特里尔城的北大门,漆黑的尼古拉斯门上,留里克以城门楼为行宫,安然度过冬季。他自己胖了些,随军的宠妃贝雅希尔,如今已然挺起了大肚子——她又要生了。
宠妃在国王御驾亲征的军队里生下王子或公主,实在是一种吉兆。
尤其是在四年前的冬季,明明是在恶劣的环境下,贝雅希尔仍然顺利得为留里克生下了儿子。
当年的大胜当然不因为这个突然降生的王子,但王子降生,为胜利增添了光荣。
如今可以倒果为因,因为一个新的王子或公主将降生,罗斯也理所当然取得大胜。
她即有过生育史,如今年龄也过了二十岁,身体机能正处于巅峰,再平安生下一个孩子理所当然。
只是,快
到生育的日子却偏偏赶上了大军发起全面作战,无形之中这就是命数么?
温润的风透过窄小的石窗灌入行宫,贝雅希尔挺着肚子略显艰难得操持起一般家庭事务。
所谓行宫本就是一栋城门楼子而已,它其实很小,留里克倒是能接受这种局促的房间,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被严重破坏过的特里尔城之高处,站在这里透过小石窗,可以看清城内外的很多细节。
留里克就是在这里监督自己的军队,这些日子完全可以看清城外的那群带着全套护具打成一片的小子们。
“唉。事到如今,过去发生的事又要重演了。我会生下一个男孩,庆祝你的再次胜利。”贝雅希尔低语道。
她的眼神瞟到留里克的背影,又轻轻催促:“不要再看那些战士的乱斗了。你说过的,今日要与很多老兄弟谈谈。”
“我看……还来得及。”留里克依旧凝视着石窗之外的热闹景色。
一只小手轻轻举起搭住他的肩头,贝雅希尔把脸颊微微凑过来,喃喃道:“还是快去吧。”
“在催我?”留里克终于转过身,轻轻抓住宠妃的手,又下意识地抚摸她挺起的肚子。“应该……快到日子了。”
“是的。如果时间提前一些多好?这样,我就可以再度上马作战了。”说着,她微微勾下了头,舒展的黑色长发也遮掩了大半张脸颊。
“这可不行。就算孩子提前降世,你还是要好好休
息。至于你想要再度作战,还是算了吧。”
“可是……”
贝雅希尔想要再争取一下,她的男人“无情”否决了自己的希望。
“你该继续修养,不过你也的确应该随军作战。我知道你觉得这其实一点都不残忍,一个真正的瓦尔基里,的确不希望因产后的虚弱坏了自己的实力。你还是继续修养吧!战斗的事情,全都交给你的部下。你贵为德米扬斯克女伯爵,以后也不必再冲锋陷阵。”
“好吧!好吧……”
贝雅希尔没有再说,现在的她也估计到自己的男人要和那群老伙计聊些什么。
绝非闲聊,定然是直接关系到进军与作战的事情。
相比于别的宠妃,留里克的实际行动证明了,哪一位宠妃如今才是最受宠的。
只是,自己不是王后,也绝无可能成为王后。西方的战争终将结束,甚至很可能在今年结束,届时罗斯大军回国,自己与留里克漫长又短暂的亲密独处也将告一段落。
贝雅希尔很有自知之明,只遗憾有限的时间里就只能生下两个孩子。
故乡的伏尔加河谷、佩切涅格的帐篷群、在河畔草原自由奔驰的马群,一切都成了过去式。她这个昔日的佩切涅格公主已经站在族人前所未见的遥远西方领域,一切都在证明这里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世界之广博大大超出她的认知。
“户外还是有些风寒,你就继续留在屋子里修养吧。”留里克好
生劝说道。
“我不。”
贝雅希尔撅起小嘴,撒娇的小模样惹得留里克怜爱,可爱的外表也完全遮掩了她在战场上的彪悍与果决。
“还是听我的话吧。安静修养,尤其记得三月底、四月初,你的大日子就到了。”
“唔?你还真得算着时间?”贝雅希尔有些吃惊。
留里克耸耸肩,搪塞到:“这是神的旨意。你好好休息,我该下楼和兄弟们会和了。”
“好吧。我听你的。”
她最好生育一个公主,这样德米扬斯克伯国就只有哈撒勒这一个男孩做继承人。倘若真的再生下一个男孩,留里克估计,自己当在未来时光再在东方划一荒地,交给贝雅希尔腹中男孩继承。
事到如今留里克也不得不好好思考一番,因为妻妾太多,目前罗斯王族的人丁已经过于兴旺了。
这固然是自己的父母最乐意看到的景象,不过王子太多,罗斯王国的未来也为此充满挑战。
罗斯军队当前在干什么?倾全国之精兵高强度介入法兰克内战。
法兰克固然有着“分割继承法”的根本性毛病,但就这场内战而言,最大的问题不就是“秃头”查理的“意外降生”。他的存在,直接打乱了老皇帝的分封策略,结果兄弟阋墙,如今战争发展到一方必须砍了另一方的项上人头。
留里克很满意,所谓罗斯还处于公国时代时,自己早早给妻妾们分了等级。
如今公国成为王国后已经是
第五年,嫡长子继承制度已经在落实。
后宫明确了等级,贝雅希尔在妻妾里属于第三等。
这一等级的妻妾都有着实权,只是权势大小有所不同。
她们均有封地、军队与臣民,所生育的大儿子将完全继承母亲的封地。
就算自己再爱贝雅希尔,等回到了罗斯老家,枕边人也必须换成王后斯维特兰娜,并尽快让王后生育第三个孩子。
王子公主已经太多,这已经是无可挽回的现实。不过,新生孩子继续增长,就是变相加强了太子奥斯本斯拉夫的尊贵。王后生育的嫡系王子要尽量多,几个一奶同胞的嫡出兄弟,他们构成一个集团,就能在未来上百年的时间里,镇住所有庶出的王子们。
至于一百年后的世界,谁知道呢?只有神知道。
留里克也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能将罗斯创造成何其庞大的帝国,至少有了这套嫡长子继承的制度,可以确保帝国大权长期把持在罗斯老部族-白树庄园这一血脉集团内部。这一基本盘本身就掌握权势,又有庞大的人口基础,这是维持帝国统一稳定的关键。
至于未来,罗斯的便将区域,那些被刻意安排至偏远地方筚路蓝缕的庶出王子的后裔们崛起,去走一条祖先的帝国路。
无妨。他们都是自己的后裔……
留里克很清楚自己高强度介入这场法兰克大贵族的混战为了什么,当前在声称所谓“反抗法兰克人对所有
诺曼人的压迫”,理由就过于歇斯底里了。
必须让法兰克的各势力清楚意识到罗斯人的强大,靠着战争手段打服或歼灭一些法兰克贵族,罢了扶持罗斯信得过的人物,再与这些家伙签订盟约,确保罗斯未来在法兰克的经济利益,这就够了。
罗斯并无能力在法兰克领地里大肆割肉,一来罗斯无法控制距离老家或有两千公里的飞地,二来彼此信仰迥异,三来罗斯是为钱财而来。
至于拿骚-科布伦茨伯国这一奇葩。
它难道还算罗斯势力么?哪怕很多法兰克贵族就是说这以伯国是诺曼势力,在法理上,它的确是法兰克系统下的封建伯国,与罗斯的确没有臣属关系。
但现在,这一伯国大大小小的贵族出身都来自罗斯的体系。
至少在一两代人之内,或曰五十年的时间里,拿骚-科布伦茨伯国的大小贵族们,还是会觉得罗斯王国是自己的如同亲戚一般的存在。
至于未来,任何的亲情都会在四五代人内淡化,最终能将大家拧成一股绳的,就是利益了。利益!天然得彼此距离越近就越有共同利益,哪怕没有血缘关系的贵族也会因为共同利益抱团。
譬如,因为利益,拉蒙高伯爵吉尔伯特,从坚决作战迅速变成现在乐呵呵的盟友模样。
利益使然,亚琛北部的于利希高、西部的拉蒙高,两位伯爵都已经想明白了自己的未来处境。他们都是法兰克
族人,与勃艮第人本身没有任何关系,甚至连丝毫的联姻都未曾有过,任何的共情都无可能。
当得知罗斯联军要攻打勃艮第势力,于利希高伯爵艾伯哈特、拉蒙高伯爵吉尔伯特,两人可没有任何的心理不适。只是考虑到避嫌和体面,自己就不易带着极为有限的部下出战,以向留里克证明自己是真心结盟了
因为勃艮第人有两位特殊的大贵族,他们都与一个女人有直接关系,而这个女人,很大程度上与留里克并非陌生——图尔的艾德莱德。
留里克尚未计划召开大规模的军事会议,他粗略估计的计划是军队再梅茨完成大集结后,再集合百夫长以上的军官,军中大大小小的贵族,大家聚集一起,再将攻击勃艮第的具体战略布置好。
此次被贝雅希尔催促的会议,就是要落实先期攻势。
曾经废墟化的特里尔皇家行宫,如今杂物碎石早已清理得干干净净。
宽广大殿石板坚硬,这里铺设一些毯子,在直接堆砌木柴点燃篝火,恍惚间竟有种北方故乡老议事庭的感觉。
由于厚重木门已经毁坏,大厅可谓四处漏风,倒是巨大门洞使然,使得大厅几乎整个白天都很敞亮。
篝火再度燃了起来,留里克作为王者姗姗来迟,他来之后,只见受邀的贵族、军官都到期了。
他扫视一番围火而坐的朋友们,再走到最尊贵的位置,坐在备好的皮毯子上。
他最后
审视一番跃跃欲试的大家,客套道:“让你们久等了。”
大家面色都很乐呵,甚至,连投降的拉蒙高伯爵吉尔伯特,都是一脸笑意。
留里克清清嗓子:“咱们如用一大群冬眠的熊,现在所有人都醒了。按照旧方案,我们将立刻开启针对勃艮第人的战时。
我们去年在河谷地带布置了大量拒马鹿砦,结果那些家伙根本没有出现。当时你们就有人说,我的策略过于谨慎。
也许的确是这样。”
留里克笑了笑,大家互相看看也都憨憨地笑出声。
“秃头”菲斯克收起笑意目光如炬:“但是,如果敌人真的愚蠢地进军,那就是鸡蛋撞石头。他们引以为傲的重骑兵,会被无数削尖的木头扎死。至少,也是迟滞他们的冲劲。”
“的确如此。”留里克点点头,“现在,这些鹿砦成了我军下一步进军的障碍。好在拆掉它们也很简单。再说我们只做的这些削尖的木头也不能浪费,说不定未来的大规模作战就用上了。再不济,把它竖直砸进泥土,也是栓缆绳的木桩。”
“您的意思的,尽量装车运走?”菲斯克问道。
“对。但是你!兄弟,这次小会实际是我要交代你一项重大任务。”
“率部首先攻击?还是让我带着一些勇士做先锋?”菲斯克猜测道。
“对。我要你首先进抵梅茨。”说到这里,留里克的双眼又注视到跃跃欲试的小将布洛迪。
留里克突
然坐正身子,他一脸严肃:“菲斯克!布洛迪!”
“在!”两人异口同声。
“现在,本王赋予你们重大使命。军队将过些时日全面开拔,主力将不再傻傻等待我们拿骚科布伦茨的友军民夫。我要你们两位,一第一和第二骑兵队为开路先锋,而且立刻行动!
你们首先抵达蒂永维尔,再进抵梅茨。你们要检查当地情况,为主力军选定合适地带预备为我军的大营地。
你们两位的行动是为全军下一阶段大规模战争奠定后方基础,我要稳扎稳打,不求你们两位过分冒险。”
“遵命!”虽然没有对命令彻底了解,菲斯克与布洛迪先异口同声领命了。
留里克满意得再都吩咐:“我深思熟虑才给你们两位命令。两队有三百骑,我再给你们一百匹备用马。我军实际的战马需求依旧紧张,请你们妥善利用马力。”
“此事,您不必担心。”菲斯克拍着胸膛保证道。
“当然。”留里克真诚看着老兄弟:“这么多年来,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国最优秀的骑兵指挥官,所以这份艰巨任务才要交给你领衔实施。”
“我会胜利完成任务。”
“先不要高兴得太早。”留里克伸出右手示意道:“我不觉得勃艮第人是傻瓜,在和他们大规模作战之前,还是把他们想象得很睿智,以免我们因轻敌而蒙受不该有的损失。”
“您还真瞧得起他们?”菲斯克撇起大嘴一副
不屑状。
“谨慎一些是好的,因为骑兵要经过长途跋涉。春季在摩泽尔河上游河畔区域奔袭,我们应该谨慎。你们两位要多带一些箭矢,后备马匹驮运扎营的物资,以及饲喂战马的粮食。你们各自也多带些粮食挂在马鞍上,一定要保证我军战马一直充满力气。”
“遵命。”菲斯克自知多说无益,君主要谨慎,自己就奉旨谨慎得好。
留里克确有谨慎的理由,在他看来,倘若勃艮第人很有进取心,他们在冬季就不会继续蛰伏于所谓的第戎大营。
说不定一支勃艮第小规模军队已经占领梅茨,甚至蒂永维尔也被他们夺了。
六百名精锐罗斯骑兵都是身经百战,身为精锐,他们的坐骑最先换了新的马蹄铁。战马蹄子都修得完美,马匹棕毛梳理妥当,战马素质处于巅峰。
倘若真的与驻扎梅茨的勃艮第军队遭遇,敌人兵力少当然是立即进攻。
罗斯军骑兵素来讲究“查打一体”,只要感觉敌人较弱,就力图做到歼灭。
听得大王的详细说明,菲斯克与布洛迪更加期待了,甚至猜测梅茨城废墟已经存在一千名勃艮第驻军。
如果那是一千名骑兵,靠着罗斯骑兵弓矢犀利,可以先行耗损一旦敌军实力。
如果那是一千名步兵,罗斯骑兵就能更好地发动强袭,搞不好还能一战轻易将之打得崩溃。
菲斯克以自己过往经验,猜测自己这个先锋,将再一次为
罗斯联军今年的战争拿到首胜。
首胜对士气激励非常重要!
第1650章 骑兵再临蒂永维尔
摩泽尔河畔继续喧嚣,有关骑兵队将做先锋的消息瞬间传遍整个联军营地。
四支骑兵队,第三、第四队的兄弟们羡慕前两队的精英。
又是他们,每次首战总是他们!
初战胜利的荣誉一定也归了他们。
奉命出动的战士们都在忙着整顿自己的物资装备、照看自己的战马,他们又按照规定从备用马群里牵出一百匹专司驮运。
因为所有战士都在暗暗磨刀,他们都清楚持续的蛰伏即将终止。
骑兵各队也早就做着相应准备,最精锐的第一、第二队,他们奉命进行着更强的武力准备。
两袋箭挂在马鞍上,每一袋插上标准的三十支,也有更谨慎的战士向箭袋里硬生生多塞了些,化作压迫感十足的一袋五十支也不稀奇。
两队骑兵有此愣是能凑出两万支箭!仍有一些备用箭打着捆,恍若一捆又一捆薪柴一般,由后备马匹驮运。
完全是因为留里克谨慎的高估勃艮第人的能力,默认梅茨城废墟已经被敌人趁着冬季占领。
两万支箭的储备,足够罗斯骑兵打一场高强度的战斗,这就是为可能之敌做的“开胃小菜”。
相对于不善大规模使用箭矢的法兰克军队,两万之箭的储备已经算是多得匪夷所思。而罗斯主力当前储备的全部箭矢、标枪,是这“小菜”的近十倍。
罗斯军善箭是因为军队有着刚好的弓,所学习的草原骑兵战术也极为讲究弓马娴熟。有快
马,有劲弓,奈何佩切涅格人长期缺乏碳钢箭簇与坚硬的橡木箭杆。
草原人制造拉距惊人的角弓有一手,他们因地理劣势而难造好箭的短板,到了罗斯军这里啥也不是。
铤装箭簇的后端如钢针一般插入橡木箭杆中,碳钢箭簇淬火后奇硬无比,听闻勃艮第军队的披甲率较高,基于这一情报,本次行动的两支骑兵队干脆全面装备破甲箭了。
阳光之下,菲斯克将硬牛皮马鞍装上自己的坐骑。
经过两个多月的完全休整,战马已被饲喂得膘肥体壮。它才安装新的蹄铁,如今浑身充斥着使不完的力道。
非常微妙的是,罗斯军所拥有的战马几乎都是母马。固然母马的冲劲、耐力都逊色于公马,但马匹一到了四月份就进入繁育期,尤其是公马,它容易变得极为暴躁,非得过了这段时间,待公马对母马毫无兴趣了一切才趋于正常。
倒是母马始终是温顺了,全队采取母马注定使得全队集体性损失一些作战实力,却能保证队伍全年保持几乎恒定的作战能力,两相取舍母马为优。
马鞍已经装好,菲斯克情不自禁好好抚摸坐骑的鬃毛。草原突厥马的鬃毛总是很长,骑兵队一如既往按照北方的习惯,战士给自己的头发梳理出奇怪辫发,给续的大胡子也扎成辫子,针对坐骑,鬃毛梳理成麻花辫也理所当然了。
“已经休息快三个月。姑娘,这一次你又可
以狂飙了。”菲斯克带着笑意轻浮马脖子,他的坐骑好似听明白了,立刻晃动起马头好似做点头状态,还发出嘶鸣,像是做出肯定答复。
“好样的。说不定我们很快会和新的敌人打一仗,我们又要胜利了。”
高壮的菲斯克骑在马背上总显得有一点滑稽。
草原马的肩高平均逊色于法兰克战马,罗斯军有广泛使用母马,情况就更差一点。
队伍中真正的佩切涅格出身的战士从不觉得有何不妥,这群黑头发圆脸的遥远北亚草原游牧而来的人们,他们在身高上也普遍比金发罗斯战士矮一头。
这样的骑兵配置看着有些奇怪,谓之为“巨人骑兔子”过于戏谑了,倒是实战证明骑兵队的集体作战能力依旧彪悍。
或者说,罗斯军总是将骑马作战视作“高度机动的射箭平台”。不求战马的集团冲击能力,马匹肩高的劣势当前也就无需担忧。
一个沉甸甸的布袋挂上马鞍,里面尽是菲斯克为自己准备的干粮。
骑兵行动讲究轻便快速,不便于如步兵那般带着铁锅、陶瓮赶路,进入作战时期,骑兵也绝无可能停下来磨磨蹭蹭的埋锅做饭。
这一袋食物以粗制麦饼为主,辅以大量的咸鱼肉干,以及没有任何调料的熏肉。
特里尔城内以及附近区域的磨坊都遭遇毁坏,最关键的石碾子不知所踪。
手握大量麦子的罗斯援军,在刚刚结束的冬季,没有烤房就不再
奢望吃面包,倒是以非常传统的方式,以粗制的石磨棒、石磨盘将慢慢碾碎麦子来制作烤饼是可行的。
士兵们负责制作自己的干粮,有时一个小队的兄弟们集体动手,所制作的麦饼因混有大量小麦面粉,就算颗粒粗糙,如此面团摊开放在炽热的石板上,很快便得到品质还不错的烤饼。
这种饼子至少比传统北欧的燕麦饼口感好很多,可它依旧是粗糙的,刚烤好后口味比较软糯,进需稍稍存放迅速干燥硬邦邦,啃食这样的面饼,好似在啃食韧性极强的藤蔓。好在这样的面饼依旧很耐储存。
罗斯战士们日常生活里都习惯吃硬食,一个个被训练得咀嚼肌发达,乍一看下去人人都有圆圆的下巴。
菲斯克的口袋里放了不下二十张干硬如木头的麦饼,另有大量的咸鱼干。
他作为高级军官是如此,麾下的战士们情况也大同小异。
因为骑兵既然总是做先锋,有资格最先获得战功荣誉的同时,就不能奢望行军之际吃得奢侈。上上下下已经习惯啃食这种粗糙的食物,口腔被坚硬食物划伤也无人喊疼。
倒是战士们人人带了一小包盐,他们希望此次作战能在梅茨城附近猎捕到一些土拨鼠、兔子、斑鸠,把野味儿烤熟了撒把盐就是一顿丰盛美餐,运气好还能缴获牧羊人的牛羊,虽然这几乎不可能。
两支骑兵队一路之上并非没有补给点。
蒂永维尔的圣
马克西姆修道院,那里有上千名村民,有磨坊,有制作烤面包的一切人力物力资源。且在名义上,蒂永维尔全境划归为哥德堡伯国的遥远飞地。
从当地得到食物补给一事已经得到了哥德堡伯爵蓝狐,以及伯爵夫人兼法兰克第四公主吉斯拉的同意。
有了领主的首肯,当地人敢不同意给食物?再者,蒂永维尔当地的少量军队,当前也是罗斯联军的组成部分。
干粮装载完毕,罢了就是两袋箭,以及两张弓。
筋角复合弓是宝贵的,非作战时期它必须卸掉弓弦,再用羊皮包起来确保干燥。菲斯克的另一张弓就是普通的短木弓,此以杉木制作,它劲道远不及角弓,作为狩猎、欺负无甲敌兵的工具倒是够了。
菲斯克自己准备得妥当,他又检查一番部下,就一些情况做出提醒,责令兄弟们查漏补缺,确保以最佳状态面对挑战。
自那场小会后,留里克给予骑兵的就只有两天的准备时间。
对于老兵们而言这点时间已经足够了。
清晨,亟待出发的战士们在特里尔城南部的荒地集结。
七百匹战马与近六百名战士站在这里,士兵全套武装,就考量防御与轻便度,他们普遍就只披着一间铆接铁片的马甲,如此板甲衣仅够保护躯干,这就足够了。甲衣准备略显潦草,攻击性武器方面准备得颇为齐全。
他们人人上马于河畔列阵,留里克也适时地带领一批
战士,为这些首先出发的伙计们送行。
千言万语的勉励都抵不过国王亲自在河边送行,在留里克与大军的面前,是进入春节涨水期变得有些湍急的摩泽尔河。
河上浮桥依旧,只是它已被湍急河水推出一个剧烈的弧度。
金发随温润南风飘逸,留里克攥紧缰绳,趋势坐骑走上前去。
在他身后是大量列阵的步兵,大量罗斯旗帜飘扬,步兵们出于仪仗礼仪换上全套的武装,铁皮盔遮掩半张脸,头盔的阴影下,一双双湛蓝的眼睛带着羡慕神色,目送这些亟待过浮桥发起首攻的好伙计们。
留里克饶有兴致驱马而来,菲斯克与布罗迪连忙凑来。
“大王,一切安心。我准备得非常妥当,这次没有遇到敌人最好,若是遇敌了,我们会轻易将之歼灭。”菲斯克依旧是这般说辞。
留里克撇过脸申请地望向南方,不由深叹一口气:“从特里尔到梅茨有一段漫长路途,你们要淌过小河,还要经过烂泥地,只有神知道你们会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阻碍。”
“漫长?我不这么认为。就算是巨石挡路也无法阻挡我军铁蹄,我会快速抵达目标。”菲斯克难掩心中澎湃,如此自傲说道。
“也好。”留里克最后深情地看看两位:“兄弟们都吃饱饭了,可能也是你们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最后一次吃上热腾腾的麦粥。你们去吧!再过些时日,我就带着主力军赶上。”
“
嗬!这样,当您抵达梅茨的时候,会看到我已经为罗斯预备了一处完美的大军营。”
“我相信你。”
菲斯克没有再说,他猛地拉起缰绳,战马为之嘶鸣。“我走咯!”
罢了,这位秃头将军号召战士们,两支骑兵队合计六支百人队,按照事先约定的顺序开始有条不紊地通过月牙形的浮桥。
他们迅速又干练,极端时间内便抵达了河对岸。
广大骑兵注视着河对岸的军队,注视着清晰可辨的罗斯王。
那里有着数以千计的步兵兄弟,还有羡慕嫉妒中的第三与第四骑兵队。
公平的说,论过去的战功,第三与第四队的伙计们也不妨多让。斯温与卡尔,两位队长和麾下兄弟们没来,也许大王对此有更深的考量。而且德米扬斯克女伯爵的草原骑兵,以及去年秋季收编的诸如格但斯克等地骑马贵族,这些人都没有加入。
“也许你算准了我们要打一场硬仗?对哦,当年我带着二百个兄弟一路骑马劫掠,硬是从汉堡南下,杀到科隆和波恩。”菲斯克如此思考着,完全觉得此次行动就是罗斯的利刃出鞘。
骑兵队依旧排成狭长队列,他们行进在数月前布置的河畔拒马鹿砦阵列中。
先行下手的兄弟们只在河畔阵列拆除部分障碍,骑兵队就在阵列缝隙中,靠着长期训练与战争贯彻下来的纪律性,七百匹马恍若行进在小径中,还是在当天中午就冲到了绍尔
河口的营地。
去年冬季的大战仍有触目惊心的一级,有上万名战士在此死去,为了埋葬如此众多的死尸,河口地区被迫挖掘了大量土坑,草甸区遭遇破坏,如今已是春季,大片区域的青草仍未长起来。
菲斯克等战士们也是时隔三个多月再来此战场,他们没时间回忆当时的情况,队伍按照记忆顺利找到了绍尔河的可趟水而过的浅滩。
军队暂且就在河畔地带扎营,待到次日早晨,全军战士以粮食饲喂了自己的坐骑,再纷纷坐回马鞍开始渡河行动。
春季,河水不再恶寒刺骨。
只是这样的河水依旧太冷了,战士若在河水里泡得就一些,也会因为失温而昏阙乃至冻死。
哪怕是靴子沾了水,也足够冷水从皮靴缝隙钻进去,弄得裹脚布湿漉漉的,那种感觉可会弄得浑身不自在。
战士们便纷纷将双腿抬起来,技术高超的家伙,或是在马鞍上盘腿而坐,甚至是半蹲在马鞍上,无论何等姿势,靴子固然不会沾水,这过河的姿势实在不雅观。
只要抵达绍尔河的浅滩渡口,无论西进卢森堡还是继续南下,一切都变得极为容易。
能阻挠骑兵行动的障碍不多,尤其是摩泽尔河的左岸(现在是西岸)区域,这里根本不存在明显的河谷地形,附近虽有大量山丘,它们或是距离河道较远,或是仅有微不足道的土丘微微靠近河道。
因此地人烟稀少,加之帝国
持续内乱,仅存的村庄也因为人丁凋零而荒废。
马蹄踏足在刚刚长出的翠绿草甸上,新鲜的灯芯草、狗尾草、马唐最是鲜嫩可口,战马最喜欢这种极为容易消化的青草。未来,草甸地带会越来越繁茂,意味着到处都是战马低头即啃的食物。
现在,骑兵队进入较为宽阔又极为平坦的河畔草甸区,战士可以看清摩泽尔河曲折的走向。罗斯船队固然运输能力极为惊人,奈何船只必须屈从于河道走向,现在又进入丰水期,逆流而上的船队必须硬抗摩泽尔河水流。
反观骑兵队,菲斯克带着兄弟们可以无视曲折河道直接笔直行动,甚至从一些土丘缝隙穿过,抄近道以抵达蒂永维尔。
他们的速度,是仅仅又过一个白昼抵达阶段性目标!
从蒂永维尔到特里尔,曲折的河道迫使往来船队硬生生航行近一百公里。
菲斯克的手段更加干脆,朝着概略方向全军突击即可,他们以骑兵之利,自过了绍尔河渡口后,实际狂奔了连五十公里都不到,两支骑兵队带着他们的各色辎重,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就已经抵达了蒂永维尔的山脚村庄区。
夕暮之下整个世界有些昏黄,战士与战马因整个白昼的狂奔也倦怠了。
值此昏昏欲睡的氛围里,那突然出现村庄群里赫然耸立着一座有着尖顶的建筑,顶端的十字架以它独特的形状宣示着自己堂堂正正的存在。
菲斯克
定睛一瞧大喜过望,他左顾右看,笑着呐喊道:“兄弟们!我还觉得咱们要随便找个河畔好地方扎营,看来奥丁恩赐我们,才一个白天的时间我们已经到蒂永维尔了。”
等身边的兄弟们听闻了乐呵一阵子,他继续喊道:“你们都跟进我!去那个十字架的方向,让我去修道院讨要些面包。”
吃松软的面包,哪怕它是酸味浓郁的黑面包,也好过兄弟们艰难啃食自制得硬如木头的麦饼。
在计划里,骑兵队本来也要在蒂永维尔休整,向当地的圣马克西姆修道院讨要一些可口食物也在计划中。
只是大家根本没想到,兄弟们自特里尔大营出发,才用了两昼一夜就顺利抵达了蒂永维尔。
谁能说其中没有神助呢?
于是,昏黄的夕阳下,一大团灰褐色的朦胧影子突然离开山丘的掩护,他们向着目标逼近,立刻吓得本地牧羊人、农民撒腿就跑。
直到有农民看清楚了来着是骑兵,飘逸的旗帜标注着明显的“圣安德烈十字”。
是罗斯人!是驻扎在特里尔的罗斯人!
就算知道这些人应该不是袭击者,本地农民还是不喜欢与通常很蛮横的士兵打交道,村民依旧逃向自己家,罢了关闭家门保持安静。
自然也有农民连滚带爬地狂奔到修道院,以很失态的形象告知院长丕平——罗斯人终于如约而至。
第1651章 那条路通向凡尔登
“他们,终于还是来了……”听闻村民慌慌张张的报告,修道院长丕平站在昏暗的礼堂里,望着十字架不禁慨叹一声。
“papa,该怎么办?”一位下级教士忐忑地问道。
“罗斯人选择的战争又要开始了。他们手里有剑,我无法说服这些野蛮人。再说……吉斯拉大人和那些家伙是盟友,我还能说些什么。”
院长想不出更好的对策,只好硬着头皮安排,他吩咐道:“让村民们尽可能躲起来,剩下的事情由我们来做。”
他再想了想,又道:“既然他们骑马而来,我们给他们提供住处,给马匹提供草料,也许这样一来他们就不会造次。还有,让阿洛维斯和他的人都走出来,也许士兵之间可以和善地聊聊。”
院长丕平能想到的就是好酒好面包得伺候罗斯骑兵,他还没有做好充分准备,菲斯克和他的伙计们就已经粗暴的在修道院门口的空地集结了。
一批法兰克战士已经闻讯走出他们的营房,昔日敌对的双方现在已经是盟友,不过再次见到罗斯战士,百夫长阿洛维斯和他的伙计们依旧非常谨慎。
百夫长示意所有部下收起武装,还可以把去年拿到的罗斯旗帜铺展开,以彰显自己的同盟者身份。
百夫长内心忐忑自不用说,不料他的名号竟为罗斯人的秃头将军所熟知。
菲斯克攥着缰绳控制躁动的战马,他微微躬身客套道:“哟!这不是
老战士阿洛维斯嘛?看来过了一个冬季,你和你的兄弟们一切安好。”
“您?认得我?”
“当然。你的主人已经是吉斯拉公主,她是尊贵的人,是我君主名义的养女,还是哥德堡伯爵夫人。我和蓝狐是好友,也就是说我可是你主人的好友。你是很好的仆人,我自然知道你的名号。”
菲斯克有意再客套一番,他的话顿时驱散了人们的忐忑。
菲斯克又示意兄弟们集体下马,于是狂奔了整个白昼的骑兵们,他们终于站下坚硬的土地。
一时间很多战士竟因为腰部与胯部的酸痛难以挺直腰板,也有人干脆席地而坐好好放松因骑马颠簸折腾得浑身难受的身子。
菲斯克自己情况也差不多,他使劲敲打一下后背,此举正好被阿洛维斯看到。
“您?受伤了?”
“不碍事。我们全军骑了一整天的马!哈哈,你绝对不相信,昨日早晨我们还在特里尔大营,今天就到了。”
菲斯克有意无意炫耀自己的恐怖速度,他的描述着实惊煞了百夫长阿洛维斯。
“我听说特里尔就是你们的大营,我现在的主人……也在那里安好?”情形依旧有些尴尬,他再问道。
菲斯克想了想:“当然,她非常好。估计两周左右,联军就要抵达蒂永维尔了。”
“你们……果然是要攻击梅茨?”
“是的。”菲斯克再审视这些曾看管监牢的驻军:“你们兄弟也会加入战争。阿洛维
斯,让你的人好好准备。我看你以后有望被封为贵族,你的战士若是立功了,说不定都能封为骑士。看在以后是战友的份上我与你说这些真心话,你现在好好准备吧。”
阿洛维斯猛地一怔,赶忙道谢。
遂当修道院长拄着木杖带着一些教士忐忑而来,竟看到本地的老驻军与新来的罗斯骑兵,嘻嘻哈哈地凑下一起了。
广大村民陆续听了教士的劝说撤离,大量闲杂人等暂且“避难”后,修道院长也少了很多顾虑。
不过现实的情况比院长想得好太多。
菲斯克态度没有丝毫的蛮横,他本就掌握强大武力,对着一个老迈的教士吆五喝六反而显得自己不够勇武。再者,骑马的劳顿折腾得他精神有些萎靡,当前急需吃饭睡觉。
不管这些骑马的北方人是否笃信天主,院长丕平随口便问:“我的孩子们,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呢?”
菲斯克和善地扫视一番,说道:“给我们面包,给战马草料。”
“好吧!迷途的羔羊们,天主会保佑你们,会赐予你们合适的餐食。”
“天主?也许吧。这里的确是法兰克世界,你们的法兰克神能赐予我们力量,我就敬祂是个神。”菲斯克没有再纠结这些事。
罗斯骑兵队承诺,全军仅在蒂永维尔留驻一夜,第二天清晨全军离开。
如若承诺真如此,此地少了一番喧嚣,修道院与村民的生活又能迅速回归平静,这是
令院长丕平欣慰的。
可是,当他获悉庞大的罗斯联军,以及他们规模惊人的船队,很可能在两周之后全面通过蒂永维尔,看来恼人的喧嚣是少不了的了。
蒂永维尔不会遭遇兵燹,此乃罗斯王的承诺。
然而大军一来,本地村民的日常生活还是要遭遇威胁,说不定会发生大量偷盗事件,考虑到罗斯人也是诺曼人的一支,以诺曼人的恶名,盗窃、抢掠、强抢民女之类的事肯定少不了。
于是,院长丕平一方面听从了罗斯人的秃头将军的话,所谓力所能及得为后续军队提供物资支援。他也暗暗下定心思,待骑兵队离开后,就令村民们带着生活给养,继续向山区撤离。
当菲斯克索要大量面包时,丕平满口答应,也承诺今夜教士们可以一直不睡觉,就用库存的面粉为大军烤制面包。
“那就快点去烤吧。黑麦面包也无妨,我要你制作大量的小面团来快速烤制,明早你们烤制多少我们要多少。至少!也要给我们烤二百个。”
菲斯克随口一说的要求可是给了院长很大的压力,突然为这支庞大骑兵队提供伙食,自己要大大破费一番。
为了避免惹恼这群野蛮人,丕平只好安排随从们敞开修道院的粮仓,本该是烤制大面包的泥炉烤箱,现在全面烤制连发酵都没时间做的小面团。
好在罗斯骑兵只求一些“烤熟的面团”,对口感松软之类的要求并没有
这一夜,骑兵饮马摩泽尔河,战士们就在当地驻军的营房挤挤入睡,甚至空置的谷仓也集满了战士。
本地驻军支起大陶瓮,曾被留里克预言“你们很长时间吃不到麦粥”的情况并未出现。
饱餐一顿,战士们又饲喂战马纯粹的粮食,罢了他们裹着毯子,在五花八门的遮风场所倒头就睡。
很快,过于疲惫的他们喊声阵阵。
与此同时,修道院的烤房,夜幕之下烟囱始终喷着浓烟。
烈火烤得下级教士精神抖擞,四下无人之际他们干脆骂骂咧咧,怒斥罗斯人都是贪婪的魔鬼。
如此诅咒的话语也很贴切,不过就算被罗斯人听到,反而会当做某种赞誉。
菲斯克与布洛迪不想在蒂永维尔浪费时间,他们约束部下,坚决不去逃亡村民的家里“探险”。
两人就算再疲惫,也不会傻傻得倒头就睡。
河畔篝火劈啪作响,阿洛维斯提供了白天捞到的河鲈,谨以此作为个人赠送给两位罗斯人指挥官的礼物。
木鱼头鱼尾和鱼鳞都没了,好似一片多刺的肉被木棍串着,正接受着炙烤。
紧张气氛荡然无存,罗斯骑兵仅留下极少数的哨兵充当守夜人,其余战士均已没了防备。
菲斯克坐下火边,询问起阿洛维斯有关梅茨的事。
“自去年战争已经过去快四个月了。情况如何?梅茨那边可有动静。”
“动静?”阿洛维斯略有诧异:“您是指怎样的冬季?”
“譬如
……当地是否有新的军队进驻?”
“军队?”阿洛维斯想了想:“如果您是说骑马的人……”
“怎样?”菲斯克与布洛迪条件反射般得来了精神。
“大概在一月份,我看到过骑马的人。那个时候,你们可曾在南部出没?”
“一月份?我们全军都在特里尔修整,甚至有的战士已经退回科布伦茨休息了。”菲斯克解释道。
“如此一来……我看到的骑马者就不是你们的人。”
已经不需阿洛维斯再揣测,菲斯克恍然大悟:“是抵达梅茨的敌人?”
“不好说,也许是勃艮第人。”
“勃艮第!”菲斯克不禁攥紧拳头:“实不相瞒,我的王有意消灭这支势力。我王也考虑到勃艮第人已经趁机占据梅茨,国王命令我们,倘若发现梅茨有敌人,立刻与开战。”
篝火在秃头将军的双眼反衬出跳动的倒影,阿洛维斯感受到强烈杀气。
菲斯克再问:“你看到的很可能是他们的斥候。勃艮第人有多少人?或者说多少骑兵?他们的武器装备如何?是否进一步到蒂永维尔侦查了?”
他一套问题下来,问得后者根本无法作答。
阿洛维斯无奈说道:“我又没有战马,如何去反向侦查梅茨呢?你们在那里开战,把城市一把火烧了,那里是被诅咒的地方,就算我有战马我也不愿过去。”
“呵?怨恨我们?”
“我不敢。”
“好吧。”菲斯克耸耸肩:“至少我可以
确定梅茨有敌人。”
何为敌人?按照留里克的定义,凡是梅茨城附近活动的任何人,都是敌人!是敌人,罗斯骑兵就可以奉命随意杀之。
也许那里有一支小规模的哨兵,也可能驻扎了数百人乃至上千人。
因为这个阿洛维斯说得非常明确,梅茨所在发河畔平原区,它的正西方就是所谓马斯河山丘谷地。
山丘流淌出一条小河名奥恩河,它的确可以航行船只,尤其是现在的丰水期非常适合小船通行。
这部分的情报不需要阿洛维斯再说,因为去年罗斯军就派遣了三条船去探险,实战证明了那条支线小河的适航性。
阿洛维斯提供的最重要情报,正是梅茨城向西,可以通过两个山口进入马斯河谷地,尤其是其中的一条路,据称是数百年前罗马帝国修造的大路。
通过这条山口之路,即可抵达凡尔登市镇,可以与当地的修道院联络。
“凡尔登?这个词……”菲斯克不禁微微勾头沉思起来。
“您知道那个修道院?”阿洛维斯问。
“只是我的国王提及过这个名词,还说那个地方,可能是被诅咒之地。会有一百万人死在那里。”
菲斯克用“一千个一千”描述一百万的数量级,这话在阿洛维斯听来根本就是莫名其妙。
“这是您的君主、罗斯王的说法?”
“是的。还说什么,罗斯军如果要与勃艮第人大战,战役很可能在梅茨发生。不是梅茨,那就
是凡尔登,也可能是第戎。至少,去年我们获悉勃艮第军队的确驻扎在那个叫第戎的地方。”
菲斯克说了很多,他仅仅知道一些地名,对其具***置一无所知。
阿洛维斯倒是给菲斯克提了一个醒,所谓他们这些驻军,当年就是翻越山口,从兰斯城的方向而来,最终在蒂永维尔驻扎。
兰斯、特鲁瓦、凡尔登、梅茨、蒂永维尔,这条线路虽然并非罗马大道的主干路,也是从所谓巴黎平原到梅茨的捷径,路虽有些闭塞,由于数百年来,各色部族武装、正规军队都走这些路,它成为罕见的热闹支线路。
曾经,勃艮第、东哥特、伦巴第,都曾翻越其山口进入平坦又干燥的马斯河上游谷地。
至于他们为何不走梅茨南方的摩泽尔河上游。
听从阿洛维斯的描述,如果是善于航行的罗斯人那获悉不是什么问题,神奇的龙头长船甚至可以硬闯沼泽地。
当前的时代,梅茨南部地带并未进行土壤改造。
因为全法国大规模的土地改造是拿破仑时代做的,大量的沼泽、泥塘被填平,继而开垦出良田阡陌。
因这项伟大工程,重镇南锡在曾经的泥地快速崛起。
如今,南部地带是人烟极少的多泥塘的烂地,在当地的河畔附近定居,蚊子与臭虫会首先令村民绝望。
倘若硬闯这片烂泥地,就将直冲阿尔卑斯山的西南麓,内河航运将终结,所有人将望山兴叹。不
过到了那个时候,罗斯人会感受到些许故乡的熟悉感——在北欧老家,凡是冬季,山丘必然覆雪且往往封冻半年。
百夫长阿洛维斯对梅茨之南的地理状况仅有琐碎的、道听途说的了解,但论及去梅茨、翻越山口进入凡尔登市镇,没有人比他更懂这条路,。
他的描述实在给菲斯克深深提醒。
突然,菲斯克灵机一动:“无论如何,罗斯军主力都将暂时放弃庞大内河船队,我们的联军将翻越山口进入那个马斯河谷底。我们是国王授命的先遣军,不止是再度占领梅茨,还要为军队的继续进军探明套路。你如何?我希望你跟着我们走,你来做向导带着我们进入凡尔登。”
“啊?我?”阿洛维斯大吃一惊,他指着的脸:“让我来?”
“怎么?你是不敢?还是不会骑马?”
“我当然会骑马,但是让我带着一百个兄弟……”
“你带着一些信得过的精锐走就够了。我这里的确有一些备用马匹。你既然勇敢,应该敢于和勃艮第人打一场。”菲斯克继续撺掇道。
“且慢。”阿洛维斯可不曾想到罗斯人会有如此要求。他虽然预料到今年自己和老伙计们不能独善其身,若要参与新的大战,也是在自己的新主子,即帝国的第四公主吉斯拉殿下的麾下。
“难道还需要犹豫不决?朋友,你们去年和我们的人死斗一番,兄弟们认可你们都是真男人。我敬你
是勇士,如今我们又是盟友。未来的作战你带上一些精锐跟我走,我获得荣誉,也少不了和你分享。难道……你就不想有朝一日成为世袭贵族么?还是想愚蠢得在蒂永维尔的山脚下孤独终老?”
听得秃头将军似乎很中肯的描述,阿洛维斯勾下头,他下意识攥紧拳头像是在深深思考。
不一会,这位曾经负责看管被囚禁老皇帝、查理王子的百夫长,他抬起了头:“那就干吧!不管怎么说你们也需要向导,我可以帮你。明早我会带上大概是个兄弟跟上你们的脚步。但愿!你们提供的备用战马适合我们乘骑。”
“聪明的选择!朋友,你的兄弟们会为你今晚的选择赞誉永恒。”
就这样,热情洋溢的菲斯克自诩得到了一位优秀向导,那么自己下一步的行动就不只是再度占领梅茨这么简单。
为后续的一万人大军确定通向勃艮第人腹地的通路,就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