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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里克的崛起全文阅读

作者:重生的杨桃     留里克的崛起txt下载     留里克的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35章 阿勒布堡垒的终焉之战

    对于广大的西兰岛丹麦领主,以及人数更多的战士,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罗斯军队主力,当即便被他们的整齐行伍华丽衣装所震撼。

    以他们匮乏的辞藻,纷纷赞誉“此乃来自阿斯加德的天军”。

    天军实在抬举,广大新丹麦王**的战士,面对罗斯军队以及罗斯大王本人,固然有着赞誉,同样也有着强烈的警惕。

    毕竟丹麦与罗斯已经非正式结盟,等到驱逐整个日德兰的法兰克势力,丹麦重新夺回这里,两国即可正式结盟。

    如果罗斯是敌人,丹麦必然不敌。

    辛亏,罗斯的盟友。

    罗斯军主力与提前抵达许久的偏师会和驻扎,营地里到处飘扬罗斯的旗帜,附近的海域也尽是漂着罗斯渔船。

    第一、二、三、四、五、六旗队,斯拉夫旗队,芬兰旗队,韦克舍-延雪平仆从军,以及常备军,非战斗辅助人员。

    集结在林德霍尔姆地下,在阿勒布堡垒土丘下扎营的罗斯军,在之前一系列战争付出一定伤亡后,现在仍有六千可战斗兵力。

    如此大军衣着统一,站在一起亮出白色调为主的袍子, 就好似烈日下的一大片雪地,但是靠着每一名战士立正, 即可早就视觉上的魔幻奇迹。

    庞大军队要吃饭, 好在留里克储备的军粮一直非常充足。

    但任何可以就地补给的机会都不可放过, 于是数量极多的标准型武装货船,他们释放备用的完好麻绳编制的拖网, 在这不存在雷达声呐的时代,靠着船只数量优势,排成线性阵列, 每船拖曳大网,如梳子般横扫海域。

    这种捕鱼战术立刻体现出良好效果,正是夏末鲱鱼群进入表层水域贪婪补充营养准备过冬,便被罗斯渔船一网打尽。

    鲜鱼若是不能快速吃完,放到明日就要臭了。

    若非是食物短缺, 没有人愿意吃臭鱼。

    新捕捞的渔获因数量很大, 罗斯军自身不足以消化掉, 索性留里克一声令下, 多处的渔获分给盟友, 尤其是拉格纳来处置。

    突然得到大量渔获的处置权,拉格纳知道自己欠了罗斯军的人情, 不过靠着这批渔获, 他可以立刻稳住领主们的情绪。

    留里克抵达的当天, 针对阿勒布堡垒的围城战持续着。面对现在的焦灼局面, 他获悉了强攻城市联军付出了惨烈代价,面对山丘顶的那座建城, 也觉得斯普尤特汇报的战术应该继续执行。所谓继续拖延时间,再拖延几天把他们拖死。

    于是第二天,夜捕的渔船带回巨量渔获,渔获上岸, 船只又纷纷回到海域开始白天的搜刮。

    留里克大王呢?

    这位年轻的王者舒服躺在城外的帐篷里。他左臂搂着诺伦,右臂搂着贝雅希尔。自己的两位妻妾都打着肚子,他畅快地谈论着孩子们降生后的美好前景,以及要给孩子取的名字。

    留里克的随军的儿子、麦西亚王国真正的王雷格拉夫, 还有自己的大侄子库兹涅斯拉夫, 以及伟大工匠卡威的大儿子凯尔哈。

    这三个年龄差不多的男孩随意在军营玩闹,他们穿着罗斯军的制服, 腰间悬挂钢剑,后背还背着盾。他们生来便是吃喝不愁,年纪很小身材已经足够高大。

    会师后的罗斯军以各自的旗队编制划定营地,战士们都估计着要对敌人的堡垒做最后一击。堡垒上悬挂着法兰克人的旗帜,听闻之前的战斗友军伤亡很大,那么最后一击必须要花些时间准备。

    卡威带着一批御用工匠们,就在营地里整修多达五十座手推车载运扭力弹弓。

    另有二十座公牛投石机,它们设计是把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扔到最远折合三百米的距离,现在它们被改造,可以投掷半个拳头的小石,发射臂末端的兜中却可安置八块。这种投石机被修改得可以发射霰弹,就是射程大打折扣,用在攻城战成为一种特殊的利器。

    是留里克下令卡威将重装备用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调试好,全军将士也用这完整的一天养精蓄锐。

    罗斯军对最后一战保持着高度的重视,但对战场情况颇为了解的斯普尤特,实在觉得大王太过于谨慎。

    也罢,再把敌人晾上一天,届时新丹麦-罗斯联军精力旺盛,怕是敌人就剩下半口气,胜利十拿十稳。

    但是,丹麦盟友,尤其是的拉格纳真的不想再等了。

    傍晚,拉格纳带着随从们从被占领的外郭城出来,急匆匆抵达罗斯军营地,旋即就沐浴在烤鱼、煮麦粥的香气中。

    当他见到留里克本人时,竟见得这位大兄弟正忙着和两个怀孕的妻妾在一起,乐乐呵呵吃面条。

    这么一瞧,他也饿了。

    “你来了,拉格纳兄弟……让我想想。是催我打仗吧?!”

    “正是。谢谢你送的渔获,现在大家精力都恢复了,我就等你的支援。”

    留里克耸耸肩, 举着筷子示意:“你也坐下吧。我们先吃上一顿。”

    “这……我很着急。”

    “有何可急的?还是……你想看看霍里克现在的模样。”

    “那个恶人?当然要看, 我恨不得剥了他的皮。”

    “但你不能这么做。”留里克摇摇头,“我许可你用你一肚子**给那个家伙洗洗脸,但现在我们先吃上一顿。你……总不介意和我喝一杯吧?”

    一碗热腾腾的捞面摆在拉格纳面前, 这种美食浇了厚厚一层又咸又油的鹿肉肉酱。拉格纳仍学不会筷子的使用,倒是这里有木头削的叉子,以此吃面不碍事。

    一旦沉浸在大吃大喝中,关于强攻堡垒的事情拉格纳就暂时放在一边。

    他吃了慢慢一大碗打卤面,又与留里克对饮一杯烈酒。

    能在战场上享受美食,这是拉格纳难以想象的。他现在置身于罗斯军的营地,到处看到的是战士们都在大吃大喝,罗斯军根本没有后勤的后顾之忧,这与自己的新丹麦军形成鲜明对比。

    他提及了明日强攻的计划,“明天就是最后一战!敌人在我们的联手围困下快撑不住了,明日最后一击,整个日德兰的法拉克人势力必然崩溃。所以,我们应该开个会。”

    “开会?当然要有一场战前会议。我听说,你的部下在之前的战斗中总是乱哄哄各自为战,白白死了很多人。这可不好,我们是要开个会组织一下战术,免得最后一战又是一团乱。”

    留里克兄弟话挺损,拉格纳欲哭无泪,好在对方愿意来开会。

    ……

    当晚,一场战前会议召开。

    留里克骑着马跨越吊桥进入内城。

    据说这座有两道城墙的堡垒是法兰克人以及本地民众,用了近一年时间修筑完毕。这真是令人大开眼界,不足一年完成这般规模土木工程,留里克对自己的敌人又多了一番敬畏与警惕。

    但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警觉的气味。

    是尸臭!

    气味就来自土丘上的堡垒。

    当会议召开,一切都真相大白。

    留里克本来对敌人高度的警惕,即便他们被围困,能坚持到现在没有任何投降之意,甚至硬生生打退拉格纳的五次强攻。结果敌人被尸体所包围,正在愈演愈烈的尸臭中自我毁灭?

    会场洋溢着乐观情绪,西兰岛的领主们对留里克大王又敬重又警惕,即便留里克这副身体才二十岁,固然续上了胡须,他的脸庞依旧稚嫩,比如毫无皱纹。

    在这里,因留里克完全镇住了场子,会场没有任何的争吵,甚至是拉格纳也主动起身,宣布将强攻阿勒布堡垒的指挥权,完全交给留里克。

    于是,罗斯王留里克,理论上他现在直接指挥的军队已经达到了一万五千人的规模!

    这对他着实是一个挑战,亦是一个有益的重大历练。

    但那个堡垒规模已经很小,真的出动一万多人发动围攻,必然演变成两千人拼命八千人做啦啦队的奇特局面。归根结底正是战场过于狭窄,而这也是之前拉格纳五次强攻都以失败告终的一大原因。

    战术便是出动精兵主攻。

    其他的军队也不能闲着,这场战斗有着很强的政治意味,夺了堡垒摧毁法兰克的三狮旗帜,没有人希望与这场战斗失之交臂,即便是在战场外围摇旗呐喊。

    拉格纳和他的亲信最为绝对主力,各灵族皆可带上几十名精锐加入战斗。

    “想想看,真正的丹麦王带领贵族们捷足先登成功破城,你们所有部族都公平地得到荣誉。我们罗斯军会为你们提供足够支援。”

    这个说法令大家满意,一来是对各路领主很公平,二来拉格纳身先士卒可以证明自己是真爷们儿,三来罗斯人在后方进行火力支援不会与大家抢功。

    会议到此,各方开始准备。

    回到营地的留里克旋即将卡威、耶夫洛叫来,委任以纯粹的支援工作。

    至于罗斯军不参与强攻,还要把胜利的荣耀拱手让给盟友,这令将领们普遍不悦。

    留里克便只以一语安抚众人:“一个小小的阿勒布堡垒算什么?解决这里的问题,日德兰半岛就没有战事。接下来,我们进攻法兰克本土!”

    ……

    新的一天,日子已经是七月二十一日。

    自罗斯军主力、偏师、各路盟友,在本月十日发动两路进攻,到现在已经过去完整的十天。

    第十一天,围绕着阿勒布堡垒的战斗必将成为整个日德兰的最后一战。

    固然南方仍有大量的丹麦村庄,亦或是所谓萨克森人村庄,当地人无法再集结起军事力量,甚至当地的部族首领会摇身一变,承认拉格纳为丹麦国王。他们投降的速度会远远快于军事讨伐。

    最后一战,围困阿勒布堡垒的各路军队总集结!

    一万余名战士密密麻麻聚集在外郭城内,将阿勒布堡垒之内堡团团围住。

    就是作为气氛组,罗斯军精锐也在堡垒外按照旗队排成整齐队列。

    从一到六,六支旗队各有损失,他们站得如方块。

    斯拉夫旗队亦是形成一个方块,就是他们的拼接长矛活生生创造了一片树林。

    新丹麦王**的盟友们人数众多,他们站得杂乱无章,纷纷以剑、斧敲打盾牌,配合着吼声制造剧烈噪音。

    罗斯军这边当然不甘示弱,全部的战鼓都搬出来狂敲、号角肆无忌惮吹响。

    围城大军以各种手段争相制造噪音,就是告知守军决战之日就在今天,亦是对他们的恫吓。

    那么,守军又是怎样的景象?

    柳多夫站在城头,他的身边有二百余名精锐战士。

    虽是精锐,其中大部分也是从难民中挑出的合格男子,赐予他们滴血的马肉,勉强维持精气神。

    至于其他人,要么尸体就僵硬又瘫软,要么虚弱的就剩半口气。

    埃斯基尔依旧举着穿着黑袍举着十字架站在城头,绝望地面对眼前的一幕。

    “大人,咱们被包围了。这一天是我们的终焉,现在跪下,跪在这十字架前,向主忏悔……”

    柳多夫没有照办,“pada!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们还能战斗。”

    “唉……”埃斯基尔摇摇头,“罗斯人来了更多军队,他们的首领留里克就在其中。也许我可以和他们讲和。”

    “但是,这是对信仰的背叛!”

    “可你总不希望堡垒内的人全都去死吧……”埃斯基尔反问。

    “不!我宁死不降。我是贵族!我的先祖维杜金德投降了法兰克人,后来得到屈辱。我现在不是为了法兰克人战斗,是为了我的萨克森族人。如果我会死!那就在战斗中死去。”

    柳多夫如此态度有他的理由,但和罗斯人打过太多交道的埃斯基尔可不想草率的结束自己的一生,即便自己也已经是小老头子。

    “既然是如此坚决,就不该组织我去试图议和。”

    “议和?我不投降。”

    “是!我懂你的态度。不过,也许我能说服留里克,让他的军队给你放出一条生路。再说了,当年教宗利奥一世说服恶魔阿提拉离开罗马,那些诺曼人是可以交易的。我是现任教宗册封的北方圣人,我有资格尝试说服诺曼人退兵,你没有权力阻止我。再说,现在的局面,我何必顾忌自己的生命?”

    当埃斯基尔提及“教宗”,柳多夫心就软了下来。

    于是,正当围城军队准备发动强攻,尤其是罗斯军准备开始大规模的重武器、箭矢火力覆盖时,一根狭长的麻绳释放下来。

    埃斯基尔还是教士的打扮,他怀抱这自己镶嵌白银十字架的手杖,顺着绳索滑下来,在城下的尸堆中捂着鼻子和沉痛的心情前进,脱离尸堆只身走向不远处的军队。

    这是怎么回事?一下子给虎视眈眈准备进攻的军队整不会了。

    埃斯基尔以蹩脚的诺斯语罗斯方言不断大喊:“我是埃斯基尔!留里克!我要和你说话!”

    一个自称叫做“埃斯基尔”的教士?

    人们都在围观这个突然爬出墙的黑衣人,纷纷停止战吼,继续围观这个只有手杖的男人走向军阵。

    留里克闻讯赶到阵前,一眼就认出这个被自己两度囚禁的迂腐的老教士。

    他便摘下自己的贴皮盔,可以亮出自己飘逸的金色马尾。

    留里克等于亮出了自己的真身,埃斯基尔一瞧不由得喜上眉梢。

    “去,把这个教士擒拿!”留里克给部下下令。

    须臾,被粗鲁押解而来的埃斯基尔,双腿被踢一脚,被迫跪在留里克面前。

    “不可无力。”

    罢了,留里克竟亲自将此人扶起来。乐呵呵问道:“真是一个奇迹,我的老朋友,你怎么会在这里?”

    如此询问不由得太过于虚伪,埃斯基尔内心充斥着鄙视,但现在自己处在绝境,可不敢放过一线生机。

    “究竟是什么让你兴师动众?我可不想参与战争,我只想用毕生侍奉天主。可是,你的军队在让我们死亡。留里克,我恳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不想死。”

    “你?是来求和的吗?”

    本就处在绝境的埃斯基尔知道阿勒布堡垒无论如何都不能阻止围城军队的攻击,他向留里克一五一十说明城内的惨剧,听其描述,留里克也不由得揪心。

    令他震惊的是,拼死抵抗的的确是一位法兰克贵族,但身份确是萨克森族。

    堡垒内大部分人也是萨克森人,他们之所以殊死抵抗就是因为自己退无可退,以及那位贵族柳多夫的名望。

    “威斯特伐利亚伯爵?萨克森人自古以来的贵族?法兰克内战,他的王把他差遣到丹麦?”留里克愈发觉得蹊跷,那个名叫柳多夫的贵族定然自身有着很大秘密,倘若他死了,是否对自己是一个很大损失呢?

    但“威斯特伐利亚”这个名词太过于有名,一时间他竟觉得自己的强攻可以先缓缓。

    正巧,拉格纳听闻堡垒降下一个黑衣人,极可能是一个求和者,他闻讯而来站在留里克面前。

    至于求和者是埃斯基尔,这个男人他实在熟悉。

    “是你?!埃斯基尔?在海泽比建修道院的人。你还去过罗斯。你去过很多地方。”拉格纳指着其人的脑袋问。

    “你……”

    “我父亲是西格德,我是石墙部族的拉格纳。但是现在。”拉格纳高傲地拍打自己的胸膛:“我是新的丹麦王。我以前见过你,你试图要求我父亲皈依你们的神。”

    然而听到这个名字,本是保持着冷静的埃斯基尔突然发狂,就以衰老的身躯向拉格纳扑去,要以木杖将其直接夯死。

    当然他的暴怒被拉格纳轻松控制。

    埃斯基尔被战士轻易控制住,就听到这个老教士再也顾不得清规戒律,直接咒骂:“拉格纳!就是你烧了不莱梅圣彼得大教堂!你还得我好惨!是杀人如麻!你是撒旦在人间的化身!你的灵魂会被地狱里永远受苦!”

    这些诅咒听得拉格纳莫名其妙,旋即变了脸色:“你们的神还能管得了我们这些受奥丁赐福的战士?愚蠢的家伙,你们站在丹麦的土地,现在是奥丁要求我们组织全北方的豪杰讨伐你们!法兰克人势力必须从丹麦滚出去。”

    拉格纳旋即闻讯身边的留里克:“他真是来和谈的吗?”

    “是和谈。不过,我觉得毫无意义。”

    “你……给堡垒里面的敌人什么许诺了吗?”

    “听说里面有个法兰克大贵族。”

    “太好了。剁了其脑袋,祭祀我死去的族人。”

    留里克摇摇头:“你太武断了。这种时候,活人比死人好用。”

    “你想如何?难不成要生擒他?挑断脚筋如霍里克那样?倒是很有趣。”

    “尽量生擒,之后的事再说。还有,堡垒里有很多快要渴死饿死的女人,你总不希望战后得到全是尸体。这些女人可以作为战利品,满足你那群不听话的领主。你也可以选一些人带走。”

    “依我看不行。他们的坚守态度我很佩服,这小小的内堡我打了五次没一次成功,我很生气。”

    “那就再试一次。就揪着这个埃斯基尔。有没有胆子?咱们站在城下向他们喊话?”

    “同去。”拉格纳挺直腰杆。

    便在一百多剑盾手护卫下,留里克、拉格纳,以及十多位领主、将领,押着埃斯基尔直奔城墙之下。

    他们很快看到了墙下密密麻麻的尸体,散发的臭气令人几近崩溃。

    与此同时,已经是久居不闻臭的柳多夫和守军,面对一群看似没有战斗意图的人带着黑衣的埃斯基尔接近,柳多夫下令持弓士兵暂且收箭。

    因为埃斯基尔已经得到了留里克、拉格纳两位王者的许诺,便是在投降后饶恕所有人的性命,虽然肯定是要为奴为婢的。贵族会得到优待、教士们生命得到保护,且这些人日后会被驱逐回法兰克,至于其他人的结局,就不是埃斯基尔有资格去说三道四的了。

    这个时代人是有森严等级的,像是柳多夫这种伯爵,以及麾下的那些男爵,他们不必去死。教士们身份高贵,留里克考虑到事情不能做得太绝,也不想对这种苦行僧动刀子。

    埃斯基尔便当众喊话,告诉城墙上的柳多夫,贵族们、教士们的生命安全都能得到保护。针对快要渴死饿死的难民,只要开城投降,罗斯军和新丹麦军将立刻提供食物和淡水。

    投降?!不!柳多夫一生未尝败绩,他决意继续抵抗,至于战败的后果……这不还没战败嘛。

    透过这劝降,柳多夫有着另一套理解——很可能敌人的大贵族就在眼前。

    他旋即让收箭的部下再度搭弓:“向那些持盾的人射击。看到那些衣着特殊的人了吗?给我瞄准立刻射击!”

    三十多名持弓者突然从藏匿的城垛探出半个身子,而城下的罗斯军剑盾手眼疾手快,条件反射式地构成盾墙。

    箭矢噼里啪啦扎在盾上,留里克面不改色,而身边的拉格纳气急败坏地大吼:“你还指望他们投降!?我早说过他们硬得如一块锤子。依我看,强攻吧!”

    一个男人在抱着腿倒地哀嚎,他不是别人正是倒霉的埃斯基尔。

    守军也没打算射杀埃斯基尔,只是这老小子站位不好,中了流矢还是倒霉的小腿。

    他也是幸运的,留里克知道此人身份高贵,等自后与法兰克人正面交锋,罗斯军手里掌握着“北方圣人”就是多了一个筹码。

    战士们举着盾不停撤退,与此同时,留里克不回答拉格纳的一切质问,而已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态度。

    他给准备就绪的远程攻击兵打了个说手势,看到信号的耶夫洛和卡威立刻行动,顿时万箭齐发。

    最后一战开始了!罗斯军求仁得仁,柳多夫自己选择了宁死不屈,只是,战争的烈度远远超越他的认知……

第936章 拔掉阿勒布堡垒生擒威斯特伐利亚伯爵柳多夫

    黑头发多矮小的芬兰战士手握接近他们身高的长弓,弓被拉到最大限度,随着耶夫洛一声令下,整个旗队集群发射近六百支箭。

    运到前线的扭力弹弓做大一百座,它们被安置成极大的射角,滑道安装标枪,以半蓄力模式得令发射。

    而二十座公牛投石机也在前线,它们同样是半蓄力状态, 发射得尽是一些小石块。

    第一轮齐射,密集的箭矢、标枪和石块,是比冰雹恐怖上百倍的存在!

    天空传来强烈的嗖嗖声,站在城墙上的柳多夫即刻下令:“把盾举过头顶!”

    人们知道诺曼人的箭矢来了,箭矢大肆落下的结果却是他们始料未及的。

    城墙上的士兵竭力贴着石头堆砌的垛墙,蜷缩一团以圆盾护住身子。

    待在城墙上的他们是非常幸运的,因为在内堡中,大量的军民几乎无处遁逃!

    整个内堡都在罗斯军的远程火力覆盖中,留里克下达的命令就是将计划中的箭矢发射干净。罗斯军这边有着充足的箭矢、标枪,面对困守孤城疲敝不堪的敌人来一顿“范德格里夫特弹药量”的打击过于离谱。

    留里克执意如此,原因无他——名为柳多夫的大贵族拒绝投降。

    杀了这个贵族?如果可以生擒自然再好不过。

    但这个贵族在以箭矢表达自己拒不投降的信念,那自然是求仁得仁了。

    那些标枪和箭矢皆有着尖锐狭长的头部,它们带着强劲的力道下落,让内堡中木板、草垛搭建的房顶变得缺乏意义。

    尚在苟活的难民都躲在堡垒内长屋中,尚能战斗的士兵不是在城墙坚守,就是在堡内准备随时支援城墙上的兄弟。

    柳多夫所谓纠集出的两千人大军,而今就剩下五百个疲敝不堪的人尚能继续战斗。

    数以两千计被饥饿、口渴折磨的军民,苟在各个长屋中。事实上,倘若围城继续下去,这些难民会在三天之内全体死去……

    但是现在,他们遭遇到暴击。

    难道茅草房子能抵得住标枪的垂直打击?

    较重的标枪直接穿透草棚,一些箭矢也侥幸击穿,这就使得长屋根本不是安全的所在, 或坐或躺的难民突然遭遇致命打击。标枪扎穿人的身体, 命中要害引起立毙,击伤人后引得伤者嗷嗷干耗。

    那些尚能挪步的人见状开始逃离长屋,却在户外遭遇到更严重的打击。

    人们看到了,刚刚挪到户外的人当即身中数箭,口吐鲜血到底,在弥留中又中了几箭。

    人们在尖叫,向任何可以藏匿的地方钻,如同一只只老鼠。

    甚至有鸡贼的人,扛住死者或重伤者的身躯盖在自己身上,确保自己不会中箭。

    可惜他们一切的努力注定是徒劳的。

    年轻的教士在箭雨中祈祷,他们站在一起闭着双眼咏唱经文,希望奇迹降临在自己身上。

    那是信仰奥丁的战士们发射都是致命箭矢!

    利箭无情又无差别地扎在身上,年轻的教士们站位如此暴露又如此大胆,就在密密麻麻的箭矢打击下纷纷中箭身亡。

    在城外,耶夫洛下达命令:“自由射击!就算是胳膊酸痛,三十支箭也要射完!”

    以高磅数长弓发射三十支箭?对于大家确实是一项挑战。

    留里克下达如此命令,正是注意到耶夫洛精选的芬兰战士各个胳膊比腿粗,这场围攻堡垒之战,正好给了这群战士压力测试的机会。

    相比而言,扭力弹弓和投石机皆以绞盘蓄力,各阵位进入自由射击状态,操纵者犯不着太累。

    箭矢射击仿佛无穷无尽,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场面看得拉格纳倍感震惊。

    天空中飞翔的尽是罗斯军的箭矢,倘若他们攻击的是列阵的军阵,显然一支大军会被如此密集的箭矢、标枪砸得直接毁灭。

    “幸好我们是盟友!我……也该学学罗斯人。”

    拉格纳意欲利索能力去效仿罗斯军再正常不过,其他的西兰岛诸领主还是首次见到罗斯军打仗,密密麻麻的箭矢攻势看得他们目不暇接,有的就只是单纯的羡慕了。

    柳多夫和他的守军在苦苦支撑,透过盾牌的缝隙,他看到了堡垒内的惨剧,以及更诡异的奇景。

    箭羽多是家鸡飞羽所黏合,它是棕黄色的,色调与成熟的燕麦或小麦有几分相似。尤其是小麦,在自己的威斯特伐利亚封地,当地农民是燕麦、小麦和黑麦混种,作为当地第一贵族,柳多夫自然是吃小麦多一些。

    他看到堡垒内多了一片麦田。不!那是箭羽,它们比丰收良田的麦穗还要密集。

    他自己的盾插了数支箭矢,自己的部下也多如此。

    暂时城墙的防线没有被诺曼人攻破,就是堡内的民众、军队、教士已经崩溃。

    因为他看到了站成一排可惜已经倒下的黑衣人。

    去斥责穿着黑衣的教士们的蠢货吗?柳多夫的心情的趋近于崩溃的。

    埃斯基尔现在生死未卜,其随从的诸多教士已经倒下,尸体扎满了箭矢。

    守军的信仰崩溃,有蜷缩在盾下的人哀嚎:“天主已经抛弃了我们!天主的仆人已经死了!我们被抛弃,我们今天必死无疑。”

    悲观的情绪达到顶峰,柳多夫现在再吼一声“坚持住”已经变得极为无趣。

    诺曼人的箭矢像是无穷无尽,守军被完全火力压制,随着有探头观望情况的人被短粗的箭矢直接打穿脑袋当场毙命,现在连试图侦查的人都没有了。

    因为有一批战士不参与“火力覆盖”,他们带着罗斯军的拳头武器之钢臂十字弓,将蓄力好的武器架在临时木支架上,机械瞄准器三点一线对着城垛,伺机狙击露头者。

    这边激战正酣,那边,被拉到后方的埃斯基尔被硬生生撸起黑袍。

    可怜的埃斯基尔觉得自己会被处死,见得留里克本人就站在自己面前,即刻嚷嚷着:“看在以往的交情上,你饶了我。我……对你很有用。”

    “你对我很有用?对哦。我也不想杀你。”

    留里克寻思着这家伙挺有自知之明的,就是其人大腿靠近膝盖处中的箭矢不是罗斯的。

    那分明是一支片状且带倒钩的剑,试图将其拔出来,立刻引得埃斯基尔大声叫嚷浑身乱动。

    极为常备军中的年轻战士奉命给这位倒霉的“圣人”疗伤,他们都是战士,手段怎么可能精细呢?

    发觉留里克并不打算迫害自己,考虑到罗斯军正在向着堡垒疯狂射箭,断定柳多夫根本支撑不住的埃斯基尔暂时也顾不得自己的安慰,哀求:“留里克,我求求你了。”

    “求我?我并不想杀你。倘若我要杀你,几年前就在死了。”

    “不。我是给堡垒里的柳多夫求情。他不是法兰克人,是萨克森人,是自古以来的萨克森贵族。你现在的攻击他根本支撑不住。”

    “为了那个男人?他不是拒绝投降吗?如果投降了,我也不打算杀他。可是他在自寻死路。”

    “即便如此……”埃斯基尔继续哀嚎:“他可是维杜金德唯一的后人。他不是法兰克人,他对你有用!”

    但是现在,留里克根本听不进去也没必要去听。

    维杜金德是谁?对于萨克森人历史基本一无所知的留里克,只想好好讨伐一个拒绝投降的狠人。

    “来人呐!取来烈酒,把这个老头子灌醉!”

    于是,三瓶伏特加拿来。精美的玻璃瓶装着像是净水的液体,从不饮酒的埃斯基尔记得此乃罗斯人的“魔法之酒”,只因它可以燃烧。

    饮酒,这对苦行僧是莫大的羞辱。埃斯基尔不停扭动着身子,直接被压制他的战士猛按一下伤口,再掰开其嘴巴,硬生生将三瓶酒都灌了下去。

    烈酒呛得埃斯基尔这位老家伙一阵咳嗽,三瓶合计超过六百毫升烈酒大部分进了肚子,渐渐的,这位一生滴酒未进的老教士被动破了戒。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脑袋,他开始觉得精神恍惚,开始满嘴胡话,最后,当罗斯军终于打完最后一根标枪,这位老家伙也直接断片了。等待他的便是割开皮肉、取出箭簇、清创后缝合伤口。

    “好了,你们按规矩给他处理伤口。其他人!”留里克随口命令。

    待命的常备军战士皆称是。

    “跟我走!到前线协助总攻!”

    留里克带着三百余人进抵一线,与等候多时的拉格纳,以及其近千人的“狂战士敢死队”会师。

    好好看看这些狂战士吧!现在并没有奇怪蘑菇汤赐予他们狂暴的战力,倒是大伙在战前都喝了一点麦酒以壮声势。

    他们大部分来自西兰岛,少部分就来自这激战中的日德兰半岛。丹麦勇士们为彰显自己的武威,他们卸下一些甲衣,仅着遮羞的裤子或长裙,展示胸口浓密的胸毛,已经后背花里胡哨的刺青。

    他们普遍蓄着络腮胡子,胡须还被扎成很有个性的辫子。头发蓬松扎着小辫,或是直接秃顶。

    很多人甚至不屑用盾,双手各持一把好用灵活的手斧,就要攀着即将搭建的长梯破城厮杀。

    望着依旧高耸的城墙,拉格纳完全没有之前的郁闷。

    见得留里克带着一众狠人抵达前线,他颇为担心自己的好兄弟突然变了心,打算和自己抢功了。

    “你们大概发射了一万支箭?敌人已经崩溃了吧。剩下的事情该有我们解决。”

    “是两万支剑,另有一千支标枪。”留里克指正。

    当然,这个描述实在令拉格纳不寒而栗。

    “你?!居然……为了一个小小的堡垒,你舍得发射两万之箭?”

    拉格纳一副不可思议又痛心疾首的模样,看得他如此,留里克不由得双手掐腰:“如何?我们罗斯军出动,声势自然浩大。区区两万之箭算什么?我的后备箭矢还有很多。”

    这是一个实话,罗斯从去年秋季发动领地内超过二十万人投入战备。

    当柳多夫在发动他的萨克森同族、追随而来的丹麦人,兴建坚固的阿勒布堡垒,罗斯人就在拼命的制作箭矢。

    食君之禄的大量孩子冬季闲来无事,统统发动起来,起早贪黑制箭。如此行动成本自然非常大,全罗斯的家禽几乎都薅秃了,以至于大量箭矢的箭羽是各种小羽毛混合黏在一起的。

    罗斯军但是常用箭矢就储备了十万支,就算里面掺杂了大量的便宜货,本着凑合用的原则投入今日实战。

    拉格纳无话可说,现在轮的留里克交代新的任务:“我听说,敌人的统帅名为柳多夫,是一个大贵族。”

    “我知道?怎么?害怕我登上城后杀了他,抢了你的功?”

    “不。剩下的战斗归你。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尽量抓活的。你需要奴隶,我需要那个柳多夫活着。”

    “何必呢?”拉格纳觉得荒谬,直接摇摇头:“你舍得发射两万支箭,任何的敌人都被你射杀了吧?!”

    “如果那个人死了,我们无能为力。如果他活着,一定要活捉,咱们留着以后还有用。”

    “是嘛?比如说作为祭品。”

    “那就太浪费了。我觉得,这个柳多夫留着一条命比死了有用。我和你打赌,法兰克人的王很可能拿出大量金银,来换这个男人的命。”

    听得,拉格纳眼前一亮:“可能吗?”

    “如果他们不给赎金,这个俘虏直接烧死,我们又没什么损失。记住,越是衣着不凡越是要留着,多带些绳子,务必抓活的。”

    “好吧。”

    ……

    剩下的战斗对于守军已经完全没有意义。

    毕竟那是两万之箭和一千支标枪,并伴随着十字弓的狙击,以及公牛投石机扔下来的大量石块。

    狭小的堡垒已经满地尸骸了,整个堡垒活像是一片坟墓,诡异的是,乍一看去堡垒内有着一片硕大的麦田。

    柳多夫终于挨到了箭矢攻势结束,他估计敌人要发动进攻,即刻命令部下:“持弓人,准备反击。兄弟们,我们必须击退他们。”

    然而,响应他的人寥寥无几。

    只是见得只有十多人象征性地嗷一嗓子,他便知道这场战斗自己已经输了,然围城军队根本不给他思考的时间。

    柳多夫听到震耳欲聋的吼声,他谨慎地露出半张脸,突然就有一支箭矢飞来。

    他的脸本就受伤,头部缠着一圈麻布,一支头盔硬是套在头上。短粗的箭矢半磅重,直接击穿这顶贴皮盔,轻松将之从柳多夫脑袋打飞。只要那箭矢再低一些,柳多夫的命也就完了。

    他急忙躲在城垛后,双眼瞪得如铜铃,惊得整张脸傻白面无血色,心脏狂跳似要爆炸。

    仅此一瞥他看到了,展露上身纹着各种狰狞花纹的诺曼人,或是手握铁剑,或是抓着斧头,乃至有狂人嘴巴夭折断刃,就扛着大量梯子攻击堡垒。

    城墙防线顷刻间土崩瓦解,实在因为守军根本就没有抵抗。

    柳多夫退无可退,原则上他不可以自杀,也不希望死在诺曼人的手里。

    他下意识地带着几个随从士兵下了城墙,在满是箭羽的内堡场地后退,与成功挨过箭矢打击的一些士兵会和。

    一番清点之后,他确信自己手头的兵连五十个都不到,更糟的是自己从威斯特伐利亚封地带来的贵族兵几乎凋零殆尽。

    “大人,我们怎么办?!”

    “敌人已经爬过墙了!”

    “难道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柳多夫无法给部下安全许诺,他几乎要崩了牙齿,头部的伤口崩裂,鲜血又浸湿了缠了脑袋又半张脸的麻布。

    他没有下达任何的命令,因为多达一百名狂战士已经进入内堡。

    拉格纳贯彻了他的诺言,这就是一马当先成了第一批攻入内堡的男人。作为新丹麦王国的大王,这种行为实在令诸多领主佩服。

    因为众领主故意晚一边,见到拉格纳带着兄弟们气势汹汹压迫堡垒内那一小撮武装者,旋即带着自己的部下紧急加入其中。

    没有遭遇任何的抵抗,拉格纳觉得自己之前的战斗简直是一个笑话。敌人气势非常羸弱?

    他举着钢剑直指不断后退的敌人,以诺斯语丹麦方言怒吼:“你们中有谁是柳多夫吗?谁是柳多夫?给我投降!”

    在叫自己名字。至于投降?!呸!

    此刻,若是闭口不答就是懦夫行为,头戴染血绷带的柳多夫高举自己的剑,以萨克森语怒吼:“我就是柳多夫!诺曼人!你要和我决斗吗?”

    受伤的柳多夫太显眼了,拉格纳轻易注意到说话者是一个伤员。一个伤员还在坚持战斗?敌人的统帅倒是一个狠人,手里就剩这点兵了还打算决斗。

    按理说拉格纳完全可以接受这种对决,一些部族间的纷争通过双方派出勇敢者进行决斗来化解矛盾,是丹麦世界的一种习惯。

    可是,对手是皈依天主的男人,此人没有资格享有“丹麦决斗法则”。

    “你就是柳多夫?我的敌人?!”

    “是我!诺曼人,你是何人?!”

    “我乃拉格纳!真正的丹麦王拉格纳!指环西格德之子拉格纳!以后,世人将知晓我的名号,柳多夫,我将生擒你。”

    说是生擒就真是要生擒,拉格纳这边早有准备,于是大量捆了绳套的麻绳扔了过去。

    绳套随即套住士兵的脑袋,旋即被拉倒。

    由于已经确定了目标,对于其他的敌人,拉格纳的态度自然是杀戮殆尽。

    本就疲惫的柳多夫,脑袋中招后想要挣脱,奈何挣扎一番就泄了气。他口渴又饥饿,之前应对战斗又消耗了很多体力。

    只见拉格纳完全解除了此人的武装,膝盖和腿压着其脖子,迫使柳多夫几乎窒息。一众狂战士奉命操持绳索,如同捆猎物一般把柳多夫捆了个结实。

    对于其他狂战士,针对内堡的劫掠开始了!

    人们都愿意相信拉格纳画的大饼,所谓敌人顽强抵抗是为了保护堡垒内堆积如山的银币和金子。

    奈何他们找遍了所有的物资,非但没找到金银,看到的是屋舍内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以及一群奄奄一息的人。是女人!很多女人。可惜已经死了。活着的人都是嘴巴起皮面色萎靡,也就剩下半口气。

    战士们大失所望,对付一群将死之人,连挥剑杀戮的想法都没了。

    他们仍在到处寻找金银,将能找到的一些有用之物揽入怀里,恰恰就是金银之找到寥寥。

    与此同时,封锁大门的石块开始被搬运,拉格纳的亲信正在清理这些障碍。

    堡垒飘扬的十字旗全部砍倒,尤其是法兰克的三狮旗被拉格纳缴获后还被折叠完整。毕竟此乃法兰克查理曼大帝的战旗,缴获此战旗可是巨大的光荣!

    一瞬间,拉格纳觉得自己是比好几十年前的高德弗雷大盟主还要伟大的存在。盟主竭尽所能抗击了法兰克的入侵,而自己,带领丹麦以及其他的维京好汉,直接打崩了入侵的法兰克军队,生擒了一位法兰克大贵族。

    象征奥丁的渡鸦旗帜在飘扬,围观的战士们又是竭尽所能发出巨大声响以振声势。

    面对着场面拉格纳热血澎湃,他站在高处高举着剑,接受着上万战士的拥护。

    这场面,似乎整个罗斯军乃至飘荡的船只,都在为这位全新的丹麦大王欢呼。

    “这小子真能显摆。”阿里克不屑地望一眼,又对弟弟说:“留里克,我宁可是你站在那里接受喝彩,我宁可是我们的旗帜在飘扬。”

    “你替我愤愤不平?区区小堡垒不足挂齿。战火会烧到法兰克境内,我想要绕道去攻击汉堡,怎么样?”

    “行!我认识路!”阿里克喜出望外,又问:“你在意的那个贵族柳多夫,如何?”

    “我们拭目以待吧。希望是生擒。”

    不一会儿,拉格纳觉得舒服够了,就将捆成毛毛虫一般的柳多夫,硬是从城墙上吊装下来,最后直接拖曳在地上,又十多人直接拖了绳子硬是拖到了留里克面前。

    “你瞧。就是这个家伙,你要的贵族柳多夫。”

    留里克带着一众罗斯将领齐刷刷俯身围观这个衣着考据面色极为难堪的男人。

    柳多夫睁着眼,他动弹不得嘴里振振有词:“不要再羞辱我,杀了我,让我去死。”

    “让你死?你休想。”留里克耐心地垫着脚蹲下来,拍拍这人的脸:“听说你是萨克森人,怎么就做了法兰克人贵族?我宁死不降又不愿意自杀,我挺佩服你的。”

    “你……你是谁?”

    “我?我乃留里克,罗斯国王。你摆在我们罗斯丹麦联军的手里,你败得不亏,现在向我投降,我不侮辱你,也不让你去死。”

    “你……是野蛮人。”

    突然间,留里克笑了笑以流利的拉丁语说了一大段,这下直接把柳多夫唬住了。

    “你?居然懂得神圣的语言?不可思议,你是个野蛮人!”

    “知道我刚刚所言的意思吗?”

    “不知。”

    “摩西在埃及,一直心心念念着迦南,他受难时一直不放弃。柳多夫你现在是受难,你可以忍耐。我可以放你回去,但是我想要一些赎金,也许你的法兰克国王会出这笔钱,亦或是你从你的领地支付我大量麦子,我就还你自由身。只要你宣布投降,我现在就可给你松绑,看起来你又饿又渴,我可以给你饮食。听好了,霍里克已经被我俘虏,整个日德兰已经没有你们的势力。你继续坚持已经毫无意义,因为我们即将向你的国王展开报复。投降吧!”

    听得年轻罗斯王的军事威胁,柳多夫对未来已经不敢想了。因为自己的主子路德维希王子的主力军一直在与洛泰尔战斗,这支庞大的诺曼军队突然袭击,路德维希是要吃大败仗的。

    可这位罗斯王说话很有趣,作为一个萨克森人,真的要给法兰克顶级贵族卖命吗?还有摩西出埃及的故事,这个罗斯王竟在劝自己忍辱负重?!

    这个世界,身份的高贵需要用强大的军队维持,自己虽是伯爵,可以已经损失了几乎全部的精锐战士,伯爵已经空有其表了。

    “好吧!”柳多夫脑袋拧到一边服了软,以他仅会的一些拉丁语词汇不甚情愿的说道:“我投降。”

第937章 求求你不要进攻汉堡

    一度挤下近万人的阿勒布堡垒,而今化作一片废墟。

    撤入堡垒的人们几乎全军覆没,侥幸活下来的人已经百不存一。

    征服者根本没有估计这片地域自古就是丹麦的领地,他们同样是丹麦人,对待奄奄一息的人毫无怜悯。

    因为,堡垒的人全部背叛了奥丁。

    拉格纳的部下会做什么?留里克完全懒得管,甚至自己再说三道四显得多余。日德兰半岛属于丹麦,根据之前的约定, 罗斯不会占领统治这里,本地人更不同意接受罗斯的统治。

    如何处置堡垒里的人,尽是丹麦人自己的内部问题。

    留里克现在就关心两个俘虏——埃斯基尔和柳多夫。

    威斯特伐利亚伯爵柳多夫宣布投降,他被解开束缚全身的绳索。没有人担心这个家伙会立刻逃跑,此人伤势加身身体虚弱,最需要的就是淡水和食物。

    刚被接触束缚的柳多夫旋即被罗斯战士架起来。

    留里克随即命令:“把这个男人押到河边,让他使劲河水。你们把他好生看管,别让他溜了。”

    罢了,留里克又与拉格纳交谈几句,各自安排一下打扫战场的事宜。至于战后的大事,就留着明天再说吧!

    对于这场耗时颇长的战争,拉格纳相信被俘的柳多夫定然隐瞒了一些事,譬如此人和可能挖了地窖,里面埋藏了很多金银,否则如何买到大量人工为他筑城呢?他一度逼问柳多夫金银的下落,疲敝之人一直强调自己真的没钱,如此描述反令拉格纳完全不信。

    关于此事,拉格纳不愿告诉留里克,还特别强调一下:“你的事情进城回收箭矢我不管,但不要和我的人争战利品。”他的确想独吞发现的金银。

    如果只是抢劫金银, 罗斯国王岂不是活成了流寇?

    留里克满口答应, 派出的军队也的确只是回收箭矢和标枪,他并不相信敌人真的有大量金银。

    最后,战士们扛着成捆的箭矢归来,向自己的王汇报堡垒内的惨剧,这些都是后话了。

    两位身份重要的俘虏落在留里克手里,此二人的价值生活两箱金子,即便两人都精神萎靡并负伤。

    “北方圣人”埃斯基尔,在醉酒断片的状态下接受了外科手术。他受伤的大腿被狠狠以麻绳捆住强行组织血流,再被割开伤口取出箭矢,鲜红的肌肉组织被翻出来,并以烈酒清洗祛除箭簇上的杂志,虽然现在他的血浆里一样的酒精含量爆表。倘若此人是在清醒的状态下接受手术,剧痛也能逼着这老头子昏阙。

    一直到深夜,埃斯基尔苏醒了,腿部的隐隐作痛也作用于头脑。他的伤腿被缝合,没有极佳的杀菌消炎药,伤口涂了一层蜂蜜凑合着用,并缠绕了一圈麻布。

    他在醉酒中又被灌了一些蜂蜜水,现在的精神虽恢复了很多, 站起来走动便是大腿疼痛。好在身上的箭矢不见了,透过昏暗的光, 他注意到自己的伤口得到救治。

    “是罗斯人干的。我……被他们治疗了?”

    埃斯基尔的精神依旧不佳,他苏醒引起的噪音吸引到营长外的守卫者。

    有战士奉命盯着这个老家伙,捡起苏醒,便一言不发钻入营长,扔给这老者几块麦饼,以及两玻璃瓶装的蜂蜜水。有道:“喝吧。这是大王赐你的。”

    他把食物饮水拿起,迫不及待询问:“你们的王呢?留里克呢?我要见他。”

    士兵没有答复,转身离开又把帘幕拉上,最后在帐外言语粗鲁地嚷嚷:“老东西,大王支持赐你不死。任何的事,明日再说。”

    因为埃斯基尔是身份显赫的教士,留里克倒不是真的尊重此人的身份,实在是受不了此人一旦进入状态后神神道道的喋喋不休。

    和他细谈一些事是必要的,但现在留里克只想和柳多夫好好聊聊。

    现在有一个重大问题需要搞清楚——柳多夫的先祖维杜金德到底是什么人。

    战场上,留里克没工夫去考证,现在他有足够的时间弄明白。

    论起这个名号,一番打听后,是留里克的侍卫长格伦德说明了真相。

    同样的,连耶夫洛也提及了这个男人的名字。

    而蓝狐因在法兰克腹地匿名游历,他了解到了很多事情,其中便有关于维杜金德的若干说法。

    他们都是自己的部下,也是通过五花八门的渠道了解“维杜金德”其人。

    这个男人的名字本意是“森林之子”,它不像是一个名字更像是称号。或者说这个男人的名字本身不重要,“维杜金德”不只是一个名号,更是一种信仰。

    很久以前,当查理曼发动针对蛮族萨克森公国的吞并战争时,是维杜金德酋长挺身而出,带领萨克森人抗击法兰克军队。奈何他战败投降,大量萨克森人被报复性的杀戮,四千五百名战俘被当众处决,就如同凯撒处决斯巴达克斯起义失败的奴隶们,这就是征服者查理曼故意为之。

    一些人逃到了丹麦境内,一些人被迫放弃神木信仰皈依天主。对于征服者的法兰克人,萨克森人只能在高压下苟活,而这恰是柳多夫打出“维杜金德之孙”“真正萨克森公爵”的旗号后,立刻引得不少萨克森人投奔。

    关键的问题正是这位维杜金德。

    一度战败的维杜金德带领自己的萨克森溃兵逃到丹麦境内,并于年轻的丹麦领主高德弗雷见面。虽然已经是半个世纪前的事情,彼时的各方贵族几乎都已作古,然战争的记忆靠着口口相传,始终在丹麦人只见流传。

    因为拉格纳也知道维杜金德的名号,他的父亲,已经去世的西格德,在年幼时见过维杜金德。

    尚是孩童的西格德也没法不见到那个男人,毕竟维杜金德到丹麦,就是尽可能找丹麦领主寻求军事帮助。事实是,大部分丹麦领主本着唇亡齿寒的道理,组织联军真的帮助他反攻。奈何,彼时的丹麦萨克森联军在法兰克骑兵的铁蹄下被踩成肉糜,这才吓得丹麦人开始兴建石勒苏益格长城。

    恰是因为口口相传,历史信息在传播中失真,但核心的问题是不会失真的。

    因为透过维杜金德这位蛮族萨克森公爵的公认为真的故事,留里克将信息捋顺后恍然大悟。

    他的众多将领、亲信,尤其是和丹麦人等打过交道的人都围着篝火坐在自己身边。

    留里克一拍大腿:“我懂了!丹麦人修筑长城的原因!一切都连贯了!”

    大王的激动着实吓了蓝狐一条:“大王。你可有什么想法?”

    “把那个柳多夫押解来!我要和这个男人好好说说话。?”

    听得,阿里克颇为不屑,随口打哈哈:“你们把维杜金德这个如同传说的人说得天花乱坠,柳多夫是此人后裔又如何?不过是咱们的俘虏,一个下贱的人。”

    留里克旋即看了大哥一眼:“他?他可不下贱哦。如果一切都是真的,他该是萨克森公爵。说不定,我們可以迫使他再次带着萨克森人反叛法兰克人。”

    如果真要杀死柳多夫,宿便招呼一个刽子手,拎着战斧就将之斩杀。

    生擒柳多夫果然是正确的选择,甚至于可以策反他。

    除非,这个男人并非维杜金德的直系后裔,乃至对法兰克王国死不要脸的忠诚。

    却说这位柳多夫,当他被拉到溪边后,疲敝的身子突然亢奋起来。他把脑袋伸向水里,大有一头扎进去的趋势。

    他如同一头牛般贪婪饮水,直到喝得肚皮硬邦邦。

    不过这个男人已经心灰意冷,当他大肆河水迅速恢复了一番精神,站起身来举目四望,骇人的场面让他觉得世界是虚假的。

    看吧!西方的海域里到处都是船只,那些大船过于醒目,飘扬的旗帜过于眨眼。

    自己的堡垒飘扬起渡鸦的旗帜,那是蛮族诺曼人信仰的奥丁的象征。林德霍尔姆村庄被蛮族团团占领,事实上,村庄的原始主人林德霍尔姆部族已经回来,因为这里本就是他们的家园,柳多夫和他的萨克森人才是入侵者。

    偏南的海滩有着成片的营帐,那里帐篷林立旗帜密布,与别的诺曼人营地有着肉眼可见的巨大区别。

    那是罗斯人的海滩军营,看上去竟与路德维希的法兰克正规军军营颇为相似。

    如果那些飘扬的旗帜不是“x”而是“十”就更好了。

    柳多夫显得很老实,他喝完了水也没心没肺地吃起罗斯军提供的加了盐的煮燕麦。他对未来一片迷茫,从封地带来的军队全军覆没,追随自己的民众不是死了就是逃了。孑然一身身陷囹圄,此身只能任由罗斯王留里克摆布。

    至少,这个年轻的胜利者对自己保留了对贵族的体面。

    他始终没有多想,直到夜幕降临,被看管着的他被邀去与留里克大王面对面详谈。

    面对面详谈?只是两个男人的详谈?

    他不懂留里克究竟意欲何为,既然是胜利者的要求,自己只要照办了。

    柳多夫被卸下一切武装,在被严密看管中护送到留里克特别准备的海边营帐。

    此帐有一众士兵守卫,见得身着单衣的柳多夫来,纷纷投来警惕的目光。

    “走吧!战败的贵族,自己去见我王。”有士兵推了他一把。

    于是,柳多夫谨慎地走近那营帐,在昏暗油灯中,他看到了随性而坐的留里克王。

    “你?的确是战败者柳多夫。”留里克抬起头,当即强调“战败者”这一属性。

    如此羞辱可谓诛心,柳多夫无话可说,只好坐下来。

    他心中有气,刚坐下便探着头呲牙反问:“你甚至不给我任何舒服!这帐篷就你我二人,就不怕我亲手掐死你?”

    留里克呵呵一笑:“愚蠢。你现在行刺我,对你有好处吗?还是说,你真的觉得可以掐死我?而不是被我掐死?”

    说着,留里克撸起双臂的衣袖,昏暗的油灯也无法掩盖这纹理清晰的腱子肉。

    只此一瞧,本就上了些年纪的柳多夫完全泄了气,便沉下一张老脸:“年轻的胜利者,你……究竟想把我怎样?总不至于找个良辰吉日将我杀了祭祀你们野蛮的神。”

    “呵呵。你说的不对,但不全对。”

    “此话怎讲?”

    “祭品已经有了,就是霍里克。”

    “啊?”柳多夫只觉得莫名其妙。

    “不必惊讶,我已经俘虏了霍里克,而且,北方的罗巴德人以及附属部族全部战败了。柳多夫,希望你明白自己的处境,在日德兰,你没有任何的盟友。你该来这里,你和你的法兰克士兵全部战败。听说你还笼络了很多萨克森人,他们也都失败了。”

    “唉……我承认我的战败。当我看到你的军队全貌,我就知道自己的失败理所当然。”

    “你很有自知之明。”留里克听了这番话心情很不错,旋即问及关键问题:“你是否想到了自己的未来?”

    “我还有资格吗?”

    “我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是!我是法兰克的封臣,我是威斯特伐利亚伯爵。”

    “不只是这个身份……所以你。”留里克的话语戛然而止,突然灵机一动:“我对你其实没什么恶意,你获悉是你萨克森人,并非法兰克人。罗斯与丹麦,对于你们萨克森人并无仇恨,我们只是反对法兰克,当然我们的战争手段一直很野蛮,我们经常大肆杀戮,这个你要理解。”

    去理解魔鬼的野蛮行径?柳多夫当然不能理解,就算某场战斗是自己大胜,也不会滥杀无辜。

    留里克又问:“不如你先告诉我,你来丹麦的意图。但愿,你不是出于主观态度远离自己的封地来丹麦。”

    话语说到了柳多夫的心坎,他有苦说不出,现在正好对着敌人大肆吐露心扉:“我是奉王命而来……”

    时至今日,他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作为战败者,他当然要为自己的失败找补些理由来给自己一介贵族挽尊,于是一切的责任都推给了霍里克和王子路德维希。

    如此,留里克终于透过当事人之嘴,获悉了这场战争不为人知的一面。

    正所谓因果环环相扣,柳多夫不是自己愿意来,他若是不来,封地就要被没收,家人被流放,而且连贵族的身份都保不住了。

    “我们本不必为敌,但是你的主子路德维希让你来北方拼命。我倒是知道这个大贵族,我在海泽比的商铺被毁了,黑手虽然是霍里克的军队,但真的的幕后黑手就是这个路德维希。你……”留里克突然灵魂一问:“时至今日,你还忠诚于他吗?”

    如此一问,突然把柳多夫问懵了。他犹豫了一阵子,而犹豫就等于对路德维希的忠诚不在。

    “看起来,你不再信任他了?”留里克即刻补刀询问。

    “这……我是他的封臣,也许……不过……”

    柳多夫明显是话里有话,但留里克透过此人透露的大量消息,他内心里高兴得狂笑,就是脸面上不好表现出来。因为攻击法兰克向其泄愤是必要的,只是法兰克有三个王子彼此不和,这些消息在丹麦世界传得满天飞,因消息的闭塞,人们并不知这种矛盾达到怎样的地步了。

    柳多夫就是王子们争斗的当事人,这样的法兰克的伯爵封臣,值此关头必须选边站队。

    原来法兰克的“三王大战”爆发了!霍里克、柳多夫,这种人物近年来的作为,都与法兰克内战有直接关系,甚至是内战的一种延伸。

    既然各路维京势力最大的敌人是法兰克王子路德维希,那就痛打这个男人!

    正巧,汉堡伯爵领和不莱梅伯爵领都是站队路德维希的封臣,这一点由蓝狐提供了非常扎实的情报。

    留里克一拍大腿:“现在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啊?”

    “我的大军会协助丹麦王拉格纳收复整个日德兰,恢复高德弗雷大盟主的统治范围。然后,直接进攻路德维希王子的领地,此人是万恶之源,他将付出惨烈的代价!所以,我将首先进攻汉堡,毁灭这个汉堡伯爵领。”

    “啊?!”

    柳多夫张着大嘴浑身颤抖:“为什么?为什么是汉堡?”

    “怎么?你要说些什么?是反对我进攻汉堡?”

    “不。我不敢,但是……”

    “有什么内情吗?不妨说说。”

    “有我的一些私事。但是,我无法阻止你们诺曼人的任何行动。”

    留里克点点头:“你只是我的俘虏,你很有自知之明。不过,我愿意听听你的建议。记住,任何的建议!”

    “好吧。你……能否告诉我,你们诺曼人为何要执意攻击汉堡?仅仅因为那里的贵族也听命于路德维希。”

    “你竟然反问我?”留里克笑了,而且是哄堂大笑,罢了凝视其人的双眼:“你足够勇敢,不愧是战斗到最后的狠人。说实在的,柳多夫,若非是被饥饿口渴折磨得几乎崩溃,也不会被擒拿。你这种精神值得敬仰。也好,我就告诉你实情。”

    “请讲。”

    “这是一支联军,是罗斯、瑞典、约塔兰,丹麦,以及遥远东方军队组成的联军。你可以理解为所有的诺曼人联合起来向法兰克开战。我自己麾下的军队便有一万人,丹麦王拉格纳也有一万人。如此庞大的军队需要大量的粮食,现在快到秋收,我有意进入汉堡,将当地的粮食搜刮一空满足我军需求。”

    “啊!你们?就像是啃食埃及的蝗虫群?”

    “很贴切的比喻。”留里克耸耸肩,“这就是战争。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要阻止我吗?”

    “这……”柳多夫闭上双眼,再度睁眼便是一脸愁苦像是便秘七天似的,憋了半天可算憋出一些话:“我求求你,不要进攻汉堡!”

第938章 萨克森公国、罗斯王国、丹麦王国结盟记

    难道现在的汉堡,对于柳多夫,对于法兰克王国很重要吗?

    眼前的战俘柳多夫苦苦哀求罗斯军不攻汉堡,其中必有隐情自不必说,不过根据蓝狐几年前提供的情报,指出汉堡只是一座河边的微小堡垒,有一定商业价值,除此外没什么特别的。

    当然, 这与留里克概念里的汉堡,也完全不一样。

    什么叫做帝国自由市?汉堡,可谓汉萨同盟中的明星。

    留里克先不急着问柳多夫,他像是无所谓似的叙述自己对于汉堡的认知:“那就是一座小城,没什么特别的。没有金子银子,最多有一些田地。倒是那些麦田,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些话说得莫名其妙,柳多夫实在不解,仍要强调:“我恳请你,不要攻击汉堡。既然它如此的贫瘠,你的大军打去毫无意义。”

    “真的贫瘠吗?”留里克白了他一眼,“我说过的。我的军队兵力众多,需要大量粮食满足他们的胃口。我不会去抢丹麦人的田地,但是汉堡是我能看到的最近补给点。”

    “这么说,你是非打不可?”

    “是!但也不是。”留里克这时候才探着脑袋,慢慢地问:“你……是在乎那里的民众?希望我不去杀戮?如果这样,你真是个善人。”

    “我真的这么良善吗?”

    “也许吧。我注意到,你分明是个外来者,却得到本地人的大量拥护。很不可思议,也许你天生拥有统帅力。”

    “我不值得你们诺曼人赞誉。”柳多夫强行嘴硬, 心中倒是有些暗爽。

    “还是说说实情吧?难道, 那里有你的朋友?”

    “算是朋友,至少支持了我。他是汉堡伯爵,名叫罗伯特。”

    “他?!”留里克一拍大腿立正身子,只因这个名字并非陌生。

    “怎么?你……知道这个男人。”

    “算是知晓。我的部下曾与此人深切交谈,一切都说来话长了……”

    “那么,不妨说说。”事情令柳多夫颇为意外,他不相信此乃罗斯王留里克的套近乎话术,但事情确实太离奇。罗伯特那个老家伙,怎么可能有过与诺曼人中的罗斯人谈笑风生的经历。

    这是漫长的夜,留里克计划靠着一张嘴与“光杆老将”状态的柳多夫痛陈利害,然后策反他,至少也是确保此人不会与罗斯、丹麦为敌。任何套近乎的几乎都不可放过。

    留里克有意多说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着实令柳多夫直呼不敢相信。再仔细想想,汉堡伯爵罗伯特是什么人物?一个纯正的法兰克人,被封到蛮族萨克森公国故地做地方长官,此人若非八面玲珑,当地的萨克森人怕不是再度反抗合伙将他全家砍了。

    恰恰相反,当地被征服的萨克森民众并不反对这位外族领主。

    或许伯爵罗伯特不聪明,但他绝对不傻。

    罗伯特竟与罗斯商人蓝狐,就商业问题有过密谈?!罗伯特已经背着所有贵族, 多年前就与罗斯人悄悄联络了?

    而这,就更令人疑惑。

    “既然你们……和汉堡伯爵有过联络,甚至也谈过生意问题。你何必进攻你的商业伙伴?完全没必要。你完全可以和汉堡的罗伯特好好谈谈。”

    “的确如此。”留里克耸耸肩,“但是,我的军队需要粮食补给。你知道的!”突然,留里克流露出威胁神色:“人在饥饿的时候会化身野兽,我需要粮食,而我知道汉堡所在的易北河流域,有大量的田地。马上就是你们的麦收时节,今年的新麦当是我的。”

    “啊!如此野蛮。你……你不可以。”

    柳多夫面色难堪,他已经结巴舌,想要组织留里克却已经无能为力。

    留里克也不为难这个男人,毕竟“洗劫汉堡地区的新麦”并非真的必要。作为一介很讲究的国王,倘若大军沦落到需要靠着就地劫掠来解决迫在眉睫的断粮问题,那就太失败了。恰恰相反,罗斯军战前储备的粮食足够一万人的军队吃上五个月,现在一切都好。

    此乃一种极限施压的战术,留里克把脸侧过一边,态度故作傲慢:“不打汉堡也不是不行,除非,你告诉我哪里粮食多。我大军来法兰克不能白来一趟,抢不到金银,就带走大量粮食。”

    “……”柳多夫有陷入沉默,他勾下头眼神却在不停颤抖。

    这是何意?他正是犹豫不决,只怕心中已经想到了很多。

    想到套近乎已经是这种地步,真男人就不必再磨磨蹭蹭,留里克觉得时机一到,将准备好的王炸拿出来。

    “你!柳多夫。我听说你们萨克森人有传奇英雄维杜金德,你是他的直系后裔,也许他是你的爷爷。”

    一瞬间,柳多夫像是触电一般猛然抬头,颤抖的眼珠子瞪大如铜铃,直勾勾凝视留里克的脸:“是我父亲的父亲的父亲。他的墓,就在我的威斯特伐利亚封地。”

    这是一个事实,维杜金德战败投降被迫皈依天主,家族被流放到阿尔卑斯山下的赖歇瑙湖,待其死去,家族才随着灵柩迁移到威斯特伐利亚地区。

    柳多夫是在现封地出生的,对于先人的往事与荣耀他不能释怀,对于被法兰克国王没收了萨克森公爵的爵位,他愤懑不平。

    “既然如此,你的封号怎么变成了一介伯爵?真是荒谬,你本是公爵。哦,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即便把你放走,你对所谓诺曼人吃了大败仗,法兰克王定要降下旨意,把你降级为男爵,乃至废除爵位成为一介农夫。不,也许情况更糟糕。可能会处于泄愤下令处死你,你家族的女眷还会成为奴隶。”

    留里克的言语带着轻浮戏谑,话语如剑,直戳柳多夫内心柔软处。

    本来,柳多夫战败后给自己找补的理由,主要正是自己的主子路德维希的政治陷害,一切都是卑鄙的阴谋!

    想不到罗斯王留里克参透了自己的内心。不!留里克可不是知己。而是,这件事连所有的诺曼人都看懂了,一切都是法兰克大贵族的阴谋。

    一位落魄的贵族拍着大腿突然起身,脸上都是强烈的气愤,咆哮道;“都是该死的法兰克人!夺了的的国!杀戮我的民众!害得我失去爵位!我才是真正的萨克森公爵!那个路德维希根本不配。”

    营帐里突然爆发争吵的样子,吓得侍卫们急忙持械冲入营帐,要保护自己的国王。

    侍卫们冲入,只见得柳多夫气冲斗牛喘着粗气,又见自己的王仍是正襟危坐。

    “谁让你们进来的?!”留里克扭过头不悦地闻讯。

    “大王,兄弟们担心您……”

    “都退下!”

    侍卫们纷纷撤出。

    柳多夫依旧在气头上,他又坐下来捂住脑袋,不一会儿竟哭出了声。他一边哭一边捶胸顿足:“那是我的爵位!我明明很受萨克森人拥护!我凭什么不是萨克森公爵?我还想着在丹麦立下功勋得到大量民众拥护,一切都完了!路德维希不会把爵位还给我。我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留里克笑看这家伙突然成了小丑,听闻其痛苦自述,意识到这就是见缝插针的机会:“愚蠢!你难道看不出来吗?为何要去求得那个路德维希把爵位还给你?如果你有军队,你可以立刻宣布恢复爵位。如果路德维希不同意而派兵打你,你击败他的军队,你就是真正的萨克森公爵,消失的萨克森公国重生了。”

    这话就好似叙述“把大象塞冰箱只需三步”一样简单明了,且充满了滑稽和不可能。

    “击败路德维希的军队?谈何容易?我不行。如你所见,我连一位侍卫都没有,我只是你的囚徒。”

    “不。其实……可以是盟友。”

    “盟友?”

    “当然。”一切已经酝酿妥当,留里克郑重其事地探着头,湛蓝的眼睛真诚看着柳多夫的脸:“此事我們当从长计议。你担心打不过路德维希,我的军队去打他。即便不是为了帮你,我也想向这个法兰克王子复仇。而你……你立刻在日德兰招募萨克森人,能招募多少是多少。你立刻立起萨克森公爵的名号,声明自己已经与法兰克决裂,声明覆灭的萨克森公国复活,着重要声明你就是维杜金德的子孙。”

    “也许,我只能如此了。但是……我在威斯特伐利亚还有妻儿。我……不愿他们身处险地。”

    “嗯?”留里克觉得这的确是人之常情,然做大事者不可拘泥于儿女情长。“那么,你妻儿的生命,是比复活萨克森公国,摆脱法兰克占领更重要的吗?如果你觉得真如此,只能说明你是懦夫。而我,竟看走了眼。我本以为你是勇敢的真男人。”

    所以,留里克又说出这样的话:“媳妇可以再娶,孩子可以再生。如果路德维希出于报复杀死了你的妻儿,只能说明路德维希才是真的恶人。你的身后是成千上万的萨克森人,他们会同情你的遭遇,会义无反顾支持你。这是你的家族唯一的机会!否则,你连保住伯爵的爵位都不可能。”

    一道问题血淋淋地摆在柳多夫面前,他有三个选择。

    其一,宣布脱离法兰克,自立萨克森公爵。

    其二,自杀,这样儿子布鲁诺自动继承威斯特伐利亚伯爵爵位。

    其三,继续宣布忠于路德维希,留里克向路德维希索要赎金,这样后者就知道柳多夫战败,极大概率泄愤或是趁机削藩,从而让维杜金德的子孙彻底成为庶民。

    其一的政治冒险,成功了就是巨大辉煌。其二的选择很稳妥但重塑辉煌遥遥无期。其三就是最愚蠢的选择。

    这些日子如同荒诞的恶梦,恶毒的诺曼人毁灭了阿勒布堡垒,近万人毙命,恰恰是这些诺曼人,上午还是恐怖敌人,到了当天夜里就能成为盟友。

    诺曼人真的有廉耻吗?不,可能这个诺曼人的统帅、罗斯国王留里克,他需要的只是利益。

    于是,柳多夫反问道:“如果,我宣布反对路德维希,你帮我恢复萨克森公国。这对你真的有好处吗?你……到底想要什么?你知道的,我们萨克森人已经放弃了神木(世界树)信仰,而你们还固执于过去的神。”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随便你信仰什么神,但我们需要切实的安全保证。在遥远的北方,你能想到和不曾知晓的土地,都是我罗斯王国的领地。向南,便是丹麦王国。我们就是你所谓的诺曼人全部,我们其实并不想和法兰克人打仗,但是,是法兰克人率先挑起战争。我是不会屈从的,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战迫和,让法兰克人知道我们的厉害从而避免以后的战争。”

    留里克的大战略的确如此,但派出一群御用海盗去偷袭法兰克市镇打家劫舍,抢到罗斯王国发展的资本何乐不为。

    在官方立场上,与法兰克势力划清楚辩解,要求对方宣布与维京世界将和,这是必要的。所以双方中间间隔一个缓冲国,此乃很合情理的事。

    毕竟在“查理曼大征服”之前,维杜金德统治的萨克森公国,的确是法兰克与维京世界的天然缓冲国。

    “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柳多夫勾下头沉默良久,他思考一番,缓缓抬起头:“显然,我已经没有犹豫不决理由了?”

    “做出选择吧!霍里克已经被我擒拿,当你边界后,你所代表的法兰克势力不复存在。日德兰还有大量的萨克森人!我无意杀戮抢劫他们,同样丹麦王拉格纳也不会。我需要你自立为萨克森公爵,你只要这么做,我罗斯王国第一个承认你,我还会说服拉格纳承认你。”

    ”那就干吧!我就是萨克森公爵。“

    “好。我承认你。”

    柳多夫宣布变节了,或者说他从重拾祖先的荣耀。他去年进入日德兰就打出了“维杜金德之孙”的旗号,如此立刻笼络大量萨克森人。

    这一旗号非常的好使,事实他也的确是维杜金德的血统直系后裔。

    他的阶下囚生涯之维持了几个小时,当他宣布反对路德维希自立萨克森公爵后,便不再是囚徒而是盟友。

    所以,当第二天早晨,拉格纳匪夷所思地看到留里克兄弟竟与那个恢复精力的战俘谈笑风生,实在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是拉格纳生擒此人,想不到自己的好兄弟所谓“此人有利用价值”而特别看管,竟是这样看管的?

    他想不到,一个决定战斗到死,也几乎的确是战到最后一人的家伙。留里克竟放纵此人随便走动,对其毫不防备。

    遂到上午的一场特别会议,拉格纳做梦都想不到,战俘柳多夫会以自由身参与到罗斯-丹麦联军的军事会议中。

    “你是一个下贱的俘虏!怎么可以在这里?!留里克,你在干什么?!”

    拉格纳指着柳多夫的鼻子羞辱,后者忍着愤懑一言不发,还是留里克打起圆场:“拉格纳兄弟,情况已经变了。这里没有下贱的俘虏,只有我们的盟友。”

    “盟友?该不会是这个男人?”

    “是。他现在是萨克森公爵。”

    关键时刻,蛮勇无畏又兼顾能屈能伸的柳多夫说话了:“你是丹麦王?而我,是萨克森公爵。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就让一切回到几十年前吧!朋友,我不再是法兰克人的封臣,我是所有萨克森人的公爵。让我们联合起来,一起反对法兰克。”

    当然,拉格纳同样是能屈能伸之人。他愿意坐下来听听柳多夫的自述,恰是这番自述,引得他非凡的精神共鸣。

    复仇,如果只是杀死小喽啰让背后的黑手继续逍遥,那是复得哪门子仇?

    柳多夫不是敌人,路德维希和法兰克大贵族才是敌人。

    战争打到这里,“恢复奥丁的荣耀”这种口号已经变了味,它被另一种名为“恢复祖先的荣耀”悄然取代。

    丹麦要恢复旧秩序,萨克森要复国,罗斯要塑造稳定的波罗的海贸易网。

    抛去因地理位置而暂未介入到波罗的海政治圈的卑尔根地区挪威人,能决定北欧泛日耳曼民族安定未来的三位强者就坐在一起了。

    拉格纳是有自知之明的,他自己的部族靠着罗斯人的庇护才侥幸苟活,而今作为丹麦王,权势并非稳固。

    柳多夫到底是有封地,在萨克森故地有着强大号召力,这一点就比拉格纳强。

    无论两人如何,面对罗斯王国这样的庞然大物都是弟弟。

    为了各自的权势稳固,为了避免遭遇法兰克人未来的报复,三方就在这林德霍尔姆地峡,就在阿勒布堡垒的废墟下,无所谓信仰的异同,他们做出结盟的盟誓。

    三人面对太阳发誓,彼此不内战,一家受袭,其他人立刻出兵帮助。这就是未签署书面文件的同盟条约,但北欧世界,书面文书仍旧是新鲜事物,领主们对口头誓言更为关切,誓言有法力效益,足够使得拉格纳对于孑然一身的柳多夫改变态度。

    如此以来罗斯军攻击汉堡,就变成非法之事。

    原因无他,根据旧萨克森公国的领地范围,汉堡自古以来就是萨克森的。

    所以罗斯军还是要进入汉堡,并借此为出发地,逆着易北河侵入法兰克的路德维希的领地。届时柳多夫作为恢复爵位的萨克森公爵,不但要出兵帮助罗斯-丹麦的复仇联军,还要拿出一批粮食犒劳盟友们。

    柳多夫已经在做美梦,自己回到萨克森故地,大量苟活的平民会归附,那些做了法兰克顺臣的萨克森人男爵也会宣布归附,一瞬间就能组织起一万人的农民兵。

    现在的大问题是,战场的烂摊子要解决,大量的死者至少也得是掩埋掉。

    罗斯-丹麦联军还要继续沿着海岸线南下,军队会直接推进到石勒苏益格石墙(建立在荷尔施泰因地峡上)这一自古以来的丹麦与萨克森天然分界线。

    这样,丹麦王国就算收复了全部失地,接下来便可调转方向侵入法兰克境内。

    只要军队南下,给予柳多夫的就是巨大的机会。因为越是向南越有大量的萨克森人村庄,这些村民对法兰克人有着刻在骨子里的仇怨,要求他们归附必定轻轻松松。柳多夫意欲利用这些南部的村民组织起军队,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为了带领萨克森人复国,他开始行动。

    一面特别的旗帜亮出,那就是一面碳块涂抹的十字旗,只是在旗帜的左上角又以炭块写上罗马字母“sakson”。

    而这,就成了萨克森公国正儿八经的国家旗帜,很快柳多夫也不是孑然一身。

    没有人能抵挡住来自北方的大军,全日德兰的丹麦村庄立刻改变信仰重新自诩奥丁的战士,承认拉格纳为大王。全部的萨克森人村庄,他们不必放弃已经皈依的天主信仰,立刻承认柳多夫就是大家的公爵。

    所以躺在马车上随军南下的北方圣人埃斯基尔,他的心情是无比复杂的。

    柳多夫背叛法兰克,宣布复兴萨克森公爵并事实上向法兰克宣战,但并没有放弃神圣的天主信仰,等于说柳多夫并未背叛罗马教廷。

    可他竟与诺曼人结盟,这倒地算不算背叛呢?

    埃斯基尔已经不敢想下去,因为,还没有信仰天主的贵族与蛮族结盟,去攻击另一个天主国家的先例。

    身不由己的他无可能捂着伤腿逃跑,亏得留里克这个蛮族崽子有良心给自己好吃好喝。且慢!也许……

    作为资深传教士,埃斯基尔固执地产生误判——也许留里克这小子,还是可以被我说服去接受洗礼的。

    他到底是学聪明了,暂时根本不想多嘴,他注意到海陆并进的军队在向南进军,也许留里克这小子会择机把自己释放。

第939章 进攻石勒苏益格

    大军南下之路势必要经过海泽比港。

    这一昔日繁华的港口,才真正彰显着丹麦旧时伟大盟主高德弗雷的光荣。

    真是物是人非,盟主早已作古,其死后港口成为绝对自由港,而今,青草覆盖了烧焦的废墟,这里就剩下一些黑黢黢的建筑残骸, 诉说着多年前的恐怖。

    面对满目疮痍却有被大自然磨平了痕迹的海泽比,观者并不悲怆,对往昔的追忆倒是有的。

    海陆并进的大军一路南下,这一路上大量丹麦村庄,以及少量萨克森人村庄,迫于自身的安全纷纷宣布改弦易辙。

    丹麦村庄纷纷宣布取消对天主的信仰,重新会到奥丁的怀抱。他们尊奉手握重兵的拉格纳为王, 一如他们之前尊奉手握重兵的霍里克为王一样。

    但是这一次真的有所不同。

    因为霍里克是被挑断了手筋和脚筋的战俘, 此人是留里克的俘虏, 更是拉格纳的俘虏,关键在于此俘虏的存在很有用。

    脖子套着绳索,身上没有遮羞布,一头如退了毛的野猪般蠕动爬行的东西,居然就是几年前骑着骏马耀武扬威逼迫大家臣服的霍里克?

    霍里克真的是高德弗雷盟主的后裔?这无人得知。

    但各村庄领主都知道,霍里克其人绝对是哈拉尔克拉克的血缘亲戚。后者,则是被大伙儿投票罢黜盟主地位并武力驱逐的。

    驱逐的原因非常干脆——哈拉尔克拉克在逼迫大家皈依天主。

    奈何,那些不愿皈依的领主以及其部族民众,不是被杀就只能流亡,比如逃到最近的西兰岛。

    大量的村庄为了保命而选择皈依并集体接受洗礼,现在他们跳反了。何以证明自己重新信仰起了奥丁?他们开始杀戮村中的年轻教士,即便这些教士是同族。

    这种针对教士的迫害令埃斯基尔痛心疾首,出于现实考虑,他将内心的愤怒、哀伤死死压住,就仿佛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唯在寂静无人时刻握紧自己的十字架木杖不断祈祷。

    丹麦人村庄清楚基督在自立领地的影响,他们捣毁小修道院、杀戮教士, 之后将代表奥丁、托尔之类神祇的石像, 从土坑里重新挖回来。

    这场面真得令留里克哭笑不得。

    他和拉格纳亲眼见证了石头塑像重新树立,看到了石船祭坛重新建设,甚至见到了绳捆索绑的年轻教士被枭首血祭的仪式。

    “你怎么看?”留里克故意问着拉格纳:“我觉得他们早就做了两手准备。”

    “我觉得也是。真是一群聪明人……”

    拉格纳当然很鄙视这种在信仰生随机应变的人才,但自己现在需要这些丹麦同胞的支持。

    至少他们以实际行动回归了奥丁,剩下的就是逼迫他们贡献出一批强壮的男子作为战士加入军队。

    日德兰半岛上的南部丹麦村庄纷纷做出如此决定,诸领主也非常清楚拉格纳是实实在在的狠人。再说了,耀武扬威的霍里克而今堕落成猪狗,是可以被拉格纳牵着绳子遛狗的存在。

    却见这位三十多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拉格纳大王,他逢人就嚷嚷:“霍里克是我的俘虏,我被奥丁选中,我为奥丁报仇了!”

    民众尊崇于强者,拉格纳就是真正的强者。

    当然,没有人可以忽视这位大王身后更为强劲的强者——罗斯王留里克与罗斯军队。

    没有人可以忽视罗斯军队,他们衣着整齐装备精良,有步兵有骑兵,近海漂行的还有一支庞大舰队。传说中的罗斯王留里克也展示出了自己的真身,一切流传的传说都成了真,当年杀死哈夫根大王的男人竟然是他!

    关于罗斯人在旧海泽比港开设商铺一事大家都知道,他们也清楚海泽比港陷入火海很大程度与霍里克派兵清洗罗斯商铺有关。那场战斗的结果直接导致丹麦世界的商业灾难,以至于很多商人不得不前往更南部的石勒苏益格做生意。

    石勒苏益格本是丹麦人和萨克森人共有的市镇,市镇的土著信仰天狼星,或者说,他们相信天狼星并非一个星星,它就是“阿斯加德在天穹上闪耀的光点”。

    化作废墟的海泽比不复存在,石勒苏益格开始取代它的经济地位,但那里已经被法兰克人牢牢控制,并成为一座边境城市。

    真是多亏了诸多村庄皈依天主,改信后的丹麦人、萨克森人可以自由做生意。他们终于可以安全地向法兰克腹地输入北方商品,代价就是缴纳重税。

    而依旧留在石勒苏益格长城之北的萨克森人,他们对于丹麦始终是客人。随着迎来了维杜金德的后裔柳多夫,一切都变了。

    可是,他们迎来了自己的领袖,一年之后就获悉了战争。很多萨克森人因为皈依了天主,他们放弃村庄拖家带口赶着牛羊、将家禽塞入笼子,进入石勒苏益格摇身一变就成了法兰克治下的百姓,或者说,他们进入了地广人稀的汉堡伯爵领。

    因为他们皈依了天主,汉堡伯爵非但没有征讨他们的理由,反而要落实军事保护的义务。

    恰恰是这些逃过长城的人说起了北方的战争,骤然引得北方局势紧张,也使得本地区大量的萨克森族裔的下级贵族的态度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至于那些没来得及离开的萨克森村庄,村民早就想好了对策。

    所谓假意改信日后悔过。

    北方的大军真的出现了,只是他们不是恶魔索命。柳多夫大人没有死!就算堡垒陷落了,柳多夫也没有死。非但如此,柳多夫还高扬起了萨克森公国的旗帜,他是所有人的公爵大人!更重要的是,北方圣人埃斯基尔也在军队中,没有人强迫萨克森人放弃天主。

    但萨克森人必须做出做出一个决定——承认柳多夫是萨克森公爵,并重走大英雄维杜金德的路线,反抗法兰克王国的统治,恢复萨克森公国。

    民众有的选吗?他们丝毫不反对。全然因为逃过长城的萨克森人都是用行动证明自己对法兰克王**事征服的反对,正所谓打不过就逃走,罢了继续反对。

    大家内心深处掩藏着五十年也不可能平息的愤怒。大家可以去信仰天主,恢复萨克森公国与信仰天主并非矛盾之事。他们一年前支持柳多夫就是因为此人打出了“维杜金德之孙”的旗号,而今这位英雄决定复国,并与新丹麦王和罗斯王结盟,人们全力支持柳多夫的反叛举动,一支萨克森军队诞生了。

    ……

    才是四天时间,大军即从阿勒布堡垒的战场抵达海泽比废墟。

    联军在此扎营,至此柳多夫手下突然就有一千余名年龄差别很大、已经维京化的萨克森族战士,他不再是光杆将军。就是自己的军队连一点法兰克特色都没有了。

    拉格纳的部队在之前的战斗中伤亡超过两千人,诸多西兰岛领主安排一些人回岛后,他理论上能控制的军队已经萎缩很多。多亏了南下时再招募的军队,新丹麦王**仍旧保持有五千战士的夸张规模。

    兵力最多的自然是留里克的罗斯王**。让那些瑞典军和约塔兰人都见鬼去吧!留里克已经懒得去等在日德兰半岛最北边劫掠复仇的家伙们,那些人的格局太小,也注定了他们不会有大作为。

    入夜,废墟附近篝火密如繁星。

    三位王者聚在一处篝火,他们啃食新捕捞的油滋滋的烤鳕鱼,畅谈接下来的战斗。

    “事实已经很明白,大量丹麦人逃到了南边。”拉格纳道。

    “我的萨克森人说法最为清楚,大量人员已经撤离。还有一点,以我对汉堡伯爵的了解,他的援兵一定会北上。我们一定会与汉堡伯爵的的军队遭遇,战斗几乎不可避免。”柳多夫信誓旦旦,反倒引人怀疑。

    “消息可靠吗?你怎么认定汉堡伯爵一定会北上?”留里克问。

    “不为什么。哈哈哈!”只见柳多夫仰天大笑,笑容还夹杂着无奈:“当你们开始攻击我的堡垒,我就派人紧急出城南下报信。是我向汉堡伯爵求援,我就是当事人!”

    如此解释未免过于黑色幽默,留里克与拉格纳先是因尴尬而沉默,接着哄堂大笑。

    笑也笑了,留里克放下鱼肉态度颇为不屑:“汉堡伯爵,那个罗伯特能带来多少人?必被我轻松击败。你信不信?柳多夫,我只要派出骑兵很容易就赢了。”

    话由留里克说出来未免过于挑衅,柳多夫竭力掩盖自己的尴尬与不敢,附和道:“我的骑兵本比罗伯特多很多,我亲率骑兵都战败了,你的骑兵自然还能轻松取胜。可恶,哪有你们这么打仗的?你们疯狂射箭,骑兵疯狂射箭,攻击我的堡垒也疯狂射箭,我从没见过这种战术。没有任何一名法兰克贵族见过这种战术。”

    “这就是我的军队。”留里克摆起傲慢的脸,没有再说。

    “我只有一言相求。”

    “说吧。”

    “汉堡伯爵可不是迂腐之人,他们对你们并没有主观恶意。再说,等我复兴萨克森公国,汉堡就在我的领地内。既然我们现在结盟,很快我们就要抵达石勒苏益格,倘若有战斗,我恳请你们放过所有的萨克森人。过往的事我不追究,我只希望未来不要有无谓的杀戮。”

    说着这些话,柳多夫的眼睛更多看向拉格纳。

    “你……看着我干什么?难不成怀疑我带兵进入你旧萨克森地区后到处杀人?”

    柳多夫绷着一张脸似笑非笑,眼神做出了肯定回答。

    “随便吧!”拉格纳耸耸肩,“我本意是打到长城为止,我要石勒苏益格重新作为我丹麦的边境市镇。你要复兴萨克森公国我支持,之后我们两国就以长城为界,这样我们双方都认可。”

    听得这般许诺,柳多夫很满意。对于他,既然已经举起了叛旗,决定豁出性命去复兴萨克森公国,他确信自己把握住法兰克内战的天赐良机,不利用这一战略机遇复国就真的没机会了。

    所以拉格纳的丹麦军队继续南下非常重要,但他只是借兵助自己复国,必要时候击败路德维希的讨伐军,实在不希望北方好汉在萨克森劫掠,闹的自己复国后得到的是一个人丁凋敝之国。

    就在这篝火处,罗斯、丹麦和萨克森又达成了新的口头协议。

    所谓不做没必要的杀戮,杀戮针对反抗者,任何承认柳多夫为萨克森公爵的贵族、平民,其生命权都将得到保护。

    至于财产权?那就另当别论。

    借兵助己复国要付出代价,柳多夫要支付罗斯、丹麦这样外**队的口粮,以及可以延期交付的好处费。

    于是,新的目标已然确定,大军必须快速拿下石勒苏益格市镇。

    联军已经没时间磨磨蹭蹭进军了!

    军队一直沿着日德兰半岛的东部海岸线南下,理论上一路正南路径最短,现实因素则是半岛中部有着大量的森林区,这对上万人的军队进军实在是一场灾难。

    联军实际饶了些弯路,他们当前所在的海泽比废墟就在施萊湾入海口。此海湾深邃狭长,它就不像是海湾,内部更像是一条宽度很大的河道。

    深邃的施萊湾是冰蚀形成的海湾,最深处还有一座冰蚀湖。因海水倒灌,湖泊是波罗的海的海水,它就是一座天然的避风良港,只是最大的问题还是从内部通向外部的水道过于狭长,当入海口的海泽比生意兴隆时,海湾最深处没有什么商业价值。如今,商人追求安全的贸易点,备用的市镇一跃而成新的商品集散地。

    海湾最深处的咸水湖畔就是石勒苏益格市镇,这里也是长城的东部尽头所在地。一个不恰当的比喻,现阶段的石勒苏益格市镇与山海关的意义是一样的。

    还是在海泽比,三位王者开完小会,留里克转手又是召集自己的部下开会。

    “秃头”菲斯克称为一颗明星,根据大王定下的新任务,人人都感受到大王对其的重视。

    在众多将领、贵族的注目下,年轻的菲斯克干脆立下军令状。

    “我将带领骑兵拿下石勒苏益格!遇到反抗者必杀之,对于投降者皆饶命。我必胜!若是失败了,我将……自杀谢罪!”

    “你说话太重了。”留里克笑着敲打这位老伙计的肩膀,“你可不能死。不过,真的将夺下石勒苏益格的任务交给你,你会代表咱们罗斯独享荣耀。”

    现在的阿里克没有任何爵位,表面上他的真正身份只是第一旗队的队长。大家以法兰克王国做参考,留里克是罗斯王,那么阿里克这种人至少也得是公爵级别的人物。他被委任特别的攻击任务。

    从海泽比废墟到石勒苏益格市镇,沿着港湾的海岸线向着西南方向的腹地前进,只要走折合三十公里就到了。

    如此距离对于骑兵部队快速推进只需半个白天,对于船只甚至可以做到更快。

    罗斯骑兵精选二百骑,菲斯克率部作为陆路部队快速推进。

    拉格纳领一支分舰队,考虑到登陆战的方便,除了一艘风帆驱逐舰作为必要支援外,其余船只皆为传统的龙头战船。

    龙头战船最能彰显维京特色,它在抢滩登陆作战上就是本时空最合适的登陆艇。

    事不宜迟,就在次日上午,乱军的一支特殊分队迅速组建。

    骑兵吃过早饭后便轻装前进,他们携带了大量的箭矢,却只带了一顿口粮,此乃陆路部队。

    海路部队由身经百战的阿里克带领,麾下战士是四百余名第一旗队的老战士,并伴随二十条龙头战船的萨克森军队。海路分队合计三十六条划桨战船,船只飘扬罗斯旗帜,只见一条船还飘扬着所谓萨克森公国旗帜。

    柳多夫不能完全相信留里克和拉格纳不滥杀的许诺,他不能当面表达自己的不信任,便不如自己亲自坐船快速南下,带着自己人监督,迫使盟友有贼心没贼胆。当然,他也要尽快抵达石勒苏益格,虽不一定能在那里遇到汉堡伯爵,但一定能遇到当地的男爵。

    做人要留个后路,虽是举起叛旗,他柳多夫的目的其实只是恢复萨克森公国,至于这个公国是独立存在的大公国,还是以公国的形式作为法兰克王国的大封臣,只要事情不做绝,以后还有很多谈判的机会。

    他希望直接俘虏当地男爵,此贵族是法兰克人,留下性命可作为日后交涉的筹码。倒是石勒苏益格当地驻军很多是萨克森人身份,作为自立的公爵,柳多夫也不能真的指望从北边招募的一些民兵,将石勒苏益格的驻军收编到自己麾下,此乃扩充实力的捷径。何止如此?汉堡伯爵也要把军队交出来,尤其是其中的全部萨克森族士兵。

    所谓,整个萨克森地区的法兰克势力必须退潮,移民而来法兰克贵族训练的萨克森士兵,必须归附到真正的王者手下。

    对于柳多夫,他希望从石勒苏益格开始,作为自己复国的真正起始点,至少也是重新手握正规士兵的起始点。

    如此海陆并进的联军出动了!这支联军唯独少了丹麦人,此也是拉格纳卖盟友一个人情,因为战争打到这个地步,拉格纳的确需要为未来的丹麦王国做一些外交的长远打算。他在围攻阿勒布堡垒的战役中杀了太多人,实在要考虑一下战争的另一位当事人、现在的盟友柳多夫的感受。

    柳多夫的话说得很明白,只要帮助他复国,过去的恩怨既往不咎。

    拉格纳便故意放慢了进军速度,与留里克本人一道如游玩一般缓速前进,就是照这个速度,非得到第二天才能抵达石勒苏益格。

    届时,先锋军队早就夺下市镇。

第940章 汉堡伯爵在石勒苏益格

    不莱梅城市被焚毁,追讨诺曼人的伯爵亨特战死。

    来自海上的恶魔来得快跑的也快,他们到处制造杀戮,大量村庄沦为废墟,而大量百姓向着北方的汉堡方向涌入。

    前往汉堡的几乎都是萨克森人,若是法兰克人,则是第一时间向南方逃去。

    曾经, 汉堡活跃汉马堡,自古以来便是萨克森族人的一个小部落,谁曾想到,制作被法兰克占领并改造而成的军事要塞,又成为大量萨克森族人的希望。

    就是因为诺曼人沿着威悉河的破坏,村庄凋敝房屋成废墟,不莱梅城也化作灰烬,当地的圣彼得教堂与诸多避难的百姓化作齑粉。

    整个不莱梅伯爵领几乎成了白地, 逃难的人民各奔东西。一部分就近逃到弗兰德斯伯爵领(今荷兰北部),一部分难逃至科隆伯爵领,甚至进一步逃向更南方的莱茵高伯爵领。

    难逃的难民多是法兰克人。还是在查理曼大征服时期,大量法兰克人被强制迁徙到新征服的萨克森人领地,与当地人混居。

    现在查理曼早已作古,甚至连继任者虔诚者路易也去世。三位王子就继承权、削藩等诸多事宜,内战已经爆发。

    对于处于劣势的路德维希王子,他必须和弟弟秃头查理联合,才有可能击败大哥、也是合法的国王洛泰尔。

    但诺曼人这对不莱梅地区的破坏就在内战爆发的前夕,等于说开战之前他的实力先受到一定打击。

    公元840年夏季,路德维希的主力军已经离开了他忠诚的雷根斯堡,从封地的东部进入封地的中西部地区。

    大军在莱茵河畔的美因茨和沃尔姆斯驻扎,此地正是莱茵高伯爵罗贝尔的封地。

    只要大军向南推进不远,首先面临的便是洛泰尔直接控制的军事重镇斯特拉斯堡。

    作为法理上的国王,控制着中部地区的洛泰尔必须两线作战,好在他控制的地区人口稠密,人口构成也主要是同族的法兰克人。不似自己的两个兄弟, 路德维希手下有大量阿勒曼尼人、图林根人、萨克森人, 乃至是一些索布人(西斯拉夫人)奴隶兵。而秃头查理,手下有着大量罗马化高卢人后裔,以及态度暧昧的勃艮第公国的勃艮第人。

    在东线战场,洛泰尔与路德维希最近打了一仗,战场正是劳滕堡(凯泽斯劳滕),他兵强马壮占了便宜,但无力继续北上进入美因茨杀了自己的弟弟路德维希。

    在西线战场,巴黎岛被洛泰尔的王军占领,秃头查理被迫战略收缩。

    而勃艮第公国作为战争中奇怪的第四方,立刻表示支持真正的过往洛泰尔,至于国王下达出兵攻击秃头查理的命令,勃艮第公爵的确出兵了,却秘密派人与查理联络,两军保持对峙这仗就是打不起来。

    宏观上,形势对于洛泰尔是一片大好,只要战争再拖延下去,他有信心迫使自己的两个弟弟光着脚来国度亚琛求和。

    这便是法兰克王国840年的内战局面,相比于内战爆发之前,洛泰尔的实际控制区扩大了。

    但他不知道自己两个弟弟进行的一系列积极举措,譬如秃头查理一是遣使去罗马,请求教宗作为调停人做出一些实际工作,二来则是派出使者去不受控的布列塔尼地区,试图从当地人桀骜不驯的罗马化凯尔特人中招募一些佣兵给自己打仗。

    洛泰尔也更不知道,自己的好弟弟路德维希居然在拉拢丹麦人势力。

    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路德维希的一系列行为,终于引来了一群北极巨熊和北欧海狼……

    因为交通信息传递的困难,远在美因茨的路德维希根本不知晓日德兰半岛乃至整个维京世界发生的大事。

    最先知道消息的法兰克封臣自然是汉堡伯爵。

    伯爵亲率二百骑兵一路向北,并在自己的领地所有下级贵族备战,所有萨克森人男人也必须武装起来。因为,情报显示发动战争的是诺曼人或者说,就是前些年在不莱梅制造恐怖杀戮的丹麦人!

    信使带着羊皮纸信件向着南方快速推进,这是一段漫长的旅途,要骑马还要行船,消息传达至少也得十五天时间。

    汉堡伯爵领已经是法兰克王国最北方的贵族辖地,它面积极为庞大,伯爵罗伯特的权力理论上也很大。因为,绝大多数臣服的萨克森部落酋长被册封男爵,根据法令都要听罗伯特的。只是长久以来罗伯特以及自己的父辈都不曾使用国王赋予的权力,事实上他只能名义上统治这些萨克森传统贵族,只要他们不造反就够了。

    这一次,没有人能忽视诺曼人制造的恐怖。罗伯特下达命令,所有境内萨克森贵族必须立刻服役,招募战士抗击诺曼人可能的南下。

    罗伯特的二百骑先行抵达了最北方的边境市镇石勒苏益格,刚抵达这里便看到了大量的难民,他们诉说着北方发生的可怕战事,以及各种离奇的说法。

    “有超过一万条长船登陆日德兰?霍里克这次要完了?难道诺曼人还要进犯法兰克不成?!”

    伯爵罗伯特在石勒苏益格扩建军营,他要等待陆续赶来的封臣和扈从兵,以及等待那些萨克森土生贵族的军队。

    他可以确定,至少有一千名战士在磨磨蹭蹭向北方步行进军。不要奢望这群人的速度,他们不是法兰克人而几乎是都是萨克森人,指望他们和诺曼丹麦人死磕过于牵强。

    好在他在石勒苏益格的难民中招募了一批男子,突击发放简陋的武器将他们武装起来。

    他的兵力瞬间扩充到一千人的规模,就是士兵的素质过于拉胯。

    他在难民中导出的打听威斯特伐利亚伯爵柳多夫的消息,希望那个男人成功离开阿勒布堡垒撤回。

    奈何,罗伯特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想着柳多夫凶多吉少,自己就更要坚守在这里。或许自己手头的兵力无力硬扛诺曼人南下,至少也要抵挡一阵子再撤。甚至,寻找机会与诺曼人讲和,确保自己不会有难以接受的损失。

    于是,石勒苏益格到处飘扬着十字旗,此地更竖立着查理曼的三狮战旗。

    大量萨克森难民构成的士兵被突击乔庄打扮一番,所能找到的蓝色燃料纷纷在素布制成的袍子上涂抹出巨大的十字,俨然就是一群十字军。

    然后石勒苏益格变得极为平静……

    面朝着一片很大的咸水湖,本地的民众靠着捕鱼可以勉强维持生活。又正好进入麦收时节,罗伯特并不担心自己的军队缺乏给养。

    他心底还有着天真的幻想,所谓诺曼人也要在八月份收麦子,现在法兰克境内到处在麦收,他们诺曼人就能坐看麦子没人收?诺曼人不一定会南下,他们收了麦子就要准备越冬了。

    在罗伯特的认知里,如果八月份没有战事,那么今年绝对不会有诺曼人入寇事件。

    统帅如此乐观,乐观的情绪也开始在军中蔓延。

    但大量逃难来的民众不敢北上,他们就在面前的咸水湖中捞鱼储备越冬的物资,也纷纷选择接受罗伯特的邀请,抵达南方的汉堡,沿着易北河开辟农田耕种,而税收自然是交给伯爵家族的。

    战争是一个机会,罗伯特是法拉克人,他天然缺乏本地萨克森人的支持,除非有恩于后者。安置北方难民成功越冬以及未来的安定生活,很快,这些人便是自己家族可以直接控制的民众。

    他便向自己的军队声称:“只要继续拖延时间,等到秋雨集结一到,等到气温降低,一切都会好起来。我们只要再等待二十天,然后即可回家。”

    二十年?!对北方战况一无所知的罗伯特很快迎来灾难。

    某种意义上,就是石勒苏益格方面因恐惧拒绝对北方进行战略侦查,以至于连诺曼军队的兵力情况,北方的柳多夫和霍里克的情况一无所知。

    他们的渔船也不敢离开深邃的施萊湾,就抱着“防守马奇诺工事”的态度,祈祷着诺曼人不要出现。

    然后,大量的划桨长船正在推进……

    一开始那只是虚影,站在塔楼眼神尖锐的哨兵注意到不断迫近的风险。

    牛角号还是吹响,修道院高高挂起的小铜钟也在被狂敲。

    有哨兵迅速向自己的主子汇报可怕的景象,这下罗伯特彻底不淡定了。

    乐观的情绪一扫而空,因为那些划桨船推进速度很快,更不可思议的是,沿着水岸快速推进的居然还有一支骑兵。

    看呐!那些飘扬的是大量的罗斯人旗帜!

    罗斯旗帜对于住在日德兰半岛的人们不陌生,而这对于汉堡伯爵本人也不算陌生。

    伯爵罗伯特就站在长城的夯土墙上,面对持续进军中的完全能确定身份的罗斯人军队,他突然觉得世界非常不真实。

    “这就是真正的罗斯军队?他们居然有骑兵?不是吧!难道那真的不是柳多夫的骑兵?”

    他心里泛着嘀咕,旋即就推翻自己的判断。

    那些骑兵是敌人,至少不是友军。再看看那些船只疯狂划桨的模样,他们是要抢滩登陆!

    奈何,被自己控制的石勒苏益格长城对他们毫无抵抗力。

    抵抗力?怎么可能!

    这条总长度并不长、故意卡在日德兰半岛东西两个海湾的最深处,挖大沟夯大墙建筑的工事,本身是防御法兰克人的。这样法兰克军队难以越境,而丹麦军队则可以划着船轻松绕过长城。此高德弗雷酋长五十年前主持修建的工事,就是欺负法兰克人海洋力量拉胯。

    所以被罗伯特占领的石勒苏益格,城市毫无防御性可言。

    有部下警告:“大人,很多人都在逃走,我们也必须撤。”

    “你?”罗伯特狠狠瞪了这位部下一眼:“说什么傻话。敌人就要登陆了,如果没人阻击他们,逃亡的民众也会如乱跑的家禽,被轻松抓获。”

    罢了,他横下一条心杂念皆不想,振臂一呼:“战士们!上马!迎战!”

    才逃难来不久的民众真就是乱跑的家禽,他们大规模就近钻入林地避难。教士们则不走,他们带着装满圣油的瓮,抵达正在列阵的步兵处,以柏树枝蘸着油,为坚守的士兵祝福。

    一批招募的士兵也逃走了,那些家伙本就实力堪忧,罗伯特从不指望这些人。好在,来自汉堡老家的步兵已经抵达,即便这些人刚到还没有修整好。

    得到祝福的战士不会离开,因为教士们说了,他们的原罪得到宽恕,当击败这些野蛮人,就积累了巨大的善,倘若战死,灵魂离开去天堂。

    这场面令罗伯特感动不已,因为一直庞大的军队快速列阵完毕,自己忙于整顿骑兵,步兵们反而被教士的祝福仪式安定下来,他没了后顾之忧。

    作为一位统帅,罗伯特现在的举动无愧于自己的封君路德维希王子。

    要知道他真的拿出了实打实的合计一千四百人的军队,且明知诺曼人之罗斯人的军队即将登陆,就是高举着十字旗和查理曼三狮旗,就在石勒苏益格市镇旁的草地上紧急列阵,瞧这架势就是要与即将登陆的敌人打一场。

    守军完全放弃了市镇,罗伯特不懂更不想去打巷战,尤其是靠近水域的地区,诺曼人很能占有战术便宜。

    倘若将他们骗到内陆一些的地区,胜利的天平就大概率导向法兰克。

    只见这位汉堡伯爵,他高举着骑枪在步兵阵列前骑马检阅,奋力疾呼:“法兰克人!萨克森人!来者是罗斯人乃至丹麦人!他们会带来杀戮!现在为了你们自己的生命,为了你们的妻子孩子,为了守护你们的财富,去和他们拼吧!”

    如果是守护自己的家人和财富,很多人会拼上自己的老命。

    当然,大家的眼睛都盯着最有战斗力的法兰克骑兵,这些骑兵确保了步兵们的士气稳固。

    大部分由萨克森农民组成的步兵阵列,他们大字不识,也基本不会离开家乡。大量人员世代住在汉堡附近,很多人本就是萨克森汉马堡部族的后裔。他们多持短矛、剑和斧头,武装和过去的蛮族萨克森公国时期并无差别。

    只有精锐的骑兵可以维系着大军的斗志,要用骑兵打出战术优势,这是取胜关键。

    看看汉堡伯爵的骑兵,二百骑列阵站好,士兵都着锁子甲,战马胸口挂着皮甲,马头还有甲衣加固,每一匹马都蒙着粗布。骑兵手持极长的骑枪模样威风凛凛,如此骑兵维系着罗伯特的高傲。

    骑兵战士相信自己会轻松戳死那些野蛮人,一如当年查理曼的骑兵戳杀各路蛮族步兵,乃至是击败了阿瓦尔人蛮族的骑兵。

    至于不莱梅伯爵的骑兵全军覆没,这件事被大家选择性忽略。

    毕竟,这位大贵族身死的消息过于离奇,其人的确是死了,大量骑兵皆阵亡还是疑点重重。有令人信服的说法是,那些骑兵深陷河畔的烂泥地,根本不能挪步才被诺曼人杀死。毕竟人马身体都是在河畔发现的,贵族们相信自己这种说法,确信是诺曼蛮族部将无敌,在烂泥地偷袭高贵的法兰克贵族。

    这当然不是事实,如果有人可以检查一下尸体上密密麻麻的孔洞,就知道他们其实是死于密集的箭矢打击。因箭矢后续被罗斯-拉格纳军队照例全部回收,就没有留下可靠证据。

    石勒苏益格战场可不是烂泥地,这是一片坚硬的土地,尤其是秋雨季节还没到,大地是全年里最坚硬的时期。罗伯特觉得自己选对了战场。

    他从没有和罗斯人交手过,本着过去的经验,他觉得靠着传统战术又能重创新来的蛮族。

第941章 汉堡伯爵的决死一搏

    罗斯-萨克森联军正在海陆并进。

    这支分队实力雄厚,众多将士看到了传说中的石勒苏益格长城,也看到了长城末端的一座市镇。

    柳多夫面对前方的市镇态度复杂,他告诉阿里克:“前方就是石勒苏益格。希望你贯彻落实我们的约定,大军登陆后只杀抵抗者。”

    阿里克点点头:“好的。滥杀并不会让我兴奋。但愿那些人都能乖乖投降。”

    船队的行动注定顺利,但骑兵立刻就面临墙壁的阻挠。

    菲斯克带着骑兵又不能从墙上飞过去,暂时, 他们就只能等待船队下来的“海军陆战队”快速取胜了。

    显而易见的是,一支军队就在市镇旁边空地列阵,他们有骑兵有步兵,衣着色调也颇为统一。

    阿里克观之难以不大吃一惊:“他们?看起来就是法兰克的正规战士?我当年在不莱梅见过!啊!他们还有骑兵。”

    柳多夫也大为吃惊,他立刻明白过来,紧张兮兮地指出:“我敢保证, 汉堡伯爵就在这里。”

    “真就是一位法兰克大贵族?”

    “何止是大贵族。你们杀了不莱梅伯爵, 本地最大的贵族就是这个汉堡伯爵。”

    “啊!”阿里克一拍脑门:“难道蓝狐说的贵族就是他?那么真就不能杀。可恶,那些骑兵在场, 还故意避开我箭矢的覆盖范围吗?真是聪明的家伙。不过……如果我们的骑兵也到了,就是他们的战败。”

    一支法兰克军队列好了军阵,即便他们的列阵模式看起来和各路维京人差别不大。

    考虑到对方的阵仗摆得很大,阿里克作为分队的海军统帅可不敢贸然出击。

    且看第一旗队的战士们,他们放声大吼,兴高采烈冲向市镇。

    只有和强敌厮杀方可证明谁才是全罗斯最猛的旗队,这些百战老兵高傲异常,奈何他们刚刚登陆,就被阿里克约束。

    “保持镇定!立刻列队!等待骑兵抵达后,我们立刻列队。”

    他又补充一番:“任何的劫掠,等击败眼前的敌人再说!”

    在分队的后方就是兵力突破万人的罗斯-丹麦-萨克森联军,作为事实上的先锋官,阿里克必须打赢这场意料之外的战斗。

    封锁的大门被战士卸下门闩,等待一阵的罗斯骑兵鱼贯而入。

    “兄弟们冲啊!我们营站在法兰克人的领地!”菲斯克兴奋的一马当先,担当当他带队和排阵的步兵会合, 这才看到不远处的空地列阵的法兰克军队。

    一瞬间, 头顶仅有极短短发的菲斯克头皮紧绷,那心中的狂喜瞬间让渡于警惕。

    他起码带队站在背靠船只严阵以待的罗斯-萨克森军合计一千人的军阵, 站在阿里克和柳多夫的面前。

    他手持反曲弓,迫切询问:“怎么办?我们骑兵先去打一仗?”

    “也许不合适。”柳多夫皱着眉毛说。

    “你……一介战败的贵族,你在顾虑什么?”

    话语冒犯人,柳多夫索性也不悦回敬:“你应该警惕起来,对方也是正规的法兰克骑兵。别忘了,即便我战败了,我的兵也杀了你不少人。如若你疏忽大意,你会死。”

    “哦!谢谢你的忠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菲斯克已经很不耐烦。

    “因为,汉堡伯爵必然在那边。”

    “汉堡伯爵?!”

    “正是。你该怎么办?”

    “自然是想办法俘虏他!”菲斯克想不到自己会面临这种情况,因为大军早晚都要抵达汉堡,按照大王留里克的计划也是尽量俘虏法兰克人贵族,贵族战俘是日后对路德维希漫天要价的筹码,越是大贵族越好用。

    “那么你就出击吧!看看他们的底细。”阿里克鼓动道。

    “也好,我要准备一下。还有。”他对马下的阿里克说。

    “怎么?”

    “至少给我二十支钢臂十字弓。”

    “啊?你有反曲弓,还要如此沉重的步战武器何用?哦……我想明白了。”阿里克笑而不语,旋即命令部下战士拿出自己全部的三十支,又补充说明:“你应该非常清楚,战马上用这种沉重武器,你仅有一次机会。”

    “当然!一次机会就够了。用完我就挂在马鞍。”

    短粗的箭矢插在卡槽中,钢臂十字弓已经蓄力完毕,骑兵不得不双手握住它的同时,手指还要挂着缰绳,让骑马姿势显得颇为别扭。

    其余一百七十骑手持反曲弓,自反分成两队,缓速缓速向法兰克军阵推进。

    遂站在柳多夫的视角上,这群罗斯人非常的不讲究礼节,难道连战前的贵族会晤也不做一下吗?真就是野蛮人行径。

    不可否认的是,这群野蛮人的着装有模有样,一看就是在模仿法兰克军队的高贵华丽,可惜蛮子就是蛮子。

    既然对手甚至不愿意交涉,那就用狭长尖锐的骑枪教他们什么叫做礼貌吧!

    四十多岁伯爵罗伯特听说罗斯人的首领是个不足二十岁的崽子,是时候教训年轻的蛮人酋长什么叫做战争了。

    他带队进军,骑枪一致向前,迎着罗斯骑射手大军稳速推进。

    于是双方牛角号大作,在当日的下午约莫一点时分,战斗立刻爆发。

    一边是长矛如林,一座移动方阵稳速推进。

    一边是弓马娴熟,分成两组的骑射手箭矢扣弦。

    伯爵罗伯特将骑枪夹在腋下,他双目直视一言不发,就以骑枪所致标注全队的进攻方向。在他身边,掌旗的战士紧追不舍,旗帜为所有骑兵提供明显标识。

    看起来这支法兰克骑兵就要与迎面冲来的罗斯人骑兵撞在一起。

    只见菲斯克高举着自己的反曲弓,率先射出箭矢。

    尖锥箭簇密密麻麻向法兰克骑兵迎面飞射,此举着实吓了对方一跳。

    罗伯特从没见过这样的战法,他下意识地弯下腰,仅仅扶着马头,而腋下的砌墙依旧夹得狠劲。

    他顶住压力向周围战士大吼:“坚持住!家族奔驰,戳死他们!”

    各骑兵听令,踏着马鞍的双脚纷纷狠踢一下马腹。这些高壮的战马旋即加速突进,逐渐达到全速。

    而罗斯骑兵已经完成战术分兵,先期的骚扰短促而缺乏威力,当骑兵分别移动到两翼后,对于缺乏防御的侧翼打击立刻开始。

    那些上弦许久的钢臂十字弓只有一次射击机会,机会不成熟断然不会攻击。

    当伯爵罗伯特毫无防备的侧翼暴露给完成迂回的罗斯骑兵,致命武器等来了绝佳时刻。

    之前罗斯骑兵直接站在马鞍上,端着十字弓对着法兰克的高头大马直接射击。

    根据之前的多次战斗经验,乃至佩切涅格教官口述的经验,他们射人先射马!半磅重的箭矢迅猛发射,伴随着的震动引得士兵手臂一阵。

    沉重箭矢颇为短粗,它的箭簇则是一根四棱钢锥,直接打穿战马皮肉,深深扎入血肉之躯里。

    战马旋即到底,连带着将端着骑矛的重甲骑手直接掀翻重重甩在地上,此一摔足以摔得人咳血。

    这一轮致命攻击完全出乎罗伯特的意料,攻击效果之好也令背靠战船以逸待劳的罗斯-萨克森联军声威大震。

    沉重弩箭和大量轻箭劈头盖脸给了罗伯特暴击,当即便引得三十余战马跌倒,瞬间丧失七分之一的战斗力。

    狂冲的罗伯特扑了个空,若是继续前冲,就能与敌人列阵的主力撞在一起。

    关键时刻,他迟疑了。

    罗伯特瞻前顾后,他的攻击虎头蛇尾。因为罗斯骑兵就在自己的背后疯狂射箭,更离谱的是,他们还向着自己的步兵阵营抛射箭矢。

    他回眸一看,只见自己的步兵阵地,战士们纷纷将木盾顶在头上,坚持稳固战线的模样令他欣慰。

    扈从询问:“大人,我们该怎么办?是否直接冲垮他们的步兵阵线?”

    “不。不解决那些可恶的弓骑兵,我们没机会。跟我走,调转方向继续和他们挑战!”

    于是,战旗向着反方向挥舞,此举正中菲斯克下怀。

    站桩状态的罗斯骑兵们都站在马镫上射箭,稳定的条件使得这群平日里疯狂练习的狠人疯狂输出。

    轻箭不停地骚扰法兰克骑兵,亏得后者也是精锐,环形锁子甲卡住很多箭矢,箭簇明明扎进了皮肉,战士咬牙坚持。

    见得这些法兰克骑兵调转马头又来冲击,站桩的罗斯骑兵再度化成两队,秉承着不接触战术,就是入鹰般掠过,伺机来一次“草原三连射”。

    渐渐的,很多法兰克骑兵身上插着大量箭羽,他们甚至来不及拔掉这些箭矢。马匹累得气喘吁吁,士兵忍着伤势坚持战斗。

    战场上侧躺着很多战马,一些伤重的骑兵士兵看似已经死了。有被摔得头晕的战士站起来,失去战马的他们急忙将受伤同伴拉起来,奈何他们成了罗斯骑兵的活靶子。他们徒劳地以盾阻挡,最后被射杀。

    只要战斗再持续下去,罗伯特的骑兵必会逐渐凋零。

    这一切就仿佛阿勒布堡垒下战况的复刻,且罗斯骑兵故意保持更远的距离,免得这群敌人突然又疯狂扔斧头制造伤亡。

    对于观战的罗斯军第一旗队,战士们敲打着盾牌声威大震。

    本就对法兰克人毫无好感的长城之北的萨克森战士,加入到罗斯人的战吼中。

    对于战败了的柳多夫,他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观赏这场骑兵间的决斗。作为友军,他希望罗斯骑兵获胜。但是,想到自己从封地带来的五百名贵族骑兵全军覆没,也恨不得罗伯特伯爵帮自己报仇。

    奈何,罗伯特败退了……

    继续缠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更糟的是自己的坐骑也受了伤,个人身上还插着至少五支箭,若非双层锁子甲阻拦,自己也要受伤。

    他选择后撤,与自己的步兵聚合在一起。

    这是一个战机!

    阿里克注视到这一点,旋即敲打一下身边的柳多夫:“朋友!该战斗了,让你的萨克森军推进。”

    “啊!其实我不想杀死他们。也许我……”

    “蠢货!记住你现在的身份,岸边的人不是你的朋友!”阿里克狠狠踢了柳多夫一脚,这才将这位矛盾的男人踢明白。

    柳多夫已经举起了反叛之旗,而他的萨克森战士比他更想打仗。

    罗斯-萨克森联军开始正面压上,他们缓步推进,同时对空抛射箭矢。

    看呐!那些持木臂十字弓的战士,脚踩圆环奋力踏张,再把从腰间箭袋安置轻箭,随即端起呈45°角抛射。

    他们呈自由射击模式,再伴随着罗斯骑兵的持续射击,对此罗伯特的一千多人的军队只能举着盾牌死扛。

    罗伯特终于见识到了罗斯军队的离开,他已经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又看到一些步兵已经在逃离战场。

    若是继续下去,自己的军队会崩溃掉,也意味着石勒苏益格市镇失守!

    他撤回自己的本阵,无视着嗖嗖而来的箭矢,对着步兵嘶吼:“不能让诺曼人打赢!为了信仰!给我冲!”

    于是,神奇的一幕发生!

    因为几年前石勒苏益格曾被诺曼人砍了一遍,如今的法兰克势力夺回这里。新来的教士更为虔诚,新来的男爵也更富有勇气与荣誉感。

    穿着黑袍的教士高举着涂黑的十字架,带头前进。

    男爵见状,高举着铁剑呼吁:“战士们,为了我们的信仰,前进。”

    他当然不会说“为了查理曼的荣耀”,毕竟这支军队里有着大量萨克森人。

    但士兵们还是产生了浓厚的怀疑,因为那些诺曼人,竟然有一面极为特殊的旗帜。这些农民战士再不识字,少数的有识之士和贵族,完全懂得那旗帜上sakson的意味。

    “难道敌人也是萨克森人?难道我们要和同族战斗?!”

    战场的另一边,此灵魂之问正是柳多夫纠结的。

    不过现在,因为战场纵深的缩短,罗伯特确信自己的骑兵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此刻他就剩下最后一百名能继续战斗的部下,且很多人身上还挂着箭。

    罗伯特孤注一掷,号令道:“骑兵们!跟着我再冲一次!撞击他们的阵线!”

    作为伯爵,罗伯特已经豁出去了,如果自己必要要死在这里,就轰轰烈烈地死去。

    疲惫的法兰克骑兵开始最后一搏,见状罗斯骑兵立刻集体性撤离。菲斯克可不蠢,自己的战马偏瘦小,兄弟们都是弓骑兵,去和端着极长骑枪的敌人对冲那就是自杀。

    所以,菲斯克很不厚道地撤出,现在轮的阿里克和柳多夫的步兵阵线去和这群发了疯的骑兵对战。

    仅仅是面对着骑兵冲击,仅仅的迫于其气势,萨克森步兵的阵线瞬间就垮了!

    这场面阿里克根本没想到,他瞬间暴怒憋红了脸,但也完全顾不得柳多夫和他的兵。

    “第一旗队的战士们!稳住!”阿里克岿然不动继续命令:“盾墙!”

    冲撞还是发生了。

    无论是罗斯军还是萨克森军,他们的阵线被法兰克骑兵直接撞穿,有战士当即被骑矛戳穿,有很多战士被撞得七荤八素。

    但这的确是罗伯特骑兵的最后一搏。

    萨克森军的阵线已经崩溃,战场上的柳多夫拎着剑到处呼喊罗伯特的名字。

    只见扔了骑枪的法兰克骑兵拔出剑肆意挥舞,阵线虽然崩溃,萨克森军可没有撤离,他们旋即就近扑向丧失冲力的骑兵,肆意砍马腿,将骑兵扒下来杀死。

    一位衣着明显特殊的骑兵正在被围攻,恰是此人武力值很高,且此人正欲脱离战场。

    “是罗伯特。”柳多夫大惊,只因那个男人正被围攻插翅难逃。

    十多人合理砍杀其坐骑,最后将之扒下来。就当一支短矛正要将之戳杀之时,柳多夫看到后,奋力撞开这名萨克森战士,号令愤怒的士兵不得妄动。

    取而代之的是,柳多夫的钢剑抵在罗伯特的脖子。

    “杀了我,野蛮人……”

    “罗伯特!你看看我!”柳多夫呲着牙低吼。

    “你……你?!”

    “是我。”

    “威斯特伐利亚伯爵,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里?你……”罗伯特瞪大双眼,他觉得世界完全的不真实,也完全放弃了反抗。

    他的耳边是无尽的喊杀声,明白步兵间的战斗已经开始!他估计到自己主要靠服役农民构成的士兵,极大概率要输。

    骑兵战败就意味着自己的战败,但大家是光荣的战败,虽败犹荣。

    可是,这最后的战斗已经与自己没了关系,想要战死沙场也不可能。

    就是自己现在的处境极为尴尬,简而言之,自己和剩下的一些骑兵部下都成了战俘,都被拉扯到战场之外,被撂倒诺曼人登陆的码头处被看押起来。

    在面对指挥作战的柳多夫的背影,痛骂此人是叛徒。即便,他对事情为何发展成这样完全无法理解,甚至觉得这其实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全套。

    毕竟一段时间之前,就是柳多夫被人写的求援信。

    不!搞不好奉路德维希王子命令去了丹麦世界,早就和当地人串通一气。哪里是什么求援?!就是把自己诱来杀死!柳多夫就是叛徒!背叛了王国!背叛了信仰!背叛了朋友!甚至背叛了家人。

    罗伯特就待在战场边缘不断谩骂,坐看残酷的血刃战……

第942章 开启新攻势

    石勒苏益格男爵法理上效忠于汉堡伯爵罗伯特,见得伯爵大人带领骑兵冲入敌阵最后居然完全消失,伯爵大人大概是战死了,无疑这大大激发了男爵所部的斗志。

    这些战士发了狂般冲击看起来已经被骑兵冒死撞破了的敌人阵线,短兵相接开始。

    第一旗队已经在之前的冲撞中蒙受损失,现在,精干的罗斯老兵开始致命反击。

    钢剑疯狂戳刺, 重新搭好的盾墙步步为营。

    恰是此时,菲斯克的骑兵已经迂回到法兰克步兵阵线的后方,将剩下的箭矢疯狂抛给缺甲敌人的后背。

    剩下的,正是法兰克军遭遇罗斯-萨克森军的两面夹击。战斗持续了一阵子,付出了很大的伤亡,石勒苏益格男爵本人已经死在乱军中, 最后的五六百人聚成一个圈苦苦坚守。

    双方搏杀有些疲惫,菲斯克这边也射光了箭矢。

    伯爵罗伯特的确没有死,他和二十名骑兵被俘虏捆了起来。他依旧不可思议地看着柳多夫居然在指挥战斗, 破口大骂其是王国的叛徒。

    现在,柳多夫没时间解释,他自己折损了大量士兵,多亏了“墙外萨克森人”对法兰克王国的刻骨仇恨,已经被撞垮的阵线才能重新整合,战斗仍在继续。

    战斗已经呈现僵持状态,阿里克考虑到敌人处在绝境,靠着自己手头的兵力歼灭他们自己势必也要落得惨胜。

    兄弟们都杀累了,敌人已经被杀得满地尸体居然还在坚持,此战已经不是自己第一旗队能独自完成的。

    不如,就先拖延着,等到后续部队的抵达。

    阿里克和柳多夫没有等多久,正当两军还在气喘吁吁对峙时,罗斯军的后续部队开始抵达!

    第二、第六旗队, 作为清一色年轻人构成的部队,更登陆的他们早就看到了那边正在打仗,他们立刻加入对峙,立刻与阿里克做出交涉。

    见得时机完全成熟, 一个包围圈已经达成。

    柳多夫走出军阵,敞开双臂面对着包围圈中的人们,奋力呼吁:“萨克森人!我是维杜金德的孙子!我是真正的萨克森公爵!萨克森人不打萨克森人!现在你们向我投降,向我效忠,你们的生命将得到保全。”

    与此同时,柳多夫麾下的士兵也在以萨克森语呼吁投降。

    包围圈中的人们没得选,面对越聚越多的敌人,现在真是逃生无门。眼前的男人自称维杜金德之孙,这合理吗?居然还自称萨克森公爵?

    直到柳多夫说出自己的另一个身份:“我也是威斯特伐利亚伯爵!我反对法兰克,我已经重建萨克森公国。你们向我投降,立刻就是我的战士,让我们驱逐法兰克,重建我们的国家!”

    于是,他们真就集体放下了武器……

    而柳多夫也信守诺言,瞬间收编了包围圈中的全部萨克森战士。

    除了其中的法兰克族士兵,他们被捆起来,被聚拢一起严加看管等待未知的命运。

    而被俘的罗伯特已经被扭送到一边,他没有被捆绑更没有被虐待,只是被卸下武器和甲胄,穿着单薄的衣服和柳多夫非常尴尬地站在石勒苏益格码头等待一位贵客。

    “你是一个叛徒,你背叛了法兰克,背叛了路德维希。你的家人会被路德维希报复。”他依旧骂骂咧咧。

    柳多夫自知此事说来话长,长叹一口气,回眸辩解:“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朋友……我被罗斯人、被丹麦人打败。是路德维希让我去送死,我现在恨他。我决定重建萨克森公国,夺回我家族失去的权力,如果路德维希报复,我就同态报复。”

    “啊?你打不过他们就加入他们?难道,就是你引这支诺曼人军队侵入法兰克的领地?”罗伯特错愕地问。

    “暂时没有侵入,因为,这里的萨克森的土地,包括汉堡也是萨克森的土地。不过,战争必然蔓延到法兰克领地。罗伯特,罗斯国王对你很感兴趣,我们就在这里等,他们的国王很快就到。”

    “罗斯国王?岂不是……”一个名字突然冒出来,“留里克?”

    “看来你知道他。除此外,你还会遇到一个神奇的人。”

    庞大的舰队陆续抵达施萊湾深处,石勒苏益格所在的咸水湖突然迎来大量大船。

    罗伯特从未见过这般大船,偏偏来得还很多,所有船只都飘扬着完全相同的旗帜,登陆的战士衣着也基本完全一致。

    士兵衣服、旗帜都有着x型徽章,若是眼拙一番还能看得他们是一种十字军。可他们不是啊!这是一群蛮族军队。

    有如此统一的衣装,他们真的算是蛮族吗?

    一艘大船非常嚣张第冲向码头栈桥,停泊在已经清理好的泊位。穿上放下绳梯,开始有人攀爬下来。

    一个穿着黑袍的老者下了船,在其身后,又是一位衣着考究的高大的金发战士。仔细看,那战士还带着黄金闪闪的头冠!

    不过,那位黑衣人拄着镶金镀银的十字架,此人撩开罩头竟是北方圣人埃斯基尔!

    瞬间,罗伯特绝得世界魔幻到了极点,难不成埃斯基尔也背叛了法兰克?!

    精神打击过于剧烈,以至于罗伯特忙着两腿打颤不知说什么好。

    只见那位戴着金冠的金发战士,在一众衣着极为华丽,头戴熊首的威严武士陪同下,居然向自己走来。

    留里克来了,他看到了战场满地尸体的模样,感慨自己低估了敌人。

    他一开始根本没注意到罗伯特,先于岸上的大哥阿里克聊了一下,又意欲与柳多夫聊聊。

    但埃斯基尔举着十字架大呼不可思议的模样,着实引得她急忙赶来。

    只见埃斯基尔死死拽着留里克的胳膊,指着罗伯特说:“你知道此人是谁吗?”

    “他?”留里克旋即正视这位衣着单薄的俘虏:“一个战俘?”

    “是汉堡伯爵!”

    “啊?!汉堡伯爵?!”

    “是我。”罗伯特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以法兰克语嚷嚷:“你,莫非是诺曼人的头目?”

    留里克听不清话语,想着埃斯基尔言之凿凿,柳多夫所言也是,便摆弄起拉丁语作了一番自我介绍。

    这下,轮到罗伯特吃惊了。

    罗伯特虽不懂拉丁语,平日里做弥撒,教士念经清一色是拉丁语,说话的调调他很清楚。想不到,这个蛮族头目说话和教士一个腔调?

    还是柳多夫当即做出解释:“朋友,这位就是年轻的罗斯国王。”

    “啊!你就是留里克!”情急之中,罗伯特旋即以萨克森语问之。

    “我正是留里克,汉堡伯爵,我本打算亲自去你的领地找你,想不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你。很好!我正欲与你好好谈谈,来人!”

    那些戴着熊首的战士们应声曰是。

    “将他押下去,不要动粗,用酒和果干款待他。今晚,我要和他好好谈谈。”留里克命令道。

    罗伯特被架起双臂拖走,他没有叫嚷更没有愤怒,一切都是出离的平静。

    他仍觉得这场战斗过于荒诞,被迫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战败。

    但战场的烂摊子令人触目惊心。

    站在满是尸体的战场上,留里克看到己方伤兵的哀嚎,看到死不瞑目的老兵。

    汉堡伯爵的骑兵虽以全军覆没,在其毁灭前也给了罗斯军重大伤害。

    第一旗队的老兵伤亡高达不可思议的二百人,仅是直接战死者都达到五十人,剩下的伤员大部分也需要很长时间养伤。

    站在这里,留里克一言不发看着部下打扫战场,不久他亲自找到自己的大哥阿里克,对战斗的场面好生询问一番。

    石勒苏益格市镇已经被罗斯-丹麦-萨克森联军完全占领,整个下午,联军的船只陆续抵达。

    市镇被洗劫一空,绝大部分财物尽数被先到的罗斯军抢走,虽然这里并没有多少金银。

    战斗时的场面留里克基本知晓,他没有埋怨大哥的步兵狠狠吃了敌人骑兵的冲撞,也没有埋怨菲斯克的骑兵队没有阻挡敌人的冲撞。

    因为那是汉堡伯爵的决死一搏,若非自己这边手下留情,那伯爵的脑袋现在已经被处在木杆上当战利品了。

    “倘若所有法兰克贵族都是这么凶狠,我和他们硬斗下去,亏的可是我。我……必须慎重起来。”

    留里克嘀咕着,可转念一想,若是情报是准确的,现在汉堡伯爵及其军队崩溃,意味着法兰克王国最北方的区域出现权力真空,理论上罗斯军不会再面临强敌。

    难道石勒苏益格爆发的仓促战斗,已经解决了北部战事?

    石勒苏益格市镇内有着大量房舍,这里摇身一变成为征服者的居所,或者说,是联军收回这片失地。

    汉堡伯爵暂时被严密关押,由戴熊首的狂战士看管。

    他喝了点烈酒又吃了果干,再大量痛饮淡水,消耗的体力得以恢复。

    正值傍晚时分,夕阳柔光透过木条的缝隙照进房舍。

    突然,木门敞开。

    一个穿着白色蓝纹袍子的男人,摘下帽子走了进来。

    昏暗的光遮掩住这个男人的脸。

    “你是谁?”罗伯特抬头便问,“罗斯人的将领?”

    “是我。约瑟夫蓝狐。伯爵大人,几年前我们见过。”

    “约瑟夫?蓝狐?容我想想……是……是你?!”一个瞬间,罗伯特恍然大悟。

    见其想明白了,蓝狐也便直接坐在舍下土地,颇为客气地说:“如你所见,你战败了。”

    “是啊!我战败了,随你们怎么处置。”

    “言语如此干脆?莫非你还觉得我们会杀了你?”

    “难道你们罗斯人真这么仁慈?”罗伯特不屑地反问,又嚷嚷:“带我感谢你们的留里克,谢谢他的酒和果子,算是不错的最后一餐。”

    “你?就一心求死?”

    “难道我还能活?所以,你现在来是什么意思?”

    “呵呵,我带着任务来。”蓝狐不磨蹭了:“是罗斯王让我探探你的态度。伯爵大人,当年我就告诉你,年轻的罗斯首领手下真的有一万名战士,以及一支庞大舰队。你当时不屑一顾觉得我在吹嘘,确实,我的确说错了。”

    “何意?”

    “其实是两万战士,他们即将南下进攻法兰克。大人,你当年对待我们罗斯人的态度令人赞赏,当年你没有杀我,所以罗斯王也不会杀你。瞧瞧吧!当年送你的佩剑就是一把罗斯钢剑,你的确被它视作宝贝,也用它杀死了我们罗斯的战士。这一点,我王既往不咎。我王对你只有一个要求。”

    “是什么?无外乎就是投降。”

    “是投降。”蓝狐点点头,“问题在于你是向谁投降。”

    “这还有什么说道吗?”

    “有的。一个崭新的萨克森公国已经建立,公爵就是柳多夫。”

    “就是那个叛徒?”

    “叛徒?”蓝狐眯起眼当即否定,“他可不这么认为。柳多夫是萨克森人,他手下有大量萨克森战士,所有的萨克森本地贵族必然会支持他。因为,柳多夫的确是维杜金德的子孙,这一点也许你应该清楚。认清现实吧,你带来的军队中的萨克森族战士全部投降,他们摇身一变成了柳多夫的兵,也成了我们的友军。”

    “我懂,萨克森人果然不可信。维杜金德的墓就在柳多夫的封地。可恶!这个野心家为了权势,连留在威斯特伐利亚的家人都不要了吗?路德维希王子会杀了他们泄愤。”说着,罗伯特勾下了头。

    “很可能如此,如果路德维希这么做了,柳多夫也就没有好顾虑了。他会杀死萨克森地区所有的法兰克人泄愤。伯爵大人,你现在还有兵吗?我听说,汉堡地区到处都是萨克森人村庄,你们觉得他们会支持你,还是支持维杜金德的孙子柳多夫?想想你的家人,再想想你的地位。”

    提及自己的家人,罗伯特顿时清醒过来。他不想死,如果自己真的死了,妻儿就可能被领地内的萨克森民众杀死。

    何止是自己的家人,因为很久以前查理曼的移民政策,汉堡城附近还有一些法兰克人村庄,若是自己保持强硬态度,一意孤行的柳多夫很可能痛下杀手。

    因为,维杜金德带领的萨克森人武装,面对强大的法兰克王国可是在战争和求和只见反复横跳。

    若是柳多夫很有野心,这个男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再好好想象自己的立场!”蓝狐补充道:“继续忠于法兰克贵族,你会死。忠于萨克森公爵柳多夫,你会活。我劝你选择忠于柳多夫,你若是这么做了,我们不会为难你,以后……你还可以和我们罗斯人做朋友。”

    真是矛盾的选择,好在罗伯特已经没时间再深思熟虑了。

    因为从石勒苏益格到汉堡城,陆路道路已经畅通无阻,沿途的萨克森人村庄,以及那些萨克森族裔下级贵族,他们一定会承认柳多夫是大贵族并效忠。因为萨克森人是被查理曼大帝杀服的,大帝的继任者们还有这方面的影响力去压制他们吗?

    他经历一番痛苦挣扎,想到蓝狐那个家伙的恫吓,恐怕路德维希王子根本无法分兵北上平定入寇的诺曼军队,以及反叛的柳多夫。

    没有任何人帮助自己,为了家人的安全,为了北境大量法兰克村庄的安全,罗伯特狠下一条心,决意改变效忠对象。

    当晚,一场酒宴。

    罗伯特好歹是北部还活着的最大的法兰克贵族,他成了座上宾,面对的尽是诺曼人的王者、将领,以及反叛的柳多夫。

    留里克下令备以麦粥、烤马肉、烤鱼、果干和烈酒。晚宴看似粗犷,不过比法兰克贵族们的餐饮讲究多了。

    水晶做的盘子、水晶做的碗,看起来是白银做的勺子,还有很小的叉子,乃至切肉的小刀。

    餐具里盛放美食,透明酒杯里有着如水般清澈的酒液。

    罗伯特看看切肉刀子。这刀子,此刻如同一种讽刺。

    因为萨克森的本意就是“切肉小刀”。平日里法兰克贵族吃肉,直接上手去手撕更多一些,用刀子割肉,再用刀尖插着肉块填进嘴里并不常见。

    且看这刀子,一股杀意梦在心头。突然跃起自杀?不,根本没机会,更是自寻死路。

    年轻的罗斯王留里克就在这里,次子就是一个年轻人,金色的胡须也无法磨平他脸庞挥之不去的稚嫩。

    在场的其他诺曼贵族、将领都显老很多,一双双眼神带着杀气。

    于是在一番短暂的客气后,留里克质问这位勾头拘谨的汉堡伯爵。

    “罗伯特,我使者的话你都听懂了吗?我们,现在需要你的态度。”

    这时,柳多夫昂起胸膛支棱起来,立刻催促:“罗伯特,我们算是朋友,但时代已经变了。路德维希不值得你效忠,现在忠诚于我!我乃真正的萨克森公爵,效忠我,你仍是汉堡伯爵!你个人的财富、你的家人,还有你的奴仆,都将得到保全。若你拒绝,就是死!”

    “可以,如果这令你满意。我向你效忠。”

    罗伯特的反应堪称果决,一下子使得在坐的人们哑口无言。

    “你说什么?!”柳多夫吃惊反问。

    “我说!我承认你是萨克森公爵,我向你效忠。”

    “太好了!朋友,我还以为你会犹豫不决。”

    “犹豫不决?我有犹豫的资格吗?”罗伯特话是如此,脸上可没有半点喜色,话语也如棒读般生涩。

    罗伯特的效忠是真心实意还是被迫为之对于罗斯-丹麦-萨克森联军而言都是无所谓的。

    在这全靠拳头说话的中世纪前期,任何的条约、任何的效忠宣言,都需要强大的军事实力来维护其法力效益。一方丧失了军队或是主要军事实力,之前签署的任何条约都成了可以随时撕毁的废纸。

    便是在这宴会场,一场简短的效忠仪式完成。

    现在,柳多夫的萨克森公爵为新丹麦王国和罗斯王国承认,他册封罗伯特为自己的汉堡伯爵,罗伯特的身份自然也被留里克和拉格纳所承认。

    可是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拉格纳完全不以为然,一个被俘的男人又被扶起来成为大贵族简直荒唐,还不如将之砍了,大军杀入汉堡,将当地的法兰克人灭绝,从而泄愤。

    反攻成功的丹麦人要泄愤,作为亡国奴突然复国的萨克森人更要泄愤。

    留里克可不想将事情做绝。

    一来,罗斯王国速来和法兰克没有直接利害冲突。二来,这场远征打到现在,军队已经显露疲态,且凛冬不是很远,罗斯军队不可能在法兰克境内过冬。

    第三点,亦是很重要的一点。萨克森境内有着很多法兰克移民,保留一个法兰克族的大贵族可以安定这些人。若是反其道行之针对他们灭绝,迎来的必然是其他法兰克贵族的报复。

    罗斯当然不怕和他们打仗,留里克闹心的是战局不被自己控制。

    真的在法兰克境内滥杀会激起矛盾,即便留里克的确打算针对路德维希王子狠狠报复。即便真的要靠杀戮报复,也不该在840年的秋季动手。

    不如就尽快逮捕萨克森境内的法兰克人,将其控制起来作为人质,从而和路德维希王子好好谈谈价钱。对方拒绝谈判也好说,这群俘虏旋即拉走做奴隶。

    这场在石勒苏益格召开的会议直接决定了联军接下来的动作。

    汉堡?当然要去汉堡!而且汉堡作为现存的北境大城(没有比之更大的),他将作为萨克森公国临时都城,甚至是被俘的北方圣人埃斯基尔也要在汉堡被释放。

    在这里,关于丹麦王国和萨克森公国的北部边疆也被勘定,拉格纳与柳多夫做了约,就以石勒苏益格长城为两国界限,但石勒苏益市镇的控制权必须在丹麦王国手里,以使得这座城市取代被焚毁的海泽比,继续作为南部贸易地存在。

    他们在推杯换盏间开启了一个新时代,这是各路诺曼人对法兰克王国的报复战争,更是萨克森公国的复国战争。

    硬生生让路德维希丧失巨大的北方领地,他岂能心甘情愿?

    所有人都确信这位法兰克最高阶的三位贵族之一,即便正和自己的大哥、合法的国王大内战,面对后院起火的窘况也一定会北上。

    联军会与路德维希的法兰克军激战几乎是必然事件,那就战斗吧!联军正好在汉堡地区以逸待劳。

    但拉格纳的丹麦军队却打起了退堂鼓。

    来自西兰岛的贵族们已经厌倦!这是决意继续战斗的拉格纳根本无法阻止的!

    恰是因为结盟的约定,贵族不可以在萨克森地区劫掠,不能抢劫就不能发财,贵族们纷纷表达出自己撤离的意愿。丹麦的复国战争打到石勒苏益格就算结束了,兄弟们收回了日德兰半岛,现在又正值秋收世界,还不如赶紧回去把麦子割了,再大肆捕鱼,提早为越冬做准备。

    当然,还有一个麻烦事。丹麦人必须把在日德兰最北部报复性劫掠罗巴德部族的所有约塔兰人请走,他们继续赖在半岛上可不合法。

第943章 萨克森公爵柳多夫的底气

    盛极一时的罗巴德部族而今仅剩下一片废墟,他们的村庄被占领,他们自身不是被杀就是被掳为奴仆。

    当外来的霍里克和罗巴德进行战略捆绑的同时,也将风险一并拿下。

    彼时,正值首领被杀群龙无首的人们,迫于诸多考虑与外来者霍里克强强联合。

    如今一切都结束了……

    理论上丹麦已经全境光复!

    840年日德兰半岛战争,先是半岛最北端的登陆战与报复性破坏, 再是林德霍尔姆地峡的阿勒布堡垒攻坚战。

    当战线一路南推到石勒苏益格长城,将石勒苏益格市镇的敌人清扫一空。

    对于绝大多数丹麦贵族,是时候收手了。

    但是战争仍要继续下去。

    就在被收复的石勒苏益格,就在联军进行短暂休整之际,另一场军事会议召开。

    这是一场胜利的大会、团结的大会,以及开创新局面的大会。

    就是与会的诸多丹麦贵族,在称赞罗斯王留里克是圣主、丹麦王拉格纳是伟大者的同时,也直白地集体要求自己要退兵。

    退兵?何必退兵?战斗才哪儿到哪儿?

    拉格纳恳请他们留下,诸多贵族也振振有词。

    有的说自己的部族伤亡很大, 需要修养。

    有的说法兰克势力已经被驱逐出日德兰,至少今年没必要再扩大战争。

    还有的说自己的队伍已经掠夺了足够的战利品。

    更有人说,得赶紧去北方一趟,让那些约塔兰人都滚回斯堪的纳维亚。恰是如此说法,引得广大贵族集体共鸣。

    因为约塔兰人,各丹麦部族并不待见。若不是要联合讨伐僭越者霍里克,又迫于罗斯王的威信,没有任何丹麦人希望约塔兰军队在丹麦的领地肆虐,即便他们肆虐的是敌对的罗巴德人的地盘。这算是丹麦内斗,丹麦无力对实力过于雄厚的罗斯人说三道四,对于贫穷的约塔兰人,他们必须离开。

    这就让拉格纳颇为尴尬。

    继续南下进入汉堡,自然要的。但诸多贵族的诉求不进行满足,保不齐这群家伙会偷偷再选个国王出来, 之后引爆新内战……

    军事会议中的各方达成了妥协。

    罗斯军主力会分为海路、陆路两支队伍,似乎又回到了在韦特恩湖的战术安排, 事实却是留里克对于大局的妥协。作为王者,将境内利益诉求有所不同的族群捏到一起,就必须尽量满足他们各自的诉求。

    丹麦人的说法很实在,约塔兰人作为友军,现在继续赖在日德兰半岛,只要时间再拖延下去,被自己强行创造的联盟就会分裂,丹麦人会自行驱逐约塔兰人。

    他们也在口头上针对瑞典军队有着更加委婉的说法,贵族们意识里都确信罗斯人和瑞典人就是亲兄弟,比起约塔兰人,瑞典人更是重量级。

    想让瑞典人从日德兰离开,真的只能靠着留里克大王亲自去劝说。

    罗斯郡要分兵,伤员也必须立刻由船只运走。

    阿里克被委任为罗斯军的陆路部队统帅,下辖第一到第六全部旗队的战斗兵力,时至今日,持续的战斗使得很多战士阵亡或受伤运走,看似是庞大的六个旗队,战斗兵力已经缩减到两千人规模。譬如骁勇的第一旗队已经折损一半,仅剩的二百出头的老兵倒是精华犹存。

    骑兵亦是编入这支队伍里,菲斯克通过缴获的一些马匹,搜集军队里会骑马的士兵,骑兵又恢复到三百骑的规模,就是战斗力缩减不少。

    罗斯军主力已经在持续近半年的征战中消磨掉了很多锐气,恰是这种关头,毫无损失的斯拉夫军队,立刻体现出自己的价值。

    梅德韦特的战士多达一千人!他们在这个时节,本该在诺夫哥罗德的田间地头割麦子、打谷、扬长,现在却在极为遥远的西方。既然离故乡太远,战士们索性不想了。因为大王给予大家许诺,所谓大军会在汉堡伯爵领得到大量的粮食补给,纵使故乡的农田绝收,也不会让兄弟们吃亏。

    何止如此?留里克为稳定军心郑重许诺——所有出征的战士,无论族裔无论生死,今年的一切赋税免除。

    如此一来,罗斯军保有三千三百名战士,放在当前的欧洲已经能横着走。

    而蓝狐手下还握有一支瑞典昂克拉斯军和哥德堡军的混合部队,时至今日仍有六百人规模。

    集合四千人的队伍,目的地正是汉堡。

    难道没有最高统帅指挥,这支部队也能保持一定纪律进军吗?

    作为复国的公爵柳多夫,他现在能集合的萨克森军队连一千人都没有。

    看看罗斯军队,再看看自己的人。一边的兵威胜似传说中查理曼的强师,一边是如同乞丐的农夫兵。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倘若这支罗斯军队南进之路拼命劫掠,柳多夫确信自己没法阻止,就只能祈祷这些罗斯贵族将领会信守约定,不会主动劫掠萨克森村庄。

    但作为萨克森公爵的自己必须付出代价,必须拿出大把新麦作为贡品安抚这支军队不发狂。

    柳多夫不是傻瓜,当他站在全新的视角观摩罗斯军队的战法,内心里也在默默学习。

    军队行动统一有序。部队分组并靠着战鼓、号角和旗帜联络。每个士兵衣着统一武器也统一。每个士兵都有很大的背包,里面塞着粮食、个人物品,在外面还捆扎有卷曲的布毯子。

    最令他震撼的仍是罗斯军队善用箭矢,似乎靠着没玩没了的射箭即可解决绝大多数的战斗。

    他默默记在心里,心想着自己从威斯特伐利亚封地带来的五百名骑兵可谓精干,结果全军覆没。汉堡伯爵带来二百骑一样全军覆没。是否可以理解,若是路德维希王子引一千骑兵出战,一样要全军覆没呢?

    “南下之路我需要这些诺曼人军队保驾护航,需要他们为我巩固统治。至少今年我很需要他们。”

    于是,罗斯-萨克森联军五千之众,开始走陆路南下。

    与此同时,留里克这边也行动起来,庞大的舰队运载着剩下的罗斯军开始北上,至此留里克麾下仍有两千人,就是那些戴着熊头的精干常备军外,剩下的兵力有显得很杂了。庞大的罗斯舰队伴随着丹麦贵族们的船队,他们离开施萊湾一路向北。

    至此石勒苏益格恢复了平静,也丧失了生气。

    任何人都撤了个一干二净,大量建筑虽在,此刻是一个人都没有。

    一些被挖掘的大坑埋葬了战死的人们,死者们入土为安。而罗斯军的阵亡者,已经在烈焰中化作灰烬,骨灰被收集起来将带回新罗斯堡的公墓安葬。罗斯军打扫了战场,这在当今的欧洲战争极为罕见。

    此举算得仁慈吗?大腿中箭的北方圣人埃斯基尔倍感欣慰……

    “也许,他真的可以成为像是奥古斯都一般的王者。可惜,他不愿意皈依。”

    马车吱吱扭扭,埃斯基尔依旧稳稳抱着自己镀银的十字架木杖。他的身边坐着极为逃入森林又被揪回来的安置在石勒苏益格的年轻教士,他们同程一辆马车,与庞大的军队一道南下。

    他撩开自己的黑袍,时而打开缠绕腿部的麻布检查伤势,真是感谢上帝,自己的致命伤口愈合得很好,只要没有剧烈运动一切都会好起来。

    埃斯基尔没有将此归结为医术,而是确信此乃神迹。大腿中箭可谓致命伤,定是因为自己的虔诚感动了天主,所有有着天主庇佑,等局势稳定后,传播福音的工作还要继续。

    从石勒苏益格到汉堡城,就算道路曲折一点,总旅途折合一百二十公里罢了。

    当然,这对于经常打仗的罗斯军队来说并不是大问题,即便是陆路行军,当每个战士有着极为充沛的后勤给养,行军算不得什么。

    对于萨克森军队,磨磨蹭蹭根本没法避免。

    作为统帅的阿里克也只好迁就柳多夫的磨蹭。

    恰是因为有着充足给养,罗斯军犯不着针对沿途的村庄打家劫舍。“就地补给”就是劫掠,此举的确是解决后勤的捷径,就是获得什么全靠运气,也能逼的本地人逃亡,甚至是引出本地人悲壮的坚壁清野战术。将后勤补充完全寄托于打劫,一般的维京军队会优先这么干,但罗斯军已经是四千人的规模,又在人生地不熟的萨克森地区跨境行军,实在要谨慎。

    遂在柳多夫和随行的罗伯特看来,这群来自北方的诺曼之罗斯军队,这就刷新了他们对于诺曼海盗的认知。

    大军走在一条靠旅人们一双脚踏出的土路,这土路可不是乱走的,沿途的村庄就是一个个行动节点,道路串联了这些村庄,使得汉堡与北方相连。

    此地的村庄清一色住着萨克森人,但从北方逃回来的人们早就告知了北方战事。所有村庄都保持了警惕,当他们看到庞大军队出现,看到大量的蓝白色调的军队,第一时间想到的这可不是野蛮人的军队,一定就是法兰克的正规军。

    丹麦诺曼人惹不起,法兰克正规军更惹不起。因为查理曼的法兰克军队萨克森民众报复性的杀戮,就是所有人心中挥之不去的梦魇。

    一个个村庄首领带着乡民去询问情况,旋即获悉令人震惊的事。

    血统继承自维杜金德的柳多夫宣布萨克森公国复活了!复国的萨克森公国宣布反对路德维希,所有被征服的萨克森人这一刻脱离法兰克控制。

    沿途的村庄怀疑此事的真实性,害怕事后被法兰克军队尤其是本地的汉堡伯爵报复。随着汉堡伯爵罗伯特本人被拖出来现身说法,事情似乎就是板上钉钉了。

    已经太久了!作为亡国奴的萨克森人迎回了自己的王,他们宣泄自己内心的不满,献出一些新收获的燕麦和黑麦作为贡品,村庄宣布效忠柳多夫。

    同时他们也明白了,这些衣着整齐的军队的真实身份。他们不是丹麦人,而是罗斯人。罗斯军队是外军,他们与复国的萨克森公国结盟,如今存在的目的就是帮助柳多夫保卫来之不易的复国果实。就是这群罗斯军,他们会与可能的法兰克平叛军队交战,只要打出重大胜利,萨克森公国就不会再度消亡。

    当然这些萨克森村庄也清楚拒绝效忠的代价,那可是数不尽的北方军队,拒绝效忠就是宣布对抗,这样不由法兰克军队抵达,这群北方劲旅即可将村庄夷为平地。

    每个村庄都做出了最理性的选择——效忠柳多夫为公爵。唯有这样,他们靠着进贡今年的新麦买来了和平。

    一个村庄可以提供新麦五百磅,如此数额是柳多夫亲自要求的。诸多村庄都必须交出这等重量的“效忠证明”,柳多夫由此证明了自己的权力,也满足了自己军队的给养,更重要的是,他开始落实自己与留里克大王的契约。

    如此数额的麦子仅仅相当于正餐前的开胃小菜,对于这些萨克森人,他们的复国几乎都来自于罗斯王国的施舍。复国是一件极为偶然的事情,倘若没有罗斯王国的支持,这种复国就是昙花一现,且会在时候遭遇法兰克人的血腥报复。

    那么全体萨克森人还是要拿出巨大的代价。

    那是一个密约,萨克森公国要给罗斯王国交出二百万磅麦子,以充当罗斯军队今年的军费,以及购买罗斯王**事保护的费用。

    此乃非常庞大的数目,但留里克也不是漫天要价,他很有理由:“我们帮你复国、帮你打仗。我们不打算占领你的土地,以后也是盟友。要你今年拿出二百万磅麦子,已经很讲情谊了。”

    不可控的丹麦人没来,有原则的罗斯人来了。

    已经不能回头的柳多夫悲伤于因为自己的野心连威斯特伐利亚的老婆孩子的命都顾不得索性狠下心来,罗斯人要什么自己给什么,大不了立刻着手把南部的法兰克村庄全部控制,没收财富立刻作为贡品支付给罗斯军。

    其实对于庞大的萨克森地区,他们的总人口多达五十万规模。

    理论上如此规模的人口都要效忠于柳多夫这位公爵,奈何他几乎没有能力很好地完成控制。他做不到留里克那般,将王国主要的二十万人口安置在几大定居点内,从而自上而下直接控制。

    柳多夫仍旧只能像自己的祖先维杜金德那样,先牢牢控制一片核心区域,再靠个人威望要求各地的萨克森族裔的男爵效忠。这里面实在有着变数,保不齐就有的男爵出于各种理由拒绝自己,而是继续忠诚于法兰克贵族。人呐,说不准。柳多夫到现在并不确信自己”维杜金德之孙“的号召效果是完美的。

    不过,随着他与接收到汉堡伯爵罗伯特增援命令、支援石勒苏益格的萨克森族诸男爵的军队,事实证明自己的身份的确好使。

    的确,维杜金德是人尽皆知的英雄,子爵们也都知道,英雄的后裔并没有沦落,而是被故意安置在远方继续做贵族。最近的一年时间,他们更知道这位英雄之孙被发配到丹麦世界作为一枚棋子,很多萨克森男爵为他捏一把汗,生怕丹麦人将其吞噬。

    英雄之孙柳多夫没有死,被流放的他竟与丹麦人,以及神秘的罗斯人结盟。到底是英雄之孙呐!已经过去半个世纪了,很多英雄事迹就成了口口相传的故事。

    他们并没有丧失反叛的勇气,且因现在法兰克三位王子全面内战爆发,处在北部边疆地区的萨克森势力无出其右暗地里蠢蠢欲动。

    就像是一捆泼了油脂的薪柴,只差一点火星,即可瞬间燃起烈焰。

    他们毫不犹豫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本是不情不愿地去石勒苏益格,现在,男爵、扈从和农夫兵,这些萨克森人无出其右拥护柳多夫是真正的萨克森公爵。

    毕竟只有这一条土路北上去石勒苏益格,罗斯-萨克森南下之路出于各种原因走得很慢,折合一百二十公里的路愣是走了六天。

    然而,出发之际柳多夫手下五花八门的萨克森人构成的战士(包括石勒苏益格森林里揪出来的藏匿者)才九百人,很多人实际是凑数。即便是凑数,当联军抵达汉堡时,萨克森军队已经膨胀到了五千人之巨!

    仅从绝对数字上来看,柳多夫的萨克森军已经超越了罗斯军的陆路部队,这令他顿时很有底气。

    现在,汉堡城就在眼前,即便他只是人口不足千人的堡垒式城市,倒是有着大量村庄如群星拱卫。

    柳多夫就站在这里,汉堡伯爵罗伯特对他毕恭毕敬。

    整个汉堡迎来真正是萨克森公爵,本地所有萨克森人支持柳多夫,就是本地区所有法兰克人震惊了!

    事情发展之快也让法兰克人容不得震惊,因正值秋收季节,法兰克农民不可能离开自己的农田,正在劳作的他们被一网打尽看押起来。他们被没收了全部财产,就剩下裹身的衣物,以及每天有限的食物供应。他们被集体关进十个巨大谷仓里,为罗斯军队和萨克森军队严加看管。

    倒是罗伯特和他的妻儿团聚,他的仆人和最后的扈从也得意保全。事实上,因丧失了绝对精锐,罗伯特的伯爵身份就只剩下虚名,在汉堡地区,他这个汉堡伯爵没有兵没有权,没有任何百姓承认这位贵族的地位。

    因不莱梅被焚毁,附近村庄被破坏,逃难的民众造就了汉堡这一人口稠密区。易北河两岸是进行农业的好地方,如今法兰克移民已经在本地萨克森人的报复行动之后集中看押起来,遗留下来的农田被萨克森人占有。当前,报复行动中的血腥之举,柳多夫没看到索性当做不存在。是他下令消除法兰克影响,现在手握大量一无所有的法兰克“囚徒”,一个战术目的已经达到。

    柳多夫抵达了汉堡,旋即宣布这里作为萨克森公国的临时国都。

    他站在堡垒的塔头举目远眺,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却也非常魔幻。

    罗伯特和他的妻儿已经搬出堡垒,带着一小撮扈从在城外扎营。

    同样的,庞大的罗斯军队也在城外的河边扎营。

    柳多夫知道,这些诺曼狠人再等,很快罗斯王留里克的庞大舰队就会从海洋的方向杀进来。内心里他不希望如此,但汉堡是一面临河面海的开阔地,罗斯军会把此地作为大军营,届时罗斯-萨克森联军即可以逸待劳等着路德维希的反应了。

    “啊!我得立刻整顿军队。我要立刻派出使者,命令所有男爵想我效忠!不!我还要派出特使,回威斯特伐利亚把家人接过来。对,接人的事放在第一位。”

第944章 莱茵高伯爵罗贝尔北上记

    信使终于将消息传达到路德维希位于沃尔姆斯的军营。

    来自北方的噩耗惊得这位王子不知所措,面对全新的局势,他不得不召开军事会议,与几位将领深谈突发的状况。

    如果只是一名信使快马来报,他还会考虑一下事情的真伪。

    现在,连科隆主教的使者也传来特殊的情报,所谓北方圣人埃斯基尔的死讯, 从而佐证了丹麦世界爆发了战争。

    甚至连埃斯基尔也死了,那么威斯特伐利亚伯爵柳多夫岂不是必死无疑。

    难道,这一切都是丹麦地方的头目霍里克的阴谋?

    当内战进入到焦灼状态,现在的路德维希尚没有集结出足够兵力击败自己的大哥洛泰尔。现在天气正在转冷,大军势必要在自己领地的最南端过冬。

    路德维希的主力都被安置在沃尔姆斯、美因茨等南部地区,他意欲夺下斯特拉斯堡,要求当地的全部法兰克人对自己效忠,从而在战略上完成对大哥的压制。

    在西北方向,威斯特伐利亚伯爵被自己强行差遣到北方的丹麦世界,实为一种类似为流放的处置。

    伯爵家族的领袖是柳多夫,正是反叛者维杜金德的后人。时过境迁,似乎这个家族已经没有理由再反叛。

    关键在于,威斯特伐利亚伯爵即便宣誓效忠自己,路德维希迫于政治版图的状况,实在不能信任柳多夫。

    法兰克王国的都城亚琛,其北方不远就是威斯特伐利亚地区。亚琛与科隆,实在是法兰克王权的核心区,亦是被法理上真正的国王洛泰尔牢牢控制。

    事到如今,莫非自己的战略部署已经因丹麦地区突然爆发的战争将之完全打破了?

    一场夏末的雨使得气温骤降,阴霾的天气令驻扎沃尔姆斯的东法兰克军队将士们心情很不好。

    他们在劳藤的战斗吃了亏,当前战线僵持下来,战士们都想着今年的战斗到此为止了。

    大量的法兰克族裔的农夫奉旨服役,他们渴望赶紧回到老家与家人团聚过冬。

    那些被迫从军的萨克森农夫,他们知道自己是想回老家也无门。自己并不愿意为了法兰克大贵族之间的内战拼上老命, 现在战况陷入僵局, 他们的态度旋即表现得极为消极。

    若论消极, 那些被强行塞进军队的索布人(西斯拉夫一部)被迫从事奴工的工作, 必要时候便是给予一把斧头,仅着单衣就想着洛泰尔的法兰克军进攻,九死一生的窘况让他们的忠心成为笑话。

    情况对路德维希一直不妙,当前的形势如同灾难。

    这是一个雨后凄冷的夜,沃尔姆斯城内查理曼大帝的冬季行宫,现在成为路德维希的居所兼指挥中心。此城与临近美因茨城里的粮仓,是维系大军军心稳定的根本,为了提振低迷的士气,正值今年的收获季,他基于部下充足口粮,才保证军队还能保持驻扎状态。

    两位贵族将领被他秘密召集在城内石堡中。

    他们是莱茵高伯爵罗贝尔,以及丹麦的前盟主哈拉尔克拉克。

    能被王子单独召见,必有重大事件,不过近日来一则消息不胫而走,所谓丹麦地区爆发不受控的战争并波及到萨克森地区,使得与会的两人神经兮兮。

    路德维希赐予两人烤肉、面包和麦酒,招待一番,终于提及一些大家都关注的事情。

    王子阴沉着脸,满脸的胡须也无法遮掩他的忧愁。

    “也许你们已经获悉一些消息。”他坐在木桌边,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最近军中流传的消息半真半假,但一些事情是真的。”

    “是丹麦那边爆发战争之事?”上年纪的哈拉尔克拉克谨慎询问。

    “的确,是你的故乡丹麦。你不忠诚的侄子霍里克,很有可能再度反叛。真是可恶,难道那个男人还想再被我打一顿?”

    路德维希言辞里有着威胁,更有着无奈。

    哈拉尔克拉克不会给自己的侄儿找补,毕竟这么多年两人早就形同陌路。他急忙表忠:“我和我的部下虽是丹麦人,我们对大王的忠诚是真实的,我向上帝发誓。”

    “的确,你们这些佣兵的确忠诚。所以,我将你招来,就是要给你一个重大任务。”于是,路德维希的眼神更多的瞄向莱茵高伯爵罗贝尔:“我亲爱的朋友!纠集你的骑兵,立刻去威斯特**,将柳多夫的家人带到的这里。你还要继续北上,前往汉堡帮助罗伯特稳住局面。”

    “这……大王,难道那些消息都是真的?”罗贝尔紧张兮兮探头便问。

    “多半是真的。霍里克很可能再度反叛,真是可耻之人,趁着我现在北上讨伐乏力,如此凶恶的背刺我不能忍!我有充足的情报证明威斯特**伯爵柳多夫被他杀了,北方圣人埃斯基尔也被他杀了。那些丹麦军队会进攻汉堡,搞不好还会引起萨克森贵族们反叛。我让你带领一支骑兵去北方控制住局势!听着,这一时刻我无法容忍北方的混乱。”

    显然这是一个风险很大的苦差事,罗贝尔当然不想离开自己的封地去北方冒险,奈何自己别无选择。

    “仅仅是我自己的骑兵……我缺乏信心。”罗贝尔实话实说:“我听说,柳多夫带着五百骑兵去了丹麦,难道这么多骑兵还不能压制丹麦人的反叛?我现在也能纠集出五百名骑兵,只是……”

    “再给你一千骑!”路德维希木着脸说。

    “大王。北上之行很有风险。”

    “那就给你两千骑!这是我最后的底线。”路德维希愤而起身,不由得站到石室的窗边,背着身子告知两位部下:“仍有很多消息不明朗,不容辩驳的是,我们的北方正发生着战争。现在教廷方面很关心北方圣人的生死,很关心北方信徒们的安危。洛泰尔的军队不会在冬季进攻我们,罗贝尔!”

    “在!”

    “我委任你特权。我从雷根斯堡带来的两千骑兵交给你指挥,你集合两千五百骑兵,再从你自己的封地召集一些步兵北上。”

    “遵命。”

    “还有你。”路德维希补充道:“哈拉尔克拉克,那个霍里克是你的侄子,可惜是恶毒的叛徒。带上你的佣兵一道北上,用你的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忠诚。”

    时过境迁,哈拉尔克拉克已经花白了胡须。他作为路德维希的忠犬必须靠着随时随地证明忠诚,才能继续生存下去。现在他不只是要给自己寻求活路,手下的兄弟们也要活路。

    夏末世界,路德维希的军队开始分兵。

    他留驻在沃尔姆斯和美因茨的军队保持在三万人的庞大规模,其中不乏来自雷根斯堡的精锐。

    洛泰尔毕竟是合法的过往,他有着很强的号召力,便在斯特拉斯堡安插两万大军。兰斯、亚琛这样的国家重镇安置重兵,甚至是科隆也有少量驻军。

    不像路德维希将主力集中安置于一地,洛泰尔的领地从滨海的弗兰德斯(荷兰)一路延伸到南意大利。在东部地区安插兵力,又要分兵在西部。譬如,将军队安置在法兰克岛控制住整个巴黎,在战略上完成对小弟查理的压制。他的确在宏观上占尽了便宜,但过于狭长的领地处处漏风,纵使掌握全国最多的兵力,也不得不分兵把手。

    两个兄弟在赌,路德维希赌大哥不会冬季进攻。洛泰尔赌二弟也不会冬季进攻。

    路德维希完全掩藏自己北方的萨克森领地的危局,他开始在军中封锁消息,将几个乌鸦嘴的士兵和平民,以妖言惑众的罪名当众绞死,雷霆手段压制了不良的舆论。

    如此一来,也没有人敢讨论为何莱茵高伯爵罗贝尔,居然有权带领大王的精锐骑兵离开。

    从三万作战部队里面分走三千人,其中大部分还是精锐。路德维希此举瞬间使得自己军队实力暴跌,毕竟他手头能集结的尚能战斗的骑兵只有六千骑。

    ……

    莱茵高伯爵罗贝尔临危受命,他带领骑兵以竭尽所能的高速北上。至于步兵,他根本不带。

    同样的,已经法兰克化的丹麦佣兵们,在哈拉尔克拉克的带领下全员学会了骑马。他们有三千人,骑着劣等的马匹,以骑马步兵的姿态紧随罗贝尔的脚步。

    这就是三千骑兵,迎接他们的是全场折合二百五十余公里的旅途。

    他们竭尽所能的高速抵达威斯特**伯爵的宅邸所在之多尔蒙特。

    庞大的法兰克军队突然抵达,可罗贝尔刚抵达这里,他发现了空荡荡的村庄。一开始他还不以为意,直到抵达了伯爵宅邸所在。

    他本想着告知威斯特伐利亚伯爵的家人们,伯爵柳多夫生死未卜。这虽然很残酷,他是奉旨办事来着。

    而多尔蒙特市镇乃至本地修道院,居然空荡得如同死城。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当然害怕来自洛泰尔军队的进攻?不可能!洛泰尔怎么可能亵渎修道院?

    当简单检查一番,更奇幻的事情被他发觉。

    修道院的公墓里,一位大人物在此安息。

    罗贝尔和哈拉尔克拉克带着军队站在目的,面对着一个空荡荡的墓穴,以及损坏的碑刻。石刻指出这就是维杜金德之墓,石碑也是查理曼吩咐雕琢的。而今石刻毁坏,墓穴被挖,棺木不翼而飞。

    事情过于蹊跷!

    “我奉旨将柳多夫的家眷迁移到美因茨,如果柳多夫真的在丹麦死去,他妻子会得到照顾,路德维希王会做他儿子的教父。现在我如何交差?!”

    听得,哈拉尔克拉克不安地说:“也许,就是洛泰尔所为。威斯特伐利亚伯爵可是萨克森人,他拒绝效忠洛泰尔,他的领地还临近亚琛,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也许吧。如果洛泰尔真的袭击了修道院,那么他的确不配做王。也许他真的应该这样做,这样我们的王才有机会做新的法兰克王。走吧,这里没理由再滞留。”

    罗贝尔感觉到事情非常蹊跷,肉眼可见的是地广人稀的威斯特伐利亚地区更加凋敝了。

    骑兵在此休整了两人继续北上,为了保证自己行踪足够隐秘,他们没有经过科隆、杜塞尔多夫这样完全由教士管理的中立市镇,就沿着旅人双脚踏出的道路向着不莱梅的方向突进,而前往汉堡的旅途也快到了尾声。

    结果就在北进的路上,他们突然便于一批逃离的村民队伍相遇。

    那是怎么回事?这些村民赶着牛车、拖曳手推车,带着细软居然一路向北?难道他们不知道经历诺曼人肆虐的不莱梅已经是荒芜的了?莫非他们要去不莱梅拓荒?

    事情太反常了!当高扬着十字旗的罗贝尔的法兰克骑兵快速推进,立刻引得村民队伍的恐慌。

    村民畏惧军队理所当然,现在还是要控制住他们问个究竟。

    庞大的骑兵队轻松逼迫村民安定下来,罗贝尔也赫然看到这里面居然有教士的身影。一位秃头的中年教士挥舞着木枝捆成的十字架,呼吁骑兵千万不要杀人。

    杀人?不。罗贝尔只想弄清楚情况。

    仅仅是对部分村民简单闻讯,信息就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他被惊得浑身打颤!

    “这是怎么回事?反叛的不是霍里克,而是柳多夫?那个柳多夫居然带领所有萨克森人反叛路德维希大王了?”

    “这些逃难的村民全是威斯特伐利亚的萨克森人村庄居民?他们最近收到了消息,开始举家搬迁?”

    “柳多夫的家人已经全部撤离了?所有挖走维杜金德坟墓的之人,就是其血脉子孙柳多夫本人?!”

    一瞬间,这些撤离的村民都成了敌人。他们并没有放弃对天主的信仰,而这北进的行为就是在背离路德维希。

    知道很多内情的罗贝尔骑在马上扼腕长叹,自言自语:“大王,你担心威斯特伐利亚伯爵投奔洛泰尔,现在他们没有投奔洛泰尔更没有忠诚你。萨克森人居然在这个时期举族反叛。我……究竟是去汉堡稳住局势,还是去平叛的?”

    罗贝尔左右为难,他现在获悉的消息与传达到沃尔姆斯和美因茨的消息唯有一点是真实的——北方发生了战事,臣服之人反叛。

    不同在于,反叛之人可不是丹麦的霍里克,而是柳多夫和所有的萨克森人。

    信息在传递过程中严重失真错的离谱,自己北上就是在用脑袋撞石墙。可是,能有什么办法。

    莱茵高的罗贝尔有着虔诚的信仰,这些萨克森村民皈依了天主,若向他们举起屠刀是要下地狱的。时代已经变了,查理曼尚且可以对保持野蛮信仰的萨克森人血腥报复,自己毫无理由对皈依后的他们行任何暴力。他甚至约束自己的军队不与这些村民接触,而是加快马蹄北上。

    毕竟这是三千名骑兵,柳多夫看来大概率反叛了,那么他面对兵力雄厚的骑兵是否立刻认怂呢?

    罗贝尔的莱茵高伯爵领与柳多夫的威斯特伐利亚伯爵领,在地理位置上的互相接壤的。双方都是大地区的统治者,甚至罗贝尔对柳多夫的长子波鲁诺记忆尤深,也萌生将自己的小女儿嫁过去,或是尝试安排自己的小儿子去营区柳多夫的小女儿。

    此乃贵族间的联姻,罗贝尔始终对柳多夫提不起恶意,他很愿意和对方好好谈谈,闻讯其为何反叛,甚至是说服其悬崖勒马,可不能在王国内战之际对着路德维希的后背狂戳刀子。

    听那些村民所言,柳多夫在汉堡集结萨克森人军队,并自称萨克森公爵,以越聚越多的武装力量向路德维希证明自己复国的决心。

    平凡的村民嘴巴能有几个真实话语?

    他早该派遣信使快马飙回沃尔姆斯面见自己的王,考虑到信息传递出现谬误就会导致不合时宜更不可挽回的战争。

    罗贝尔决定直奔汉堡与柳多夫当众对峙,主观上则不会主动出击。

    然后,便在理论上化作荒地的不莱梅,遇到了驻扎在此的怪异军队,以及停泊在威悉河上的一些船舶,乃至看起来等待上船的民众。

    很显然,那些怪异的人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一时间号角声大作,像极了准备战斗的信号。

    好好看看那些奇怪的船只,哈拉尔克拉克大吃一惊:“那是我们的长船!”

    “长船?!”

    “也就是你们所谓的诺曼人船只!那是我们丹麦的长船啊!啊!还有其中大船飘扬的旗帜。”

    罗贝尔眯眼看得清楚:“像是个x纹章。”

    “哦上帝啊,他们是罗斯人!”

    “罗斯人?”

    “他们不是柳多夫的人!”哈拉尔克拉克狠下一条心,“烧毁不莱梅的凶手就是他们!我曾通知丹麦,我非常清楚。”

    “如何?打?”罗贝尔问。

    “打吧!不莱梅亨特全家被他们杀了,这群野蛮人必须付出代价。趁着他们船只来不及离开,我们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那就干吧!”

    于是,这支庞大的法兰克骑兵齐刷刷吹响号角,各百人队领命,顿时骑枪如林,骑兵阵列开始排列队形推进……

    与此同时,已经完成北方的安顿,带领舰队主力完全抵达易北河的留里克,已经和柳多夫做了约,罗斯军派遣分舰队绕至威悉河,在不莱梅废墟接走效忠于柳多夫的来自南方的萨克森人。

    当年就是阿里克和拉格纳合伙儿烧了不莱梅,这一次确实阿里克带领海路分队在不莱梅旧址上充当大善人。

    他真的善人吗?恰恰相反,站在不莱梅废墟上,第一旗队的残部加上第二旗队的年轻崽子们,在这里集体赞誉阿里克真是“罗斯著名狠人”。对于阿里克,他觉得这是的荒草覆盖的满目疮痍,是自己英勇战斗的证明。所在再在这里帮着手下败将的萨克森公爵柳多夫,指挥着萨克森军队,走海路急速运走徒步走动很劳累的萨克森难民,也是卖给柳多夫的义举。

    当然,这一切都不是免费的。

    阿里克在留里克王的安排下,扮演起“蛇头”的工作,作为交换,柳多夫要支付罗斯军劳务费。费用无他,就是今年新收获的麦子以及现有的牛羊。

    柳多夫的家人就是在不莱梅走海路,一改之前的磨蹭,仅仅一个白天就乘船抵达汉堡。

    罗斯军队就以此类举动,证明了罗斯与萨克森的友谊,留里克已经取得了柳多夫的信任。

    所以看着这位萨克森公爵的儿子和小女儿,考虑到自己还带着事实上的长子、麦西亚真正的王储雷格拉夫。

    留里克动起了一些心思……

第945章 贵族联姻之谋

    就当柳多夫在汉堡宣布自己的统治权,留里克也抵达了日德兰半岛的最北方。

    到了现在,经历近半年的战争,瑞典的盟军实在抵达了他们征战的极限。

    梅拉伦部族公爵比约恩率部在丹麦罗巴德故地大肆抢劫,带着自己的族人疯狂发泄过往几十年的仇怨。其他的瑞典部族表现得也完全一样,大家忙于打劫、破坏,完全不理睬留里克施行的继续战争战略。

    是至今日, 各部族基本分清了谁是敌人谁是朋友。一个针对瑞典态度友好的新丹麦战争了,便没有继续针对丹麦用兵的理由。

    至于继续战争去攻击法兰克王国?算了吧!

    对于日德兰半岛,就以林德霍尔姆地峡为界,地峡之北的半岛区域为自由劫掠区,无论外来的瑞典军队和约塔兰军队做任何的事情,都被各路丹麦领主、尤其是新丹麦王拉格纳默许。

    他们杀人越货抢掠财物, 甚至非常精细地将锅碗瓢盆也一并抢走。

    尤其是来自约塔河流域的约塔兰人, 他们大肆抢掠这一地区的女人, 并自发地开始转运工作。

    真是风水轮流转,曾经就是这些罗巴德部族的军队跨越海峡,进入斯堪的纳维亚的约塔河入海口,抢掠当地的约塔兰人为奴隶,而今一转攻势。

    一度非常强大的罗巴德部族,那如同星链一般的村庄和木堡一个接着一个被拔除。他们在北方联军的联合绞杀下土崩瓦解,一切的光荣化作灰烬。

    最后,只有大量如同锥形土丘般的墓葬,无声地记录着这里曾经有着辉煌。

    气候正在转冷,大量的俘虏、战利品正通过海路运到海峡的对岸。

    像是被册封伯爵头衔的维纳恩斯塔德伯爵戈姆,他还没有适应现在的高贵身份,一如以往那般组织自家的船队,非常贪婪地将掠到的物资带回北方。

    原则上蓝狐是哥德堡伯爵,他手下也有一支当地约塔兰人构成的军队。

    然基本没遭遇战争损失的约塔河下游居民,这些人构成的军队就以在故乡就自发形成的小型政治实体, 于日德兰的北端进行掠夺。

    遂当留里克的主力舰队与拉格纳的军队抵达日德兰北方之际,看到了的仍是一团混乱的抢劫场面。

    此地不能说是治安崩溃吧,也只能说是盗匪满地。

    当然, 诸多丹麦领主是乐见于这种胡乱的。因为罗巴德部族已经是全丹麦的叛徒, 当他们选择与僭越者霍里克的势力做捆绑,就应该有觉悟迎接现在的崩溃。

    海面上密密麻麻漂浮着船只,大量罗斯大船旌旗猎猎。

    忙于分配战利品的瑞典、约塔兰军队,其中的头目贵族纷纷暂停手头的“工作”,聚集在最初的登陆场,等待罗斯王和丹麦王的大驾光临。

    便是在最初登陆地的一间光线昏暗的长屋中,众多贵族齐聚一起。

    这些贵族身着皮革浑身毛茸茸,很多人穿衣打扮实在缺乏讲究,他们将缴获的衣服、甲衣穿在身上,整体毫无美感而言。可他们就是愿意这样,以此展示自己对失败者的征服。

    此乃一场彻底的“分赃”大会,留里克与拉格纳做出意义相同的指示,所谓瑞典和约塔兰军队,必须立刻带着战利品离开日德兰半岛,之后除了正常的商业往来,军队不可擅自抵达丹麦世界。

    这就是所谓逐客令呐!好在双方毫无在丹麦世界过冬过光明节的意思。

    同样的,这也是留里克针对自己忠诚军队的收兵令。

    “我知道你们觉得今年的战争已经足够,我邀请你们攻击罗巴德部族,已经是你们的最后一搏。现在已经够了,接下来我会带领罗斯军队,去挑战强悍的法兰克军队。你们缺乏打恶仗的准备,也畏惧寒冬。本王很满意你们今年的贡献,你们尽可回到故乡过冬,我毫不怪罪你们。不过,我还是恳请你们用的勇敢者可以继续追随我南下。我们可以尝试击败法兰克军队,获得伟大的荣耀。”

    那么,谁愿意继续南下呢?

    且说瑞典军队,各个瑞典贵族主要盯着兵力最多的梅拉伦公爵比约恩的态度。比约恩所部暂时有着大量的成员来自于欠了税款租子的佃农,另外则是单纯的佣兵。他们打仗主要是为了还清债务顺便发财,现在债务已经还清,活下来的人多少都搞到一些战利品。他们实质是急于回家,将战利品立刻用于改善自己和家人的生活上,因为家中的妻儿还在等候,他们真的不愿意再冒险。

    梅拉伦军队如此,其他瑞典部族,以及约塔兰人的军队,在这方面都有着相似性。

    他们根本就是一群缺乏组织度的部落兵,不似留里克的罗斯军,至少针对老罗斯人完成了公民兵的编制,一如城邦时代的罗马王国。

    这群盟友需要强迫也需要哄,当攻击距离很近的敌人,这些盟友尚有不错的利用价值,而当战线拉伸到很远的南方深入法兰克境内,这些盟友继续跟着可谓累赘。

    军队兵力不是越多越好,一群不能很好听令且明显厌战的军队,强迫他们继续打仗,他们定然出工不出力,还是主力军队强劲的掣肘势力。

    还不如强化自己的精华力量,最多吸收这些盟友中的敢战勇士。

    所以,留里克在这里几乎什么英雄的个人都没吸收到,若非瑞典昂克拉斯军的控制权在蓝狐手里、且该军队已经加入陆路部队进入汉堡外,其他的瑞典贵族,有一个算一个,皆是称赞国王的英明,然后抓紧时间带着战利品润了润了,跑路之快比他们夏日突进速度更快。

    比起瑞典贵族,约塔兰军队本就撤离得差不多,当会议结束,最后的约塔兰军队第一时间就撤出了。

    如此顺从的撤离实在让所有的丹麦领主长出一口气。正所谓客军易请不易劝离,这些盟友“光速撤离”,也直接引得大量丹麦领主直接撤回自己定居的西兰岛。他们呼吁自己的过王拉格纳,所谓丹麦的光复战争已经结束,一个萨克森公国也复国了,有了这么一个缓冲国存在,丹麦人犯不着再南下,不如先安稳做好自己的日子,等到明年恢复温暖了再划着船去法兰克王国的沿海地区打劫也不迟。

    但是,罗斯与新丹麦早有密约再现。

    留里克和拉格纳在日德兰没有继续停留。一支罗斯分舰队载着伤员和战利品先行撤离,舰只数量仍然极为庞大的罗斯海军,带领着拉格纳的三十条长船,拉着一千名铁杆支持新丹麦王的勇士,以及特别载运着关在笼子里的瘸腿肥猪之霍里克本人,绕过半岛最北端,迅速抵达汉堡。

    这就是留里克在日兰德半岛的最后举措,庞大的海军在易北河畔的汉堡与友军完成大会师。

    留里克很高兴,盟友萨克森公爵柳多夫,开始落实自己的诺言。

    大量的法兰克人被看押起来,他们的财富被完全掠夺。这些很久以前被查理曼强行安插进来的法兰克移民,无出其右地优先抢占萨克森土著开辟好的熟田,靠着残酷杀伐压制住萨克森人的复仇,靠着抢占最佳生存资源压制萨克森人生存空间。如今仇报仇来冤报冤,属于法兰克村庄的田亩完全回到萨克森人手里,当然田地的所有权被公爵柳多夫夺取。

    一瞬间,柳多夫就成为大地主,他再把缴获的法兰克人的农田、住宅分配给随自己复国的萨克森人战士,使得他们成为对公爵本人直接负责的佃农,便立刻掌控了大量的生产资料。

    这种巧取豪夺是被萨克森民众欢迎的,也被本地的萨克森贵族默许。毕竟柳多夫敢公开迫害法兰克人,他没收其财富,自然就承担法兰克大贵族尤其是路德维希的愤怒。若是后者举兵讨伐,必是针对柳多夫的反叛,也必须是柳多夫将之击败。

    所以针对这些很久以前就投降法兰克的萨克森本地贵族,他们在半个世纪的时间里靠着隐忍、妥协,乃至是卑躬屈膝,去充当法兰克军的仆从军,才维持自己的权势。时至今日,仍有部分萨克森贵族奉旨带领军队抵达了东法兰克的南部,并在美因茨等地驻扎,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对于路德维希的忠诚。

    但路德维希不能完全信赖他们,留在北方地区的萨克森贵族对于柳多夫的复国之举,心里非常欢迎,也怕日后的战争柳多夫战败牵连自身。

    大量的萨克森贵族在虚与委蛇,他们的确亲自出席在汉堡的盛会拥护柳多夫为王者,也的确开始将自己封地的粮食交出很大一部分运往汉堡表忠。

    但是!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柳多夫在汉堡举办了成为公爵的仪式,奈何身份高贵的北方圣人埃斯基尔没有出席加冕仪式,甚至所有的教士都不曾参加。因为这不合法,按照传统规定,柳多夫必须亲自去罗马教廷一趟,只有教宗承认萨克森公国以及柳多夫的新身份,这才算是合法。

    想要前往罗马教廷,柳多夫就必须横穿处在内战的法兰克王国,这一路凶多吉少且在今年完全不现实。

    不可否认的是,柳多夫满足了广大萨克森人的夙愿,大量穷困的萨克森人就算是抒发自己的复仇渴望,也要站在柳多夫的身边。尤其是他们,因为是迫害本地法兰克移民的行为实施者,自然而然必上法兰克军的黑名单。

    查理曼大帝当年惩治英雄的维杜金德的萨克森起义,就是杀死了全部四千五百名战俘,并对战俘的家属进行疯狂迫害。

    保留着痛苦记忆的萨克森穷苦百姓既然已经屠刀滴血,现在只能跟着柳多夫坚决把路走下去,他们没有回头的可能性。

    好在,庞大的罗斯-丹麦联军盘踞在汉堡,兵威之盛令人安心。

    即便这些萨克森人知道就是罗斯-丹麦联军,多年前摧毁了不莱梅,杀伐无度与当年的法兰克军如出一辙。

    这一次完全不同,堪称奇迹的是,罗斯军队的表现堪称仁慈。强军对所有萨克森人村庄秋毫无犯,军队就待在划定的营地中,倒是他们将易北河的河道完全占为己有,并开始大规模捞鱼行动。

    ……

    留里克昂刚抵达汉堡,柳多夫向他说明的“我差遣使者去了威斯特伐利亚把家人接回来”这件事。

    这可令留里克大吃一惊。

    两人在汉堡的石室内密谈,甚至意欲谈论大量的私事。

    户外灯火通明,罗斯-丹麦军队的营地热热闹闹,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煮麦和烤鱼的香味,引得人垂涎。

    在堡内高处的石室,留里克自带美餐,还特别带上一个小男孩,与暂且孑然的柳多夫共进晚餐。

    这个小男孩不是别人,正是留里克庶出长子雷格拉夫。

    留里克居然非常亲密地抱着一个男孩,勒令所有随从退下,就进入作为宴会厅的石室。

    “这个孩子?”柳多夫一阵莫名其妙。

    “怎么?我的朋友,你不觉得这孩子与我很像。”

    “你……啊?!该不会是你的儿子?!”

    “是我的儿子。”留里克将雷格拉夫放下,抚着长子的脑袋瓜,骄傲地说,“他的母亲不一般,是麦西亚王国的公主!柳多夫,也许,你知道在不列颠发生了一些事情。”

    “是的。战争!而且战争的执行者……就是你!”

    “是我!”留里克耸耸肩,表情充满了傲气,又说:“他是雷格拉夫,不过,他不但接受了洗礼,身份也被罗马教宗确定。他就是合法的麦西亚国王,他还接受了拉丁语教育。听着,我的这个儿子是勇士,更是一位智者。他再长大一些,就会顺利继承麦西亚的王位。而且,北方的诺森布里亚王国承认我儿的地位。我的在不列颠的约克王国也承认我儿的地位。所以你如何?承认他吗?”

    “他?”再看看眉宇间流露着锐气以及一丝忧郁的雷格拉夫,事情容不得柳多夫不信。事实是他听过埃斯基尔的絮叨,检索自己的记忆确实有个孩子叫雷格拉夫。这个名字很讲究,直指麦西亚的先王威格拉夫。可惜,现在麦西亚进入大混乱之事,很多法兰克贵族是知晓了。

    “我当然承认他。”

    留里克又故意抚着自己儿子的肩膀,问及柳多夫极为私密的事情:“你……可有年纪较小的女儿?”

    只此一问简直醍醐灌顶,本是坐下的柳多夫瞬间弹了起来。

    “有!我派出使者去威斯特伐利亚接人了,不出意外很快我的家人都要抵达汉堡,甚至是我先祖的坟墓,伟大的维杜金德的棺木要在汉堡的修道院重新安葬。还有的儿女,我的儿子名叫布鲁诺,我的女儿名叫爱丽丝。”

    “爱丽丝?很美好的名字。”

    “是的。我的女儿也很漂亮。”

    一个父亲总不会数落自己女儿的容颜,就是看得这位柳多夫也人到中年,他的女儿只怕已经结婚。不!如果那个爱丽丝已经婚配,他会指明。

    留里克试探性问:“你的女儿,年龄不小了。”

    “感谢上帝,让我的女儿挺过了磨难。事实上,她只有十岁。”

    听得,留里克眼前一亮:“也就是说,你的女儿比我的雷格拉夫其实就大了两岁?很好!都是为人之父,我们应该联姻!”

    “好啊,我们联姻!”

    说着,柳多夫直接走近年龄只有**岁,面相却至少十岁的雷格拉夫。

    毕竟一个得到充分教育、衣食无忧的北欧血统的男孩,小小年纪就可长得人高马大。

    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留里克点拨,柳多夫亲昵地捏捏雷格拉夫的小脸,自然得到男孩的强烈反弹。

    留里克急忙指正:“傻孩子,他以后可是你另一个父哦。”

    “就是他?”只见雷格拉夫眼神里满是不屑:“爸爸,他不是你的手下败将吗?”

    “可不敢这么说。你要迎娶他的女儿,很快,一个名叫爱丽丝的姐姐就会来此。未来你们会结婚,你还要继承麦西亚王位,以后爱丽丝可是你的王后。”

    “是这样吗?好吧。”

    柳多夫对自身的处境有着非常清醒的认识,他自己举办的仪式得不到埃斯基尔的承认,便在法理上自己的萨克森公爵是自娱自乐,即便这个时代是实力为王,如果实力强大就带领军队打到罗马城,将教宗当做提线木偶。毕竟当年查理曼就是这么干的。

    自己毫无这方面的实力,但以军队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是可以的。

    复国的萨克森公国需要外界的认可,首先法兰克的路德维希王子肯定不承认,而洛泰尔和秃头查理就不一定不认可的。可以确信的是,罗斯王国、新丹麦王国、不列颠的维京约克王国,出于他们的结盟利益,已经承认萨克森公国。

    可惜,他们都是信仰奥丁的蛮族之国。如此一来,通过把女儿嫁给这个男孩,等同于换来同样信仰天主的麦西亚王国的承认。还由于麦西亚与诺森布里亚微妙的关系,处于自身的国防安危,诺森布里亚也一定承认萨克森公国的合法。

    这样,多个国家承认萨克森公国这一政治实体,也容不得这一国家被法兰克消灭。萨克森沦落为法兰克与诺曼人的缓冲国,这并非悲哀,而是历史回到应有的道路。因为自古以来,萨克森人的势力,就是南方与北方的缓冲。

    其实就血统而言,雷格拉夫的母亲公主玛丽一定是个盎格鲁人,但其血统也必然掺有萨克森血统。大量萨克森人移民不列颠建立很多王国是个事实,如此自己的女儿与雷格拉夫结婚,不仅是信仰上合法,连双方的血统都是相近的,即便留里克是个诺曼的罗斯人。

    政治婚姻不代表没有感情,现在的柳多夫越看雷格拉夫越是喜欢。因为这小子的拉丁语说得不错,据说还懂得很多知识,这可比得自己的好大儿布鲁诺优秀太多了!

    于是,考虑到这场政治婚姻对罗斯、萨克森和麦西亚极为重要,再考虑路德维希很可能得知消息后针对柳多夫的家人疯狂迫害,指不定会痛下杀手,将柳多夫在威斯特伐利亚的家眷接回来就变得时间紧迫。

    一支分舰队临危受命,他们暂停在易北河河口掠夺大西洋鳕鱼的工作。

    留里克的异父异母的亲大哥阿里克,奉命带领第一旗队残部和第二旗队年轻的崽子们,伴随一批萨克森军队,迅速抵达化作废墟的不莱梅,控制当地的那座石桥。

    因为当年就是阿里克放火焚烧了不莱梅,他对当地的情况颇为熟悉,也直到一座难以被破坏的石桥。说是石桥,实则就是河道里面安置石墩,将露在水面的石墩铺设木料,构成简易但重要的桥梁。

    那座桥梁是南北道路沟通的捷径,桥梁容易拆毁更容易修复。按照柳多夫的说法,他派出去的人骑马狂奔,带着斧头可是要优先砍树,直接将桥梁修复以备借人之用。

    现在大可不必了,罗斯军的舰队只需要一个白天,即可从易北河畔的汉堡冲到威悉河畔的不莱梅废墟。

    留里克还是比较信得过自己的大哥阿里克,由于接人的人物牵扯到自己的侄子雷格拉夫的婚事,阿里克可不敢怠慢,热情胜过给自己儿子张罗婚事。事实上,阿里克的长子阿斯加尔德就在第一旗队中,以普通战士的身份接受一个男人必要的历练,即便这孩子才刚十二岁不久。

    处于这种理由,阿里克顺利抵达不莱梅,也顺利接到了磨磨唧唧北上的威斯特伐利亚伯爵、也就是柳多夫的全部家眷,也包括当地的教士、一批随行的民众,尤其是被特别看管的维杜金德的棺木。

    虽然非常的奇妙,这些来自威斯特伐利亚的人们容不得他们怀疑罗斯军队是否是好人,毕竟他们停下来是找死,考虑到这里有着萨克森人军队,也有着柳多夫的信物,民众什么都不顾及,坐上罗斯人的大船,在第二天的傍晚就抵达了汉堡。

    当然,既然一次转运大获成功,阿里克这个“运输队长”的工作是不能停了。既然还有很多萨克森人要移民北方,罗斯海军运输能力超强就该尽快他们接回来,为此柳多夫会额外付钱。

    于是,留里克见到了柳多夫的小女儿,年仅十岁的女孩爱丽丝。

    她怯生生的,一头金发虽然漂亮,脸上的雀斑可不少。她分明是伯爵级贵族的女儿,高贵的似乎只是身份,衣着打扮言谈举止,留里克确实有些遗憾。

    没办法,爱丽丝之于村姑是高贵得没的说,但对于罗斯王国接受教育的女孩,还是差别太大了!

    不可否认的是,雷格拉夫是爱丽丝见过最有气质的男孩,让她相信自己这男孩比自己小两岁,她是不愿相信的。雷格拉夫身高已经高过爱丽丝,再加上那一口拉丁语,这男孩居然懂得“神圣语言”,简直是梦幻之人!

    她的新被完全迷住,还因为其麦西亚真正王储的身份,瞬间又贪恋起未来自己归为王后的高贵身份。毕竟,自己的父亲是伯爵,伯爵的女儿成为一国王后过于梦幻。

    她还是不太清楚萨克森公国意味着什么,她甚至抵触这次被迫离开威斯特伐利亚的旅途。爱丽丝完全不懂战争,只想过上平静又高贵的生活,就像一般的贵族女性一般过完自己的一生。

    虽然是初次见面,雷格拉夫立刻就与爱丽丝暂住在一起,虽然这不是很符合礼法,但孩子的双方父亲都需要一个默契。这样两个孩子的关系就变得“不清不楚”,以至于留里克和柳多夫对于儿女婚事没有任何理由反悔。

    雷格拉夫必须迎娶爱丽丝,爱丽丝也必须嫁给雷格拉夫,等到两人到了可以大婚的年龄,便是雷格拉夫正式加冕为麦西亚国王,爱丽丝正式成为麦西亚王后。

第946章 威悉河河畔战斗

    “为什么打我。你……要做懦夫?”

    “你……哎呀!”阿里克气得直跺脚,索性赌气道:“你要和他们拼命我不拦着,但你要拉着很多没加过世面的崽子去死,我就再给你一拳。傻瓜,扭过脑袋你好好看看!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因为,留个罗斯-萨克森军的时间不多了,而那些难民无分老弱妇孺,已经顾不得拿沉重的行李,抓紧时间就往长船上跳,乃至涉水也要爬上船。

    很多手推车,牛车和小马车,其上还装运着不少尚未被转移到大船上的成麻袋的燕麦。

    那十口支起来的大锅里面的燕麦粥还在冒泡。

    眼看着骑兵愈发展现铺天盖地之势,小科努松一下子也怂了。

    坚持?呸!

    看看那些骑兵!他们浑身反射这强烈的阳光,这就证明他们都穿着铁甲。但是穿着甲衣不足为奇,罗斯军也大量着甲。可是,他们的骑兵数量多得过于离谱。

    难民男女都在嚷嚷着来者是法兰克骑兵。更有人扬言,是法兰克国王的骑兵杀过来了。

    大量的细软已经顾不得拿,还在岸上的罗斯-萨克森战士,急忙带上自己的私人物品,尤其是自己的武器,麻利地将长船推到河里,在直接爬上船进入到较为宽阔的威悉河中。

    至于那些尚在游泳的人,就近便爬上跑路的长船。

    已经没时间给固定大船们的木桩解开绳索,战士拎着北欧森林斧,一记猛砸由此接触固定。

    挨了那一拳,科努松觉得自己的肚皮已经有些淤青。他现在完全不怪罪阿里克太粗鲁,因为敌人的骑兵已经杀到!

    是的,法兰克骑兵在抵达距离罗斯-萨克森营地约莫三百米后发动冲击。

    白色的战马骑着铁人,极长的骑枪瞄向前方。

    伯爵罗贝尔身先士卒,很好体现了一位法兰克大贵族的自我修养。他是如此的勇敢,瞬间令那些来自雷根斯堡、只忠诚于路德维希本人的精锐骑兵刮目相看,便都愿意无条件接受其号令。

    反倒是丹麦废王哈拉尔克拉克,他带着自己的兄弟们才不会傻到和如今的北欧霸主罗斯人拼命,非常鸡贼地率众待在后部。他已经给自己想好了说辞——我们的战马都是劣马,你能指望劣马会飞吗?

    所有罗斯大船已经漂到威悉河上,侧舷的所有扭力弹弓立刻摘下油布外套。水手们顾不得太多,抓一把呈凝胶状的海豹油就涂在滑槽里,并插进一根标枪。棘轮绞盘疯狂转动,机械瞄准具盯着敌人密密麻麻的骑兵,一座扭力弹弓司机发射。

    所有船只都在逃,偏偏就有那些舍不得物资的人慢了一步。

    有萨克森难民实在难以割舍自己的新麦,他们竭力扛着麻袋奔向河畔,奈何最后一条长船已经麻利地飘走。船上的难民什么都不顾及了,抓住长桨就和船上是罗斯人一道奋力划动,在保命的问题上大家的表现完全一样。

    任凭岸上的人如何呼唤,船只就是不停。

    此刻,阿里克和小科努松,已经如猴子一般顺着大船抛下的绳网,麻利爬上甲板。

    刚安稳下来的阿里克没时间庆幸。

    就如小科努松刚刚嚷嚷着,不战斗就逃跑实在是懦夫。

    那就打一阵子再撤!现在兄弟们都进入水域,那些骑兵难不成还能水上漂?

    “十字弓!扭力弹弓!给我射击!”他嘶吼道。

    现在,密密麻麻的骑兵已经横扫刚刚的营地,从骑兵出现微小的魅影,到庞大骑兵集团杀到,整个过程还不到十分钟。

    可怜那些舍不得财的萨克森难民,他们不会游泳,连泅渡逃命的本领也没有,便被骑矛直接戳死,法兰克骑兵只想杀光诺曼海盗,便将眼前的人视作海盗,完全不给自我辩解的机会。

    非常微妙的是,因为骑兵们冲得太凶,有的骑兵已经接近河畔突然刹车,硬是被后面的兄弟猛地一撞,连人带马就栽进威悉河。

    法兰克军队竟如此窝囊地出现伤亡,因为战马可以麻利地湿漉漉跑回岸上,身着甲胄的骑兵掉进河水了就直接沉底溺死。

    对于诺曼海盗的快速逃跑,气得伯爵罗贝尔只能在岸上大骂。

    法兰克骑兵没有东罗马骑兵的多功能特色,后者携带硬弓长箭,可以作为骑射手,可惜这些法兰克骑兵几乎没有弓矢。所谓带着弓矢的士兵也都是私人行为,带着弓箭纯属是为了战间时候打猎打牙祭来着。

    反观罗斯军队,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

    有三条大型战斗船只留在威悉河,他们是宣示罗斯军的威严,亦是给粮船的存在。另有多条标准型武装货船,工作单纯就是运输难民。

    而今,这些船只因为都装备有数量不一的扭力弹弓,大家就等着敌人骑兵抵达河畔之际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毕竟,当年火烧不莱梅的时候,兄弟们也是在河畔对着追杀而来的法兰克骑兵打了一波防守反击。

    这次的阿里克处在绝对的兵力劣势,若非有约在先,他宁愿扔下所有的萨克森难民自己跑路。

    如今那个鲁莽的阿里克已经大大蜕变,他变得顾全大局,现在硬生生活成了新生萨克森公国的保护者之一。

    基本上所有扭力弹弓同时发射,一根根标枪冲向法兰克军的战马,尖锐带倒刺的标枪,让法兰克军骑手的锁子甲变得毫无意义,强大的动力势能直接将骑兵整体掀翻。毕竟这属于近距离射击,瞄准约莫五六十米外的目标,发射标枪的精度和威力都极高。

    所有船只侧舷加起来有三十余座弹弓,另有持十字弓和短木弓的战士二百余名。造价极为低廉的橡木打造单体短木弓,可谓水手们喜闻乐见的武器兼猎具,甚至是射鱼也可以。

    两军距离之短,使得短木弓也有用武之地。

    且因威悉河水阻挡,法兰克军只能被动挨打。

    很多时候,兵力太多反而是个大麻烦,现在统帅要把命令传达下去极为困难。

    罗贝尔现在身陷囹圄,他看到了敌人的大船飞射来大量标枪,自己的军队正在折损,任何的甲衣就如同一层布!

    何止如此,敌人大量箭矢从天而降,那些箭看似对甲衣无效,偏偏自己的部下都在大吼着中箭。

    直到连罗贝尔本人也中了一箭。

    他正值神经亢奋感觉不到明显的疼痛,愤而拔掉左臂护肩下方卡在锁子甲中的箭,这才看明白端倪。合着这种箭簇就是一种细针?!

    一个瞬间他明白了,敌人这是有备而来。

    自己的骑兵军团占便宜了?不!

    他大吼道:“快撤!那些萨克森人骗了我们,这是一个圈套!”

    骑兵军团乱糟糟的后撤已经开始,就是这种撤退毫无章法而言。后面的骑兵不懂前面骑兵的痛苦,他们缓慢后撤,而正在挨打的前方骑兵调转马头可劲去挤。

    恰是他们的撤退颇为混乱,罗斯军把握时机不间断射击。

    箭矢和标枪以最快速度打出去,甭管是否击杀,哪怕是击伤也好。

    直到,骑兵军团抛下一些人与战马的尸体或是伤者,纷纷逃到标枪极限射程之外。

    “可恶,还有很多东西被拿上船。算了……”阿里克不再嘀咕,打算赶紧撤退。

    这时候,小科努松赶紧拉过阿里克的胳膊,指着河流上游很近的位置:“石墩桥!我们必须毁了它!不能让这群骑兵事后快速过桥。”

    此事是小科努松提出,也由他亲自下令破坏桥梁。

    于是有长船紧急逆流而上,趁着法兰克骑兵退却的机会,给木料套上绳子,战士们奋勇划桨,硬生生将一根根圆木拽到威悉河。至于破坏石墩,大家便没有能力了。

    至少桥梁暂时被破坏,敌人就是要修桥通过也得先砍伐一些大树,这需要一定时间。

    阿里克见状也不再磨蹭,那些岸上的细软拿不走就撩在那里吧。确实,铁锅里熬煮的燕麦便宜了敌人。

    那些物资算什么,如果自己不赶紧把敌人大军来袭的消息告诉自己的国王弟弟,一切都晚了!

第947章 汉堡危机

    夏末初秋的威悉河尚在丰水期内,水道宽度维持在三百米左右,水流相对舒缓。

    唯在不莱梅城市废墟附近,此处水道突然收窄到仅有百米。很久以前的人们便在此处河道埋入大量石块,最后硬生生造出大量露出水面的锥形石墩。

    完全依靠着足够的重力,确保石块不会在丰水期被河水冲走。

    每座石墩都有着不小的间隔,这就需要选用足够长的松树砍伐并铺在上面。

    之前, 柳多夫派遣的信使只是一支小部队,他们的人数不多,虽是奉旨把坏损的桥梁修复,然以他们的那点实力,只能砍伐少量的大树将之推到石墩上。

    所谓的桥梁只比独木桥好一些,难民队伍排成单列纵队可以通行, 装载大量物资的车辆就不能同行,唯有将行李全部卸下。

    狭窄的桥梁摆在这里, 难民群自然优先选择坐船逃走。

    还是因为桥梁过于简陋,罗斯军撤退时将桥上的松木拉到河里也很合理。

    一串桥墩还杵在河面上,部分松木未被拉撤掉。对于法兰克军,单纯修复这座桥供小部分军队同行,他们并不比耗费很多时间。但伯爵罗贝尔有骑兵三千,岂是一座独木桥即可满足通行的?

    骑兵军团发动的突击很凶猛,战士的表现中规中矩,部队横扫诺曼人的营地。

    但遭遇到诺曼人很不讲武德的反击,使得自己的军队蒙受意料之外的重大损失,胳膊中箭的罗贝尔痛心疾首!

    诺曼人的营地被占领,来不及逃走的人杀了个干净。

    不过直到士兵开始检查死尸的状况时,他们发现了尸体多数佩戴着十字架,其中妇女比男子还多,且尸体身上完全没有诺曼人特有的暗蓝色刺青。

    死者不是诺曼人!而是……逃跑的萨克森人?!

    顿时,杀伐果断的骑兵战士抑郁了。

    被杀的敌人根本不是敌人, 这里没有任何一具诺曼人尸体,事实摆在这里,死者只能是从威斯特伐利亚地区逃到北方的萨克森人。

    现在的伯爵罗贝尔完全无暇顾及自己的部下杀错了人, 他卸下甲衣紧急处理自己胳膊上的“血洞”。

    如同钢锥一般纤细的箭簇扎进整个肱二头肌里, 箭簇早就拔出来,因为布条捆得及时,现在血也不流了,奈何自己的整条左臂暂时是废了。

    他不得不忍着胳膊的痛苦,绳子捆着胳膊,再吊在自己脖子上。罗贝尔现在的状态已经不适合骑马战斗。

    他现在的情况还算好的。

    好好看看现在的骑兵军团吧!

    隔着威悉河水,骑兵不能在河面奔驰去砍了那些船只,只能被动挨打蒙受致命标枪的打击。

    战士们看到触目惊心的场景,有的兄弟是连人带马被带倒钩的标枪刺穿。但是统计到的伤亡战马就有二百匹之巨,同样找到的士兵尸体也有近一百五十余巨。

    为何阵亡士兵的尸体少,只因一些人是掉到了河里,那一身甲胄拽着士兵已经溺死在河底的淤泥。

    伤者的情况更是五花八门,他们都是被流矢巧合地击穿锁子甲的锁环。大部分伤者的情况与罗伯特本人的情况差不多,只是伤口深浅不一,好在这些箭矢都容易拔出来。

    阵亡、严重受伤、失踪的士兵加起来多达四百人,毕竟胳膊受伤就挥不起剑和斧头,如此一来三千人的骑兵队骤然折损了四百。

    仅仅是四百吗?

    损失的骑兵清一色的法兰克正规骑兵,实在是路德维希王子的家底。如此绝对精锐竟稀里糊涂折损四百,真是岂有此理。

    但罗贝尔也不是毫无收获。

    他的骑兵为了行进迅速,每骑只携带少量干粮。他的计划是抵达萨克森地区后,趁着正是秋收完毕的时刻,针对当地的萨克森贵族收取贡品满足军资。毕竟,哪个萨克森贵族敢抗拒三千法兰克骑兵的粮食要求?

    军队最缺乏的补给不就在眼前吗?

    罗贝尔看到了诺曼人的营地里摆着很多手推车,甚至还有牛车和小马车。那些劣马不能骑乘可以宰食,拉车的牛更可以宰食,甚至是不少傻傻的绵羊,这个宰食前得谨慎地剥皮。诺曼人或者说是萨克森难民,他们遗留下很多的粮食,立刻可以补充军队需求。

    更神奇的是,他看到了一种极为特殊的黑色炊具。

    受伤的罗贝尔心情很糟,看到黑色的“陶瓮”熬煮着热腾腾的麦粥,士兵已经拿着自己的木碗、陶碗,直接伸到锅里挖一碗忙着吃。

    它不像是陶瓮,当剑柄轻轻敲打,罗别尔听到了金属特有的声音。

    “难不成,这些瓮是铁做的?真是不可思议。是诺曼人……不。是罗斯人的宝贝!现在成我的了。”

    罗贝尔首次见到铸造铁锅,便支开士兵躬着背观摩良久。

    自从罗马消亡后,打造铁锅的匠人就销声匿迹。世人只懂得用青铜铸造一些小锅,像是生铁铸造大型铁锅的技术,罗马在的时候罗马自己不会,现在的东罗马更是不懂。铸造铁锅需要高炉冶炼出生铁水,如此高级的技术,如今的840年唯有东方世界与北欧罗斯掌握。

    虽是头次见,巨型黑色金属锅的战术优势立刻被罗贝尔发觉。

    此地是全部十口大锅,他宣布尽归莱茵高伯爵领,也就是罗贝尔自己所有。他计划着留下至少两口,剩下的八口作为礼物送给自己的君主路德维希。

    事情已经变得非常微妙又凶险。

    入夜,威悉河畔法兰克军队立下露天营地。此地篝火通明,河流对岸就是断壁残垣的不莱梅城。

    罗贝尔伤口的苦楚似乎加剧了,他靠着意志力忍耐着,将随行的哈拉尔克拉克招来。

    后者问题伯爵召见自己,他本不觉得这个罗贝尔就天然压自己一头,但对白天的战斗自己的故意怯战行为愧疚,对于面见伯爵之事难免的精神紧张。

    他谨慎地走近篝火堆,先是寒暄一问:“罗贝尔,你的伤势好些了吗?”

    本礼节性的询问,不了罗贝尔暴跳如雷,就以尚且自由的右手指着哈拉尔克拉克的鼻子:“瞧瞧你带的好路!你怎么不早说罗斯人的箭矢凶狠、船只逃得快呢?现在王子派给我的军队伤亡很大,若非他们是王国光荣的精锐,只怕士气已经崩溃。”

    “这……我怎能料到这种情况。”

    “你在辩解?!果然,你这个丹麦贵族根本不可信。我就是信了你的话贸然出击,你要为损失负责。”

    “……”哈拉尔克拉克脑子一团乱,他勾下头一言不发,作为一个老头子被小自己近二十岁的家伙指着脸骂,如此奇耻大辱他忍了。

    但罗贝尔只是单纯发泄情绪,他下意识手捂自己的左肩,忍痛无奈道:“至少四百个战士折损,很多人虽然只是受伤,接下来的行动他也必须退下。我还要分出一些兵力协助伤者撤走,还要押运一些战利品向王子交差。加上你的人我们的兵力本有三千,经历这场战斗,我们的兵力已经缩减到两千五百骑。只要再来两三次这样的战斗,我们就完了。”

    “所以,你还是需要我。”

    “我还能怎么办?”罗贝尔苦笑一声,“你必须给我提供详细情报。啊!这下我算是知道亨特是怎么战败的了。诺曼人中的罗斯人,居然这么凶狠!这样的敌人可不是我能快速击败的。”

    “那么,接下来当如何?继续去汉堡?”哈拉尔谨慎地问。

    “必须如此。即便充满了风险,我必须去汉堡。接下来我们必须谨慎,绝不可贸然进攻。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桥修好。给你一个任务,你必须去做。”

    “什么?!”

    “打仗的时候你不冲,现在罚你去伐木。不要说伐木累,你们丹麦人不是很善于伐木吗?立刻去砍伐松树,快点把桥梁建好,我的骑兵要通过威悉河。”

    “好吧!好吧……”

    法兰克军队不得不在威悉河畔收拾烂摊子,战死的士兵就地掩埋,受伤无法继续战斗的士兵被要求撤退。

    罗贝尔的军队在河畔磨蹭了两个白天,可供骑兵队伍顺利通过的桥梁才铺设完毕。

    一支原路折返的骑兵队伍,拖曳着满载物资、伤员,乃至十口大铁锅的萨克森难民的车辆撤退。

    法兰克军队尚有骑兵两千五百,因之前不可思的伤亡,战士们对罗斯人致命的箭矢都心有余悸。尤其是他们亲自站在了不莱梅废墟,望着此地焦黑断壁残垣又长满了荒草,眼睛敏锐的人甚至看到了骸骨,顿时悲从中来。

    早就听说诺曼海盗在不莱梅杀人越货,更是不可思议的烧了城市,连伟大的圣彼得教堂也被摧毁。那一度只是个传说,对于长期生活在巴伐利亚的这些路德维希的精锐骑兵,他们对海盗的事情知之甚少。

    现在所有的传说都保守了,不莱梅废墟的惨状超乎想象。

    士兵们燃起了对诺曼人尤其是其中罗斯人的仇恨,同时也有着强烈的恐惧。因为他们亲眼看见了,自己的同伴对那些致命标枪毫无抵抗能力,死得极为突然有窝囊。“这种事千万别落在我身上。”战士们普遍这么想。

    要向诺曼人复仇,大家现在也完全相信很多萨克森人的确和诺曼人同流合污了。只怕汉堡已经成了一个海盗窝点,可惜伟大的查理曼已经作古,如果那所向睥睨的队伍复活,诺曼人还可猖狂吗?

    大军陆续通过威悉河,每一骑骑马过河之际都卸下甲衣,多数人仅着单衣。他们多半是会游泳的,望着铁蹄下就是河水,生怕自己掉下去淹死才出此下策。

    过河用了一个上午,随在他们抵达威悉河畔的第四天下午,全军才通过这条河,他们再在废墟磨蹭了整个下午,等到继续赶路时,阿里克的罗斯分舰队已经是跑路五天了。

    ……

    阿里克的分舰队一路逃到威悉河入海口,在这人影毫无之地休整过夜,并清点自己的顿时。万幸的是,除了损失一些不疼不痒的小物件,唯一有些遗憾的就是煮麦子的铁锅丢了。

    此日一大早,舰队出发。

    仅仅一个白天,狂速撤离的罗斯分舰队就冲到了易北河,他们在下午时分就与在河口大规模捕捞鲱鱼和钓鳕鱼的同伴相遇,第一时间就告知他们法兰克的讨伐军出现了。

    因为大家早已达成共识,所谓柳多夫和罗斯-丹麦联军在北方的动静声势浩大,路德维希王子怎么可能坐看自己被背刺呢?

    非常黑色幽默的是,当时发出求援信的是柳多夫,现在要防备“法兰克援军”的也是他柳多夫。

    太阳行将落山之际,这支舰队踉踉跄跄抵达汉堡的码头。途中阿里克还遇到了自己之前派出去运人的分队,这下伙计们不必再去不莱梅了,一切都结束了。

    阿里克似乎不觉得自己之前重创了法兰克骑兵,他头次见到数千骑兵集团冲击的场面,如此震慑力是难以言表的。

    他刚刚下船,就像所见到的任何人说明自己的遭遇。他其实没说几乎话,不停地嚷嚷:“都做好准备!法兰克人的大军已经到不莱梅了。”

    公平地说,阿里克只是单纯发出敌袭警报,他可不想将汉堡地区弄得一团乱。

    事实是整个地区快速陷入紧张,萨克森民众一瞬间想到那灵魂深处无法抹除的恐怖——查理曼大杀戮。

    当年为了报复维杜金德的复国之举,查理曼模仿凯撒对付斯巴达克斯战败者去虐杀四千五百名萨克森军战俘,又对大量萨克森普通民众举起屠刀,一切都是报复。

    历史是要重演了!?

    身经百战的罗斯军打过多次赌国运级别的战争,原则上现在的大家在罗斯王留里克本人的带领下并不惧怕法兰克军主力。备战什么的,该做什么、该怎么做,罗斯军队不需要国王微操指导,各旗队即可把自己的事情处理完。

    罗斯军队非常自信,他们从不知到何为战败,以少敌多取得重大胜利也有多次。何况这次情况更特殊,罗斯舰队横在易北河,舰队的累计三百余座状态良好的扭力弹弓给了大家超强自信。退一万步说真是敌人兵力雄厚,罗斯军大不了坐船跑路。

    法兰克的船队根本不存在,他们甚至不懂得造大船,顶多拿出一堆小船,就被罗斯大船的坚硬龙骨直接碾碎。没有谁可以在海上、河上、湖上击败罗斯军。

    罗斯人如此,拉格纳带着手下一千丹麦军队一样可以快速全身而退。

    巨大的压力扔给柳多夫,城里城外消息满天飞,由于阿里克最初情报很模糊且传递有误,被惊慌的萨克森民众添油加醋传到柳多夫耳朵里,情况一下子就变了味。

    留里克知道此事,第一时间就找到自己的大哥阿里克,以及同去的第二旗队队长小科努松问明情况。

    具体什么情况留里克也摸不清楚,什么叫做“到处都是法兰克骑兵”,莫非他们的主力骑兵前来讨伐了?真要和成群结队的骑兵打仗……

    一瞬间留里克就想到了阿金库尔,他想到的并非亨利八世靠着长弓兵和下马骑兵击败陷入泥淖的法军,而是当时的法兰西军队居然调动了一万两千名骑兵发动集团冲锋。

    现在的法兰克军也能拿出一万骑兵吗?如果真是如此,罗斯军还是要提前布置好撤退计划。至于撤退行为对不起新结盟、乃至定了儿女亲家的萨克森公爵柳多夫。真是情况危机,罗斯军队必须跑路!留里克如今可不是大善人,他的善是建立在自己有着绝对的优势上的,所谓的任何善意表现完全是一种恩赐施舍。

    留里克清楚自己的状况,罗斯军主力在此根本输不起。

    同样的,已经赌上全部身家性命乃至祖先荣耀、将整个萨克森民族绑在自己战车上的柳多夫,更是输不起。

    罗斯军和丹麦军危急时刻可以跑路,他柳多夫只能拼死一战。

    而听闻了传言后,柳多夫产生了强烈误判,这番误判惊得他浑身颤抖,而他的妻子已经在抱头痛哭。

    少年的储君布鲁诺只觉得情况莫名其妙,年龄更小的爱丽丝就更不懂了。

    倒是雷格拉夫,这小子有着强烈的高傲。他不懂法兰克主力军队意味着什么,拍着胸膛向自己的未婚妻爱丽丝保证:“区区法兰克军,来一个死一个。我们罗斯人的箭矢可以轻易要他们的命。”

    事实上雷格拉夫对麦西亚王国并没有概念,他只知道自己的生母是麦西亚公主而已。他的内心始终把自己定位为罗斯人,最崇拜的就是自己的父亲以及爷爷。

    爱丽丝根本不懂战争,她就是一位中规中矩的贵族女孩。所谓贵族仅仅是因为身份,奈何其人就是一个文盲。雷格拉夫并不挑剔,到底这是属于自己的女人,根据天主信仰的戒律,她也是自己此生唯一的妻。公平地说着女孩长相还不错,由于突然见了世面,对于自己颇为崇拜,这大大满足了雷格拉夫的心理诉求。

    的确,雷格拉夫生母死了,父亲留里克忙于诸多大事,爷爷奶奶年事已高且分明更偏爱大姐维利卡,近年来也偏爱其嫡长孙奥斯本斯拉夫。

    虽然自己自认为是罗斯人,身份终究是麦西亚王呐。他嘴上不说,心里渴望被爱。

    他愿意帮助自己的未婚妻守住复国的萨克森公国,但这种事情并非他一个小孩说了所。

    当晚,汉堡地区进入军事戒严状态,罗斯军和丹麦军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决意坚守,至少摆出了戒备的架势。譬如所有罗斯大船包括武装货船停止一切捕鱼工作,抛锚排成双列纵队,如同墙一般横列在易北河上。

    毕竟汉堡是处在河流的北岸,罗斯主力舰构成一座长城,所有扭力弹弓集中于一舷。

    河上通行的桥梁尚在,此桥被重兵把持,并在桥头建设桥头堡并大肆点燃篝火,以火光给河流南岸的村庄连夜撤退指明方向。

    法兰克军当然可以不走这座桥抵达汉堡,若非如此,他们就必须绕远道。

    这些积极的举措让柳多夫悬着的心有所放下,他需要一场军事会议,需要和留里克、拉格纳好好谈谈,恳请两位英雄帮自己守住汉堡。

    即便这风险很大。

    只因误会于错误情报,柳多夫不断的自我暗示终于觉得自己的估计成了真,所谓这次是路德维希王子带着东法兰克军而来。他们来了可能有多少人?至少两万大军!至少有五千骑兵!

第948章 我们已经退无可退身后就是汉堡

    夜深,初秋凉风透过石窗,吹得堡垒高处的石室透心凉。

    柳多夫心情复杂,只因他基于现有的消息对局势产生了特别的判断。若说他有着被害妄想症全然不对,因为相对于路德维希王子,他柳多夫或曰威斯特伐利亚伯爵,现在的表现就是十足的叛徒。

    作为一介叛徒, 自己的行为定然被路德维希唾弃,又因得不到“北方圣人”埃斯基尔的支持,自己就只能也信仰异端的诺曼人结盟。

    身为叛徒、被孤立者,自己被法兰克贵族集中火力攻击,怎么想都是必然的。

    所以,这次自己捅了个大篓子。奈何已经毫无退路!

    罗斯王和丹麦王来了,透过他们的面相, 柳多夫看不出两位英雄有着任何的惶恐担忧。

    莫非他们就不怕东法兰克王者的庞大军队吗?

    高处石室摆着木桌, 透风的石窗盖上木板,室内点着大量的油灯,房舍光线较为昏暗,那些火苗也不停地跳动,一如柳多夫复杂的内心。

    见两位英雄皆已就坐,他没有任何的絮叨,开门见山直述自己的担忧:“现在一切明了,是路德维希!他的大军已经开赴不莱梅了!他要杀了我全家!一定还要杀死这边的所有萨克森人!就像……就像当年查理曼那样大杀戮。两位一定要救我。”

    “当然要救你。你真的害怕那些法兰克军队?”留里克丝毫不慌。

    “为何你害怕?路德维希如果来,至少会带来两万军队,甚至是三万人。他可能出动至少五千名骑兵!”

    “等等?!你说什么?!”留里克自信的面庞顿时严肃起来。

    “我要被他全力打击,因为我背叛了他。他会带来三万人,甚至是四万人、五万人。这样,那些宣誓臣服我的萨克森贵族都会反叛,如此一来路德维希会集结更庞大的军队。我危险了!”

    柳多夫的胡须也掩盖不了整张脸的抽搐,他是真的瑟瑟发抖。

    留里克觉得奇怪,这家伙在死守阿勒布堡垒的时刻算是战斗到了最后, 当时他都没有这般恐惧过。莫非那个路德维希竟更恐怖?

    对此拉格纳觉得过于荒谬, 颇为不屑地反驳:“三万, 四万, 又变成五万。最后是多少人?十万人吗?柳多夫,你是个善于撒谎的人?现在没有任何人侦察到法兰克军队的兵力,为何你就如此笃定?你是看到了还是听到了?或者是你的臆想。”

    拉格纳的质问也让留里克清醒过来:“对哦。你如何判断他们的兵力?”

    柳多夫确实只是臆想,他对于自己的判断也有解释。“路德维希的军队一直在南部,他手头有至少三万军队。现在进入秋季,想必国王洛泰尔的军队不会在冬季发动进攻,路德维希就可以在南部休战,腾出手来到北方打我。”

    “三万大军?”留里克又问。

    “正是。”

    “刚刚你说什么?还有五千骑兵?”

    “对。至少雷根斯堡有着五千精锐骑兵,路德维希一直带着他们征战。现在的情况是,这支骑兵已经抵达不莱梅,他们会渡过河向我们进攻。”

    主观上留里克觉得这些描述就是臆断。

    当年蓝狐回到罗斯后可是将自己的见闻写成了《游记》,这极大丰富了留里克对于现在法兰克尤其是东法兰克局势的了解。

    留里克确信路德维希却有强军,但他真的会将主力短时间内调到北方?不说他是否能拿出三万人以上的军队,但是这些士兵的粮草足够么?要知道这里必然有着大量的步兵,他们要靠一条腿从南部走到北部,但是行军就要耗费很多粮食。不似罗斯军和丹麦军靠着海路、内河快速机动,且特意储备了大量粮食以备不测。

    以一般理性而言, 留里克不信路德维希真会突然全力北上。

    提前做好防备自然是必要的。

    看着柳多夫如此的恐惧,留里克索性不再纠结敌人的兵力情况。

    “我们像是沉浸在薄雾中,只能看到眼前的景象,远处有什么就只能靠猜。”留里克说了一段谜语。

    “你……是何意思?”柳多夫问。

    “我们现在只知道一支实力雄厚的骑兵抵达了不莱梅。就算我大哥把桥毁了,他们重新修桥并不会耗费很多时间。我们不该过多关注路德维希主力是否来、会来多少了,倘若这支庞大骑兵进入汉堡的边界向我们发动强袭,他们的骑兵可以横扫我们的步兵阵列。所以,我将舰队横陈在易北河上,重兵把守住了桥梁。他们的骑兵难道还能从河面冲过来?”

    “自然是不可能。不过……他们可以绕道进攻我。并去偏远地区要求当地贵族对我敌对。”

    留里克摇摇头:“太远的贵族你顾不上指挥他们,就不要指望他们会派兵助你。现在能帮助你的只有我!罗斯王留里克!而你想要安稳地做萨克森公爵,问题不在于路德维希,就在于我。我决定帮你解决掉敌人。”

    柳多夫要的就是这样的承诺,他需要留里克亲口把话说明白。

    但局势过于复杂,柳多夫再问:“如果,他们真的来了三万人或是更多?你当如何?”

    “打!必须打。至少我要尽量杀伤他们的人命。我们要尽量利用好易北河,宽阔的水道对敌人是个大障碍。”说着,留里克挠挠脸:“干脆这样,你军队的指挥权交给我。由我指挥你的萨克森军队,这样我们的联军加起来一定有一万人。你之前从未有过指挥如此庞大军队是经验,而我经验丰富。我们罗斯军和丹麦军的实力没有谁比你更清楚。”

    交出军队指挥权,此事柳多夫还是犹豫不决。

    留里克旋即补充说明一句:“放心,如果我侵占了你的国,就要直面法兰克王国,这并非我的意愿。等解决了你的危机,你的军队还是你的军队。你现在就是我的一员将领,你听我指挥,你去劝说所有萨克森人听从我的安排,这样保你胜利。”

    对此,别无选择的柳多夫只能同意。

    吞并萨克森公国对罗斯和丹麦都是昏招,按照留里克和拉格纳的谋划,首先罗斯与丹麦是兄弟之国的关系。与丹麦王国接壤的萨克森公国虽不是互为兄弟之国,彼此至少也是互相承认互不侵犯。萨克森就是一个横亘在北欧与法兰克只见的缓冲国,该国必须保持足够的独立,保证以后是法兰克人国家不会轻松北上袭击维京世界。

    对于当前的北欧局势、对于庞大的罗斯王国,一个足够独立的萨克森公国很重要。

    可惜这个国家的军事实力实在拉胯,留里克所见的萨克森军队,除了那些来自石勒苏益格长城北方的萨克森人因维京化后保有着很强的好勇斗狠性子,柳多夫在汉堡以及周边地区招募的男人,大部分就是老实巴交的农夫,他们有着一定的凶狠,可惜身体素质太差了。

    毕竟好农田被移民的法兰克人占有,被驯服的萨克森人甚至连像样的农具也匮乏,即便如此还要缴纳十一税。他们平日只能吃着发酸的黑麦和燕麦粥,几乎就只靠这些粗粮度日,身材普遍比长城外的萨克森同族矮一头,胜在他们的人口数量更多。

    柳多夫手下有着数量惊人的农夫,他们身材相对矮小并非问题,身体素质太差才是大问题。大问题也容易解决,只要一个月时间大肆吃鱼肉和燕麦,再加上一些体能训练即可变得强壮。

    可惜柳多夫没有时间了。

    大量的萨克森农夫兵经过统计竟有四千之巨,他们都是十五岁到三十岁的男子。

    他们缺乏武器,多数以削尖的木棍作为短矛,身着粗布衣服,以木板拼凑的放盾做为唯一的护具。

    虽是如此,他们逮捕大量法兰克人,也报复性杀死了不少。对于缺乏防备的法兰克移民他们可以痛下杀手,听说要与强大的法兰克骑兵决战,一个个都怂了。

    现在柳多夫将兵权委托给留里克,这神圣的权力必须使用在好地方。

    很多萨克森农夫兵对未来的战斗充满恐惧,他们甚至不觉得数以千计的诺曼战士驻扎在汉堡是恐怖的事。

    全然是因为当年查理曼的大杀戮的恶劣影响,法兰克军是真的无差别杀人!而且对于被抓到了萨克森军人,更是用残虐手段杀死。

    于是,留里克得权后就安排自己的罗斯军队去森林里抓捕逃亡的萨克森战士。

    一夜之间便有近一百人被抓。

    遂在新的一天,所有萨克森农夫兵被集结,同时集结的还有几乎全部的罗斯军和丹麦军。

    联军的兵力明面上已经膨胀到了一万一千人,真正能打仗的还是其中七千人的罗斯-丹麦联军。

    如此庞大的军队总集结,此乃留里克故意为之。

    看呐!罗斯军和丹麦军打扮得威风凛凛,尤其是拼凑到三百骑的罗斯骑兵更是衣着盛装公然在大军面前大摇大摆游行。

    尤其是罗斯军,衣着整齐划一,以旗队编制站在城外的草地上组成一个个方块。

    反观萨克森农夫军,他们人数众多,乍一看去就是一群金发着灰黑色布袍的黑压压的围观民众。他们站得杂乱无章毫无战士的英武之气,他们也面色凝重,只因都在围观一场可怕的刑罚。

    这的确是一场可怕刑罚!

    新砍伐的松木拼凑成三列木架,其上追下绳套,此乃简易的绞刑架。

    共有九十名逃亡的萨克森战士背叛了自己效忠公爵的誓言,昨夜被抓获,今日就执行公开死刑。

    骑着马的柳多夫带着自己的大公子布鲁诺,随着骑马的留里克观摩这盛况。

    九十名逃兵被捆着双手后被人按在草地上。威风的头戴熊头的罗斯禁卫军准备实施这场刑罚,他们就等着留里克的命令。

    柳多夫现在看到了,庞大的罗斯军和丹麦军的集结,那威风的场面直接让他想起了路德维希的军队。不!比路德维希更为雄壮!

    “真是伟大的军队!兵力强大,我顿时有了信心。”他恭维道。

    留里克骄傲地嚷嚷:“你知道吗?在罗斯,每个妇女能生八个孩子,而且每个孩子都能活到长大。我有着源源不断的后备兵源,他们忠诚于我!看看你眼前的罗斯军队,几年之后我就有数倍于此的大军。你还要担心路德维希的军队?算了吧。到时候我的军队不但比他多,还比他善于战斗。仅仅是现在我们的实力弱而已。”

    “那……真是一个美好的未来。”

    柳多夫倒吸一口凉气,又指着跪地的人们冷冷询问:“他们真的该死吗?”

    “怎么?不满我的决意了?”

    “不。我本该保护他们,不是杀了他们。”

    “仁慈?”

    “不该仁慈吗?根据我们的信仰,对于他们应该仁慈。”

    这话说得,留里克突然想起十多年前的自己。倒是这么多年的统御与征战已经让他人间清醒。

    “你觉得他们可怜,可是他们是逃兵。他们若是逃跑成功,其他战士看在眼里也会跟着逃跑。到时候你手里的军队就只剩下家人和扈从!你想要维持自己的地位,就必须杀了这些带来混乱的逃兵。听着。你还有四千军队,不杀这九十人,就留不住那四千人!”

    “那就……干吧!”

    “还需要你的发言。我毕竟是一个诺曼人。”留里克故意说,“此事,能下达命令的只有你。”

    如巨石压在肩膀,柳多夫狠下心来决定对自己的同族“痛下杀手”。

    他骑马屹立在自己的萨克森军队面前,大声疾呼:“看看那些跪下的人!他们背叛了我!更是背叛了你们!我们要在这里和法兰克人激战,击败路德维希捍卫我们的萨克森!但是,有些人却要逃跑!现在我们已经无路可退,我们背后就是汉堡。丧失了汉堡,你们所有人就只能如野兽般乱窜。听着,丹麦王拒绝你们逃出丹麦,法兰克军队扎住你们会将你们剥皮抽筋。逃到东边的波美拉尼亚和奥伯特利迪特,当地人会把你们做奴隶!现在你们只有紧密的跟着我,和我们的诺曼同盟军一道,击败法兰克军队。所以这些叛徒,必须死!”

    柳多夫到底是一个体面人,对着农夫滔滔不绝说了很多。

    他倒是聪明地不断强调一个概念,所谓囚犯都是叛徒,而叛徒必须死。

    恰是这时候,不顾腿伤的埃斯基尔,在诸多小教士的陪同下发了狂般跑到惺惺现场。他拄着镀银的十字架木杖一瘸一拐,又特意带上的临时做的主教高帽,立刻吸引所有人注意。

    萨克森战士们大吃一惊,想不到“北方圣人”突然来了。

    奈何,埃斯基尔立刻被留里克的部下所拿下,诸多小教士被驱逐。

    他被押解到留里克面前。

    “愚蠢的老家伙,你想干什么?!”

    埃斯基尔带着愤怒低吼:“不能杀!佴不能杀了他们。”

    “叛徒也不能杀?”

    “他们都是虔诚的羔羊,你不可杀死他们。这是不义的!你……”

    留里克也不生气,只是轻踢其大腿的伤口,当即痛得埃斯基尔大叫。

    “碍事。战士们把他拖走。”

    埃斯基尔被夹着胳膊拉走,一名士兵还不忘捡起其掉落的十字架木杖。埃斯基尔忍痛不停地吼:“不能杀!你若是杀了,会下地狱!柳多夫,你会被诅咒。你要做撒旦!”

    可是,已经明白厉害的柳多夫决意痛下杀手。

    那些逃兵被简陋的麻布口袋套住脑袋,绳子套在脖子上,没有磨蹭就撤下了垫脚的木板。

    他们在绳子下抽搐,如同扭曲的咸鱼,在被实际两万人的围观中逐渐丧失了生命……

    连萨克森妇女都看明白了,柳多夫真的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和法兰克军战斗,她们也看到了诺曼军队集结后的赫赫军威。

    妇女们都有了胜利的信心,那些萨克森战士不但有了信心,也完全明白怯战表现,不是死于敌手就是被自己的公爵处决。

    留里克某种意义上是在帮柳多夫杀人立威,后者不敢做的事他给帮忙做了。

    如此一来,接下来的军事部署便是虽紧张但有序。

    留里克完全不再担心萨克森军队不听自己的命令,他作为联军统帅,开始给萨克森军提供充沛的伙食。

    他们的伙食待遇只相当于罗斯军的一半,即便如此,对于很多男子也是久违地敞开吃麦粥,尤其是放了很多盐的麦粥,这简直是幸福。

    这些人当然不感激提供伙食和盐的诺曼人,将此看做是柳多夫大人的赏赐。

    从没有任何一个大贵族对普通农夫如此恩惠,似乎之后曾经的维杜金德大王有过此类义举,巧了,维杜金德的棺木移到了汉堡,柳多夫就是其血脉子孙。

    他们愿意拼命,去捍卫来之不易的复国。至于与有着异端信仰的诺曼人合作共抗法兰克军对于普通农夫这不是问题。

    大家的首要问题是活下去。

    想要活下去并非难事,只要击败了来袭的法兰克主力以战迫和,逼路德维希承认萨克森公国独立地位,两国才签署和平条约这就行了。

    所以,联军战士开始大肆建造防御工事,留里克下令战士们肆意伐木与挖坑,完全是靠着人多,一道小型河道竟在三天时间完成了!即便新挖的河道深度很浅且不是很宽,倒是可以阻挠敌人的背后袭击。

    如此有着易北河和新挖掘的水道保护,汉堡城变成了一处巨大的河中岛。此岛屿面积并不算小,他成了多达三万军民共同的巨型营地

    易北河横亘着罗斯舰队主力军,新挖的小河道的河畔安置大量木桩,环绕巨大岛屿区域的围墙也正在建设中。

    联军此绝非作茧自缚,而是依托河水构筑天然防御工事。对外交通通过一条石墩木桥,以及数量惊人的划桨长船。拜汉堡后方的新挖水道,罗斯的长船可以轻易绕过桥梁抵达易北河上游。

    这一切都是短时间完成的,为此壮观的土木工程,留里克也耗费了很大的人力物力。

    此举不但让柳多夫大开眼界,也让拉格纳大吃一惊。他们从没想过战争居然还可以这样进行。

    他们所不知道的是,曾经一路杀到萨克森地区的古罗马军团,最擅长的就是行土木工程,留里克这般不过是复刻这种军事素养罢了。

    偏偏现在粮食不缺乏,且被抓的一大群法兰克男子也充当奴工投入挖坑,对此,萨克森民众心情无比畅快。

    留里克这边忙得热火朝天,就等着敌人的出现。

    他已经等了多日,终于安置在易北河之南的哨兵紧急撤回汇报看到了敌人的骑马斥候。

    留里克也不必再等下去,哨兵汇报不久,法兰克骑兵高高举起十字旗和查理曼三狮旗赫然出现。

    他们兵力的确庞大,但是……

    留里克站在高处,纵使现在已经全汉堡进入战备状态,面对眼前的敌人,让他相信这就是所谓的路德维希的主力军,未免太荒谬了。

    他急忙闻讯身边站着的柳多夫,不乏戏谑地问:“你说的大军……就是这个?”

    “的确……应该……是吧。”

    “就这?荒谬。我还以为他们真来了三万人。”

    “应该还有后续军队。即便如此,这支骑兵也太可怕了。”

    留里克摇摇头:“也许如此。让我们看看接来下会怎样。”

第949章 生擒丹麦废王哈拉尔克拉克

    莱茵高伯爵全名威廉·罗伯特·罗贝尔·冯·莱茵高。

    他的家族实为罗贝尔家族在东法兰克的分支。

    这是一个在墨洛温王朝中并非繁荣,但在多低都有封爵的封建家族。不过在莱茵高的这一支因效忠于东法兰克王路德维希,伯爵之地位已经无法撼动,已经是全家族地位最高者。

    家族多个分支主要在中法兰克境内,亲戚们都是效忠洛泰尔。

    即便如此,各为其主的罗贝尔家族即便在战场上相遇,该战斗的时候还是要参战。

    这位莱茵高伯爵只忠于路德维希, 便在内战中作为东法兰克阵营,与效忠洛泰尔的梅子伯爵布韦努斯交战。

    莱茵高伯爵领和梅兹伯爵领,以中间的摩泽尔河互为界限。同样这条河流也构成中、东法兰克的界限。

    但是,现在的国王洛泰尔已经不承认这条边界,他的大军已经横陈在斯特拉斯堡、梅兹和兰斯,削藩从而做全法兰克的皇帝,复兴爷爷查理曼的辉煌, 为此她愿意向自己的两个兄弟痛下杀手。

    维持大军需要大量的给养,莱茵高伯爵罗贝尔这边得到了君主路德维希的重大许诺。

    君主在向自己借粮,许诺逼迫洛泰尔终止削藩、维持已故父王虔诚者路易三分天下的决意从而终止战争后,赏赐莱茵高伯爵领扩张到南部的沃尔姆斯,等于是将曾经查理曼的行宫生赐给罗贝尔家族。这可是天大的福分,以来自己的领地扩大了,而来也得到了光荣。

    将查理曼的行宫作为自己的宅邸,真是莫大的福分。

    以后自己的封号就是莱茵高-沃尔姆斯伯爵。

    为此广集资源供应给东法兰克主力军,助自己的君主打赢内战,实在是美妙的买卖。

    他确信自己的确被君主器重,平定北方叛乱的重任在肩头,就是现在的局面奈何变得极为复杂。

    罗贝尔从没有进入过萨克森人地区,通过曲折的道路穿越森林,庞大骑兵队看到了一座庞大的城市。

    “那就是汉堡吗?”他尚且正常的右臂拽紧缰绳询问哈拉尔克拉克。

    后者眯着眼,双手搭在眉梢遮阳。

    “应该就是汉堡,汉堡伯爵在这里修筑了一座小城。哦,谢天谢地, 我看到那座石头塔楼上悬挂着十字旗。”

    “哦?所以汉堡还在我们手里?之前的那些说法……”

    “谁知道呢。我不信任那些萨克森农夫,再看看现在的局面, 也许诺曼人没来。”

    哈拉尔克拉克这么说,但罗贝尔已经不似之前那般信任他。

    斥候骑兵侦察到了惊人景象,风尘仆仆策马归来,惊慌失措地汇报自己的见闻:“大人!前面有……数量极多的人!还有……到处都是船只。”

    “船只?总不会都是诺曼人的?”

    “就像是一座墙!河道上全都是诺曼人的船。”

    “这……这怎么可能?!”罗贝尔并没有错愕,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现在面临强敌还是吃了一惊。

    哈拉尔克拉克急忙闻讯斥候:“你都看清了?”

    “对。都看清了?!”罗贝尔追问。

    “都看清了,那些旗帜过于醒目。站在这里只能看到汉堡塔楼的那面十字旗,其实旗子上还标注着sakson。萨克森人到底在干什么,我不懂。但是大人,那里有着数量惊人的诺曼人战士和数不清的船。”

    斥候没有再说下去,罗贝尔也不想再让他提及痛处。

    “真是一个悲剧!”他咬紧牙关犹豫一阵子,还是硬着头皮命令全军缓速推进。

    贸然进攻是自寻死路,骑兵继续推进,在离开森林道路后进入荒草丛生开阔地,又踩过已经收过麦子的农田,乃至是经过明显毫无人影的村庄。

    骑兵阵型已经完全展开,所有战士都看到了庞大的汉堡城,以及拱卫城市的庞大军团。

    好好看看诺曼军队吧!

    城市像是建设在河中岛使得, 这令伯爵罗贝尔想打了巴黎的法兰西岛,巴黎城就建在岛上。

    根本无法攀爬的诺曼人大船如同一座座漂在易北河上的大房子,大船都在唯一桥梁的左侧, 而桥的右侧是大量诺曼人特有的长船。

    无论大船小船,桅杆上都悬挂着特别醒目的旗帜。

    肉眼可见的是有大量士兵在耀武扬威,他们弄出很大声响就是在引诱自己出击。

    “打不打?”哈拉尔克拉克问。

    “打?真是风险巨大。要不……”罗贝尔好好看了看哈拉尔克拉克:“也可以进攻。进攻是你提议的,现在带着你的兵试探性攻一下。”

    “我的兵?”

    “怎么?看你的脸色,你惧怕了?”

    “我……不怕。就是……风险太大。”

    这话说得罗贝尔只想大笑,他轻声笑了一下又立刻板下一张脸命令:“君主给了我全权。你!现在是为王国立功的时候!带着你的人打一下,证明你的忠心。”

    进攻?简直荒谬。之前在不莱梅废墟大家已经见识到诺曼罗斯船只的致命杀戮,何况现在汉堡到处都是他们的人。

    哈拉尔克拉克犹豫不决,奈何罗贝尔催得太紧。

    “你不要再犹豫。立刻进攻,否则,我会报告君主你已不可信。我还听说,君主打算给你安置一个子爵的爵位养老来着,让你的兄弟日后都有个着落。你现在拒绝,以后什么都得不到,还要被治罪。”

    他们把自己当做肉侦,曾经的丹麦统治者如今竟沦落到肉侦的地步?

    哈拉尔克拉克没有办法,只好召集自己的骑兵进行一场注定没进展的进攻。

    所以当法兰克骑兵摆出非常宽大的阵势,又像是明晰了罗斯军的战术,全体站在各种箭矢、弹弓打不到的地方。他们的骑兵威风凛凛,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如同一座座铁雕像。

    此乃正规法兰克骑兵的讲究,查理曼的骑兵素来以“铁人骑士”著称,精锐骑兵全体装备锁子甲,连左右保护大腿的小盾,以及背在身后的圆盾都会蒙上铁皮。

    过时的技术难以保证锁甲铁盾长时间不生锈,士兵便经常进行打磨缺乏时刻锃光瓦亮,就造就出现在横亘在易北河南岸的一片壮观景象。

    能大规模披甲,的确是欧洲精锐之师。

    留里克本人已经从高处下来,他的战士大量登上停泊的大船,以及盘踞在桥头构筑坚固的桥头堡。

    扭力弹弓齐刷刷瞄准着骑兵的方位,三百座之巨的弹弓已经标枪、铸铁弹安装滑槽,就等着敌人发起进攻这边立刻上弦。

    罗斯军所有的弓弩手也蓄势待发,尤其是耶夫洛的芬兰长弓兵手,他们都被安置在外郭木墙之后,此最近才构筑的半成品围墙完美掩盖了射手军团的身影,耶夫洛收到的命令则是敌人一旦无脑冲锋桥头堡,长弓就进行大规模抛射。

    难道敌人真的会想着一群骑兵冲过桥梁杀到汉堡?

    现在,易北河正处秋初的枯水期,河道两旁有着大面积长满荒草的淤泥沙石滩涂,若有夏季洪水,这里也会被淹没。

    相比于威悉河,即便是枯水期最严重时,易北河在汉堡断也有折合二百米的宽度,更惊人的是它的水道很深。

    于是石墩铺木杆的构桥模式,只能构筑好两岸的桥头堡,真正有效的桥梁是浮桥。

    漂在易北河上如弯月般的浮桥,它的核心就是两条生锈的铁链。它最初是查理曼所为,从而供应他的大军进入萨克森人的核心统治区,维杜金德视为的易北河天堑被法兰克军突破。

    自那之后这座浮桥一直在被修修补补,按理说没有大规模战争,保留一座浮桥只是不断给汉堡伯爵罗伯特财政放血。移民而来的法兰克人觉得此桥非常重要,它不但是查理曼光荣象征,更是方便了大家的南北沟通。

    而今,桥梁完全掌控在罗斯军队手里。

    只要将安置铁索的巨大石墩毁掉,桥头堡就崩了,整座浮桥也会瓦解。

    这大可不必,如果那些骑兵敢于在浮桥上冲锋不就是自寻死路?

    战争不就成了塔防游戏?

    留里克不信敌人会这么蠢,柳多夫也不信法兰克骑兵真敢冲击。

    而宣誓效忠柳多夫的汉堡伯爵罗伯特,现在真是百感交集。无论如何,只要双方打起来就等同于用刀子戳路德维希的心窝子。

    但凡是东法兰克的大贵族,都清楚路德维希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精锐骑兵。倘若这支军队损失巨大,路德维希必然发疯。

    看这架势,只怕法兰克军不主动出击,就是罗斯军先行挑衅了。

    在河对岸的桥头堡,这里安置了少量罗斯军战士。

    他们不足百人,正弄出巨大的声响,又撩开袍子哈哈大笑羞辱那些法兰克骑兵。

    如此挑衅行为看起来就是在找死,已经领了必须进攻命令的哈拉尔克拉克也有了主攻目标。

    现在,这个老家伙难得大声嚷嚷起诺斯语:“兄弟们!杀了那些罗斯人!夺下桥梁,跟我冲!”

    至少,法兰克军要夺下面前的桥头堡。

    于是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站在留里克的视角,他震惊于这群家伙真的在自寻死路。

    “你们就那么想死吗?那就来吧!”留里克咬了咬牙,旋即命令旗语兵,向所有穿上待命的弓弩手、弹弓手下令,所谓把敌人放到桥上饱和式攻击。

    三百余骑发动了强攻,此乃哈拉尔克拉克从丹麦老家带来的老伙计,以及一些买来有赐予自由的奴隶的战士。

    他们的装备与正规骑兵几乎一样,做了十多年的雇佣兵,他们从没有今天这般疯狂过。

    罗斯人是敌人,萨克森人一直不怎么样。

    哈拉尔克拉克完全无视萨克森人,因对罗斯人不变的敌视态度,他的部队冲劲十足。

    如此凶狠的骑兵快速推进,那些摆弄污秽之物羞辱法兰克军的桥头堡罗斯守军,立刻作鸟兽散。

    他们成群窜上半搁浅的长船,麻利划桨进入安全的河水里并向后方漂去。

    没能一举冲垮他们,哈拉尔克拉克也没有了回头路。

    他面色凝重忧心忡忡,奈何群体骑兵都在冲,大家已经冲过了岸边的石墩木板栈桥,已经踏上了浮桥的边缘。

    这浮桥较为宽阔,他们排成双列队形扔在快速突进,即便现在所有人都觉察到了巨大危险。

    但他们在进入桥梁之际就只能保持冲锋之势,否则前面的人“悬崖勒马”,后面的骑兵以半吨以上之重冲上来,自己人即可互相被压成肉糜。

    可是现在连全军掉头都是个难事,倒是大家不担心这浮桥经不住骑兵队的踩踏而自我解体。

    要知道它建造之初就是要满足法兰克军精锐骑兵的,它就是为此而诞生。

    所有人惊恐地看着越来越近的罗斯舰只,生怕其疯狂射箭。

    哈拉尔克拉克的军队如同一条蛇般在浮桥上蠕动,他们尽量保持快速。

    “快点过桥!杀到汉堡,你们见人就杀!杀穿他们的阵线我们脱离战斗!”

    对于这支骑兵队,此乃唯一的活路,哈拉尔克拉克做出了自认为明智的判断。

    但是,留里克等着的就是半渡而击的时刻。

    令旗挥舞,盯着国王举动的罗斯军战士们终于结束等待,残酷的攻击开始了。

    顿时是万箭齐发,标枪、弹丸、弩箭、轻箭,乃至是公牛投石机扔出去的大卵石。各类武器砸上去,半渡而击固然不讲武德,留里克这番进行饱和式打击倒是给了敌人莫大的尊重。

    哈拉尔克拉克区区三百多骑兵,顷刻间就折损严重。

    标枪打穿马匹,伤马连同骑兵直接掉进易北河中淹死。

    有的人直接被射杀在桥上,有的人试图举盾抵挡一下,终究一切都完了!

    轻装突进的划桨长船如同出击的豺狼,凶狠且快速。一条长船二十人划桨十人端着十字弓,乃至一座临时安置在船头的扭力弹弓。

    罗斯军就是欺负敌人都是重骑兵,仅有甲胄抵抗箭矢攻击,隔着河水毫无反击能力。

    “这不是打仗,是单方面的杀戮。”柳多夫看得浑身颤抖。

    同样在打哆嗦的还有伯爵罗伯特,“这就是诺曼人的真正实力?不!是罗斯人的实力?一大群骑兵,一瞬间就死完了?!”

    “可恶,他们的指挥官也是蠢。骑兵在桥上大摇大摆地推进,就是在找死。真不知道他们的指挥者是谁,肯定不是路德维希。”

    “你还希望他们的指挥者是路德维希?”依旧打哆嗦的罗伯特谨慎问道。

    “要么也是个伯爵,也许是雷根斯堡那边来的伯爵。”

    “还能是谁?”

    “谁知道呢?一定是个蠢货。”

    到底柳多夫现在还是法理上的法兰克的威斯特伐利亚伯爵,他知道自己必须战胜法兰克军才能坐实自己自立公爵之地位。只是考虑到与那些贵族都有一些交情,自己并没有背叛上帝,本着日后与诸贵族还要有联系,今日并不适合将事情做绝。

    可惜指挥权已经拱手让给罗斯王留里克,那个“金发小狮子”真就是痛下杀手。

    于是在交战双方的各级指挥官的观摩中,大家都见证了桥上骑兵的突然毁灭。

    除了三十多骑处在队伍末尾,得以关键时候成功原路返回,剩下的骑兵不是掉进河里,就是死在桥上。

    一通箭矢乱射,桥上已经是一片狼藉。非常奇幻的是,人们看到大量马匹在河水里疯狂折腾,其骑手已经消失,想必已经是被铁甲拽着进入河底淤泥了。

    桥上的死伤情况看起来并不严重,只因大多数已经喜提水葬。

    哈拉尔克拉克自己的坐骑中了标枪掉到了河里,他本人侥幸抓着浮桥下面的支撑桥体的小船,就躲在桥梁木板下躲过一劫。

    也只是暂时躲过。

    有些人就是掉进河里却成功躲在桥下,他们拼了老命挣脱锁子甲减轻重量继续苟着,至于桥上是何等凄惨已经顾不得了。

    哈拉尔克拉克所部瞬间崩溃,惊得远处观战的罗贝尔几乎坠马。

    其他的法兰克骑兵在一度大受震撼,立刻引起强烈的厌战恐惧情绪。他们到底是精锐,所在地方是安全的也能快速撤离,就是再行进攻,没有任何一个指挥官向这么干。

    罗贝尔立刻命令所有人保持淡定,等待那些逃回来的人说说情况。

    他们都认为哈拉尔克拉克已经死了,其实完全不是这样。

    罗斯军欢呼庆祝自己轻松取胜,胜得过于简单,让观战的数千萨克森农夫兵悬着的心都放下了。

    罗斯军奉命开始在桥上收尸,由于敌人属于精锐,任何一个伤者被拖回来都能说出一些重大的情报。留里克等人急切需要弄清一个情况——路德维希的主力来了否,来了多少兵,到底想如何。

    于是在收尸行动中,藏在桥下的“水耗子”都被揪了出来。

    初秋的河水很凉,当哈拉尔克拉克被揪上长船时,已经冻得浑身发白嘴唇发紫。

    他不停地打哆嗦,却奇怪地用诺斯语嚷嚷:“罗斯人!我是哈拉尔克拉克,以前的丹麦王,我要见你们的首领!”

    年轻的罗斯战士不知道也没兴趣去了解谁是“哈拉尔克拉克”,此人上身是单衣,由于皮带有宝石装饰,显然此人不是平方人。此人还嚷嚷着诺斯语,要求面见国王,那就随他意愿好了。

    三十多名伤势不一的战士被如死猪般拖回了汉堡城,他们当即被耀武扬威的战士强势围观。

    留里克现身了,不久柳多夫、罗伯特,乃至是拉格纳也都现身了。

    大家谈论着俘虏的情况,结果一个简单的对视,拉格纳盯住了一个令他极为熟悉的面孔。

    拉格纳还不敢贸然提问,反倒是对方突然发话:“是你!你是西格德的那个野小子!一定是你!你是毛裤拉格纳。”

    “你?!不准叫我这个绰号!”说着,拉格纳就踢上一脚,又问:“你是谁?一个法兰克人,还会说我们的语言。”

    “我!”哈拉尔克拉克捂着肚子咒骂:“蠢货!想不到你也没死。我可是哈拉尔克拉克,我是真正的丹麦王。岂能被你一个野小子当众羞辱?”

    他说出了自己的真正名号,拉格纳大吃一惊、留里克大吃一惊,柳多夫和罗伯特一样大吃一惊。

    彼此吃惊的原因不同,前者吃惊传说中的被放逐的家伙没有死,后者吃惊于路德维希最忠诚的诺曼雇佣兵头目居然被俘了。

    倒是这家伙对罗斯、丹麦和萨克森都不算陌生人,即便俘虏此人极为离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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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里克的崛起介绍:
魂穿斯堪的纳维亚,成为留里克从部族的少年到部族的首领,再成为诺夫哥罗德的王公,一步步在东欧的森林草原与万千河道中,驱散蒙昧建立文明。留里克的崛起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留里克的崛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留里克的崛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