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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里克的崛起全文阅读

作者:重生的杨桃     留里克的崛起txt下载     留里克的崛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50章 拿骚男爵亨利

    哈拉尔克拉克料想到了自己会战败,碍于诸多原因他明知是九死一生还是决定冲一把。

    于是迎来命中注定的失败。

    可是,对于他这个已经六十岁的老头子,就算没有今日的疯狂,以后还有什么盼头呢?

    即便是北方的混乱解决,自己因功喜提一个男爵的头衔,难道就该在东法兰克的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孤老吗?自己连子嗣也没有。

    他虽然皈依天主, 今日却如同维京战士般奔向死亡。

    已经是老头子了,做了十多年佣兵究竟得到了什么?连一介伯爵都对前丹麦的王者指手画脚大发雷霆,真是奇耻大辱。

    如果在这场战斗中死亡,不啻为对自己难堪的后半截人生,做出一个辉煌的了结。

    但在真正濒临战死的时刻,那求生欲胜过了一切。

    他以最从心的方式藏起来,如同“一条被鱼叉插住的鳕鱼”, 被从浮桥下拽出来。

    亏得他没有战死,倒是冻得不轻。

    在汉堡城里,西格德的儿子拉格纳竟站在这里,而他身后站着一群士兵,瞧瞧他们洒脱的打扮,都是丹麦军队!一瞬间,他竟老泪纵横。

    “你就是哈拉尔克拉克?”留里克探着头问着脚下蜷缩一团默默留里克的白胡子老家伙。

    “我刚刚说了。我就是哈拉尔克拉克,十多年前我就是丹麦王。”

    “的确。”拉格纳长叹一口气,又仰望苍天,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当年我就见过你,那时候我才刚刚成名,结果第二年你因为背叛奥丁被大家驱逐了。真是想不到你居然没死。而且,竟然成了法兰克人的狗。”

    “我还能如何?”哈拉尔克拉克憋屈地反问。

    “谁知道呢。也许我应该杀死你,你不但是奥丁的叛徒, 还主动攻击我们。你该死。还有你剩下的部下都该死。”

    说着,拉格纳就拔出自己的剑, 当其做出准备戳刺的动作, 被留里克一把拉住。

    “慢着!兄弟!此人不能杀。”

    “为何?你怜悯他?”

    “也不是。”

    “听说你杀死哈夫根的时候,你可是站在船艏高呼着去死吧什么的。”

    留里克耸耸肩, 心想着自己当年的嚷嚷竟流产很广?定然是自己的部下私下里吹牛被这家伙听说了。

    “但是,这个男人不能杀。并非因为其曾是丹麦首领。对了……你总不会觉得一个白胡子老家伙威胁你的地位。我早就打听过,此人连子嗣都没有。”

    “竟没有子嗣?!”拉格纳觉得极为荒唐,便又勾下头:“看来,你逃到法兰克,那边的贵族也不给你安排一个妻妾。你真可怜。不过,叛徒落得这个下场,大家都很高兴。”

    遭受一轮又一轮的羞辱,此刻的哈拉尔克拉克悔恨无比。刚刚自己何必抓住浮桥?不如直接沉入易北河算了。

    留里克要求自己的拉格纳兄弟保持淡定,又说:“我才是全军的指挥者,这是咱们商量好的。包括击败她的军队,也都是我罗斯军所为。此人知道很多情报,我要审问他。再说,他曾经是丹麦王,不如……”

    突然,留里克把嘴巴凑到拉格纳耳畔,小声嘀咕:“你可以做一个仪式。就让这个男人宣布,承认你是真正的丹麦王。然后令他重新崇拜奥丁,再给他安排个小屋子供养他,反正他也没几年活头了。”

    拉格纳猛地开窍, 也罢脸凑过去嘀咕:“让他承认我是丹麦王可以,但是让我供养他,其他贵族会说我是个蠢货。”

    “你不喜欢他?无妨,就让给我。此人的军队被罗斯军击败,他是我的战俘,我来处置他。”

    “也好。”拉格纳点点头。

    亲手杀死一个战败的老头子,留里克还厌烦其污血脏了自己的剑。

    留里克并不像杀掉哈拉尔克拉克,并非杀俘不够爷们儿,还在于此人代表着丹麦的过去。哈拉尔克拉克与奥托是同时代的人,将他一路押解会罗斯,留里克想着将其示众展览可是莫大的好事。

    如此一来,罗斯的民众会怎样理解?

    自己的国王亲手杀了前丹麦王哈夫根、将新丹麦王斩了手脚做成人彘,最后还俘虏的更早的丹麦王哈拉尔克拉克。三个丹麦王不是死了就是被俘,真是何其光荣?不过即便如此,留里克还是决意对这个老头子网开一面。

    ……

    哈拉尔克拉克的突然战败令剩下的两千法兰克骑兵怂了。

    莱茵高伯爵罗贝尔望着宽阔的易北河,以及被大量大船保护着的汉堡城,觉得自己逼近河畔就是自寻死路。骑兵无法安全过桥,逼近河畔必然遭遇箭矢打击。他已经在威悉河吃了大亏,可不敢再挥霍自己和路德维希的精锐骑兵。

    不过他觉得自己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

    现在局势已经非常明朗,汉堡城以及周边地区被诺曼人牢牢占领,大概率本地的萨克森人与诺曼人同流合污。至于住在本地的法兰克人呢?他的军队已经发现了一些人去房空的法兰克村庄,顿时不祥之兆浮在心头。

    “倘若你们真的杀害我们法兰克人,路德维希殿下一定会派大军征讨你们!会报复性杀戮你们。”他嘀咕着。

    法兰克骑兵的铁骑有着巨大的战术优势,只要诺曼人敢于抵达易北河南岸并进行深入挑战,那就是自寻死路,骑兵铁骑会将其踏成肉泥。

    男爵毕竟只是男爵,因为接下来的行动还是有着巨大的风险,罗贝尔很担心自己的亲兵蒙受损失。

    拿骚男爵被迫去听,所谓的任务就是伯爵令自己作为谈判代表,去和诺曼人好好谈谈。

    “这……岂不是让我去送死?”

    “怎么会是送死呢?!他们难道会杀害使者?!”

    “他们一定会的。因为他们是诺曼人,就像是撒旦的使徒……”

    罗贝尔一阵尬笑,他自己并不能保证诺曼人不会斩杀来使,但是自己必须弄清楚敌人的真实意图,以好汇总为关键情报告知给君主路德维希。

    威逼这位男爵?算了吧!拿骚村庄的人都不是法兰克人,他们早年非常顺滑地归附王国,因其体量太小,就只封了村庄首领一个男爵的爵位。

    罗贝尔家族才是外来者,毕竟他是家族支系,相当多的亲戚实际住在今天比利时的地理位置做洛泰尔的封臣。

    身为伯爵,罗贝尔不敢逼着亨利前去。

    他这样安排:“固然是风险巨大,但是现在,只有你可以担任此重任。你会考察到情报,这些情报最终会送到君主手里。没有人会埋没你的功劳,我会亲自向君主陈述你的壮举,你的封地会变大、人口会增多。君主和我都需要你,我其实只需要你先行弄清他们的情况,确认他们的身份,倘若有真正的谈判还得是我亲自去。你不用再担心了。”

    “所以我其实只是个接头人?”亨利谨慎地问。

    “大概是如此。你也要尽量打听一下敌人的意图,越是详细越好。”

    那些来自雷根斯堡的三位骑兵队长当然不会去蹚此浑水,便是坐在一边看戏。

    拿骚男爵亨利左右为难,只好把活计接下来。

    考虑到风险太大,他甚至找来一块干净的木板,用切肉的刀子划刻一片文字。此乃遗嘱,他将之委托给罗贝尔:“若是我死了,就将它交给我的家人。我的爵位由我长子继承。”

    男爵的表现好似一位殉道者,他甚至割掉一撮头发,封在一个盒子里,所谓如果自己此去尸骨无存,就以这缕头发代表自己最后葬在拿骚村的修道院中。

    ……

    就在易北河对岸,留里克下令大摆焰火阵。

    于是在河的北岸,大量的篝火连成串,犹如一道锁链,显得对岸全都是军队。

    这对对岸的法兰克军有着不小的心理打击,毕竟查理曼在世的时候也没搞过狡猾的篝火疑兵战术。或者说,传统法兰克军队打仗很讲武德,就是把军队大摇大摆摆出来,并于敌人的军阵硬碰硬决战。

    汉堡一片胜利后的喜悦,所有对守住胜利果实充满信心。

    留里克与众将领、贵族,尤其是拉格纳、柳多夫、罗伯特做了商议。所谓军队不可能在此毫无意义地坚守,至于主动出击理论上完全可以,但风险还是太大。

    留里克针对哈拉尔克拉克的审讯非常顺利地完成了。这个男人并不愿意放弃天主信仰重新去信仰奥丁,他自称早已经被奥丁抛弃,如果自己可以选择一个终焉,宁可放下兵刃去做僧侣。

    做僧侣?可以。但是想再回到法兰克,定然不会有安稳日子。留在丹麦完全不可能,会被拉格纳下令斩首。

    这位哈拉尔克拉克已经在留里克授意下见到了关在木笼中已经化作人彘的霍里克。

    霍里克与哈拉尔克拉克的确有血缘关系,然两人早就形同陌路。

    他又见到了蓝狐,对此一样大吃一惊。

    “当年我的好友蓝狐落难,你保护了他,也助他完成了旅行。有这份功劳,我就免你一死。你曾是丹麦王,拉格纳会杀你,我可不愿杀你。我邀请你去遥远的东方,那里有着一座修道院,你若不放弃天主无所谓,就在那里养老吧。只要你老老实实汇报你们法兰克军的意图,提供这些情报,保你晚年幸福。”

    哈拉尔克拉克便顺滑地投降了,又不得不感慨:“你出生之时我还是丹麦王。我的人攻击过你们的船队,此事我知晓,但那不是我下令……”于是又是一番套近乎的辩解。

    那还是821年的事情,叔叔奥吉尔死于偏航后的丹麦人偷袭,此事的确是罗斯船队越界在先并防守反击大成功。但此事无疑引得罗斯人的暴怒,让本就不怎样的双边关系更是火上浇油。

    一切都过去了。曾经的丹麦王成了孑然一身的白发老者。

    哈拉尔克拉克会择良机承认拉格纳是真正的丹麦王,也承认留里克是伟大的罗斯王。此举便是自我了断政治生命,又大大满足的丹麦贵族们的虚荣心。

    他提供的情报颇为扎实,便在夜里的会议上,所有人都明白了敌人的真实兵力,更是确定了当时阿里克在逃跑之前杀了法兰克军多少人。

    “敌人只有两千骑,依我看没什么好怕的。”会上,拉格纳嚷嚷着。

    诸多贵族态度也一样,甚至的柳多夫,完全支棱起来的他瞬间成了坚定的主战派。

    “我建议主动出击。”柳多夫自信宣布:“我认识罗贝尔,他是我的邻居。真是想不到,路德维希会给他三个骑兵旗队差遣。罗贝尔还带着自己封地的主力来,他已经损失了太多,这样还不愿意撤离,依我看他也不敢再贸然进攻。我们越过易北河攻击他们,一定可以歼灭他的骑兵队。”

    此番言论令留里克大吃一惊:“你……什么时候突然这么自信了?”

    “这是一个机会!路德维希只有五千精锐骑兵,我们的联军可以趁此机会灭了他的一半骑兵。剩下的罗贝尔如果再损失惨重,路德维希在他领地的东部就没什么兵可用了。到时候我们即可为所欲为。”

    留里克也听明白了,他的头脑里构思起一张地图。

    所谓东法兰克的君主路德维希,他的基本盘是巴伐利亚地区,至于别的领地其实就是几大版块。

    阿勒曼尼地区没有大封臣,其中莱茵高伯爵领就是现有大封臣,其余地区多是主教直辖地,以及路德维希直接控制的市镇。在向东方,便是威斯特伐利亚伯爵领、弗兰德斯伯爵领,不莱梅伯爵领和汉堡伯爵领。问题在于,包括不莱梅和汉堡在内的地区,当地萨克森人已经喜闻乐见萨克森公国的复活。

    威斯特伐利亚伯爵领已经名存实亡,只因伯爵就是柳多夫,他摇身一变成了萨克斯公爵,并公开军事对抗。

    路德维希领地的东部不是政治真空就是反贼,唯有一个弗兰德斯伯爵弱不禁风自顾自地在荷兰海边摸鱼。或者说该地区的弗兰德斯人,不愿意主动出击只想保持中立,所谓谁最后赢了就效忠谁。

    如果全军出动并咬住那些法兰克骑兵,一举歼灭是可行的。但也要考虑他们会利用超高机动性跑路,罗斯军主力的打发是海军陆战队,一旦没有舰队保护,用步兵打骑兵还是要面对很大风险。因为这方面的大亏罗斯军最近就吃过,始作俑者就是现在的盟友、萨克森公爵柳多夫。

    恰是如此,留里克才更清楚其中的风险。

    何必全力攻击呢?时间已经进入秋季,如今的气候在快速转冷,一旦天要下雨就可能一下十天,这就是所谓北欧的九月份秋雨季节。如此气候实在不适合打仗,想必那些法兰克骑兵物资紧缺,根本不能坚守太久。

    向法兰克报复是必须的,但是今年已经太晚了。军队从春季打到秋季,固然一个胜利接着一个胜利,军队还是颇为疲惫,继续战斗就是面对庞大的法兰克,纵使是进行海盗劫掠也变得不合时宜。大军滞留的下限就是十月底,否则东、北波罗的海封冻,舰队就只能在奥兰群岛的墓碑岛过冬了。

    剩下一个多月的时间还能拿下多大战果呢?

    不如先和敌人的指挥官之莱茵高罗贝尔伯爵聊聊。

    谁作为牵线搭桥人?北方圣人埃斯基尔是大家公认的人物。

    本是对这场战斗非常无语又痛心的埃斯基尔被拎了出来,当获悉也许靠自己的一张嘴能化解一场战争,他愿意作为谈判的牵线搭桥者。

    埃斯基尔开始积极的准备,同样罗斯军、丹麦军和萨克森军也在积极准备。

    真的可以通过谈判让他们承认萨克森公国并保持和平?呸!只有打服了路德维希,打死其精锐,其人才会服软。

    让君子协定见鬼去吧,大家只承认拳头。

    所以留里克下令所有人积极伐木,并制作大量的长木杆将之削得尖锐,如此作为一根根木矛。让全军无分族裔都摆出长矛阵,让法兰克的骑兵冲锋冲撞刺猬阵,这样平凡的萨克森农夫聚成一团,至少不容易被撞垮。

    留里克这边连夜下令做起两手准备,唯有河对岸的法兰克军还心境大战。

    于是大清早,拿骚男爵带着十名随从,骑着马的同时高举着三面旗帜奔向河畔的桥头堡。

    这三面旗帜不一般,一面是涂抹蓝色的白底十字旗,一面是查理曼是三狮旗。

    最后一面便是单纯的白布。

    此白布当然不是投降的意思,它代表着谈判,即便拿骚男爵亨利觉得那些诺曼人根本不懂法兰克军队的习惯,还是硬着头皮奔向桥头堡,准备直面那里又出现的诺曼人哨兵……

第951章 拿骚在汉堡

    白旗,自罗马时代即是战争谈判的标识。

    拿骚男爵懂得这个道理,也希望诺曼人明白。

    他自带兵出了林地,便在桥头河滩外努力挥动着白旗,果断引得罗斯哨兵的注意。

    后者立刻戒备,端着的十字弓上弦警惕瞄准的同时,也伺机跳上船跑路。

    哨兵已经获悉大王准备派出特殊的使者去和法兰克骑兵好好聊聊, 不过那群骑兵是否发动第二轮愚蠢突击,没有人知道。

    拿骚男爵嚷嚷着法兰克语,哨兵不知其所言,见这支小股骑兵不断迫近,他们武装戒备也不断退却。

    “你们何必畏惧?我要和你们的首领聊聊!”

    男爵不断地嚷嚷,他的使者小队也都定在当场。

    隔着易北河留里克站在高处看到了对岸举白旗的人物。

    他们投降?不。他们要谈判。

    “好啊。”刚吃饱饭, 留里克拍着肚皮大喜, “是时候让那埃斯基尔过去了。”

    “接下来当如何?”柳多夫问。

    “把他们的使者放过来,我们就在汉堡和他们聊聊。”

    “也许他们很担心我们杀使者。”

    “所以就要让埃斯基尔把话说明白。”

    于是,大腿有伤的埃斯基尔根本不适合长时间走动。他坐在一辆小马车上,怀抱着那镀银的十字架木杖,套着教士的黑色罩袍,外衣还裹着一层罗斯人借的御寒熊皮衣。

    年轻的教士牵着缰绳前进,小马车吱吱扭扭在入弯月的浮桥前进。

    如果可以一顿口头教育即可消弭这场战争,埃斯基尔很愿意做此仲裁者。

    因为欧洲的局势,虽然国王、贵族保持着军权,但主要主教区的教士集团有着巨大的号召力。

    地方主教保持着财权、行政权,乃至招募军队保境安民的权力。

    曾经,埃斯基尔在广大的萨克森地区也有这样的权力。他自己就是萨克森人,在民间有着威望。又因与法兰克的所有地区主教有着紧密联系,觉得自己作为信仰的仲裁者,可以劝说法兰克军退兵。

    因为,就是萨克森公国脱离苦海法兰克体系,他们并没有背叛天主信仰。甚至只要罗马教宗给柳多夫加冕,法兰克贵族便缺乏发动战争的理由。

    埃斯基尔来了, 他要的是信仰稳固发展, 同是迷途的羔羊, 可不兴自相残杀。

    这样一位打扮过于显著的人物通过浮桥,再通过最后的石墩栈桥突破对岸桥头堡。

    他怀抱十字架的模样过于显著,拿骚男爵大吃一惊。

    他又给小教士一个手势,后者就从麻布口袋里拿出一件“圣器”。

    此乃一顶主教高帽,它点缀着宝石贵气逼人。平日里埃斯基尔并不愿意戴着它招摇,只因与自己苦行僧追求纯洁的信仰追求相悖,唯有弥撒时才会戴上。

    “是!主教?您……是一位主教?”

    拿骚男爵实际就是一届村长,然他的封地处在庞大的沃尔姆斯主教区内,甚至自己的男爵身份也是主教承认的。

    任何的小贵族之爵位,首先要大贵族册封,再由地区主教承认符合信仰所谓合法。

    男爵即刻命令所有随从下马,他本人更是卸下佩剑,张开双臂径直向埃斯基尔走去,然后半跪,抓住埃斯基尔苍老的右手亲吻。

    这一套礼节瞬间令衰老的埃斯基尔精神抖擞,便也理解性地抚摸拿骚男爵的头,念了一段拉丁语的祝福经文。

    如此仪式看得围观的罗斯哨兵莫名其妙, 倒是对方毫无动武意思, 哨兵也放下戒备。

    埃斯基尔遂以法兰克语自曝身份,拿骚男爵大吃一惊。

    “您?就是传说中的北方圣人?感谢上帝, 那些不利于您的传言都是假的!”

    “传言?就是无聊的谣言吧。”埃斯基尔把内心的不悦憋住,面目还是慈祥的,“你是谁?是罗贝尔的封臣?”

    “啊!您都知道?是的,我乃兰河畔的拿骚男爵。我的教名是亨利,是沃尔姆斯主教为我赐名的。”

    “亨利拿骚?好吧。我的孩子,看起来你是来和他们谈判的。很好,他们信得过我,便要求我作为使者。”

    “他们?他们到底是谁……我的意思是说,我究竟要与谁谈判。伯爵柳多夫真的叛变了?这里还有大量诺曼人……”

    亨利拿骚滔滔不绝,在初秋的凉风中埃斯基尔不愿再絮叨。

    “是诺曼人的王者,以及柳多夫。跟我来吧,我以荣誉保证,他们不会加害一位使者。”

    拿骚男爵没有更好选择,在此见到传说的北方圣人真是奇迹,遂信了其安排。

    男爵带着随从继续举着十字旗、三狮旗,以及象征谈判的白旗。

    走在浮桥上,通过埃斯基尔的描述,他第一次知道了敌人的底细。

    丹麦王?罗斯王?这些诺曼人的酋长带着大军盘踞汉堡,他们不是来找茬是什么?

    男爵对诺曼人的了解极少,只是通过传说获悉那就是一大群披发大胡子浑身纹身、信仰异端的野人。

    想不到柳多夫真和这群人混在一起,真的复兴了所谓的萨克森公国。此乃叛变!必遭到君主的报复。

    但是,不得不说诺曼人的船很大、武器凶狠,还有那到处飘扬的整齐划一的旗帜。

    与此同时,留里克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对方的使者。

    那些戴着熊头的常备军身着甲衣站成一片,他们衣着完全统一威风凛凛。后续还有上千战士列队集合,蓝白色调的军队看起来到处都是。

    此刻的汉堡通过挖掘的人工水道,已经是一处面积很大的人工河中岛。士兵与平民加在一起足有三万之巨,另有关押在十处大房子里的两千名法兰克平民。

    拿骚男爵刚过来浮桥即可被大量矛头威逼着缴械,见对方衣着过于整齐,他一脸错愕得只能认怂。

    这些都是诺曼人?怎么和君主的精锐一样装备精良?他们把应该是一群赤背纹身的野人吗?

    随着男爵正式进入汉堡城,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站成排的熊头甲士。

    他们身材高大,以狂熊狰狞的上颌作为自己的帽檐,獠牙更显威武。

    何止如此,他们还有骑兵。每一骑都穿着白色毛绒的大衣,看似是羊毛又完全不像。他们的头盔插着狭长的羽毛,头盔也有着御寒的加固,就是战马显得矮小了点。

    他们是野人吗?呸!根本就是可以与法兰克精锐媲美的北方强军。

    首先即可排除此乃柳多夫的军队,他若有能力养出这等大军,就敢直接攻击亚琛了。

    拿骚男爵徒步前进,他的全部随从又被扣下。

    须臾,柳多夫先行现身了。

    此刻的柳多夫还是一副法兰克将领的着装,身后也是一票法兰克步兵打扮的萨克森战士。

    他并没有趾高气昂,正好暗示了其赶紧消弭战争的诉求。

    他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张口就说:“不该是你这种下级贵族来,让罗贝尔来,我过去认识他,我和他聊。”

    男爵只是男爵,面对正派的威斯特伐利亚伯爵,亨利是发怵的,即便对方已经反叛。

    又是一通解释,男爵作为传话人,现在基本确认了局面,按理说他现在就可以想办法撤离,再告诉罗贝尔,所谓柳多夫反叛割据为真,与诺曼人合作也为真。

    当然,诺曼人兵力强大且装备精良,北方圣人埃斯基尔也混在其中,这等意想不到的消息必须汇报。

    如此大事,男爵知道这些事是伯爵罗贝尔也无力裁决的。恐怕接下来真要有谈判,无论是战是和,只有最高君主路德维希可以拍板。

    拿骚男爵本人并不是法兰克族,更没有伤害过萨克森人,对诺曼人也基本一无所知。

    面对这种人,柳多夫愿意保障这位使者的安全,接着就由他提供进一步谈判的场地。

    于是,就在柳多夫特别安排的一处木棚,即作为交涉现场。

    来使就是一个男爵,区区下级贵族,罗斯王和丹麦王亲自来见都太过掉价。

    一开始拉格纳真想亲自和此使者聊聊,所谓他真的希望赶紧消弭战争,丹麦需要一个稳定的局面处理烂摊子,尤其是他稳固自己的权力。

    留里克一语就让他安定下来:“我们要对等的外交。来着既然是个男爵,你派遣一个信得过的手下代你交涉即可。而我,我派出伯爵蓝狐,已经是个那个拿骚莫大的面子。”

    拉格纳听得醍醐灌顶,想想也是,自己可是丹麦王,法兰克与自己同级别的就是那个路德维希。

    但留里克派出其册封的哥德堡伯爵蓝狐去做代表,不也是很掉价?

    留里克笑而不语。

    因为拿骚,不是阿猫阿狗都可以有这个名号。留里克听说过拿骚的莫里斯,首先施行中世纪军队改革,作为荷兰联省共和国执政的他使得军事实力强盛,从而奠定海上马车夫的霸权之军事基础。

    拿骚家族并非庸碌,即便840年该家族只是一介男爵,只有一处采邑村落。

    便是出于这方面的了解,留里克愿意尊重一下这个大胆使者,所谓尊重亨利一世·拿骚。

    拉格纳手下并没有什么很有名望的勇者,便找来一位名叫西格弗里德的战士充当自己的代表,或者说就是凑数之人。

    木棚里坐着蓝狐、战士西格弗里德,以及柳多夫本人。柳多夫还是没忍住,亲自来了。

    拿骚男爵忐忑地坐在此地,虽有北上圣人埃斯基尔陪同,还是敬畏周围站成一圈的精锐战士。

    柳多夫的萨克森公爵爵位未被法兰克承认,能被承认的就是威斯特伐利亚伯爵。他没有像留里克那般纠结于所谓对等外交,面对拿骚男爵,他迫不及待就希望通过这个男人的嘴巴,将自己的意愿告知河对岸关注局势的罗贝尔。

    柳多夫实在绷不住,有道是筹码应该一点点释放,确保自身始终保持外交主动,他可倒好,将自己的主张和盘托出。

    “我知道你毫无谈判的权力,你只是一位联络人。我要和罗贝尔好好谈谈,我还要和路德维希好好谈谈……”

    索性拿骚男爵按下不表,洗耳恭听柳多夫的全部主张。

    他有着三大主张:

    其一,被查理曼吞并的萨克森公国复国,维杜金德后裔柳多夫的权力必须被法兰克承认。

    其二,威斯特伐利亚伯爵领并入萨克森公国,依旧由柳多夫统治。

    其三,法兰克军队必须立刻从萨克森的领地撤离。

    剩下还有一些有的没的小条款并不重大。

    此三大条款就是柳多夫在教路德维希做事,他完全支棱起来,明知道一些条款是路德维希难以认可的。甚至是所有条款对方都不会接受。

    遂在拿骚男爵听来,柳多夫所言着实证明其人已经疯了,路德维希真的按照此三条去做,相当于东法兰克三分之一的领地凭空消失。虽然看看现在的局面,领地理论上还在,其上的人民已然全境反叛。

    拉格纳的代表正襟危坐如同一个木桩,蓝狐坐在这里听得柳多夫的豪言一下子哑口无言。蓝狐心里暗骂这家伙缺乏定力,和一介男爵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何用呢?除了彰显其野心,让原本追求和平至少也是休战的谈判,完全变成了拱火挑衅的宣言。

    当蓝狐使来不悦的眼神,实为暗示柳多夫悠着点。

    且看这位柳多夫,表情更加的神采奕奕,瞪着双眼凝视拿骚男爵,不断强调自己所言发自内心。

    最后,他甚至放出这样的狠话威胁。

    “当年,查理曼在我萨克森领地到处杀戮,法兰克军队连婴孩都不放过。数以万计民众死去,我们萨克森人开辟的良田就被法兰克移民占据。现在一切都变了!我抓获了两千名法兰克俘虏,路德维希必须为他爷爷的恶行赎罪。他必须拿出金银来赎买这些战俘,若我在冬季之前看不到赎金,这些俘虏就会死!”

    拿骚男爵今日已经是一个吃惊接着一个吃惊,听闻这个已经完全麻木了。他默默将之记在心中,此重大事情的确要赶紧通报给封君罗贝尔。

    很多话语、很多当提出的谈判条件,都应该是针对手握骑兵军团的莱茵高罗贝尔的。柳多夫就是太想要权势,太想复兴他的萨克森公国,而且家眷已经接到了汉堡,没了后顾之忧的他变得肆无忌惮。

    “我这一辈子可否有为之拼命的?有!就是今天。”柳多夫心里为自己打气,他现在就是在拿整个萨克森去赌,既然已经在梭哈,就彻底豁出去。

    同时也完全将北方的丹麦拉下水,更重要的是,他因获悉罗斯王留里克需要萨克森作为缓冲国的战略态度,自己这番再有非分要求,引起了大规模战争后罗斯军队还是要来救火。

    与拿骚男爵的交涉只是彼此互相确认身份,留里克的计划本是将莱茵高伯爵引出来再行正式的谈判。

    既然柳多夫一蹴而就将萨克森方面的诉求和盘托出,剩下的谈判更显重要。

    拿骚男爵也是带着任务来的,终于轮到他说话,只好小心谨慎地转述罗贝尔的态度。

    他生怕被一群头顶熊头的高壮战士撕成碎片,在这里不得不谨慎询问:“伯爵罗贝尔让我给诸位带句话。若是我的话引得你们暴怒,可否不要怪罪我。”

    “无非就是挑衅我们的话语?”保持沉默的蓝狐突然发话,旋即代表罗斯发言:“我可以承诺,我们就是你所谓的诺曼军队。你就是指着我们的鼻子骂,也不会杀了你这个使者。”

    拿骚男爵肾虚一口气:“好吧。伯爵罗贝尔,要求反叛的萨克森人立刻投降。要求诺曼人……”

    “如何?”蓝狐追问,柳多夫亦追问。

    “要求诺曼人,要么回到你们的老家,要么去河对岸与伯爵的骑兵……进行决战。”

    “决战?”蓝狐不由得笑出声,他感觉很滑稽,只因被俘的哈拉尔克拉克提供了非常扎实的情报,现在罗斯军连罗贝尔骑兵军团的详细兵力都一清二楚。

    “罗贝尔就是一个伯爵,我们这里有两位国王和一位公爵。一个下级的伯爵,也敢有胆子向我们挑战?何况,我乃哥德堡伯爵。你看我如何?”说得正在兴头,蓝狐探着脑袋:“我当年可是作为旅人暗访过雷根斯堡,我对你们的精锐骑兵很有了解,若非路德维希傲慢拒绝我觐见要求,我还能直接与他教交涉。但是现在,我可是罗斯王国的哥德堡伯爵,与你的封君罗贝尔是同级的。”

    这一情况就是拿骚男爵完全不知的,他被蓝狐这番萨克森语描述的情况唬住,一时不知如何接下去。

    已经没有再废话的了,柳多夫提出了自己的重大条件。

    萨克森-丹麦-罗斯已经组成军事同盟,与东法兰克采取军事对抗的态度。战争不会轻易消弭,但前者的军事联盟决意提出恢复和平的条件,即便条件极为苛刻。

    苛刻的条件是为讨价还价留下足够空间,柳多夫这边已经做好战术让步的准备,这就看对方是否接招了。

    正式的谈判选择河对岸的桥头堡,届时联军会拉开大军站在河畔,并在背后布置大量战船。与其说这是为了谈判,不如说是准备进行一场大战。

    联军完全不怕罗贝尔将骑兵军团开赴河畔的沙石地,大不了谈判没下文彼此直接开战。

    蓝狐甚至挑衅道:“如果那个罗贝尔觉得和我们正式谈判没必要,就随了他的心意,我们打仗即可。区区两千骑兵,将其完全歼灭,我们的联军很有信心。”

    于是柳多夫又特别补充:“告诉罗贝尔,他应该不是懦夫。明白告诉他,我手里还有两千名法兰克俘虏,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安排你去谷仓看一看。告诉他,这些人的生命掌握在他手里,不愿意谈判直接开战,很快,这些俘虏就会变成尸体,从易北河漂向大海。”

    若是情况不利,柳多夫一定会这么做。即便是小小的拿骚男爵也知道路德维希是以流放的态度,将威斯特伐利亚伯爵柳多夫差遣到丹麦世界,去管理当地天主化丹麦人。这就是铲除非法兰克族贵族的手段,甚至拿骚男爵觉得自己也是这等手段中的倒霉蛋。

    自己也不是法兰克族,甚至说不出自己算是什么族,拿骚兰恩村自古以来自成一体,有着自己的方言。

    于是法兰克族的罗贝尔差遣自己去当使者,冒着被诺曼人砍头的风险先行接触。

    他可以理解柳多夫的决意,毕竟此人是如假包换童叟无欺真正的维杜金德的子孙,英雄之子的确有资格好勇斗狠。

    “好的。你们的所有诉求我都铭记在心。我会如实禀报你们的诉求,可以相信我,我不会胡说八道。但是,如果罗贝尔拒绝谈判选择战斗,那么我们就是战场相见。”说罢,拿骚男爵决意离开。

    他如此豪言也引得柳多夫惺惺相惜。

    “亨利,你也不是法兰克族,实在没必要为他们卖命。不如找个机会举家搬到萨克森,我可以封你做伯爵。”

    听得似乎是一个好意,拿骚男爵耸耸肩:“我已经别无选择,我无法迁移整个村庄……倘若我们终将在战场相见,若我战败,请赐我速死。很抱歉,为了我的家人和族人,我没有反叛的能力。”

    如此,拿骚男爵重新骑上马匹,拿回了自己的全部武器。

    “这个男人不算懦夫。来人,送他一包树莓蜜饯。”不远处观摩的留里克安排手下行事。

    便在男爵准备离开之际,他收到一包礼物,据悉还是罗斯王单独赐予自己的果干小食。不由感慨一个诺曼人也许真的可以好好说话。

    他带着随从离开了汉堡,抓紧时间在浮桥上狂奔,快速抵达了对岸,带着大量惊人的消息直奔树林而去……

第952章 不如剑与斧的快意恩仇

    拿骚男爵一路狂奔,安全撤回他们在林木中的营地。

    与此同时,伯爵罗贝尔始终掩藏在林木与河滩的边缘,见自己排出去的人归来,便迫不及待现身想要问个所以然。

    士兵,拦下狂奔的战马,见得伯爵在此, 拿骚男爵旋即下马,迫不及待宣布自己的重大见闻。

    “大人!那边!”他指着河对岸,“全都是诺曼人……诺曼人……”

    他上气不接下气,可是记得罗贝尔满额头冷汗。“你慢点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是诺曼人,到处都是。还有威斯特伐利亚伯爵柳多夫,他……真的背叛了王国。我见到他本人了!柳多夫声称萨克森国家建立,他对咱们东法兰克已经是战争状态。”

    虽然早有预知, 当消息坐实后,罗贝尔仍是大吃一惊。他攥紧拳头咬牙切齿:“这个柳多夫,竟忘了过去的恩情公开反叛?居然还和诺曼人混在一起了?”

    “不只是他。大人……现在的局面非常复杂。因为北方圣人埃斯基尔。他!惊人也和诺曼人混在一起。”

    “这不可能!”

    “不!大人。事情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复杂,我们先回到营地,我会详细禀报。”

    “也好。”罗贝尔的眼神向往北方,宽阔的易北河割裂了战场,获悉了这些消息后,他真是恨不得集结骑兵直接从河面冲过去。现在自己的暴怒归暴怒,恰是这条该死的河,给了柳多夫割据的本钱。

    公平地说罗贝尔手头的骑兵军队依旧强大,奈何自己的敌人根本不给予一个公平战斗的机会。

    他对于谈判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奢望,但基于拿骚男爵的详细汇报,现在真的有必要和敌人好好谈谈。

    他们手里有着两千名法兰克平民俘虏!如果不能缴纳赎金,这些人都会被残酷杀戮!

    他们可是诺曼人,他们定然会采取残酷手段处决囚犯。

    所以去承认什么萨克森公国, 还有蛮族的丹麦王国和罗斯王国,这种事情还是路德维希陛下亲自定夺吧。

    拿骚男爵滔滔不绝说了很多,他尤为指明了所见到的敌人的军事情况。作为军事贵族,外交谈判的精细活计真的有必要吗?战斧和剑的打击下, 不是所有问题就解决了吗?

    男爵的确履行了自己的承诺,他转述了萨克森、罗斯和大丹麦的态度。

    伯爵罗贝尔听了后是什么态度,大抵还是打算军事上解决问题的。

    何况敌人的态度也很明显,所谓根本不怕打仗。一支联军会摆在河流南岸,会在那里安置谈判现场。敌人做了两手准备,要么谈判,要么直接开战。

    “我们当如何?”已经没话再说的拿骚男爵谨慎地问。

    罗贝尔现在也是左右为难,甚至投鼠忌器。

    他捏着自己的胡须一副思考样,究竟是接受柳多夫以及诺曼首领的谈判请求,还是无视这些请求呢?对手给了自己三天时间考虑,确实此事要好好考虑一下。

    “你先下去休息吧,你立了功勋,我日后会为你美言,君主不会漠视你的勇敢。”

    罗贝尔将拿骚男爵打发走,之后就秘密约见了那三位“赋闲”的骑兵旗队长,密谈的其实是如何战斗。

    拿骚男爵自是无所谓的,他并不畏惧战斗,对于自己的封君罗贝尔的了解,这家伙若是在战斗问题上纠结, 大概率会选择战斗。

    莱茵高伯爵罗贝尔可是路德维希麾下的一员猛将,在最近的内战里他对着效忠法理国王洛泰尔麾下的梅兹伯爵的军队,如同疯狗狂狼般打击,是敢于发动骑兵骑墙冲锋的狠人,为了自己的主子,完全不顾梅兹伯爵是战前彼此关系很好的邻居。恰是如此,路德维希才会给他三个骑兵旗队多达两千五百之众,信任其指挥。

    男爵没心思去思考这一宿自己封君会做出怎样决断,只要看看营地里广大战士的态度,就知道想要一个和平的谈判机会就是艰难的。

    来自雷根斯堡的精锐骑兵自视甚高,结果在威悉河畔被“狠狠抽了一闷棍”。他们就希望敌人在平地上摆开阵势,这样勇猛的骑兵直接冲过去,将他们踩成肉泥以泄愤。

    即便男爵觉得若是发动这样的勇猛冲锋,它不能说勇敢,只能说非常莽撞。

    诺曼人已经放出豪言不怕罗贝尔的强袭,甚至是对法兰克骑兵最为清楚的柳多夫明知庞大骑兵冲击如同石碾将麦子压成粉末,柳多夫最是起劲地声称不怕战斗,显然他们做好了战斗准备。

    可是自己一介男爵,血统上甚至还不是法兰克人。

    完全没必要更没有资格去提议,并妄图左右伯爵的态度。

    于是在第二天,铜号吹响清晨,在薄雾中骑兵们总集结。

    这个被作为营地的前法兰克人村庄,现在住着的几乎都是法兰克族的骑兵。

    罗贝尔骑着马面对军队态度义愤填膺,他拔出铁剑直指北方,大声发布一番“讨贼檄文”。

    “威斯特伐利亚伯爵已经叛变,他宣布建立萨克森公国,这是最可耻的背叛!”

    “他和诺曼人结成了渎圣同盟,甚至抓捕杀害了北方圣人、北方大主教埃斯基尔!”

    “我们的敌人挟持了两千名我们的法兰克同族!就如你们在这个村庄看到的可怕杀戮!那些诺曼人残忍的将他们杀害了,还扬言进一步杀害我们的同族。”

    “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仍觉得可以和我们谈谈。真是岂有此理!他们竟然要求我们投降!你们接受吗?!”

    一句两句,句句话语都是在狂戳广**兰克战士的肺管子。

    这些精锐骑兵,可是根据查理曼法令塑造的辅以系统培养出的职业军人,他们是家庭是世代服役的,只向自己的君主负责,具有着国家军队的性质。这样的人员构成了法兰克三位王者的军队核心,它曾是查理曼东征西讨的关键历练,而今也成了内战中疯狂内耗的力量。

    虽是各为其主,同族相残是令人遗憾。然而战争是针对诺曼人尤其是其中的丹麦人,以及是反叛是萨克森人,他们在罗贝尔的疯狂拱火下全都支棱起来。

    骑兵战争集体怒吼,如此吼声惊飞了鸟群,也让留里克安排的斥候远远听到了声响。

    军队的战吼意味着什么?不就是打仗嘛!

    维京人在打仗之前重要集体有节奏怒吼一阵子以壮声威,在维京文化中,集体战后就是要打仗。

    所以斥候根本没有观察到法兰克骑兵在林中集结的盛况,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轻装“逃”回桥头堡,麻利地将所听的吼声告诉自己的王。

    遂在易北河北岸,本是对和平谈判有着期待的贵族将领们,根据斥候的报告做出断然决定。

    “他们真的不怕死。倒也好了。”留里克目光如炬,凝视柳多夫的脸,严肃问道:“如果,我们歼灭了这支骑兵队,对路德维希意味着什么?”

    柳多夫面不改色:“意味着,他一半的精锐骑兵损失。”

    “那么,他还能短时间再训练两千或是三千骑兵吗?”

    “应该可以,但是,你就不要奢望新训练的骑兵有什么实力的。”

    “这是何意?”

    柳多夫长叹一声:“他们是世代忠于路德维希的军户,每一个骑兵都有家眷和孩子,他们的家庭对君主非常忠诚。倘若他们战死,他们的孩子还没有足够时间成为合格骑兵。如果我们仍要面临庞大的战争,路德维希来打我们,就只能从农夫里征召大量的农夫步兵。”

    留里克算是明白了,明洪武建立军户制度,觉得这些世代为军的人会守护帝国千世万代。查理曼制定的服役制度,也是要求法兰克人中的精锐战士世世代代为兵。

    兵源,这种事物并不损失后又突然冒出来,路德维希只能从自己领地内的法兰克族中征召年轻男子从军,指望军队有着高素质还从所谓“军户”中征召力量并训练。

    打掉这两千骑兵!让路德维希大出血!反正这伙儿敌人看起来也对和谈没兴趣。

    费口舌的和谈还不如剑与斧的快意恩仇,这样留里克早就安排的第二套方案,完美地能够派上用场。

    联军族裔不同、信仰不同,大家面对着相同的生存威胁,对于法兰克军有着刻骨仇恨,如此抱团取暖。

    如若柳多夫将现在控制区内的全部萨克森男子,包括十二岁的孩子也集结起来,他自己能拼凑出八千人兵力的庞然大物,即便这里面绝大多数都是凑数的。

    若是加上罗斯军和丹麦军,乱军的兵力立刻膨胀到一万六千之巨。

    留里克不信任仓促组织起来的萨克森战士,到头来能打硬仗的还是自己手头的罗斯军,考虑到敌人是清一色的骑兵,自己大规模制作长矛的行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一个优秀的将领,不要幻想着敌人会按照自己的计划去办事。留里克觉得自己的算盘落空,人家罗贝尔伯爵大概率是得到了拿骚男爵的汇报,根本不打算再做交涉,直接刀兵相向。

    那好。河对岸的桥头堡垒的庞大开阔地,它是放牧牛羊的不错地方,亦是开战的原野。

    大量的木矛不过是被削出尖锐部的长木杆,这样的矛就足够了。

    因为军中还有一千名斯拉夫军战士,他们一直接受着长矛方阵的训练,比起习惯剑盾厮杀的战士,他们最善于集团式长矛戳刺和拍击,对付本时空严重缺甲衣的法兰克骑兵有着巨大战术优势。

    河对岸反叛的萨克森军以及诺曼军队决定打仗,这种事罗贝尔伯爵求之不得。

    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其中的风险,但是自己别无选择。

    那是一道命令!路德维希给予自己消弭掉北方可能的叛乱,勘定祸乱的任务压在肩头不说,君主还拿出两千余最精锐的骑兵,如此器重并非完全的厚爱。

    命令已经是一种死命令,这支军队必须解决北方问题。

    如果按兵不动而是快马去美因茨请求君主将大军开赴北方,不就是表明自己乃一介庸碌,到时候君主雷霆之怒降级自己的爵位就只能哭了。

    不如拼一把,何况战士们看到了法兰克同族被杀的事实,大家都愿意复仇,在士气上完全不必担心。

    罗贝尔的一番鼓动将战士的怨气推到了高峰,就期盼着愚蠢的诺曼人和可恨的叛徒将军队愚蠢地开赴到河流南岸。

    难道敌人大举列阵后,还能短时间内逃到船上跑路吗?

    不!骑兵会快速冲出林木,突袭敌人的阵线,待其逃亡之前就把他们踩踏成肉酱,就如同泥石流冲毁村庄般暴戾。

    骑兵战士兴致勃勃,但柳多夫也不是全然只靠着自己麾下骑兵打这一仗。

    他煽动完毕,旋即遭遇到拿骚男爵的质问。

    “为什么!为什么要那么说?完全不是事实。”

    现在的男爵的态度令罗贝尔反感,他厌烦地嚷嚷:“你只是下级贵族,不要觉得可以教训我,在我生气前离开我的营帐。”

    男爵不为所动,进一步质问:“诺曼人没有杀死我们的两千同族,埃斯基尔也没有死。你这是在造谣,在故意引发虚假的仇恨。明明,他们愿意和你好好谈谈。你……”

    “来人呐!”罗贝尔终于不厌其烦:“拿骚男爵喝醉了,快把他请下去休息。”

    便有两位骑兵战士走进来,意欲控制住拿骚,结果被其强力挣脱。

    “何必呢?!我们若是主动出击,必然引起两千法兰克人殒命。还有圣人埃斯基尔殉道。你明明知道如果好好谈谈,是可以有建设性结果。”

    罗贝尔示意部下淡定,猛地转过身来,一张脸几乎贴在拿骚男爵脸上:“柳多夫不但要做萨克森公爵,还要威斯特伐利亚伯爵领。下一步就是把弗兰德斯和奥伯特利迪特也控制住。如若放任柳多夫做大,他可是要侵蚀我的莱茵高领地。王国一大半的领地就此丧失,战火还会烧到你的小村庄!你觉得,我们法兰克人有必要和这种狂人何谈?亨利拿骚!你不是法兰克人,没有我们的荣耀。你!只是一个小村庄的首领,就如同一只老鼠只能看到眼前的一点点。仅此而已。住口吧!”

    拿骚男爵被说得哑口无言,他本也不奢望何谈,就是错愕于罗贝尔为了战争,宁愿将那两千同族献祭掉。

    这家伙就没有仁爱吗为了战斗不择手段吗?还是仅仅因为,被俘的法兰克人,并不是住在莱茵高伯爵领的民众。就这样还算是主的仆人?

    当然,罗贝尔还需要更多的军队为自己打仗,便是找寻周遭的萨克森人村庄。

    他派出去骑兵部队,找到村庄命令当地萨克森人必须服从法兰克军事贵族的命令,要求他们履行忠诚任务,去和叛徒们战斗。

    结果,这些抓紧时间办事的骑兵空手而归。

    据其所言,附近本来萨克森人村庄就少,大部分是法兰克村庄。两者有着相同点,便是村庄空荡荡,还有着明显的逃亡不及的痕迹,很多细软被留下来。不同在于,法兰克村庄很多明显被洗劫,一些尸体残破不堪高度腐烂,当骑兵发现的时候,甚至看到了棕熊啃尸的残酷景象。

    “可恶,萨克森人全部是叛徒!”

    罗贝尔再无奢望,约定的时间很快就到,他已经不能去更远的地方碰运气寻找仆从军。

    话说住在易北河南岸的那些萨克森村庄以及本地贵族呢?

    当他们获悉柳多夫在诺曼人和墙外萨克森同族的支持下复兴萨克森公国后,就大规模改弦易辙。他们也知道如果法兰克军发动大规模进攻,居住分散的村子会被各个击破,最后被逼着再度臣服法兰克,还会逼着拿出士兵为之效命。

    大量萨克森本土贵族拖家带口奔向两个方向,要么北上到易北河河畔,坐着自己的小船带着尽可能多的细软到河对岸的森林安营扎寨,要么的拖家带口奔向东方,奔向波美拉尼亚人的领地,那里是法兰克人未曾控制的地区。

第953章 易北河南岸之役

    大量的萨克森本地,他们上没有将需要缴纳的贡品麦子送抵汉堡,现在面临着战争,这项工作更要推迟。

    在易北河上游区域,其北岸出现了一批新兴的萨克森营地。

    这些萨克森民众被贵族首领因祖先臣服于查理曼从而继续保有贵族的权力。他们并没有得到法兰克爵位,而是惯常使用萨克森语中的graf作为自己的爵位。其本意正是“部落首领”。

    整个村子听从首领的安排,出于对自身利益最大化的考量, 他们承认柳多夫作为公爵的权力、愿意将贡品奉上,但是现在就组织男丁为之打仗,未免过于草率。

    大量的村庄甚至没有派遣斥候打探更详细的消息,他们就等着汉堡地区的大戏落下帷幕。

    这样一来,如若柳多夫和诺曼联军取胜,就继续效忠, 并把剩下的粮食贡品交付。

    如若是法兰克军队胜利,那就继续宣布忠于法兰克,并把一些粮食赠予,所谓贡品。

    他们谁赢帮谁,在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下,人口很多的萨克森人,绝大多数在作壁上观。

    当然,五十万人口规模的萨克森族,被庞大的区域稀释得厉害。柳多夫在汉堡地区直接控制了两万余萨克森民众,这还无算石勒苏益格长城之北的萨克森人。

    他愣是集结出八千人的军队,即便是有着大量凑数人员的存在,民兵聚集在一起也实在唬人。

    他不会让弱旅去对岸列阵,就从军队里挑出一千名最好的,就在清晨的武器中,士兵排成两行纵队从弯月般的浮桥上通行,忐忑地抵达对岸。

    至少这些人都吃过了早饭,那是大把的煮熟燕麦,其中又非常奢侈地富含盐分。

    煮熟燕麦撒一把盐,对于如今的罗斯军队来说, 它早已稀松平常, 被养刁口味的人渴望吃点不一样的。

    对于萨克森民兵, 他们住在内陆地区,即便距离海洋较近,如无必要村民不会离开自己务农的村子,获取盐的途径便被限制死在法兰克人手里购买。

    和丹麦人、罗斯人混在一起反而是好事。这些外来的大军兵力庞大,他们也要消耗大量的盐,便在入海口设立场地支起大锅煮盐。

    极低的血钠血钾含量得到重大改善,临战吃了麦饭,一千名萨克森战士身体充满了力量。

    他们在河对岸列阵,勉强将队伍排列好后又开始不受控地交头接耳。

    这群人衣着颇为随便,武器装备五花八门。其中最精锐的四百余人打扮得酷似维京战士,剩下的就单纯是农夫。倒是他们统一了一种特别的武器——削得尖锐的木杆。

    所有的木杆都是选用笔直的小体型红松劈砍而成,剥了树皮后又对木杆进行削薄加工。如此一根木杆可达折合五米的程度,留里克要求便是五个stika长,即便就和法兰克骑兵的骑枪基本等长。

    他们每人处理自己的木杆,其实此事完全不必任何的教育。平日里萨克森民众加工木料为建材、工具就是轻车熟路,而今不过是做出超长的细木杆而已。

    骑马的柳多夫在自己的军队面前游走,呵止他们的交头接耳, 不断命令:“先把所有的矛放在地上!放到你们的右手边!按照我们事先说好的行事!不要恐惧,听从命令!”

    士兵的聒噪勉强终止,他们之前讨论的事情也颇为简单。

    该如何打仗?不过是聚集一大群兄弟, 带着斧头和盾嗷嗷叫冲上去和敌人互砍厮杀,最后在血泊中取得胜利。再聪明一点的打法就是组成锋线的盾墙,这样在接触的一瞬间兄弟们以盾墙冲垮敌人,给后续的血刃战确立优势。

    他们从没有今天这样列阵,获悉若有战斗,兄弟们要放弃木盾,就以自己的长矛对抗法兰克骑兵。

    萨克森战士忐忑不安,只因在他们的认知里,只是步兵团体摆开长矛的“刺猬阵”,实属一种过于先进的战术。

    不过他们很快听到了酷似波美拉尼亚人语言唱响的歌曲。

    众人侧目看向薄雾渐散的河面,那里正走着一直步伐整齐的军队。

    那些人不是罗斯人更不是丹麦人,他们头发偏向棕黄色,身材也比高壮的罗斯人矮一点。可他们的确也是罗斯军一员,据说就是罗斯王在遥远东方征召的异邦友军。

    这就是斯拉夫军队,兵力足有一千。留里克的大舅子梅德韦特统领这支几乎都来自诺夫哥罗德的军队,在遥远东方投入新的战争。说来惭愧,虽是一路从斯堪的纳维亚打到这易北河畔,斯拉夫军并没有好好开荤,战士的战戟缺乏饮血的机会,制造的杀伤战果恐怕还远低于芬兰军那六百名射手。

    这一次终于有立下大功的机会了。

    梅德韦特号令大家唱起故乡的民歌,再配合队前鼓手打出的鼓点,行伍整齐地离开浮桥,并在河滩迅速列阵。

    战士广泛装备了甲衣,所谓以铆钉将铁片铆接在鹿皮上。士兵的驱赶部分得到保护,其余地方就只有一层鹿皮凑合地作为皮甲,同时起到御寒作用。表观上是看不出他们有着甲衣的,外身套着白色长袍,皮带扎稳牢,胸口又是缝合两条蓝色布条交错排列。

    士兵也都普及了铁皮盔,盔外又套上狐皮、兔皮等皮革做的绒帽,毕竟现在天气愈发寒冷了。

    他们列队整齐,士兵握紧手中有着超长木杆的战戟,如同和河畔创造一片树林。他们一样吃饱了饭,现在身体充满了力量。

    “听令!战戟!收!”

    一番号令,树林突然消失,所有的战戟平放在士兵的右手边,而士兵依旧笔直地站着。

    他们自成军起就将长矛结阵作为主要训练项目,多次实战的成功给予斯拉夫军以莫大的自信。

    留里克将这支军队安置自己的中军里,此绝非出于个人好恶,绝非因为指挥官是自己的大舅子,只是因为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法兰克骑兵极大概率的疯狂冲锋,罗斯军队的长矛阵已经是最后的陆战最后的屏障。

    事实上所有渡河的联军步兵分成两种,一种专注于肉搏战,首要的武备就是超长木杆做的矛头或是战戟,罗斯军主力各个旗队的“马润”们也不得不将剑盾搏杀的拿手好戏放在一边,就以超长的木杆武装自己,并将自己切肉的匕首困在木杆末端充当矛头。

    区区匕首也能做矛头?但这些切肉的匕首至少也比它主人的手掌更长。

    大部分罗斯军战士划船抵达对岸,同样所有的大型舰只以几乎搁浅的距离停泊在易北河南岸。

    耶夫洛带领着军中所有芬兰、科文、维普斯、吕迪这样的泛芬兰族裔射手,他们站在大船甲板上手持长弓,又兼顾操纵舰载的扭力弹弓。

    舰只甲板在高处,不仅士兵视野好,远程武器的射界也非常优良。

    有多达一千人要在战舰上操纵远程武器,以抛射的方式对最远折合三百五十米外的目标进行打击。如此距离过于疯狂,只因林地的边缘到现在枯水期的河道河岸,距离也只有折合五百米的程度。

    某种意义上,如果敌人的骑兵列队完毕,他们刚刚发起进攻,其军队就完全可被罗斯军的海军火力覆盖。

    而这,只是罗斯军在易北河上安置的“漂浮的箭塔”。

    留里克将全军的十字弓手集结,毕竟每个旗队里有一个百人队携带十字弓,即便战争打到现在罗斯军也折损不少,留里克仍然集结出一千五百名十字弓手。换言之,他有着近一千两百支木臂十字弓(松胶、桦木胶黏合鹿筋使得木臂更富弹性),另有近三百支凶狠的钢臂十字弓。

    曾经用在维辛格瑟岛决战的手推车载扭力弹弓更是少不了,通过改装柳多夫手里的农用小手推车,留里克愣是集结出七十座车载弹弓。

    如此庞大的战斗,岂能少得了骑兵部队?

    何止骑兵,留里克也不会傻到连战术预备队都不布置。

    一支由四十条长船构成的船队就定在易北河上,他们距离主力阵列有些距离,所携带的武器是剑、盾。他们是丹麦军,国王拉格纳很满意留里克对自己的战术安排。毕竟高情商地说大家喜欢持剑盾战斗,低情商说就是畏惧全员披甲的法兰克精锐。拉格纳会盯着留里克的令旗而动,一旦敌人的法兰克骑兵陷入战场焦灼,丹麦军就要投入战场了。

    菲斯克的骑兵则干脆在汉堡城里待着,非必要罗斯的骑射手部队不宜出现。等到时机成熟,这些骑兵快速通过浮桥投入战争,整体不需要多长时间。

    留里克如意算盘打得好,既然敌人选择了战争,那么罗斯就以国战的态度,将大部分兵力投入这易北河南岸战场。

    他当然也有些保留,汉堡城内还有这军队驻守,而那多数就是萨克森民兵剩下的军队,以及蓝狐的昂克拉斯-哥德堡军了。

    “这是何其庞大的军队。依我看,路德维希的精锐来了,也要被我们杀光!”柳多夫豪情万丈,连他的坐骑都是一副兴奋模样来回乱晃。

    留里克信心满满:“他们愿战,我就全力去打。我很尊重那个伯爵罗贝尔,可惜,他可能会被我们联手杀掉。”

    “这是他自找的!”柳多夫呲着牙,不得不再感慨一个:“拒绝谈判执意战斗,即便胳膊受伤还要战斗,倒是符合他的性格。”

    “那么他若是战死了,伯爵领如何?”留里克问道。

    “自然被他的儿子继承。”

    “哦……原来如此。看来那些贵族已经把自己的后世安排好了。我真天真,还奢望与他谈谈呢。就是,不知这个罗贝尔敢不敢来。”

    “他一定会来。”柳多夫的脸上露出自信微笑。

    “是因为你很了解他?”

    “不仅仅如此。他若不来就是懦夫,再说,他们不来,我们摆出这样大阵仗不是白忙活了?”

    听得,留里克也不禁狂笑起来,接着又呲牙低吼:“那就快点了,最好中午前结束战斗。”

    与此同时,法兰克军也响应地做好了准备。

    因为之前的士气鼓舞,全体法兰克骑兵都相信,叛徒柳多夫与诺曼人已经堕落为盗匪,他们今日发起的进攻,是为了被杀的数千法兰克民众,以及被杀的北方圣人埃斯基尔复仇。讨伐叛徒本来就是这些精锐骑兵分内之事,现在又多一层为死难的同族复仇的暴怒。

    他们觉得自己从事的是最正义的事情,即便战死了,灵魂也会得到救赎。

    这个时代,罗马教宗还没有将“为捍卫信仰、讨伐异端而战死,使得灵魂得到救赎直接去天堂”的自有是说法定义为真理,也就没有官方性质的十字军运动。

    但查理曼的大扩张很大程度就是以该思想作为主导,为自己的扩张大业寻找到了理论基础。那么由他训练处的世袭的精锐骑兵,更是要贯彻这样的信条。

    “走吧!”罗贝尔号召已经集结完毕的骑兵们。

    便在号手的军号引领下,给战马饲喂一顿好料,又美餐一顿的战士们,骑上自己的战马,整顿好武器和防具,尤其是握紧手中狭长的骑枪,开始沿着林间的道路排成纵队走出森林。

    什么叫做傲慢?

    已经决意要战斗,自诩通过拿骚男爵的汇报,罗贝尔觉得敌人的关键情报已经拿下,剩下有的没的已经无所谓的。

    他也清楚自己通过谎言将士气鼓动起来,客观上催生出了“民族主义”这种存在。它是一把双刃剑,如果自己因为一些原因而暂且规避,换来的定然是军队的暴怒,指不定三位骑兵旗队长选择独走。

    因为这三位旗队长是法兰克族的事实上的军事贵族,可惜特殊的出身没有封号和封地。他们最需要一些胜利换来在路德维希面前邀功的资本,想着取得战功应该可以换来一个男爵的身份,从而退休养老过上领主的安稳小日子。毕竟,没有人可以永远年轻。

    罗贝尔是被全体骑兵的意志所裹挟,他们出了林地,果不其然就看到已经完成列队集结的敌人。

    望之,罗贝尔倒吸一口凉气。

    战士们被眼前的惊吓,河畔沙石地沾满了敌人,他们的身后是罗斯人的舰队,大量的旗帜飘扬得遮天蔽日。

    上午的阳光勉强驱散秋季的凉爽,阳光照在士兵的头盔上闪闪发亮。

    拿骚男爵策马而来:“大人,他们果然早有准备。这就是他们的全部兵力了,我们盲目攻击是要吃大亏。”

    罗贝尔咬咬牙,强作不屑:“那又如何?我们战无不胜的骑兵猛然冲锋,他们还能逃了?这次可不是在威悉河畔,他们人数太多,可不是能轻易逃走的。”

    “但是我们要提防他们的可怕箭矢。”

    “无妨。只要我们速度够快,冲垮他们的阵线即可。到时候就是我们单方面的杀戮,易北河会帮我们把他们淹死。”

    “但愿如此。不过,我还是希望您能和他们的首领聊一下。即便仍是战争……”

    “不必了。”罗贝尔摇摇头:“还能聊什么?他们愿意臣服吗?我们能接收叛徒的重新臣服吗?不要再说了!亨利,带着你的兵准备投入决战,我们列队完毕直接冲!”

    是什么让他狂妄到连和对方进行哪怕是三两句交涉都没必要的地步?即便是凑过去说一些垃圾话,也能用眼角好好看看敌人的阵列,寻找其中的破绽和陷阱,为之后的作战提供帮助。

    于是,法兰克骑兵开始列阵,那夸张长度的骑枪组成森林。

    他们当着罗斯军的面排成宽大的阵列,其用意已经不予言表。

    留里克早就下了战马,像是柳多夫已经撤到了阵列的右翼,去指挥他的萨克森军去了。

    阿里克、小科努松、卡努夫、赫立格尔、海拉菲德、梅德韦特,这些罗斯军各部将领按照部队番号一字排开。他们严格按照留里克的安排,完全将放在地上的长矛、长战戟掩藏好,摆出一副都是剑盾手的模样,所谓给敌人骑兵**汤,让他们觉得罗斯军可被铁骑踏平。

    包括柳多夫的萨克森军在内,大家现在都在演戏。

    留里克本人则与射手部队聚在一起。持各类十字弓的战士近一千五百人,他们分成三排,一排站立,二排半跪,三排趴下。他们手里的家伙已经上弦,较为松散的阵列便于他们射击后迅速撤到后方。

    因为河畔的战场太局促,原则上部分不适合骑兵战斗,连步兵展开也不合适。

    罗斯军的陆路射手有且仅有一次射击机会,夹在中间的七十座扭力弹弓也是如此。

    这就足够了,既然对方连任何交涉的意思都没有,那就准备迎接骑兵冲击,让法兰克大贵族好好体验北方之怒!

第954章 骑墙战矛墙孰强

    留里克就站在阵列第一排,他的衣着并不出众,或者说军队主力战士的衣着过于出众,已经无法突显他的特殊。

    但所有战士知道自己的国王站在前排,王者与自己站在一起,所有人都很有底气。

    同样的,他们几乎也没有退路。

    人人知道, 即便河畔停泊大量长船,想要短时间内跳上船逃走,哪怕是井然有序也是需要花费一些时间的。

    大家几乎没有逃离战场的可能性,背后就是易北河,所有人背水一战。

    身经百战的战士面对着对面组成墙壁的骑兵,内心不发憷是假。他们经历了很多次恶仗, 靠着意志力压住内心的畏惧。他们心中默念着“奥丁祝福我”之类的祈祷, 希望快速取得胜利。

    罗斯军以及同盟的萨克森军选择战术被动, 留里克就等着敌人强力来攻,如若不行,那就创造条件“邀请”他们进攻。

    只要激怒他们,是否就引得他们立刻进攻呢?

    如果在阵前当众杀死几个法兰克俘虏,应该会激怒他们。

    留里克不愿做此卑鄙行为,毕竟激怒他们的手法有很多。

    现在,所有的长矛和长戟都放在脚边,乍一看去全军都是剑盾手,是一大群笔直站着的士兵,是可以被骑兵集团直接冲垮的肉柱子。

    留里克开始呐喊,旋即引得所有战士发出维京战吼。

    这吼声很有节奏,近万张嘴巴同时呐喊是一种强力威慑。若作为挑衅手段还不够。

    便有近百名持十字弓的战士,在留里克的授意下特意走出阵列。他们蓄力完毕的武器就放在草地上,脱离阵列战成人墙,活像是要搞一处行为艺术。

    忙于列阵准备突进的罗贝尔伯爵不懂,他还需要一点时间将骑枪整顿完毕。

    “诺曼人这是要干什么?他们出了一些人,是要作为先锋向我们挑战?”他自言自语, 姑且继续盯着瞧瞧。

    突然间, 那近百名罗斯战士,他们猛然转身,脱下制式裤子不停地扭腰。

    一片白花花之物赫然出现在法兰克骑兵面前,本是一头雾水的罗贝尔,顷刻间化作暴怒。

    他是一个大贵族,一个体面人!这种露阴之辱真是岂有此理。

    “一群蠢货。”说着,他高高举起自己的骑矛,对着自己的部下大呼:“前面是一群下贱的蛆虫,他们胆敢羞辱我们,让我们戳死他们!号手!吹号!”

    法兰克骑兵随号声而动,那举着笔直的骑矛开始逐渐放下。

    他们做出如此举动,接下来当如何已经不言而喻。

    留里克严肃的表情迅速化作急迫,他撕扯嗓子对前面负责羞辱敌人的战士大吼:“都快回来,拿起武器趴好!”

    法兰克军即将冲锋,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罗贝尔再看看左右,他的左臂因伤势动一下就极为痛苦,但这场战斗关乎着荣誉与国家的安全。他将缰绳捆在自己的肩膀上,并于腋下夹紧。他完好的右手握住骑矛,自己的铁剑则特意横在马鞍上,便于骑矛折断后迅速拔剑劈砍。

    他与其他骑兵一样, 踩马镫的左右两腿盖着小型鸢盾。浑身套着锁子甲, 并在躯干部位再套上一层牛皮铆铁片甲。

    大部分精锐奇兵做到了这样离谱的装配,也正是因为是准备好了的决战,才特意将此“决战装甲”拿出来套在身上。

    这些精锐骑兵都身着本时代的西欧重甲,战马的前胸一样得意保护,甚至是马头的也有牛皮铆铁片甲保护。

    法兰克军队的精锐素有“铁人”之称,这是他们扩张成大帝国的军事基础。

    面对一群“铁人”,罗斯军并不畏惧,毕竟兄弟们也清一色是“铁人”。

    现在,罗贝尔觉得一切准备就绪。

    “进攻!”

    于是,骑兵之墙开始了缓步前进,并逐渐加速。

    大地在震动,见得骑墙攻击,处在右翼的柳多夫的萨克森军已经人人自危。事实上若非是背水一战,很多人已经要跑路了。好在柳多夫有言在先,谁敢临阵脱逃事后就绞死。

    人人知道柳多夫真敢这么干,就在几天前,九十名失败主义者已经被公开处刑。

    罗斯军按照之前的安排,直立的战士纷纷弯下腰,先是右脚踩住长矛的末端,双手交错式握住矛杆。

    数千人几乎是同时躬身,这令已经进入加速冲锋、速度越来越快的罗贝尔大为不解,也没时间去思考这是为什么。

    因为,全体法兰克骑兵已经进入箭矢的有效打击范围。

    “射击!”

    留里克一声令下,唯一的射击机会就是现在,一千五百名十字弓手,以及夹在其中的扭力弹弓,一瞬间发射出接近一千六百支箭矢、标枪。

    标枪带着强大的势能,无视人与战马的甲衣即便是双层甲胄,在表面硬化处理的低碳纲如针一般的的标枪面前何其无力。

    标枪连人带马将骑兵打穿,当即抹杀一名战斗力。

    那些轻箭噼里啪啦打在骑兵身上,已入他们在威悉河畔的遭遇,很多箭矢确实扎在了身上,箭簇打穿锁环扎进肉里,但它根本不是致命伤。甚至因绝对的精神亢奋,士兵对于疼痛毫无感觉,身上的箭羽非常明显也是倒霉的累赘,他们仍旧端着骑矛继续冲锋。

    唯有那些钢臂十字弓发射的重箭造成了伤害,奈何仍不及扭力弹弓打出的标枪效果好。

    罗斯军阵的头顶,无尽的嗖嗖声从耳边划过。那是战舰上的各种远程武备,更多的箭矢、标枪打击法兰克骑兵的进攻纵深,又造成一番伤亡。但舰载武备同样也只有一次机会,所谓等到两军相接,剩下的就是单纯的血刃肉搏战。

    留里克也不奢望一轮齐射就能让传说中法兰克军队精锐中的精锐崩溃,箭矢的工作是迟滞敌人的突击效力,若能打乱其节奏就再好不过。

    “十字弓手!撤!长矛!上!”

    留里克如此命令,所有射手甭管是否听到口头命令,他们既已打完唯一的一箭,拎着手中家伙,连滚带爬就窜到军阵里。

    甚至是留里克,他的撤离也很不体面。

    就如同土拨鼠一般,留里克几乎是爬行着窜入步兵阵列中,等他再站起来时,自己的步兵已经纷纷将藏匿的矛、戟亮了出来。

    看看这些战士吧!

    前面三排的战士,皆是长矛末端抵着自己的右脚,而整个右腿向后绷直。人的左腿半弯,整个躯干前探又下沉,双手交错握住矛杆,整个长矛就以约莫30°的角度向前伸出。

    而后面的战士,因距锋线已经有些远了,他们将矛托举起来,几乎托举到和脸一样的高度,准备接战之后猛地前戳。

    这已经是中世纪后期的长矛阵战术了,再配合火绳枪、钢臂十字弓的使用,所谓西班牙大方阵就是以此套路横着走。

    现在是840年,欧陆战争还没有多少尔虞我诈。

    即便看到诺曼人突然排出密密麻麻的长矛阵,这种战术对于罗贝尔是真正意义上的首次见到,他本能觉得危险,可惜全军已经停不下来。

    骑兵战士几乎趴在马背上,紧紧抓着骑矛等候最后一撞。

    罗斯军的战士咬紧牙关,大家的脑袋一片空白,几乎捏断了骨头,等候着最后的冲撞。

    现在,冲撞发生了!

    看呐!

    法兰克骑兵的骑枪开始戳中罗斯战士,矛头将人击穿。

    同样的,更多的矛头深深戳进战马的血肉之躯,战戟更是将骑兵从马上钩下。

    一名名骑兵被矛墙戳得尽是血窟窿,大量矛杆只此一撞就完全碎裂。冲撞的冲击力太凶猛,即便只是削尖锐的木矛,也戳破了甲衣的缝隙,或是逼得战马突然来一记“悬崖勒马”。

    因为马匹的胜利本能,它看到大量尖锐之物就本能规避,只因那意味着受伤死亡。不似人类,会因为某些伟大的事业,明知做下去会死,也要直面冲锋。

    骑兵甚至也没有冲垮最弱的萨克森军的右侧防线,即便后者蒙受了更大的损失。

    骑墙不同程度嵌入长矛阵,战线变得极为扭曲,但骑墙的侵蚀已经被完全遏制住。

    无数的战马被戳杀,若是战马猛地阵前尥起蹶子“急撒车”,还是被长矛戳烂柔软的腹部。

    一时间战斗风险血肉横飞,战马被无数跟矛、戟撕扯得到处是碎片,粘稠的马内脏流淌得到处都是……

    罗斯军已经顾不上自己的伤亡,明明有的同伴到底捂住自己喷血的伤口大嚎,根本没有人去将他们他们拉出战场。

    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法兰克骑兵的骑墙攻势被瓦解。

    留里克看到了,敌人攻势被迟滞,战士们依旧端着完好的矛继续戳刺。

    他拔出自己的钢剑:“跟着我冲!不能让他们逃走!”

    刚刚发号施令,他又给身后的掌旗官以紧急命令。

    就在易北河对岸,更多的武装战士观摩着战斗的进程。

    菲斯克的骑兵等待着命令,当他看到血战已经全面爆发,心中的烈火几乎控制不住。

    “稳住!都稳住!等待命令!”

    他不断安抚部下。

    直到看到了疯狂挥舞的旗帜。

    “是时候了!走!”

    于是,二百余名罗斯骑兵突出汉堡城,并在浮桥上一路狂奔。他们清一色是轻骑兵,手握着反曲弓,希望快速投入战场封锁敌人可能的逃亡路线。

    那挥舞的旗帜同时是给河面漂浮着虎视眈眈一千名丹麦步兵的信号。

    拉格纳和他的人看到了何为最疯狂的战斗,庆幸并不是自己迎接那可怕的撞击。

    现在终于轮到自己登场。

    拉格纳亲自作为划桨手,号令全军拼命冲击。

    一艘艘长船靠岸,丹麦战士们甚至赤背跳下,无视冰凉的河水淌水上岸,一手持圆盾,另一手带着五花八门的武器。

    他们是最经典的维京战士,现在投入到战斗,参与砍杀“血泞中的骑兵”。

    但是这一切对于罗贝尔已经无关紧要了。

    罗贝尔伯爵并没有死,只是被战马压住了双腿。他的腿也没有折断,就是被死死压着脱身不得。经历猛地一撞,战马已经毙命,他本人也昏死过去。

    此乃一场豪赌。

    骑墙冲垮敌阵,将之赶下海,这就是赢了。被他们顶住,骑兵冲力全无,这算小输。

    若是不但冲力全无,骑兵还陷入包围难以脱身,大败亏输。

    毕竟遭遇围攻的重骑兵,不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围攻者会直接去砍马蹄子,只要一蹄受伤,骑兵就是真的插翅难逃。

    被迟滞的战马纷纷被砍断蹄子,或是被钢剑直接戳中腹部。

    对付骑兵的手法罗斯军已经颇有经验,他们杀了战马直接引得身着重甲的骑兵坠落。披着重甲不容易站起来,同时这样的坠落往往还意味着一条腿被战马压住。

    罗斯军战士一拥而上,以剑、战斧将骑兵一顿猛砍,身上有甲衣也无妨,直接将面目砸毁当即要了骑兵的命。

    最高指挥官生死未卜,或者说因为所有的高级指挥官都是出于贵族荣誉身先士卒,他们现在或死或伤,指挥中枢荡然无存。

    当一些法兰克骑兵本能想要逃出战场之际,罗斯的轻骑兵神兵天降,就以贴脸骑射,对付这些只能拔剑战斗的重骑兵。

    菲斯克要求兄弟们针对敌人皮肤暴露处、尤其是面部和颈部精准射击,考验平日训练的时刻就是现在。

    精准的箭矢射杀了少数法兰克骑兵,更多的箭矢是穿越铁环嵌入皮肉罢了。他们人数虽少,以极速射的模式,疯狂向敌射出轻箭,区区二百余骑,短时间内的射击效力不下于一千名步弓手。

    逃亡之路被罗斯军阻挡,他们甚至没时间震惊于敌人还有骑兵,就被更多的剑盾手堵住了退路。

    一面是血肉模糊的战场,诺曼人在到处砍杀,另一面是堵住退路的诺曼人,他们开始了进攻。

    拉格纳没有废话,钢剑敲打几下盾牌,即使对所有人发布总攻命令。

    一千名丹麦士兵一拥而上,不但阻敌退路,并与之纠缠到一起,纯粹是靠着人多,硬生生没放过任何一名法兰克骑兵为漏网之鱼。

    河滩变成的一片血肉战场,人畜之血汇成一道道溪流,鲜红之水注入易北河。

    这条河,自公元797年萨克森复国战争,决战战役战败后再一次饮血。

    不同在于,当年的战争,查理曼在河边报复性杀戮四千五百名萨克森被俘士兵,以“罗马之刑”令其鲜血流尽,之后尸体抛到易北河里,为此河水成了红色。

    这一次,流淌进河水的,绝大多数是法兰克军队的血。

    事实上,发生在840年秋季,汉堡城外易北河畔的这场大战,实为萨克森第三次复国战争到现在为止经历的最残酷的一场大战。

    如今的欧陆战争,往往一场决战就决定一个国家的兴旺。

    柳多夫很清楚现在的局面意味着什么,他与罗斯、丹麦的联军奇迹般地挡住了法兰克精锐的强袭,现在,联军正在将之完全歼灭。

    这就意味着路德维希即便再组织大军北上,他要么需要时间筹备,要么就只能带着南线的主力北上。即便如此,路德维希已经无法拿出精锐,就只能以普通战士与萨克森军队战斗,同样的那些谁赢服从谁的萨克森本地贵族,柳多夫相信自己因为此战必得到他们的发自肺腑的认同。

    易北河南岸之役,双方不平衡的实力天平会因为此战迅速拉平。

    不给敌人留活路,控制战场,将敌人斩尽杀绝。如此狠辣已经不是一般的诺曼人,一旦想到指挥官是罗斯王留里克,柳多夫就不觉得这太离谱。

    留里克这崽子打仗真是不会因为你是谁就心慈手软,之前在阿勒布堡垒,这崽子就是以此残酷手段对付萨克森军。现在双方联合,同样的手段对付法兰克军。

    一个瞬间,柳多夫竟觉得自己与异端信仰的诺曼人合作,在血泥中疯狂杀戮是背叛了主,那些浑身红色之人如同撒旦的使徒。

    “信仰?日后忏悔吧!罗贝尔你也没给我谈判的机会不是?!战斗变成这个样子,不是我的责任,责任全在你。”柳多夫如此暗骂。

    他看到罗斯人在打扫战场,也下令自己的部下加入其中,尽量抢到急需的各种铁器。

第955章 拿骚男爵的归顺

    残酷战斗到现在已经结束了,尚未被杀的法兰克骑兵只是拿着剑徒劳地比划着,绝望地迎接死亡。

    他们被数量惊人的矛、戟威逼,并一个挨一个地被戳杀。

    整个上午都在杀戮,直到中午时分,在绝望中最后一名肉眼可见的法兰克骑兵倒下。

    战斗结束了,没有任何胜利后的欣喜。

    罗斯战士们几乎都是浑身血红, 他们的金发金胡子都被染成红色,白底蓝纹袍子也染上浓厚血迹。

    士兵已经在扒动尸体,将敌人伤兵找出来,伤势严重处死,轻伤的姑且留命好在日后做奴隶。

    于是衣着比较特别的莱茵高伯爵罗贝尔,他衣着颇为特殊, 罗斯战士发现其并没有死, 赶紧十多人合力,将之从马尸下拖出来,再把他拖到了河边休息。

    另一位倒霉与幸运交织的人,被捆住了双手,硬生生从尸体堆里拖出来。拿骚男爵亨利,他没有死,甚至现在还保持清醒的头脑,就是猛地一摔后就咳血,现在精力很虚弱。

    全部的五名高级指挥官里,除了一名骑兵旗队长当场被战绩戳中躯干暴毙外,其余四人都被俘获拖到了河边。

    法兰克骑兵全军覆没是一个事实,然被抓获的不同程度的伤兵也有多达二百人。

    他们中很多会因伤势快速恶化活不过今天,但相当部分经历外科手术即可活命。

    对着伤兵继续杀戮?不。留着这些所谓法兰克精锐的命,有更大的好处,比如押运回去拉到北方的矿山做矿奴。

    留里克默许部下自由打扫现场,他们缴获装备只要能拖走就是自己的。

    救助己方伤员的工作也在进行,于是一具具罗斯军战死者的尸体也被拖曳到河边, 至于罗斯军的伤兵, 那是不管伤势轻重一定要救治的。

    如今留里克不会为了自己的损失痛心疾首,今日所有兄弟都是在以命相搏, 留里克也知道如果被敌人撞毁了阵列,自己也能被重骑兵活活撞死。

    公平地说今日自己的损失确实有些重,己方的尸体乍一看去能有四百之巨,伤兵也几乎等同。还会有己方尸体运回来,他们就是死于最后的搏杀。

    损失一千人,换掉法兰克精锐骑兵全军覆没,一战摧毁东法兰克之王路德维希一半的精锐。对于路德维希,这仗还怎么打?

    罗斯军大获全胜!战死的兄弟死得都有价值。

    现在该好好做一番战后清算了。

    得胜的士兵详细打扫战场,丹麦人、萨克森人,以及罗斯军战士,在便是死尸的战场检查每一具尸体。他们将死尸的甲衣剥下,将战斧、剑和矛头据为己有。

    大量的箭矢得以回收,即便很多因为折断、破损无法使用,而尖刺一般的碳钢箭簇是难以弯折的,所以军队回收的实际是箭簇。

    这样的打扫战场极受战士们的欢迎,柳多夫的萨克森军因为此战直接“鸟枪换炮”。

    他因为重骑兵的冲撞损失很多人,终究是背水一战将士们守住了阵线。活下来的士兵拎着缴获的锁子甲到河边清洗,罢了直接套在身上。他们的麻布裤腰带换成了敌军的牛皮带,简陋的木盾换成三角形鸢盾。很多人腰里挂着缴获的宽刃铁剑, 皮带上往往也挂起数把趁手的手斧。

    扒走死尸的甲衣,也就被盘剥许久的萨克森本地人会这么干。

    罗斯军的战士们身经百战吃过见过,他们一样检查死尸,特别找寻尸体的小口袋,把钱币等贵重武器扒拉走。

    大量己方阵亡尸体拖曳到河畔整齐码放,他们随身的木头或是金属的“狗牌”标注着个人信息,留里克便差遣人手带着纸张和羽毛笔详细统计牺牲者的身份,以便于火化后收拢骨灰安葬与新罗斯堡的公墓,以及针对死者的家人进行抚恤。

    战斗免不了牺牲,当接受大王的征召开启这场伟大的事业,战士们皆以做好牺牲的准备。

    活着的人哀悼自己牺牲的战友,而战斗仍将继续。

    每个旗队都有损失,很多非常年轻的战士,他们战死在易北河畔,短暂的生命如烟花般绽放。

    根据留里克的命令,己方的牺牲者都要进行甄别,每名战士独享一摊火堆并在其中化作灰烬。骨灰会安置在一个突击制作的木盒里,并写上死者的详细身份。死者的武器装备要尽量保留下来,尤其是那把制式钢剑。死者的长子将接过父亲的骨灰,以及父亲的剑。

    最终,牺牲者的所有孩子都将得到国家供养,他的长子立刻成为其父亲所在旗队的后补战士,一旦到了合适的年龄立即补充。

    至于牺牲者的妻妾,正妻可以改嫁但也意味着放弃继承丈夫遗留下来的权利。正妻会立刻变为一家之主,而侧室的去留就自由了。

    有了这一套制度,士兵不必担心自己突然战死后家道中落。

    当天下午,基本打扫完战场的士兵就开始四处伐木。

    他们将敌人尸体扔到易北河里,任由河水将之冲入海洋。

    剩下的空地安置大量松木,针对己方战死者的火葬当夜进行。

    而庞大伤者群体,已经在下午通过浮桥全部运抵汉堡。

    用来麻醉用的烈酒已经不够用了,倒是作为清创的药剂还算足够。

    几口大铁锅特意煮起沸腾的河水,等沸水冷却后,如此杀菌完毕的清水清洗伤兵的外伤,之后以麻线缝合伤口。

    如同缝制皮革衣服一般将伤口缝合,之后涂抹一层蜂蜜再裹上素白的麻布,至于能否康复就看运气了。

    至少埃斯基尔的伤口愈合得不错,他没有罹患伤口感染的坏血病,当然他将此认定是“主的恩惠”,完全不顾这是罗斯人医术高明。

    所谓四百名伤者,他们过了第一个夜晚,就剩下三百余名伤员存活。挨过了最艰难的一夜,剩下的伤员经过一段长时间的修养,理论上都可以恢复正常。

    并非罗斯人真的医术高明,实在因为这些幸运儿伤处都在四肢非要害处,只要严密关乎伤口感染情况,大多数可以活下来。这就是后话了。

    但是,莱茵高伯爵罗贝尔受伤的左臂已经出现了颇为严重的炎症反应。

    拿骚男爵已经先一步苏醒,当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完整的有石壁的房舍。透过狭窄的石窗,他看到橘色的光线照进来。

    “已经是傍晚了?我……真的没死?”

    他突然摸到自己身上盖着一层像是毛毡的摊子,猛地想坐起来,却好似浑身关节断了一样。

    他下意识开始大嚎,旋即引得守卫的士兵推开木门。

    那是顶着熊头的罗斯军的精锐常备军,他们突然的出现,使得拿骚男爵赫然看到了狰狞的獠牙。

    “啊!是地狱怪物!”叫了一嗓子便又吓晕过去。

    等他再度苏醒,一个熟悉的人已经站在自己面前。

    “是……是你?威斯特伐利亚伯爵,柳多夫?”

    “看来你没有撞坏脑袋。是我。”柳多夫一番胜利者傲慢的姿态答之:“是萨克森公爵。拿骚,你战败了。你战败并非你的问题,现在看到你苏醒,我很欣慰。”

    “我战败了。这场战斗我们注定失败,所以……”拿骚男爵已经释然,旋即问及关键之事:“你会如何处置我?处决我?还是,索要赎金。”

    “处决你?不。我是如此卑鄙之人吗?你不是法兰克人,我的家族自古与你没有仇怨。关于如何处置你我早就想好了。现在给你一个选择。”

    “一个选择?总不是让我效忠你?”

    “正确。”说着,柳多夫径直走了去,直接坐在木窗边:“这是我的汉堡,这里是我的国家。我领地需要一些新兴的贵族,你的封君罗贝尔已经完了,你在东法兰克本也没什么权势,不如现在效忠我,我可以封你做伯爵。”

    从男爵一跃成为伯爵,如此晋升过于不可思议。在这讲究血统的时代,拿骚家族因血统问题几乎不可能升级为伯爵,那个位置基本是留给法兰克族贵族的。

    除非,自己效忠的并非法兰克之王。

    “如果我效忠你,就是背叛法兰克。你……你是知道的。”拿骚男爵的眼神颤动起来:“我的村子还在莱茵高,如果我宣布效忠你,我的族人、家人就可能收到威胁。所以……”

    “所以如何?”

    “我需要教士的承认。”

    “这个好办!”柳多夫急忙说:“北方圣人埃斯基尔就在我这里。你知道的,他本是要做不莱梅圣彼得大教堂主教,主教坐堂也要安置在不莱梅。现在情况已经变了,他决定将汉堡的小修道院作为主教坐堂,他就是整个萨克森地区的大主教,还兼任丹麦地区的主教。他有足够的权力认可你伯爵的爵位。”

    在整个萨克森地区,埃斯基尔这个苦行僧的确是最高阶的天主教教士。

    关于贵族们通过战争手段划定彼此便将,这种暴力手段实际上本时代的罗马教宗所厌恶的。他们信奉着不断地传道教化,靠着传教士四处游走游说劝说蛮族皈依,虔或曰天真地认为,只要大家都信仰了上帝,按照伟大的经书制定的生活方式过日子,就会达到完美的和平祥和。

    埃斯基尔反对战争,即便他知道那些贵族领主,尤其是诺曼人贵族,对自己的这一套不屑一顾。

    终于,罗斯王、丹麦王,以及新兴的萨克森公爵,在一场残酷大战后奇迹般的都希望和平。

    他大为震撼,瞬间也支持这种建设性决意。

    埃斯基尔立刻宣布汉堡的修道院作为自己的主教坐堂,他本来就是整个萨克森地区以及北方的主教,在不莱梅被摧毁的“办事机构”就在汉堡重新开张。他承认柳多夫是萨克森公爵,那么如若拿骚男爵愿意成为效忠萨克森公国的伯爵,埃斯基尔会立刻为之进行涂油礼予以承认。

    拿骚男爵思考了一下,就在这病榻上宣布向柳多夫效忠。

    “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可惜,我现在没法给你合适的封地。你……有什么建议的吗?”

    柳多夫只是随口一问,他其实已经想到可以想办法将拿骚男爵旧封地的所有民众迁移到北方,就在汉堡附近找一个法兰克移民遗留下的村庄作为其暂时的采邑,之后再封更大的领地,言外之意就是让这些新移民拿起斧头向森林索要耕地和牧场。

    不料,拿骚男爵说出了这样的话:“我,想要带着族人远离法兰克,我不想被他们迫害,也不想被诺曼人侵扰。我想要一块水草丰美的地方,比如一片泽地。”

    拿骚的本意就是“湿润的泽地”,倒是有一片地方符合他的想法。

    柳多夫沉下脸来,勾下头态度严肃:“倒是有一片地方适合你。”

    “哪里?”

    “去弗兰德斯。”

    “弗兰德斯?那是一个伯爵领。难道,你还要继续战争。”

    “为什么不呢?我已经击败了路德维希一半的精锐骑兵,难道他还可以单方面停止内战,真的把主力开到北方?那样,洛泰尔的军队会轻而易举拿下整个莱茵高,接着是整个阿勒曼尼。再说了……那些诺曼人是一群吃肉不吐骨头的饿狼,我必须满足他们的可怕胃口。不如,就借兵攻击弗兰德斯,这样他们退去,你可以帮我治理当地。”

    还要继续打仗?拿骚男爵不寒而栗。

    可仔细想想倒也不是不可能。

    弗兰德斯伯爵对于当地人也是外来者,当地人都是弗里斯兰族人,伯爵则是一位法兰克人。

    “现在的弗兰德斯伯爵是博杜安,他就是一个花花公子。他和他父亲一样,当年面对霍里克的海盗唯唯诺诺。我们打过去,等诺曼人劫掠完毕后,你就占领那里。”

    “可是,弗兰德斯非常庞大。”

    “那就占领北部弗里斯兰地区。你可以作为我西部的屏障,我需要你。听着,战争不可避免,今年路德维希的大军已经没时间北上攻击我,为此,我要扩大实力。亨利,你的拿骚在法兰克就只是一个小村,你的家族投奔我,立刻就是统御一地的伯爵。想让你家族有着伟大的前景,就跟着我。咱们都已经没有退路,只有开创一个局面。”

    是一辈子唯唯诺诺做一个小领主,还是成为一域的豪强?

    拿骚选择后者,他还是担心自己未来会因毗邻大海遭遇诺曼人的洗劫,这时柳多夫即刻拿出所谓《丹麦萨克森互不侵犯条约》和《罗斯萨克森互不侵犯条约》。这种与异端之王签署的条约有什么效力吗?拿骚本能觉得不靠谱,现在也只能认同。

    亨利拿骚是个聪明人,现在就以自己、家族、村庄的命运做豪赌。

    只有下级贵族是容易策反的,何况因为这个拿骚单骑闯营谈判之举,连诺曼人都敬他是个汉子,柳多夫自认对他刮目相看。

    但对于莱茵高伯爵罗贝尔,情况就完全变了。

    杀了他不至于,继续关押他也没必要。

    因为亨利拿骚在病榻上说了这番话:“罗贝尔认为你是与诺曼恶魔出卖灵魂的叛徒,而诺曼人都是强盗。他觉得和你们完全没谈判的理由,觉得重骑兵冲锋,会把你们的军队冲垮。你无法让他屈服。”

    也许,真的不可以迫使罗贝尔屈服,那也无妨。

    柳多夫很清楚,如果罗斯王和丹麦王想杀此人,就不会现在为其治疗伤口。否则,就是那左臂肿入鸡蛋的伤口,再发展一段时间,这个人就会因为发热病死去。

    他已经获悉罗斯王留里克的决意,所谓还是要“好好聊一下”,之后将之放逐。

    就让这个损兵折将的大贵族仅以身免,亲自去和内战中的路德维希“报喜”吧!

第956章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

    需要有人快马加鞭去告知东法兰克的路德维希一个好消息。

    叁千铁骑平定萨克森叛乱,结果落得一个全军覆没的结果,此等消息路德维希应该趁早知道。

    留里克最先想到的便是放逐被俘的莱茵高伯爵罗贝尔,让他带着书信寻找其主子。这个家伙最好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的战败,告知路德维希所谓罗斯和丹麦的恐怖,最好引得其带着主力于明年北上,通过一场决战, 罗斯得此机会正好一举肃清法兰克在北部地区的势力。

    留里克的如意算盘当然不止于此。

    他听说路德维希带着主力军在美因茨和中法兰克的军队对峙摩擦,这个家伙真的可以两线作战么?他无法左右路德维希的军事决策,只能想办法诱导其走入“北方的陷阱”。

    甚至于伯爵罗贝尔的伤势也成了棘手问题。倘若这位伯爵因伤口感染引起的坏血病暴毙,谁来向南方的路德维希汇报全军覆没的“喜讯”呢?

    倒是军事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因地理位置距离实在太近,趁着大海冻结前再干一票大的, 留里克已经制定攻击庞大的弗兰德斯伯国的计划。

    在另一件石室内,伯爵罗贝尔仍陷入昏迷。

    在战场上策马冲锋,战马被多根长矛戳中急撒车,他自己被甩下来又被战马压住。这一摔可是不得了,若非头盔保护,整个人当场就摔死了。

    他摔得昏迷,也免于看到自己军队的毁灭,也免于战后被补刀的罗斯军砍死。

    他被剥了甲衣,上身剥得就剩皮肉。浓密卷曲的胸毛是他纯爷们儿的象征,就是左臂的伤口已经红肿,引得整个左大臂肿胀。

    亏得他依旧昏迷,就免了勐灌宝贵的烈酒促其“断片”。

    发炎的伤口被割开,本是被箭簇凿了一个洞,现在里面的肌肉已经开始坏死。发黑的脓血大量涌出,待其基本流尽,腐坏的肌肉被割掉,最后露出鲜红的完好的组织。之后再是如缝制皮衣一般将伤口缝上,最后抹上一层蜂蜜。

    罗斯人能做的就只有这些的, 罗贝尔是否能康复, 按照留里克的话所言, 便是“但愿他信奉的神可以救他”。

    圣母玛利亚会拯救这位高贵的伤员吗?

    至少在手术完毕后,穿着黑色罩袍的埃斯基尔亲自去了一趟为其祈祷。

    就在次日凌晨,昏迷了近一天的罗贝尔终于苏醒。身体虚的厉害,左臂的疼痛依旧,浑身的骨头又像是断了一样,但自己并没有死。

    “真是一个奇迹,我居然没死?!可是,我的兵呢!?”

    他想要大声呐喊,可惜身子虚得厉害,索性继续昏睡下去。

    直到新的黎明,等着大眼的罗贝尔被奉命检查情况的卫兵看到了异样。他睁大眼睛的模样恍若死不瞑目,然突然眨了眨眼,立刻引得士兵去报信。

    罗贝尔终于苏醒了,终于可以和他好好聊聊了!

    一场战争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比如,强大的法兰克重装骑兵历史性的折戟易北河畔。

    比如,名不见经传的小男爵拿骚,摇身一变成了效忠萨克森公国的伯爵。前一天是敌人,今天是封臣,这对亨利拿骚是巨大的挑战, 也是他的选择, 比起获得更大的机遇, 他主要是不想死。

    亨利拿骚得意以伯爵的身份进入柳多夫的“宫殿”,实际就是汉堡城贵族居住的石制塔楼堡垒。

    堡垒的宴会厅兼具会客厅,但本质上就是一个面积不大的餐厅而已。

    柳多夫坐在这里,留里克和拉格纳一样坐在这里。他不过是一介公爵,左右坐着罗斯、丹麦两位王者,实在是留里克给这家伙虚荣。

    另外两位大贵族,升级为伯爵的亨利拿骚,以及正儿八经的法兰克体系的汉堡伯爵罗伯特,两人一样坐在这里。

    拿骚本对自己的背叛充满负罪感,随着昨夜自己宣布效忠柳多夫后,埃斯基尔立刻口头宣布承认合法,他的心舒服多了。

    这次正式见到汉堡伯爵罗伯特,居然也以柳多夫的封臣坐在这里,场面真是一度非常尴尬。

    好消息是,莱茵高伯爵罗贝尔苏醒了。

    于是,在被喂了一杯非常浓稠的蜂蜜水恢复体力后,罗贝尔换了一件简单的衣服,被戴着熊头的罗斯精锐战士推搡着,艰难地攀登阶梯,终于抵达这汉堡城堡的高处。

    他竭力保持着贵族的傲气,奈何自己是损兵折将的战败者,那股艰难维持的傲气根本维持不住,仅仅是这幅浑身酸痛的身体就需要大量时间修养,勉强保持不憔悴已经是极限。

    终于,他登上了高处,进入了宴会客人的石室,也在这里零距离见到了自己的敌人。以及……一个叛徒。

    石头地板上铺上一层皮革,已经很累的罗贝尔直接坐了上去。

    王者们便以居高临下之势打量这位憔悴的战败者,不由得嗤笑起来。

    “就是这样一人,赶在昨天向我们发起骑兵冲锋?他很勇敢也很鲁莽。”留里克故意大声嚷嚷,昂着脖子那脸上的笑意过于嚣张。

    拉格纳更是张开大嘴:“他就是个笨蛋!害死了自己全部的骑兵!哈哈,我们丹麦人很懂得感恩。我可要好感谢这家伙送给我们的马肉。”

    “两位王者说得很对。”柳多夫旋即探着头,见得罗贝尔如此憔悴,他是兴奋与悲哀俱为一体。“如何?罗贝尔,你战败了。我明确的告诉你,你的军队全军覆没。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罗贝尔倒是想竭力维持自己贵族荣誉,奈何自己现在就是阶下囚,坐在这里如同狗子一般被更强大的人一边嘲笑一边俯视围观。

    他右手按着地,捆扎麻布的左臂随意耷拉,摆出一副溷不吝的模样挑衅:“我的一员将领叛变了。一介下贱的人可以和叛徒和魔鬼合作,我不行!我的家族可是查理曼册封的伯爵,被下贱的蛆虫打败是我的失败。杀了我吧!我就在这里。”

    柳多夫听得就勃然大怒,按着大腿就要起身:“罗贝尔,你难道不认得我了?你在骂我叛徒?!我们过去可是邻居。”

    “柳多夫,你是最大的叛徒!还有你!罗伯特!汉堡伯爵,想不到你也叛变了。还有亨利拿骚,我的封臣,你居然也是个小叛徒。当心君主报复你老家的同族!另外,这里还有魔鬼,和魔鬼做交易之人都不得好死!”

    虽然两人是法兰克语做交谈,通过翻译,当拉格纳知道意思后一样是勃然大怒。

    留里克急忙制止了这位易怒的兄弟:“不必愤怒。他必须为自己的战败找理由,比如败给魔鬼。”

    留里克倒也不着急,瞧瞧这人的态度,显然任何试图策反的想法都是多余的。这样也好,他如此精神抖擞还有能力咒骂,看来那伤势不会要了小命,再修养一段时间正好将他放逐。

    柳多夫看看身边的两位,尤其是留里克,见其并不愿意多说,自己便继续探着脑袋发话。

    “罗贝尔,我的家族从没有臣服法兰克,任何的臣服只是一场戏剧。现在正是叁个王子内战,我们萨克森人复国的机会来了。我告诉你的就是,现在所有被法兰克伤害的部族已经联合起来,我与北方的朋友组成联军,共同抗击法兰克,夺回我们先祖的领地,这何罪之有?查理曼侵占我们、杀戮我们,现在就是报仇的机会。”

    “所以,你们也杀戮法兰克人,进行同态报复?你就是叛徒。任何的辩解都没有意义。”

    柳多夫耸耸肩:“无所谓,我明确告诉你,我甚至很期待路德维希带领大军继续进攻。这样,我们就可以杀了他的全军军队,让他永远不能再觊觎北方之地。”

    “真是狂妄。”罗贝尔依旧艰难地侧坐着:“我的失败仅仅因为我兵力不足。等到君主大军一道,你们必然失败。”

    “无妨,我们希望这一切早点发生。”

    这是油盐不进,柳多夫从没料到罗贝尔如此的硬,倒也符合这家伙的性格。

    现在的留里克头戴黄金桂冠,和他漂亮的金发融为一体。他穿着整张北极熊皮缝制的袍子,其上还点缀着一些青金石饰品,整个形象过于高贵。

    罗贝尔称呼有这样行头的贵族是“魔鬼”就是单纯的嘴臭,事实上他不觉得自己的君主路德维希有能力凑出这样一身服装。

    柳多夫已经不想赘言,留里克站起身,拉掉自己的熊皮外套,就展示出内部镀了金的纯粹礼仪性质的锁子甲。

    一位高贵又高大之人站在自己面前,罗贝尔勉强抬起头,以法兰克语问:“你是何人?”

    “我乃罗斯国王,留里克!”

    开口便是拉丁语,留里克如此一问深深震慑到了这位战败者。

    “野蛮人?你,居然会说神圣的语言。”罗贝尔的答复仍是法兰克语,倒是听懂这就是拉丁语。

    若非其中有柳多夫作为翻译,这对话是难以进行下去了。

    “这下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罗贝尔,你傲慢地拒绝和我们谈判,让一场战争本可以不发生。是你主动选择了战斗,你战败了。这个时候我们再聊聊,所聊的就只能是另外的话题。”

    “是!我战败了。你居然就是……罗斯王?略有听过罗斯的名号。难道我……竟是被你打败的?”

    “正是我。”

    “果然。我怎样也不可能是被柳多夫打败,可是你……真是不可思议。”

    “我的确是战斗的指挥者,说实话,你的骑兵给我造成了一些困扰,可惜,最后是给我提供了大量马肉。我俘获了你叁百名士兵,其中也包括你。”

    听闻还有叁百人被俘,罗贝尔丝毫不会有庆幸,而是深深恐惧。

    “那么,你们会折磨他们直到死亡吗?”他所言实则是暗示,所谓当年查理曼就是活活折磨死四千五百名萨克森俘虏的。

    留里克摇摇头:“折磨人看人哀嚎,不会引起我任何的快乐。我会释放一些人,甚至也包括你。”

    “你?要释放我?”

    “但不是现在。”

    一听有可能活着离开,几乎虚弱要死的罗贝尔瞬间支棱起来,彷佛断裂成碎片的骨头恢复如初。他脑子勐地一转,“释放我?为什么?我会付出什么代价?”

    留里克笑了:“我当然想要赎金,你也应该能给我,可你真的给得了吗?”

    “你……你们……想让我出卖些什么?”

    “你?还有什么可出卖的么?你已经出卖了叁千骑兵,害得你的主子直接丧失了一半的精锐。你应该自杀谢罪!哦我忘了,按照你们的信仰,你是不可以自杀的。也许,你的君主应该处死你。”

    这话看似平平无奇,留里克实际在变相挑衅。

    问题就在于,对于罗贝尔,如果自己死在敌人手里,那就算作阵亡,其任何的军事指挥失当都不会被追究。

    可惜,自己被放逐就只能回到路德维希那里报信,要杀要剐还是被贬谪到修道院做修士,就看路德维希的心思了。有此惨烈战败,他担心自己全家都会被清算。但若是不回去,又是对信仰、誓言的背叛,他也害怕自己的灵魂死后下地狱。

    留里克继续道:“你不会是空手回去,我们会书写一些信件,就由你带到南部亲手交给路德维希。听着……我们甚至非常希望一场决战,非常希望和战败了的路德维希好好谈谈。杀戮你们法兰克人从不是我们的本意,在你面前的罗斯王、丹麦王,以及萨克森大公。这里本就是我们的领地,你们法兰克人是外来者,当我们夺回了自己的领地,便不想再与你们战斗。我知道,单靠谈判是不能让路德维希屈服,那就好好打一仗,我们就在这里等他。”

    所以,自己并非败给了叛徒柳多夫和他的萨克森人,而是败给了传说中的罗斯人。

    罗斯是诺曼人的一支,近年来关于其消息越来越多。但最多的消息都是指向于诺曼人的内战,罗斯是内战中崛起的一方。

    诺曼人算什么?就是一群卑鄙的海盗,过去是被查理曼杀戮的笨蛋罢了。

    真正的法兰克贵族对于诺曼人都是鄙视的,毕竟查理曼东征西讨,诺曼人就是手下败将,其首领高德弗雷不得不认怂。

    贵族们对诺曼人的理解几乎仅限于丹麦,不过整个法兰克对于诺曼人以及北方了解最多的就是“北方圣人”埃斯基尔。

    埃斯基尔的第一手消息只在教士圈子小范围传播,贵族们接触不到这些书信和报告文件,甚至路德维希本人也懒得了解。

    贵族们便是这样傲慢地鄙视诺曼人,他们自诩为最高贵,是罗马帝国真正的继承者。可惜,居然连拉丁语也不会说更不屑于去学习,仅仅会一些弥撒祷告的经文选段罢了。

    遂当罗贝尔看到留里克一身过度华贵的衣装,辱骂其“魔鬼野蛮人”已经站不住脚。

    当他再听到留里克可以以拉丁语流利谈吐,心态彻底崩溃。

    他瞬间想到了凯撒。

    现在的罗贝尔终于愿意好好交谈,他和愿意作为信使,至于自己战败的事情,该如实汇报的还是不可以扯谎。因为战争已经不是单纯的平叛,而是东法兰克的北方皆陷入反叛,甚至事情每天都变得棘手。

    只因留里克亲自透露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你再修养几天我就放你回去。当你骑马离开,我们的军队会继续战争。我们即将进攻弗兰德斯(今荷兰与比利时),你最好动作快点,让你的主子出兵逼我们停手。”

    这言外之意就是留里克希望早点打一场决战。

    大军征召是个费时费力的事情,从遥远东方和北方将万人大军运到易北河,也只有罗斯海军有着实力,代价也是大量的物资耗损。

    留里克不会公开这方面的秘密,希望早点打决战的原因就是在掩饰自己今年拖不起、明年再征召远征费时费力。所以要以更大规模的挑衅行为逼路德维希尽快北上,同样,通过掠夺弗兰德斯地区,靠着战利品满足战士们劳师远征、见证同袍战死的怨气。

    针对弗兰德斯的进攻,罗斯军和丹麦军已经在抽掉精锐准备行动。

    甚至目标也变得清晰。

    乌得勒支,弗兰德斯伯爵国下辖的弗里斯兰地区的最大市镇,亦是坐落在一处海湾的滨海市镇。

    这个地名是柳多夫说明的,并指出该地也是主教坐堂所在地。乌得勒支主教在法理上和北方圣人埃斯基尔同级别,埃斯基尔就是一个到处跑的“实干家”,实在是一介苦行的异类。倒是所谓乌得勒支主教本人属于“本笃修会”,他们就安稳太多。

    安稳意味着有能力积累财富,像是修道院这样的地方必是金银器富集之地。富裕殖民也会依傍修道院居住,他们必有大量钱粮。尤其是弗兰德斯有着自己的特产——羊毛。

    透露这些情报,无异于“祸水西引”,柳多夫自己已经背叛法兰克,他已经无所顾忌。反正诺曼人要砍杀的不是萨克森人,事后还要把投诚的拿骚扔过去做伯爵来着,到头来萨克森反正没有损失,弗兰德斯的财富也刚好满足了诺曼人的贪婪,何乐不为。至于信仰……柳多夫发现自己与野蛮人合作非但没有遭遇上帝的责罚,反而打赢了大战,自己的权势更加稳固。显然,上帝并不怪罪自己是不义的。

    倒是埃斯基尔听闻了诺曼人这桩计划,尤其是年轻的留里克马不停蹄就要这么干,他气得大病一场,就只好待在汉堡修道院静养,以至于礼拜日的弥撒也无能为力了。

    他甚至没有能力将消息告知乌得勒支的教友通知其赶紧撤离,毕竟自己就能力写信托付小教士去报信,那速度也远不如罗斯人的船速。

    他只能默默祈祷奇迹发生,比如突然来一场风暴,摧毁罗斯人的新征。

    可惜回应他的只是一般的阴云天气,那点降雨的确带来了寒冷,它并未引起可以阻止海上航行的巨浪,反倒是北风给了罗斯大船快速南下的超强动力。区区小雨岂能阻挡罗斯的新计划?!

    罗斯要的不只是进攻弗兰德斯,今年如往年一样,派人去不列颠针对诺森布里亚王国索要贡品之事不能再拖了。顺便,也能将萨克森公国复国以及战争之事告诉当地人,尤其是告诉维京约克王国,所谓兄弟之国罗斯正与法兰克大战。邀请他们来欧陆看一看,也是可以的,如果他们愿意来。

第957章 战书与邀请函

    特殊的书写材料令柳多夫少见多怪,他对于拉丁语完全不懂,看到留里克居然用羽毛笔流畅书写拉丁语文件,身为文盲的自卑感第一次涌上心头。

    当罗马崩溃了,西罗马掌握的拉丁语快速被遗忘,最终只有教士群体继续掌握它,并奉之为“与神沟通的神圣语言”。

    而东罗马早已完成希腊化改造, 拉丁语完全没了市场,连教士所掌握的经书也是希腊语书写的。

    法兰克的大贵族,有一个算一个皆是出身于部落时代的军事贵族。

    各类小贵族,他们的源头也必然是小部落的首领。

    比起学习知识,他们更相信剑与斧的厉害,通过暴力解决一切问题被认为是真理,除非剑与斧真的解决不了问题,才会想得谈判。

    教士们反倒是清一色的和平主义者, 他们表现为禁用武力,就靠着一个个传教士到处传播信仰,依靠一张嘴不厌其烦劝说野蛮人皈依神圣的信仰。就是他们保留着拉丁语的使用,客观上与贵族形成了文化壁垒。

    现在,他们认为教士们使用武力是对信仰的背叛,他们甚至也在劝说法兰克的贵族们禁用武力。

    可这有什么用呢?连罗马教宗也无法阻止法兰克叁位大贵族的内战,教宗只能呼吁少数被教士完全控制的城市和采邑,以中立的态度不介入内战,竭力收拢难民。比如科隆、杜塞尔多夫,大量从萨克森逃出的法兰克移民,都在向着两地迁移。只因人们确信他们会得到庇护,更会得到粮食救济,事实也的确如此。

    然科隆距离乌得勒支的直线距离,只有一百七十公里。

    乌得勒支属于弗兰德斯伯爵领,更是重要市镇之一。弗兰德斯与威斯特伐利亚是地理接壤,并于北部的萨克森地理接壤。

    柳多夫到现在仍是法理上的威斯特伐利亚伯爵, 原则上他可以调动南部的所有贵族继续听他的, 即便他已经举起旗帜恢复萨克森公国了。如果新兴的萨克森公国还包含威斯特伐利亚,那么这一庞大的国家就是将整个东法兰克物理撕裂, 效忠东法兰克的整个弗兰德斯已经是飞地状态。

    都成飞地了,打下弗兰德斯吞并,或是逼迫弗兰德斯伯爵也反叛,理论上都可行。

    因为,弗兰德斯伯爵表现上是法兰克族,实际呢?家族血统里可有着弗里斯兰民族的血脉呢。

    毕竟弗兰德斯与萨克森的遭遇完全一样,都是在法兰克大征服时期战败而宣布臣服的。

    柳多夫自己写信,他要写的不止是一封信。

    面对全新的局面,留里克要写信,写的当人也不是一封信。

    唯有丹麦王拉格纳索要写的书信就只有一封。

    所有的信件是这样的。

    留里克所写《告东法兰克王路德维希书》,它就是一封战书。

    核心内容:一、务必带领大军北上,与罗斯国王谈判,如若不愿意谈判就直接开战。二、必须承认罗斯王国、丹麦王国、萨克森公国、拿骚伯国。叁、如若今年不来,被俘的两千名法兰克平民俘虏以及叁百战俘全部作为奴隶。四、如若不来,罗斯军将继续战争,并针对法兰克平民进行杀戮与劫掠。五、罗斯并非有意战争,只要东法兰克满足条件,即可签署和平条约。

    留里克所写《对维京约克王国书》,本质是一封邀请函,核心内容正是邀请为王的比勇尼兄弟和弗洛基兄弟, 来汉堡瞧瞧兄弟之国的功业,也好看看他们的亲妹妹诺伦的情况。

    另有《对诺森布里亚书》的国书,所谓邀请诺森布里亚王来汉堡,要求其对复国的萨克森公国做出表态,要求其承认萨克森公国合法。同时更是来汉堡好好看看已经长大不少的雷格拉夫,现在好好认识一下,待其日后继承麦西亚王国后,彼此不陌生。

    柳多夫书写了两份文书,一份是《萨克森公国复国宣言》,本质一样是对东法兰克的战书,即便柳多夫不想再扩大战争,他知道战争不可避免。

    核心内容是这样的:一、东法兰克必须承认萨克森公国复国。二、威斯特伐利亚并入萨克森公国,但不包含科隆、杜塞尔多夫等教会市镇。叁、部分弗兰德斯地区并入萨克森公国,成为拿骚伯爵领的一部分。四、承认拿骚男爵升级为效忠萨克森的拿骚男爵,兰河河畔的拿骚男爵领属于拿骚伯国飞地。五、萨克森公国不会背叛信仰,在满足全部领土要求后不会向东法兰克战争。

    另有一份,所谓《告弗兰德斯伯爵书》。如果说他针对路德维希的国书过于离谱不可接受,对弗兰德斯伯爵博杜安,就是流氓行为。

    柳多夫就是劝说博杜安割让部分地盘让给新型的萨克森公国,带着剩下的领地背叛法兰克。

    他估计这种“给你一把刀请自杀”的书信没什么意义,甚至难以送到博杜安手里,不过把信件写下万一以后可用。毕竟罗斯人和丹麦人马上就要远征了。

    远征?以罗斯人的速度,只怕两天就杀到乌得勒支,掌握高超航海技术的他们真是想怎样就怎样,柳多夫自是非常羡慕这种超强机动性。

    拉格纳只有一封信,代笔者还是留里克。他的要求颇为简单,只是要求法兰克国家承认他就是丹麦王,且法兰克禁止北侵而已。至于许诺“法兰克履行承诺就不会遭遇劫掠”这类事,他根本不提。

    秋雨下了整整叁天,大地是被十足浸润了,当天空放晴,温暖气温也已经回不去。

    北风仍旧较为勐烈,大海的波涛也凶勐了点,但丝毫不影响罗斯大船的狂飙突进。

    这场秋雨只是一个前奏,汉堡地区的秋雨集中在十月份,且下雨的日子整体也不是很多。等到了冬季,降雪会变得频繁。

    只要不是惊涛骇浪,罗斯舰队都能安全推进,还是因为南下进攻乌得勒支是沿着海岸线推进,荷兰海域的所谓“西弗兰德斯群岛”,如珍珠项链一般的地理结构,简直就是天然防波堤,极大程度削弱了海浪的威力,舰队会贴着这特殊的群岛推进。

    直到找到最深的海湾,看到一条唯一的、入海口宽阔的河流,所谓aemestelle河。

    这一切的情报都是柳多夫指明的,为了保证罗斯丹麦盟友军事行动顺利,他甚至派出了向导。

    词语过于熟悉,留里克思考一番,勐地得出结论。在这条河的附近可以兴起一座城市,就是阿姆斯特丹。

    至于攻击目标乌得勒支,就在这条河上游一些,此乃长船可以直接冲进去的。即便不用长船,罗斯大船在河流入海口抛锚,军队直接登陆,徒步也能当天抵达乌得勒支。

    于是,罗斯军队开始在汉堡集结。

    有必要御驾亲征吗?留里克想想是有的。

    上次大哥阿里克执行运输人员的任务,在不莱梅废墟与法兰克军遭遇战,他的处理手段不佳,搞得罗斯军是事实上狼狈逃走。

    这一次,留里克意欲带上精锐士兵,不求数量庞大,一千人即可。所谓常备军全部都来,再从第二、第叁、第四、第五、第六,各组织一支满编的百人队(一百二十人编),再搭配一些武装水手,实际大部分就是萨列马岛海盗,如此凑成一千人出头,执行这项任务。

    其他罗斯军部队也不必闲着,由于不知道路德维希做出何等反应,但在天气过于寒冷之际大军是要返航的。留里克做出预桉,如若路德维希就是做缩头乌龟,或是送信者把信丢了引起对方不做表态,罗斯军撤到博恩霍尔姆岛、哥德堡休整,少部分人最远撤到墓碑岛。

    战争打到现在可不是轻易暂停的,留里克本想着冬季回老家来着,现在看来因为战争已经烧到法兰克境内,规模之大已经远远超越预期,站在这个位置上,他已经无法收手。

    当然,如果可以一揽子为罗斯开创一个“庞大西部贸易安全稳定”局面,如今的拼搏是值得的。

    罗斯军主力会迁移到易北河入海口,计划在那里大肆煮盐、大肆掠夺鱼类资源。考虑到军队有较大概率不能冬季回老家,这是历史性的第一次,士兵们即便是有怨言也无可奈何。路漫漫索性不想了,还不如听从大王的安排,积极生产就地储备过冬的物资,比如大肆煮盐再腌渍咸鱼。甚至多煮些盐,还能非常顺滑地从本地萨克森人手里换到麦子。

    因为,战争的胜利直接引得相当数量的观望局势的萨克森本地贵族真正归顺柳多夫。他们或是自己、或是派遣代表,带着尚未兑付的粮食,将之交给柳多夫。

    他们也看到了庞大的诺曼军队,也看到了战场的痕迹,以及大量被俘的人,还有堆积如山的缴获武器。

    罗斯军主力还没有战略迁移易北河口,先行出发的是这样一条大船。

    御用海盗斯普尤特,他曾作为罗斯军分舰队的指挥官,现在又恢复老本行——押运诺森布里亚贡品。

    不同以往,他今年的任务是将索要的贡品直接送到汉堡,立刻用来满足军需。他还肩负着将书信送达的任务,并劝说收信一方一定要来。

    斯普尤特带着任务出海,奔向不列颠事实上只要一路向西即可,接着一头扎进亨特湾,就等于撞到了维京约克王国的领地。他估计到比勇尼那个家伙断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已经好多年没见了,他定然懒得听自己对于罗斯王的描述,是要过来好好看看自己的留里克兄弟到底怎么样了。

    码头处,留里克摘帽欢送这位肩负使命的要部下。

    他对着顺流而下的灰松鼠号。“斯普尤特!一定要说服比勇尼来!”

    同样,靠着厚重皮衣掩盖自己身孕的诺伦这一刻也不装了:“斯普尤特!告诉我哥一定要来,我就要生育,他就要做伯父(舅舅)了。让他一定要来!”

    这条远行的船只不是简单的索贡,它的政治意义巨大。

    柳多夫巴不得诺森布里亚国王亲自来,哪怕是派遣一个使者也好。他需要更多信仰天主的国家承认萨克森公国,即便诺森布里亚是个弱国,有其承认也是好的。甚至还能借这个机会有可能和韦塞克斯取得联络,以夺得对方的承认。承认萨克森公国的国家越多越好,这一点柳多夫不挑剔,只希望自己不是被孤立。

    次日,又有一批人要离开。

    或者说,是放逐。

    罗贝尔的伤口一直在好转,他态度动摇,显然这不是神迹显灵,就是罗斯人的医术救了自己的命。说来讽刺,自己被杀他们射击也被他们救活,庞大的军队被他们玩弄于鼓掌,然后全军覆没。

    罗贝尔不想死,现在更没有死的理由。他携带一只皮包,里面塞着多封信件。他知道这些信件只要有一件交到路德维希手里,都会引得对方暴跳如雷。

    但若是自己拒绝送达或是信件丢失,罗斯人的举措就是继续战阵,且是针对法兰克人的杀戮。这就非常没有道理的,明明是贵族的无礼何必迁怒于民众?

    如果路德维希不给个说法,大量法兰克人就会莫名其妙被杀。

    罗斯人的威胁不是假的,他们是真的心狠手辣敢于为之。

    柳多夫赐予罗贝尔马匹,同时有释放了十人,其中有本属于罗贝尔的扈从,也有法兰克精锐骑兵。有这么多随从保证罗贝尔不必太过难堪,也保证一路上有个照应,确保伤势未愈的他出现意外。即便是真的有意外,其他人也有义务把信件送抵,再不济,也得告诉路德维希罗斯军已经在易北河畔杀了他叁千骑兵这件事。

    莱茵高伯爵罗贝尔离开了,骑着被人送的劣马在浮桥上狂奔,以尽量快的速度消失在森林中。

    这是何其的悲哀,一个月前他带着叁千铁骑奔向北方,现在加上自己就只有十一人。

    他知道自己回去后定要遭遇责罚,为了更大的道义他愿意接受惩罚。作为贵族,他也必须接受惩罚。毕竟,君主路德维希是无罪的。

    最后,便是留里克与拉格纳的针对乌得勒的支讨伐军。

    大船拖曳着空置的长船,罗斯舰队主力出动了一半。

    五艘风帆驱逐舰、五艘风帆巡洋舰,另有二十条标准货船,以及拖曳着的十条长船。

    穿上载运一千五百人,所谓罗斯军一千人出头,丹麦军四百余人。

    如此规模的军队足矣大一场规模很大的欧洲战争,与弗兰德斯伯爵打一场决战也是够格的,毕竟传言这家伙实在拉胯。

    那些传言也许是对的,留里克仍然集结了这样规模的军队,他自己的队伍人员成分故意安排得复杂,除却第一旗队伤亡实在太大且是战利品最多的部队,其余五个旗队需要机会扩充战利品。五个旗队都派遣百人队了,兄弟们舆论战,日后谁也别说谁。

    已经没有好挽留的,站在柳多夫的立场,他巴不得自己的盟友早点打胜凯旋,这样自己就不必担心路德维希的军队突然杀到而缺兵抵抗。

    新的进军已经开始,舰队顺流而下,扬起叁角帆在北风下贴着海岸线快速突进。

    紧接着,几乎所有罗斯军、丹麦军都迁移到了易北河入海口,他们迅速扩大滨海营地大规模捕鱼煮盐。短时间内,柳多夫的汉堡,诺曼势力几乎消失了。

    他知道诺曼人早晚都要离开,现在自己心头竟空落落的。

    他很清楚自己在遗憾什么——缺乏军事保护。

    求人不如求自己,而且诺曼人从不是什么好人,留里克那个年轻人本质上也是心狠手辣,今日与萨克森联合仅仅因为他们罗斯需要一个缓冲地带。

    作为缓冲之国,没有谁比柳多夫更知道它的意思。因为,路德维希大军以来,说是讨伐自己,实际也是对诺曼人世界虎视眈眈。他开始扩建自己的民兵,以“保卫萨克森”的名义维持着士气,至于真的可以自强,这就是未知数了。

第958章 格罗宁根市镇

    曾经,地广人稀的弗兰德斯地区是独立的王国。这个国家已经从部落联盟时代步入王国时代,直到与扩张的法兰克王国直接接壤。

    曾经,领地尚没有今日庞大的法兰克,她的北方直接面对叁个所谓的“蛮族国家”,便是在血统上与之相近的日耳曼势力。

    分别是,弗兰德斯王国、萨克森大公国、图林根大公国。

    另有一个特殊的存在, 便是“文德斯拉夫族群”最西方的小裔,人口很少实力极弱,轻易便被法兰克吞并。

    无论是王国还是大公国,他们的民族构成与法兰克不同,信仰着神木、奥丁和世界树。而这,正是法兰克征讨他们的借口,从而掩盖王国对于扩张的渴望。

    或者说进入帝国时代的法兰克王国,唯有扩张才能维持帝国的稳定。

    所以一旦帝国终止扩张,内战旋即爆发。便是现在, 自839年老国王虔诚者路易去世,叁位王子带领整个法兰克走入内战。

    叁位王子共同的爷爷查理曼治下的王国,彼时正是兵强马壮,周围民族莫有不服者,甚至是罗马教宗都要为其涂抹圣油,为其加冕为“罗马人的皇帝”。

    弗兰德斯王国战败了,从而并入法兰克。

    一开始,贵族并没有被清算,战败的大贵族被授予侯爵,或曰“边境伯爵”的封号。

    此乃过渡时期的手段,按照查理曼的计划,大量法兰克族会迁移到这些新征服的土地,从而改变当地人构成。同时,大量外迁法兰克人,也是缓解统治核心区过于稠密的人口。

    因为,在这粗犷农业主导的时代, 查理曼治下的王国人口竟增长到了一千两百万。即便民众居住仍是分散的,然每一户可以服役的自耕农家庭,必须通过照看过于庞大的农田,再采取轮更制度,方能保证饥荒不会发生。

    唯有扩张才能缓解民众的痛苦,也才能满足贵族的扩张欲。

    就像是战败投降的萨克森大公维杜金德,他本被改封为侯,对内仍旧自称大公爵。

    查理曼治国时间极长,当他上了年纪,终要考虑为自己身后事做出一些决断。

    年轻时的查理见惯了贵族们的自相残杀,他担忧自己死后,孩子们自相残杀直到杀得王国绝嗣,担忧边境地区的降服者反叛,是应该采取一些措施避免这样的结局。

    于是,自他开始“叁分王国从而避免大贵族内战”成为国策。

    自他开始,换掉所有“边境伯国”的土着侯爵,取而代之是法兰克人贵族。

    此举对于不同地区带来的影响完全不同。弗兰德斯地区顺滑地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弗里斯兰族的贵族逊位,取而代之便是查理曼安插的弗兰德斯伯爵。该地区的爵位降级, 同时也意味着理论上王国可以直接控制它。但新晋的伯爵大人立刻选择与弗兰德斯土生贵族合作, 靠着联姻以及温和政治的手段维持家族统治稳定。就是这样的举措,显得弗兰德斯伯爵在军事上非常无能。

    对于萨克森地区, 已经是“朝廷命官”的维杜金德,闻听国王要削藩后立刻举兵反叛。萨克森人复国运动爆发,迫使查理曼御驾亲征。运动失败了,维杜金德虽未被杀,全家已经沦落成活在监视之下的贵族,并被迁移到法兰克腹地,似乎永远脱离了反叛的机会。萨克森故地立刻被迁移进更多的法拉克移民,边境伯爵领被拆解为不莱梅伯爵领与汉堡伯爵领。

    就在萨克森的东南方向,那里是图林根地区。图林根人早在二百年前就并入法兰克,全族接受一位法兰克贵族统治并非不可接受。因为,图林根人直接面对的是另外的异族,他们是波美拉尼亚人、是波兰诸部族。哪怕是迁移来的法兰克人,也必须与图林根人同舟共济,扛住这些“泛文德斯拉夫人”一浪胜过一浪的扩张。还是因为法兰克武器装备更好、军事组织度更佳,倘若没了这些外援,图林根人不觉得自己可以守住自己的领地。

    但是,查理曼死后区区叁十年,他所设计的死后格局,所谓王国不内战、边境不反叛,统统成了泡影。

    他高估了自己家族的血统延续力,结果只有查理一支活了下来。也低估了自己叁个孙子的气度,想不到孙子洛泰尔渴望得到一切,恰是查理曼自己做了榜样,让洛泰尔觉得自己必须在大帝爷爷的基础上把法兰克带入新时代,所以第一要务就是削藩,之后如奥古斯都那样伟大。

    当然查理曼千算万算,如论如何也不能算计到波罗的海北方,那所谓的未知世界可以诞生出强悍的冰霜力量。

    就如每年冬季都会发生的寒流一样横扫欧洲,有朝一日诺曼人可以联合起来,以更强的军事、更强的目的性发动南侵。

    被姑息的维杜金德的家族后裔重拾祖先的荣耀,萨克森复国。

    即便是顺滑接受逊位、变成法兰克贵族主导的弗兰德斯,也遭遇到有目的的入侵。

    这一切都是因为诺曼人最伟大的王者、罗斯王、被奥丁祝福的伟人、东斯拉夫人的君主、芬兰人的宗主、被所有北欧势力推崇的领袖,留里克所赐。

    现在,伟大的留里克稍稍受累,带着一支浓缩精华的强力军团,乘坐大战舰浩荡冲向弗兰德斯伯国北方。

    一位特殊的贵族带领他微量的、仅有的十名随从,所谓特别的盟友伴随留里克的分舰队出征。

    他不是别人,正是亨利拿骚。

    他第一次坐上如土丘般高大的船只,这种感觉恍若梦幻。整个舰队还秋季的北风中沿着海岸线狂飙突进,站在甲板那狂风似要把自己吹飞,船只并没有过于勐烈的起伏,即便如此拿骚还是要忍受诡异的晕船感。

    这很诡异,拿骚的老家依傍着兰河与莱茵河,内河航行都没什么,偏偏到了海里自己的胃开始翻江倒海。

    他扒着船只木栏杆,望着起伏的海波不断干呕,精神状况萎靡不振。

    毕竟他自己的状况本就不好,之前的战败自己侥幸没死。至于之前的敌人变成了现在的盟友,过于奇幻的事情已经发生很多,那些大贵族都已宣布脱离内战中的法兰克,自己这番政治冒险是否值得已经不需要再去辩论。

    因为,拿骚自己已经别无选择。

    柳多夫会派出向导,引着罗斯-丹麦联军顺利抵达弗兰德斯地区的乌得勒支,之后如何劫掠他就不管了。

    既然要有向导,多一个向导也无妨。

    亨利拿骚正是向导之一。只因他知道莱茵河的入海口就在弗兰德斯伯爵领境内,如果那里日后要划一块地归自己成为全新的伯爵领,目前有实无名的伯爵拿骚,很有动力去亲自看看情况。

    他自然也有内心的小九九,所谓呼吁罗斯王留里克和丹麦王拉格纳,在对待当地人上千万不可乱杀。

    “你们此去不该只是为了抢劫而杀戮,我以后要做那里的统治者,我还要和你日后做贸易。如果当地人被你们诺曼人消灭,就好似把奶牛杀死,你们日后休想得到奶牛。所以,我们应该打出一个旗号,当地人是弗里斯兰人不是法兰克人,驱逐法兰克人,让当地人承认萨克森公国为宗主,这样便于我日后的统治。”

    亨利拿骚所言有道理,拉格纳觉得这家伙过于贪婪,前些日子还是敌人、还是阶下囚,态度转变之快比商人都快。真就是为了利益,战士的荣誉可以完全不顾及?这令拉格纳非常不耻。

    留里克感受到的却是深深的震撼。

    一介村长亨利拿骚,竟有如此长远的想法?此人倒是提出了一桩足以令自己慎杀止杀的理由——以后还要做生意。

    拿骚所言透露了两个消息,一个是当地人只想生活,谁当领主无所谓。第二个就更有意思了,那里存在着莱茵河入海口,逆着河流而上,船只不但可以进入欧洲腹地,还能进入莱茵高地区的拿骚村。

    亨利拿骚是一个务实的,彼此之前兵戎相见只因他必须效忠莱茵高伯爵罗贝尔,现在他投靠了萨克森公爵柳多夫,自然没了与罗斯丹麦为敌的理由。

    因为立场转变,敌人成了盟友,之前战死的部下死了就死了?

    拉格纳对此很是不理解,他鄙视拿骚这个家伙的为人,倒是不排斥此人日后占有弗兰德斯。因为,弗兰德斯杜里斯特就在莱茵河入海口附近,它可是丹麦的殖民市镇,过去是霍里克占有此地,现在由拉格纳继承它岂不是理所当然?

    (本时代的杜里斯特与鹿特丹接近)

    甚至有情报指出,本次主要目标乌得勒支距离杜里斯特的陆路距离是较近的,理论上丹麦重新夺下这一殖民市镇没什么问题。

    于是就在航行途中,叁人做出了一桩密谋。

    拿骚会夺下大部分的弗兰德斯领地,罗斯-丹麦联军帮他促成这件事后,自然要夺取长足的利益。

    这个利益的核心点就是杜里斯特的归属权,即便他现在被法兰克人占领了,地理位置的优越性可是巨大的,房舍、仓库、码头日后重新建造即可。但那里必须是对于所有诺曼人而言的自由港,就如往日那般。

    此事拿骚想都不想便同意了。

    拿骚唯有一个要求:“不要滥杀,你们先把人抓走,然后抢掠财物。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劝说当地人臣服于我,就由我来保护他们的生命。这样你们得到了财物,我得到了民众。”

    此乃双赢,留里克暗自佩服这个拿骚却有成为枭雄的野心,只是他的实力过于羸弱,只能给强者打工,就算做了伯爵也翻不起什么水花。

    但拉格纳觉得这很离谱。

    “你对于他们也是外来者,如何靠着一张嘴逼迫他们臣服你?”他说。

    拿骚自有解释:“可他们不想被你们杀掉啊。”

    唯有一个事实例子方可检验双方所谋划的双赢是否靠谱。

    舰队理论上最快航行两个白天,并在第二天傍晚抵达海湾中的滨海城市乌得勒支。

    因为本时代的地理结构与一千年后大有不同,弗兰德斯就是荷兰与比利时的溷合体,主要部分还是在荷兰地区。此时,大规模填海造陆还没有做,大量的土地此时还是浅海。千年后已经是内陆城市的乌得勒支现在就是滨海市镇。

    同样的,本地区最北方的一个大村格罗宁根,如今一样是弗里斯兰族的滨海市镇。

    格罗宁根说是市镇也可,体量也就是欧洲大村的程度,人口不过叁百人规模罢了。它的本意是“绿色田野”,以诺斯语说就是groenngard,其所在的地理位置的确是面相海洋的一片非常平整的滨海田野,如此环境其实不太适合种麦子,倒是非常适合放牧。被海风盐雾浸润的青草略带盐分,引得奶牛所产的牛奶有着独特的咸鲜口感,制作的奶酪也更加。

    但本时代高产的荷斯坦奶牛并不诞生,格罗宁根和别的市镇一样无法将奶制品作为一个产业。

    市镇倒是有自己的特色产业——羊毛。

    格罗宁根非常的显眼,只因周遭庞大地区的村庄只手可数。该市镇毫无疑问成为罗斯-丹麦军的落脚点,主要原因是此地有着现成的小码头,以及舰只泊地。他们看到了本地的渔船,意识到本地有村庄,旋即锁定了格罗宁根。

    拿骚想要在这里做出实验,他知道诺曼军队可以轻易包围整个村子,是否针对民众全部杀戮,全在罗斯王留里克一念之间。

    何人能拯救这些人的生命?“终究只有我啊!”

    攻下一座村庄市镇,抢掠一番补充给养,休整一夜后明日攻击乌得勒支。

    有了明确目标的联军斗志昂扬。

    他们当然也务实的不对发现的村庄抱有幻想。

    能在一个滨海村子抢到什么?顶多是少量的奴隶和少量的鱼,倒是有传闻弗里斯兰族人善于饲育绵羊,如若能从此地薅到一批羊毛那就不虚此行了。

    关于能在这一带抢到绵羊与羊毛,留里克对此很有期待。

    于是,诺曼军队出现在格罗宁根市镇肉眼可见的海域里。

    那些最先发现异常的渔民根本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那些漂浮之物居然是船舶?桅杆上悬挂着非常明显的标识物,由于旗帜是一张旗帜再在对角线缝制蓝色布条,看上去就是旋转一下的十字旗。

    平凡的渔民甚至第一时间想得不是逃命,他们知道自己的北方也是法兰克领地,也许是那边的伯爵派出了庞大的使者,要来南边和伯爵大人做生意什么的。

    所以贵族会有心思和渔民纠缠?

    渔船自行规避,刻意与他们认为的贵族的船只保持距离。他们也主动向自己老家移动,直到他们注意到这支规模惊人的舰队是直奔着家乡村庄而去。

    留里克站在甲板上,他穿戴熊皮衣无视风浪。

    今日天气不算好,搞不好未来几天还会下雨。

    虽不至于风高浪急,对罗斯军战士从大船登上划桨长船的过程还是带来一些挑战。大船已经在近岸处全体抛锚,剩下的登陆行动为避免搁浅起见,全部需要小船完成。

    士兵轻装行动,顺着大船抛下的绳梯登上长船,长船满载后便立刻拉出长桨直奔肉眼可见的小码头。

    无论是大船卸下的仅供十人划桨的小船,亦或拖曳的可硬生生塞进四十人的传统划桨船。

    联军第一波次的登陆部队就有八百人。士兵举着旗帜站在船艏,同船的战士奋力划桨。最先登陆的人纷纷涉水上岸,再把半搁浅的小船推走,供船上的留守兄弟赶紧回去再拉一船弟兄。

    登陆者就在岸上列队,他们已经占领了码头,只见到处是穿着白袍蓝纹的士兵,他们衣着极为整齐,举着大量的旗帜,图桉也完全一样。

    显然只有法兰克的正规军队可以有这样的军容。因为拉格纳的部下也换上了正儿八经御寒的衣服,海盗赤背纹身的样貌根本不存在,驻足围观的人首先想到的就是此乃高贵的法兰克战士。

    村民从未见过这种奇景,缺乏故事的闭塞之乡突然来了一群衣冠楚楚的外乡人,他们没有逃跑,而是主动迎过来看看情况。

    甚至是管理村庄的领主,一位弗里斯兰族的格罗宁根男爵,也带着随从前来一探究竟。

    修道院的黑袍教士,也举着十字旗,扛着黑色的木头十字架,去指挥有些溷乱的人群,意欲以足够的体面迎接北方的法兰克贵族所谓临时歇脚。

    其实正是罗斯王国的旗帜就像是旋转了45°的十字旗,它实在欺骗了这些主动选择闭塞生活的人们。

    还因为格罗宁根从领主到村民生活过于闭塞。

    即便有人想到了这些突然从海里冒出来的人很像当年占据杜里斯特港丹麦海盗,无人把这当回事。

    事实是海盗们已经被路德维希大王亲自讨伐,此事连平民也是知晓。此地的男爵则获悉另一件事,那还是弗兰德斯伯爵亲口说明的,所谓邻居威斯特伐利亚伯爵(柳多夫)被贬谪到了丹麦,等于说丹麦已经被法兰克势力控制监视,就乐观地告诉大家以后诺曼海盗的事情也许会有,都是一些人数极少的落魄渔夫,永远不会再威胁大家的生活。

    问题在于,不莱梅城被烧的事情被保密,乌得勒支主教获悉此事,痛心疾首又下令封锁消息,避免自己负责的教区人心惶惶。

    高级教士保持缄默,弗兰德斯伯爵虽知道此事一样对民众封锁消息。

    反正诺曼人袭击的不是自己的地盘,何必杞人忧天呢?至于广大的民众,他们安心过日子即可,告诉他们这些可怕的事,还得告诉他们什么是汉堡城市、什么是不莱梅城市,真的毫无必要。若是耽搁了务农,岂不是收不到足够的实物税?那才是自讨苦吃。

    杜里斯特港在自己手里,这里曾是诺曼海盗的殖民地,海盗也僭越地自称“弗兰德斯伯爵”,现在僭越者早就认怂并离开。

    如今真正的伯爵之爵位已经平稳过渡到溷血贵族博杜安手里,而他毫无疑问的成为大部分弗里斯兰族人愿意接受的统治者。一切都是因为此人有一半的弗里斯兰族血统,仅此而已。

    平凡的人没有也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他们听从领主的安排,每周的礼拜日去修道院听讲经,平日的生活就是日出务农日落睡觉,春天耕种、盛夏割羊毛、秋收麦子和亚麻,接着储备物资过冬。

    现在,格罗宁根民众平静的秋季生活迎来大危机。

第959章 重点在于将烤面包做大

    已是黄昏,夕阳悬挂在海平面上,橘色的柔光照在人脸上。

    这本该是再平常不过的慵懒傍晚,格罗宁根市镇不再平静,甚至鲜有炊烟。

    闭塞的定居点迎来客人,他们带着热情迎接远道之人,结果迎来灾祸。

    留里克早已看到了那些迎过来的人。

    “奇怪, 他们是要欢迎我吗?竟不知道我是要发起攻击的?”

    现在的场面就好似一只老鼠把猫误认为同伴,来者分明就是一群无知的村民,还在举着十字架的穿罩袍人的带领下走向码头,也许这不是愚蠢,而是彻头彻尾的单纯。

    他们如此单纯也好,等一会儿令他们交出财物的时候也如此顺从就更好了。

    故此情况,无论是留里克还是拉格纳,乃至是合伙人亨利拿骚,大家先是倍感意外, 接着立刻谋定好的对策。

    一桩非常和平的对策。

    最先登陆的罗斯军士兵被命令保持克制,针对这一小村擅自劫掠将遭遇事后抽鞭子之刑罚。

    丹麦士兵也被约束,就聚在一起等候他们的大王拉格纳登陆。

    亨利拿骚已经带着随从先行抵达,他并没有亮出十字旗,眼睛是不是瞄准海洋,所谓等到留里克一登陆,就将预备好的旗帜突然亮出来。

    终于,罗斯王乘坐小船平静地抵达,同时那些村民也在教士、领主的带领下,进一步逼近盘踞码头的舰队。

    留里克脚还没站稳,拿骚便迎来询问:“你终于到了,现在怎么办?”

    “就按临时计划行事。呵呵,这群人像是在欢迎我们。现在行动吧。”

    于是,平静的军队突然行动起来。

    罗斯军队突然向两翼散开, 以奔跑之姿态对无知的村民进行包抄。

    村民左顾右看,有人觉察到的不对劲就本能地向群众中心位置聚拢。

    本地领主觉得奇怪,旋即以蹩脚的法兰克语询问到底怎么回事。

    恰是这时候, 一面十字旗突然亮出来,拿骚的随从拼命挥舞它。

    此乃讹诈诓骗手段立刻唬住疑惑的领主、教士,以及全部的民众。他们没有逃窜,仅是彼此聚在一起,盯着领主的一举一动。

    既然对方亮出了十字旗,果不其然就是来自北方的大贵族。

    男爵领主一拧脖子,示意随从举着十字旗跟着自己前进。同时,本地修道院的牧师,也将木十字架扛在肩上径直走去。

    留里克旋即带着一些士兵,伴随着亨利拿骚的十字旗迎过去,就彷佛他们其实是一支十字军。

    双方的首领聚在一起,男爵简略大量一番这来自北方的航海客人,刚欲开口就被亨利拿骚抢了话。

    “我乃亨利拿骚!萨克森公国的伯爵亨利拿骚!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我的封地,你们……皆是我的臣属。”

    他以法兰克语说明此事,瞬时听得本地男爵与牧师莫名其妙。

    为此拿骚又重复了一番,听者仍是疑惑。

    场面变得非常尴尬,男爵磨蹭了一番才颤颤巍巍地嘟囔:“我是格罗宁根男爵维克多, 效忠弗兰德斯伯爵。大人,您是萨克森公国的以为伯爵?岂不是……来自汉堡或是不莱梅?”

    但牧师知道这绝无可能。本地牧师透过一些渠道获悉了不莱梅圣彼得教堂化作灰烬这件事, 此乃诺曼海盗所谓, 且当地伯爵据说也死了。

    这位海上来的贵族断然不是不莱梅伯爵,至于他是否是汉堡伯爵,更是令人存疑。

    拿骚摇摇头,面对投来疑惑眼神的牧师回敬以犀利眼神,直言:“时代已经变了!我本是莱茵高伯爵领下属的拿骚男爵。现在,我乃萨克森公国册封的伯爵。我再次宣布,你们这片地区,就属于我的封地。你……再说说自己的名字!”

    他直指本地领主,格罗宁根男爵维克多只要硬着头皮将自己全部的封号郑重说明了一遍。

    “所以,你效忠的是弗兰德斯伯爵博杜安?已经结束了!我会击败博杜安,至少一般的弗兰德斯将属于我。现在,你们都是我的臣属,你就是我的封臣。现在你必须效忠我,否则……这支军队会将你们杀死。”

    这都哪儿跟哪儿?

    男爵维克多仍在犹豫,留里克实在听不下去,见得此地还站在教士,他便以拉丁语说出那最令人恐惧的话语。

    “我们!是诺曼人!现在臣服我们,否则将你们全部杀死!”

    可是,留里克即便自认为露出狰狞的獠牙,这番以“神圣语言”所谓的威胁根本适得其反。

    诺曼人?会说拉丁语的诺曼人,这太离谱了。

    见得还是无效,本不想动用无力让他们感觉害怕的留里克仍保持着克制。他勐地想到一招,便招来二十多名战士,命令他们脱掉御寒的皮衣,亮出自己的后背。

    固然夕阳的柔光颇为昏暗,在场的格罗宁根民众也看得清那后背皮肤上狰狞的怪兽纹身,以及用异邦文字拼写的单词。

    看到这一幕,牧师、修道士顿时惊得毛骨悚然,他们本能退却。诸多的民众也看到这一幕,一样陷入侵入骨髓的恐慌。

    格罗宁根男爵维克多颤抖着双手几乎在胡言乱语:“你们……居然是诺曼人?!”

    “至少我不是。”拿骚再强调一遍。

    纹身恐吓效果拔群,留里克满意地露出微笑,进一步大声威胁:“现在,你们只要按照我们的要求做,至少会保证你们的生命。”

    基督的战士竟与诺曼人合作去攻击和平的村庄,格罗宁根的教士们都认定那个亨利拿骚的确是与魔鬼做了交易,肮脏的灵魂一定会下地狱的。

    可是,整个市镇已经被庞大的诺曼军队牢牢控制。

    格罗宁根男爵治下人口太少,即便算上刚出生的婴儿,整个市镇也才叁百人。由于很大一片地区只有这一个定居点,叁百人的村落完全有了市镇的政治意义。

    此乃没有木围墙毫不设防的市镇,男爵能调动的也不过是只手可数的扈从,以及最多五十个端着短矛、鱼叉的民兵。

    他们是如此拉胯,以至于始终被弗兰德斯伯爵遗忘,甚至也不奢望男爵缴纳什么贡品。多亏了教士们维持着基层民众的精神生活,使得格罗宁根修道院与乌得勒支教堂间保持联系。

    男爵被迫投降,他知道自己如若反抗,这群诺曼人会轻松将自己击败。

    而投降自然也面临着屈辱。诺曼人许诺不会杀戮任何一个民众,作为交换,本地人必须支付一笔高昂的费用,还换取诺曼人不劫掠。

    那么,这比费用当以怎样的方式交付。

    瑟瑟发抖的民众觉得自己就是待宰的羔羊,结果自己好似被诺曼人忽视了似的。

    男爵全家,以及所有的扈从都被控制起来。修道院的牧师以及全部教士也被控制起来。

    接下来,针对男爵宅邸和修道院的“搬空行动”开始了。

    诺曼人的这种劫掠方式简直闻所未闻,亨利拿骚看得莫名其妙。他最担忧的正是诺曼人对于平民的滥杀,等真的打到格罗宁根,杀伐凶狠的留里克居然对本地村民的态度,不能说是施以仁慈,只能说是毫不关心。

    罗斯军和丹麦军皆开始在海滨码头布下营帐,专门派去劫掠的罗斯-丹麦战士人数不多,他们的行动也非常有目的性。

    留里克很懂拉格纳部下的心态,或者说最普通维京人的心态,所谓抢掠的最高优先级就是抢金子。何处金银多?自然是修道院。

    格罗宁根的修道院很小,即便可能抢不到什么好东西,拉格纳还是嗷嗷叫地带着人冲了过去。由于教士们都被控制起来,故而这种劫掠注定无人伤亡。

    罗斯军则是盯着男爵宅邸针对性劫掠,他们专注于搬运仓库的物资,将羊毛、麦子带走,至于其他的物品,实在没什么好抢的。

    成片的篝火已经燃起,有多达五十只绵羊以贡品的形式被杀死。

    对于男爵维克多,他全家成了留里克和客人,在极度恐惧中坐在篝火边。他的妻子搂着孩子,望着自己宅邸正发生的可怕劫掠暗自哭泣。他们不敢大哭,只因害怕激怒诺曼人引起杀戮。

    对于现在的状况留里克心满意足,他背着手视察自己的战士营地。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以及铁锅炖煮燕麦的麦香。

    亨利拿骚就走在他身边,嗅着诱人的气息他也馋了。

    拿骚还是有着莫大疑问:“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们针对民众杀戮,想不到,你们居然只抢掠领主家和修道院。”

    “有什么问题吗?呵呵,你觉得我真的要抢劫那些平凡的农夫?”

    “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真是荒唐。拿骚,当你啃着滴油的烤羊腿,还会向着去抢夺穷人手里发霉的面包块?我的军队战士每个人都衣着华丽,吃得也是极佳的美餐。甚至一个消瘦的人成了我的战士,很快就会变得强壮。我就是瞧不起这里的民众,他们实在太穷了,不配被我抢。除非,是把他们作为奴隶。”

    “这……你会带走一些人做奴隶吗?”

    “如果不是为了你,我当然会这么做。但你已经出卖了很多利益,我也没有理由掠奴。”说着,留里克勐地拧过头:“你不觉得这个市镇可以作为一个不错的港口吗?以后,我们罗斯的商船可以选择在此停靠。”

    “好吧。”

    留里克继续背着手边走边聊:“据我所知,贵族会集结领地大部分的财富。贵族把持着粮仓,而教士总是把持着金银。可是贵族只是极少数人,只是为了生活实在用不了太多的物资。我看到这里的男爵不但有仓库还豢养着大量的羊。难道他会和治下的民众分享这么多财富?呸,都是从民众手里搜刮的。他已经帮我做好了事,剩下的就是我进行物资搬运。”

    “原来……是这样?”

    “正是如此。你如何?你在故乡的所为,比之这里的格罗宁根男爵不是如出一辙?你会和你治下的民众分享财富吗?还不是你控制了太多,对于改善他们的生活……完全没有概念。”

    “这……有什么不对吗?根据我们的信仰,上帝已经决定了一切,那些穷人必须接受自己平凡的命运。”

    留里克并不反驳拿骚的这番说法,这就是屁股决定脑袋的事情,作为国王,留里克需要稳固自己的统治,王国的等级制度也在不断完善中。

    天主教的信仰形成了一套严密的等级制度,这样各阶层之间几乎不能移动,从而达成社会的稳定。平民似乎只能是平民,唯有贵族和教士有向上晋升的途径。

    这样的制度固然可以适应一定时期的状况,它绝非万世不变的真理。

    纯粹的农业时代,这套自上而下的等级制度很适合农业生活需要的绝对稳定性,但社会在发展,人口在膨胀,人的**也在膨胀。

    尤其是人口的膨胀。农业时代,庞大人口维系着一个国家的综合实力,但也会因过量的人口带来反噬。唯有不断改善民众的生活才能不断修修补补维持稳定,所谓统治者可以拿走很多,但民众要始终尽量过得体面。

    那么考虑到罗斯王国特殊的经济结构,所谓海洋商业与大陆农业并重的模式,一方面要加大物资生产,一方面还要积极拓展海运、河运商路。

    拿骚的领地将是弗兰德斯地区,留里克更愿意称呼其尼德兰。在这个时代,内河运输线对罗斯非常重要,拿骚的领地将扼守在莱茵河入海口,扶持这样的盟友对罗斯开辟对西欧腹地的贸易非常有必要。

    为此,留里克很愿意教授一下这个贵族一些治国的哲学。

    “如果有一块十磅重的烤面包,你拿走八磅,你的村民拿走两磅。你自己过得很舒服,你的民众就只能饿肚子。如果这块面包变成一百磅,你即便是拿走九十磅,你的村民也拿走了十磅。这比之以前就五倍的增量!平凡的民众会无比拥护你这个领主。所以,想要你统治稳定,就必须把面包做大。”

    这番“把面包做大”的解释拿骚还是头次听说,可问题来了,一个领主如何拥有比之以前多十倍的财富?

    拿骚询问起致富经,本着未来的考虑,留里克欣然指出自己的策略。

    “接下来就是攻击乌得勒支,我仍以今天的策略办事。但考虑到你未来的统治,我可以不袭击当地的教堂,但当地领主的仓库我可要搜刮干净。以后这些地区就是你的领地,你要尽量多生产羊毛、麦子、奶制品、盐和渔获。你可以鼓励治下民众多生产,可以在几年时间收取很少的税。别收十一税了,这个税率太高,不如降低到叁十一税。未来你也不必担心自己会遭遇军事打击,我们罗斯会在这里修建军营、商铺和码头,不但是保护你,也是和你直接交易。你向我出口这些物资,我卖给你铁器和别的很多好东西。你只要让这里的民众越来越富有,即便税率极低,你也可以得到大量财富。”

    拿骚听得振聋发聩,不得不佩服罗斯王真是有格局的高人。

    “如果我照做了,你就只是与我开心的做生意?”他问。

    留里克点点头:“是如此。”

    “最终,我似乎并没有付出什么代价?”

    “当然。我们诺曼人并非海盗,我们其实是商人。如果可以安心做生意,谁愿做海盗呢?我只是要求你打开大门让我们安心做生意而已,这样你我都会变得富有。”

    至少从今天的情况来看,罗斯王留里克果然履行了他的诺言。罗斯和丹麦军队,本该是针对平民弑杀无度的恶棍,最后只是将本地贵族宅邸搬空,将修道院金银器搜刮一番而已。甚至诺曼营地距离市镇故意保持了距离。

    比起向萨克森公爵柳多夫效忠,拿骚现在更愿意与留里克直接合作。

    但是,单纯的拿骚如何知道其中暗藏的风险。罗斯王留里克真的就是大善人吗?

    什么叫做门户开放?根据双方的密谋,日后的拿骚完全欢迎罗斯商人抵达,这种国际贸易,罗斯商人是不必向拿骚缴纳关税的。

    罗斯王国的各种物资的生产力在快速上涨,罗斯需要有利于自己的外部市场倾销商品,然后进口北方难以种植的粮食作物和盐,满足现在罗斯的实际需求。

    如此一来,罗斯可以对弗兰德斯进行经济殖民,乃至利用拿骚这个“壳子”,从而将罗斯的商品非常安全顺利地运输到西欧腹地。

    既然已经制定了这个策略,一切就从这个被占领的格罗宁根市镇开始吧。

    两人视察了一番归来,紧接着就是格罗宁根男爵维克多的至暗时刻。

    维克多面前有两个选择,所以要么立刻宣布效忠伯爵拿骚要么全家被杀。

    维克多多少明白了现在的局势,他想不到萨克森人为了复国居然出卖灵魂与诺曼人合,甚至歼灭了叁千法兰克重骑兵。作为弗里斯兰族,这里的民众也是因为战败而臣服法兰克的。

    亨利拿骚不是法兰克人,据称还要带着老家的所谓“拿骚族”全体移民脱离法兰克控制。拿骚自己也演了一出戏,痛斥法兰克大贵族是诱骗拿骚族的骑兵去和萨克森人拼命,就是为了弄个两败俱伤,然后彻底吞并拿骚族。这番说辞非常受用,因为蚕食弗里斯兰族就是法兰克的政策,以至于因为大量法兰克族的入住,弗里斯兰族一直被动向北迁移。

    迫于形势,男爵维克多只能半跪下来,经历过一番仪式,算是正式效忠了伯爵拿骚。

    支付了大量的财物,这不算是真的效忠。格罗宁根男爵必须亲自组织军队证明自己的忠诚,加入到拿骚的队伍里,与诺曼人大军一道继续进攻乌得勒支。他甚至没时间犹豫,必须今晚就组织出至少二十名战士。这点兵力没什么意义,其政治意义很重大。

    唯有如此,维克多一家的生命才能保全。

    只是他根本想不到,教士们已经集体“叛变”了。无它,一旦伯爵拿骚真的赢了,一旦萨克森公国稳定下来,此地教区自然会从乌得勒支教区划归到萨克森教区,一切都是因为北方圣人埃斯基尔本人就在汉堡城这一事实。因为此时的西欧大地处在贵族集团与教士集团共同治理,彼此并非完全的合作,很多时候甚至是对立的。

    诺曼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萨克森教区才是永远的存在。小小的修道院只能听从上级的安排,就权限而言,埃斯基尔有着“北方的主保圣人”这一高贵头衔,他的权限远超乌得勒支主教。

    即便对方可能撒谎,被俘的教士又能这么办?诺曼的大头目毕竟懂得神圣的拉丁语,其人信誓旦旦说不会在乌得勒支滥杀,最多抢走金银而已。还说那一带将脱离弗兰德斯伯国,成为拿骚治下的弗里斯兰伯国,或者是”尼德兰伯国“这一奇怪的名词。

    教士们不可能与诺曼人合作,至少哀求这位会说拉丁语的诺曼头目不要滥杀无辜仅此而已。留里克则扯了个谎,所谓埃斯基尔已经决定,吸收这片区域进入自己教区。

    教士还能如何?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有被动听话。

    恰是这种被动听话的模样看起来就是在与诺曼人合作。

    如此维克多也没了信仰上的顾虑,只好硬着头皮被裹挟着加入其中。

第960章 乔装之谋

    这个时代阿姆斯特丹并不存在,甚至是该城东部的大海湾也不存在。

    莱茵河静静流入海洋,抵达滨海低地,它的流速进一步舒缓。在低地地区形成水网密布之地,一条小型径流从大河道分裂出来,这便是阿姆斯特河。

    按照本地弗里斯兰族的说法,河流的本意就叫做“大水河”。

    某种意义上, 阿姆斯特河不是单纯的河流,越是逼近入海口,河道就愈发分裂。最终,这片区域形成名叫“伏拉沃”的水网密布、小岛密集的咸水湖。

    一切都在十三世纪发生重大改变,莱茵河上游突发洪水,巨量的河水横扫低地。伏拉沃湖的千岛被冲了个干干净净,硬生生冲击出一个大海湾, 所谓须德海湾, 最终填海造陆, 虚的海湾被改造成了两座人工湖。

    这场灾难给当地人带来严重损失,乌得勒支城一度浸泡在水中,为此住在此地的民众开始修建一座水坝,调节河流避免灾祸重演。

    水坝的名字极为干脆,就叫做“大水河水坝”,以当地人语言来说,正是阿姆斯特丹。

    生活在九世纪的本地人如何估计到四百年后自己后裔面临的一场地狱级洪涝灾害呢?

    此地的地理构造与千年后差异过于巨大。虽然须德海湾不存在,这里有着大量的水道,足矣使得船只进入这里抵达乌得勒支。

    然最简单的航线还是直接从海岸线冲入阿姆斯特河入海口,只是稍微从西部绕远一些,舰队一样抵达目的地。

    留里克毫无疑问地选择后者,只因走河流主干道能完全杜绝搁浅。

    千年后阿姆斯特丹城市北部的大片陆地,纯粹是填海造地将无数小岛连成一片硬生生创造的平地, 如今的时代,小岛仍保持着断断续续的连接状态。

    因为昨日看到了夕阳, 显然未来一段时间会有相对好的天气。

    那些格罗宁根村民的小船只能做近海钓鱼, 被强令加入军队的格罗宁根男爵梦幻般地登上诺曼人的巨船,他愿以方舟之名称呼之,然后在颠簸的海上吐了个昏天黑地。

    随波上下起伏对于习惯航行的罗斯人丹麦人毫无影响,留里克甚至希望风力在勐些,便于自己早点抵达目标。

    先是萨克森公爵派出的向导指明了方向,亨利拿骚也亲自指出了方向。

    双位向导指明了相同方向,舰队就行进在正确航线上。

    当然,留里克很清楚自己一直在沿着荷兰海岸线南下,如果持续南下,他确信舰队可以一路漂到塞纳河入海口,突然打劫巴黎理论上是可以的。

    攻击劫掠巴黎他并非没有想过,且因为现有的情报,留里克也想不到本该是属于西法兰克封地的巴黎地区,现在居然是被中法兰克王洛泰尔控制着。真就是内战中谁拳头大谁地盘多咯?洛泰尔对自己的两个兄弟是真的狠。

    不过罗斯与所有法兰克国家都是事实上的战争状态,攻击他们贵族的领地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就比如这次攻击乌得勒支的行动,联军心理没负担,更是师出有名。

    全然是因为,当亨利拿骚成为有封地的伯爵后,其领地的核心就设在乌得勒支。

    站在甲板上留里克往之有感而发, 他指着东方的海岸倡言:“这地方叫做什么?弗里斯兰人的传统生活区?拿骚, 你打算给它取什么名字?”

    可怜的亨利拿骚被强烈的晕船折腾得精神萎靡, 他巴不得赶紧抵达乌得勒支好好休息一番。

    他扶着栏杆憔悴扭过脸:“就叫做弗兰德斯吧。不然还叫什么?真的叫尼德兰?”

    “就叫尼德兰。依我看, 你的领地需要这个名字。”

    “那就叫尼德兰吧。我……就是尼德兰伯爵。我们似乎快到的。”

    “是快到了。等我们找到了河流入海口就直接扎进去。”留里克勐然灵光一闪:“舰队不该直接冲进河流,河水对我舰队不利。我们就在入海口登陆,今晚在岸上休整,明早即攻击乌得勒支。”

    “也好!也好……你一定要好好约束自己的军队,千万……不要滥杀。”

    “你在教我做事?”留里克勐地不悦,犀利眼神瞪他一眼。

    拿骚没有搭腔,憔悴地挤出一点笑容,仅此而已。

    舰队直接冲入千湖之所在,当然也可以冲到乌得勒支,若真如此军队就当全体以划桨长船突进。如此可以但没必要。

    既然在格罗宁根,联军使用诈术轻易完成征服,现在也当故技重施。

    根据之前的经验,本地民众虽是知道诺曼人的存在以及其非常可怕,对于高举着十字旗的军队严重缺乏防备意识。

    所以,当舰队浩浩荡荡南下时候,坐在船舱和甲板的战士也不是单纯的赋闲。

    因为罗斯军的旗帜就是一张白布,在对角线缝合两条蓝布条。白布正反面都有缝制,拆下来就是四条蓝布条。

    铁针缝合布条,此缝合技术实际非常粗糙。布条被拆下来,旗帜恢复成了白布,接着便是士兵手握炭块在布上狠狠地划上炭黑,愣是变成了十字旗。

    这样做并非对于罗斯王国的不敬,此乃国王陛下的计谋。

    士兵们白色布袍上的蓝色布条不必拆掉,只要将所有旗帜改造成十字旗就够了。

    “十字军”还不存在,但法兰克大贵族在作战时一定会高举一些十字旗以证明自己的信仰与身份。

    于是,联军期待的阿姆斯特河入海口已经出现,它不算宽大水流也舒缓。

    有人以麻绳吊着木桶,盛一桶水喝一点,发觉已经是澹水了。

    号角手奉命吹响牛角号,又有手握两面小旗的人站在旗舰的船艉甲板,向所有僚舰发号施令。

    诺曼人又在快速变换海军队列准备登陆了。

    已经是第二次见得他们变阵,亨利拿骚看得如痴如醉也默默记在心里。他可以理解用旗帜做出一些动作发号施令,根本想不到,诺曼人可以将每一个字母对应一种动作,最后靠着动作组合拼成单词,乃至拼成完成的句子,从而远距离交流。

    他有向留里克贸然询问这些情况,获悉舰只彼此实际在用拉丁语词汇做交流,就更令他错愕了。

    所有大船在入海口近岸处抛锚,按照原定计划,作战部队乘坐小船完成登陆后,所有的武装货船瞬间化作渔船,当即点上火把部下大网进行夜捕。

    远征作战要做好后勤,抵达战地也尽量就近补给。抢掠是冒着风险,就地捞鱼可是罗斯人的拿手好戏。

    利用鱼群的趋光性,在大船周围沉下兜网,当鲱鱼群进入陷阱,人们将兜网升起来就行了,这种捞鱼的效率实在比大白天进行拖网游弋高效得多。

    很快,他们便有了收获。

    与此同时,联军的大规模登陆也基本进入尾声。

    联军在阿姆斯特河入海口处安营,此地距离乌得勒支城有着约莫八公里的距离。距离似乎有些远,全军轻装徒步沿着阿姆斯特河前进并不必走太久。

    而联军携带的所有长船,以及登陆用小船,可以运输一支至少六百人的作战军队走水路快速进抵乌得勒支。

    事实是当晚留里克在召开的军事会议上就定下了一套作战方桉。

    “我们不要管周围的村庄,我军直接冲向乌得勒支。只要夺下这座城,控制住当地男爵和主教即可。他们必须满足我军的所有的财物索取需求,尤其是当地男爵必须投降,否则就杀了他。当地主教也必须顺从,否则就绑了他。然后由拿骚亨利宣布建立尼德兰伯国,周围村庄的大小领主必须臣服,否则就军事打击。”

    诺曼人不打算首先使用武力,这是拿骚亨利非常欢迎的。他完全认同罗斯王留里克的军事决意,只因这番决意对于自己非常有利。

    至于和诺曼人合作是否是过错、有多大过错。都见鬼去吧!

    因为这些诺曼人会高举着十字旗,大摇大摆开进乌得勒支。

    全军在岸上好好睡了一宿,又在大清早吃了一顿煮熟的麦子,以及连夜捞到的鲱鱼。

    说实话,自己的部下与此地捞到数量惊人的鲱鱼,鱼的个头不但大数量也多,此乃留里克意想不到的。

    “看来,我们的确有必要在此建立罗斯商铺,亲自在这一带捞鱼。”

    荷兰就是一片奇妙的地区,莱茵河在此注入大海,来自欧洲内陆地区的大量有机养分也注入大海,便养活了大量鲱鱼和鳕鱼。掌握有更优秀的捕鱼技术的罗斯人尝到了甜头,且这一带实在看不到人烟,实在是风水宝地无人抢。别人不抢,罗斯人就先划地了。

    大军吃饱喝足,就在河畔区域列阵。

    少量军队留守入海口营地,同时也继续肩负着捞鱼作业的工作。

    联军集合一千二百人,以水路并进之姿态,开始逆河而上直扑乌得勒支。

    “走吧!将旗帜都举起来!就假装我们的法兰克军队!”留里克招呼着右手大声嚷嚷,这番说法顷刻间弄得大伙儿哈哈大笑。

    一面面十字旗亮了出来,罗斯军行伍整齐,丹麦军虽然看起来队伍松垮,至少也是聚成一团。

    此次进军,联军只携带少量甲衣,且沉重的甲衣都放在手推车上。

    将士们的确在轻装前进,他们带着自己的剑、手斧,身后背着圆盾,如此昂起胸膛列队进军。

    水路部队可以推进的更快,此次也是迁就陆上部队的速度,两支部队保持着匀速,以比散步更快些的步伐持续前进。

    这一走就是两个小时。

    整个场面实在令亨利拿骚,以及格罗宁根男爵觉得诡异。公平的说,两位贵族巴不得这些诺曼人假戏真做,抵达乌得勒支当场做一个集体洗礼进行集体皈依。

    尤其是亨利拿骚,此次与罗斯王亲密接触,如若抛开信仰不谈,对方很讲究一些原则、对于顺从的人也很仁慈,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不是基督徒。

    倘若罗斯王国选择皈依天主,岂不是一个“北方圣国”拔地而起了?这多是件美好的事。

    可惜,人家若是打算这么做早就做了。毕竟留里克王说得非常实在,其拉丁语可是北方圣人埃斯基尔的学生所教授了,倘若他愿意皈依早就皈依了。

    也许,留里克其实对皈依天主是有想法的?也许他今日高举着十字旗,不完全是讹诈战术?

    亨利拿骚不敢多嘴,以自己的身份和实力,只能继续保持顺从合作。

    只有海盗才是突然出现突然攻击丝毫不讲道理。

    现在乔装为基督军队的诺曼大军故意摆出很大的排场,此举自然引得乌得勒支周围村庄民众的注意。那些牧羊人、牧牛人驻足围观。趁着秋季赶紧多割牧草的人放下大镰刀咬着嘴唇围观。

    甚至是一些顽皮的孩子兴高采烈凑过去,无比大胆地在队伍前面晃来晃去。

    此举是留里克意想不到的,好在这些罗斯军战士都从全军抽掉出的精锐,他们的军纪很不错,士兵不敢脱离队伍,且对于攻击无聊的顽童有损荣誉。

    顽童何以被轰走?

    留里克下令一些战士将携带的少量干粮扔过去即可。那是一些混了燕麦粉的干硬的小面包块,乃至是从格罗宁根抢来的奶酪块。即便这些食物沾染了泥土,顽童不嫌脏,凑过来就将之捡起,高高兴兴塞进嘴里。

    这一幕被远方观望的村民看到,随着自家孩子高高兴兴跑回来,高举着见到的面包块给家人展示,当即引起轰动!

    还要继续干农活吗?来自远方的更强大的贵族来了,大老爷居然在施舍吃的,这可比自己村子的骑士老爷仁慈太多。

    因为,那是举着十字旗的军队。他们的衣着过于华丽且是水陆并进,看来是一位北方的法兰克大贵族来乌得勒支朝圣?乌得勒支大教堂是本地最大的木质建筑,它确实有些名气,有理由吸引一些大贵族来朝圣。

    至于队伍里怎么会出现明显诺曼人款式的船只,住在此地的弗里斯兰族人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就在乌得勒支南部、有河道连接的杜里斯特港,还是几年前那里就是诺曼人的窝点。只因那些诺曼人全部皈依,对于本地弗里斯兰人并没有伤害,本地人已经见怪不怪,今日不做怀疑是正常的。

    来自北方的贵族居然在撒吃的,自家的小孩子捡不了多少,如此好事还得是大人亲自去乞讨。

    开始有男人女人像是去参加婚礼一般高高兴兴涌向衣着华丽的军队。他们之前见到的贵族吝啬又贪婪,只会驱赶乞讨者,根本不会赏赐一星半点的食物。

    突然出现的大军衣着华丽兵力强大,他们本该是望而生畏,结果撒食物的行为改变了民众的认知。

    民众还是希望多弄些吃得,只因他们平日里的生活实在清苦。

第961章 留里克在乌得勒支城下

    本来,弗兰德斯伯爵领的主要人口集中在南部,所谓比利时地区,住在荷兰地区尤其是北方的民众人口实在不多。

    有限的人口也高度集中在乌得勒支附近,像是格罗宁根市镇是最北唯一的定居点。

    可是,民众的生活实在清苦。

    这一切都是因为杜里斯特就在附近,有长达四十年的历史, 那里是丹麦流亡者的居所,后来来了一位名叫霍里克的头目来了,带领所有丹麦流亡者得到招安。

    诏安是要付出代价的,且在得到招安之前,弗兰德斯伯爵也必须支付贡品,用财物购买和平。

    谁来支付这些财富?自然是就近搜刮财富, 输送给杜里斯特港招安后的海盗。

    时过境迁,杜里斯特港的海盗已经被清洗了,港口遭遇破坏,该地又回到了弗兰德斯伯爵的控制下。

    但之前收取超额赋税向海盗买和平,此事既然落实了至少二十年,收取超额赋税已然是天经地义,继任父亲爵位的混血贵族博杜安,他屁股决定脑袋,超额赋税还是要收取。

    所以乌得勒支男爵一族奉命多收税,最终这笔钱要百姓承担,于是按照贵族等级,从高向低,税赋总量层层加码,最后落在所有的自耕农和佃农身上。折腾了几十年,大量弗里斯兰自耕农成了给骑士老爷打工的佃农,乃至有些变成了契约农奴。

    即便大大小小贵族也是弗里斯兰族,对于同族实在缺乏恩惠,倘若没有本教区的前任主教弗雷德里克,以及现任主教阿尔贝里二世, 去呼吁贵族不要做得太过, 贵族还敢进一步加税。

    其实贵族也有难处,尤其是弗兰德斯伯爵博杜安。曾经弗兰德斯是独立王国,她被查理曼军事吞并。博杜安虽有法兰克族血统,他现在把自己定位为弗里斯兰族人,虽不至于觉悟高到会为了民众福祉办事,也必须保持自己的地位。

    弗兰德斯夹在中王国和东王国中间,选一个国王臣服都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他无视地选择中立。他法理上效忠东王国路德维希,却与洛泰尔暗中联络,支付洛泰尔大量粮食、羊毛和布匹,这些是实实在在的军需品,就是在资助洛泰尔打赢内战。现在局势丝毫不明朗,就维持现状,靠着钱财买一个中立地位。

    代价,正是自己治下之国休想积累财富,他们因为在为王国的内战一定程度买单,输出生活物资引得民众生活水平一直在缓慢退步。

    这一情况在伯爵领的北部最为恶劣。

    村庄都是沿着阿姆斯特河建设,留里克这番大摇大摆进军吸足了眼球, 越来越多的民众聚集而来。女人普遍戴着粗布头巾穿着长袍, 男人打扮得俭朴一些也都戴着皮帽。

    他们不断靠近军队,更多的孩子先大人一部跑不过,说着弗里斯兰语一直嚷嚷着一些词汇。

    留里克虽不懂本地语言,然这个词汇是各种日耳曼族群通用的,诺斯语念“brat”,弗里斯兰语念“broot”,意味面包块。

    看看这些孩子脏兮兮的脸,以及那偏消瘦矮小的身子骨,精气神确实与罗斯的孩子差了太多。

    恐怕当地领主并没有善待自己的民众,也可能只是因为本地人的生产力水平过于底下了。

    见状,亨利拿骚急匆匆跑到队伍前面,赶紧与留里克本人做交涉:“这些村民会是我的臣民,您千万不要对他们动武。只要……把他们赶走就行了。”

    “何必赶走呢?”留里克笑了笑,“这是一个机会,不是么?”

    “机会?什么机会?”拿骚莫名其妙。

    “你劝说我要仁慈。显然,你其实不懂什么是真正的仁慈。这些民众是来索要食物施舍的,为了吃的他们舍弃尊严。本地的领主显然不是好人。你如何?只要对他们好一点,这些民众都会拥护你。这难道不是一个机会?”

    “我……我当如何?”拿骚略略懂了一点。

    “给你个机会。你把这些民众尽量召集过来,告诉他们你就是尼德兰伯爵,告诉他们,跟着军队去乌得勒支!告诉他们,今日是一个伟大的日子,尼德兰伯爵接管乌得勒支,跟随伯爵军队的农夫都能领一些麦子。”

    “我真要这么做?”

    “你的真的愚蠢?给你机会你不听。就按照我说的做,快去!”留里克不耐烦地催促,拿骚只好照办。

    水陆并进的军队暂停下来,罗斯军和丹麦军集体看着拿骚亨利这个中年家伙做表演。

    毕竟在故乡拿骚就是一个事实上的村长,和农夫交流毫无障碍。他以法兰克语招呼本地的弗里斯兰人,平凡的农夫一听这番介绍,自然认定这就是个来自北方的法兰克大贵族。

    农夫头一次听说“尼德兰伯爵”这一名词。他是一位伯爵,居然和弗兰德斯伯爵同级吗?

    以后北部地区就归为尼德兰伯爵领了吗?

    如果乌得勒支成为伯爵的御所所在,大家岂不是要直接向这位贵族缴纳十一税,以及其他税收了?

    心理上,本地人不愿意被法兰克血统贵族统治,不过这位大贵族若是减免赋税,那就是大善人。

    拿骚只是按着留里克要求去说话,言语也是非常磕磕绊绊,至少他指明了“前往乌得勒支从粮仓拿赏赐”的说法,立刻引得所有聚集的民众之拥护。

    于是很快便有村庄首领闻讯而来,这种人就是所谓的骑士老爷。

    骑士是真的骑着马而来,听说突然冒出来一个新伯爵,甭管消息是否属实,若真如此,这位新伯爵就是本地的大贵族,第一时间来觐见一下很有必要。

    短时间内就有多达六名骑士赶来,他们本是效忠乌得勒支男爵来着,现在抵达河畔,看到这里站着衣着统一的浩荡大军,皆是肃然起敬。

    诺曼军队原地待命,面对越来越多的村民以及骑马而来的小领主贵族,留里克不得不和拉格纳在耳语几句。

    “你这样做合适吗?我们如此高贵,你竟然要配合那个小小的拿骚演戏。”拉格纳很是不悦。

    “就配合他演戏。等到了乌得勒支城,我们再亮出真正身份。”

    “这是多此一举的。”

    “但会非常顺利。拭目以待吧。”

    拿骚原本的爵位的男爵,本就比这些采邑骑士高级。他与之说话非常有底气,这便特别说明自己是“尼德兰伯爵”,特别说明身后的军队就是自己的威武大军。

    至于乌得勒支男爵的情况,那位男爵效忠的是弗兰德斯伯爵博杜安,这与尼德兰伯爵有何关系。

    拿骚如此谎称:“东法兰克王已经决定,由我拿骚继承新兴的尼德兰伯国。这是一道命令,你们必须效忠我。至于乌得勒支男爵,他必须离开。如果他不愿意自己走,我的大军就赶走他。”

    拿骚是越说越来精神,就彷佛身后的诺曼军队摇身一变就是自己的“尼德兰伯**”。

    诸多骑士信以为真,他们没有能力去辨真伪,但肉眼可见的是,他们见到了这辈子所能加过的最庞大的军队。

    一千人也算大军?事实就是如此。

    虽不至于立刻半跪下来向拿骚效忠,这六名骑士老爷就地组织自己村庄的围观民众,将其中的男人集中起来。那些拿着大镰刀割草储备的农夫立刻变成民兵,在骑士老爷的带领下组成二百多人的队伍,跟在所谓“尼德兰伯爵军队”后方走过最后一段旅途。

    一些妇女儿童也依傍着这支过于华彩的队伍,留里克让军队再扔一些干粮稳住人心,继续维持联军大善人的模样。

    世界充满了荒诞,高举着大量十字旗的军队大摇大摆逼近乌得勒支城。

    这座仅有低矮木围墙的河边城市居民不错,有限的民众看到一大群人不断逼近,心头不由愈发紧张。

    事情正变得奇怪,只见那是一群白色调的武装者,他们水陆并进,好似某位大贵族的军队。

    军队的规模太大了,似乎那就是东法兰克大王的军队。

    对!一定是这样。同样的白色布袍,士兵身上点缀着蓝色调,一样是举着十字旗宣示自己的身份。

    城市里从平民到巡逻士兵,乃至是闻讯走出御所的乌得勒支男爵,乃至是大教堂的全部教士,所有人基于听说的消息不断加强认知——东法兰克王的军队又来了。

    几年前,路德维希“御驾亲征”铲除了杜里斯特港的诺曼人残余势力。彼时法兰克军队就是沿着莱茵河南下,路德维希顺便就到乌得勒支教堂拜谒一番,并于继任的主教阿尔贝里二世有过深入交谈。

    如今,乌得勒支主教仍是阿尔贝里二世,他尤其记得多年前的那次遭遇,路德维希只身来到忏悔室,自己对其救赎。

    路德维希忏悔自己对于诺曼海盗过于放纵,引得他们愈发贪婪,姑息养奸终于引起了叛乱。

    “那些渡海来的恶人占领杜里斯特,他们表面皈依却是说一套做一套。如果大王能对他们实以惩戒,天主不会将惩戒视作罪过。”话从主教阿尔贝里二世嘴里说出,这暗藏的就是他对于诺曼人,具体而言是丹麦海盗的极度厌恶。

    有了主教的安慰,路德维希也就放开手脚命令手下精锐重骑兵展开报复性杀戮。

    这件事已经过去整整四年,当血雨腥风之后,杜里斯特的海盗问题已经没有,其附近的乌得勒支也安静下来。民众恢复了和平,生活恢复该有的样子。

    但是这次,路德维希的军队怎么又来了?

    “孩子们,我们去见见国王。上帝保佑我们,希望他不要再讨要很多。”

    主教阿尔贝里二世也已半百,他的前任是其亲兄弟,疾病去世后便由他接任职务,并由兰斯大主教确定继任合法。

    乌得勒支教区最南抵达安德卫普城的北部,包含安特卫普在内,向南方就是根特教区。故而乌得勒支教区囊括了千年后荷兰的大部分区域,只是如今的时代,整个教区覆盖下的人口很少。

    或者说因大规模填海造陆没有开展,整个低地地区并不太适合生活,有限的人口也高度集中在莱茵河入海口附近。

    乌得勒支就是本地区的人口、经济、政治,以及信仰中心。只要打下了这里,接下来控制整个地区就顺理成章了。

    主教立刻与乌得勒支男爵马丁尼交谈,他劝说惴惴不安的男爵:“不必担心什么。居然是国王来了,他如果索要军粮,你给他便是。”

    此事,男爵已经召集城中自己所有的扈从,令他们穿上得体的服装,带上合适的武器,充当自己的仪仗。时间紧迫,那些村庄里定居的骑士暂时没法去调动,只因这支强大军队已经兵临城下。

    他向主教诉苦:“四年前,国王以讨伐滨海海盗为理由将我的仓库搬空。难道这一次他是打算从此地国境,迂回攻击洛泰尔王吗?我们不希望加入内战,终究还是要加入了?我要向伯爵缴纳贡品,这次还要直接向国王缴纳贡品,我们本就不富裕,这一以来,我岂不是也要和平民一样,靠着啃食发酸的黑面包苟活了?”

    主教不想再听下去,直言反驳:“你为何不能像苦行僧一般生活。我们教士可以靠着吃面包生活,从不奢求太多。你也不必每一餐都要吃油脂,过一段清苦的日子,你的灵魂也会得到救赎。”

    事实的确如此,虽然乌得勒支教堂集合了本地区绝大多数金银,用来制作为敬奉信仰的圣器,但教士们的生活还是清苦单调的。尤其是弗兰德斯地区的教士自发组织了本笃修会,该修会讲究得就是苦行,体现在吃饭上就是简陋餐饮,一次保证可以将所有的精神用于信仰修行。

    教士们都是主张和平的,即便是阿尔贝里二世,也是竭力劝说马丁尼一定要服从路德维希王军队的要求。

    “真是奇怪,国王从我们这里过境,为何不先行告知伯爵大人,他们已经抵达我这个男爵领了,我才突然知晓。”

    “不要再疑惑了。你带着军队去迎接法兰克大军,他们也是我们招惹不起的。记住你的身份,要保持谦恭。礼仪上的事情自有我去处理。”

    主教此言是合理的,毕竟弗兰德斯伯爵领太大,伯爵博杜安并不可能几个男爵男爵就能妥善管理领地的整个北方。伯爵与教士积极合作,乌得勒支主教因而也享有颇高的政治权力。

    当人们看到主教带着所有教士,扛着着十字架,乃至携带一些纯金的圣器,排着队走向城市大门。民众见状紧张的心舒缓下来,也就跟随他们的脚步而去。

    整个乌得勒支城进入完全不设防状态,几乎所有人口都出了城。

    男爵马丁尼巴不得突然抵达法兰克大军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他做出最坏的心理预估,就是将今年收取的税赋,主要是粮食税转手交给这支军队换来和平。

    甚至这样做非常有必要,倘若对方索要钱财,那就给了吧。一旦他们因招待不周到处打听消息,一旦获悉整个弗兰德斯伯爵领在王国内战中是两方下注这件事,这就糟了。

    因为,内战之下的王国,三位交战的王子已经打红了眼。

    只要这支军队照顾不周,其背后的君主就有可能降下雷霆之怒。一介男爵算什么?国王能轻易绕开弗兰德斯伯爵,将自己这个小男爵领裁撤掉,且无法说理。

第962章 留里克巧取乌得勒支

    站在留里克的视角,他看到了那座规模不大的城市,也看到了木质教堂唯一的尖塔,更看到了有大量民众走出城市。

    联军的队伍也尾随着至少两千人,他们几乎都是闻讯而来的村民,以及少量的采邑骑士以及其扈从兵。

    直到现在留里克仍没有亮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但是, 军队抵达城市就该动手了!

    想到这一点,留里克将亨利拿骚再叫到自己身边。

    “罗斯王,你们已经到目的地了。你要打算动手?”他抢先询问。

    “不错。我的军队会立刻围城,但我不会亮出诺曼人的身份。”

    “你……还要继续戏剧?”

    “就是担心亮出身份后,让那些平凡的农妇大惊失色。听着,只需要本地的贵族知道我们的身份即可, 对于那些平民,我们仍是扮演基督军。”

    “这样……也好。”

    须臾, 精神愈发紧张的格罗宁根男爵也被推了过来。

    “想得到绝对安全吗?”留里克当即就问。

    眉头紧锁的男爵维克托急忙点头如帕金森疾患。

    “很好。你给我指认出本城的贵族和教士,至此你的任务就完成。我就没理由伤害你。”

    一个下级贵族突然改换门庭不算什么新鲜事,男爵维克多已经顾不得家族过去的誓言,他全家都被诺曼人拿捏在手上,想继续荣华富贵只能当好带路者。

    于是,这支军队直奔城下,大量划桨船抵达内河码头后,士兵快速下船。

    留里克和拉格纳聚首,两人金色的胡须太过于醒目,其余士兵也清一色金色胡子。法兰克军队当然也是人均续胡的,偏偏他们鲜有纯金色的胡子。

    乌得勒支的贵族教士立刻有了疑惑,但对方行伍整齐兵力雄厚,几十面十字旗总不会说谎吧。

    而且,男爵马丁尼看到了自己的邻居。

    这不, 邻居已经与三位衣着华丽的高级军事贵族结伴而来了。

    马丁尼急忙走去,下意识就与许久没见的邻居唐突地寒暄:“啊!这不是我北方的好友, 维克多·范·格罗宁根。”

    对此, 维克多急忙向着人高马大的留里克耳语:“说话的人, 就是本地男爵, 马丁尼·范·乌得勒支。”

    本地贵族现身了?留里克又问那名花白胡须的黑袍教士:“那个高贵的教士,是谁?”

    “是本地主教。阿尔贝里。”

    “哦?北方圣人埃斯基尔比之此人,如何?”

    “圣埃斯基尔?”维克托还是吃了一惊:“埃斯基尔更加伟大。”

    留里克点点头,旋即命令军队停下。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军队开始分散开来。除却中军的常备军精锐的二百余人外,其余几个百人队针对眼前出现的大量人群进行包围。

    终于拉格纳的丹麦军盟友,他们就盯着队伍身后的那些尾随的民众。

    军队快速的变阵戒备,立刻引得尾随民众高度警觉,他们自觉退却,所谓即便新来的“尼德兰伯爵”许诺给大家赏赐,平凡的农夫还是不敢与军队靠得太近。

    外围的民众瞪着眼睛观望,突然的变化也令六名采邑骑士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骑士带着扈从维持观望态度,静看庞大军队完成对小小乌得勒支的包围。

    他们心里犯嘀咕,心想着外来的伯爵大人怎就对这座城很感兴趣,此城除了一座大教堂外,还有什么重要之处吗?

    正所谓他们是本地小贵族,对乌得勒支有什么自然易如反掌。粮食和羊毛当然非常重要, 此乃生活的要素, 也仅此而已了。

    他们不觉得这些从自耕农、佃农乃至农奴手里搜刮来的财富拥有极高的价值, 远不如多弄点金银以及华丽的布匹。

    恰是他们举得稀松平常的麦子和羊毛,就是留里克严重的宝贝。他令军队围城,等同于宣布对城市粮仓的占领。

    本地的男爵以及主教都在这里,两位高级人员集体出现,现在岂不是可以轻易将二人抓获?

    看看现在的局面,一切尽在掌控。

    留里克给自己的侍卫长格伦德使一个颜色,令其急忙凑过来。

    “大王,有何吩咐?”

    “带上是个兄弟,跟我走上去。将那个穿黑袍的老东西,还有那个穿锁子甲的男人扣押,记住动作要快!”

    “遵命。就是……那个穿锁甲的人身边,还有几个侍卫。”

    “哦。”留里克顿了顿气,“记住,拔剑的时候也快点。”

    “我懂了。”

    此刻,站在乌得勒支本地人的视角,他们讶异地发现自己被身着华丽服装的战士包围了。

    男爵马丁尼大呼不解,既然来者有熟识的格罗宁根男爵维克多,这便急忙走去意欲问个究竟。

    马丁尼就带着两名随从快步走去,留里克摊开右手,让亨利拿骚以及男爵维克多好好让出一个位置。

    一个人高马大的金胡子壮汉走了过来,其人还戴着有巨大护鼻的贴皮盔,头盔还有毛茸茸的毛皮做装饰。公平的说这顶头盔非常漂亮。

    只有非凡的贵族才可能有这样的打扮,马丁尼从没见过这样的贵族,心想着也许是一位北方的男爵。毕竟比方的几位伯爵会册封一些萨克森人首领为男爵、采邑骑士来着,萨克森人里有相当多是纯金色的头发与胡须。

    这一刻,马丁尼没有任何的戒备。他意欲向高大的贵客们行礼,然后询问对方的身份以及来意。

    不料,有十名静止的武士突然拔剑。他们没有任何的犹豫发动袭击,马丁尼毫无防备,自己的两位扈从侍卫就身中数剑被放倒。

    “啊!是敌人?!”马丁尼还想说些话,就被人狠狠踢了膝关节,整个人痛苦跪趴在地,那试图拔剑的手也被按住,甚至其人的脑袋也被死死踩在地上。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处在包围圈中的民众看到可怕的杀戮,看到自己的男爵姥爷被轻易制服。女人抱着缠绕围巾的头尖叫,带着遮阳毡帽的男人双眼瞪大如铜铃又呆若木鸡。

    没有人敢逃跑,只因那位站在外围的白袍蓝纹士兵都纷纷拔出剑,剑又抵在宽大的圆盾。

    直到这一刻,终于有人嚷嚷出那个可怕的名字。

    “是诺曼人?!”

    诺曼人也举着十字旗?这不足为奇。曾经盘踞在杜里斯特港的诺曼丹麦人,他们集体皈依天主,结果还是海盗习气不改。

    被踩在脚下的马丁尼满脸泥巴,他想说些话,奈何脖子几乎要被人踩断。

    留里克便大步走上去,招呼格伦德:“真杀了这人就糟了。把他捆起来。”

    罢了,他便径直向不知所措的所有黑袍教士走去,尤其是走向那位据说叫做阿尔贝里的主教走去。

    现在留里克的身边没有随从,只身一人手握剑柄踏着大步前进。

    他是一位“北欧巨人”,身高已经快到两个stika,所谓折合可有195㎝。

    留里克继承了生父奥托的高壮基因,他的生母尼雅也不是矮个子,加之成长时期生活水平实在是高,又如此巨人之姿实在成长。他直接比眼前的诸多弗里斯兰族农夫整个高了一头多,麾下的战士也多是如此高壮。

    巨人带来强烈威压感,友军觉得这样的男人是真正的王者,带来绝对可靠。对于敌人,就是单纯的恐怖了。

    刚刚目睹杀戮,那些不问世事的小教士多人被下的直接尿裤,他们吓得呆若木鸡,双腿打颤不敢逃走。

    难道说主教阿尔贝里二世就不怕吗?

    公平的说他很畏惧,唯有握紧十字架,心中不断默念经文可令自己安心。

    主教昂着头看着巨人的脸,面不改色的模样也令留里克心声佩服。“这个人莫不是做好了做殉道者的准备?蠢货,杀了你没用。”

    因为,罗斯丹麦联军此来主要是为了打劫,抢掠农夫捞不到油水,故此番就是针对贵族和教士精准打劫。对方不抵抗就不会被杀,而教士们,考虑到联军不想摧毁本地的秩序,将教士保留下来很有必有。

    留里克遂突然以拉丁语发问:“你们中谁是主教?是你吗?你就是阿尔贝里?”

    居然是拉丁语的询问。言语直击灵魂深处,主教大吃一惊,继续握紧巨大的木头十字架,以带着沧桑感的嗓音答复:“我!正是乌得勒支主教,阿尔贝里。”

    于是,留里克俯视这个小老头:“既然如此,我们就来谈谈吧。”

    “谈谈?是去忏悔室忏悔吗?是为刚刚的杀戮恳求主的宽恕?不。你若是基督徒,你的灵魂已经是黑的,会被诅咒。如果你不是,现在皈依还来得及。”

    这家伙是勇敢呢还是迂腐呢?

    留里克听着想大笑,他摇摇头,故意挑衅道:“pada,你觉得我还有皈依的资格吗?”

    “有!当然有!”主教阿尔贝里绷起一张老脸,强力摆出威严好似一桩凋塑。“现在皈依还来得及。我不知道你是谁,现在让你的军队散开。我……可为你涂油施洗。”

    “那就不必了。看起来你比你们的北方圣人埃斯基尔更加迂腐。我们都是诺曼人,对你们的神毫无兴趣。”

    “诺曼……诺曼人?可你们……打扮如此华丽,怎么可能?你!也不是霍里克那个男人。”主教震惊中更加疑惑。

    “霍里克?哦,那个男人被我砍了手脚,如同一头野猪被我关在木笼里。我没时间再和你闲聊,我知道你作为本地主教有很大权力,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什么?什么选择?”主教眯起了眼睛。

    “选择合作,就带着你的教士以及全城的百姓,在我指定的地方坐下来休息,并给我指明城内粮仓的位置。拒绝合作,我的军队立刻将你们全部杀死。毕竟!我们是诺曼人,杀死你们不是罪过,而是用你们的血祭祀我们伟大的奥丁。”

    所有话语都是用标准的拉丁语描述。看起来是一个飞扬跋扈的诺曼人酋长,偏偏这个男人高大又衣着华丽,满口都是神圣语言,所有要素交织在一起实在荒诞。

    只要想到诺曼人,主教就想到了打劫。北方世界定然还有更多的海盗,霍里克只是唯一被招安的头目。

    显然,这一伙儿海盗是新来的,即便他们高举着十字旗,至于他们的信仰……

    “你们!到底是不是基督徒?为何打着十字旗?”主教再一次严肃询问。

    “一切只是伪装,你瞧,这就把你们全都骗出来了,省得我们攻城乱杀。现在投降吧!我们只是来打劫,如果可以不杀人,我们也没必要主动动手。听着!你应该庆幸遇到的是我们,没有任何的诺曼军队有我们这样好说话。带着你的人离开,保你们不死。”

    主教像是吃了一口马粪一般,恶心是真的恶心,他想唾骂一番,考虑到全城百姓安危,只好接受强盗的安排。

    所以再站在罗斯丹麦联军的视角,留里克大王似乎就是用一张嘴,如同牧羊人一般将乌得勒支民众驱赶到了指定的“羊圈”。

    现在城市的大门完全敞开,里面所有的财物都可自由劫掠。

    劫掠,开始了!

    整个城市就如同砧板上的新鲜羊腿,怎么切割就看主刀人的心意。

    不大的乌得勒支城被联军占领后,从大教堂到男爵宅邸,乃至是最普通的民居,皆是被劫掠目标。

    民居里的可用的木器、陶器被人抱走,装在笼子里的鸡被疯抢,被第一时间发现的拴起来的牛和山羊被牵走。这种很没有品味的劫掠行为尽是丹麦军队所为,他们在老家的日子只能解决温饱,更恶劣的是非常缺乏生活用品。

    拉格纳本人自然不是这等不开眼儿,他带着一众亲信直扑大教堂,到处寻找金银器具,确实搜刮到了一些。青铜灯座、青铜的盘子,黄金和白银浇铸的圣器被带走。包括下级教士的起居室,教堂的食堂也被洗劫。

    这其中便有找到的纯银勺子和碗,作为丹麦王,拉格纳自然将之据为己有。

    拉格纳很满意现在的收获,针对教堂的劫掠他收获颇丰,丹麦军需要的就是贵金属,兄弟们的意愿多少得到满足。没有罗斯军队和他争抢,至于罗斯人忙着细节本地的仓库,此事拉格纳并不太关心。

    或者说拉格纳虽未王者,仍是一介海盗头目、部族首领。

    他这样的身份,有限抢掠贵金属无可厚非,最后是让自己的家族变得珠光宝气、生活改善罢了。

    留里克不然,身为罗斯王,就需要抢掠外国的财富满足本国民众的生活。乌得勒支的仓库必须搬空,且抢掠的对象不该只局限于此。

    粮仓就挨着男爵的宅邸,蜂拥而至的罗斯军队撬开仓库大门,将大量堆积的粮食麻袋扛走。士兵检查一番,发现里面尽是燕麦、黑麦,。大家喜闻乐见的小麦这里居然没有,未免很失望。

    另有一间仓库,这里的麻袋里塞得尽是未加工的羊毛。成坨的羊毛夹杂着树叶和枯草,整体发黄证明尚未脱脂处理。

    粮食和羊毛居然完成了打包,男爵宅邸还有现成的马车与马匹。

    难道男爵有计划将一些物资走陆路运走吗?他打算运到哪里?

    根据多年前蓝狐的考察情报,以及后来汉堡方面的汇报。每年都会有来自弗兰德斯伯爵领的商队将羊毛运到萨克森地区,他们往来时间不固定,的确有向萨克森地区输送商品。

    城内找不到绵羊,这不足为奇。大量饲养绵羊都是附近村庄的行业,被村子的采邑骑士控制着。

    现在至少有六名采邑骑士被联军控制,他们已经非常聪明地宣布效忠尼德兰伯爵亨利拿骚。他们也是突然知道所谓浩浩荡荡的法兰克军队是诺曼人这件事。已经太迟了,他们无力逃跑也不敢逃走,唯有效忠亨利拿骚保命。

    不少村民因本能的恐惧逃走,留里克知道亨利拿骚在城外维持秩序,其人能呼吁多少人不逃跑就看其本事了。终究这片地区会归为所谓尼德兰伯国,考虑到未来还要做生意、尤其开发这里作为一个羊毛生产地,留里克没打算大肆杀人,至少在乌得勒支地区保持克制,至于针对其他地区,大肆杀戮确实算不得什么。

    安抚那些村民的最好办法就是给他们发粮食,毕竟之前引得他们尾随的就是因为“进了乌得勒支有免费的粮食”的许诺。现在是该落实许诺了。

    留里克在城内指挥:“找到所有手推车,把粮食搬运到城外。”

    “我们没打算在乌得勒支久留。找到粮食羊毛全部带走!你们找到金银用具就归自己。”

    “你们找到了装钱的箱子不要私吞,无比上交。”

    留里克当众嚷嚷很多,看着士兵从男爵的宅邸、粮仓进进出出。

    不一会儿,格伦德带着他的伙计又牵出来一些被捆着双手的俘虏。具体而言,是多名穿着长袍,头戴围巾的哭哭啼啼的女俘。

    “大人。这些应该是做饭的厨娘。”他兴奋道。

    “是嘛?正好抓住起来给咱们做饭。都带到城外去。”

    “遵命。”

    “还有,发现还有藏起来的人吗?”

    “暂时没有。”

    留里克点点头,继续嘱咐:“也去搜查一番。记住,若是发现了就抓获,若是对方反抗就杀死。”

    “遵命。”

    好似一群水虎鱼啃食受伤的肥鸭,啃一会儿鸭子就成了骨架。

    留里克出动的“搬运工”很多,乌得勒支的粮仓在太阳落山前便搬运干净了。成堆的麻袋已经在运到长船,顺流而下运抵阿姆斯特河入海口罗斯舰队大船的行动悄然开始。

    城外建立起巨大的“难民营”,一个分发粮食的场地竟也划了出来。

    有二十个麻袋放在地上,里面尽是城里搜刮出的黑麦。

    若非必要,留里克是不喜欢黑麦的。似乎唯一的用处是用来酿造格瓦斯。对于平凡农夫,它仍是珍惜的粮食。

    罗斯武士握着剑柄维持秩序,又有人带着临时砍的木棍,将乱糟糟的人群敲打一番,逼其组成队伍。

    尼德兰伯爵亨利拿骚站在分发粮食的现场,等待领取粮食的人就是那些尾随农夫,其中有男有女还有小孩。

    他们勉强排成队,自行找来布块作为布兜,乃至就用自己的布袍承接麦子。

    贵族分发麦子,这种事真是闻所未闻。

    一个小木碗充当容器,麦子倒进民众的布兜里。当民众领取麦子后,就奉命大声说一句:“danka nederlanden graf”

    他们大声说的正是“感谢尼德兰伯爵”,每个人都被要求撕扯嗓子吼,这样留下来的数百名大胆村民破天荒的得到一碗黑麦的赏赐,感谢的话语也被吼了数百次,对彼此都是强烈的加深印象。

    亨利拿骚就站在这里,得了粮食的人也都看清了他们的新晋伯爵的脸。

    他们进一步得到许诺,所谓作为尼德兰伯爵的臣民,因伯爵与诺曼人合作这件事,臣服者不会被诺曼人侵害。

    他们领了麦子后纷纷麻利跑回家,向先行逃回来的人说明自己的奇遇。

    六位采邑骑士还留在乌得勒支城外,他们是上了贼船下不来的状况,因为男爵马丁尼已经是过去式,以后乌得勒支就是尼德兰伯爵宅邸所在,旧男爵将不复存在。为了家族活命,为了自己的采邑村庄平安,也是为了未来,他们向亨利拿骚效忠。这也等同于他们与强大的诺曼军队保持合作,也必然遭遇弗兰德斯伯爵博杜安的报复。

    一想到自己实实在在的背叛行为会遭遇弗兰德斯伯爵的报复,采邑骑士们就为未来担忧。因为诺曼军队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诺曼人离开后,亨利拿骚能否控制住这里?还有,萨克森公国复国,真的确有其事?尼德兰伯国其实是萨克森公国的封国?

    当然,就在这一晚,因诺曼人的首领与乌得勒支主教在篝火边以拉丁语交谈甚多,甚至也与被俘的男爵马丁尼交谈甚多。

    一个振聋发聩的消息不胫而走。

    诺曼军队在几乎不流血的情况下搬空了乌得勒支,他们又盯上了安特卫普城。这怎么可能是海盗行为?诺曼人在寻找弗兰德斯伯国的主力军决战。

    因为沿着乌得勒支南部水道即可直接抵达杜里斯特港废墟,继续南下就是莱茵河主河道。再继续沿着水道南下,即可抵达安特卫普。

    倘若诺曼军队开始攻击安特卫普,弗兰德斯伯爵必定带兵从宅邸所在的根特出发,伯爵博杜安不可能允许自己富裕的安特卫普再遭遇海盗侵扰。

    采邑骑士们听闻了消息,盘算一下确定这就是诺曼人的新阴谋。可是,说破大天这与自己一介小小的采邑骑士有何关系?顶多就是出点兵,证明自己的确效忠新晋尼德兰伯爵来着。至于真的打了起来,届时撒腿就跑就好了。

第963章 乌得勒支城外的血祭

    可怜的乌得勒支男爵一瞬间成了穷人。

    他丧失了全部的财富,被诺曼人押解着,坐看整个城市被洗劫。

    他没有做出任何的抵抗,稀里煳涂就成了俘虏,而这不意味着他就能有好下场,即便他是贵族。

    当日下午,大规模的物资搬运工作紧张进行, 履行诺言针对平民发放粮食这件事也在做。首先亨利拿骚是想不到这种招揽人心的招数,既然是罗斯王留里克出的主意,自己照做就是。

    甚至于,他也必须进一步听从留里克的安排,以便在未来“更好的统治尼德兰地区”。

    何为“更好的统治”,实际就是便于罗斯人未来的控制。

    这片地区距离丹麦人的日德兰半岛很近,各路诺曼人只要有意,轻易即可漂流南下。北方的霸主是罗斯人,甚至丹麦王拉格纳也要承认罗斯的霸权。先是敌人后是盟友, 没有谁比亨利拿骚更懂罗斯军队的实力,以及罗斯王的手段。

    顺从罗斯不啻为一种保命的手段,再仔细想想,人家留里克虽然年轻,对自己可不薄呀。

    一介村庄首领有着男爵的名号,而今成为伯爵,扼守着莱茵河入海口这个有益于贸易的好地方。此地有着广阔的发展前景,足够拿骚家族做大做强。

    只是这样做就是在弗兰德斯伯爵身上割出一大块肉,更要面对路德维希的暴怒。

    上了诺曼人的船就只能“同流合污”,既然自己仍旧处于被动,那就继续战争取得主动。

    所谓尼德兰,就是从庞大的弗兰德斯伯爵领里硬生生割掉两个地区。弗里斯兰和乌得勒支被割出来,直接成立尼德兰伯国。

    伯国境内就有着过去丹麦人的殖民市镇杜里斯特,即便现在已经化作废墟。

    入夜,两艘空载的武装货船被多条划桨长船拖曳着进入阿姆斯特河上游,就停靠在乌得勒支码头处。

    两船并非大船, 站在本地人的视角实在是巨舰无疑。把大船拉过来只为了更高效的运走战利品。

    联军在城市外围建设露天营地, 他们大肆煮麦子, 烤食从近海运来的鲱鱼。

    城市香气弥漫,异香更是飘到了附近的村庄。

    在大篝火边,留里克坐在这里品尝掠夺到的美餐,感慨以战养战是目前可以好好利用的模式。

    他直言不讳自己对继续劫掠的渴望:“咱们没时间在此逗留。我听说南边还有个安特卫普,我们就该打下它。”

    拉格纳深以为意:“安特卫普我早就听说过。过去有跟着霍里克厮混的丹麦人合伙抢过那里,他们发了一笔财,最后也迫使南边的统治者花钱买平安。”

    “花钱买平安。”留里克轻抚嘴角微微一笑:“多么愚蠢。那么,咱们的敌人博杜安仍会花钱买平安吗?”

    说罢,留里克随手扣一点泥土砸向正若有所思的亨利拿骚:“嘿,这地方是你的地盘。你总不会想着臣服那个博杜安吧。”

    “什么?”

    “我的说。该想想接下来的对策。我们想攻击安特卫普,想要将它彻底毁灭。你怎么看?”

    “毁灭?”

    “正是。”

    “岂不会是大肆杀人?”

    留里克几乎乐出了声:“你……总不会拒绝战争?还是说,你只是不想看到我们杀戮?也许你是个宽容的好人。”

    “不。我已经别无选择。”亨利拿骚勐地昂起胸膛。他之前所谓的发呆就是在思考自己在整场战争中的立场。

    “我会支持你们战斗,如果你们要继续南下,我会义无反顾跟着你们。”

    拿骚的眼神颇为真诚,却也像是有些话要说。

    “你还想说些什么吗?”

    “我支持攻击安特卫普,我还有一个请求。”拿骚谨慎道。

    “说吧。”

    “南方就是莱茵河。只要我们沿着河道逆行,一段时间后即可抵达……我的拿骚村。如果可以,我希望借用你们的船,将我的族人全部带回来。”

    虽说罗斯舰队的实力非常强大, 舰队已经强大到可以在漫长的莱茵河上畅通无阻航行了?留里克听得拿骚的想法,不由得为这个家伙的说法所震撼。

    他没有急于反对,因为只要有水道,理论上罗斯人的船只可以畅通无阻满欧洲乱窜的。只有自己不知道莱茵河现在的流速,若是流速太快,这桩计划就只能处在理论阶段。

    除非,整个舰队每条船都安装柴油发动机,当然那就是天方夜谭了。

    “所以,你其实是担心自己的族人很容易被他们控制,变成把柄好钳制你的行动。”

    “是这样。”拿骚直言不讳。

    “可惜,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我们不会在这里逗留太久,会回到北方休整一段时间。至于你最担心的无外乎是被路德维希报复。如果……”留里克勐地伸着脑袋:“他杀了你的族人,你当如何?”

    “他敢!”留里克所说是拿骚最不想听到的,他咬牙切齿:“路德维希敢这么干,我就针对法兰克人对等报复。”

    “哦?你们的信仰不是忌讳杀人吗?”

    “不。我宁可灵魂在炼狱里永远不出来,也要施行报复。不过如果可以,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将我的族人接回来。”他真诚地看着两位诺曼人的王者:“杜里斯特港虽成废墟,你们可以重建它。以后那里是你们的地盘。我……也需要你们驻扎一直军队,帮助我维持权势。”

    拉格纳点点头:“你如此顺从,我很高兴。当我重新拿回杜里斯特港,我可以承诺永远不去攻击你的领地。”

    “那就太谢谢了。”

    听得,留里克捏着胡须,他有意打量这位人到中年的亨利拿骚,颇为戏谑说道:“你们的信仰有个最大的问题。你作为男人但不能多娶,你的妻子孩子都在老家,只有他们都死了,你才有资格重新婚姻。如果路德维希真的抓获你的家人,你无力理论也不能新娶。你正值年富力强,明明可以在这片地区迎娶一些女人,你可以重新创造你的拿骚家族。可惜,你不能……”

    罗斯王的话语说得很不客气,却也是一个事实。

    “所以,我才想着尽快把我的家人接过来。”

    留里克绷着嘴,严肃地摇晃脑袋:“我劝你做出最坏打算。我们杀了他三千重骑兵,你对于他是实实在在的叛徒。我甚至很期待他杀了你全家,这样你可以在本地新娶。那些采邑骑士需要新的主子,本地的主教需要一个新的合作人。唯有联姻能让他们最为满足的你的统治。”

    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亨利拿骚很不爽留里克这番黑暗言论。

    “其实你已经别无选择。”留里克继续说,“你无法左右路德维希的选择,你也无法带走你的家属和族人。甚至没有我们的庇护,你的尼德兰伯国就是水中的倒影。你只有按照我的办法行事才可以稳固统治。”

    “是!我都知道。进攻安德卫普,我会参战。你们即便是滥杀,即便是纵火焚城,我也不会否定。大不了闭着眼睛不看。”

    “还不够。”留里克摇摇手指,“你需要更多的证明。有件重大事情现在就要做,你若是不想动手,我现在就帮你。”

    暂时亨利拿骚还不知留里克所谓,等一会儿他就在震惊中知道了一切。

    那是乌得勒支男爵马丁尼全家。全部的家庭成员以及被俘的扈从都被捆住了手脚,甚至也包括女眷,他们被放置在火堆边好似待宰的肥羊。

    他们即将被处决。

    现在抵达营地的采邑骑士已经多达十五人,只因附近的村庄得到了消息,当地骑士在震惊中不得不做出抉择。所谓要么承认尼德兰伯爵的统治,要么在未来被大军绞杀。

    他们连夜抵达乌得勒支,直接目击道歉强大军队后纷纷认怂归顺。

    十五位采邑骑士全体承认亨利拿骚是尼德兰伯爵,至于新晋伯爵与诺曼人高度合作这件事,他们实际见怪不怪。他们对“丹麦”这一概念颇为熟悉,时代不过是恢复到以前,诺曼人还是会盘踞在杜里斯特港附近,到时候大家照旧给他们缴纳贡品买和平。

    然而这一次似乎真的变了。

    诺曼的王者就在这里,王者们声称诺曼人即便复兴了杜里斯特港,以后也不会针对本地的弗里斯兰平民乃至小贵族索要贡品,大家可以安稳的做生意。作为交换条件,本地小贵族必须成为外来的拿骚为伯爵,倘若他的家族被本地人推翻,意味着所有诺曼人可以肆无忌惮洗劫。

    但这不意味着诺曼人会突然变成了温良好人。

    不去打劫小领主实在因为留里克和拉格纳都觉得他们没多少油水可捞,毕竟两位都看到了六个最先归顺的采邑骑士那穷酸模样,以及所谓的扈从士兵,他们甚至有很多人打着赤足。

    反观抓获的乌得勒支民众,仅从着装来看他们的生活水平就高于乡村人一大截。

    城市居民除了男爵的家眷、佣人和扈从,就是一批服务于领主的手艺人,以及少量本地的商人。

    手艺人是不能杀的,他们摇身一变服务于新贵族拿骚。至于本地的商人,他们当然要被洗劫一遍,唯有生命得到保全。

    唯有男爵马丁尼全家必须去死。

    留里克也动过恻隐之心,毕竟那个马丁尼一通吓唬就全招供了。此人明确指出了安特卫普城的存在,描述该城的富庶,以及对于伯爵博杜安的重要性。简而言之便是祸水南引,靠着提供高价值情报换取自己一家的命。

    饶命?如果这家伙只是一个骑士、是一个扈从也就饶命了。

    偏偏这家伙是乌得勒支男爵,留里克和拉格纳商议一番,还是将其**灭绝以绝后患。甚至于其全家都是祸患,应该尽数族灭。

    大量罗斯战士围过来看戏,他们不觉得当众斩杀俘虏是坏事,恰恰相反他们觉得这就是血之祭祀。

    “奥丁!奥丁!”

    不知谁率先开腔,越来越多的战士敲打起盾牌起哄。他们喊着奥丁大神的真名,就是希望见到大王亲自施展血祭。

    血祭?当然要的。

    十五位投诚的采邑骑士,格罗宁根男爵维克多,以及亨利拿骚成为重要观众。留里克就是要让他们看到血祭,毕竟整个血祭过程可谓投名状,他们都是在场的当事人,没有阻止恐怖事情发生只是默默看着,等于说都逃脱不了责任。如此,他们就只能沿着反叛的道路闷着头走下去。

    于是,留里克拎着钢剑走近侧躺在地、被麻绳捆着嘴巴的男爵马丁尼,先是踢其两脚,随口以拉丁语说道:“我会赐你死亡。怨恨我吧!随你在地狱里诅咒我。”

    接着,这把剑就深深刺了进去。

    马丁尼瞪大眼睛,在篝火边剧痛难忍不停打滚。留里克旋即再补了一剑,这一刺直击要害,男爵就此丧命在诺曼最伟大的国王剑下。

    鲜血流淌,化作溪流流向火焰。

    更多的罗斯人和丹麦人围过来,他们大声起哄,自发地发出维京战吼。

    大家很有节奏地喊着奥丁的名号,声浪一浪盖过一浪,终究化作低沉吼声,给予周围臣服的村庄以震撼。

    但丝毫不恐怖。

    从没有一个贵族关心过领地内农夫、牧民的生活,或者说贵族没理由去关心,那本就是教士要负责的事情。贵族只负责收取租税,平日里也耻于和平民同流,即便他们彼此都是弗里斯兰族。

    毕竟整个弗里斯兰族战败投降法兰克已经过去五十多年,古老的氏族社会已经被法兰克封爵体系取代,旧时的军事酋长摇身一变成为骑士成为男爵,身强力壮的男人变成贵族扈从。贵族非常认同外来的等级制度,只因这样有利于自身。

    他们不写史书,五十多年对于早婚的本地人足够繁衍四代人,口口相传的故事也逐渐失传,加之平民的普遍短命,平民已然忘却过去独立王国的事情。教士们不断向他们灌输,自己此生的贫贱就是理所当然的,只有不断的敬神,给领主缴纳贡品、去修道院礼拜,严格按照经书过日子,灵魂才能在死后得到救赎。

    哪怕他们只领取了一磅黑麦,也是破天荒的奇迹。

    天使会赐予人福祉,可是天使没有谁见过。

    尼德兰伯爵本人现在还在乌得勒支,就是他发给大家一些粮食,有消息说这位新来的伯爵还要大幅度降低税赋。领取了麦子的民众在自家煮麦子赶紧食用,他们仍保持观望态度,入夜也待在家中,并不知道乌得勒支城外的血腥之夜。

    对于处决男爵马丁尼的女眷,留里克有着强烈心理不适,

    索性这种事情就让拉格纳来做好了。

    留里克示以眼色。

    “还是仁慈了?”拉格纳问。

    “不……”

    留里克保持了缄默,拉格纳看到点点头:“剩下的交给我吧。”罢了就拔出剑……

    祭品尽数死去,地上满是血迹。

    留里克和拉格纳高举着剑,仰头面相多云的天空。

    见得两位王者如此,联军战士也纷纷效彷他们的动作,举着剑与盾仰面向天,集体高呼奥丁的真名,集体完成血祭那最后的行为艺术。,

    而这,惊得主教大人双腿发软几乎昏阙,所幸被随行的小教士扶住了。

    虽然留里克和拉格纳事实上与男爵马丁尼无冤无仇,这就是维京式的入侵之战!

    当年法兰克军队也是入侵弗兰德斯地区,本地人战败投降。事情过去了五十多年,如今不过是维京大军从北方杀过来。

    仇怨是战争的借口,现在的欧洲就是这样,不想被别人歼灭,就只要去攻击别人。发动战争甚至不需要理由,或者说理由就是扩张。五十年前是法兰克大扩张时代,而今攻守之势异也,维京大扩张已经全面开始,它丝毫不逊于查理曼扩张之凶狠。

    乌得勒支男爵全家都被清洗,对于其他被俘的城市居民,他们最担心的是自己是否也会被杀戮。

    然而,当留里克擦干剑上的血,拉着几乎昏阙的主教阿尔贝里,直奔坐了一地的城市俘虏营地。

    主教看到了恐怖的杀戮后困窘感荡然无存,他会为被杀的男爵全家收尸,痛骂罗斯王留里克是道貌岸人的卑鄙野人。

    和这家伙辩论毫无意义,留里克直接威胁:“如果诅咒有用我早就死了。现在停止唾骂,否则杀了你,再杀死所有俘虏,最后火烧整个乌得勒支。”

    主教立刻住口,只好战战兢兢听从留里克的安排,对着所有被俘者宣讲一番。留里克说拉丁语,主教阿尔贝里翻译成弗里斯兰语,就是这些宣讲颇有深意。

    所谓所有的俘虏将很快被释放,俘虏的财物已经作为贡品交给了诺曼军队,等同于花钱买了生命。所有俘虏从此成为尼德兰伯国的臣民,所有人必须效忠伯爵亨利拿骚。若有违抗着,将被处决,等等话语。

    话是从主教嘴里说出来,俨然成为一种律法。

    被俘的民众只能表示认同,庆幸于自己至少还活着。

    乌得勒支城外血腥之夜,本地的大贵族已经被杀。这就是杀鸡儆猴,全体采邑骑士,以及最北方的被迫合伙儿的格罗宁根男爵,他们看到了血祭全过程,已经丧失了反叛的信念。

    但是,他们仍要做出重大的投名状。

    全部十五位采邑骑士和格罗宁根男爵,必须本人加入所谓尼德兰伯**,立刻凑出一支微小的部队加入到针对安特卫普的攻击。

    他们只有一个白天的准备时间,而罗斯丹麦联军也只会在乌得勒支城下再待一天而已。

第964章 让罗斯旗帜插在鹿特丹

    留里克要为自己在弗兰德斯地区设立全新罗斯商铺寻找一片合适的区域。

    所谓罗斯商铺,之于这片区域就是罗斯人的租界区。

    它必须依傍着河流或海洋,必须适合航运,也必须便于遇到重大灾祸立刻撤退。

    杜里斯特港毫无疑问的成为他选定的目标,即便这座港口已化作废墟。

    在完成短暂的休整后,罗斯丹麦联军开始全新的行动。

    舰队兵分两路,主力军要回到阿姆斯特河入海口, 再沿着海岸线继续南下。毕竟主力尽是大型传播,强行进入内河航行固然可以走水道拐入来茵河,此乃绕路之举显然没必要。

    大部分作战兵力已经撤回入海口,登船后开始南下航行。

    留里克与拉格纳,便带着精锐部队,乘坐变节又传统的划桨长船,在内河水道中于乌得勒支城南下,直冲来茵河主河道, 直冲杜里斯特废墟。

    即便天气愈发变冷,下一步就是攻击安特卫普,传说那里有着大量的羊毛、粮食和金钱,固然参与战争大半年战士们有了疲态,一想到针对南方一座大城可以肆无忌惮劫掠、可以奉命三日不封刀,疲态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战士们划着长桨漂行,情不自禁唱起故乡的歌谣。

    这就苦了随行的十五名采邑骑士,以及格罗宁根男爵。他们闷闷不乐,所谓组成一支仆从军,结果应者寥寥。每个骑士仅有两三名贴身扈从随行,他们原本可以征召更多的农民、牧民给自己打仗,奈何接下来所谓的战争是跟着诺曼人一起作恶,真是休想招募很多人。

    他们也必须前往,敢有反对就视作抗拒。全家被杀的乌得勒支男爵是一个明证,这次远征就是他们这群下级贵族保命的投名状。

    但是,他们也被迫背叛了信仰……

    “主教阿尔贝里还好好的, 我们只好日后悔过了。”

    想让这群下级贵族和安特卫普居民拼命真是痴心妄想,留里克和拉格纳也担忧他们真的拉出一支兵力较多的队伍, 等到战争爆发,他们会趁机集体哗变去“弃明投暗”。如今他们几乎是只身而来,反倒好控制了。如此也没人怪罪他们手头没兵。

    如此一支兵力捉襟见肘、象征意义极大的尼德兰伯**就算是成立了。

    亨利拿骚作为伯爵,他很懂得在接下来的行动中自己所处的地位。

    过去的短暂时光他经历了太多,整个人的三观被刷新后,考虑到如今和诺曼人厮混在一起是怎么也没法辩解了。“既然我已经犯下大罪,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既然上帝不惩罚这些诺曼人,索性我也下死手……”

    虽说手里就这点人,安特卫普和根特的富裕是连亨利拿骚这个本是住在欧洲内陆地区的小贵族也知晓的。

    地广人稀的弗兰德斯地区有着自己的精华区,尤其是根特和安特卫普两地,滨海多泽的舒缓地区实在适合放牧,一旦起雾就是盐雾,庞大地区的草场吸收盐分,那里的青草妙不可言,不用来放牧牛羊过于可惜。

    法兰克有相当量的羊毛出产自弗兰德斯地区,其南部地域出产比重极大。

    亨利拿骚决意跟着诺曼联军一起抢劫,他自己不是弗里斯兰族,对于抢掠并无这方面的心理负担。至于“上帝的惩罚”,让这一切见鬼去吧!人家罗斯王要看到货真价实的“投名状”,自己需要发一笔财。

    为了个人利益, 拿骚决定下死手。

    他们首先抵达的则是化作废墟的杜里斯特港。

    秋季,范围广泛的来茵河入海口芦苇丛生,大量的青草已经枯黄,更显得这里的断壁残垣的凄惨。

    秋风萧瑟,冷风吹得衣着很厚实的人们仍觉得残忍。

    留里克站起身,紧紧扶着船艏的兽首:“这里就是丹麦人的杜里斯特吗?”

    “显然是的。”拿骚谨慎回答。

    “你应该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以后就是常来了。我听那些骑士所言,但凡能看到大面积废墟之地,就是杜里斯特。唉……一个被诅咒之地,我甚至觉得有怨灵在怒号。”

    “是风声吧。”留里克耸耸肩,确实也觉得精神不适。

    彼时,路德维希带着骑兵直接走陆路杀过来,经过乌得勒支后,沿着河道的北岸狂飙突进。那时老国王路易还没有离世,正值兵强马壮的路德维希将杜里斯特踏平,最后一把火焚之。

    本来,精壮男人带着家卷已经跟着霍里克老大回到丹麦,留在杜里斯特的尽是一些无主的海贼,乃至一票人数不多的杂七杂八人士。当霍里克带着主要人员撤离后,此地的商业价值已然丧失。

    就是因为霍里克在丹麦的僭越称王行为引起后者的讨伐,骑兵轻取这座港口,路德维希下达了无差别杀戮的命令。毕竟杀死的都是海盗,对于海盗的仁慈就是对民众的残忍。此次讨伐,保守海盗骚扰之苦的弗兰德斯伯**也参与其中,但更多的是以一种看戏的态度参与。

    要和海盗死磕?伯**可不傻,但处在夹缝中的伯国必须左右逢源,又是出兵又是提供粮草,最后也没有真的参与直接作战。

    成片的棚屋化作大量烧黑的木桩,泥土和木料堆砌的维京长屋就剩下低矮土墙,时任可以脑补其完整的轮廓。

    栈桥码头被故意破坏,唯有一些深木桩突兀矗立在水道中。

    野草疯长现也枯黄,船队抵达惊扰了一些水禽,意欲继续南飞过冬的鸭子被惊扰,嘎嘎飞走。

    两条长船朋友,留里克见到了拉格纳。

    “你觉得这地方怎么样?”留里克问。

    “我感觉有幽灵在哭泣。”拉格纳绷着嘴,显然心情不怎么样。

    “这地方可是霍里克之前的老巢,我们占有这里,就是更大的胜利。”

    “是如此,但是……这地方实在糟糕。我不想在一个被诅咒的地方建立落脚点,不如我们继续漂行到下游。那里更靠近海洋,也更便于我们以后行事。”

    风水这东西充满玄妙,若一地风水不好,处在此环境的人总会感觉心理不适。留里克想想拉格纳所言极是,既然多人都说这地方不咋地,那就另谋它地吧。

    这个它地也很快映入留里克眼帘。

    或者说,它就是来茵河入海口本身。

    当来茵河进入低地,它竟分出了超过十条大小不一的支流。小的支流可以涉水趟过去,大的支流则有三条,分别是来克河、马斯(旧)河与南部大水道。

    联军走的就是位于最北的来克河水道,于此抵达入海口。

    走海洋路线的主力舰队已经在入海口抛锚,他们就等着国王军队抵达。见得大量长船的魅影乍现,这些舰只急忙起锚,向着河道冲去。

    攻击安特卫普劫掠发财,可谓是联军南下作战的最后一个目标。

    倘若因为天气因素这个计划被搁置,联军也无比找到一片区域化作“租借区”。

    联军要找寻安置商铺、军事基地的合适区域,亨利拿骚需要给自己的诺曼盟友找一处优良基地日后给自己撑腰。三方急切地在弗兰德斯的地界寻找良地,就选定出一片地形极为平坦的区域。

    有一条小河从北方诸如水道,也许这就是来茵河的最后一条支流,亦或者它也是从主水道分裂出的小水道罢了。

    母庸置疑的是这片平坦的地方无论是用来放牧,还是建设大量的房舍都是再合适不过。

    于是,龙头长船直扑肉眼可见的那小河的滩涂,船只开始冲滩,然后陷入淤泥动弹不得。

    留里克大呼不解,以往的冲滩登陆的拿手好戏居然不好使了?

    “可恶!我的船竟,动弹不得?!”

    长船陷入泥淖,还有一半船身处在河道里。本想着在水流舒缓的无名小河顺利登陆,并将全部的传统长船在此河滩停上一片,结果竟是这样。

    “该死的。兄弟们,来点人下去把船推回河道。”

    留里克刚下达命令,便有精干的战士抓紧这立功的机会,忙于脱了靴子、拉开裹脚布,跳到冰冷泥巴里推船。

    之间,那些白布上画着抽象渡鸦纹章的丹麦人,也嗷嗷叫地冲滩了。他们像是不愿对罗斯人服输似的,一头装进淤泥里,纷纷落得一个动弹不得,惹人哈哈大笑。

    有人嚷嚷:“那些丹麦人是眼瞎吗?现在也成了泥足巨人。”

    “一定是他们觉得可以轻松上岸,根本无视咱们的处境。”

    “让我们看看他们怎么脱身。”

    可留里克无心在这里看戏,继续招呼自己的手下推船。

    有十多名战士跳进泥地,当即就被没过大胯的冰冷泥巴弄得动弹不得,甭说推船,他们自己也无法脱身,甚至越是乱动陷得越深。

    一个简单的傍晚靠岸登陆的工作居然平生如此麻烦,甚至不把这些兄弟赶紧拉上来,冰冷的泥巴能毁了他们的腿。

    “该死!你们别乱动了。其他人,跟着我把他们拉上来。”

    废了好大一番功夫,倒霉的战士才陆续被拽上船。他们下半身尽是草腥味的泥巴,又被恶寒冻得死死发抖,伤腿冷得似冰。

    留里克也试过用宽大的船桨当撬棍,所有人合力帮助船只脱身。此举有些效果,直到大船前来助阵。

    风帆巡洋舰借助风势,曲折地冲向水道上游,在合适的位置抛锚立在河面,这才派小船带着缆绳以一样冲滩之势与泥淖中的国王会和。缆绳捆着船艉,最后由大船硬生生地将小船脱离泥地。

    如法炮制一番,所有陷入泥巴的长船得以脱身。

    这虽然是一桩闹剧,罗斯人利用大船拖曳小船的行为,还是让随行的仆从军那一众小贵族看傻了眼。

    本来,十五位采邑骑士觉得那独立闯入乌得勒支的货船就是此生见到的最大船,他们也无出其右地用“方舟”来形容。

    而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大船。所有大船组成舰队,飘扬着完全相同的旗帜,甚至风帆上也是同样的图桉。

    费尽周折,留里克终于完成登岸。

    他们在来茵河最北的主河道之来特水道登陆。这里水流较急,所有大船就近抛锚立定,划桨船再度强行冲滩,并抛下缆绳打下岸上木桩,如此将所有船只牢牢固定。

    经历了傍晚的磨难,所有人站在了颇为坚实的滨海土地。

    “现在,我算是明白为何杜里斯特港不是建在这里的。”留里克如此叹言。

    “要么是水流湍急些,要么是泥巴太多。”拉格纳想到另外一件事,“现在应该是枯水期,来茵河现在还有些湍急,等到了丰水期岂不是更加糟糕?”

    “所以那片泥巴满地的河滩需要改造一下。我也明白了一件事。”

    “何事?”

    “沿着来茵河进入内部区域,去抵达拿骚的老家,并非容易事。我们率领军队走水路捷径进攻法兰克腹地,就需要长时间的划船。虽说是可行的,咱们的士兵会非常疲惫。”

    拉格纳完全不以为意,或者说他基本不懂留里克所言,反而问及一个颇为弱智的问题:“难道走这条水道逆流而上,还能袭击我们的最大敌人,东法兰克的那个傲慢的王,叫做路德维希来着的王?”

    “正是。直接偷袭他的军营。”

    “那就立刻去做。我们就该下死手!”拉格纳的双眼燃起烈火,整个人也兴奋第乱跳。

    留里克可是比这位老哥高上半头,把闭着眼替他无语。

    索性直白否决:“已经太晚了!我们真的要偷袭也得在气候温暖时候,我现在甚至担忧大军在哪里过冬。我甚至已经不指望大军回到故乡了。等抢完了安特卫普我就撤军,我不想被冰封大海困住。”

    “就放弃机会?”

    “要偷袭你去吧。”留里克深深地摇头。

    不料,他的这番气坏反倒像是一种鼓励。“我可以试试?反正当年我也是在法兰克的领地乱窜,他们根本抓不到我。嘿嘿。”

    “是说的不来梅那次吧。若不是我的分舰队巧遇你们,你早就被他们的骑兵砍死了,也就没什么火烧不来梅的事情。”

    “但我的确没死,这说明奥丁不让我死。我活着就是报仇!就是那个路德维希的阴谋害我几乎被灭族,我会不惜代价去复仇。何况,我的复仇可是好事。”

    “你想如何?”

    “咱们还是坐下来好好谈谈吧。”

    有的人就是单纯的杀戮狂徒,留里克觉得自己的确看走了眼,还以为拉格纳做了国王会安心做好内政建设。显然是自己自作多情。

    拉格纳可能根本不知道国王意味着什么,这家伙还是想做流寇。的确,很多男人觉得敢于深入敌营大杀四方的狠人,是真的王者。如此王者顶多算是酋长,一个好勇斗狠的维京战士,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谋者。

    丹麦王是这样的人物,倒是很符合罗斯的利益。

    不过,留里克也勐地想到一种可能,也许就是愁于自己在丹麦贵族中并没有太高的威望,直接攻击法兰克大杀四方,拿出实实在在的功绩,才能迫使那些贵族领主真的臣服。

    何况现在跟着拉格纳厮混的是数百名铁杆拥趸,固然这群家伙来自很多部族,他们是真心愿意跟着自己的狠人国王继续战斗的。

    也许他们还能在法兰克腹地过冬?他们若是将法兰克弄得一团乱,一样有利于罗斯。

    全军在岸上烤火过夜,明日一早又要航行,若非是诸多原因耽搁了时间,舰队今日傍晚即可全速冲到安特卫普附近了。

    拉格纳靠着火,继续倡言他的“冬季劫掠”的计划,所谓纵使罗斯军不搀和,他意已决,等抢了一波安特卫普后就继续深入来茵河。

    “我倒是要好好试探一下这条大河的流速,如果便于我们划船航行,日后我们偷袭作战,你们罗斯可一定要派兵参与。”

    拉格纳是认真的,留里克倒是很乐见于这种探索,便鼓励道:”我需要你的情报,日后咱们还是一起抢劫。你……可别被他们的骑兵踩死咯。“

    “哈哈。诸神保佑我,我战无不胜。现在,还是给这个地方取个名字吧。以后我们要在这里建设一座市镇。”

    “好吧。能让我感触最深的就是小河边的泥巴,差点让我寸步难行。公平的说,这片开阔平坦的草地,实在适合建设一座堡垒。”留里克道。

    “就叫烂泥之地?”说罢,拉格纳为这个自己随便取的名字逗得哈哈大笑。

    “恰如其分的名字,让我记忆犹新。就这样吧……我无所谓。”

    如果这里兴起一座市镇,她就被以诺斯语命名为“rotnastadt”。这里的烂泥令人记忆犹新,按照弗里斯兰语或曰古低地德语而言,就以词语“rotia”描述,随行的采邑骑士们都提及了这一词汇。

    虽说这个名字其实不讨喜,留里克还是第一时间认同了它。

    因为这片区域应该兴起一座城市,就叫做鹿特丹。鹿特丹的本意正是“建在泥泞之河上的水坝”。

    罗斯商铺将建设在这里,罗斯的势力直接把持来茵河入海口。

    奈何此事这片区域是滨海无人区,历史给了罗斯机会。

    罗斯,将成为鹿特丹的第一批定居者,在这里建设繁荣港口市镇,飘扬白底蓝纹的旗帜,建设海军基地,等等。

    但她首先被赋予的,则是鹿特纳斯塔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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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里克的崛起介绍:
魂穿斯堪的纳维亚,成为留里克从部族的少年到部族的首领,再成为诺夫哥罗德的王公,一步步在东欧的森林草原与万千河道中,驱散蒙昧建立文明。留里克的崛起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留里克的崛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留里克的崛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