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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木子     寒门凤华txt下载     寒门凤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向往与现实

    “过了朱雀门,我们现在所走的这条路叫承天门大街,两侧乃朝廷的各个衙署,尽头就是承天门。”

    “因为承天门又是太极宫的南大门,也就是进了承天门,便进了圣人的宫城,所以从朱雀门到承天门这段路也被称为‘天街’。”

    柳文苏停下脚步,手指向两里外的巍峨城门,道:“看,那就是承天门!从前朝至今,圣人即位、册立太子、外国使臣来朝……许多举足轻重的国家大事,都是在承天门发生的。还有六鼓街每天日暮之鼓声,就是从承天门上的鼓声开始,长安上百万人、诸色人种的每一天由此始,由此而终。”

    说到这里,回首见贝州七位举子都随着自己的介绍出神的望着承天门,他敛眸一笑,只对刘辰星和刘青山兄妹道:“阿舅视事的秘书省就在承天门大街左侧,你们要去的户部位于尚书省衙署,就在斜对面。阿舅现在便不陪你们继续走了,稍后就在此地等你们。”

    今年贝州出任朝集使的官员乃孙长史,为陈刺史的佐官,自然对刘辰星兄妹自知甚详。

    犹记兄妹二人州试时,柳文苏这个嫡亲舅父还只是一个等候铨选的前进士,如今却已是前途无量的内流官员,还进了清贵的秘书省,虽无实权,但以后升迁希望颇大,本朝有两三位宰相都是从秘书省校书郎做起,这就又想起刘辰星那首不甚押韵却口气狂妄的《樱桃恩》——莫欺少年穷,果然如此。

    孙长史也是一个有城府的人,心中虽是起伏万千,同时也知道校书郎上百,能成宰相者屈指可数,但柳文苏即使是毫无背景的农家子,却到底是京官,这便叉手礼道:“今日有我们贝州前解元带领七位贡举人进入皇城,可称吉事,想来七位贡举人他日也能像柳校书一样,年纪轻轻便留在长安为官,日日往返于天街之上,每月初一十五参见大朝会,得见圣人龙颜,为官至此也就了无遗憾了。”

    柳文苏拱手回以一礼,道:“能陪七位贡举人第一次走皇城,亦是某之幸,某也望有一天能和七位贡举人一起同朝为官。另外,还要多谢陈刺史,某家贫寒,有陈刺史不吝赠一百余贯钱,某外甥、外甥女方能有路费上京。是以,还望孙长史代某向陈刺史告谢一声。”

    孙长史闻言眼睛一亮,寒门出身的官员,不是谄媚的让人无眼看,就是愤世嫉俗的令人讨厌,这一位不卑不亢,又明晓人情世故,而且听说这个秘书省校书的官位还不是通过科目选考上的,想来其人并不简单,这以后也不一定真有大造化,当下就添了一分热情道:“陈刺史乃惜才爱才之人,会赠送考资路费,也是因两位刘进士都是出类拔萃的秀士。不过柳校书既然如此说了,在下定当将代谢之言传达。”

    得到孙长史的回应,柳文苏亦知道对方是个晓事的人,也不再多说了,再看了兄妹二人一眼,便从承天门大街中间的横街左转,往秘书省而去。

    孙长史看着贝州本次选出来的七位贡举人,一位五大姓的高门长子嫡孙,一位官宦子弟,两位又和京官关系极近,剩下三位也都是家资富裕的乡绅之子,都有能支持其省试的资源,估计今年贝州出一位当科进士的可能性还是颇大,余下几位应该多年之后也能入仕。

    一念闪过,他这就望了一下天上已升起来的日头,随之捻须一笑道:“七位进士,你们应该都准备好了文状,那我们现在就去户部交纳文状吧。”

    所谓文状,就是有贡举人乡贯、祖孙三代姓名、本人体貌特征的文书,而像官宦子弟还要特别注明诸亲。

    除此之外,还需要五名乡贡举子合保,凡被合保之人若有问题,本人及合保的五人三年内都不许科举。其目的就在于对应举者品德进行审查,试问无品者又有谁愿意为之担保?

    以上这些,刘辰星在州试、县试上都经历过,只是没省试严苛,她倒也算有经验。而且她在乡上也是颇有大义的好名声,到时他们这七位同乡举子互相合保即可。

    刘辰星对户部报道的手续成竹在胸,又两辈子都是市井小民的普通人,现代连派出所、政府办公地几乎都没有去过,如今却来到等级森严的皇权之地,怎能不好好看一下?

    不定一夜梦回到现代,还可以得意自己去过古代的皇城,虽然她现在还有一种想法是,她也可能是现代作为广告人加班猝死投胎后忘了喝孟婆汤。

    这些都是无聊瞎想,不足多叙,刘辰星只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边走边看,只是奈何尚书省就在斜对面,未走一会儿就到了,不免有些遗憾,她还想去看一下阿舅说位于承天门下的两大权利部门——门下省和中书省。

    孙长史也不是第一次当朝集史了,看着一众东张西望,眼底尽是意犹未尽的贡举人,尤其是连清河崔氏嫡长孙也是这般,心里既了然又得意,他再次捋须一笑道:“无需遗憾,等你们入朝为官之后,每日都要出入皇城,未来还能再去宫城,有的是机会一览皇城和宫城之威仪。”

    一言引起众人的无限向往,他们下意识忘了孙长史“等入朝为官后”这句前提条件,只想到金榜题名之后,日日拿龟符出入皇城,登天子朝堂的美好。

    一时之间,尽是雄心万丈,对年后的省试充满了势在必得之心。

    不过时人都兴谦逊为美,当下只微微颔首,并不予表态,却到底没有再东张西望了。

    孙长史将一切看在眼里,想到上千名贡举人,又六百余各州县官学选送的生徒和国子监学生,却只取三十人不到,想一次中第……?

    孙长史无声一笑,率先持贡举人名册,进入尚书省大院—户部的署衙,他作为朝集使自也要报道,然后将这七名贡举人移交户部,他也算完成任务一半了,接下来就只需核对地方官员的课考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终成大器

    户部集阅是在十月二十五日,但资格审核结果却得在十一月初才出公示。

    没有人工智能的当下,现在这个审核效率已经算很快了。

    全国三百余州一千五百余县的户籍在本州县建档之初,都会誊写一份送至长安存档。

    户部工作人员就要在这样海量的户籍信息中,逐一审核对照乡贡举人的资格,甄别出倡、忧、吏、皂等非良民身份的考生,将他们从乡贡举人的行列踢出去,也就是禁止其参加年后的省试。

    刘辰星对此放心的很,自在户部交纳了文状,她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每日不是填鸭式恶补诗赋,就是隔个五六日和薛圆他们一小聚。

    就像柳阿舅说的,滞留在长安的乡贡举人们,因为“同乡”成了他们之间交往的最好纽带,自集阅那日去平康坊一聚后,原本连不甚熟悉的另外两位同乡举子也加入到他们的聚会中。

    比起闭门造车式的学习,这样每隔五六日休息一下午,会会其他考生,是让自己放松一下,也能从对方口中知道一些其他见闻,总之还是有些裨益。

    等聚会了两三次,户部审核的结果也出来了,他们贝州的七位乡贡举人皆符合科举报考资格。

    可以安心等待年后的科举了,考生们心松之下,不免又要来一场诗会,一来是排遣异乡人在这长安的孤寂,一来当然也是想博得一些名气,好让自己来年在考官那增添些印象,不定就能凭这些名气金榜题名。

    刘辰星因为女子的身份,交友圈狭窄,但薛程擅长交际,又带着薛圆租住在平康坊那等文人举子聚集之地,才来长安不久,就结交了不少文士,当然都是以基层文官和小官、乡绅之子这等举子为主。

    而这时再结交之人,自然不比与刘辰星兄妹相交时纯粹,见兄妹俩深居简出,薛程斟酌着有质量较好的诗会之时,就会将兄妹俩单独叫出来。

    ……

    又崔尧是何等身份,饶是长安贵胄公子们十分看不起外地举子,可清河崔氏这五大姓的高门在哪都吃香,自知清河崔氏嫡长孙来了长安应考,纷纷向崔尧递了帖子相邀。

    崔尧不像薛程,有好的聚会只叫了刘辰星和刘青山兄妹,他是把他们贝州此次选送的七位乡贡举都叫上了,又鉴于刘辰星是女子,少不得又要斟酌一下聚会的类别,加之他为人挑剔,竟只勉强选出一个宴会能让刘辰星参加。

    尤其是发现刘辰星并未向达官贵人行卷,他虽不屑此等行为,却也知现实如此,若不在达官贵人之间有些才名,纵使才情出众,也难脱颖而出。

    何况结交下来,他也发现刘辰星诗才确实不如自己,只是不知为何履出一两句胸襟开阔之言,让自己望尘莫及,但其策文水准又显然在自己之上,堪为能办实事之人。

    于是,他就以不愿埋没一个有实务能力的人才为由,央堂叔祖崔相在府中设宴一场,所邀自不乏达官显贵、当世大儒,还有一些有才名的夫人娘子,再设置刘辰星擅长的书法、策文为宴会主题。

    如此一来,刘辰星宴上一手正楷,自是引得堂上众人称赞一二。

    便有一擅书法的大儒上前问道:“吾观汝不过十三四岁,其笔力看上去竟有不下十数年功力。就不知师承何人?”

    彼时,刘辰星正站着和两位国子监的女学生、两位女乡贡举人在堂上书完一句各自喜欢的圣贤之言,听到一位白发须眉的长者不掩欣赏的问话,她放下毛笔,叉手礼道:“儿家贫,世代务农为生,初时学书法尚请不起名师,乃阿舅以自己的字让儿描之。”

    长安是一个三教九流、五湖四海等各色人物聚集之地,可长安却又那样秩序井然,就如整个长安城的城市规划,宫城、皇城、外郭城有着严格而明显的区分,每个区域里的人都难越雷池一步。

    比起第一次受崔尧所邀出席宴会,这是第二次受邀,她明确感受到堂上四位年轻女郎的轻视,甚至周围宾客有意无意地忽视,仿佛她只是一粒看不见的尘埃。

    可她并不为自己的出身而感到卑微,看着薛程他们被问及出身时的支支吾吾,她不愿意这样,索性就如实以告。

    为防这位眉目慈善的长者以为柳阿舅非同一般,她又补充道:“儿阿舅乃四年前的前进士,今年也才铨选到官位,并非书法大家。儿也只擅长正楷一种字体,能尚写得入眼,无非专而后精、分而后散,若儿不是只练习正楷,兼习草书、行书等字体,想必连一种字体都无法入您眼。”

    长安浮华盛世,人人说话不免自夸。

    刘辰星又是一小娘子,却已是能参加省试的女进士,当更是自傲。

    书法大儒却见刘辰星非但未有自傲之色,甚至连自己的垂青都不为所动,要知自己只言片语的好评乃长安举子梦寐以求之事,遂讶然之下,不由细思刘辰星所言。

    蓦地,心中灵光一闪,顿时抚额道:“专而后精,分而后散,这正是和贪多不烂一个道理!哈哈,对!专一事而精!”

    兀自高兴了一番后,方才目光灼灼的看向刘辰星,比起之前为了给崔相面子寻一人夸奖,现在显然是出于真心欣赏,道:“听汝口音,当是贝州来京的举子,若你年后省试过后,无论考中与否,只要留在长安,皆可寻吾讨教书法,吾常年住城南郊区庄园,你到城南一问长安姜墨,即可知吾住址。”

    说罢,又望了一眼刘辰星宣纸上所写——天道酬勤,随之念及一旁其余四位女举子所写,赶下场让诸位宾客一览,其字体自然不俗,却所选最喜之言,不是略带儿女情长,就是自比天赋卓绝。

    他老丈专于书法数十载,可能世事不通,杂务不勤,却明白书法一行,天赋也许有,却唯勤练习方能真正有所获。

    心念一闪而逝,也不管堂上众人为他自报家门而哗然四起,只继续对刘辰星道:“吾想送你四字,可否?”

    刘辰星确实没听过姜墨大名,但从四下反应来看,还有那一句带着自傲的“长安姜墨”这一句,心知其人必然是一大名人,当下拱手道:“长者赐,不敢辞!”

    这般识时务,不错!

    姜墨一双小眼睛顿时笑成一条缝,下一刻拿起毛笔时,却已然一派正色,然后在刘辰星的字旁就是挥毫泼墨——终成大器!

    这正是:天道酬勤,终成大器。

第一百五十三章 幸运的阿星

    四字一出,同堂书法的女进士顿时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天道酬勤,终成大器!姜公居然送‘终成大器’四字!为……’”

    看着刘辰星虽容貌姝丽,但一身儒生长袍上却无一昂贵之物,轻视之下,她一句为什么差点直接质疑出声,就听四下已为姜墨所赠之字讶然开来,她这才勉强收住口。

    可姜墨竟然给刘辰星送这样的字,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姜墨啊!

    姜墨,前勋国公姜虎之子,曾随太宗南北征战、夺取皇位等历次斗争中,屡建功勋。

    姜墨作为嫡子,自幼厌武喜文,前勋国公见其非长子,也就默认其喜好,待少时学有所成就为长安出名的才子,后刚及弱冠又门荫出仕,一路官运亨通,才四十出头就官拜从三品国子监祭酒。

    然,意气风发才不过两三年,发妻和成年的独子相继感染时疫身亡,他大受打击之下,辞官云游四方,五年后回长安城南郊区隐居,醉心书法,如今虽不在位朝堂,但长安姜家还在,其才名亦在,更于之后十年间书法大家之名远播,成为名流众所推崇的大儒之一,其擅长的草书也成了一字千金。

    可姜墨不仅送刘辰星四字,还写上这样一句话——终成大器——这简直是为刘辰星大开方便之门!

    举子考前四处向达官显贵、当世大儒行卷所为何事,也不过是为了得到以上人等的一两句称赞,为省试增加过试的砝码。

    刘辰星却未四处行卷,就这样轻易得到世家出身的大儒如此高的赠言,如何让人心甘!?又如何不让一众举子嫉妒红眼!?

    好在堂上之人多是功成名就或身居要职,即使刘辰星过了省试,于他们也不过一个小小前进士而已,唯一稀奇点的就是这居然是一个女举子,还有姜墨如今竟如此好说话,不知将自己孩子送去拜师学书法可行……?

    思绪转动间,众宾客很快就忽略了刘辰星,开始思索从姜墨身上获利的可能性。

    而刘辰星自然不知道堂上贵宾所想,却也能察觉一旁的另外四位女郎略显不忿的情绪,且她也非不知好歹之人,当下自是再次长揖一礼道:“儿谢过长者赠言,若年后能得过省试,定当城南拜谢寄语。”

    自古君子之交淡如水,何乎和一个年纪能当他孙女的小儿多言,再说自己一时兴起的欣赏已让对方够引人注目了,更多只会害了对方,不是让他人看不惯,就是她自己事后得意忘形,故颔首受了一礼,便回席上饮酒美食。

    真不愧是清河崔氏嫡系的府邸,他今日果然不虚此行,这酒味就是够烈!

    美酒当如是!

    姜墨醉心书法,却更是酒痴,这一饮起酒来就没个节制,更认为饮酒必要醉生梦死一番,才堪为饮酒的最高境界。

    于是宴会的后半段,姜墨未再多留意刘辰星一眼,只顾让自己喝得痛快。

    却也因此,让刘辰星少了出风头的机会,但这正是过犹不及,毕竟“终成大器”四字于刘辰星而言已经是出乎意料的大收获了。

    所以,人的运气真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当实力与运气相交之时,即是:随风好借力,送我上青云。

    刘辰星恰巧有些许实力,而运气又正好来了,虽离青云直上还远,却终究在长安一众达官显贵中有了一丝印象,而这些饶是为其筹谋的崔尧也未料到。

    言及崔尧,也正如柳文苏所言,结交对象很重要。

    若刘辰星不认识崔尧,又没有同乡及上京这一路上的同路情分,她就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在一众贵人面前露脸,也更别提获得姜墨的欣赏,借其声望而薄有名气。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且说刘辰星拿着姜墨的墨宝从堂上退下后,转头等去为他们贝州举子准备的偏厅入席时,就在走过的游廊上略慢众人一步,询问已然是半个长安通的薛程,待得知姜墨其人,心里亦不禁咂舌自己的好运,当然也不少了心中一叹:得,她这又欠崔尧人情了。

    再停步于游廊之上四望而去,雕梁画栋、亭台轩榭,满眼皆景,真是多看一眼都会闪瞎她这市井小民的双目。

    等走到偏厅,甫一入内,馥郁馨香的热气迎面扑来,和厅外的北风呼啸俨然两个世界,也才发现偏厅左右繁花似锦,只见反时节的鲜花盆栽一路从门口直延伸进厅堂最深处。

    这样的朱门富贵,她一个一穷二白的举子,如何还情?

    不过刘辰星也不是纠结的人,彼此身家背景既然相差如此之大,她且尽自己所能还情即是。

    如是一念即丢,当务之急,还是好好享受崔相府里的美酒佳肴。

    只见她一人独坐的食案上熊掌鹿肉不在话下,葡萄美酒也是有,这宴食规格之高全然出乎想象,就连一旁的阿兄都感慨道:“一年之前,一锅混着羊下水的羊肉汤,就是冬日里最丰盛的佳肴。我们青阳县张明府,就是天大的官了。可谁知如今竟饮西域贡品葡萄酒,还见了当朝宰相,莫怪乎大家挤破头了也要科举。若无科举,我此刻不是农闲在家,就是去县城打工,为一日三餐劳心劳力。”

    一番感慨,道尽在座人心声。

    饶是官宦子弟出身的杜元朗,也因家世在长安再普通不过,其感受和大家相差不大。

    一时间,独占一偏厅的贝州举子们在纷纷感慨之下,偏厅不觉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刘辰星这时正好食得差不多了,待又一片炙羊肉下肚后,见厅上气氛一时沉凝,略一想就给大家送上一碗心灵鸡汤,道:“书,是人进步的阶梯。贫者因书而富,富者因书而贵。”

    说着,这就端起精致非比寻常的鹦鹉螺杯,高举道:“总之,科举改变命运,儿祝大家年后金榜题名!”

    言罢率先一饮而尽,众人也随之又饮酒起来。

    当一杯又一杯涩酸的葡萄酒味穿喉而过,今日之宴也酒阑人散了。

    而关于姜墨看重刘辰星的字,故送“终成大器”四字的消息,则随众宾客离开流传开来。与此同时,走南闯北的商人也在年关抵达了长安,带来了刘辰星为虹仙子写的诗,虹仙子又为诗而舞而歌……

    就这样,在年末的最后关头,刘辰星幸运地成了长安小有名气的才女。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一事毕一事来

    既然小有才名了,接下来的日子,刘辰星就不再经营名气了。

    一来适合她参加的宴会本就不多,还能让她才名更锦上添花的几乎没有,便是想经营也无处实施。另一方面,虽知道时下以才名取仕是大流,却也要自身硬才是,在考前的最后关头,还是静心备考为好。

    只是已经岁末时节,在像现代高考一样的封闭式集训之前,得先把年货备齐,毕竟人不只是生存,也要生活。

    尤其柳阿舅一个人在长安生活了八年,如今她阿星来了,怎么也要置办个热热闹闹的新年,让柳阿舅感受一下家的温暖。

    想到这些,刘辰星顿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这天是冬至的第二日,不知可是入了三九天,气温骤降,虽然还未下雪,却哈气成雾。

    长安百姓虽是富庶,可暖炉还是太贵,普通老百姓家依旧消费起来太勉强,多数和他们老家安家村一样,在堂屋中间挖一个深坑做地炉,再用比木炭便宜许多的木柴堆在地炉里取暖。

    烧柴,虽有些呛人的烟味,可释放的热气却很足。

    然,书房里有宣纸、书本,挖一个深坑做地炉,实在太易起火,而且这是租来的房子,也不好随意改变,是以天气冷了之后,就转到堂屋里学习了。

    正房两间,正是堂屋和书房,书房有窗有门,堂屋不说门窗,就是南边一整面墙都没有,冬天又暗得早,正好光线透过堂屋南面照了进来,颇为亮堂。

    ……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这是北宋王安石的《梅花》古诗,隔壁程大娘程兰家里院角处恰好也有一株梅树,今早见梅花开得正好,就折了几枝送过来插瓶。

    柳阿舅是一个务实的男人,饶是心细,也没那个闲工夫买了花瓶到屋子里点缀。

    都说外甥像舅,外甥女像姑,刘辰星多半是个异类,她和柳文苏一样是个务实的人,自来长安掌管了家里的一日三餐开销,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哪里舍得再花钱去买花瓶,哪怕是粗瓷花瓶都得近百文,这都可以买两斤粗盐了,作甚买那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不过如今也算是半个文人了,少不了附庸风雅一二,刘辰星就拿了厨房的粗瓷罐插瓶,再放到书案上,也是颇为雅致。

    奈何今上午柳阿舅去赴同僚之约时,见这梅花,便命题一首《咏梅》,让诗、赋各一篇。

    刘辰星只得奋笔疾书将今日功课完成后,才有时间坐在地炉旁的书案前列年货清单,但写了一半,却不由握笔停下,就望着桌上那暗香浮动的金黄色腊梅一叹。

    刘青山坐在地炉左侧学习,和刘辰星面对面隔着火炉而坐,听到叹息声,便问道:“怎么了?可是作诗不满意?我来瞅瞅。”

    说着就放下毛笔,起身走了过去,却见刘辰星UU小说的宣纸上,哪是什么诗赋,而是一些柴米油盐等物什清单,后面还详细写了其价格。

    兄妹俩打小一起长大,谁不知道谁,而且刘青山也是苦过来的人,对钱帛还是很有观念,也就是如今钱帛交给了刘辰星管,他才少在这上面花心思,如今一见便心里有数,盘腿在书案一头坐下,道:“可是钱帛不够花了?”

    刘辰星觉得男人还是得对钱有感慨,也就不隐瞒地道:“我们七月中旬从家里出发,总共带了十铤金,就是六百贯。”

    “穷家富路,我们一路上也没委屈自己,到长安时已去了三十二贯。”

    “这长安不比家里粮食什么的都能自给自足,衣食住行样样都离不开钱,柳阿舅负担了住宿费,我们也不好再让柳阿舅给伙食费和笔墨纸砚的钱,所以这两个月日常生活开销又去了八贯。”

    “还有前段时间在平康坊做东了三回,月初又去崔相府赴宴带了礼,这又二十贯没了。”

    一直知道自己阿妹有记账的习惯,也知道长安物价贵花费不少,可乍一听刘辰星一笔一笔算下来,刘青山还是被惊住了,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三十二贯,又八贯,再二十贯,也就是我们已经花了六十贯了!?”

    若不是这两年家里有了皮草生意,一年到头也挣不到六十贯,可如今出门才四五个月,小半年光景而已就去了六十贯。

    刘青山心里账一算下来,这就坐不住了,站起来回踱步道:“听薛兄说,举子向达官贵人陈启诗赋,按规矩奉上的财帛一次至少得十贯!幸亏你的书法和我的策文,都在崔相宴上受了些好评,不然为了才名再行卷一二,这不是又要花……”

    说着就又倒吸口气,却是不敢再算下去了,只道:“坐吃山空要不得,若年后考不上,还是得谋一生计才行。”

    家里刘大伯是个显眼的例子,包括一路科举上来,发现很多寒门举子和刘大伯一样,除了读书完全不事生产,刘辰星可不想让阿兄也变成这样,于是又像小时候一样趁机说道:“阿兄,你忘了阿舅过了省试后,仍守选等了四年才当上了校书郎,也就是年后我们不论考上与否,都得谋一生计。”

    刘青山闻言双肩一垮,盘腿坐回到书案一端,哀怨道:“阿星,你怎么总是要把无情的现实揭露出来,也不担你阿兄承受不住。”

    月初从崔相府邸赴宴回来,这都有十天的样子了,他们就未再外出赴宴,整日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到底有些枯燥,这会儿见刘青山耍宝,刘辰星不由扑哧一笑道:“那我就安慰一下你,按现在这个花钱速度,即使坐吃山空,也得三四年。所以阿兄你还可以不事生产好几年,不错吧。”

    人生地不熟的长安,如何能坐吃山空?

    刘青山知道阿妹是故意这样说气自己,他也知道刘辰星的打算,当下回道:“阿星,如今还剩五百四十贯,你不打算买房收租了?”

    一句话问得刘辰星心下一塞,受现代观念影响,帝都的房子就是老破小都能卖出个天价,于是当初她听阿舅说五百贯能买长安的房子,她就有了买房的打算。

    来了才知道,五百贯的房子就是长安又偏僻又破旧的老房子,又有如今花钱如流水,哪敢把钱都拿去买房?不吃喝了么?

    真是现代买房难,古代买房也难!

    哪里的生活都一样起起伏伏,这还没为解决了才名高兴够,接下来就又为生计担心。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元旦快乐

    不过到底还有五百四十贯存款,即使在长安都算一笔巨款,刘辰星刚才都算了,日常开销下来还能坐吃山空三四年,也就不需急于为钱发愁,现在一笔一笔算下来也只是想让彼此心里有个数,所以接下来的新年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趁着这时才午后,堂外的天光还算亮堂,刘辰星三下五除二把年货清单理了,一张宣纸上写了自家过年的物什,一张宣纸上写了人情世故涉及走礼和宴请的单子。

    看着洋洋洒洒的两张单子,刘辰星不由抚额,忽而觉得以前在家里样样有柳氏打理真是好,如今自己要计划这些,实在是冗杂又繁琐。

    苦于过年杂事琐碎之下,刘辰星只有安慰自己,等这些忙完了,就可以安心冲刺考前最后一个月了,这便静下心和刘青山这个兄长商量年事,等柳文苏赶在六街鼓鼓声尽时回到家,新年事宜也商定好了。

    薛程兄妹和他们兄妹俩很交好,如今又身在长安,新年得请他们来家里过,再加上二人的仆从阿忠和阿贞兄妹,也就是过年家里有七个人,得买够七个人的口粮。

    这时的长安过年和现代人过年差不多,除了除夕守岁以外,大年初二过后,就要亲朋好友之间吃转转席了,不过现在叫“传坐”,叫法不一样意思却一样。

    刘辰星早向隔壁程大娘程兰打听清楚了长安过年的风俗,便将吃转转席列入了清单里。

    首先,隔壁程家得请吃一顿饭,毕竟自她来了之后,为了节约开销,她就将一日三餐接到了手上,柳阿舅便不再给程家交伙食费了。

    程家少了一笔收入却也不见恼,有了好吃食也会给他们端一碗,这个情得还,虽然她心知这份好吃食,完全是程大娘为了意中人所送,但正因为如此,在柳阿舅无意程大娘的情况下,他们更不能占了别人的便宜。

    此外,柳阿舅在长安的好友及同僚得在过年期间请到家吃一顿,也好为柳阿舅做个人情。

    还有崔尧这次帮了大忙,让他们兄妹都在达官显贵面前露了脸,少了四处行卷碰壁之扰,当然崔尧其人还真是面冷心热,让他们贝州举子都露脸了,也不仅仅是对他们兄妹,可这情也得感激在心。

    只奈何对方乃高门子弟,自己拿出全部身家感激,崔尧都未必看得上,还不如就请崔尧到家里吃一顿,说不定大鱼大肉吃惯了,还觉得他们家这种小门小户的吃食新奇,最主要是邀请到家里有诚心。

    兄妹俩就这样一项项算好,第二天早上等柳文书又忙于年前的同僚聚会时,他们赶紧骑上自己的马,跨越大半个城去西市置办年货。

    来长安也有两个多月了,每隔十天半月就要去西市购买米粮纸墨等日常消耗品,刘辰星对西市可谓相当熟悉。

    大概西市属于平民消费之地,比挨着平康坊这样红灯区的东市还要热闹不少,放眼望去,只见长安城随处可见的十字路口大街上,东、西、南、北四条宽巷的两侧店铺栉比。衣肆、帛肆、药肆、鱼肆、酒肆等各类店铺一应俱全,再往左右的店铺一看,什么张家店果子铺、窦家楼食品店、景先宅装饰品店、卜者老李等等,可谓上到衣食住行传统行业,下到家居软装的小康行业,甚至连他们安家村孙神医同行——算命看病的老李,在西市都能找到。

    而且别看西市占地面积,有一个大坊一个中坊合起来之大,里面的门面店铺自然多不胜数,但这里人流量也大,几乎没有只逛不买的人,完全不用担心生意不好做。

    刘辰星一进西市就得从她小棕马上下来,知道为什么吗?

    答日:西市人山人海,人都寸步难行,更别说马了。

    当然也是自己骑术不精,刘辰星生怕把一不小心马踏人了,实在是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各色人种看得人眼花缭乱不说,还有三四岁的小儿,以及六七十岁的老人,而小孩和老人万万是碰不得的。

    但站在人头攒动的十字路口正中,看着几乎每个店铺每个小摊都推推拥拥挤满了顾客,刘辰星摸着下巴思索道:“阿兄,其实在长安找生计似乎挺容易的,你看西市卖什么的都有,我们实在找不到活计的话,到西市街上摆个写字的摊子,专为人写家书,估计也能糊口。”

    刘青山见刘辰星颇为认真的思考起来,生恐自家钻进钱眼子的阿妹会真如此,忙打断道:“到闹市摆摊写家书,这样吵闹如何读书?再说你现在是女进士,每个月都能去坊正领一贯钱,就是摆摊写家书,那也是我去!”

    闻言,刘辰星很想说毛爷爷就能闹市读书,他不能是因为境界未到,但念及摆摊写家书也是随口一说,阿兄的话里又不掩维护她之意,遂道:“也不一定要摆摊写家书,但西市确实处处商机,我们回头还是可以仔细想一下。”

    见刘辰星打消念头,刘青山松了一口气,随之四下一望,点头道:“西市确实繁华,等省试过后,阿兄再来摸摸底,看有什么谋生的法子。”

    他们不愿柳文苏再花销,今天等了大上午柳文苏出去赴宴,他们这才出门,这会儿差不多要午食了。

    俗话说,吃饱了才好干活,现在当然是早早把午食吃了,才好开始买买买!

    民以食为天,兄妹俩才打算午食,只听十字路口南巷一个摊子的老丈正卖力吆喝着:“水盆羊肉啰!吃了我张老六羊肉汤,一个冬天都怕不冷!”

    兄妹俩对视一样,得,不用找了,就张老六水盆羊肉吧。

    虽然昨夜冬至,才吃了羊肉汤涮锅子,可也没法,现在的主要荤食就是羊肉,何况三九天里不吃羊肉汤吃什么?

    “店家!双份羊肉,两!再来一个胡饼对切!”

    知道他们兄妹都是肉食动物,刘辰星直接朝张老六招呼道。

    坐在街边的矮凳上,呼哧呼哧脸盆大的一碗双份羊肉正吃得欢畅,又抬起头,咬了一口撒满芝麻的胡饼,就感鼻端一凉,接着眼前就有白色的雪粒飘过。

    “阿兄,下雪了!”

    清脆的女声惊喜响起时,雪粒子扬扬洒洒的落了下来。

    当整个长安成了银装素裹的冰雪世界,正月初一到了。

    爆竹一声除旧岁,元旦快乐!

第一百五十六章 麻辣火锅谢恩人

    这时虽没有鞭炮,可看着竹子在火堆里节节炸开,刘辰星总觉得很温暖,因为她喜欢这种烟火气息。还有现在过年虽说早没了小时候的兴奋,可柳阿舅送给她了一套长安女郎们最流行穿戴的胡服,红黄绿各种岔眼的颜色组合一起,竟出奇的协调,尤其当她换上这套过年新衣的时候,柳阿舅眼里“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让她深刻的感受到自己是有人宠爱的,在这个世上她拥有着现代梦寐以求——很好很好的家人。

    穿了新衣,迎接新年。

    新年新气象,新一年到了,意味着她又长了一岁,省试也一天天临近了,她当只争朝夕,方不负韶华。而且,她喜欢长安,喜欢长安可以包罗万象,容纳外来的宗教,接纳各色人种,也能容下一个小小的她,所以她想留在长安。

    以前努力读书科举,是为了在对女子束缚的封建王朝更好的生活下去,后来深受“学而优则仕”的思想影响,也有了立身于朝堂的政治愿景,而如今她有了一个更明确的目标,她要留在长安。

    一路从小乡村走到天子脚下,并非她天资卓绝,所依仗的不过“天道酬勤”四个字,所以即使过年期间,她依旧雷打不动的坚持练习一个时辰书法,然后就是填鸭式恶补自己的杂文弱项。

    因着宵禁,薛氏兄妹在年节时索性就住了下来,又有仆从阿忠、阿贞兄妹帮着忙厨房里的事,刘辰星倒也轻松不少,能按质完成每天的学习任务,还能和大家一起吃吃喝喝,把酒言欢,再和薛圆一起去大街上感受人挤人的热闹。

    这期间,他们舅甥仨还和薛氏兄妹去了一趟位于南郊晋昌坊的大慈恩寺,看着寺内的佛塔隐约有几分现代西安大雁塔的影子,刘辰星又一思及此处的方位,不由再次惊叹真有平行世界的出现,其中虽有不同,却又惊人的相似。

    柳阿舅是一个很好的领路人,又为他们介绍起大慈恩寺道:“……当今圣人之夫,先逝的高宗皇帝至善仁孝,这座大慈恩寺正是高宗皇帝为追念其母李皇后所建,且佛塔又是太宗皇帝时期,佛学大师所主持修建,故大慈恩寺乃长安数一数二的名寺,香火极其旺盛,有不少贵人都会来此上香。”

    清润而温和的嗓音徐徐道来,有一种引人入胜的魔力,让人不知不觉为其吸引。

    饶是对这些佛寺典故不甚兴趣的薛圆,也目光怔怔地望着柳阿舅,听得专注之至,更不要说其他人了。

    这日是正月十一了,今年又多半是暖冬,鹅毛大雪下到初一就停了,后面日子天天有太阳高照,这旬日下来,长安就从冰雪世界中解冻了,亲朋好友之间吃转转席的长安人估计想着吃得太好了,需要活动活动筋骨,土夯路才干爽,便纷纷到城南郊外走走。

    正如柳阿舅所说,到大慈恩寺的贵人很多,而贵人一多起来,还望着在考前最后一搏名声的举子们,自然也跟着来了。

    世上最难的事本就莫过于求人,何况贵人们来寺庙是为了休闲礼佛,举子们的求见只会让觉得被打扰了游兴,是以举子们还未靠近,就被家丁护卫远远的隔开,却还要哈腰弓背的陪笑脸。

    甚至因为他们一行人中刘青山和薛程一看就是应试的举子,即使他们只在一旁停留,也被家丁们没给好脸色,这让刘青山看着一身胡服新衣不舍脱下来的刘辰星,自嘲地调笑道:“看来还是阿星她们聪慧,知道白袍儒生服要被嫌弃,所以穿了一身胡装来,看来我以后也得多穿阿舅送我的胡装。”

    一句话揭过了当下的尴尬和不悦,游兴也就未被打扰。

    这就是长安的魅力所在,刘青山来长安也就短短三个月而已,即使大多时候在填鸭式恶补学习,几场宴会和对长安城的见闻下来,让刘青山少了几分十九岁儿郎的青涩,多了些圆滑。

    每一个来到长安的人都在不知不觉成长着,但一个人为人处世的基本心性还是不易改变,像刘辰星看着举子四处求人行卷的艰难,她感慨之余,也就更感念崔尧年前让他们出席相府宴会之恩。

    知道崔尧是大家子弟,过年期间必定十分忙碌,她想宴请之心便耽搁了下来,如今眼看年就要过完了,便打算请崔尧家中一聚。

    刘辰星心里有了这个打算,回去与大家一说,薛程是个机会主意者,尤其已经从崔尧那得到了莫大好处,当即就遣男仆阿忠去邀请崔尧一聚。

    而有崔尧的地方历来少不了杜元朗,至于另外两位贝州举子,却因柳阿舅租住的院子太小,不好再邀请太多人同聚。

    如此,就约了崔尧和杜元朗于两日后到家中做客。

    既然要诚心相谢,刘辰星也不好让阿忠、阿贞兄妹掌勺,她念及自己到底有一个现代灵魂,弄几样尚算新奇的菜式还行。

    在现代作为一个四川人,对于食物最大的喜好无非就是麻辣鲜香,她这次要创新菜式,当然以川菜为首选。

    要问没有辣椒的中古时期,川菜的辣从哪里来?

    答日:长安是个好地方,麻味的花椒西市有卖,替代辣椒提供辣味的茱萸西市也有卖。

    来长安最大的好处之一,大概就是发现了可以替代辣椒的茱萸,她终于有辣吃了。

    而一群人聚会,吃涮锅子最是热闹尽兴,现在又有了花椒和茱萸,自是少不了做一顿麻辣火锅。

    自得到崔尧要来赴宴的回信后,刘辰星就开始准备火锅料了。

    一碗干茱萸洗净放入热水泡发一个时辰,花椒、桂皮、茴香,胡椒四样能买到的香料热水又泡一刻。

    随之,将泡好的茱萸剁碎装盘,大手笔的往铁锅里倒入一大碗亚麻籽油,然后葱、姜、蒜、豆酱,以及有钱就能在西市买到的牛油,当然也少不了剁碎的茱萸一起,大杂烩般在锅里咕咕翻煮着,再不间断的用木勺搅两下,所以没有炒锅和铁铲,还是照样可以炒料。

    待炒了一刻左右,最后放入糖和泡好的香料,继续翻炒一刻,麻辣香鲜的简易火锅料就出炉了。

    不过才起锅的火锅料味儿略淡,再放置两天才香,而两天之后,正是崔尧和杜元朗来做客的日子。

第一百五十七章 口腹之欲满足了

    十多年没吃过火锅了,刘辰星简直馋这一口馋得做梦都在吃火锅。

    火锅料刚一出锅,就迫不及待的拿筷子蘸一点尝鲜,对于无辣不欢的四川人而言,人间美味也不过如此了。

    她烹制的简易火锅料,真是麻辣香鲜一点儿也不少,中古时期的火锅料就这样制作成功,以后终于不用再梦里想得流口水啦。

    这麻辣香鲜的火锅她虽觉得千好万好,却也要顾及崔尧他们吃不习惯,所以白味火锅也得做一份。

    比起红味火锅,白味火锅就太简单了,鲫鱼和野菌熬汤,若嫌味儿不够,加点从西市胡商那买来的昂贵胡椒粉,然后把鸡脂除水后放碗内,加姜块密封上笼蒸化,就能提炼出鲜味浓郁的黄色鸡油,白汤锅里加上鸡油提香,可比现代的鸡精提味鲜多了。

    照顾好食客们的需求,刘辰星还是不忘自己心心念念的麻辣火锅,也一心想多挖掘几个和她一起吃麻辣火锅的爱好者。

    现代不是就有话说,一个人吃的不是火锅,而是寂寞。

    心里有想法,火锅料就当然不能图省事用白开水涮锅,这时猪骨又是便宜的大白菜价,刘辰星提前一晚上就把猪骨在厨房炖上了,咕咕熬起了大骨汤,再撒上几粒花椒,等到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骨头汤奶白浓香,再加上放置了两天的火锅底料,白汤变红汤,麻辣鲜香的火锅味儿飘得整个院子都是。

    知道刘辰星兄妹现在寄居在亲舅的家中,柳文苏又是一个才当上秘书省校书的九品小官,住的地方必然不大,崔尧和杜元朗约好一起同来时,也没有带仆从,就各骑一匹马单刀赴会了。

    现代人都知道火锅味大,二人踩着午食的点甫一走到院门口,就闻到了一股从未闻过的香辣味传了出来。

    崔尧一贯高傲少语,杜元朗却没有高门子弟的那股子清高傲气,当下就奇道:“这是什么味儿?闻着虽有那么些呛人,却也怪香的。”说着翻身下马,问向崔尧道:“你是大家子,见多识广,可有闻过这样味道的吃食?”

    崔尧翻身下马,吐出二字“未曾”,便不再言语。

    崔、杜二人乃贵客,薛程又是长袖善舞之人,早拉了刘青山在院门口等候了,他们也都习惯了崔尧的冷淡,薛程这就接着道:“这道吃食,我也从未见过,乃刘大娘所创,其名叫‘麻辣火锅’,说是专为招待你们所烹制。”

    不同于在安家村,因为还有刘宝儿这个堂姐在,刘辰星就是刘二娘,如今众人只当她是刘家长女,故皆以刘大娘称之。

    薛程他们一边说一边进了院子,男仆阿忠则在后面牵着两匹马去马厩,刘辰星正在从厨房里往正堂端菜,就听到这一声“刘大娘”,心中还是禁不住一塞,她分明差三个月才十四芳华,就是“大娘”了。

    刘辰星哈欠成雾,与崔、杜二招呼道:“雪才化了几日,天还冷着,你们一会儿尝尝这麻辣火锅,我敢保证准比喝烧酒还暖和!”彼此也算是熟人了,除了男女之别,直接唤名字还顾忌一二,你来我往的称呼还是可以的。

    崔尧和刘辰星同路来的长安,这一路上刘辰星为了节约花销,经常自己做饭,他自然知道刘辰星会些厨艺,不过那都是简单的吃食,就是将米和干肉混着一起煮,或者炖一锅汤,却是谈不上什么厨艺,而刘辰星一天学习任务安排的极满,又哪来空闲时间专营吃食,这一听确实乃刘辰星自创的菜式,心中就不由对午食好奇起来,但看着刘辰星俏生生的一身色彩鲜艳的胡装,也不知可真是过了年就长一岁,还是他们有一个多月未见,总觉得刘辰星褪去了几分青涩,多了些许少女的娉婷之感,一时也就问不出话来。

    杜元朗没那些心思,就直接哈哈笑道:“刘大娘,你整天忙着学习,竟然还有心思弄这些,我倒要看看这麻辣火锅到底是什么!”

    没有什么比自己忙活了两天弄的食物,有人捧场更高兴了,刘辰星也不多言,直接请大家堂上坐。

    他们人不多,崔杜二人、薛氏兄妹,还有他们舅甥三个,一共才七个人,正好将四方形的地炉为围了一个圈。

    这样也不用多准备两口锅,直接一口红锅、一口白锅架在地炉上,就把地炉塞满了,一旁的长案上则放了一盘盘佐菜。

    这个时候虽有温室培育花草蔬菜,可那是达官显贵人家才能享受的,即使西市能买到些许,可那价格也不是刘辰星下得去手的,故佐菜只有白菜、干菌、干菇、干笋这四种素食,余下就都是肉食了,鸡、鸭、羊各部位的肉,保证管饱。

    至于蘸酱,西市就有卖芝麻压榨的胡麻油,也就是现在的香油,再配上蒜蓉,就是四川火锅标准的香油料碗了。

    人多,又都是能吃的男子,一样一样涮菜就有些不够吃了,刘辰星直接将几盘切好的佐菜倒进火锅里一起煮。

    咕咕翻煮一会儿,肉食就好了。

    只是估计那火火红红煮的麻辣锅闻着虽香,但看着实在像黑暗料理,愣是没一个人下筷,就柳阿舅还给她面子,挑了一根白味锅里的白菜,也没蘸手中的调料,直接吃了,点头道:“嗯,加了胡椒的鱼汤,味很浓,是一种不错的新吃法。”

    刘辰星:……

    这是解锁鱼汤配胡椒的新吃法么!?

    这明显是让他们尝尝火锅如何!

    刘辰星看了一眼身边两天前就闹着说要尝鲜,却现在还没下筷的薛圆,她也不急,两天前她就尝过味,她有信心,就让她作第一个在中古时期吃火锅的人吧。

    “很少吃辣的人,突然吃辣,肠胃会受不住,所以我注意了辣度,还准备了干菊花茶给大家降火,现在我先给大家试吃一下。”

    说罢,刘辰星眼疾手快,从麻辣锅里一筷子挑出在现代最爱吃的牛百叶,然后在胡麻油蒜蓉酱里蘸了一蘸,这就一口喂进嘴里。

    麻辣鲜香的滋味瞬间传遍味蕾,刘辰星顿时满足得眯起眼睛。

第一百五十八章 雏形初起

    有句话叫,食在天朝,味在四川。

    在现代,川菜馆子开遍大江南北,足以可见川菜的味有多受大众喜欢。

    刘辰星在现代作为一个地道的四川人,是可以为一个麻辣兔头、一碗鱿鱼面、一顿麻辣串串……不惜从城市的一端到城市的另一端,再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

    如今终于吃到心心念念的那一口麻辣鲜香,虽然味道比起记忆中淡了太多,却已经解了她这十多年的馋虫,整个人从里到外的那种满足感,是如何也掩藏不住。

    又吃东西是可以感染人的,看着刘辰星吃得一脸幸福和满足样,不禁让人食指大动。

    然后,薛圆和崔尧第一个动筷,紧接着柳文苏和刘青山一起动筷了,最后薛程和杜元朗也一筷子挑进翻滚的麻辣红锅里。

    于是,来自异时空千年之后的麻辣火锅,就这样以它麻辣鲜香的独特风味,征服了中古时期的人们。

    一时间,原本为那一锅看上去极像黑暗料理的红汤而沉默的众人,出现了以下对话。

    “阿星!你说这个牛百叶叫什么来着?千层肚么?还有么?”这是志在食遍天下美食的薛圆,又开始她喋喋不休的疑问了,好在眼尖的发现千层肚要被大家挑完了,她再也顾不上十万个为什么,赶紧从红锅里夹一筷子千层肚到碗里,就是满足地大快朵颐。

    “阿星,你这个白味汤确实颇具风味,但下一些菌菇即可,另外的就放入红锅里煮吧。”还是柳阿舅成熟稳重,即使觉得红锅味道不错,还是慢条斯理的淡淡道。

    “刘大娘,你每天都忙着学习,哪来的精力捣鼓这些?我杜三郎少有佩服之人,如今你算一个了!”都自报姓名了,说话的正是杜元朗,这才一说完,就是一大口切成花状的鸡胗下口,又一想刘辰星将此称之为“郡肝”,不由越发觉得刘辰星思维清奇,每天几乎全部时间用在冗杂枯燥的儒家经典中,如何还能有精力想这些?更难得的,他居然会吃这等鸡下水的低贱食材,还吃得停不下口。

    “刘大娘,都说这个世上就没有礼泉坊吃不到的食物。我在礼泉坊倒也看到过汤锅,却大多和你烹制的白味锅差不多,你这红味锅却是前所未见。”这时说话的是薛程。

    他不愧是大盐商的后代,话才一起头,就想到了生意上去,思忖道:“另外,长安人喜聚会,这红味锅吃起来麻辣热闹,很适合作为聚会餐食。如果将这麻辣锅开到礼泉坊,应该前景可期。”

    这正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

    刘青山现在除了一门心思备考省试,就是愁如何谋一门生计,加之和薛程相交下来,觉得薛程在这方面颇有几分远见,且他自己也有判断力,这红味汤锅吃起来确实让人胃口大开。

    是以,他一听,心中就是一动,赶紧望向刘辰星道:“阿星!薛兄所言在理,我们可以尝试一下卖你做的麻辣火锅!”

    刘辰星发现这时川人在没有辣椒的当下,以茱萸作为辣味调料,还是年前去西市置办年货时,从一卖花椒的川商那得知,后来又要忙着过年,又要学习两不误,就前几日尝了一下茱萸味儿,确实颇为辛辣,这才有今日的麻辣火锅。

    而对于麻辣火锅如何在现代遍地开花,刘辰星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其实早在两天前火锅料烹制成功时,她就隐约闪过卖麻辣火锅的念头,只是并未深思,如今见大家真如自己所料,对麻辣火锅赞不绝口,又有薛程提议,心中的念头不由加深。

    只是各方面想法还不成熟,尚不足以多言,就简单回应道:“实不相瞒,我和阿兄在年前,就有在长安谋一生计的想法。到时若我们的麻辣火锅摊子开起了,大家就捧一个场。”

    从兄妹俩瞒着自己去置办年货,柳文苏就知道刘辰星只要留在长安,就绝对会有一天找一生计,这这并非不相信自己愿意养她,或者与自己见外,而是刘辰星的性子天生如此,认为一切的仰仗都是一时的,唯有靠自己才可以永久。

    当然,这也是他一直灌输的,但真看到刘辰星不愿意依靠自己,如此卖力的寻求自立,柳文苏心里还是有一丝莫名不悦,但这终归是好现象,故只点头提醒道:“卖麻辣火锅可行,但不可本末倒置,科举才是你的正途。”

    柳阿舅都认为卖麻辣火锅可行,那就是真可行了!

    刘辰星对柳文苏就是这样无条件的信任,想到还没仔细琢磨年后的生计,如今就有一个还算不错的方向,刘辰星一下子笑眯了眼,就小鸡啄米的直点头道:“阿舅,你放心,什么时候,科举都是第一位!”说着为了让柳文苏更相信自己说的,她又逐一保证道:“而且就是要摆摊卖麻辣火锅,我也要等省试之后,还有一旦忙不过来影响每日的学习任务,我也会立刻结束的。”

    崔尧沉默寡言地用了一口红味的菌菇,眉心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味道是可,但和他自幼受教诲的饮食之道——寻求其本真,可谓背道相驰,不过听闻普通人家似乎喜重味,这样的麻辣火锅也应该开得走,他正要点头,就闻刘辰星要在外摆摊卖麻辣火锅,这简直荒谬!

    他们贝州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女解元在街边摆摊?

    还是州试每一场都压在自己头上的这位!

    崔尧下意识地就要反对,忽见正对而坐的刘辰星笑得一脸满足,这到嘴边的话就一滞,又一想刘辰星的性子,脱口而出的话就不觉一变,道:“长安人素来讲究排场,街边摊子生意自然比不上食肆。另外,刘大郎和刘大娘都是进士,若在街边抛头露面摆摊,怕也不合适。在下观麻辣火锅风味特别,应该会大受欢迎,若是刘大郎你们真要做这门生意,在下就占一个便宜,提供礼泉坊的店面,刘大娘则提供这麻辣锅的配方,我们合伙将麻辣火锅的食肆开起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起逛灯会吗?

    一句礼泉坊铺子,四下有瞬间的沉默。

    长安寸土寸金,一座三四间茅草屋的郊区院子,都至少五百贯。

    而在市坊制下,买东西、住旅店、下馆子等都要去指定的地方,导致这些供于衣食住行消费的铺子就更是价值千金。

    本朝为了遏制长安房价租金增长过快,就曾出台了一个政策,规定商铺的租金月租不得超过五百文。

    然而,就以长安老百姓最常去的西市来说,其占地一千六百亩,相当于现代建筑面积一百万平方米,有二百二十多个行业,固定商铺达四万多家。

    听上去商铺如此之多,总能找到一家租金便宜的,但不能忘了一点,西市东西南北四面都有四米宽的坊墙,将所有商铺围在一起,西市因此不能再向外发展扩大,等于西市永远都只有这四万多家商铺。

    长安是一个拥有固定人口近两百万的大城市,这还不包括五六十万的流动人口时常往返于东、西二市,他们的消费能力足以再养得起数个西市的商家。

    稍微有些眼见的人,都知道长安西市的潜力,在人人想从西市分一杯羹的情况下,西市的商铺等于一个萝卜一个坑。

    那么,月租又怎么可能不超过五百文?

    当然,的确不乏以五百文租到东、西二市商铺的房客,但那只是极少数几个,还多是有权有势者。而几乎绝大多数者,是以高于朝廷规定租金十数倍租的,甚至很多人是拿着千金也租不到一间。

    可是现在,崔尧连刘辰星他们卖麻辣火锅的详细计划都未听,就直接许以礼泉坊的一间铺子,如何不让人震惊?

    礼泉坊的坊门和西市的坊门可是门对门,承接着西市的人气。

    在长安只要一说到吃,所有人都首先想到一个地方,那就是——礼泉坊!

    再看崔尧提及“礼泉坊”那稀松平常的语气,只能感慨不愧是五大高门之一清河崔氏的嫡长孙。

    而崔尧正用心于说服刘辰星合伙,且一番话本是随意一说,但说下来却觉这个主意颇为不错,当下也未注意众人的异样,或许即便注意到了,他也不会往那一方面想,毕竟这对于他而言,确实就是很稀松平常的事罢了。

    如是,见刘辰星一时未应话,崔尧就不由又说道:“若你们觉得礼泉坊略偏,其实西市我也有几间铺子。只是汝等也知道,东、西二市管制相对于其他坊时间上更为严苛,每日午时才开市门,不过这麻辣火锅味道偏重,适合作为午食或暮食,所以你们想开在西市也行。”

    一番话里用的是你们,这显然是指刘青山和刘辰星兄妹,然而目光却只望着对面的刘辰星,对左手方的刘青山意思看了一两眼便未在多留意。

    刘辰星却注意不到这些了,她已然被崔尧财大气粗的话震惊地无语凝噎了。

    呵呵……

    礼泉坊略偏……

    可她怎么听隔壁程大娘的介绍说,礼泉坊算是长安核心商业区域了?

    还有西市也有几间铺子……

    也有几间是什么意思?

    是崔尧要出的礼泉坊铺子也是自己的,还是他铺子很多,西市有铺子,东市也有铺子……?

    刘辰星知道自己想偏了,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往这些地方想。

    八年多前,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她有多少个夜晚是被饿醒的?

    可和阿兄刘青山差不多大年纪的崔尧,已经在长安城核心区域,有了不知道多少间铺子……这应该是他们清河崔氏家族的吧,不是他崔尧的吧?

    是的,她眼红了,于是下意识就脱口而出道:“这铺子,应该是你们崔氏族人的吧?”

    崔尧以为刘辰星担心他不能做这些铺子的住,并不是排斥与他合伙,心下一松,立马就详细说道:“祖父母厚爱,我于出生之时,就获赠了几间长安的铺子。所以刘大娘不用担心麻辣火锅开起以后,会有铺约上的麻烦,你大可放心和我合伙,这些铺子都在我名下,我有做主权。”

    听到崔尧才出生就被送了好几间长安的铺子,刘辰星觉得自己已经没必要眼红了,因为差别实在太大了。

    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结识土豪中的土豪这样的朋友,她的生意经还只是一个想法,就有土豪朋友要来投资,她太想一口就答应了!

    有这等经济实力的合作伙伴,她何愁不能发!?

    不定有一天,三百余州,一千五百多县,都是她刘大娘麻辣火锅连锁店!

    好在她还有一丝理智,如此财大气粗的崔尧,还是五大高门士族的嫡长孙,怎么可能为她麻辣火锅那一点微薄利润动心?

    尤其崔尧显然是一个傲娇性格,让他雪中煮酒还可能,至于麻辣火锅是怎么看怎么不搭调。

    一念至此,刘辰星心下一叹,真恨自己这种关键时刻还能保持清醒,她道:“能和崔郎君合伙生意,乃我兄妹之幸,不过开食肆非一般的路边小档口,就是小摊子也不易,所以卖麻辣火锅也就话赶话说一下而已。”

    一句轻描淡写揭过麻辣火锅的生意,就转身从一旁的长案上端起一盘鸡爪和一盘鸭翅膀,笑道:“鸡爪吃了好抓钱,翅膀吃了展翅高飞,这个大家可不能错过!”

    刘青山也被崔尧的大手笔惊了,虽一度为其提议心动,但听刘辰星委婉拒绝的话,也清醒了一二,他们现在什么计划都没有,就应了崔尧的话,显然太占崔尧便宜,遂附和刘辰星转移话题了,哈哈大笑道:“这个好兆头,本月后就是省试,我一定要多吃几个翅膀!”

    大家的确都被崔尧的财大气粗震惊了,不过卖麻辣火锅的生意本就是刘氏兄妹一个不成熟的念头而已,如今刘氏兄妹都不提了,大家自然也跟着转了话题,何况都还馋着锅里那口。

    看着合伙麻辣火锅的生意就这样揭过不提,崔尧拿着油碟的手不觉一紧。

    自己开出了这等条件,却还被拒绝,这是何意?

    难道认为自己不堪合伙?

    年头闪过,就想起来时,薛程说刘辰星为招待他才下厨烹制了这一顿,当不是看不上自己,这一念起,嘴角就微微上翘,道:

    “明日就是上元灯节会,暂驰宵禁,刘大娘若无事,可与在下一起夜游长安。”

    话音未落,手肘被一旁的杜元朗不经意一撞,崔尧就话锋一转道:“到时全长安的人倾城而出,卖各种吃食的也都会出摊,刘大娘正好可以了解一下长安人的饮食喜好。”

    顿了一顿,“当然,还有大家可以再一聚。”

第一百六十章 对镜贴花黄

    本朝有严格的“宵禁”政策,入夜咚咚鼓声一响,就要关闭坊门,禁止人们一切夜行。但正月十五这一天,从都城长安,到各州县,皆暂驰宵禁。

    彼时,当朝士大夫受魏晋之风影响,少时有游侠之心,后有寻仙问道之风。故以道家“三元”之论,称正月十五为上元节。

    是夜,有上元节灯会。

    岁末年首,有外国番邦使臣朝拜。为朝显赫赫大国风仪,由圣人亲自倡导,于每年正月十五命人造巨型灯楼、灯塔之类威震使臣,王公大臣为讨圣人欢心,纷纷斥巨资争相打造各类巨灯。

    上行下效,又立朝至今近百年下来,上元节赏灯活动规模达到空前盛大。

    长安城里,无论是皇宫内院,还是街头曲巷,到处灯火灿烂。届时,上至王公贵族,下至贩夫走卒,人人外出赏灯会。

    此外,长安大街小巷除了数万盏花灯通宵达旦,又有百戏陈设、踏歌狂欢,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长安的丽人们。

    这一天,她们可以不受身份、衣式等级所限制,穿上自己最鲜艳的衣裳,敷粉抹胭脂,描眉贴花钿,画靥点朱唇,然后红妆一新,走出家门,成为长安城最靓丽的风景线。

    这正是:士女争妍,粉黛相染。

    所谓入乡随俗,又当了太多年的小女童,如今进入新一年里,终于长到十四岁了,饶是再舍不得钱,觉得齐胸襦裙一年就穿这一次,还是禁不住对华丽飘逸的古装向往,被薛圆一怂恿,就心下一横,花一贯三百文买了一身襦裙,打算上元灯节出去臭美一下。

    然而,女人花钱总是冲动的。

    买了飘逸的齐胸襦裙,美感是有了,尤其挽于臂间的披帛,简直就是现代小女孩儿扮家家的必备之物,如今真穿上这样一身,刘辰星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仙女,也算一圆小时候的梦想了。

    可农历正月十五,春寒料峭,早晚更是冷得人发颤,一身飘逸的齐胸襦裙,胸口还露出大片白,美是美矣,却也是美丽冻人。

    于是,少不得买了一身披风御寒,而在没有棉花的当下,想要御寒,只有皮草。貂毛、狐狸毛是不敢想了,也就最普通的兔毛是上乘之选。

    但兔毛虽普通,可从头到脚下来用料不少,为了美观还要绣娘在兔毛外层缝上一面织锦缎面之类,这又是成本,挑挑选选再货比三家,最便宜的都得五贯。

    作为家里就是做皮草小贩的,一想到自己花五贯买了件兔毛披风,刘辰星就懊悔得捶胸跺足,她怎么就没想过扯了布料,让阿娘给她做一身呢!?

    唯一能自我安慰的,时下布帛能当钱花,这一身内里兔毛的红锦披风,只要维护的好,以后实在穷得叮当响,还能换个好价钱,这才咬碎一口银牙,买买买!

    至于小时候扮家家幻想的金钗步摇,她就实在没法违心的像当初劝柳氏收下那金镯子般,说是金镯也能当钱花。

    如是之下,上元节灯会这一天,刘辰星为了不让自己六贯多巨款浪费,早早完成这一日的学习任务,就从午食后开始沐浴更衣了。

    一身鹅黄色的宽袖齐胸襦裙,红色丝绦,绿色挽臂披帛,外罩大红锦缎兔毛内里披风。又一次红黄绿三种岔眼的颜色组合,在现代明显十分艳俗的搭配,在当下却奇妙的格外相配,而红黄相间正是今夜长安城的主色调。

    这样一身,自要有相得益彰的发髻相衬,双环垂髻乃时下未婚女郎最盛行的发式,不过这样走出去难免都是一样的发髻。

    刘辰星略一思忖,就想起曾经看过一个很老的电视剧《武则天》,由表演艺术家刘晓庆主演,当时少女时期的武则天,就梳着类似双环垂髻的一种发型,乃头顶左右各一个编成辫子的双环,其下又有左右两个双环,再配以额头一排内扣的齐刘海,少女的娇俏立显。

    那一幕,刘辰星一直十分惊艳,这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刘晓庆在《武则天》剧中的少女时期扮相。

    至于额前的刘海,就很好处理,薄薄的剪上一层齐刘海,再用木棒烫热往刘海一内卷,就是现代十分流行的空气刘海。

    而之所以选择这个发髻的原因之一,也是鉴于没有金钗头面,就是时令鲜花在当下也很贵,但《武则天》剧中却配以红色的发带,系在头顶的左右发辫双环上,她依旧效仿之,又好看又节约首饰的钱。

    从头到脚细心收拾了一番,脸上也少不了要化妆。

    对于古代的化妆,她就不擅长了。

    但薛圆怎么说也是大乡绅家的小娘子,一套完整的化妆品还是有的,化妆技术也是有的,遂三下五除二就为刘辰星化好了。

    “怎么样?不错吧!”

    薛圆拿出自己的小铜镜过去,当下就洋洋得意起来了,“我来长安就住在平康坊,名妓贵妇我都见过,你现在脸上的这个妆,就是长安最流行的了!”

    说完,就扬起下颌,意思明显,等着刘辰星夸赞一番。

    刘辰星顾不得感慨薛圆这小铜镜的精致,只拿着镜柄,看着镜中有些模糊,却依旧能看得清面容的自己,张了张口,实在难以表达此刻的心情。

    不错,这的确实长安女子最流行的妆容。

    她在虹仙子脸上见过,在崔相府的贵妇娘子脸上也见过,是以心里也有准备,可真当看到镜子中的自己还是忍不住惊了。

    脸太白,两颊的腮红太红,她脸上的梨涡还被别出新裁的点了一小黑点,眉心一片鹅黄色上描了朱红的梨花,实在太浓妆了!

    完全就像个唱戏的!

    不过看在薛圆画完之后,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惊艳,那么应该是自己的审美不一样吧,还有薛圆如今一副等着夸的样子,自己如果敢说洗掉,估计是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为了她们的友谊长存,刘辰星告诉自己一年也就这一次如此装扮,便扬起了笑容,从跪坐的草席上起身,道:“阿圆,你化妆技术太好了,我长到十四岁就今天最好看!”

    昧心的说完,已快步走到西厢房门口,道:“好了,阿贞都被叫来敲几次门了,我们赶紧出去吧!”

    说时,“吱呀”一声,刘辰星生恐薛圆再给她脸上添一些颜色,逃也似地推门而出。

第一百六十一章 正月十五夜

    大概为了让长安老百姓更早观赏到今年的灯会,未时才到,一连数日当空的暖阳藏在了铅云之后。到了申初时分,天就已经擦黑了,灰蓝色的苍穹笼罩着这座不大的小院。

    因着马上就要出去逛灯会了,院子里也没有掌灯,但这些许天光已足以看清人。

    而在这样暗淡的四下,当穿鲜亮的鹅黄色襦裙少女,毫无征兆地从房门跑出来时,彷如灰色的世界突然有了色彩,那样鲜活,那样明亮,牵动着目光,更牵动着从不曾跳动的心扉——如今却像长安城朝暮的鼓声,咚咚,一下又一下的跳动着。

    眼里是鹅黄衣裙的活泼少女,耳边是如雷在响的心跳,其余颜色声音在皆这一瞬间都消失了。

    好在清河崔氏嫡长孙的名头,教会他远胜于常人的戒备之心,崔尧在感官失常的一刹那,便已强制自己清醒,尔后就听一旁杜元朗声音迟疑地问道:

    “刘大娘……?”

    刘辰星只顾提着襦裙跑开,待听到声音,才发现崔尧和杜元朗早已立在院子里了。

    长安上元节灯火是全城百姓的狂欢,他们舅甥仨早和薛氏兄妹约好了一起夜游长安,是以昨日崔尧提及一起,便只得加上他和杜元朗二人了。

    只是显然未料他们现在会出现,刘辰星微微一讶,见杜元朗一脸惊奇,立马就想到自己脸上堪比唱戏的妆容,心里一塞,却见崔尧目光怔怔的望着自己,不由又想起崔尧昨日先只约她逛灯会的事。

    虽觉崔尧的人才及家世,心中那一丝难以置信的怀疑若说出去,怕也是让人笑话,不过谨慎些总没错,遂孔雀的自恋了一回,当下脸上笑容一敛,叉手一礼道:“杜三郎,我们不是约申正三刻在平康坊外见,你们怎么现在就过来了?”

    语气落落大方,与平时着儒生服的行止并无区别。

    听到熟悉的口气和声音,杜元朗这下确定了,不由感慨道:“还真是刘大娘你!这果然人靠衣装,看你这不就从只知道读书的假郎君,变成真娘子了!”说时,余光又瞥了一眼身旁的崔尧,心中却是一叹,虽都是官宦子弟,但像看人的眼光,他就差崔尧一大截,竟然能一早就看出乳臭未干的读书汉是个美人胚子。

    刘辰星却对于杜元朗的话:……

    假郎君,真娘子……

    她难道不就是如假包换的小娘子一个么……?

    想起自己每次揽水自照时,清水盆里照出的美貌小娘子,还有杜元朗这话到底也算变相夸奖,刘辰星这才维持住脸上的表情,却不及说话,身后就传来薛圆附和的声音,道:“杜三郎,你也这样认为!跟我一样!”

    一边说一边走了过来,“我就没见过哪个小娘子像她那样对自己狠,每天拂晓起来背书练字,从未缺过一天!还有手上都起茧了也不管!今天可算有我拉着她换一身衣服,才个小娘子样。”

    说着,手臂上的红锦兔毛披风,就往刘辰星身上一罩。

    暖意瞬间传遍全身,刘辰星决定接受自己是个假小子的事实,转身看向好友,宝蓝色缎面的狐狸毛披风之下,端是一个富家小娘子。

    她将披风带子一系好,这就后退一步,随之长揖一礼,道:“小娘子美貌可人,某一见心悦之,不知小娘子可愿与某一起夜游长安,共赏灯会?”

    薛圆手中一纨扇,闻言半挡住脸,圆圆的眼睛一转,算是抛了一个媚眼儿过去,方回应道:“儿见郎君甚是俊朗,愿与郎君携手一游。”

    刘辰星大喜,道:“不知娘子想去哪儿?”

    薛圆拿开纨扇,再做不出娇羞妆了,哈哈大笑道:“当然哪儿吃得多就去哪儿!油饭、面茧、糕糜这三样节日吃食先食过后,我们再去尝其他的!”

    为了今天能遍尝小吃,他们今天没有做暮食,这会儿听着薛圆一说起吃食,刘辰星只感饥肠辘辘,顿时就和薛圆你一言我一语说起吃什么了。

    就这样,崔、杜二人被晾在一旁了。

    好在柳文苏他们早已收拾好,就在堂屋等两个小娘子妆扮出来,一见崔、杜二人来了,随即迎了出来,正好接了刘辰星和薛圆两个小娘子浑然忘我叽叽咕咕的空当。

    柳文苏叉手一礼道:“让二位久等,还望见谅。”

    杜元朗还以一礼道:“非柳校书耽误了时辰,乃我和崔尧见今日天黑的早,到约定时间,估计人多难认出彼此,索性今日也无事,就提前来了。”

    两人乃官宦子弟,皆有亲缘在长安,如何不会认识一两个长安当地的贵公子,又岂会无人约而今日无事?

    柳文苏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一旁各有千秋的两个小娘子,目光微深,面上却是一贯的和煦,道:“既然人到齐了,现在又时辰不早了,我们几个年长的还能忍饿,那边两个小娘子都是长不大的孩子,估计已经极为腹饿了,现在就出门吧。”

    还是柳阿舅最善解人意。

    俩友好的小姐妹听到柳文苏所言,双双一致地转头看向柳文苏,眼里亮晶晶的,满是崇拜之色,更异口同声道:“好,现在就出门!”

    发现彼此说了一样的话,当下又是看向对方,一阵哈哈大笑。

    也只有完成一天学习任务,又安排了游耍的活动,小外甥女才会这样放松自己,柳文苏看着眉眼都是轻松开心的刘辰星,看似温和实则淡漠的眸中不由闪过一丝笑意,继而向在场身份最高的崔尧做出请的手势。

    见状,崔尧敛下心中的震惊,以及难以置信,微微颔首,不让自己再多去看已从鲜亮的鹅黄变成耀眼的大红色,率先阔步而出。

    天色虽未完全黑下来,外面却已是灯火璀璨,一路所过,除了锦衣的男男女女摩肩接踵而过,就是各色花灯。

    有花灯轮、花灯树、花灯柱等大小不一的物形花灯,还有花灯鱼、花灯鸟、花灯兔等姿态生动的动物花灯,至于其他的各色花灯,还来不及细看,不是被人潮推拥着往前走,就是又被另一个花灯所震惊。

    正月十五夜,长安不夜城,盛世画卷由此开始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昆仑奴面具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

    十字街口西侧,平康坊二曲的名妓在丈余高的舞台上,唱着缠绵悱恻的《上邪》情歌,身后伴舞者十数余,四周流光溢彩,台下拥趸者有男有女,或痴迷呼唤着歌者的名字,或陶醉的跟着哼唱。

    各色花灯营造的灯效,台上歌舞者呈现的表演效果,台下观众表现出的热情,竟仿若现代演唱会现场。

    十字街口南侧,上百名衣罗绮、曳锦绣、戴花冠的教坊女唱着《赤凤凰》踏足而来。

    这种踏歌节奏欢快,踏地为拍,又是上百人的大型助兴歌舞,一路唱跳过来,不少长安丽人跟着踏歌载歌载舞,也有年轻的儿郎三五成群地加入其中。

    一时间,由朝廷组织的“踏歌”,变成了全民歌舞现场。

    若不是放眼望去都是着汉服,那踏着节拍载歌载舞的情形,仿若以为自己身在善歌舞的少数民族间。

    十字街口北侧,教坊的倡优门表演着百戏而来。

    有找鼎、吞刀、吐火等杂技幻术,也有装扮人物的乐舞,以舞蹈和器乐演奏《兰陵王入阵》故事曲目等。

    这又是杂技,又是乐舞,又是戏曲……各种表演精彩纷呈,俨然一台大型综合性娱乐节目,现代的春晚大概也就如此了。

    刘辰星站在人潮涌动的十字街口,咂舌望着眼前的一切,前方是情歌演唱会,左边是大型歌舞现场,右边是百戏春晚,而她这是在哪里?

    礼泉坊是长安的美食地标,不仅有国内各地的特色美食,还有来自波斯、大食、西域、回鹘、南越等外番的美食,当是好吃嘴们的第一选择,奈何他们住在城东,礼泉坊却在城西,出门时天还没黑,却已是人山人海,等从城东跨过朱雀大街,挤到城西的礼泉坊,都不知道是何年何了。

    肚子却已经开始咕咕唱起空城计,没办法,只有先到城东最热闹的平康坊用上一顿私房菜,贵是贵,但过年的最后一天,何该对自己大方一些,毕竟这平康坊私房菜的味道着实不错,比起各种接地气的小吃也是另一种美食享受,可酒足饭饱出来,眼前的世界怎么骤然变样了……

    “阿星!”

    犹自被眼前歌舞世界惊住的刘辰星,依稀从各种喧嚣声中,听到薛圆的声音,她闻声看去,果然是一旁的薛圆在喊她。

    薛圆见终于把刘辰星喊动了,忙一边做手势一边喊道:“南边、北边、西边太多人了,我们过不去,只有往东边走了!”

    刘青山听到了,看了一眼十字路口东侧的路,虽未见到有表演团过来,却也是密密麻麻全是人,几乎看不见路,却多少比另外几个方向要好一些,遂喊道:“我在前方开路,你们跟着后面,可别走丢了!”说着就挤到他们这波人前头,仗着生得牛高马大,开始往前艰难的移动。

    见状,柳文苏、崔尧、薛程、杜元朗他们四个男子,也分别围在了刘辰星和薛圆两个小娘子左右,仆从阿忠、阿贞兄妹则护在后面。

    一波人就这样一步三停的走,不过百米的距离,生生走了一刻半的时间。

    不过总算走出了最挤的地方,虽四下仍是人潮涌动,行走间不免摩肩接踵,却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了。

    刘辰星忍住拭汗的冲动,问道:“阿舅,长安过上元灯节都这样么?这完全人挤人,还怎么逛啊?”这人潮带出的热气,宽敞大街左右的巨型花灯,源源不断的散发着热量,哪还有一点大冬天的冷,加上今年算是一个暖冬,她这斥巨资买的兔毛披风算是白买了,所以再热,这披风也不能脱!

    柳文苏看着刘辰星脸上满是潮红,也不知是那胭脂抹多了,还是一路挤过来热的,却是白里透红,整个人都透着健康的气色。

    小娘子一个,就要这样有朝气才行。

    转瞬,柳文苏又觉今日太多吾家有女初长成之感了,心下不觉莞尔,口中却已解答道:“平康坊不仅名妓云集,而且地方各诸州驻京办事的进奏院,就有十五个在平康坊内。此外,附近诸坊都是王公大臣的府邸。所以,教坊安排的歌舞表演大多聚集在平康坊。”

    说到这里,略思忖了一下,又道:“我们现在是顺着人潮往东走,等出了东坊门,就是东市,那里虽也是热闹,却要好一些。然后等逛了东市,你们若还有精神,可以去西市逛逛,那边胡商多,会有不少来自异域的歌舞杂耍表演。”

    薛圆自认识柳文苏起,也不知可是受好友小姐妹的影响,俨然已成了柳文苏的另一个拥趸。

    她一听,立马赞道:“还是柳校书想的周到!等逛到西市那边,估计也子时以后了,大家也差不多该饿了,正好可以在礼泉坊好好吃一顿!”

    既然出来逛欢,自然不能少了西市,刘辰星随之附和。

    在场男子都是颇有君子风范,如今两个小娘子都定了行程,他们自不会反对,当下就定了先去东市凑热闹。

    然而,还远未到平康坊东面的坊门,就听有行人你传我、我传你的喊道:“魏王为女皇祈福的傩舞,已进东坊门了!”

    “魏王……?”薛程闻言一咦,道:“不就是李三郎的表兄么?我们和他还颇有缘份,遇到过好几次。”

    杜元朗作为贝州城里的公子哥,曾一度迷恋虹仙子,想到自己千金奉上,虹仙子却不肯一见,这李三郎却将虹仙子视如敝履,心中多少有些不快,这便嗤笑了一声,“不过是李家的外孙罢了,也就李公怜惜,又有魏王撑腰,才……”

    犹言未完,崔尧已骤然打断道:“东坊门有魏王安排的傩舞,我们也无法出坊门了,不如在一旁等傩舞过了,再出去也不迟。”说罢,率先向街旁站了过去。

    杜元朗见状,这才想起崔尧不喜他非议李三,心中却不由更不忿,李三不过一仰他鼻息之人,有什么好顾忌?

    却到底万事要仰仗崔尧,只得掩下心绪,跟着走到了街边站着。

    这时,有街边小贩问道:“郎君、娘子,可要猜灯谜?猜中可以送花灯一盏,也可另选昆仑奴面具一个。”

第一百六十三章 傩舞来了

    “昆仑奴面具?”

    刘辰星闻声往一旁看去,只见摆猜灯谜的花车上,还陈列着众多昆仑奴面具。

    小贩是一个会做生意的,一见刘辰星看向花车平放着陈列的昆仑奴面具,就知道刘辰星多半是有兴趣,又一听刘辰星明显的外地口音,心中更是了然,忙笑着推销道:

    “魏王自生下来就中气不足,女皇怜惜,故将魏王带在身边精心抚养。魏王本人也极孝顺,十五岁那年出宫建王府后,每年上元灯节这一天,都要安排傩舞为女皇祈福,算一算如今都有八年了!每年这傩舞,都要从魏王府所在的兴庆坊,一路经过东市,然后是我们平康坊,这两个城东最热闹的地方,再到朱雀门外方才结束,可堪为我们长安上元灯节这天最有看头的一个表演。而且小娘子一看就是见多识广的,应该知道这傩舞的舞者人人都要戴一鬼面面具!”

    说着,就从花车上拿起一个昆仑奴面具,绘声绘色道:“诶,你看,那鬼面和这昆仑奴面具一模一样,所以啊,我们长安老百姓为了应景,都要买一个面具戴在脸上!这魏王的傩舞马上就要过来了,小娘子您不入乡随俗一下?”

    听着小贩口沫横飞的推销,刘辰星忍不住“扑哧”一乐。

    这口才,这心思,跟老家的刘大伯绝对有一拼了,到了现代准是一个销售能手。

    她若是不知世事来游玩的外地小娘子,一句我们长安人都要买一个昆仑奴面具应景,不定就早掏钱买了。

    小贩确实是个心思灵活的,见刘辰星被自己说笑了,却还是没有动心掏钱,转头就往一旁的男子身上打量。

    这一看,就知道有戏了!

    不说一众男子一看就晓是文人,谁不愿意在小娘子面前出出风头,就说其中一位和长安城里的王孙公子简直就没有区别,怕是一个一掷千金的主,运气好,他不定今天就能早早收摊,去夜游了!

    心思电转间,小贩已笑眯眯地转移了目标道:“这位郎君,您一看就是才高八斗的,既然这位小娘子如此喜欢昆仑奴面具,您不如为她赢一个?”

    一边说一边就指向挂在花车上的一排排花灯,逐一介绍道:“这个是最大的花灯,猜一回十三文钱。这个是中等的花灯,猜一回只要八文。这个是小号的花灯,猜一回也就三文。只要您猜中任意一盏花灯,小人不但把花灯赠您,还能送小娘子一个昆仑奴面具!”

    如此一番说完,就是直接问道:“那么郎君,您要哪个花灯?”小贩笑得一脸赤诚。

    刘辰星却是:……

    她觉得自己低估了这位小贩,他都这样问了,一个血气方刚的儿郎,哪还好意思不买?

    果然,被小贩作为重点攻略对象的崔尧当下点头道:“好,我要——”

    “等一下!”

    若不是自己看上了昆仑奴面具,他们一行人也不会变成小贩的推销对象,刘辰星想到崔尧牵线相府宴会的情尚未还,刚才吃饭又被薛程给抢先买单了,这会儿定不能再让大家破费,于是赶紧打断崔尧道:“我确实看上了这昆仑奴面具,不过自己猜才有意思。”

    说着又转头看向柳文苏,嘻嘻一笑道:“不过我一向没才思,阿舅,我若猜不到,你可得帮我。”

    柳文苏颔首一笑,从腰间荷包取出十三文钱,对小贩道:“我要一个最大的花灯。”

    管是谁掏钱,他有钱收就好,小贩笑眯眯地点头道:“好嘞,小娘子,前面这三顶,您喜欢哪一个就猜哪一个!”

    柳阿舅一下付了最贵的,她只有努力猜了。

    刘辰星定睛一看,三个高挂在花车架子上的花灯,一个是鲤鱼形状,一个是莲花形状,一个就是灯笼形状。

    念及要不了半月就是省试,过了便是鲤鱼跃龙门,刘辰星当下选定鲤鱼花灯,仰头望着灯身上的灯谜念道:“塞上长相守,弓马总伴随。”

    “既然是小娘子猜,小人可以提醒一下,此乃汉朝一名人。”

    刘辰星看着笑得一脸笃定她猜不到的小贩,她微微一笑道:“长弓为张,塞上马为骞,所以这位汉朝名人,是曾出使过西域的张骞可对?”

    闻言,小贩张大嘴,半天才合上,然后欲哭无泪的强笑道:“对,原来小娘子才是深藏不露,您选面具吧。”

    刘辰星看了一眼那昆仑奴面具,又看了一下做工精良的花灯,心中略一估算,就道:“花灯提着夜游不方便,我只要昆仑奴面具就好。”

    以为这一单会赔,没想到竟是持平,小贩哪有不干,立马惊喜点头道:“好嘞!小娘子您尽管选,看上哪个就拿!”

    刘辰星笑了一笑,随手挑了一个记忆中相似的昆仑奴面具把玩。

    薛圆看得有趣,但自知灯谜她是猜不中的,这就拉着薛程的袖子,道:“阿兄,我也只要面具不要灯笼,你快给我猜一个。”

    薛程无语,万一等会他猜不出来多没面子,“猜没意思,你要哪个我给你买!”

    薛圆不依道:“不,我就要猜的!”

    小贩眼尖,这就看出薛氏兄妹怕是肚中墨水不多,立马就推销了起来。

    薛程也是会做人,道了一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给在场每个人买了一个灯谜猜,喜得小贩见牙不见眼。

    猜过一回就够了,刘辰星婉拒了薛程的好意,就立在一旁正欲戴上面具,披风下摆忽感被扯住,就听一个奶糯的声音叫道:“阿娘!”

    她,阿娘?

    刘辰星低头一看,只见一个三四岁的小女童正眼巴巴的望着她,本是一脸找到阿娘的高兴,可一看到她脸,顿时就哭花了脸,“你穿红衣,你不是阿娘……”

    听明白了,原来是找穿红衣的阿娘。

    又是这么小的孩子,应该走不远,刘辰星这就四下一望,只见街对面正有个红衣妇人在四望寻找什么。

    刘辰星心中一动,一把抱起小女童,轻声问道:“对面那个可是阿娘?”

    这才一手指过去,小女童已兴奋叫道:“阿娘!”

    听到那就是小女童的母亲,刘辰星顿时松了一口气,对正在猜灯谜的众人道:“对面穿红衣的是她阿娘,我送了她过去,就立马回来找你们。”说时,已抱着小女童过街而去。

    也在这时,人潮中有人喊道:“魏王的傩舞到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你是年轻郎君吗?

    傩舞,俗称“鬼戏”或“跳鬼脸”。

    顾名思义,就是舞者戴着夸张的鬼脸面具跳舞,属于巫术舞蹈的一种,用于祈福和祷告。

    时人又认为恶鬼害人,使人生病,事事不顺心,而跳傩舞,则能驱鬼。

    是以,傩舞在时下极其盛行。

    魏王为女皇祈福的傩舞才传风声要到了,四下川流不息的人潮一下狂欢地叫了起来。

    欢呼声越叫越大,傩舞也跳了过来。

    只见人群让开的方向,又是一支上百人的队伍,击鼓跳跃而来。

    队中舞者皆头戴面具,造型神鬼人兽各异,犄角、獠牙、火眉、金目、黥面、剑鬓和青铜镜等意象符号几乎都有出现,十分狰狞凶悍。

    他们还边唱边跳,高声喝呖,动作勇猛,充满了阳刚之气,震撼人心。

    不过这种带有诡异巫术色彩的傩舞,也容易吓到小孩子,刘辰星望了一眼已经要跳过来的傩舞,赶紧背身遮住小女童的视线,奋力挤到对街的红色衣裙的妇人身边。

    小女童年纪太小,街上又全是陌生人,估计多少还是受惊了,一见到自己的母亲,就伸出双手,不迭地叫道:“阿娘!阿娘”

    “阿囡!”街上人山人海,四处遍寻不到女儿,红衣妇人已是心急如焚,现在看到女儿又回到身边,也顾不得其他了,一把将小女童紧紧抱住,感受到小女儿真真切切在她怀中,一颗心这才落到实处,也注意到一旁的刘辰星。

    红衣妇人忙不迭抱着女儿向刘辰星感激道:“多谢小娘子将阿囡送过来,不然她若走丢了,我可怎么办!”

    刘辰星看着依偎在红衣妇人怀中的小女童,笑道:“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勿要记挂。”

    一语揭过,又握上小女童肉嘟嘟的小手,轻声道:“阿囡对么?以后可不能乱跑了,你阿娘找到不你怎么办?”

    女童点了点头,从阿娘怀中下来,仰头道:“阿姐,阿囡知道了。”

    阿姐?

    哈哈哈,果然是一个聪慧的小娘子。

    却不及刘辰星夸赞一声,女童已经好奇地道:“阿姐漂亮,昆仑奴面具好丑。”

    一句漂亮,简直夸得刘辰星心花怒放,又想女童认识昆仑奴面具,那就是不怕这面具了,她这就在脸上罩了下一直拿在手中的昆仑奴面具,尔后笑道:“曾经有一位美丽的小娘子,在上元灯节的晚上偷溜出来,然后在万千灯火之下,于形形色色的游人之中,无意揭开了一个戴着昆仑面具的人,面具后是一位年轻的郎君,这位美丽的小娘子遇见了让她牵挂一生的人,也邂逅了她一世的情劫。”

    “阿姐很喜欢这个故事,所以才选了昆仑奴面具。”

    尾音未落,一旁的红衣妇人已低低地笑出声,与刘辰星玩笑道:“小娘子可是也想邂逅一位年轻郎君?”

    刘辰星未想自己的话会引起这种误会,她完全是在讲述现代的一个电视剧《大明宫词》剧情,年仅十四岁的太平公主在上元灯节偷溜出宫,邂逅了她的第一任丈夫薛绍。

    当时饰演少女太平的是大满贯影后周迅,周公子演技真是没得说,将少女时期的太平演绎的极好,完美展现了少女的灵动狡黠。

    成年后的太平则有陈红饰演,那又是一个大美人了,将太平公主的明艳动人、气度芳华,演绎得淋漓尽致。

    而饰演薛绍的赵文瑄,在昆仑奴面具揭开的那一瞬间,呈现在观众面前的,就是一位如玉公子,长大后无聊重温剧集时,她才想到了一句话形容: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美丽高贵的公主,温暖如玉的郎君,于茫茫人海之中邂逅彼此,这原本是一个神仙眷侣的爱情故事开端,奈何郎君已有妇,这便注定了是一个悲剧。

    她饶是早有了在这个异时空独身的觉悟,可感情来了她也不排斥,但影视剧里的太平和薛绍这个典故就太不吉利,一场感情弄得付出生命代价,太不值得了,她可一点不想。

    可一时又不好解释,刘辰星只得讪笑着干巴巴的说道:“我这只是讲故事,没有其他想法。”

    “好,我知道的。”这个解释显然苍白无力,红衣妇人笑得一脸心领神会的样子,只当刘辰星小娘子一个,不好意思。

    就连小女童也不相信刘辰星的话,高喊道:“阿姐,阿囡给你找戴昆仑奴面具的年轻郎君!”说着完全忘了才走丢的事,就向前方跑去。

    这时,魏王的傩舞跳了过来,四下已然陷入一片狂欢之中,街道两旁的行人为了应景,不少人如猜灯谜的小贩所言,戴起了各种面具。

    女童人小个子矮,几穿就到了前面,还果真找了一个戴昆仑奴面具的绛红色长袍男子,仰头问道:“阿姐喜欢戴昆仑奴面具的年轻郎君,你是吗?”

    刘辰星和红衣妇人发现女童跑开,赶紧追上去,但奈何周围人已然比先前多,半天追不过去,等好不容易追上去,就听见女童这样一句话。

    苍天厚土,她此刻只想装作不认识女童。

    然,她一边追来,一边叫“阿囡”的声音,俨然和女童是认识,昆仑奴面具男子早已望了过来。何乎女童回头一看见她,还卖力的推销道:“阿姐来了,可漂亮了,阿囡以后也要和阿姐一样漂亮!”

    昆仑奴面具之人一看就是男子,而非女着男服,他长身玉立,应该和人高马大的刘青山差不多身量,又因为略瘦一些,甚至显得更高。

    大概受“漂亮”二字影响,男子顺着女童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面具眼部镂空的地方,只见男子眸光深幽冷冽。

    刘辰星正好也尴尬地望向男子,四目不期而遇,不由一怔。

    也就这一怔之下,人潮突然随着傩舞者向街道两旁而涌。

    女童人小个矮,这人潮脚下又不长眼,眼看女童就要被人潮踩上,面具男一把抱起女童,随着人潮往后略退了一两步。

    女童真是一个大胆的,还以为是玩游戏,竟咯咯地笑了起来。

    不过总算没事,刘辰星长吁了口气,待欲和红衣妇人再次上前,只见女童趁着被抱怀里的高度,一把揭开了男子的昆仑奴面具。

第一百六十五章 飞来横祸

    一张清冷俊秀的面孔登时映入眼帘。

    剑眉入鬓,凤眼生威,只是脸色较常人略显苍白,看上去有一些憔悴。

    刘辰星看得瞠目结舌。

    这一副古天乐版杨过的样子,甚至还更为英俊出众,真正的凤眸生威,对视一眼都让人心惊,任何人见过一面怕都难以忘记吧。

    李三,居然是李三!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他们一行人才说过李三,李三就在这偌大的长安城遇到了,这到底是什么狗血的猿粪!?

    刘辰星心中各种腹诽,应该也是一时被怔住了。

    红衣妇人却没了遇见认识的人,还是认为来历颇为神秘而不愿意深交之人,她也就无甚顾忌,直呼出声,“呀,还真是一个玉面郎君。”话一说完,脸上蓦地一红,越过前面两三个人,上前叉手一礼道:“多谢郎君救小女。”说着,就要接过女童。

    女童却才不要阿娘抱,她还得像漂亮阿姐表功,遂拿着李三昆仑奴面具的手,紧紧搂住李三的脖子,只高兴地向刘辰星叫道:“阿姐,阿囡给你找到了年轻的郎君,你快和他邂逅吧!”

    一句话,成功将李三和红衣妇人的注意引了过来。

    刘辰星本还想尝试装着一时没认出来,然后混迹于人群中,默默地消失,可现在显然不可能了,她心下一叹,上前一步,叉手一礼道:“李三郎。”

    红衣妇人本还为女儿的话,对刘辰星感到颇为歉意,毕竟还是一个十四岁样子的小娘子,饶是对方是一个从未见过的贵气玉郎君,也当是十分尴尬,却万万未料到两人居然认识,她一下惊得张大了口,忘了继续去强行抱过女儿,只惊讶地看着李三和刘辰星。

    李三凤眸微眯,只看着一身红妆的小娘子,是曾在贝州有过交集的刘辰星,他眸底掠过一丝意外,显然也没想到会他们会这样遇见,却也仅仅一瞬而已,他已复又警觉地看向四周。

    刹那,凤眸如刃,目光犀利。

    他冷声道:“抱上女童,立刻离开。”

    只在这时,傩舞队伍中有火冲天,所有人都朝火虔诚的喊叫。

    李三的声音,也湮没在人声之中。

    刘辰星没有听到李三说什么,却也知小女童那紧揽着李三的架势,她不上前,怕不会松手,便又上前一步,正欲伸手抱过小女童,李三虽面不改色,却是眉头一皱地道:“来不及了。”

    “嗯?”刘辰星不明所以。

    然,一声才出,伸出的手已被李三一把拽住,将她连人带手一并拉入怀中。

    “啊!”

    猝不及防撞上李三的怀抱,李辰星张大嘴,无声一叫,一旁的红衣妇人却已惊恐的尖叫出声。

    也是这一声,犹如预警,揭开了一场刀光剑影。

    刘辰星才被拽入李三怀中,旁边一鬼脸面具之人,猛地抽出长剑,砍了过来,吓得红衣妇人一声尖叫,骇然跌坐在地。

    鬼面人厌恶红衣妇人的叫声打草惊蛇,更挡在他与李三之间,当下持剑,就要一剑解决了碍事的红衣妇人。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只听“锵”地一声,又一鬼面之人拔剑相抗,救红衣妇人于剑下,随之两个鬼面就击剑一起。

    红衣妇人显然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何时见过这种场面,虽还心念着女儿,却待一个鬼面不慎被对方刺中胸口,鲜血如注涌出,那还残留着人体温度的血水溅在脸上,红衣妇人再也冷静不下来,顿时晕了过去。

    又是拔剑相斗,又是鲜血冒出,正在围着傩舞欢呼的人群就炸开了锅。

    却不及众人四下逃窜,众傩舞者已揭开鬼面,从宽大的舞服中抽出长剑,与四下带各种面具的人“锵锵”打斗起来。

    转眼之间,傩舞现场,变成了刀光剑影的武侠世界。

    一时间,害怕的尖叫声、陌生的打斗声、路边摊子被四逃的行人撞到的声音、灯笼掉地的声音……场面一片混乱。

    刘辰星被李三带到了街边最里侧,李三多半是目标之一,源源不断的有鬼脸人攻了过来,却应该提前设防了,他们身边不知从何处冒出了一大批人将他们护住。

    听着“锵锵”地真刀真枪相撞声,看着不断有对峙的人倒下,刘辰星俨然被眼前这仿若武侠电视剧的一幕震惊了。

    无论是在现代,还是这个世界上,她都是一个为三餐努力的普通人,何时见过这种刀光见血的一幕。

    如今,这可真的有人生生倒在自己面前,他们一命呜呼了么?

    此时此刻,刘辰星完全忘了倒地的人中,有持剑要至她于死地之人,只是受现代社会价值观影响,那些都是人命,就这样顷刻没了……

    还有她不是一直在努力种田,努力科举,为了有朝一日当个无拘无束、丰衣足食的地主阿婆,怎么会有刀光剑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茫然之中,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

    对了!

    李三!

    他果然不是清河李家外孙那么简单,自己预感没有错,越是身份透着神秘的人,越该离远点,这不就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刘辰星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再看一众誓死将李三维护在安全区域的一众护卫,这简直就是大人物待遇,她得想办法离远点,不然怎么死都不知道!

    以上种种念头快如电转,一意识到待在李三身边,就是危险的靶子,她当机立断就想抱过小女童,再想办法逃命,却念头才生,只见对街的二层楼上,窗户微开,一个戴鬼面的人正对着李三狙击射箭。

    箭如流星射来,快得人无法反应。

    刘辰星从来不认为自己有舍己为人之心,只是一想到还被李三抱在胸前的小女童,她已条件反射地横跨一步,张开双臂,将女童,也连带李三挡在身后。

    下一瞬,胸口剧痛传来,痛彻心扉。

    背后中箭,应该没有这么痛吧……

    可是箭已在咫尺,她来不及了……

    刘辰星难过的想到,身体却已再无力的直往下坠。

    “刘辰星!”李三忙腾从抱女童的一手,接住刘辰星。

    感觉被人拦在怀里,刘辰星睁眼看了一眼,入目的有皱着眉头的李三,站在地上哭泣的小女童,还有迅速反应过来的护卫早已拿出跳傩舞的盾牌抵挡飞射下来的箭雨。

    如此训练有素的护卫,怎会是普通人能拥有的?

    再一想现在的医疗水平,刘辰星舌尖一咬,强制自己清醒过来,然后咬牙抓住李三的衣襟,就道:“李三,我是救你才受伤的!你若不把我好好医治,我做鬼……也……”

    疼痛已经侵袭了所有意识,再想把威胁的话说完,已然抵不住眼前一黑,便无知觉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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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男阿耶美貌娘,阿兄是个护妹狂。奈何极品亲戚多,你方唱罢我登场。好在女皇掌朝堂,开天辟地女科举。上下历史五千年,知识站在巨人肩。再现将相本无种,巾帼女儿当自强。今朝还是农家女,来日就登天子堂!一句话,且看农家穿越女,如何发家致富,登上天子朝堂。******看前提示:1、日常生活种田向,发家致富是主流,啪啪打脸爽文风。2、大致以唐朝武则天时期为背景,架空,勿考究。寒门凤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凤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凤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