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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凤华全文阅读

作者:西木子     寒门凤华txt下载     寒门凤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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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穿越农家女

    正是三月初旬的天气。虽说北地春迟,这山乡村野,也已一片盎然绿意。

    村前有河流过,河边青草茵茵。村后靠山,山上树木葱郁。村里还有绿油油的麦田,篱笆小院散布其间。这种原生态的古村落,放在现代绝对是网红打卡地之一,可到了古代,那就真是一言难尽了。

    在村前的河对岸有一个小山坡,在上面可以将大半个村子尽收眼底。

    此时,一个用红绳在头上扎了两个小花苞,看上去有四五岁大的小女童,就站在河对岸的山坡上,看着村子兀自感慨。

    当年毕业的时候,就业形势已经很严峻了,古汉语专业更是不好找工作,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广告公司做文案,结果一周要工作六天,加班更是家常便饭。

    那时最想就是把工作丢一边,远的地方也不敢奢望,到周边冷清的古镇住上三四天就好。可即使假期最长的十一黄金周,不仅人挤人,还有甲方爸爸反馈的修改意见,放假都放不清净,还不如上班呢!毕竟上班有工资,在家工作可是一分钱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怨念太深,结果一觉发烧醒来,真如愿以偿到了一个再原生态不过的古朴乡村里。

    如果五年前有人告诉她,她会穿越,还是胎穿,顺着一股热乎乎的羊水降生到这个世界,惊恐失措地看着装扮奇怪的陌生人,一口开就是婴儿哭声,她一定会嗤之以鼻地回对方,小说看多了吧?药不能停。

    然而,事实就是这样。

    她穿越了,还是胎穿,穿越成封建农耕社会最广大的农民群体。

    这意味着什么?

    上过九年义务教育、学过最基本历史的人都知道,生活在古代的乡亲们,是一年忙到头,却永远只能在温饱线上挣扎。他们靠天吃饭,若赶上风调雨顺还好,稍有天灾**,是只有卖儿卖女,家破人亡。

    穿越已经有五年了,看了五年的青山绿水,曾经想到穷乡僻壤避世的想法,早被不沾油水的贫苦生活忘得一干二净。比起欣赏青山绿水,她现在更想吃一口肉,哪怕是曾经嫌弃到极点的肥肉。

    一想到肉食,肚子里应景地传来“咕咕”叫声。

    往山坡下望去,村子里已有三四家土坯房袅袅炊烟升起。

    都在烧火做饭了,难怪肚子饿,是该回去了。

    正打算从地上起来,背后有人远远喊道:“阿星,我都出来采野菜了,你居然还在这偷懒,看到阿婆那,你怎么办!”说到后来,趾高气昂的语气里,已带了几分幸灾乐祸。

    声音是少女特有的清脆悦耳,可话里的语气却生生破坏了这份美感。

    摇了摇头,身后又响起纷沓的脚步声,还有几个叽叽喳喳的女孩声音,都在七嘴八舌地指责道:“阿星,阿宝姐姐带我们来采野菜,你怎么能在这里偷懒!”

    五年的时间,她再人小力量小,还是能弄清楚现在不是天朝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而是一个名为“大齐”的国度。

    不过虽陌生的朝代,但这里风俗民情几乎和天朝古代最强盛的时期大唐一模一样,总算让人有了些熟悉感。

    但也只是这一点熟悉感,远的不提,就说这时的语言吧,只勉强有三四个字能和现代汉语撞上音。真不知道现代那些穿越小说,怎么写的一穿越过来就大展鸿图,轰轰烈烈地干一番大事业。可实际情况,无论这位穿越人士多有才干,也得先过了语言这一关。

    好在她刚穿越过来时是婴儿,本来就不会说话,也听不懂大人的话,倒没让人发现她的异状,也给了她足够的时间从头学起。直至两年多时间,她才彻底掌握了现在的古语。

    所以,小说中的穿越人士,只有先掌握了当时的语言,和其他人能沟通了,男的才能四处收小弟,女的才能引得各类古代霸总竞折腰,不然就是鸡同鸭讲,那还怎么走上人生巅峰?

    实在乡音难改,这会儿听着截然不同于现代汉语的古语,还是群小女娃一起对着耳边呱噪,她费了好大劲才忍住让她们闭嘴的冲动,不慌不忙地从山坡草地上起来,又拍了拍衣服上沾的草屑泥土,才慢条斯里的转过身,抬头看向被小女孩们众心捧月簇拥着的“阿宝姐姐”。

    也就是一个**岁的小女孩,与眼前这群农家小女孩看上去并没有太大不同。都是一身粗麻布衣,唯一强上点的就是衣服没有补丁,皮肤还算白皙。可以看出来“阿宝姐姐”家境较好,在家也颇受宠。毕竟常年在太阳底下务农,可养不出白皙的皮肤。

    不过仅家境好、受宠,还不足以成为这群农家女的头,追其原因乃“阿宝姐姐”是村子里唯一读书识字的女孩。

    “阿宝姐姐”本名刘宝儿,村口第三家、土木结构的七间大屋,就是她家。这也是整个村子唯二用木头造屋的人家,另一家就是一村之长,村正的家了。所以,刘家在本村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富户,还将刘家长子刘万里送到县上私学读书,成为本村唯一进学的读书人。而刘万里,正是刘宝儿的父亲。

    要问她为什么知道如此清楚,盖因她现在也姓刘,好巧不巧正是刘宝儿嫡嫡亲亲的亲堂妹刘辰星。

    虽说这名字带几分中性,可比起村里男“大壮”、女“大妞”的名字,实在好太多了。可见家有读书人,有多重要。不过她的名字,才不是每次只会拿温书科考当借口、从不事生产的大伯刘万里所取,而是她这世娘亲取的。

    想到在家中正张罗一家老小晚饭的阿娘,为了不让阿娘在刘家更为难,刘辰星一脸无辜地笑看着又想找茬的刘宝儿,举起手中父亲编织的小竹篮,说道:“阿婆让采的野菜已装满一篮子。可家中的粮食正月就卖了给大伯交束,仅剩的口粮也得紧着大伯。阿婆说,大伯吃饱了才有力气读书,我和阿姐是小娘子,力气小也干不了农活,该少吃点。我就想野菜也采好了,就坐着省点力气,这样也能饿得慢些。”

    虽然“大齐”和天朝的大唐一般无二,其女子地位可是达空前的高度,但重男轻女依旧是常态。尤其在贫困的农户人家,若只有一口粮,一定要先紧着男丁。

    在场都是农家女,谁又没饿过肚子?

    也确实像刘辰星说的,每当家里粮食不够的时候,为了饿得慢一些,她们就躺着不动。

    这样一想,对刘辰星不由生出几分同病相怜来。

    还有这刘家虽然土地多,有良田六十亩,耕牛一头,可刘家大伯要读书,听家里人说读书是个无底洞,加上每年还要缴纳田租、人头税、徭役等,这六十亩产出根本不够刘家老小咀嚼,还得多依赖刘二叔,也就是刘辰星的父亲做木匠或是到县里做零工挣钱。然而,刘二叔本领再厉害,也架不住要供养父母兄弟一大家子人,连带着刘辰星也得挨穷受饿,真是可怜。

    这就一个转念,众农家女不约而同地拉开了与刘宝儿的距离,同情地看着刘辰星,有甚至大胆又本不喜刘宝儿骄纵性子的,当场看向刘宝儿的目光就露出了谴责之意。

    刘宝儿比刘辰星大四岁,今年九岁,虚岁都算十一了,在这村子里也是一个小娘子了,又从小随父刘万里读书识字,自有几分眼色,立马察觉众人的变化,念及父母经常耳提面命不可做出有损名誉的事,要让众村邻们知道,他们长房不仅侍孝阿翁阿婆,对刘家其他人也多是关照,于是忍气吞声道:“阿星,怎不早说你采好野菜了!?好了,大家都回吧,太阳都下山了!”说完,也不等刘辰星,提着一篮子野菜转身就走。

    看着气冲冲走下山坡的堂姐,刘辰星无奈一笑。

    哎,看来身体变小了,内里芯子也跟着变小了,看把刘宝儿给气的。

    估计她那位心高气傲的堂姐,这会儿肯定生了一肚子气,认为自己又忍辱负重了一回,然后就更恼恨她了。

    “咕咕”一声,肚子又不争气的响了。

    刘辰星提着自己的小竹篮,也赶紧迈起小短腿,下山坡回家了。

第二章 剥了壳的鸡蛋

    农家人过日子精打细算。为了节省灯油,太阳才开始西斜,在现代顶多下午五点左右,刘家老小已经齐聚堂屋,等着用晚饭了。

    没有宋、明时期程朱理学的男女大防,何况农家小院也不讲究什么礼教大条。只见堂屋当中一张四方大木桌,刘家男女老小就围着这个大木桌坐着。不过用大伯的话说,他们这样围桌吃饭,乃长安现在最流行的新风尚,比起时下一人一张食案的“分食制”更热闹欢乐。

    可即使大家坐在一起进食,桌上那些盘盘碗碗的饭菜,也不是能随便吃的。

    刘家地位最高的是刘老丈,刘家的一家之主。虽已年过半百,头发胡须几乎全白,但身体很硬朗,只是年轻时农活干得多,又服过不少劳役,现在背部佝偻得严重,是一个精神矍铄的干瘦老头。他正坐在桌子当中,手里端着一碗浊酒,面前还摆着一碟醋腌的芹菜,这两样都是刘老丈独享的。

    与刘老丈坐在一起的灰衣老妇,就是刘阿婆安氏。年纪和刘老丈相仿,人也是又黑又瘦,一头半白的头发却梳得整齐,还戴了根打磨光滑的木簪,浑身收拾的同样干净利落,一看就知道在家地位不轻,该是半个当家人。

    俗话说“大孙子小儿子,老太太的命根子。”这在陌生的大齐也一样,刘阿婆最偏爱的就是她的小儿子刘百里。

    挨着刘阿婆、坐在木桌右侧的,正是刘家老三刘百里。也不怪刘阿婆偏爱,母子俩至少有七分相似,尤其是一双下垂的三角眼可谓如出一辙,透着精明。

    三叔为人也确实机灵,因着跟大伯认了写字,又从小被送到县上当学徒,如今在县城最大的一家酒肆当酒博士,也就是卖酒的小二。自幼和刘阿婆的堂侄女小安氏定亲,别看是近亲结婚,不过二十出头,就已是三个儿子的父亲了。一个四岁大的长子青海,以及一对才两岁的双胞胎,大的叫青河,小的是青江。三个儿子把海、河、江占满了,估计再生儿子就只能叫青溪了。

    这安氏一连生了三个儿子,还是刘阿婆的娘家人,在刘家自是得意。可以说,三房一家五口人,都是刘阿婆偏宠的对象。这会儿,三叔三婶就坐在两端,中间从左到右坐着三个儿子。

    与三房对桌而坐的,是大房一家。

    大伯刘万里,在这个家里更是地位超群,吃穿用度都是独一份的,就连被刘阿婆疼进心窝里的三叔也比不上。虽然大伯都早已过而立之年,却至今连县试都没过,还是一个白身,可架不住他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被刘家老两口认为是光宗耀祖的希望。而且现在也流传着一句话,叫“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土。”意思是说三十岁考中明经太老了,五十岁考中进士已经算是年轻了。

    有这种说法,源于大齐科举与后世十分不同,像天朝明清时的“进士满街走,秀才多如狗”的情况根本不存在。甚至秀才科,更是因为太难,在大齐开国之初有年连一人都没能考过,便逐渐被废除了。是以,大齐科举,唯有进士、明经二途。明经科内容较浅,容易考中,当然未来前途就一般了。进士科则反之。这就好比现代重本大学和普通大学的区别,明经科就是三流大学,而进士科就是985、211。

    大伯一七尺男儿,面白有须,自认为有貌有才的秀士人才一枚,当然是立自要考进士科,成为重点大学毕业生,怎会屈尊于明经科?

    要问她一个芯子现代人,外表农家小萝莉,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全靠大伯每年二月县试落榜后,都要向全家老小科普一遍进士科到底有多难。于是,在大伯的说辞中,像进士科这样难的科考,已经三十又五的他一直屡试不中,实乃正常。换言之,大伯还要依旧不事生产,靠着全家人的供养,继续一心只读圣贤书下去。

    这不?

    按现代的年纪算,看已经一脚踏进中年的大伯,可是身穿一袭讲究的米白色圆领袍衫,头上戴着青黑色的平式幞头,一典型读书人的模样。在他的面前,更是摆着一个剥了壳的鸡蛋。

    大概土鸡蛋味儿正,那白色的蛋清又太过光滑水嫩了,刘辰星看得直咽口水。

    唯恐真对着水煮白蛋流口水,刘辰星赶紧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每日一枚水煮白蛋,是阿婆给大伯补身体的,只有大伯有!不要想!不要想!”

    才在心里做好建设,正准备睁开眼睛,只听清楚地“咕哝”一声,刘辰星疑惑,难道她咽口水的声音这么大!?

    “三弟妹,有些礼仪还是得教教孩子。又不是没给饭吃,双胞胎侄儿这声音若被外人瞧见,岂不是要笑话我们老刘家。”正在这时,坐在大伯下手,一个三十四、五岁的妇人皱着眉头,轻声细语地说道。

    一听刻意放缓了语速,几乎捏着嗓子发出的声音,就知道是大伯母王氏在说话了。

    看这说话水平,先是“礼仪”二字压下,又是用刘家名声拿大旗,掩盖说教摆谱的意图,可不是普通农妇会说道的。

    不过王氏也的确有些来历,乃隔壁村王举人之女。

    这时的举人也不同于后世,在某种意义上只相当于明清的秀才。众所周知,天朝科举始于隋唐,这个世界的科举也是从前朝才有的,至今都还不算太完善。因此,大齐的科举还处于发展阶段,进士科就考三场,第一场是县试,第二场是州试,只要过了这两场,便是举人,拥有了上京城参加省试的资格,考中者即为进士,第一名为状元。而不像科举制度已经完善的明清,前前后后要考六场,也导致大齐举人的含金量大打折扣。

    虽然大齐的举人不像明清时举人权利那般大,也没有什么实质好处,但在遍地都是大字不识的乡野之地,举人已足够震慑乡邻了。王氏身为举人之女,一向自恃甚高,最爱拿长嫂的身份压人,以示自己的与众不同。

    可小安氏又岂是好相与的?

    三婶一听,立马抱着最近的双胞胎之一,嘤嘤哭泣道:“我可怜的儿哟!你们是双生子,打在阿娘胎里就身子弱,出生后更是没吃过一口好的,想尝一下鸡蛋是啥味,还得回咱们老安家!都是阿娘没用,阿娘对不起你们!”

    想来是悲从中来,小安氏说着就抱着儿子嚎哭起来。

    挨着坐的另两个儿子,一见小安氏抱着弟弟哭起来了,也“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转眼,宁静的农家小院,就被女人小孩的哭声笼罩。

    刘辰星无奈地看着。

    又来了,到底啥时能开饭呢?

第三章 鸡飞狗跳的日子

    “哪有小孩子不馋嘴的!?别哭了,明早给兄弟三添一个蛋!”刘阿婆顾忌王氏的娘家,虽一句没提王氏不是,却明显偏心自己的堂侄女小安氏。

    还真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小安氏这一闹,就为三个儿子讨了一个鸡蛋。虽是三人分一个蛋,但好歹能尝一下鸡蛋味。

    回忆着鸡蛋味儿,刘辰星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心里暗暗估算刘阿婆见她哭闹给鸡蛋的可能性。想到她哭闹起来,鸡蛋可能没有,一顿打多半不会少,便在心里叹息一声,收回杂念,继续看戏。

    一山不容二虎,刘阿婆不喜王氏娘家太硬,恐自己压不过王氏这个长子媳妇。同样王氏也不喜刘阿婆三番五次打压自己,但奈何自己娘家再强硬,阿家总是大自己一头,和刘阿婆当面争执起来,只有自己吃亏的。王氏只好装作听不出刘阿婆的偏心,继续装着斯文秀气道:“三弟妹,侄儿们也渐渐大了,迟早是要跟他们大伯认字的。早些管住性子,将来启蒙才便宜。”

    不愧是举人家的娘子,一句话就扼住小安氏的命脉,她顿时转哭为喜,惊喜道:“真的,大伯兄要给我儿子启蒙了!?”

    王氏看着小安氏年轻的脸上透露出的喜色,还有隐藏着的小心翼翼,不由得意起来。年轻,和小郎青梅竹马感情好又怎么样?还不是得干巴巴地捧着她。

    所以这女人呀,光长得好没用,还得看命!想她就命好,父亲是举人,丈夫以后也会是举人,当然她的儿子更是读书的料!她和这些地里刨食的村妇可不一样,倒也犯不着和她们一般计较。

    王氏洋洋得意的想着,但到底也就是一个连县城都没出过的妇人,又有几分城府呢?加上天生心性之故,免不得得意忘形,脸上也跟着带出些神色来,还犹自不知地往堂屋外一个少妇鄙薄的看了眼。

    那少妇生得很是不俗,身形苗条,鹅蛋脸,大眼睛,肤白如雪,仿若江南水乡的人物。她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裙,却难掩秀丽姿容,双手捧着一个土瓷盆,静静地站在那里,都为这座农家小院增色不少。

    王氏见少妇从灶房里忙活出来,竟然还是一副水灵灵的样子,才带出喜色的脸上又难看起来,当下冷哼一声,转过头去。

    刘辰星背靠屋外坐在,看见大伯母的做派,立马回头看去,就见自家阿娘端着食盆站在屋外。大概是见屋里大伯母和三婶在争吵,这才一直没进来。

    每次看到水灵灵的阿娘,刘辰星哪怕前世今生两辈子都是如假包换的女人,都还是忍不住怜香惜玉起来。她阿娘当是生错地方了吧?分明是江南水乡里娇养的大家闺秀,怎么就成了北方一个偏远乡野的农妇呢?

    还在又一次生出感慨时,两只小短腿已麻利的站起来,蹭蹭几下跑到柳氏跟前,甜甜地叫了一声,“阿娘,我来帮你!”

    “小短腿让开!”

    话音未落,一个讨厌的男孩声音就在身后响起,“有我在,哪要你帮!”

    说时,只见一个黝黑壮实的男童,从刘辰星起身的位子旁站起,两三步就跃过刘辰星,来到柳氏跟前,“阿娘,我来拿!”

    柳氏看着都快赶上自己身量的大儿子,再看被儿子壮实身躯完全遮住的小女儿,不由好笑道:“怎么这样说你阿妹!”倒是将手里的食盆递给了儿子,这食盆是土瓷质地,满满一盆菜汤,小女儿可端不起。

    见阿娘帮腔,刘辰星越发愤怒地盯着眼跟前的男童。

    这就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刘青山。

    都说儿像母,女肖父,不知道到他们兄妹,怎就变了样。

    兄长刘青山也就比她大五岁,今年下旬才满十岁,却和他们的父亲刘千里一样,身高已在同龄人中拔尖了,乍一看还以为是十二三岁的少年郎呢!

    原说柳氏美貌,她有几分像柳氏都该背地里偷乐了,奈何她只是身形骨架随柳氏,娇娇小小一只,五官还不如刘青山像柳氏,这叫她如何不哀怨?尤其是前世身高就没过1米6,今生就盼望着长高点,如今这长势可不容乐观。不过没关系,她现在还小,应该还有机会长高的。

    刘辰星再次给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就很不厚道地告状道:“阿耶!阿兄欺负我!”

    阿耶是谁?

    这“大齐”不仅科举制度和“唐”类似,就连称呼也大同小异。在大齐,上至天潢贵胄,下至布衣平民,在非正式场合里都唤“父亲”为阿耶。

    所以,这阿耶当然就是刘辰星这世的父亲,刘家老二,刘千里。

    刘千里是一个典型的北方男子,身高八尺,孔武有力,常年上山打猎以及干农活下来,锻炼出了一身夯实的腱子肉,使他看起来更为壮硕了。据说壮汉心里都有一颗软萌的心,听到小女儿奶声奶气的告状,立马从长凳上起来,一手抱起刘辰星,一手就给了儿子一个爆栗子,怒声道:“再欺负你阿妹,看阿耶不收拾你!”

    刘青山知道自己阿耶的性子,努努嘴,没敢反抗,老实地把食盆端上桌。

    刘辰星看着阿兄吃瘪的样子,不由满足地笑了。

    虽意外穿越到一个类似大唐的陌生朝代,过着清贫的农家生活,家里的日子更是鸡飞狗跳,为了一个水煮蛋都能吵起来。但这一世的父母恩爱有加,并没有重男年轻女的劣性根子,虽然更重视阿兄的教育,却也很是疼爱她。就连说她短腿的阿兄,其实也十分爱护她,若有人欺负她,定是冲到头一个,为她打抱不平的。

    至于前世的父母却是早早离异各自成家,她真的就像一首歌唱的那样,“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剩下我自己,好像是多余的。”

    是的,前世的她,就像是一个多余的外人,有父有母却没有自己的家。今生能有疼爱自己的父母,还有爱护自己的兄长,穿越到陌生的年代其实也并不那么糟不是?

    唯一让人发愁的,就是这个家太穷了。

第四章 家庭战争大爆发

    刘辰星一家互动的声响不小,刘万里却丝毫不觉被打扰,如见救星般对柳氏忙打招呼道:“晚饭好了?二弟妹就等你了!”

    小安氏正满怀希望地等刘万里回应,没想让刘辰星一家打断,却顾不得计较,难得大房主动开这个口,她可不能错过,忙继续追问道:“大伯兄,大嫂说你要给我儿子启蒙,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

    听到小安氏的追问,刘万里在心里一叹,还是没能打岔过去,不由嫌弃地瞪了一眼王氏,长得不堪入目就算了,还没脑子地尽给他找麻烦,真是个蠢妇!

    “哎,独木难枝,我真是恨不得兄弟侄儿们都能进学!可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读书哪能这么容易!青云是我的亲儿子吧,他都满十岁了,照样没进学!”刘万里终于正视小安氏,却是长嘘短叹地感慨道。

    小安氏也是有些精明的,没让刘万里轻易糊弄过去,道:“大伯兄,青云侄儿虽然没有正式进学馆,可他自幼就由你亲自教。我知道家里情况不好,也不指望立马送我儿子进学馆,就想大伯能先给我儿子启蒙。”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回避怕是不行,刘万里不由更恼恨王氏蠢货,面白有须的脸上却一派真诚,对小安氏道:“三弟妹,青海侄儿明年才五岁,即便再过两年启蒙,都不算晚。至于青河青江两位侄儿,今年才两岁,更是不急。所以……”

    不等刘万里说完,小安氏已急切的打断道:“大伯兄,你当初就是这样对二伯家说的,结果青山侄儿今年都要十岁了,也不见你给他启蒙!”

    才回到位子上坐下,就听到阿兄被躺枪了,刘辰星不由看向坐在一起的阿兄,倒没见到阿兄有什么不一样的表情,只见她江南美人似的阿娘唇边挂着冷笑,却不及细看,只见阿娘已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面前的碗筷,一副局外人的样子。

    刘辰星决定学阿娘,不动如山地继续看戏。

    小安氏却一想二房刘青山的遭遇,心底只越发觉得刘万里就是不想给他儿子启蒙,脸色越发不好看了,嘴里的话也跟着不好听起来,几乎都要冷嘲热讽地说了,“大伯兄,你这样只给自己儿子教学,对侄儿们却拖了一年又一年,莫不是想我们供了你读书,再让侄儿们供你儿子读书!”说到最后,小安氏愤怒的拍案而起,只差指着刘万里的鼻子开骂。

    刘万里自视甚高,又爱脸面,被弟媳这样指责,顿时气得面红耳赤,只是不知道是真被气的,还是因为不巧被小安氏说中了心思,给羞得脸红了。

    但不管大伯是不是恼羞成怒,刘辰星此时只想给小安氏鼓掌,战斗力十足!

    看来大房这些年的吃闲饭,是让三婶坐不住了。又看了一眼还老神在在坐着的三叔,三叔和三婶是表兄妹,自幼一起长大,感情甚笃,三婶今天这样大发作一场,要说没有三叔的支持根本不可能。

    不要忽视古人的智慧,刘老丈是整个村子唯一咬紧牙关也要送儿子读书求仕的,几分眼力劲还是有的,如何看不出小安氏这一出闹的是什么。

    看着莫不出声的二房一家,还有由着媳妇大闹的小儿子,刘老丈知道这都是因为前几日县试放榜,老大又落榜给闹的,可科举是那么容易的么?

    想改换门庭,洗尽身上的泥腥味,那是得几代人的努力啊!

    他都已经是半截腿入土的人了,现在还拼了老命送老大读书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他们老刘家,想儿孙以后有个好前程!不用再在地里面刨食!?可老二、老三怎么就不懂呢!?

    刘老丈失望地看着两个小儿子,心里的怒火已经烧到了心口,他“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桌上,面前的浊酒、醋芹散了一桌,怒吼道:“我还没死呢!要闹要吵,还是要分家,等我死了再说!”

    即使乡下人家不讲究礼教大条,但孝字依然大过天,若被乡邻知道刘老丈都被逼得要死了,光是乡邻的唾沫星子都可以把刘家三兄弟淹死。

    小安氏顿时安静如鸡,刘百里也不敢再坐视不管,连忙怒斥了小安氏一声,就赶紧起身劝道:“都是儿子的不是,阿耶快别说气话!”说着又忙央刘阿婆为他求情,又向大伯刘万里道歉了一番,请刘万里也帮着劝劝。

    众人一番劝慰后,刘老丈总算脸色好了一些,重新坐下来。

    刘万里忙道:“阿耶莫气,儿子和二弟、三弟兄弟感情和睦,绝对不会分家。等儿子中了进士为官以后,也定不会忘了二弟、三弟的付出。”接着又是一长篇“苟富贵莫相忘”的话。

    刘辰星对这些话都听得耳朵长茧了,大伯当然不愿意分家了,分家了谁供他读书,供他大房一家四口生活。又一想刘老丈发怒时说的话,知道分家估计是漫漫无期了,心里是叹了又叹。

    刘老丈听到大儿子一再表态以后中进士了定不会忘了兄弟,脸色好看了许多,但见另两个儿子听后并没有太大触动,心里闪过一丝隐忧,知道得让大儿子承诺一些实质性的东西了。

    想了一想,刘老丈对大儿子道:“万里,你三弟妹也说得没错,你几个侄儿都大了,即使我们家供不起他们进学馆,你总归能先教他们认些字。”

    “不行!”刘老丈话还没落,王氏已脸色一变,急忙反对,怎么能给他们启蒙,他们就该好好在地里务农,将来好供她儿子青云科举。

    可还没一时冲动将心里话说出来,就见众人盯着自己,尤其是刘老丈目光不善的看着自己,她不怕刘阿婆,却还是有些怕刘老丈,气势顿时就矮了三分,讪讪解释道:“给侄儿们蒙学是应该的,可是儿媳这不是担心会让夫君分心,影响夫君温书科考么。”

    刘老丈何尝不担心,可这不是没法的事么?儿子都大了,他也老了,都不服他管教了。刘老丈哀叹现如今的情况,又赞同王氏说的,倒没斥责王氏的话。

    终于逼得刘老丈开口了,小安氏可不想错过儿子蒙学的机会,哪怕这之后会被刘家老两口不喜,她也顾不得了,忙说道:“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能分多少神?再说大伯都有精力教阿宝,阿宝还不过一个小娘子呢!”

    言下之意,大伯宁愿教不能科举的女儿,都不愿意拉扯自己的侄儿一把。

    刘老丈深深地看了一眼小安氏,又看了一眼自己不发一言的小儿子,他深吸口气,直接对大儿子道:“万里,阿宝一个小娘子,读书也没用,能认几个字就得了。以后就别教她读书了,选好日子就给你几个侄儿开蒙吧。”

    一锤定音,小安氏顿时笑开了花,对愤恨盯着自己的刘宝儿一点都不在意,都九岁的小娘子了,再过几年就该嫁人了,她还怕一个外嫁女不成?

第五章 没有油水的生活

    刘老丈在家里有绝对的权威,他决定的事几乎没有人能驳回,刘辰星心想这下总该能吃晚饭了。

    今天采了一下午的野菜,活动量不小,这会儿是真饿了。

    揉了揉干瘪的小肚子,刘辰星就把注意力投到了桌上,这一看,顿时一个透心凉。

    当了五年的农家女,她当然知道乡亲们有句俗话叫“青黄不接春三月”,意思是去年秋收的粮食已经吃完,地里的麦子还没成熟,正是闹饥荒的月份。

    按理说刘家地多,粮食也该能挨到割麦子的时候,奈何正月先是给大伯交束,二月又给大伯准备县试的考资,家里的存粮接连换资,如今存粮不丰她也知道。

    可昨天的晚饭还是黄米野菜粥,虽说那黄米,就是现在的小米,也是稀得可以,但好歹也有,怎么今天瓷盆里就只有野菜,不见黄米?

    刘辰星不由看向刘阿婆,家里灶房的活虽是自家阿娘的事,但家里口粮大权却是刘阿婆掌管,一贯是刘阿婆给什么,阿娘就做什么。

    刘阿婆为什么不给阿娘黄米,难道家里已经没米了……?大伯又要用钱了?

    不好的预感才冒出来,只听大伯一派赤诚道:“为几位侄儿启蒙,我义不容辞。不过青海侄儿还小,至于青山侄儿……”说着一顿,略有为难的看向二房一家。

    刘辰星暗暗翻了个白眼,她就知道有转折,大伯怎会答应开蒙。

    不过桌上可没她说话的份,刘辰星知趣的乖乖闭嘴。

    对自己的长兄,刘千里多少还是了解,他沉默了一下,道:“我是大老粗,教养的事都由他们阿娘在管。”

    没想到一向实在的二弟竟没顺他意的回应,刘万里一愣,不由纳罕,难道是他刚才的眼神示意太隐晦了,二弟没看懂?可现在管不到这么多,还是得看二弟妹怎么说。

    刘万里忙看向柳氏,小安氏却抢先一步对柳氏道:“二嫂,我们两房累死累活供大伯兄读书,尤其是二伯兄,这个家就二伯兄出力最多,可青山侄儿拖到现在都还没开蒙!这算个什么事!”

    一句话直白得让刘老丈瞬间黑了脸。

    小安氏却顾不得了,只说完见柳氏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简直恨铁不成钢,心里却暗道不怪你们二房最吃亏,他们妯娌三个就属柳氏家里家外事务最多,谁叫他们一房人也不知道争取?

    不过心里这样想,这会儿可不能这样说,她还需要拉二房过来统一战线呢!小安氏于是又哎呀一声,急道:“二嫂,你虽也是读书人家的娘子,可你阿耶走得早,到走时也还是一个白身,你就一个要嫁的娘子,能学到个什么?怕是连阿宝也不如,哪够给青山开蒙!你可就青山这一个儿子啊!现如今都耽搁到快十岁了,万不能再误了青山!”

    小安氏确实有些聪明,自己是当母亲的,当然知道什么是一个女人的软肋,左一句青山,右一句青山,就不怕说不动柳氏。

    相对小安氏一脸急切,柳氏神色丝毫不变,一点也没有被说不如刘宝儿的羞恼,她缓缓开口道:“我确实也就只认得几个字而已,教不得青山什么。但大伯兄学业繁重,我不好再拿青山的事劳烦大伯兄了。”

    “还是二弟妹通情达理,不愧是认过字的。”不等柳氏说完,刘万里立马夸赞道,“虽然学识不够,但到底通理,比乡野村妇强上许多。”真是长得好人都灵光些,只是可惜配了二弟那个木头,可惜可惜。

    小安氏却气得不行,口无遮拦地骂道:“柳氏,就等你儿子继续地里刨食,供别人的儿子读书吧你!”

    “表妹!”小安氏这话说得过了,刘百里赶紧拉着小安氏坐下,泥人都有三分水性,二房再是性子好,只怕也要生闲气,他们岂不就成了逼了大房,再得罪二房,两边都不讨好?

    自己的儿子被这样说,柳氏当然不高兴,面上的笑容就淡了下来,却还是说道:“我幼弟也进学多年,十天半月省家一次,也能教青山认几个字。所以,青山就不劳大伯兄了,留些精力教青海侄儿才是紧要。”

    小安氏一听,也不予柳氏道歉,只立马转怒为喜,道:“双胞胎还小,用不着启蒙。现在青山又有柳小郎授学,青海正好顶了阿宝的缺,大伯兄也不用多费精力,以前教两个,现在还是教两个!”说着不容刘万里推迟的又加一句,“以后青海就劳大伯兄费心了!”

    刘万里被小安氏的话噎了一下,便自认为自己乃君子,不与这些妇人一般见识,索性不再做表面功夫,直接言归正传道:“有件喜事,在下午大概跟阿耶、阿娘提了一句,想等落实后再跟大家说,但又一想这件事**不离十,干脆现在与大家说了。”

    下午告诉了刘家老两口,晚饭就没有米了,若说二者没关系,刘辰星绝对不信。她心里一叹,看来大伯又找了坑钱的事了。

    果然,就见大伯眉飞色舞地说道:“我文采斐然,学识渊博,却一直未能及第,乃是因为我出自私学。大家应该知道官学与私学的不同吧?”

    拖大伯孜孜不倦科普的福,整个刘家人都知道官学有多高大上,他们庶民子弟出人头地有多不易。

    官学,顾名思义就是大齐政府办的学校。凡官学的学生,只要通过学校的考核,就能直接参加科举的最后一场考试,也就是第三场省试。当然,能进官学的学生,非富即贵,几乎都是官宦子弟。

    大伯此时提及官学,莫不是说他有门路进官学?

    念头刚闪过脑海,刘辰星就听大伯侃侃而谈道:“我的才华受到官学一位先生的赏识,主动许我进官学借读。有了在官学进修的阅历,我下场考试必中!”昂首挺胸,一派自信,好似现在已经高中进士。

    刘百里是在县里当酒博士的,见过不少趾高气昂的官学生,不由怀疑道:“阿兄,官学一般只招收官宦子弟入学,我等不过一白身怎么可能进去?”

    刘万里一甩袖,用种愚蠢又得意的目光看着刘百里,道:“不是说了我才华被赏识了么?而且只是借读!”

    到底功夫不佳,现在能完全肯定今天晚饭变样,就是她这位才华横溢的大伯所致,刘辰星没忍住拆台道:“大伯,那你什么时候入官学……呃……借读?”

    “问得好!”刘万里没生气被小儿质问,反赞了刘辰星一声,才道:“最迟秋收以后,我就可以入县里的官学了!所以”

    话一停,刘万里看向三房两口子,又是一派赤诚道:“请三弟三弟妹容我一年余时间,等我成了举人,再正式为青海侄儿启蒙!”

第六章 代女受过的阿耶

    三房两口子的大儿子今年才四岁,等一年再启蒙也不迟,当下自然是刘万里科举更重要,刘老丈想也不想地直接替三房决定道:“那就这样,老大明年正式为青海启蒙。至于青山……”

    看了一眼除了五官不像二儿子,却身板壮实得活脱脱和二儿子缩小版一样的孙子,再过不了几年又是一大劳动力,家里田地又多,老大老小都不是下地种田的料,未来家里的农务还是得二房来,于是到了嘴里的话一变,只道:“就这样,其余的等你们兄长中举人后再说。”

    所以大伯还是颇有几分口才,连刘老丈都确信大伯这次一定能中举。

    不过几乎举全家人之力供养大伯读书,压在大伯身上太多东西了,不笃定大伯中举又能怎么办?

    刘辰星看着桌上食盆里的清汤寡水,发自内心地祈盼大伯这次能顺利中举,不然这野菜汤不知道还要吃多久。

    虽然饭菜没滋没味,可糟蹋粮食,那真真是该天打雷劈。

    一碗野菜汤,一个小儿拳头大小的野草蒸饼,刘辰星还是吃的津津有味,还不顾形象地把汤碗边都一连添了好几口。

    “咳”才放下空空的土瓷碗,正意犹未的添着嘴边,挨坐着的阿兄忽然被汤呛了一口,然后她桌下的腿上就被扔了一物过来。

    低头一看,正是小半个蒸饼。

    看吧,这就是她嘴硬心软的亲兄长。

    虽然只有小小的半个,可阿兄在家分的口粮也就比她多一个蒸饼,一碗菜汤。而且这时的蒸饼,可和后世所谓的“饼”不一样。在大齐,凡是面做的点心,都叫饼。蒸饼,顾名思义就是把发酵的面上蒸笼一蒸,像后世的馒头、包子、花卷、蒸饺、烧麦等都叫蒸饼。这刘家的野菜蒸饼,也就是把面和野菜混着一起蒸的野菜馒头,能有多少份量?

    再说阿兄今年就要十岁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两个小小的野菜馒头,估计自己都吃不饱。所以,这半个馒头的口粮,可以说是阿兄硬从自己嘴边挤出来的。

    刘辰星看着腿上黑乎乎的蒸饼,不由也傻兮兮地笑了。

    刘青山见自家阿妹脸上的傻笑,忙去窥桌对面的刘家老两口,见没人注意,才赶紧凑到刘辰星耳边催促道:“我下午掏了鸟蛋。”

    闻言,刘辰星眼睛一亮,想到鸟蛋的滋味,又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然后趁大人们不注意,赶紧埋头继续舔碗,碗下面当然是悄悄吃蒸饼了。

    两三口吃完,兄妹俩对视一笑,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被大多人看在眼里。只是这是人家兄妹的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其他人也管不着。

    刘老丈却出乎所有人意料道:“我这蒸饼吃不下了,青山你拿去!”

    刘青山别看长得壮实,却十分懂变通,闻言愣了一下,不等众人回神,已立马站起,上身越过大半个桌子,从刘老丈手里接过蒸饼,道了一声“谢阿翁”,就一下将蒸饼咬了大口。

    刘阿婆一见,顿时没好气道:“你这老丈,也该一碗水端平,给几个小的都分上一点。”

    刘老丈听而不语,慢悠悠地一口浊酒,一口醋芹。

    到众人都吃完晚饭的时候,刘老丈开口说马上就要春耕了,让大家趁现在不忙多休息下。

    刘辰星也总算知道了,难怪阿翁让一个蒸饼出来,原来是春耕快要到了。而每年春耕秋收,都是她父亲挑大梁。这所以姜还是老得辣,她可看见阿翁给蒸饼时,她父亲的脸上可是颇为动容呢!

    大房二房一听要春耕了,也都不意外刘老丈让蒸饼之举了,随之各自拜别刘家老两口,就相继回房。

    这时的民居,和后世的四合院差不多,只是更狭长一些。现在西安的某些民居,就还能见到这种狭长的四合院结构。刘家院子,也是一个典型的狭长型四合院,不过乡野之地,土地不像城里那般值钱,院子占地就更大一些。

    与小院大门正对的北房,是正房,有堂屋三间。中间一间用做客厅,左边一间是刘家老两口的卧房,右边一间是大伯的书房。

    院子东西两个方向的房屋为厢房,东厢房有房两间,靠近正房的第一间由大伯一家住,第二间则住着三叔一家。

    剩下的西厢房也有两间,靠近正房的第一间是刘辰星一家住,第二间暂时用作库房,准备等刘家的女儿们长到十二三岁,再腾出来给女儿们住。此外,在院门的左边墙角还有土夯的灶房和一口水井。

    农家人珍惜土地,院子里舍不得有空地浪费。被正房、厢房、灶房围成狭长院落的前院种了一株大枣树,据说是大伯生下来就种上的,如今已经长得枝繁叶茂。正房后则还有一个后院,院子里有鸡舍、猪舍,而茅房就建在猪舍上面,也就是说人在猪圈上面的小房屋方便,猪就在下面吃环保餐。

    作为一个享受过现代便利生活的都市人,这时的生活条件,尤其是上厕所这一点真的叫刘辰星无所适从,没有草纸方便,用一根扁平的竹签子或者几片大点的树叶收拾干净就算了,还得一边和猪仔解决人生大事,真的是无语凝噎。

    总之,说多了都是泪。

    刘辰星再一次叹息地丢掉树叶,走下茅房的梯子,偷偷摸摸使出吃&奶的劲,从水井里打了点水把手洗了,回到西厢房的时候,柳氏早已洗完一家人的碗筷回来了。

    一见到刘辰星像做贼一样的回来,江南水乡美人般的柳氏,瞬间变成了后母晚娘,双手叉腰,凶巴巴地就吼道:“刘辰星,你皮痒了啊!我说了多少回,房里有桶!你做什么还要去茅房!想掉下去和猪作伴!?”说到最后,越说越气,手就直接朝着刘辰星打了过来。

    亲生的,下手自然有轻重,但晚娘样的柳氏,还是唬得刘辰星抱头乱跑。而整个房屋,最好躲藏的地方,当然是她壮硕阿耶的背后了。

    “刘千里!就是你!阿星这个样子都是你惯的!今晚你和青山睡!离我远点!”怒火转移,柳氏火力全开,直怼刘千里。

    刘辰星连忙转移阵地,躲到亲兄长身边观战,看着瞬间耷拉着脑袋的父亲,没意气的吐了吐舌头,阿耶代女受罪了。不过这也挺好的,她今晚应该不用尴尬地装睡觉了。

第七章 柳氏的打算

    刘辰星一家虽只占了西厢房的一间,但房间颇为宽敞,大约有后世的十七八个平方。刘千里很小就到木匠铺子当学徒,成婚后回家务农,但木匠手艺却没生疏,一直在接本村和邻村的木匠活。前些年见孩子们大了,就去后山伐树,做了木板,将房间隔成了里外两间。外面一间给儿子住,里面一间由夫妻俩带了刘辰星住。

    往日里,一家四口临睡前,就会在外间闲话家常一会。

    此时,天已全黑。屋当中的矮桌上有一盏黑乎乎的油灯,勉强照亮着三尺之地。

    柳氏教训过代女受过的丈夫,就照常推开窗子,月华一下顷泄进屋,那月光竟比油灯还亮上几分。柳氏看了一眼外面的明月,一边想着今晚应该能多织半个时辰的布,一边在织布机前坐下,便“唧唧复唧唧”地织布起来。

    刘千里带了一双儿女,在矮桌旁坐下。

    这时的家具正处于从矮足向高足过度时期,现在还算本朝前期,大部分人家里还是以矮足家具为主。整个刘家也只有堂屋的客厅,有一套高足的桌子和凳子,这还是为了一大家人吃饭方便,才让刘千里定做的。大多时候,人们还是用矮桌,铺席而坐。

    农户小孩很少规范坐姿,何况这还是在一家人私底下,刘辰星别说正儿八经地跽坐,也就是后世的跪坐,她连盘腿坐也不,就双腿大大咧咧地平放在自己阿耶亲手编的草席上,左手支着下巴,小身子侧靠着矮桌,看着阿娘织布。

    提起本朝,乡亲邻里,尤其是身边的老人们都竖起大拇指说此乃盛世。

    盛世给人的感觉,就是安居乐业,百姓丰衣足食,生活富足。然而当自己置身其中,才知道以前是太想当然了。这时农民最主要的收入,就是地里的粮食。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经营收入,其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纺织收入。

    为了增加收入,她娘亲只要一得闲就要织布,还常常因为白日家务冗杂,而不得不夜里织布,比起现代的加班狗一点不遑多让,简直是“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真实写照。而且这个家里不只她娘亲如此,便是半个当家人的刘老太,早些年也是日夜不歇的当户织,也就这两年眼睛委实不好了,夜里才不再织布,但白天一得闲还是要织起来。

    然而,这样一年忙到头,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清贫,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一点荤腥。

    苦,真的苦。

    穷,真的穷。

    那么,到底该如何发家致富呢?

    脑子里回忆前世看过的各种穿越小说主角如何挣钱,却想出一个否掉一个。发明玻璃挣钱?可她压根不知道怎么制玻璃。或是成为大齐美食家?将四川美食发扬光大。可据她这五年明里暗里的打听,现在不仅没有炒锅,连辣椒和番茄都没有,这已经让她这个土生土长的四川人快崩溃了。

    发家致富真太难了,她想了五年都还找不到致富的方向。如果有女子科举就好了,起码她还有努力的方向啊!

    “哎……”一不小心,就愁眉苦脸的叹息出声。

    柳氏皱眉道:“小儿一个,怎么唉声叹气。”唧唧复唧唧,织布声一直没停。

    被娘亲说道了,刘辰星收回天马行空的念想,道:“阿娘,我刚才从后院的茅房回来时,看见大伯从阿翁阿婆的房里出来。今晚月光亮,我看得清楚,大伯出来时手里抱着一个用布包住的东西。我记得大伯正月交束的钱,就是那样包着的。还有大伯东张西望地瞧了半天,见没人才回的房。”

    不愧和她是一个娘生的,大哥一听就撇嘴道:“难怪今晚野菜粥,只有野菜,没有米。”

    刘辰星立马接口道:“还有大伯若明一早就离开,再好几天不回来,那今晚拿的一定是钱!”

    兄妹俩你一句我一句说完,然后隔着矮桌互看一眼,彼此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兄妹二人也默契极了,可见平时感情很好。

    三房夫妻却双双皱起眉头,沉默了一阵,刘千里对柳氏道:“大兄最近拿钱太频繁了,请人春耕的工钱,阿耶阿娘那里估计有些紧张。”

    刘家地多,足有六十亩。但在当下,一个壮年劳动力可耕种二十亩地。刘家有三个壮年儿子,按理说劳动力足够。却奈何大伯是个书生,刘辰星降生到这个世上五年了,还从未见过大伯下过一次地。三叔在县城当酒博士,有正经的差事,也不可能下地。所以,这六十亩地只能靠她父亲和阿翁耕种。而阿翁年纪大了,再是精神不错,也只能勉强耕地十来亩,与父亲合力倒能耕到四十亩,剩下的二十亩就不得不请人耕种了。

    柳氏清楚家里的境况,知道刘千里的担忧不是无的放矢,她眉心皱得更紧了,却正因刘家经济情况越发不好,倒让她将一直盘亘在心头的话,逼到不得不说的境地。

    柳氏停下织布,问刘青山道:“你可喜欢读书?”

    突然听柳氏问话,他愣了一下,见母亲神色严肃,也正色道:“我喜欢读书!想走科举,考进士!登朝堂!”说时,两眼熠熠生辉,一张黎黑的脸上绽出异样神采。

    这便是读书与不读书的区别。

    娘亲柳氏的父祖辈皆是读书人,奈何柳父身体极差,虽颇有学识,但每次不及一场试考完,已体力不支,致使早逝时,还是一白身。但那时柳氏已经有十三岁了,随父启蒙七八年之久。后来柳父早逝,柳氏也一直没丢了课业,时常温故知新,以便给小十二岁的的幼弟启蒙。所以,柳氏并不是只认得几个字罢了。不过是柳氏无意争辩,也无意显摆,加之世人对女子的偏见所致。

    阿兄刘青山自五岁随柳氏启蒙,时至今日,已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

    刘辰星看着渴望读书出仕的阿兄,觉得发家致富更是迫在眉睫,毕竟刘家供大伯读书已是勉强,又怎会愿意再供阿兄?

    刘辰星有些发愁,柳氏听到儿子的雄心壮志,却如释重负又欣慰的笑了,她的眼里也多了一份坚定,对刘千里道:“夫君,青山下半年就十岁了,我已倾囊相授,再无可教。他舅父自己也课业繁重,十天半月才从学馆省家一日,也教不到青山什么。所以最迟今年,青山若再不能正式进学,就真的耽误他了!”

第八章 恩爱夫妻

    柳氏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心里再着急儿子进学,也不会提出强硬要求,只是将眼前的问题摊开,最多再带些说服性的煽动字眼。

    刘千里正如他自己说的,是一个粗人。其实在刘辰星看来,她阿耶就是一个钢铁直男。这会儿自也没听出妻子其实已经要求最迟今年必须送儿子进学,只当妻子在与自己商量,他沉默了一会,方道:“大兄的儿子青云都没进学,我也不好开这个口。”涩然的说完,大概觉得愧对妻儿,他粗糙黝黑的大手狠狠搓揉了一把脸,看上去有些苦闷和烦躁。

    果然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阿耶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今一边是父母兄弟,一边是妻子儿女,夹在中间的滋味怕是不好受。不过按阿耶的性子,这会儿估计只怪自己没本事赚钱养家吧。

    刘辰星有些心疼自家阿耶,觉得如果现在有香烟,她阿耶一定是愁眉不展地埋头抽烟。

    自己的男人自己心疼,柳氏何尝不知道自己男人的性情,当初不也是看在他重情重义才愿意嫁的吗?如今自也不会恨他顾了大家却薄待他们这个小家。柳氏通情达理地道:“即便官学有先生看重大伯的才学,愿意给大伯兄借读的机会,只怕财帛之物也少不得。所以,青山进学的事,我也不愿再让阿翁、阿家费心。”

    “惠娘,你的意思是……我们自己供青山进学?”不靠家里供,那就只有自己供儿子进学,刘千里迟疑道。

    不怪刘千里迟疑,就是刘辰星和刘青山兄妹也惊讶地望向柳氏。

    刘家尚未分家,不仅家里的一切财产归所有人共有,就是家中每一个成员的主要劳动所得也是归大家所有。

    如此,他们这个小家,哪有额外的钱供刘青山读书?

    刘辰星正纳闷着,突然灵光一闪私房!

    虽然家中每个成员的主要劳动所得要归公,但是额外收入,阿翁阿婆还是允许自家留一小部分,比如挣十文钱可自留二文。这就是为什么柳氏起早贪黑的织布,因为织的越多留的越多。

    另外像她阿耶,主业是木匠,所以接的一切木匠活收入都归公。但因为不是每月都有木匠活,在没有木匠收入的那一个月,阿耶就得去县城打零工,所得收入也都归公。而阿耶闲时编的竹篮、草鞋卖后所得,以及打猎所得,才算是额外收入,可以自留二成作为私房。

    但竹篮、草鞋根本不值钱,猎物也不是次次都能有的,所以他们二房的额外收入简直少得可怜。要想用这点收入供大哥读书,无疑是痴人说梦,就是想改善一下伙食都是不易。

    哎,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天到晚绞尽脑汁的想发家致富。

    所以,他们二房要想留有足够的收入,一是创收,但在出个本县都需要公验,夜里还有夜禁,各种严格管制的时代做生意,真是太难了。那么就只有少交公,多留自家腰包了!

    想到阿耶木匠活和打零工的收入,刘辰星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仿佛看到鸡鸭鱼肉各种荤腥在招手,她又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眼巴巴地望向自家手艺人阿耶。

    可一见紧簇眉头的阿耶,顿时所有美好愿景都没了。

    她阿耶就是一个十足十的大孝子,让他隐瞒收入少报,根本就不可能。

    如果她家阿耶有三叔会变通就好了,像三叔每月当酒博士的工钱从他和三婶成婚后就没涨过了,另外三叔从县城里倒物什回村里卖,再将村里的一些土特产卖到酒肆,这两笔额外收入也是每个月持平。她怎么说也在社会上混迹了两年,且不说五六年不涨工资,但做生意总有亏有赔,怎么可能月月收入持平?这中没有猫腻,她压根不信。

    阿耶也不是蠢人,对三叔的做派多少也知道,现在就看阿耶愿意这样做不?

    虽觉得说动阿耶的可能性不大,但为了自己的伙食和阿兄进学,刘辰星不惜自揭其短道:“大伯家的阿兄和阿姐,有大伯分的鸡蛋。三叔家的三个弟弟,有三叔带回来的肉饼,还有阿婆给的鸡蛋。我没有鸡蛋吃,所以还没小一岁的青海弟弟高,大家都笑我是小矮子。阿耶,我想吃鸡蛋,我不想当小矮子!”

    天地良心,她说着说着就红眼睛了,是实在感慨如今的生活太清贫,连一个鸡蛋都成了消费不起的奢侈品。

    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看着左手边瘦小的女儿,想哭又不敢哭地诉说想吃鸡蛋,饶是再铁石心肠,刘千里也不禁跟着红了眼睛,两颊凸起,牙关紧咬。

    刘辰星看得只想蒙眼睛,好吧,她是故意的。可这不是没办法么?

    刘青山不愧是神助攻,眼珠子在眼眶里一转,当下就朝刘千里道:“阿耶,我想进学!”

    闻言,刘千里又转头看向坐在左手边的儿子,还不及言语,小女儿又扯上他搁在桌上的衣袖,奶声奶气地喊“阿耶”。

    “哎!”刘千里望着一双儿女,良久长叹一声,“是阿耶对不起你们!”

    “惠娘。”刘千里又看向日夜纺织不停的柳氏,终是承诺道:“有些事容我想想,但无论如何,今年是定要送青山进学的。”

    不等话音落地,刘青山顿时兴奋地欢呼跳起来,“我要进学了!”

    “嘘!小声点!”柳氏被儿子唬了一跳,赶紧厉声呵斥,好在“唧唧复唧唧”地纺织声音没断,大房三房又都住在东厢房,应该没听见儿子在欢喜什么,她这才松了一口气,对儿子道:“你不是掏了鸟蛋么?这会儿灶房没人,带你阿妹去烧水煮了。”

    此时此刻,再也没有比吃鸟蛋更重要的事了,什么发家致富、扭转阿耶的观念都是后话了,常年缺少荤腥的兄妹俩一得令,立马脚底抹油地直奔灶房。

    经过屋门口时,刘辰星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只见美人娘亲斜乜了阿耶一眼,用温柔似水的声音道:“我回来时已经洗过了,你也十天半月没洗了,等会去灶房洗了再回里间休息。”

    刚才还被他们娘三联手挤兑的阿耶,立马心领神会,嘴边的笑容只差咧到耳朵根了。

    两人对视,脉脉含情。

    好一对郎情妾意的恩爱夫妻。

    这天晚上,月上中天,被翻红浪。

    刘辰星到底没躲过夜晚的尴尬时刻,还是在为爱鼓掌的河蟹声音中,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九章 豪情壮志

    第二天早上,柳氏一反常态地没有在鸡鸣前就起床织布,等到后院的公鸡开叫了,才匆忙起身穿衣。

    还未收拾妥当,窗户就被不客气地叩响了。

    “日上三竿还不起,等我做饭不成!?”

    刘阿婆看着门窗紧闭的二房,一张黑瘦的冗长脸拉得老长,一个个都是懒妇,大好的光景不织布,尽想偷懒!

    “阿娘,已经起来了!”刘千里忙答应一声,赶到外间推窗一看,外面还是灰蒙蒙的天,不由说道:“这天刚亮,来得及做饭!”

    一听儿子这句,刘阿婆一张脸越发黑沉了,心想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一句媳妇的不是都说不得,当下狠狠地瞪了一眼二儿子,就朝窗户里大声催道:“老二家的,你大伯吃了朝食还要赶去县里,莫误了他的大事。”说罢,看也不看急忙赶出来的柳氏,转身就往正房回去。

    看着已背身走开的刘阿婆,柳氏轻叹了一声,立在窗前对刘千里道:“我得赶着做朝食,今天就你给阿星穿下衣服了。”

    刘千里握住柳氏的手,感慨道:“惠娘,辛苦你了。”说完,又退后一步,拱手向柳氏长揖一礼。

    柳氏避过身,柔声道:“有郎怜惜,妾不辛苦。”表白回应一番,知再不可耽搁,也不多言语,便匆匆出了房门。

    穿着里衣,刚出里间的刘辰星,不偏不倚正好看到这一幕,当下不由感慨,时人感情真是丰富外放,一点都不吝啬表达。

    不过现在可不是感慨的时候,她现在外表虽只有五岁,可内里却是二十好几的女性,哪有让父亲穿衣服的道理,忙趁阿耶反应过来前,跑回里间自穿衣服。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柳氏即使厨艺再好,在青黄不接的三月头,做出的早饭与昨天的晚饭无甚区别,还是野菜汤配野菜蒸饼。

    大概昨晚有几枚鸟蛋下肚,对于千篇一律的早饭,刘辰星还是吃的津津有味,没办法,不吃就没得吃了,填饱肚子还是很重要的。

    大伯昨晚应是得了一笔钱,一会儿又要去县城,完全可以瞒着众人改善伙食,早饭挑挑拣拣把鸡蛋吃了,又喝了一两口野菜汤,至于三个野菜蒸饼则一口也未吃,直接分给了王氏娘三,便春风得意地和三叔同路一起去了县里。

    春耕还要几日,但农具得准备起了,毕竟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对于农户人家再没有比农具更重要的家什了,平时都是和粮食像宝贝一样被刘家老两口锁在西厢的库房里。

    大伯和三叔走后,刘老丈便带着她阿耶提前检查农具,该修的修,该补的补,以备春耕之用。

    织布是农妇的主要劳动,刘阿婆则带了三个儿媳妇织布,做些针线活计。

    刘宝儿自视甚高,加之王氏成天灌输她是要嫁到县里享福的,是以一贯不耐烦织布,常以陪胞兄刘青云学习为由,在房屋里躲清闲。不过昨日刘老丈发话了,小安氏唯恐刘宝儿继续占了自己儿子学习的机会,硬是不让刘宝儿陪胞兄学习,刘宝儿只好忍气吞声地跟着学织布。

    大堂兄刘青云在大伯的书房自学,刘辰星对纺织也无甚兴趣,更不想和三房还在流鼻涕的三个小堂弟玩,就一个趁柳氏没注意的当头,便和以往一样跟着自家亲阿兄放牛去了。

    这时一头牛大约要3200文,可以耕种十年。按大齐的物价,1文可以买三个鸡蛋,30文能买一只鸡,500文得一头猪,可见一头牛对于大齐的农户而言,当是一笔不菲的财富,尤其是牛还可以耕地,其作用更是不小。

    刘家这头黄牛,是四年前刘家父子四人一起从县城买回来的,一回家就由年仅五岁的刘青山负责每日放牛吃草,一人一牛对彼此熟悉的很。刘辰星沾自家阿兄的光,和黄牛也是颇有交情,一出刘家大门,就十分轻松的骑上黄牛,身后还有阿兄护着,在牛背上可是骑的稳稳当当。

    放牛的地方,在村口河对岸的山坡上。刘家住在村口第三家,黄牛载着兄妹俩没走几步,就到了小河边。

    度过了漫长的隆冬,终于到了阳光明媚的春天,猫冬了好几个月的村民,纷纷走出了家门,小孩在波光粼粼的河边嬉戏,妇人赶在春耕之前忙完家务,正三三两两的在河边“梆梆”地锤打衣物。难得河里还有一叶扁舟,正有邻家阿伯带着几个小儿打捞鱼虾。

    看,多么和谐美好的乡村景象。

    再看四周,要山有山,要水有水,正是自古流传下来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俗语最佳写照,怎么就这般贫穷落后呢?

    刘辰星感叹着骑在牛背上,穿过木桥,来到河对岸的山坡上。

    抬头看天,见日头早升到半山腰了,兄妹俩赶紧从牛背上下来,放牛自去吃草。

    正是一天之际在于晨,孩童期又是学习的最好时期,兄妹俩岂能辜负这大好时光?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刘辰星坐在自己的老位子半山坡边,俯瞰着坡下的村庄,振振有词地背着她每日必诵的孩童启蒙教材《千字文》。

    虽是不同的时空,但神奇的拥几乎一致的历史轨迹,更有一样的启蒙教材。至于后世最熟知的《三字经》,反正现在还没出来,而在天朝的历史上,也是到宋朝才有的。

    “舅父说,科举一途,书法、背诵、策论缺一不可,其中背诵、书法需每日不缀反复巩固。你背诵没问题,当可以习字了。”见小妹流畅地背诵完《千字文》,又开始出神发呆,一旁练字的刘青山提出自己的看法。

    闻言,刘辰星不再感慨两个时空的出奇相似,转头看向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用阿耶拿兔毛做笔锋、竹子做笔管的自制毛笔,沾清水练字的阿兄,心中赞叹阿兄学习不易,却还如此刻苦用功,当下站起身,一派义盖云天道:“阿兄,阿妹虽不能科举,但也不能当睁眼瞎!我今年定要挣一笔大钱,就给阿兄买笔墨纸砚,然后我们兄妹俩一起练字!你当大官,阿妹我当才女!”

    刘青山无语,不知自家小妹怎么突然发散性地说出这样一番语,不过当了五年的亲兄妹,他倒是习惯了刘辰星时不时冒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而且大官兄长,才女妹妹,确实是一件美好的愿景,刘青山不由下意识地附和道:“好,我今年便要进学了,就等阿妹给我买笔墨纸砚。”

第十章 春耕

    海口夸大了,才知道不好收场。

    刘辰星原以为立下大话,应该能鞭笞自己一些,结果一连几天过去,发家致富仍没有半点眉目,春耕却已迫在眉睫了。

    随着春耕一日**近,刘老丈眉头越皱越紧,就差能夹死蚊蝇。

    家里人多少能猜到刘老丈为什么愁,可无一人开口多问,就是一贯孝顺的阿耶,在一家人吃饭时几次张口,也不知想到什么,到底一句话也没有说,使得刘老丈望向阿耶的目光里总是露出失望。

    这期间大伯一直没着家,王氏和一双儿女约莫知道家里的低气压是为何,都少了平日的盛气凌人,尤其是刘宝儿,居然老老实实地跟着家里的女人们织布,想来是王氏背地里嘱咐过的。

    家里这样气氛沉沉的过了几日,刘老丈眼见春耕临近,却还没雇上耕地的壮丁,终于在一天暮食的时候,对整天忙着给村民修补农具的二儿子说:“老二,你让他们把修补农具的钱先付了。”

    闻言,刘千里差点被碗里的野菜汤呛到,咳嗽了一声,才为难道:“阿耶,以往都是春耕后才付钱,如今春耕还没开始,就让付钱……这乡里乡亲的……”

    刘老丈也是一个要脸面的,没等二儿子说完,就连连罢手,“我就随口说说,还是按原来的办。不能落个贪财逼乡亲的名声,连累你阿兄。”于是只好又问才从酒肆回来的小儿子,“老三,你能提前把下月的工钱支了不?”

    刘百里放下手里的汤碗,也露出一脸难色道:“阿耶,这月工钱我才领了没几日,又让我预支下月的,怕是不行。”

    刘老丈对小儿子的回答,大抵心中有数,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而是终于道出了家中的难处,“刘老丈对小儿子的回答,大抵心中有数,并没有露出失望的神色,而是终于道出了家中的难处,“官学的先生虽赏识老大,别人也不可能凭白无故帮你,所以家里的钱就让老大给那位先生走礼了,如今不够钱请人耕地。老三,你不能预支这月工钱,那就给酒肆请假先忙春耕。”

    让小儿子种地的事,显然没事先和刘阿婆商量,刘阿婆一听就反对道:“老三打小就没下过地,他能忙什么春耕。”

    小安氏也忙不迭帮腔道:“阿翁是不知道,如今有多少人盯着三郎的差事,那可是县里最大的酒肆,三郎今天要敢请假,明天准让人顶了差事去!”

    不等刘百里自己拒绝,两个最在乎他的女人已经为他拒绝了。

    刘老丈也知道小儿子的差事难得,婆媳二人一说,他也没再提了。能如此被轻易说动,估计也没真指望小儿子下地。果然,接着就道:“老三请不得假,家里又没钱雇人,那只有老大家的、老二家的、老三家的都下地!”

    “什么!?让我们下地!”王氏和小安氏反应最大,难得默契地异口同声,就连柳氏也微微蹙眉。

    刘老丈一见儿媳们的表现,就板脸道:“怎么,你们下不得地?”

    小安氏想说什么,不妨被刘百里一拉,只好悻悻住嘴。

    刘万里不在,没人提醒,王氏就一个忍不住咕隆道:“村里只有没男人的寡妇,还有家里穷得叮当响的,才会让妇人耕地。”

    声音虽然不大,但却不妨碍刘老丈听清楚,他冷眼看着王氏道:“青云十岁,在村里也算半个劳动力,你不下地,就让他去。”

    儿子可是王氏的命根子,王氏如何肯?但见刘老丈一张冷脸,分明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心里暗骂了一声好狠的心肠,面上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青云年纪小,以后还要科举,下地伤了身子骨可不得了,还是……儿媳去吧。”

    王氏还是有几分脑子,想着都应承下来了,也知道适才情急之下话说过了,这便亡羊补牢的圆话道:“家里雇人的钱给夫君走礼了,儿媳理所应当分担春耕的事,刚才反对,也是担心有损老刘家名声。不过后来一想,我们一不偷二不抢,种自己的地有什么好让人说道的。”

    刘老丈还是给王氏面子,即使知道王氏不过面上说的好听,也不再追究,只对着小安氏说了一句,“他大伯明年就给青海启蒙。”

    安氏脸上的神色一僵,再是不愿下地,为了儿子也一咬牙忍了,应道:“知道了阿翁,我愿意下地!”

    刘老丈点了点头,又看向柳氏,这个儿媳是三个儿媳中最识大体的,应该不会多反对,于是道:“老三家,今年春耕,你就不回柳家照应了。等春耕完了,让老二打些野味,给你阿娘他们送去。”

    说完也不等柳氏回应,就直接拍板道:“好了,就这样吧!天要黑了,别费灯油,赶紧把暮食用了!”

    柳氏依言拿起野菜蒸饼,只是一想到邻村的阿娘和幼弟,一时却是无甚食欲。

    刘辰星坐在柳氏身边,见柳氏眉宇难掩愁色,暗道这真是闹心。

    大伯果然坑了家里一笔钱走了。

    他是走得潇洒,却给家里留下一地鸡毛。

    农家男女老幼分工明确男耕女织,偶尔芒种抢时间,女人们才会下地帮上一二。所以,在往年春耕的时候,阿娘都会向刘家老两口告假,回邻村娘家帮衬春耕。柳家阿婆身体不好,柳家舅舅虽愿意下地,却不是下地干活的料,里外都需要阿娘张罗。如今阿娘要留在家里种地,也不晓得柳家今年的春耕会如何?

    刘辰星也不禁愁眉苦脸,发家致富的法子没想出来,家里还尽是大伯惹出来的烂摊子。

    不过头上的日子再是愁云惨淡,生活总是要继续下去。

    一声春雷发,惊燕又惊蛇,蛰虫破土出,转眼到春耕。

    除了不知道忙什么的大伯,还有在当酒博士的三叔,剩下的刘家人都为春耕忙了起来。

    刘辰星虽不过五岁稚龄,也被安排了活计,像阿兄到底还是下地干了些轻活,堂兄虽没有下地,但也帮着照看三叔家的小堂弟们,有时还陪刘宝儿往地里送饭递水,她就负责采猪草摘野菜,还被规定一天至少一背篓猪草、一篮子野菜,当然也不少了一些简单的家务活计,洗碗洗菜、打扫擦桌之类。

    任务不轻,半点不得闲,但每天的伙食却涨了,毕竟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当然每天还是野菜粥配野菜蒸饼,不过粥里终于又有黄米了,野菜蒸饼也能得两个,隔上一天还能和阿兄分半个鸡蛋,让她不由想天天春耕也挺好的。

第十一章 莼菜鱼片汤

    俗话说,春耕深一寸,可顶一遍粪。

    春耕就是在播种之前,先耕耘土地一遍,这样才能使庄稼长得好。但耕地可不是容易活,尤其这时牛身上还套的是直辕犁,耕地时回头转弯不够灵活,起土费力,效率很不高。

    所以,刘家即使有头壮牛,要赶在播种前耕完六十亩,显然不可能。还得靠人力,一锄头深一锄头浅,一亩一亩地翻土松地。

    人不是机器,一天耕地下来,便是壮如刘千里也吃不消,更不要说柳氏她们妯娌三了。不过头几天而已,整天在地里挥锄头的柳氏,已经抬不起胳膊,腰疼得无法入睡。好在家里农具有限,妯娌三人只有两把锄头,因此柳氏可以下地两日休一日,这不下地的一日,却也不得轻松,还要张罗一家老小的饭食。

    刘辰星看在眼里,见柳氏才将将下地五六日,人似乎都瘦了一圈,整个人掩不住的疲态,她是再不敢道什么天天春耕就好了。

    记得在天朝读书时就学过,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换到现在就是生产工具。早知道穿成一个小农女,她当初还学什么古汉语专业,研究农业多好,将唐后期才改进的曲辕犁直接用到现在,大大提高耕地效率。

    哎!

    算了,再懊悔也没用,她还是乖乖当农家小萝莉,采猪草摘野菜,争取早点把今日的任务完成,好回家给阿娘烧些热水,用热帕子给阿娘敷一下胳膊和腰,这个还实在一点。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大概只有真正切身感受过农户人家的辛苦,才知道生活的苦,粮食的来之不易。

    又一遍擦向额头的汗,一年一度的春耕和播种终于结束。

    田间地头的乡邻乡亲们,冬天才养白了一些的皮肤又晒黑了,但在阳光照耀下的脸上都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刘老丈一手捶着老腰,一手撑着锄头,立在刚播完新种的地里,笑容满面地对田埂上的二孙子喊道:“青山,地里的活差不多了,我和你阿耶收收尾,就笼了农具回去!这几天夜里都下了雨,村头的河里估计有鱼游出来,你带阿星去看能不能逮一条!回头让你们阿婆加菜!”

    “好嘞!阿翁!”刘青山一听,立马咧嘴笑出一口白牙,扯上来送水的刘辰星,就飞快地跑向河边。

    春夏秋都是打鱼的好时候,尤在一连下了几场大雨后,鱼都从深水游到浅水来了,正好打鱼。

    鱼在时下,是一道广受欢迎的美味佳肴。上层达官贵人喜欢,下层布衣百姓也爱,其中有一道鱼菜叫“切”,也就是现代的生鱼片,是时人最常见也最喜欢的美味佳肴。所以,生鱼片根本就是我们汉人老祖宗发明的,那什么倭寇国还是从我们这里学过去的。

    不过刘辰星还是不太喜欢吃切这道菜,生冷不说,万一有寄生虫怎么办?现在的医疗水平根本治不好。

    为了避免刘阿婆拿鱼做切,刘辰星一来到村口的河边,就将逮鱼的活计交给了阿兄,她则脱下草鞋,挽起裤脚,光着脚丫子下河,在浅水区采摘莼菜。

    已经四月天了,莼菜正好新长出来,最是鲜嫩的时候。村子所在的地方,应该不是莼菜主要产出地,不过到底还是天生野长了一些,不一会儿就采摘了大半衣兜的莼菜,还都是带卷叶的嫩梢。

    村里和刘老丈一样想法的人不少,打算春耕播种结束了,好好给自家人改善伙食,都不约而同地到村口河里打鱼加菜。幸亏他们来得早,她才用衣摆捧了莼菜上岸,阿兄就逮了一条至少二斤重的大鱼过来。

    “阿兄真厉害!”小孩子需要夸,阿兄在现代可还算是儿童,刘辰星对他从来不吝啬夸奖,当然也不忘为自己谋福利道:“明天放牛的时候,阿兄再逮一条,我捡了干柴,我们一起炙鱼吃!”

    没办法,不要怪她心心念念就是吃,今晚的莼菜鱼汤,她估计分不到多少,而鱼又蛋白质丰富,她正是需要,多吃点才能长得高不是?

    刘青山抱着还活蹦乱跳的鱼,不雅地翻了一个白眼,朝河边努了努嘴,道:“过了今晚,你认为还能再逮到鱼吗?”

    刘辰星看着像下饺子一样下河捞鱼的男女老幼,卖萌讨好的笑容一僵,整个脸瞬间垮下来了,却又一刹变脸,斗志昂扬道:“不管啦,反正鱼是阿兄逮的,菜是我摘的,今晚我兄妹怎么也要分一大碗鱼汤四片鱼肉!”

    这会儿是知妹莫若兄了,刘青山一听,立马明白自家阿妹的意思,阿婆一端上鱼汤,他兄妹就先表态鱼是他们弄的,出力最多,当分得一大碗鱼汤。

    想明白过来,刘青山不由两眼发亮道:“不愧是我阿妹,就是机灵!”

    看着刘青山这幅偷腥的猫儿样,刘辰星直想捂脸,外表淳朴憨实的阿兄,内心成了只狐狸,还如此自恋,应该不是她引导的吧?

    “咳!阿兄,家去了!”刘辰星咳嗽道。

    刘阿婆虽然偏心护短,还重男轻女,但厨艺还是不错的。

    三下五除二直接刮鳞去腮,又咔咔两下掐头去尾留中间,然后去鱼骨,将中间段的鱼肉一片一片地片下。刘阿婆刀工也不俗,片下的鱼肉薄薄一片,大小相差无几。

    时下人家几乎家家会酿酒,每年秋收后的粮食总会拿出些酿一坛浊酒。只是到底是粮食酿造的,一般人家也就逢年过节或招待客人才会拿出来。今天春耕忙完了,是该慰劳下一家老小,刘阿婆难得大方地拿出家里的浊酒,其实就和现在的醪糟差不多,但在缺少各种调料的当下,能拿出浊酒和着粗盐腌制鱼片,已是不易。

    鱼片要腌制一会才入味,刘阿婆索性然将先剔下的鱼骨熬个鲜汤,再捞去鱼骨,下鱼片煮熟,最后莼菜下锅,热腾腾的莼菜鱼片汤便出锅了。

    可惜时下还没有开始使用食用油,不然起锅时滴上几滴香油,那鲜香美味就真是不摆了。

    但现在也很不错了。

    雪白的鱼肉,青绿的莼菜,青白色之间,那便是舌尖上的美味。

    刘辰星觉得自己要流口水啦!

第十二章 炙鹅和酱油

    “让开!别挡路!”

    刘阿婆将莼菜鱼片汤起锅,没好气地看向以刘辰星为首的几个小萝卜头,当然主要是瞪刘辰星,都五岁的小娘子,还这样向嘴,扒着灶房门不走!至于剩下的三个小萝卜头,可是她小儿子的三个命根子,怎么看怎么顺眼。

    刘辰星只当没看见刘阿婆的嫌弃,反正她现在是小孩儿,而且但凡刘阿婆顾念她一点,她也不会带三个小堂弟向嘴不是?

    她手一挥,大姐大地对三个小堂弟道:“这鱼和菜,都是我和阿兄弄回来的!要好好听我的话,我才给你们吃!”

    二伯家的阿姐、阿兄时常从外面弄了野果子、鸟蛋回来,还大方地给他们分,他们当然要听二堂姐的话了,三个小萝卜头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道:“嗯嗯,好好听话,跟着阿姐有肉吃!”

    刘辰星看着身边的三个小弟,终于让开灶房的门,满意地笑了,“走,喝鱼汤!”

    “噢!喝鱼汤咯!”三小只完全忘了鱼汤还在他们阿婆手里端着,立马跟着刘辰星后面大部队的走了。

    刘阿婆看着一下空了的灶房门,本就肤黑的脸上更黑了。

    等到一家人围桌进食时,刘辰星和刘青山两兄妹,直嚷鱼和菜是他们两兄妹弄的,尤其是刘辰星这个搅事的,竟然还强扯歪理说他们刘家家规,个人所获能自留两成,他们兄妹当分得至少有四片鱼肉的大碗汤!最后还大言不惭,他们那份多的分给三小只!

    哈哈哈!

    刘阿婆觉得简直天大笑话,谁知道这老丈要面子,居然同意了!真是气煞她阿婆!

    刘阿婆一张黑脸沉的都要滴出水,眼刀子一茬一茬刮向刘辰星,活像刘辰星是她的杀父仇人。

    反正眼睛又杀不死人,刘辰星才不管阿婆怎么看她呢!

    今天这条两三斤重的大鱼,中间断切片熬鱼汤,鱼头鱼尾加刘阿婆自制的腌菜清蒸,鱼汤鲜浓可口,蒸鱼有滋有味,对于一连吃了好几个月野菜粥配野菜蒸饼的人来说,这简直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而且今天除多了两样鱼菜,还有扎实的黍米饭,也就是现代大黄米蒸的干饭,当然还是少不了野菜蒸饼。毕竟即使不是香喷喷的白色大米饭,对于大人一小碗干饭,小儿半碗干饭,已经是刘家能给出最好的了。

    不过莼菜鱼片汤配黍米饭还是香啊,刘辰星一口饭一口汤,再小小咬一口鱼肉,也舍不得一口咽下,就慢慢含在嘴里,感受鱼汤、鱼肉、米饭在味蕾上绽放的滋味,香得她差点连舌头都吞掉了。

    大概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菜还没有过五味,消失了大半个月的大伯,也不知道是不是闻到鱼香,踏着橘红色的夕阳斜影回来了。

    “我这赶得巧!正好给大家加菜!”人未到,声先至,一身白色布衫的大伯,提着一份荷叶包裹的物什,春风得意地走进正堂。

    阿翁估计给了大伯一笔不少的钱,不然怎会真请不起人耕地?还一见大伯走进来,就立马激动的站起来,道:“大郎,你回来了,官学的……”话说一半,余光注意到二房三房的人,突然憋住话,半晌才干巴巴地坐下道:“你们阿兄可没忘了你们,知道春耕辛苦,还给你们带了吃食。”即使失态的时候,刘老丈都不忘给大儿子做脸。

    刘万里心头明白,一听刘老丈的话,就赶紧把手里的吃食放到桌上,一面打开包裹的荷叶,一面陈词激昂道:“我身为刘家长子,理应当起家中春耕大事,奈何我身兼光宗耀祖之重任,只得让阿耶阿娘、两位阿弟及众位辛苦了。所以,今日专门买了一只炙鹅回来,慰劳大家!两只鹅腿阿耶阿娘享用,阿宝和阿星是家里的娇客,鹅翅是你俩的,剩下的大家随意吃!”说时,已热情地将鹅肉一一分下去。

    刘辰星看着黄澄澄的黍米饭上,赫然是一只烤的红润油亮的鹅翅,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地眨了一眨,鹅翅还在,她没眼花今天太阳真从西边出来了,大伯买烤鹅回来了!?

    还犹自震惊着,海、江、河三小只已经呼哧哧吃起来了,实在是自正月给大伯交束起,她就再没吃过一口荤腥,刘辰星再顾不得其他,赶紧拿起鹅翅,就是大口一咬!

    这是什么!?

    刘辰星猛地瞪大眼睛。

    酱油啊!

    难怪这鹅皮看上去,比阿耶打的那些野味烤出的肉油亮多了,原来是抹了酱油!

    现在居然有酱油!

    她穿越到现在五年,终于吃到酱油了!

    刘辰星突然发现自己又多了一个努力发家致富的动力酱油!她要吃有滋有味的酱油,她要走出这个穷乡僻壤的小山村,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雄心万丈平地起,但现在还是赶紧吃炙鹅要紧。

    刘辰星在内的几个小儿吃得畅快,小安氏有刘百里不时从酒肆带了荤食加餐,倒没那般馋嘴,只是看着刘万里,就想起这半个月的累死累活,还有她养了一个冬天的皮肤是全完了!

    三月的桃花太阳,最是晒不得,一晒人就黑。

    想到自己黑了一层皮不止的脸,小安氏就忍不下这口气,当下横眉冷对道:“大伯兄,听阿翁说,你把家里的钱都拿走了,莫不是这炙鹅,就是家里钱买的吧!”

    闻言,大伯从腰后抽出一把折扇,“啪”地一下打开,然后一派风度翩翩的摇着折扇道:“吾书法有大家之风,前几日以字会友,得贵人赏识,愿买我墨宝,我便将所得买了这只炙鹅。”

    大伯的字有大家之风?

    刘辰星一边啃鹅翅,一边分神听着,然后回想大伯以前的字。

    没什么印象,不过可能她欣赏不来呢?

    反正有一点可以肯定,大伯发了笔小财,文人装十三的折扇都用上了,这精致物件恐怕得要不少钱吧?

    只希望大伯千万别拿家里的钱,去外面给自己装十三。

    与刘辰星想法一样的人不少,刘百里忙拉住憋了一肚子气的小安氏,笑问道:“阿兄,你进官学的事怎么样了,确定没?”虽是一脸笑容,语气温和,但显然是不相信刘百里真能进官学。

    刘万里摇扇子的手一顿,再次用鄙薄的眼神睨着刘百里,一副不胜其扰的样子道:“上次不是都说了么!?最迟秋收后,我就能入学!不过先生特别看重我的才华,所以可能秋收前我就要进官学了。”

    刘老丈一听,极尽掩饰的焦虑顿时一松,他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和颜悦色地对大儿子道:“这半月你在外面辛苦了,先坐下用暮食。”

    刘万里向刘老丈长作揖一礼,道:“让阿耶担心了,幸亏儿子不负阿耶所望。”

第十三章 进击的阿星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吃了大伯肥滋滋的炙鹅,似乎大家都对大伯没怨言了。

    不过在刘辰星看来,刘家不算老两口,就三房人。大伯代表了大房,自然大房没有怨言。二房就是他们家,阿耶实诚,阿娘良善,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说什么。至于三房,刺了一句也差不多了,毕竟三婶还指望着大伯给三个小堂弟启蒙呢!还有万一大伯所言非虚,不久后真要进官学,明年还能考必中,到时一家人捧着大伯还来不及,这会儿自然不能把大伯得罪死了。

    所以,总的来说,这一顿晚饭,刘家老小不仅吃得满嘴是油,也吃得宾主尽欢。

    阿耶是一个护妻子的好丈夫,一直把妻子娘家的事惦记在心头,瞅到一家人和和睦睦,刘老丈更是高兴地连喝了三碗浊酒,便在大家用完晚饭要走的时候,向刘老丈请示道:“阿耶,春耕也忙完了,我想明日就去后山打猎。”

    说完,刘千里又一想长兄才回来,自己就要去后山打猎,恐刘老丈不高兴,于是补充道:“阿兄大半月没回来,我本该在家陪阿兄,不过这次春耕没照顾到岳家,儿子想早些打点野味过去看看,也不知道岳母和柳弟那边什么情况。”想起柳氏夜里愁眉不展地担心娘家,刘千里也不禁焦心起来,岳母性子软,妻弟又是个白面书生,没个人帮衬春耕可如何是好?

    还为鱼汤和炙鹅沉醉又回味的刘辰星,隔了阿娘坐着,都能感受到自家阿耶为岳家操劳的心,她顿时忍不住抚额。

    阿耶真是根正苗红的钢铁直男一枚。

    心疼妻子,你私下心疼就好了,作甚在自己父母面前提?

    就是要说,也当说大伯半月未归,他明日去后山打些野味,给大伯佐餐啊!

    果然,侧目一看,就见自家阿娘一脸无奈,刘阿婆更是阴恻恻地冷笑不断,怕是正在想阿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的孽子吧。

    三叔虽身为男子,却真是刘阿婆的贴心小棉袄,立马接口道:“阿兄明日能逮一只野鸡就好了,炖了给阿娘补身子,这些日子可把阿娘给累坏了。”说时还不忘偷偷给她阿耶使了一个眼色。

    刘千里虽然耿直,却也不蠢笨,当即会意道:“家里的鸡要留着下蛋,动不得!儿子也想着看能逮只山鸡不,也给阿娘好好补补。”

    晚了,刘阿婆依旧没好脸色,“我不需要,给你岳母补身子就是了。”转头却又一脸慈爱的对小儿子道:“还是三郎孝顺。”

    刘阿婆偏心惯了的,但刘老丈却一向自诩公平,虽实质上偏向大儿子,也认为帮大儿子就是帮全家,是以表面上他常是一碗水端平,于是瞪了一眼老妻,才对刘千里道:“刘家孤儿寡母,你是该多帮衬一二,明日你只管去。能多打些猎物最好,你阿兄在外面苦读,消瘦不少,也得补补。”

    大伯消瘦不少?

    刘辰星抬头看了一眼满脸红色油光的大伯,觉得自己眼神又有些不好了。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阿耶明天要去后山打猎,现代的穿越小说或电视剧里,什么奇珍异宝、武林绝学都是从深山老林之类的地方发现,所以当务之急,就是一定要缠上阿耶,明日跟着一起去后山!

    “不行!”

    柳氏在二房的房里,一反在外的温婉形象,双手叉腰,坚决反对道:“后山什么地方?就是你阿耶都不敢往深山进!刘青山,你还给我想去后山!?我告诉你,明日老实去放牛!”

    后山是村里小孩子们的禁地,苍天古木,延绵百里。据村里的老人说,有年闹饥荒,村里人没粮食,就上山找吃的,导致深山野兽下村,死伤数十人之多,连相邻的好几个村子都跟着遭了秧。自此,后山成了村里的禁地,只有身手好的猎人才敢上山,却也不敢进入深山里面。

    不过这都是十多年前的旧事了,阿耶每月总要上山那么一次,每次也都是平安归家,再说富贵险中求,她不能放弃这个机会。

    回味着那抹了酱油的炙鹅滋味,刘辰星看了一眼在柳氏暴栗子下抱头乱串的刘青山,看来像阿兄这种直接要求去后山行不通,得换一种方式。

    刘辰星深吸口气,雄赳赳气昂昂走到刘千里跟前,然后就扮起了小可怜道:“阿耶,村里人都笑我还没阿海堂弟高,叫我小矮子!如果他们知道我去过后山,肯定不会再笑我小矮子了。”

    以前军训时学的,朝着一个地方不眨眼地定定看,就会眼酸流泪。

    她眼巴巴望着自家阿耶,终于顺利地流下泪来,她忙激动的声情并茂道:“阿耶!你就带我去一次后山吧!阿星保证听阿耶的话!阿耶,我真的不想再被笑是小矮子了!呜呜!”

    泪蒙蒙的余光中,见阿娘也停下暴栗子阿兄了,正有些心疼地看自己,刘辰星当机立断转移目标,跑过去扑进柳氏的怀中,撒娇道:“阿娘,你让阿耶带我去后山吧!阿耶每次上山,不也平安归来么?你就让阿星去吧!”

    怀里娇娇小小一只,再听那软糯糯的声音,柳氏心已经软了一半,犹豫了一下,也确实像女儿说的,刘千里每次进山都没事,那就干脆……

    一念还为转完,刘千里已先承受不住女儿的撒娇和眼泪,忙道:“惠娘,就让阿星去吧,有我看着,没事。”

    柳氏点头道:“行吧,你小心些!注意别让阿星磕了绊了,不然有你好看!”

    可以去后山啦!

    刘辰星悄悄地向阿兄眨了眨眼。

    刘青山看着被柳氏抱在怀里诓哄的阿星,再摸着自己被一连叩了好几个爆栗子的脑袋,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算了,这下终于可以进后山了,再吃几个爆栗子他也愿意,于是向刘辰星咧嘴笑出一口白牙。

    刘辰星看得“扑哧”一乐。

    她阿兄真是一个阳光开朗的少年郎,怎能埋没在小山村里当个田舍翁呢?

    今晚她要饱饱睡一觉,明儿睁大眼睛,寻找发家致富之路!

    后山,阿星来了!

第十四章 桃色纠纷

    忙了半个月的春耕和播种,精神一松懈下来,只会觉得格外疲惫。所以,今晚刘家老小本该一早就入睡,度过一个安宁的夜晚,却没想到发生了一件桃色纠纷。

    不巧,刘辰星还成了第一个听到动静的吃瓜群众。

    说起原因,刘辰星只想郁卒,她五岁的小小身子,大概肚子里长期没沾荤腥,好不容易吃一次油滋滋的炙鹅,居然跑肚子了!

    让她当着大家的面在屋里解决人生大事,她是做不到,只得好死活赖让柳氏带她去后院的茅房。

    于是在柳氏的旁观下,她与茅坑下的猪一起解决了人生大事,才回到前院,就听见大房传来一声河东狮吼:“刘万里,你衣襟里这子是谁的!?”

    不怪她听得如此清楚。

    她急着去前院门口的水井洗手,柳氏被她远远甩在身后,又适逢走到大房的屋外,因此这句关键的话就被她一字不漏的听见了。

    子,一种无肩带、侧开合内衣,也就是女人最贴身的内衣。

    女人对自己的内衣,最是清楚不过,大伯母肯定不会认不出自己的内衣。可其他女人的内衣……大伯还宝贝一样的揣在衣襟怀里……?

    刘辰星眼珠子滴溜转,她似乎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大伯婚内出轨了。

    这个时代的女性地位达到空前的高度,王氏娘家又硬气,于是接下来大房的屋内就传出大伯母各种怒骂的质问声,再加上“噼里啪啦”东西落地声,以及大伯的求饶辩解声音,可见大伯母王氏占了上风。同时,这样大的争吵声,木头土坯房可是完全不隔音,顿时就将刘家老小都吵出来了。

    刘老丈反应最快,第一个冲出来,大概已经听清楚王氏为何吵闹,披着外衣就“咚咚”地直敲大房的门。

    “想整个村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继续给我吵!”刘老丈不愧为一家之主,深知家里人的性子,这一句话冒出,大房的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见当事人冷静下来了,刘老丈喊道:“出来!今天闹的哪一出,给老丈我说清楚。”

    一语落下,房屋里又传来细碎的声响,有男子的说话声,也有女子的哭声,却声音太小也不知道到底又说了什么。

    良久,房门才“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刘万里率先走出来,身后是埋着头的王氏,以及刘青云和刘宝儿兄妹。

    今晚的月亮也很亮,不过大房屋子的油灯更亮,房门一开,就有明亮的光线倾泻出来,照得房门口很是清楚,便发现一贯衣冠楚楚的大伯不仅发髻上的幞头歪了,脸上更是挂了彩,有三条明显的抓痕,一看就是女人抓的。

    刘辰星不由高看王氏一眼,以往王氏总以夫为天,如今竟也战斗力不俗,痛殴出轨的渣男大伯,好样的!

    刘老丈却看不得大儿子被挠成这样,人已经下意识偏向大儿子,冷声质问道:“王氏,大半夜的你闹什么!?”

    王氏本来埋着头,一听刘老丈质问,她顿时愤怒抬头,气愤道:“不是我”

    没等王氏说完,刘万里已经慌忙地赶紧打断道:“阿耶,不关王氏的事,都是儿子没说清楚!我卖墨宝剩余的钱,给她买了一件女郎衣物,不想让王氏以为是其他女人的!可我怎会做出这等事!?当初向岳父求娶王氏的时候,我就承诺要一心一意对她。”

    听到刘万里着重咬牙说“岳父”二字,刘老丈回过神,神色僵硬道:“既然是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不过王氏你伤了大郎这事,就是到了你阿耶面前,也说不过去!”还是震怒王氏泼妇行径,没忍住教训了王氏一句。

    王氏一听,想到重男轻女的王父,把能读书的刘万里看得比她这个亲生女儿还重,她顿时就犹豫起来,可一想起那子还是恨得没法。

    刘万里见王氏神色松动,赶紧向王氏好言好语道:“都是为夫的错,为夫没给你解释清楚,才让你闹出这样一场笑话。好在没闹大,不然让外面人知道了,怎么看你我,坏了名声,我即使中了举人,也不能考进士当官,累你当不成官夫人。”

    一句当不成官夫人,简直有醍醐灌顶之效,王氏就好像被从头泼了一盆冷水,立马打了一个激灵,又逐一扫过一院子围观的刘家人,再见一旁神色惶恐的儿女,她深吸口气,向刘老丈道:“阿翁,是儿媳误会,没弄清楚就抓了夫君,这……”声音一哽,王氏哭得红肿的眼睛似乎又红了一些,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那物什,是夫君买给我的。”

    刘万里闻言大喜,忙向王氏长揖一礼,脸道:“夫人大量,为夫再不会生出此等事,让夫人误会闹出笑话。”

    王氏撇开脸,没有说话。

    围观的小安氏估计还是不忿春耕受的苦,当下就不快道:“大伯难得挣钱,也不想我们大家的辛苦,尽给自己人买东西去了。”

    刘万里以往可是容不小安氏说他的,这会儿却一反常态的表示道:“三弟和三弟妹的辛苦,为兄都知道,等为兄明年中举,一定好生为阿海侄儿启蒙,并送上笔墨纸砚为启蒙之礼。”

    一番话简直说到小安氏心坎里去,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刘百里一双精明的倒三角眼在大房夫妻两个人身上转了一转,精光一闪而逝,却还是帮刘万里解围道:“既然是一场误会,就该不叨扰阿耶阿娘休息了。”

    刘万里闻言一喜,忙迭声道:“对对对!阿耶阿娘,儿子送你们回房。”话还没说完,就匆忙送老两口回房。

    他们一走,王氏看也没看众人,立马甩脸子,拉着一双儿女回房。

    当事人都走完了,他们这些吃瓜群众当然也就散了。

    不过无风不起浪,大家都不是傻子,就冲大伯母又抓又当众甩脸子给大伯,大伯还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就知道这中必有猫腻。

    耿直如刘千里,都不免嘀咕道:“惠娘,阿嫂这样闹,阿耶和阿兄都还由着她……阿兄不会真的……”

    柳氏躺在榻上,室内黑漆漆的光线,让她不再加以掩饰的嘲讽一笑,开口却道:“阿兄的事,也不是你我管得的,早些睡,明一早还要上后山。”

    是了,大伯和大伯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大伯渣不渣男大伯母会判断,她还是养足精神,明天可是她发家致富的第一步。

    睡在床榻最里侧的刘辰星一想,这就一个转身,习惯性的面向墙壁睡去。

第十五章 后山打猎

    农家人没有睡懒觉的习惯,若你鸡鸣三声还不起床,绝对被村里的唾沫星子给淹死。所以,昨晚大家回房虽讨论了一阵大房的桃色纠纷,睡得稍晚,但第二天还是一大早的就起来了。

    尤其是刘辰星和刘青山兄妹,后院的公鸡才打鸣一声,就已经精神亢奋地醒了,一番收拾饬后,早早地就来到正堂坐起等开饭。

    至于也比以往早到的刘家老两口,以及三房两夫妻,刘辰星估计是为了看大伯和大伯母的情况,当然她也有几分好奇,谁叫现在的娱乐生活太贫乏,一点风吹草动都够人议论半月之久。

    等到天麻亮的时候,大房一家四口终于姗姗来迟。

    却跌破众人眼睛,王氏哪还见昨晚的红眼睛,满脸的春风得意,和大伯温柔小意不说,对刘家老两口也比以前尊敬不少。此外大堂兄刘青云更是控制不住的傻笑,堂姐刘宝儿变化不大,但又恢复到被剥夺学习机会之前,那种趾高气昂的神色来了。

    怪哉,怪哉。

    刘辰星一边喝着野菜粥,一边暗自掠过喜庆洋洋的大房四口,觉得大伯肯定许诺了什么给大伯母。还有与之相反,一早上都眉头紧锁的刘家老两口,估计大伯的许诺,十之**是让刘家老两口荷包失血了。

    哎。

    刘辰星顿时没继续探究的心思了,家底都要被大伯给掏空了,他们再不自力救济可就完蛋了。

    匆匆几口喝完野菜粥,刘辰星就一个劲儿地催促刘千里去后山。

    太阳从东方升起来,照着村尾的后山,参天古木的繁茂树叶上,晨间的露水珠光闪耀。

    三个高矮大小不一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越来越来茂密的树影里。

    刘辰星背着自己采猪草摘野菜的小背篓,吭哧吭哧地跟着刘青山,身后有刘千里护着。这后山的崎岖颠簸真不是吹得,原以为自己经常到村口的山坡放牛采野菜,真上到后山,才知道两者相比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好在春耕时天天背一背篓猪草,再提一篮子野菜,可是把她给练出来了,她还勉强能跟上。

    “阿星,走不动了,就给阿耶说,到阿耶的背篓来,阿耶背你。”刘千里看着女儿迈着小短腿,吃力的爬着,爬到现在已经是走一走停一停了,估计已经累得够呛,不过倒让他刮目相看,这都走了半个时辰,女儿居然还能坚持,惠娘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

    刘辰星不知道自家阿耶阿娘的打算,只知道若这次认怂让阿耶背,以她阿娘的性子,那绝对没有再上后山的机会,这可万万不行,她还得找天材地宝,发家致富呢!

    “不用,阿星能自己走!”刘辰星气喘吁吁地回了一声,便紧闭小嘴巴,也顾不得擦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背着她竹编的小背篼,继续往山上爬。

    听到女儿再次坚定的拒绝,刘千里也不再多言,反正差不多快到了,看小女儿样子应该还能坚持。

    大约又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刘千里忽然让停下来,颇为高兴地对儿女们道:“今天运气不错,我本来想带你们去前面一条小溪,进食休息一会,没想到这里也有野兔走过的痕迹。”

    刘千里说到这里,就放下背着的背篓,取出一截麻绳,走到野兔脚印附近开始设套,“兔子胆小又机警,一般都会沿路返回,所以设套的时候,千万不可以破坏周边的坏境,否则兔子会另择路走。”一边给儿女讲解,一边动作利落娴熟的设套。

    来的这一路上,刘千里已经设了好几处这类的套。

    刘辰星注意观察过,阿耶一般都是在一个固定的地方,设上三个以上的连环套。据阿耶说,第一个套能将猎物绊住,第二个套能把猎物固定套牢,第三个套子则以防猎物牙齿太利,或者力气过猛,将绳子咬断、挣开之类,做到万无一失。

    才想到这里,就见刘千里设好套子,并作了适当的伪装,站起身道:“其实不仅兔子,所有动物都机警,所以在设套的时候,除了最关键的是寻找判断动物的足迹,确定它们的路线再设套外,还得选择掩蔽的地方。最后还是那句话,要保护好周围的环境,不能弄乱它们走的路线。”

    兄妹俩听得连连点头,表示受教了。

    刘千里满意的走过来,道:“好了,我们现在就去左边的溪水,等进食休息一阵,就下山。”

    这就要下山了!?

    她还没开始寻天材地宝呢!

    一把小心,刘辰星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刘千里将手上的泥土在裤子上擦了两下,才摸上刘辰星的脑袋,笑道:“阿耶已经设了好几处套,等会下山的时候,应该能捡到一两只野兔野鸡,这已经差不多了。若再往深入,或者久呆,阿耶可不敢,太阳下山后的深山是很可怕的。”

    刘辰星有点失望,道:“那我们就这样回了?”

    刘千里牵起刘辰星的手,往左边的小溪走,道:“深山老林虽然充满危险,但是这里物资丰富,一会儿阿耶带你在溪水周围采些菌子、菇类,也算是收获不少了。”

    刘辰星闻言一看,确实如阿耶说的。

    在来的路上,她太专心爬山,倒没有注意周围的环境。这时才发现他们应该已经到了进入深山的边缘,不像山下的树木还不算过于繁茂,太阳能够照射进来,此地已经树荫遮天蔽日,眼前几乎一片雾气蒙蒙。稍有风吹草动,就是一片沙沙作响,连鸟叫声都几乎断绝,再无其他声音,确实有几分危险恐怖。

    不过这里大概少有人来,几乎每一棵树下都长满了新鲜的大块山珍,不像村前的山坡,野菜都被摘的稀稀疏疏,更不要提菌、菇之类的山珍了。

    现代人不就是喜欢吃各地的山珍么?也不知道这时的城里人可是也稀奇这些,倒可以采摘一些,拿到县里去卖卖看。

    刘辰星脑子转的飞快,既然深山充满了危险,那就不要去冒险找天材地宝了,野生菌菇也是一种山珍,采一背篓回去当算不虚此行。

    “好嘞!阿耶!那我要多采些回去。”刘辰星脆声声的答应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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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凤华介绍:
直男阿耶美貌娘,阿兄是个护妹狂。奈何极品亲戚多,你方唱罢我登场。好在女皇掌朝堂,开天辟地女科举。上下历史五千年,知识站在巨人肩。再现将相本无种,巾帼女儿当自强。今朝还是农家女,来日就登天子堂!一句话,且看农家穿越女,如何发家致富,登上天子朝堂。******看前提示:1、日常生活种田向,发家致富是主流,啪啪打脸爽文风。2、大致以唐朝武则天时期为背景,架空,勿考究。寒门凤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凤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凤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