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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木子     寒门凤华txt下载     寒门凤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一章 再夺解元

    卢范接过试卷,展开一看。

    “对:两仪亭育,聚严刑于积阴;四气平分,降明罚于秋序。是知观像设教,圣人所以胜残;因物造端,懿后由其立辟。”

    这是开篇从上古时代律法、刑法设立的原因讲起。

    卢范出自范阳卢氏,和清河崔氏一样,都乃本朝五大高门大姓之一。

    范阳卢氏历史可追溯至秦始皇时,堪为累世公卿,家族贤良辈出,勋业灿烂,文豪蜚馨。

    雍州属于上州,刺史为从三品,卢范年仅三十二就官拜从三品大员,还任京畿之地的长官,除了身世显赫以外,本人自幼耳濡目染之下,文采风流,备受长安文人、朝中重臣赞誉。

    卢范一看开头,便知这篇文章立意,欲借古言今,来阐述对刑法的取舍。

    破题算不上多么标新立异,但是文风沉稳,语言严肃郑重,言辞平和而从容大气,若按这个水准写下去,又无太过偏颇之言,在他这里可以录取了。

    卢范却眉头微皱了皱,才继续看下去。

    这一看,就是一气呵成的看到最后——“中岳既封,自可专循大礼,谨对。”

    中岳既封,专循大礼。

    卢范深吸口气,目光久久地落在策文最后这八个字上。

    “礼”和“刑”皆为治国之法,儒家尚礼,法家崇刑,“礼”、“刑”孰轻孰重一直争议不断,而他本人则倾向于“崇礼慎刑”。

    此举子指出摒除刑罚,专循大礼必须有“中岳既封”的前提,这正与他的主张如出一辙,也正如属官所评,已从另外一套文字解释了他出这道策问的意图。

    再比较他单独着重审阅的几位衣冠子弟的策文,无一篇能比得上这篇对刑法取舍看法更切合他心意的了。

    可是这也才一篇而已,尚不足定为解元,卢范略松开眉头,将此篇策文交回下属,另外问道:“此篇刑法取舍的回答尚可,剩下四篇如何?”

    卢范今年已是第三年任雍州刺史了,在场属官在卢范手下做事时间长了,多少知道卢范的性子,卢范虽也是进士出身,但他本人并不喜欢科举这种选才方式,他推崇古礼,认同“九品中正制”这种选才举荐方式,因此对寒门子弟妄图通过科举晋升十分不喜。

    不过卢范也颇有高门士族的风范,虽偏向于衣冠士子,但对京中达官显贵,乃至至交好友推荐的举子,但凡无真才实学,他也不会录取。只是对寒门子弟的卷子审阅更为严苛,一般情况下,差不多的两份卷子,衣冠举子常能排名靠前,寒门子弟则居于末位。

    若是去年,他们还能按照卢范的喜好以及周边人荐举、举子的才誉等呈送试卷,可今年不一样,自二月魏王抨击科举之风后,他们雍州就是一个靶子,不仅朝廷监察那些人盯着他们,全国各州的州试结果还等着参看他们的,少不得要更为慎重的秉公阅卷。

    可卢范现在显然不想点这位为解元,他们又何尝想?

    不说这位举子出身卑微,就是一个小娘子而已凑什么热闹?

    余下四位同考官心下一叹,彼此望了一眼,就效法先前那位同僚,呈上余下的策文,由一人代为回道:“卢刺史,我们五人已经再三对比过了,这位女举子余下四篇策文,均有出彩之处。”

    他们已经给出意见了,但最终排名还得卢范这个刺史决定,遂道:“您请审阅。”

    闻言,卢范心中一沉,五位下属一致认同,那证明这位女举子多为策问答卷中最出色者。

    他卢范与这女举子也无仇怨,且他卢范再不喜欢寒门子弟,不喜女子不安于室,非要凑一脚参加科举,但也不会为难一个小娘子,既然都说好了,解元便解元,只是一想到那完全按照他心中所想写的策文,不由道:“好,我再审阅一二。”说罢,也不坐,直接拿起一卷试卷,就站着看起来。

    属官却不由讶然。

    他以为卢范会就这样认了此女举子为解元,未想卢范竟然还要审阅,前两年他可是从不看寒门举子的答卷,一律交给他们评审,随之又一想卢范此人虽心高气傲,但对才学还是看重,而此女举子所答策文确实出彩,便也敛下讶然,就捧着余下三卷策文,在一旁等卢范审阅。

    下一篇策文是关于人才选拔的策问,题亦是他所出。

    只见答者对:凤德方亨,必资英辅;龙光未聘,实俟明君……戋戋束帛,指邱园而毕陈;翘翘车乘,望林泉而载辖……岂直高尚之士,遥集于台司;衡泌之俦,乔迁于鼎识。谨对。

    时下追求华丽的文风,卢范不免受其影响,见这道对策虽然内容并无可取之处,只是泛泛而谈,却几乎都是用典引句,字雕句琢,文词华美,可见答卷的举子对各种历史典故如数家珍,词汇量丰富,他当下微微点了点头。

    又打开下一篇阅之,乃属官所出的策问,是一篇关于士、农、工、商四行的问题。

    策文都有一定的格式,以“对”开头,已“谨对”作为结尾。

    是以,开篇即——对:出震登皇,垂衣裳而驭箓;乘乾践帝,顺舒惨而字氓。

    又见其后言道:故农为政本,两汉举力田之勤;财用聚人,九市列惟金之利。

    看到这里,卢范不由露出一个笑容,比起上一篇完全辞藻堆叠的这种时下最为兴盛的对策,其实他更喜欢这种观点明确的,这篇观点就很不错,认为“农为政本”、“财用聚人”,各行各业人员的分配都应根据具体的情况而有所变化。

    卢范此人也是聪慧之辈,看了三篇下来,便知这位女举子答题颇为技巧,为了通过,既有迎合时下主流策文风格的,亦有言之有物的。

    一时看下来,不觉兴趣越发浓烈,连忙拿起剩下两篇策文仔细看完。

    良久,日头不觉偏西,长安响起了宵禁的鼓声。

    卢范将手中的策文试卷递给属官,终是开口道:“解元,就她吧。”

    说完,余光瞥见试卷上的举子信息,“刘辰星”三个笔力遒劲的大字映入眼底,随之即“女”这个信息,心中方才改观的印象顿时荡然无存,他摇了摇头,不再多置一词,负手走出公堂。

    今夜平康坊,他还有约。

    如今宵禁鼓声已起,他得快马加鞭赶去才行。

    唉,都是这个女举子,一个小娘子安心待嫁即可,非要参加科举,徒生事端。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不负韶华

    雍州,因为长安所在,又有神州一称,地位凌驾于诸州之上,其一举一动历来为各方所关注。

    雍州刺史府晚上将州试名次一确定,第二天榜单一公布,便是全城哗然。

    先是雍州刺史府外,一众举子难以置信地看着榜单。

    “解元刘辰星,这不是那个十四岁的女举子么?”

    “荒天下之大谬!刘辰星居然是神州解元!”

    “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相对于一众举子拒绝相信刘辰星是雍州解元,长安城里的其他人就容易接受多了。

    尤其是和科举牵扯甚深的平康坊内,是除应试举子外,最先得知今年雍州州试结果的地方。

    平康坊优妓聚集地的南曲里,一座五进大宅,七八位身穿华服的长袍男子一人一案坐于大堂,中间一抱着琵琶弹唱的女子,听到侍者传来的消息,她微微一讶,随之低头一笑,轻拨琴弦道:“刘辰星,不就是当初为虹仙子作诗的贝州刘解元么?如今刘娘子再得神州解元,虹仙子的名气也要跟着涨了,真是好福气。”

    听到女子话里的羡慕,一位坐在左侧末席的青年男子道:“为你作诗的人也不少,何须羡慕,不过小小解元,充其量是年纪和性别博人眼球罢了。”

    女子听而不语,只低着头继续拨动着琴弦。

    上首在座的中年男子却捋须道:“刘辰星,我去年在崔相府上见过,虽是一个极年轻的小娘子,却颇有几分才识,还得姜墨赐了八字,终成大器。如今看来姜墨倒颇有眼光,此女竟夺得雍州解元。”

    闻言,下首一男子也记起,评价道:“难怪一个小娘子能得雍州解元,莫不是走的姜墨路子?但也不对,姜墨那日虽让此女去南郊寻他,可后面也未听姜墨与女举子走得近,何况姜墨虽名气大,却也影响不到卢范的决定。卢范的性子,怕只有魏王、梁王之流,才能让他顾虑一二。”

    “魏王?”又一在座的男子凝眉而思。

    须臾,脑中灵光一闪,道:“对了!你们可还记得魏王为圣人祈福的傩舞遭不明人士破坏时,有一应省试的女举子不幸重伤,被魏王接到王府养伤了近一月之久,而这位女举子正是刘辰星。”

    此言一落,四下蓦地一静。

    世上最不乏聪明人,而聪明人往往将简单事情复杂化。

    梁王府,主院。

    一位四十出头的男子,一把推开怀中身披薄纱的女子,从倚着的凭几上坐直,道:“你说,当时为魏王那小子挡箭的女举子,成了今年神州解元!?”

    一见梁王要谈正事,被推开的女子连忙拉起滑落半肩的薄纱,从地上爬起,便是踮着脚尖悄声退下。

    堂下侍立的男子叉手礼道:“回梁王,此女虽是当日为魏王挡箭的女举子,但卢范并非魏王的人,所以——”

    梁王想到这两三个月来屡屡被姑母不待见,眼底一丝阴狠一闪而过,嘴角却翘了起来,打断话道:“卢范不是魏王的人,但魏王为了捧看上的小娘子,向卢范施压,卢范不得不从,最后让那谁夺得雍州解元。”

    说到这里,梁王笑容逐渐扩大,八字胡须朝两颊上扬,乐道:“魏王不是自诩公正,抨击科举不良风气,让一众老顽固对他赞誉有加,如今他也徇私舞弊,本王倒要看看到时候他如何自处。”

    说完,从身前的矮案前为自己斟酒一杯,又随意地倚靠回身后的凭几上,一手搭在蜷起的右膝上,晃动着杯中酒,闭眼吩咐道:“不过先不急,现在不过才雍州解元,你说如果等道省试的时候再……”

    一言未完,梁王已经哈哈大笑,将手中酒樽一仰而尽。

    魏王府,主院。

    农历四月末的天气,已有了夏日的炎热。

    尤是午后,院子里一片炽白的阳光,晒得树上蝉声连连。

    高散使手执拂尘躬身侍立于书房外,道:“李三郎,大王正在为圣人抄写《心经》。”

    李川知道自家表兄的性子,只要在书房练字看书,便不喜人打扰,他有些无趣地打算去正堂等候,只听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室内响起,“进来。”

    “阿兄,你抄完经书了。”李川一喜,这就径直入内,然后随意一句话,便兴冲冲问道:“阿兄,你可知今年雍州解元是谁!?”

    魏王放下笔,看了一眼李川,便是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他道:“刘辰星。”

    闻言,李川如鲠在喉,半晌才道:“雍州州试榜单名次一出来,我就立马赶过来,怎么阿兄还要早知道一些!”

    魏王对此置若罔闻,也不解释,只问道道:“你这时候来,想说什么?”说时看了一眼书案上作为端午向圣人所献的贺仪——《心经》,方从席上起身,走出了书房。

    李川也不纠结魏王怎么知道的这么快,他赶紧跟上魏王道:“就是觉得阿兄好眼力,简直慧眼识珠,我原先还认为一个女举子想科举出头,若无人活动一二,多半难了。结果这一下就一鸣惊人了。”

    说话间,二人走出书房,高散使躬身随侍其后。

    李川又边走边道:“不过我担心一件事,虽然绝大部分人不知那日是刘辰星为阿兄挡箭才受重伤,但她毕竟在魏王府养伤了近一个月,所以我恐有心人会在这事上做文章。”

    彼时,正好走到正堂门口。

    魏王脚下一顿,侧目看向一脸犯愁的李川,他薄唇一抿,玩味道:“她将我赠予的宅子卖了,所获之钱也全部捐了出去,如此与我撇清干系……”

    顿了一顿,声音似有一冷,却不及人察觉,已恢复如常道:“便是有人做文章也无妨。”

    说罢,魏王率先步入正堂,只留李川难以置信道:“她竟然把宅子卖了,这是什么意思?不会真知道阿兄你的意图,这才撇清干系,想不为所用……”

    疑惑的话说到后来,已然不快,一个农女罢了,竟然如此不知抬举。

    李川一下跟进正堂,就道:“阿兄,她这样,可要换人?”

    魏王在主位坐下,抬眸道:“既能达成目的,明面上又不是我的人,岂不是更好。”

    李川懂了,这是还要收为己用,这刘辰星倒是好运。

    而“好运”的刘辰星,得知自己高中雍州解元,心中对自己的底有了进一步了解,接下来自是更认真备考,她不再以女进士为目标,她要一争状元!

    不负韶华,韶华亦不负她。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又是一年

    时光易逝,倏忽又是一月过去。

    随着雍州州试结束,这一个月间,地方诸州州试榜单也相继出炉。

    其结果与雍州州试一样,寒门子弟及第人数,达到女皇登基以来人数之最。

    解送至长安的乡贡举,三人中也至少一人出身寒门。

    到了七月,各州为乡贡举人们举行的乡饮酒逐一落下帷幕,诸州举子、选人、朝集使又开始千里迢迢奔赴长安。

    十月的时候,他们陆续抵达长安,使长安的流动人口又达到一年之最,长安城里的旅店、食肆、租房等也迎来一年营销旺季。

    这种旺季一般会持续到第二年开春,随着各路人离开而有一定回落。

    在长达四个月的营销旺季到来之际,刘大娘麻辣烫也趁势扩张了一番。

    经过半年时间的营业,整个长安的人都知道平康坊十字大街口又出现了一种新汤锅,就是刘大娘麻辣烫,更以其低廉的价格,前所未有的麻辣香鲜口感,很快在长安城里风靡一时。

    人红是非多,用在其他方面也一样,比如说刘大娘麻辣烫。

    自全长安老百姓兴起了一种吃麻辣烫的风潮,就有人顺藤摸瓜的打听,知道了刘大娘麻辣烫的发明者正是刘辰星。

    虽惊讶于雍州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女解元,居然是这麻辣烫的发明者,不过还是钱帛更动人心,很快就有人找到柳文苏,找到永崇坊的坊正,甚至薛程那里,提出要买刘辰星麻辣烫的底料配方。

    还是同样的味道,还是熟悉的配方,这和当初一众乡绅要买她的学习方法多么有异曲同工之妙。

    是以,刘辰星的选择还是一样,大手一挥,配方卖了!

    作为正儿八经的独门配方,她价格卖的也不高,就两百贯,比起柳文苏带回来的价格一千贯高价,她出的价格简直低到极点。

    这也没办法,都能施压给柳阿舅这个京官,还能让他们永崇坊的坊正诚惶诚恐,只差给她下跪了,可见背后绝对是大人物,她能怎办?

    当然不能卖了东家,不卖西家。

    秉持都不得罪,她就一人卖了一份,这个价格自然不能卖高,不然就是都得罪了。

    一共卖了五份,两百贯一份,正好一千贯,也不算亏了。

    而为了结个善缘,她还额外赠送一份如何清理各种下水的办法,毕竟她真是没亏,这麻辣烫吃得时间久了,总有人能发现配料是个什么章程,所以现在来买的人算是让她提前小赚一笔,她自要给对方一点赠礼。

    乍然多了这一千贯巨款,如今又到了营销旺季,刘辰星尝到了第一个吃螃蟹的红利,当下就将这一千贯投入麻辣烫的升级扩张之中,开了刘大娘麻辣火锅店。

    店址很好选,还是在平康坊,就挨着麻辣烫摊子。

    又考虑随行就市一说,房东难免会因为他们生意火热而涨房租,当然也是因为目睹过二十一世纪房价疯狂上涨的一幕,所以刘辰星决定买房开店。

    饶是麻辣烫摊子在平康坊的平民居住区一带,可这也是寸土寸金的平康坊,一个老破小就不是一千贯能买得下来的。

    好在大半年下来,一天两百斤菜能卖五千文,到现在她拿五成五的分红,也存了五百贯,再加上以前的积蓄,花了一千八百贯,到底拿下了一座面朝十字路口的老破小宅子。

    宅子就和柳阿舅租在永崇坊的院子差不多大,只是房龄快二十年了,但她本就走大众路线,房子老旧一些也无所谓。

    然后她、阿兄、薛圆三个小伙伴又按当初的占比,总投资不到一百贯,便定做了火锅桌和煮火锅的锅,再将程岚的父兄三人高薪请来,以及两个程家媳妇的娘家人各请二位,他们的刘大娘火锅店就赶在农历十一月十一日,这个双十一盛大开业了。

    一亩半大小的院子,现代七八百平的样子。

    正堂一间作为大厅,可摆四张桌子。

    左右厢房各两间,就是四个小包间,各一张桌子。

    院子里不大,也就再摆四张桌子。

    如是,一个十二张火锅桌的私宅火锅店就成型了。

    火锅店营业中午和晚上,定位为聚会、宴请的大型餐饮。

    麻辣烫依旧营业中午,定位午间便饭的轻餐饮。

    二者系出一家,毗邻而居,但受众不同,各自营业。

    而有了刘大娘麻辣烫的知名度,开在几步之遥的刘大娘麻辣火锅一经上市,便有不少老食客捧场,还不到一个月时间,就因价格实惠,味道正宗,毫无意外地火了起来。十二张火锅桌每日爆满,食客几乎都要提前一日定位,才能在第二天吃到刘大娘麻辣火锅。

    与此同时,礼泉坊三家,东、西二市各一家,共五家麻辣烫食肆也如火如荼的开业大吉了,因为味道同样麻辣鲜香,并且一个区域内并无店铺,生意也火火红红的做了起来。

    但要吃麻辣鲜香的火锅,要宴请和聚会,还是只能到平康坊刘大娘私宅火锅去。

    分了些心思在火锅开店上,接下来少不了就要把精力更多的放在学习上,刘辰星便又开始闭关读书了。

    这时已是十二月份了,因着年关逼近,刘青山本有些心思浮动,但见刘辰星这个做妹子的如此认真,他这个兄长本就吊车尾过州试,如今再不努力可怎好?

    学习是会感染人的,兄妹俩就像较劲一样,越到省试,二人越是比赛般的刻苦。

    如此一头扎进学习之中,只感转眼之间,残岁即过,又是新年。

    过了初二,长安人开始吃转转饭,刘辰星也像去年一样请大家吃火锅,地方就不是永崇坊家中,而是刘大娘火锅店包间里。

    红红火火的火白锅煮着,刘辰星想到去年这个时候卖火锅才是个想法,一年后就已经开了自己的店,她不由咧嘴一笑,只差笑到了耳朵后面。

    动人的笑容同样感染人,围坐火锅圆桌的崔尧看得不禁一笑,道:“刘娘子,后日便是十五——”

    说着忽然想起去年的事,崔尧声音戛然而止,却不及再说其他,刘辰星已连忙道:“今年正月十五,我哪也不去!”

    一语说完,发觉自己语气太硬,又一想崔尧清高的性子,遂解释道:“崔郎君,你别误会,我只是有些……”

    正斟酌用词,崔尧早已了然,他举起酒盏,隔着咕咕翻着的火锅,向刘辰星敬道:“某明白刘娘子的意思,就先欲祝刘娘子金榜夺魁!”

第一百八十四章 微醺

    虽说雍州解元,几乎已在金榜上预定了一席。

    可从本朝科举至今,还是有那么七八人成了例外,何乎还是金榜夺魁。

    这次雍州州试,确实让她信心大增,省试目标也从上榜到了夺魁,可那也只是心中的小秘密,没想到崔尧直接祝她金榜夺魁,简直就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去,刘辰星一下子就笑眯了眼,也举起酒杯站了起来,道:“希望能承你吉言。”

    说罢,木质的杯盏一举,就是一仰而尽。

    晚上有宵禁,所以宴请搁在中午,但已经吃吃喝喝有半个时辰了,大家推杯进盏好几杯了,薛程和杜元朗最热衷于出席宴会,也会炒热气氛,当下薛程鼓掌吹哨,杜元朗就起哄开口道:“刘解元不愧女中豪杰,才学好,酒量也好,今年状元准是你了,来来来,我们来提前预祝刘状元金榜夺魁,必须连干三杯!”

    刘辰星眼睛一眯,斜瞥向坐在崔尧右手的杜元朗,一脸起哄的笑容,但笑不及眼底。

    自己何时得罪了杜元朗么?

    弄得杜元朗要灌自己酒……?

    崔尧和杜元朗是从小的玩伴,自是知道杜元朗的意图,他眉头一皱,低头看向杜元朗,不悦道:“杜三,你做什么!?”

    杜元朗看着站在自己跟前的崔尧,那一脸冷意活像自己在胡来一样,可自己分明在为他讨回公道。

    算了,自己不与之计较。

    杜元朗举起酒杯,笑着站起来,道:“阿尧,你我忙于国子监课业,一直未祝刘娘子又开麻辣烫又开火锅店,这不是趁她宴请,一起敬了么?你可别拦我。”

    崔尧想起刘辰星说不开店,转过头就火锅生意火火红红的做起来,显然不是不想开店,而是不想和他合作。

    意识到此,崔尧脸上一冷,却是按住杜元朗的手,暗自用力,道:“元朗,喝酒适可而止就是,你坐下。”

    自己都这样说了,崔尧还帮着刘辰星,杜元朗简直气到无语,但想到去年正月十五那日,得知刘辰星卷入刀光剑影之中,崔尧就欲冲上去救人,当时人山人海一片乱战,冲上去只会救人不成发搭上自己,幸亏自己死命拖着。

    却自那以后,二人虽来往更少了,但崔尧的态度明显变了不少,估计想明白了一些事,自己现在若再执意让刘辰星喝酒,八成得落个埋怨。

    杜元朗心里一塞,到底了崔尧之意,坐回了圆凳上。

    阻止了杜元朗,崔尧脸上又恢复了淡笑,对刘辰星道:“刘娘子误介怀,杜三最近酒喝多了,火气大。”

    甫一坐下,就听到崔尧这样评价自己,杜元朗:……

    好你个崔尧,见色忘友!

    杜元朗脸上一黑,不过到底是经常参加宴会的人,不会让彼此下不了台,他索性化憋屈为食量,从手边竹盘里夹起一片毛肚,到火锅里涮起来了。

    麻辣烫和火锅虽然都是麻辣鲜香,不过还是火锅吃起来更有味。

    几下涮好,放进香油碟里蘸了一蘸,一口食下,心里的憋屈总算消一二。

    刘辰星看了一眼兀自大快朵颐的杜元朗,联系杜元朗先前所言,心中略一动,便隐约猜到了,遂看向柳文苏道:“阿舅,这一年大家都各忙各的,难得聚在一起,我就多喝几杯哈。”一边说一边露出乖巧的笑容,如果有尾巴,只差摇尾乞怜了。

    柳文苏将一切看在眼里,余光瞥过一直淡淡相交却暗自维护的崔尧,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得到首肯,刘辰星这就端起身后的酒坛,给自己倒了一杯,对杜元朗道:“杜三郎,谢你吉言,我就先干三杯。”

    说罢,刘辰星一仰而尽,又连倒两杯饮下,随之到了第三杯,对崔尧道:“崔郎君,开食肆这事,最开始是你先提议合伙,但我却也没知会你一声,转头就和我阿兄、阿圆,我们三个一起开了。这并非对崔郎君有意见,而是我认为此事对崔郎君并无益处,更像是崔郎君在帮我们。所谓君子相交淡如水,牵扯太多,我认为不妥。当然这是我一厢情愿的认为,所以我就先赔罪三杯。”

    原来不是对他有意见。

    崔尧心下一松,又想来长安的路上,刘辰星为了不占他们便宜,特意分开走,这确实是刘辰星的性子,就更无介怀了,忙道:“我这一年一直在国子监,对生意也不能像薛娘子时刻看顾着,当日提出合伙,也是我莽撞了,当刘娘子别介怀才好,所以这三杯酒就别再喝了。”

    真是给一点阳光就灿烂!

    杜元朗听着崔尧毫无原则的话,再有刘辰星一个小娘子那样豪爽的干了三杯,他此时对刘辰星无什么了,只叹崔尧就是活该,坐在位上连连摇头。

    崔尧却不知好友的看法,又补充道:“就是要赔罪三杯,我来即可。”

    听到这里,杜元朗已经没任何想法了,随便崔尧如何了。

    刘辰星也未料崔尧会说出他来赔罪三杯,不想将事情复杂化,只当崔尧君子风范,认为她再喝会醉,这便一口气将手中的酒一仰而尽,又倒一杯道:“有句话叫,女子自带三分酒量,不过区区三杯而已,我再来三十杯也没问题!”

    这个不是她说大话,川酒占天朝酒市场份额的半壁江山,川内酒企简直不要太多,当年在广告公司时,就接触了好几家名酒的案子,少不得陪着喝上几杯,五六十度的白酒都能喝上至少半斤的量,更别说现在这种和啤酒差不多度数的浊酒了。

    刘辰星这便连喝两杯,便是一共又三杯下肚。

    在座见刘辰星这个主人都这样喝,他们当然也要喝起来了,如是众人又恢复了先前的热络,推杯进盏,刘辰星他们说着开火锅店的经历,崔尧和杜元朗说着国子监的事,薛程说着坊间的一些趣闻,柳文苏作为长辈,自然听就行了。

    大家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个热闹,酒也你一杯我一杯喝得欢畅。

    直至两寸高的酒坛子,刘辰星一个人喝个干净,才终于有些微醺的感觉。

    而喝酒最舒服的状态,就是这种二晕二晕的微醺感。

    刘辰星手肘撑着圆形火锅桌,手掌支着下巴,看着除了柳阿舅以外一个个趴在桌子上小憩的小伙伴们,不由红着脸笑了起来,扬起两个小酒窝。

第一百八十五章 省试来了

    真好,在古代她也交上了几个好友。

    如今他们已在一起过第二个年了,真希望以后每年都能这样聚上一聚,喝上一杯。

    还有阿耶、阿娘、柳阿婆,阿星好想你们。

    如果今年能金榜题名,她一定得回家一趟。

    刘辰星没有醉,但想着想着,不觉也来了困意,她向在场唯一保持礼仪在坐的柳文苏笑了一笑,含糊不清道:“阿舅,阿星也睡一会儿。”说完,就趴在杯盘狼藉的圆形火锅桌上,酒酣而睡。

    柳文苏看着身边趴着在睡的刘辰星,依稀间还能听见细微的呼呼鼾声,可见真是喝得尽兴了,他不由一笑,却又很快敛了笑容,目光透过大开的窗户望向包间外面。

    外面是院子。

    有四张火锅桌,都坐满了人。

    程家父子三人正忙着送菜上酒,外面一片喧哗之声。

    然而,却无一个声音钻进耳中。

    柳文苏此刻的心情,就像仍在沸煮的火锅一样,起伏不定,彷如一种煎熬,比当初第一次落榜之后四处求人还要难。

    长姐柳氏是他最信任亲近之人,有柳氏的坚强相护,他们柳家才能保留一些家产,让他读书,直至今天。

    长姐之情,他终身无以为报,对长姐所生的儿女,他自然视如己出,鼓励刘青山和刘辰星读书,更倾力相助。

    可是外甥还在他期望之内努力成长着,小外甥女却成长太快了,还被卷入了魏王府中,即使极力撇清和魏王府的关系,但魏王作为女皇唯一还未受到囚禁的直系后嗣,任何和他有一点关系的人都会受到关注,小外甥女只怕早已落入有心人眼中。

    尤其如今还夺得雍州解元,如果省试再次夺魁,或者只要上榜,再加上作为一个女举子本就引人注目,这样一来,他一个小小的秘书省校书还如何护得住!?

    柳文苏第一次不知道自己引导刘辰星走到今时今日,到底是对是错。

    他闭上眼睛,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脑海之中。

    那个女人一身明艳的大红色宫装,金色的披帛从臂间垂下,随着大红色长裙一起曳地,本就高挑的身影显得更高了。

    仅仅是那一个背影,就让人无端生出高贵不可直视之感。

    她不顾平康坊内道路黄土沙尘,弯腰捡起那被扔在地上的诗作,展开一阅,轻声一笑,“如此佳作,当金榜题名。”

    她的声音如人,虽已不再年轻,却有着韶华女子没有的成熟魅力,明艳不可方物。

    ……

    依旧还是那一袭醒目的红色宫装,但薄如蝉翼的纱衣,让圆润肩头的肌肤若隐若现,这种只有贵妇人才能穿的锦衣,再次让他不敢直视。

    这一次,她转过了身,面向他道:“文苏,让你免礼了,怎还不抬头?”

    他抬起头,却见低胸襦裙露出胸口大片胸白的肌肤,丰腴得让他心中一跳,忙不迭撇开目光,只见南郊别院里半人高的仙鹤香炉白烟袅袅,室内暗香浮动。

    他口干舌燥,动了动喉头,“臣不敢冒犯。”

    这话不知怎得引她一阵轻笑,笑声仿若情人轻语呢喃,她也不再让他抬头,她骤然转身,回到铺着玉簟的坐榻上单手支额躺着,红唇轻启道:“文苏,不,柳校书。你有才,有能力,更有抱负,可你知道的,无权无势的寒门子弟,若无意外大多一个五品官就到头了,还有不少一辈子都是一个县尉……”

    ……

    还是南郊别院,即使早春二月,她还是一袭夏日的大红宫装,永远都不徐不疾,就半靠半倚在凭几上,身前的长案上有一精致的小香炉,白烟打着圈上升,让她的面容显得有几分模糊。

    他心急如焚,再不受她所蛊惑,只道出心中所请。

    她仿佛早就知道,从榻上起身,绕过长案,行止间,裙下有白玉般的赤足露出,向他一步步走来。

    脚底易着凉,他关切的话差一点脱口而出,才忆起屋中温暖如春,他都热得额头冒汗,她又怎会冷呢?

    心念闪过,她已走至跟前,抬起手,宽袖滑落臂间,露出一截白皙的皓腕,冰凉的手指也抚上了他的面颊,道:“文苏,中立不行的,来我这吧,我需要你,我也能帮你……”

    他到底还是受了蛊惑,那香气袭来,心中也不禁一颤,但念及每月逢一、逢五在早朝上所见的圣人,他猛地闭上眼睛,咚地一下跪在地上,“臣担心外甥女,不知她现在情况。”

    他再一次拒绝了,她却也没生气,反而俯下身,附耳低语道:“文苏,柳校书护不住她的,你还会来找我的,来我的身边,来帮我……”

    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只有馥郁馨香的气息残留在耳边,多少午夜梦回忆起……

    察觉耳边似乎起了一片灼热,柳文苏骤然睁眼,这里不是南郊别院,而是小外甥女的火锅食肆,想到小外甥女,他目光从窗外看向刘辰星,也不知道她在梦里见了什么,颊上还带着一个小酒窝。

    看着,柳文苏不觉一笑,手像小时候一样抚上了刘辰星的头。

    自他送过一身胡服,小外甥女就极喜欢一身轻便的胡服,这也成了她的日常穿戴,像今天便是这样一身胡服,头上也一贯不戴胡帽,他的手便直接触上那黑亮的头发。

    发丝上柔软的触感传来,柳文苏心中已然又恢复平日的坚定:阿星,阿舅会护住你的。

    一念定,柳文苏薄唇微勾,露出一丝笑容,效忠谁不是效忠,只要能实现他的野心和抱负,不就行了么?

    柳文苏又抚了抚小外甥柔软的发丝。

    睡梦中,刘辰星只感头上似乎又被人碰了,心中一塞。

    小时候个头矮,有人摸她的头,还可以理解。

    怎么如今她都长到至少有一米六五的个头了,还有人摸她的头呢?

    刘辰星不耐烦的甩了一下头,换个姿势向另外一边趴着,这就又呼呼睡了过去。

    年总是过的很快,似乎就这样吃吃喝喝睡睡,转眼过了正月十五,就出了年,然后再一次睁眼,就是省试这一天。

第一百八十六章 寒冷的早上

    这一天,是圣龙十年正月二十六。

    虽然时序已经入春,但今年冬天不比去年是一个暖冬,天气仍冷得人哈气成雾。

    为了买下开火锅店的老破小宅子,身上的存款几乎花了个空,不过赶上长安的营销旺季开店,火锅店三个月不到就让她赚了麻辣烫摊子大半年的钱,存款也就又回来了。

    有了这样源源不断的收入,刘辰星也不再小家子气了,见这个冬天冷,她就在年关的时候,给自己,还有柳阿舅和阿兄,一人买了一身狼毛马甲穿在外袍里,这样没有棉花的当下也能过个冷冬了。

    能成为乡贡举,已经属于士人了,不像最开始多穿白衣,已可以按朝廷规定平日多穿褐色外袍,当然为了彰显风度,穿白袍的依旧不少。但在官方正式活动上,就得统一着装了。

    褐色外袍少不了,但因为举子们到底还没脱离庶民行列,所以在褐色外袍的外面,还得罩上一身举子的标配衣物——白色麻衣。

    今天是省试,就属于官方的正式活动。

    刘辰星穿着一身褐色布袍,袍子里是暖和的狼毛马甲,外面则是一件白色麻衣,身后背着一个竹背篓,里面放着考试需要用的一些物什。

    正堂里,阿兄刘青山和她一样着装穿戴,就等出发了。

    一身青碧色九品官袍的柳文苏,看着已收拾好的兄妹俩,最后确认道:“可都检查好了?没有遗落。”

    兄妹二人齐齐点头。

    柳文苏颔首,又看了一眼外面仍是一片漆黑的天色,道:“好了,我们走吧。”

    此时,晨鼓还没响,大约才清早三、四点的样子,外面就是一片漆黑。

    好在月亮还高挂在天幕上,周边有几颗繁星闪烁,淡白的一抹月光勉强照着地上的夯土路。

    也不知道可是摸黑走路,又在凌晨这种一天最冷热时候,还是今天本就是一个极端的冷天,刘辰星才一走出来,就冷得一个激灵,然后牙齿就“咯咯”地上下打架起来。

    柳文苏“吱呀”一声关了院门,对刘辰星道:“今天风有点大,现在又是清晓之际,自然更冷一些,等会儿去坊门口吃碗馎饦,整个人也就暖和了。”

    这时虽到了宵禁的时候,长安一百零八个坊就会关闭坊门,禁止百姓出入大街和长安城,但百姓居住的坊内却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加之商贸活动是限制东、西市,但饮食不属于商贸行为,所以,各大坊内一般都会有饮食铺子,尤其是靠近坊门的地方,往往会开设好几家早餐店,专供早起赶着一开坊门就出去的人朝食。

    刘辰星听着柳阿舅的安慰,心下仍是一堵,真是太倒霉了。

    去年省试的时候,分明风柔日暖,结果今年到她终于能参加省试,就变成这种诡异的大冷天了。

    刘辰星无语望天,漆黑的天幕零星几颗星星闪烁着。

    她又默默收回目光,好在肩膀上传来沉甸甸的重量,让她心里得到了一丝安慰,她准备充分,和当年县试一样,有新买的小炉子、一大捆木炭,还有一张狼皮搭子。

    这些应该能抵挡寒意,让她安心考试吧。

    可是真冷啊!

    刘辰星也不管坊内道路都是夯土路,步子走重了,都会带起一阵黄沙滚滚,她已冷得一边直跺脚一边搓着手臂,哆嗦道:“阿舅,太冷了,我先去叫朝食了!”

    说话的口还没闭上,一股妖风乍起,地上的黄沙也跟着滚滚而来,扑得满脸满口都是。

    得,朝食还没吃进去一口,就先吃一口黄沙。

    这一刻,刘辰星极为怀念现代的柏油马路,哪怕是明清时期的青石板路也好,反正都比这中古时期的夯土路强多了。

    为了少吃点黄沙,刘辰星索性把嘴闭得紧紧的,也不等舅甥二人,就如她说的,一个人先小跑着向坊门去点朝食。

    他们住在永崇坊西坊门之南第一个巷子头一户,才小跑了几步,就出了巷子,来到了坊内的十字大街上,便见不远处的西坊门,已经有生火点灯做起生意的小摊子了。

    永崇坊在权贵富豪扎堆的城东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居住区,里面大多住的是平头老百姓,以及很少的清贫举子和芝麻小官,坊内的早餐生意也就很一般,西坊门这里总共就三个早餐摊子。

    坊门左侧是武侯铺子,就是他们永崇坊的派出所,右侧便是一字排开的三家早餐摊子,一家卖胡饼的、一家卖蒸饼的,还剩一家就是柳阿舅说的馎饦,卖面片汤的。

    “成伯,给我来三碗羊肉馎饦!”

    在永崇坊生活了一年多了,家门口的早餐摊子刘辰星还是很熟,尤其是她的生意做起来后,每个月都有进账了,朝食隔三差五她都会出来买现成的。

    成伯是一个五十开外的老丈,他对刘辰星也很熟悉了。

    虽知道刘辰星是雍州解元,还是一位女举子,甚至有一个京官阿舅,可长安能人太多了,读书人也太多了,他对刘辰星便少了一些崇敬之心,相处起来就更为随意。

    这时见刘辰星小跑着过来,又因着昨夜子时刮了风,这个早上便格外冷些,成伯就招呼道:“刘解元,今儿冷,您坐靠炉子这张桌子!我这就给你做馎饦,吃了我这羊肉馎饦,您今儿一天考试都不怕冷,准能金榜题名!”

    刘辰星也不客气,直接坐到最靠火炉的桌子,就感炉火的热气传了过来,虽然四下还有冷风吹起来,却到底有了一丝暖意,再听着成伯地道的长安口音,看着炉火上煮面片的锅冒着白雾,她不禁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她就喜欢这种充满生活味道的感觉,接地气,让人心里特别踏实。

    也就这一会儿功夫,对自己省试遇上大冷天的怨念也没了,只认为果然天降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不是么?

    嗯,看来她这次省试考运应该不错。

    刘辰星一个人自娱自乐地想了起来,成伯也手脚麻利地端了一碗羊肉馎饦来,正好见舅甥二人也走了过来,她赶紧招手:“快点儿!馎饦都煮好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孤单的阿星

    时人爱吃羊肉的确有道理,一碗羊肉汤煮的面片下肚,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但他们起来的有些早,舅甥仨吃完一大碗羊肉馎饦,坊门还没有开。

    不过这时候,坊门口却逐渐热闹了起来,从最开始只要他们舅甥仨一边吃朝食一边等着开坊门,到这会儿已经陆续有了二十来号人拥了过来。

    这些人里有赶着出城办事的,也有去东西市上差的,当然也有六七个和刘辰星一样打扮的举子,因着刘辰星兄妹不是忙于饮食生意,就是宅家闭关读书,两边人都不熟悉,对上眼就点了一个头便移开眼,就认识的几个人攀谈起来。

    今天既然是省试第一天,所谈话题自然离不开考试。

    一个站在坊门口啃着胡饼的考生道:“你们可要到了去年前进士的麻衣?”

    旁边是一个吃羊肉馅蒸饼的考生,一听到这话就明白了,顿时羡慕道:“看来仁兄你是要到了去年金榜题名的前进士麻衣,可是身上穿的这件?今年仁兄估计要金榜题名了。”

    彼时有乞麻衣的习俗,那些已经金榜题名的前进士穿过的麻衣,就是吉祥物,往往会被准备应试的举子要去,为的就是在考试中图个吉利。

    乞麻衣是为了讨吉利,开考第一天听人说金榜题名也是个吉利,吃胡饼的考生一下就眉开眼笑,眼里尽是得意,不过谦虚还是要的,道:“我这身麻衣也就上届省试第十八名所穿,我因着和他同乡才侥幸得到这一身,当不得什么好说的。”

    “说到同乡,我倒想起了一件事。”

    又一考生买了一个白面蒸饼加入谈话道:“去年的状元郎崔尧,和今年雍州解元刘辰星,听说祖籍都是河北道贝州人士,圣龙八年州试,他们一个贝州解元,一个贝州榜副,必定是打过照面,有几分交情的,就不知道崔状元曾穿过的麻衣可是给了刘解元?那可是状元穿过的麻衣,真正大吉!”

    一个十四的小娘子,得了雍州解元,已经够浪费了这大好名次,如今再得上届状元郎的麻衣,还让他们这些男举子情何以堪?

    一时间,三个男举子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块去,面上都有些郁郁。

    吃胡饼那考生甚至颇觉荒谬道:“一个小娘子非要来掺一脚,这叫个什么事?”

    从成为安家村除了堂姐刘宝儿以外,唯二的的女学生开始,一路走到今天,非议见多了,刘辰星早已见怪不怪,只低头看着自己褐袍外的麻衣,没想到崔尧穿过的麻衣这么抢手。

    知妹莫若兄,刘青山一见,就凑了过去道:“当初我向杜三郎他们要麻衣,你还觉得我事多,现在知道你身上这件麻衣价值不菲了吧。”说完见刘辰星只盯着衣服不说话,忽而一想自家阿妹就是一个钻进钱眼里的性子,他骤然瞪大眼睛道:“阿星,你不会打算把阿尧的麻衣高价卖了吧!?”

    声音不小,引得不远处的三个考生侧目了过来。

    刘辰星白了自家阿兄一眼,也不知道早点说崔尧的麻衣值钱,现在还卖什么卖,都已经开考了。

    心里有点可惜,却不及一叹,只听从城北皇城传来“咚”地一下晨鼓声,坊正安排的人早已站在了坊门口,听到鼓声一响,他立马打开坊门,等在坊门后的众人顿时就一窝蜂的涌了出去。

    兄妹俩也不再贫嘴了,赶紧跟着柳文苏,一起踏上了省试的征途。

    长安的省试,依旧没有明清时期专供于科举考试的贡院,考试地点就设在皇城里的尚书省,也是每年十月二十五日各诸州举子集阅的地方。

    刘辰星所居住的永崇坊离皇城有一段距离,等舅仨进入皇城的时候,几乎大部分应试举子都已经赶到了。

    举子们都身穿白色麻衣,呼拉拉来自全国各诸州一千七八百号人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站在承天门城墙之上俯瞰皇城,只见麻衣如雪,场面十分壮观。

    好在皇城禁止老百姓出入,今天又不是逢一、逢五的大朝日,只有五品以上的常参官才在这种天还没亮的时候赶着上早朝,皇城又十分大,初入皇城到还不见人山人海。

    但等刘辰星兄妹和柳文苏分开,从承天门大街右拐来到尚书省官署大门外,便是密密麻麻的白衣举子了,都是同样的穿着打扮,几乎认不出谁是谁,更不要说分辨男女举子了。

    这时也才清晨五点半的样子,天色依旧乌漆嘛黑,为了便于检查排队等候入场的应试举子,尚书省大门外早有二三十名士兵举着火把而立,四下也架着熊熊燃烧的大火盆,照得现场一片灯火通明。

    省试不是当年的清河县县试可比,女举子人数也突破了个位,达到八十人之多,虽然只占总考生人数的一成不到,但百八十人的队伍还是有了一定的规模。

    刘辰星借着四下的火光,很容易从白花花的人群中,找到了组织。

    这八十多位女举子中,绝大部分是来自国子监和京畿之内官学的生徒,剩下很小一部分则是各诸州官学送来的生徒,也就是说,今天应试的女举子十之**乃官宦之家的小娘子。

    她们来参加省试的目的很简单,乃女皇始设女科举至今已有十年之久,若无女举子应省试,女皇龙颜何在?

    是以,鉴于女举子和男举子同场竞技,根本就无胜出的可能,从国子监到地方官学每年都会拿出一定的省试名额给官宦家的小娘子,让她们来参加省试。

    而且为了颜面上好看,每年都会让一位女生徒金榜题名。

    当然这位上金榜的女举子,可能才学并不那么扎实,但肯定有一个位高权重的阿耶或阿翁,其幸运者可能会到女皇身边磨墨一段时间,然后归家,风光大嫁;不幸运者就直接归家,然后还是风光大嫁。至于等上四年,参加铨选为官者,据说至今无一个女子。

    所以,像刘辰星这样一步步考出来的女乡贡举,在县试、州试的时候可能还有一些,但在省试现场就几乎没有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检查入场

    不巧,今年女举子中乡贡举更是稀缺,只有刘辰星一个。

    去年十月吏部集阅的时候,彼此又打过照面,刘辰星甫一站到队伍后面,便有女生徒一眼认出,望了过来。

    队伍里的女生徒,以长安官宦小娘子居多,她们多是一个圈子里的人,时人又爱诗词歌赋,小娘子们有钱又有闲,少不了平时这诗会那诗会的举办起来,参加的多了,这些小娘子们自是认识了,还有三三两两的闺蜜。

    有道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刘辰星倒算不上是异族人,可也是她们中的异类,这些家世出众的小娘子就不免议论几句。

    “排在最后的就是那个刘娘子吧?”

    “长得倒还可以,就是土气了一些,那眉毛和我阿兄一样粗犷了。”

    “听说她祖上三代都是务农的,当然一身的土腥气,不然还要她怎样?”

    ……

    那个刘娘子,她是哪个刘娘子?

    她是长得很不错,尤其是眉毛,不画而翠,如果再修一下,岂不要你们这些小娘子都不好意思出门了!?

    还有她家务农她光荣,没有田舍翁种地,你们吃什么?没有田舍娘纺织,你们穿什么?

    听着对她一点不加掩饰的评头论足,刘辰星一个个回怼,当然,咳咳咳,是在心里默默回怼。

    现在省试的紧要关头,和这些官家小娘子吵起来,被捋了省试的资格就太划不来了。

    刘辰星假装听不懂地仰望藏蓝色的苍穹,这些小娘子不过官二代官三代……官无数代,但她可是未来的官一代,所以就大人不记小人过,不和这些小辈计较了。

    世上最无趣的事是什么?

    就是自己上蹿下跳,对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一众官家小娘子见自己说了半晌,对方一不见恼怒,更没有像她们以为的那样——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像个傻子一样望天,她们也自觉无趣,将注意力转了过去,就前后几个靠得近的交头接耳说着笑,不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引得一旁排成四路的男举子那边频频侧目。

    本朝女子本就作风大胆,官家小娘子们更是,平时常骑马在外游耍,对儿郎们的注视早就习以为常,又是青春少艾的年纪,一颗年轻心不免有几分蠢蠢欲动,这就一边和小姐妹们聊着天,一边眼波流转间悄悄瞥向了男举子们。

    她们也是眼睛厉害,在一众穿戴一样的男举子里,愣是能分辨出来谁是寒门子弟,谁又是衣冠子弟。

    遇见那看傻了眼的寒门子弟,她们一阵嗤笑,但眼里却又掩不住的喜悦和得意。

    目光对上了那衣冠子弟,若是认识又有几分好感的,便是仪态大方的微微颔首;若是认识但对方风评不好者,她们直接一个白眼翻过去,眉眼间满是嫌恶,倒也是真性情;若是那不认识,却一身贵气的俏郎君,就是含羞带怯了,目光不时闪烁一二……

    有意思。

    科举省试现场变成了大型的相亲现场。

    难怪杜元朗金榜题名后十分得意的说,他很受长安官家小娘子们欢迎,还有好几位小娘子家里人打听到他阿耶和阿兄那去,估计就是这个时候王八看绿豆,不对,是襄王和神女看对眼了。

    刘辰星看得饶有兴致,唇角都不由往上翘了翘。

    就在不少男女举子暗自眉来眼去的时候,也终于开始审查入场了。

    本朝科举考试都有尚书省吏部负责,太宗时特设吏部考功员外郎掌贡举,但吏部考功员外郎官阶属于从六品上,科举中的生徒很多是当朝权贵之子,因此发生过不少考功员外郎被举子诋呵事件。

    是以,女皇命尚书省六部侍郎轮次担任主持贡举考试的知贡举。

    今年的知贡举正是户部侍郎姚崇正,本来他该是去年的知贡举,但因为去年正月时他饮酒坠马,致使摔折了左腿,知贡举的位置便被前礼部侍郎郑宏代之,故今年的知贡举就还是他。

    与此同时,还有同考官四人,这个人选就不固定了,但一般都是四、五品高级官吏中的文人名士担任,有时也有从六品上阶的员外郎。

    不过不论如何,同考官中一定有吏部官员入选,毕竟科举现在属于吏部所掌管,而吏部又是尚书省六部之首,掌全国文职官员铨选、勋封、考课之政。

    今年的四位同考官即为吏部侍郎杨贯之、礼部员外郎韦易仁、左司郎中曹敬、中书舍人贾章,他们主要负责第三场策文的阅卷,因为策文的成绩将决定科举的最终名次。

    也就是说,举子们上榜与否、最终名次,都在于这四位同考官的决定。

    而诸如省试中的其他杂务,比如监考、供给、收掌试卷等事宜,就是吏部考功员外郎的事了。

    另外,即使现在科举制度还不完善,但还是有两位监察御史负责整场考试的监察。

    当然,维持秩序、考场安保、以及搜查等事宜的士兵也少不了。

    男举子那边人数多、来源杂,现在的士兵主要是负责男举子搜身入场,由吏部考功员外郎按照地域分批次监视考生搜身入场。

    第一批次被被检查入场的是雍州的考生,先是来自国子监的生徒,接着是雍州的乡贡举。这些先后批次,按照上州先、中州次、下州末的顺序。

    相比男举子那边复杂的检查程序,女举子这边就简单多了,待遇也好上许多,没有被在大门外检查搜身,直接被领进了尚书省,然后分雍州和其他州两拨人单独进入一个独立的房间进行检查。

    搜身检查的人级别也高了很多,不是随便的一个仆妇,而是宫中的女官,一旁还有小宫女对女官毕恭毕敬。

    待刘辰星被搜身检查的时候,从她们衣服、行止猜到她们是宫里的人,不由有几分感慨,一路考试走到今天,接触的人从老百姓眼里大到天边的县尉、刺史、尚书省官员,如今连宫中的人也见到了。

    点点头,一切皆有可能,官一代指日可待。

第一百八十九章 将异类进行到底

    估计今年的女乡贡举只有她一个,又或者是乡贡举检查本就比生徒严许多,刘辰星发现自己检查的时间比前面的人要久,而且不苟言笑的中年女官一直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她。

    她是雍州女举子中最后一个被检查入场的,等她被搜身检查完了,又核对了一遍身份,就被引入到廊庑之下,席地而坐。

    廊庑,就是堂下四周的屋子。

    一千多人一个院子是装不下的,自是被引到多个院子分场考试。

    刘辰星分到的考场,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屋子也很大,每间屋子能供二三十人考试,她们女举子正好占了西侧的四间屋子,左侧和堂屋正对的北屋就安排了男举子考试。

    因为女举子很少,刘辰星入座的时候,才一两个男举子被引进院子,她见离考试还要一会儿,就取出她今年终于舍得买的小铜炉,然后架炭生火,再把竹筒里的水注入一个陶碗里,放在铜炉上面慢慢温热,最后取出她的小狼皮褥子盖在腿上,便趴在桌子上小憩了。

    今天起来的太早了,大约凌晨两点多就起来了,经过了三个小时的各种奔波,终于顺利坐到自己的考位上了,刘辰星这一趴着,就是秒睡。

    周围的女举子大多是雍州的生徒,家境一个塞一个的好,哪还需自己生火,所带的行囊里就有精致小巧的暖手炉,见刘辰星竟然拿出一个炉子自己生火,惊讶之下,不由又是一阵轻笑,等后来见到刘辰星直接毫无形象的趴在桌子上睡了,众女生徒不由愕然,眼底也随之带出几分或嫌恶或轻视的目光,当然也有教养更好的女生徒,一贯维持着恰到好处的淡淡神情,似乎一切都不足以引起她们的注意。

    众举子检查入场的程序一直从藏青色的天色持续到灰色。

    等所有举子都坐到自己的考试位上,天色终于亮了起来,但太阳却没有出来,显然今天将是一个阴天。

    这时,本届省试知贡举户部侍郎姚崇正也和四位同考官、两位监察御史,开始逐一巡视考场。

    考官们是身穿绯色官服的大员,两位监察御史虽然官阶低,乃身穿青色官服的正八品下阶,但他们权限甚广,颇为百官忌惮。

    这样一行有七名大佬巡视,可谓声势浩大,他们所过之处,众考生无不屏气凝息,一副静待考试之状,这样一来,无需任何言语,就已达到了震慑考场、严肃考绩的作用,这也是女皇吸取之前考官位卑言轻、无法震慑考生的教训。

    姚崇正一个个考场巡视过来,见一众考生都静待考试,不由捋须一笑。

    去年知贡举一职,他先摔一跤,躲了这事,让郑宏摊上了。

    科场大震后,这些举子倒也识时务,知道今年省试是各方人都盯着,连给他行卷、请托的人都没了,照这个态势继续下去,他只需要秉公阅卷等第便可,说来今年科举看似颇为严峻,实则算是最轻松一年了,至少不用权衡各方关系。

    想到这些,姚崇正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一脸正色的巡视到下一个考场。

    甫一踏入院子,便有香气袭来,便知是到了女举子所在的院子。

    对于女子参加科举这事,他和世俗观念不一样,认为女举子无用,不说现在君临天下的就是女子,女皇身边第一女官欧阳子衿可就有内相之称,不少政令便出自她之手。

    又这几年女科举也不再拘泥于出身,也选出了一两位才女到女皇身边任女官,只是如今时间尚浅,远远比不上欧阳子衿,却也不再像以前选出的女举子就做磨墨这等小事,也开始为女皇办事,整理奏章、起草诏书等,而这等近臣之便,若能与之交好,可谓是一大裨益。

    念头至此,忽然想起今年女举子中也有一个有才之人,乃是和男举子同场竞技,一路考到省试来,而且还是以雍州解元的身份成为乡贡举,可见其确实有真才实学,心中不由好奇,遂道:“今年的雍州解元乃一女子,倒是圣人开女科举以来首例,不定这次省试后,圣人身边又多了一位像欧阳舍人般的女巾帼。”

    在场除了七位大佬巡视,还有考功员外郎及吏部的两三位低阶文职随侍。

    户部侍郎姚崇正虽然不是直属上峰,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另外作为下官自然要知道上峰的说话艺术,就是上峰才想到一,他们就得想到二三四五六。

    负责今年举子坐位安排的是吏部考功员外郎方德成,便道:“刘进士乃今年唯一的女生徒,还是雍州解元,所以关于刘进士的位次,下官记得很清楚,就是第一间考室第三列第一个。”

    他们现在站在正堂外的廊檐下,左边第一间考室相当于就在他们的眼皮下面,考功员外郎方德成一说完,就看了过去。

    只见第一间考室内,在一众端方正坐的女举子当中,一个女举子却毫无形象地趴在桌子上睡觉,她又坐在第一排那种醒目的位置,几乎第一眼就看到了,而这个位置不偏不倚正是他才道的位置,方德成脸上顿时一僵。

    然而,此时已经来不及遮掩了,几位大佬已经都望了过来。

    方德成只得尴尬笑道:“考生们为了今日应试,估计三更天就得起床,今天又要应付一天考试,趁着考前休息一会儿,倒是颇为聪明之举。”

    监察御史的责权就是掌管监察百官、巡视郡县、纠正刑狱、肃整朝仪等事务,有不少京官为了赶早朝,在路上一边骑马一边啃胡饼就被他们掺过一本,何况刘辰星这种居然在考场上睡觉的!?

    而且若是男子还罢,一个小娘子岂能这般举止不修!?

    两位监察御史不由看得摇了摇头。

    户部侍郎姚崇正和吏部侍郎杨贯之却暗暗点了点头。

    他们作为部门副长官,一个是成天和钱粮打交道,一个是成天和官员的各项课考、调动等打交道,事务冗杂,知道清醒的头脑对答卷的重要性,尤其是今天第一场帖经,考题他们看过,多是一些偏句或易引歧义的句子,稍有不慎,就有答错的危险。

    所以,与其在空当头干坐着,不如像这样养精蓄锐。

    只是不知此女是出身低微,因为太困,索性不顾形象睡了,还是确实名符其实,有此远见。

第一百九十章 全副武装答题

    现在科举还是不糊名考试,举子们都想在考官面前留个好印象,以期他们阅卷时有个印象分。还有那两位穿青色官服的监察御史,一句半句不好的风评,倒是不会让他们像官员一样年终课考不好,可在长安这个圈子里面子上也难看呀,尤其是对于小娘子们来说。

    是以,无论男女,一众举子一见考官大部队巡视过来,都一个个正襟危坐,拿出自己最佳仪态,然后悄悄注释考官们的一举一动。

    四下又静悄悄的,考官们的行止和谈话,自然就传开了。

    原本对刘辰星是雍州解元还有几分忌惮,这一见只是连连摇头,再看还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刘辰星,除了轻视还是轻视。

    这样的人还想金榜题名,那他们就直接是状元了!

    念头闪过,一众女举子们心下最为大安。

    实在是雍州女解元名头太大了,今年科考又不同往年,有刘辰星这个男女同场竞技考出来的女解元,每年金榜上的女举子又只有一个,她们沦为陪衬的可能性太大了。

    不过现在看来,真是她们太把雍州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位女解元太当一回事了,这根本就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众女举子心下这样笑话过,便不再拿刘辰星当假想敌,都不约而同地转移了放在刘辰星身上的注意。

    而考官们虽好奇刘辰星这个雍州女解元,可现在人趴着睡觉什么也看不到,他们又还有下一个考场要巡视,这便不再停留,继续一个一个考场的去震慑举子。

    等所有考场都巡视完了,考官们又原路返回。

    刘辰星在一众举子里实在太过异类,估计在考官们心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又见现在已经开始让答题了,这总该醒了吧?

    于是走到女举子的考场院子时,都不由向刘辰星看了过去——却是还在睡,连姿势都不曾变一下。

    见状,户部侍郎姚崇正和吏部侍郎杨贯之终于也摇了摇头,看来是他们高估了她。

    至于其它考官不说摇头了,都开始怀疑雍州刺史卢范这次州试监考不严,两位监察御史心中更是摩拳擦掌准备调查一番,然后再掺卢范一本,这可是范阳卢氏嫡系,若能纠察出问题,他们监察御史的名头又要大上几分了,两位监察御史不由对看一眼,彼此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而既然刘辰星没什么可看的,众考官也不再多留,继续原路返回。

    对于这些,刘辰星自是什么也不知道,她实在睡得有些香。

    就像以前高三的日子,下课铃声一响,立马趴在桌上倒头就睡,任教室再怎么吵闹,疲惫的精神状态也让人犹如在安静的卧房中熟睡。

    但奇怪的是上课铃声一响,任是再陷入深度睡眠,也能第一时间清醒,打起精神进入下一堂课。

    可就是这短短的十分钟课间休息,睡上一睡真的会很不一样,就像没电的手机被快充上了电,元气精神恢复了一半不止。

    刘辰星岂止睡了一刻半会,她睡了至少半个时辰,若不是心里还惦记着考试,对翻阅宣纸、沙沙写字的声音像当年对上下课铃声那么敏感,她一定会再接着睡下去。

    这会儿,听到这些细碎的各种考试声,刘辰星知道估计是开始考试了,她也觉得补眠的差不多了,感觉自己的头不再昏沉难受,她就打着哈欠坐了起来。

    睡得有些久了,身体都僵硬了,她小幅度的活动了一下筋骨,仍然不急着答卷,而是先将桌子上的笔墨纸砚整理了一下,又拿出一个木勺和一个巴掌大的粗瓷杯,将放在炉子上温着的热水舀到杯子里。

    为了保持一天都有碳取暖,所以炉子里的火很小,陶碗又只在炉子上沾了个小边,即使温了这么久也不见水煮少,只是温度略烫。

    刘辰星双手捧着瓷杯,水温从杯子里传到了手心,再低头喝一小口温热水,真是一下子慰贴到了心里,舒服呀。

    如是,又捧着杯子连喝了几口,感觉自己神清气爽了,刘辰星才开始看向第一场考试帖经的试题。

    不愧是科举最高等级的省试,所出的试题不是孤章绝句,就是疑似相仿的句子来疑惑人,甚至还有两道上抵其注,下余一二字,这种使寻之难知的“倒拨”帖。

    不过现在脑子清醒,精神状态好,刘辰星逐一看下来,发现几乎大部分一眼便知中间要填空的内容,另外剩下的两道难度大为增加的“倒拨”帖,也就略一思索便知道答案。

    但她的座右铭之一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所以饶是成竹在胸,刘辰星还是打算把小经各十贴、《老子》五贴在草纸上先写一遍。

    这时候已经是大上午了,天气依旧很冷,好在热水杯已经把手心捂暖和了,刘辰星就从行囊里又拿出一双露五指的兔毛手套。

    这手套是以前学习的时候,让阿娘给她缝制的,也是自家冬日所卖的皮毛小物件之一,如今已经戴了一两年了,来长安这一年多快两年,她又长高了不少,兔毛手套已经有些小了,奈何她女红不行,自己是做不出来的,只有将就着以前的兔毛手套先戴了。

    如此戴了露五指的兔毛手套,腿上依旧搭着狼皮褥子,一旁还有碳炉子传来热气,即使有呼啸的北风阵阵刮进屋子里,也觉得还好。

    刘辰星全副武装好了,方才在草纸上开始将试题逐一写上一遍。

    这一边刘辰星精神极好的下奋笔疾书了,另一边一开始仿佛打了鸡血的其他举子们,尤其是女生徒们,这时候却有些动来动去如坐针毡了。

    寒冷的天气下,不时还有呼啸的冷风刮来,人坐在一个地方长久不动,早是冷得缩手缩脚。

    又从凌晨两三点起来到现在都快中午了,一直强打着精神,饶是铁打的人,这会儿也得头昏脑涨。

    好在人冷得难受,再被冷风一吹,就是想打盹也没法,倒让精神跟着又是一振奋。

    只是看着那孤章绝句,还有那给出最后两个字让默写出前面一段话的“倒拨”题,顿觉眼前一片混乱,本就头昏脑涨的脑袋更是混沌不清了。

    可那是什么!?

    那个女先贡举怎么在奋笔疾书!?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又遇刑法策问

    省试也不能提前交卷,每个考试院内士兵严守,考试院外则荆棘相围,直到考试结束,才会开闸放人。

    刘辰星下笔如有神,将所有试题一气呵成地在草纸上写完,见今天时间太充足,为防后面完全坐在考场干等,她停下笔来,将从老家带上来的兔毛手套又摘下,给自己从炉子上的碗里舀了一杯热水,然后捂在手心里,开始从头到尾逐字逐句地检查,确保万无一失。

    每一帖默写填空的句子,刘辰星都检查得十分仔细,将相似的句子全部拿出来一一对比,确定没有张冠李戴的填错。

    如此一来,检查的时间比花在草纸上答题的时间还要多。

    见状,一众震惊刘辰星奋笔疾书的举子们,不由松了口气,又见四下其他考生都是眉头深锁的苦思冥想,看来都和自己差不多,大家都觉得题难。

    放心之下,又冷又困的感觉就来了,再看时辰已经午食了,一众举子也不再委屈自己,尤其是看着刘辰星端着热水一口一口的慢慢喝,他们也不觉想吃点东西,这便拿出准备好的干粮进食。

    刘辰星所在考场的女举子,都是不用经过县试和州试选拔的女生徒,对面考室里的男举子也以生徒居多,他们都是家境好的主,带的干粮自然也好,各种漆红描金的小盒子一揭开,有精致的小点心,也有一片片切薄的干肉,便是配着冷水下肚,也很容易咽下去,加之这些都是高热量的食物,即使都是冷食,人也渐渐有了暖和感。

    一时间,众举子都开始午食了。

    刘辰星朝食用得早,听着四下传来的进食声,也不觉腹饿,正好也将草纸上的答题检查完了,只等誊抄上试卷即可,她便将试卷和草纸收在一边,开始着手午食。

    天冷饿得快,今天中午食了一顿,要等到天黑考完回家后才能吃东西,而面食扎实,最能抗饿,所以即使朝食用了羊肉面片汤,刘辰星午食还是打算吃这个。

    凝成一坨的羊油,煮熟切片的羊肉,裹了灰面的面片,一起放入另一个陶碗里,再注入清水,撒上几粒粗盐和胡椒粉,在炉子上咕咕熬一阵,不到一刻半会,热腾腾的羊肉面片汤便烹饪好了。

    又拿出一块粗布,连烹饪的陶碗一起端到桌子上,刘辰星就赶紧趁热呼哧呼哧的吃起来。

    果然羊肉汤和胡椒粉最配,不仅味道够了,还燥热,吃上几口,从头到脚都热火了起来,唯一不太美的就是这时胡椒粉太贵了,再便宜点就好了。

    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原本奢侈的甜点心是软糯可口,但和这热乎乎又有滋有味的羊肉馎饦比起来,瞬间就有那么几分难以咽下。

    而刘青山考场的院子里,那只准备了干巴巴胡饼和蒸饼的男乡贡举,看着刘青山把一碗热乎乎的羊肉馎饦吃得吸呼吸呼,其口中的滋味就更是一言难尽了,唯有盼着这在考场吃羊肉馎饦的吃货第一场帖经就被淘汰了最好。

    不过这等又吃又睡的懒汉,应该第一场就会被淘汰了吧?毕竟今年的帖经考得如此刁钻。

    然而,世上的事往往事与愿违,第一场帖经试因为题出的太偏,的确淘汰了五分之一的人,女考生更是淘汰了一大半,但在考场上好吃好睡的兄妹俩依旧还是在第二场杂文试上又出现了。

    文人历来相轻,时下的文人又多自视甚高,比起靠死劲硬背才能过的帖经,对于第二场杂文试这种需要文采的,一众举子都十分自信,一首诗一篇赋,轻轻松松的就完成了。

    估计答题顺畅,心情也就好,看着刘辰星和刘青山兄妹二人又吃又睡的行径也不反感了,毕竟到了第二场考试,已经有不少考生带了皮褥子盖在身上,又带了炉子和碳火开始生火烧水烹食。

    只是时人尊崇“君子远庖厨”,绝大多数一步步考出来的乡贡举于居家过日子上不太在行,至于来自官学的生徒,身边更是有仆从为之鞍前马后,哪里会自己生火烹饪,何况这是至关重要的省试现场,谁又那个闲心大费时间去满足口腹之欲?

    是以,最终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十来二十个人效法成功,而且还多是以烧一口热水为主,至于那看上去就很麻烦的羊肉汤或是馎饦就算了。

    谁知这对吃货兄妹考运不错,第二场杂文试又淘汰了大部分人,他们却还在,甚至变本加厉地在炉子上煮起了腌肉蒸饭,弄得整个考试院子里都是香喷喷的米饭味道。

    恩恩,比起面食,还是大米饭最对她的味儿,尤其是这种和猪五花腌肉一起用粗陶碗蒸出来的煲仔饭。

    刘辰星将碗底带腌肉猪油的锅巴干干净净地舀起,然后将最后一勺米饭嗷呜一大口塞进嘴里,顿时幸福的眼睛一眯,两颊露出两个小酒窝。

    这就用完了午食了,条件有限,只有将空碗筷收进竹囊里,本该吃饱了小憩一会儿,才能保持精力更充沛的答题,不过今天是第三场策文试,也是省试三场考试最至关重要的一场,真正的考校举子处理政务和各方面的理解能力,需要大量精力和时间答题。

    是以,刘辰星只得放弃小憩一会儿,集中精力答题。

    大概是因为科举想选出具有处理实务能力的人才,所以这次省试上又遇上了刑法上的策问。

    刘辰星凝目看视,只见卷上书道:

    象五星七宿,法壅水胜金,是何刑焉?深惑其义。卖爵缗钱之令,越官朝会之律,见知腹诽之法,直指夏兰之使,不知谁制?莫委所由。因戏加杖,其人绝命,解斗触刃,从子殒躬,有若此流,将欲何断?夫杖妻面,致大辟之科;妇搏姑耳,从减死之论。斯之所决,于礼安乎?鲍昱泣东海之杀人,陈忠纵颍川之请代,如其得失,亦可闻诸?

    这篇策问相比雍州州试上遇到的刑法问题,显然难了不止一星半点,不再是泛泛而谈自己的观点,而是问具体的法律知识及案件处理提问,要求应试者给出具体的解决办法。

第一百九十二章 省试结束

    此外,这道策问一共有五问,前两个是关于前代律法的知识,后三问是具体案件的审判。

    第一个问题是询问效法“五星七宿”和“壅水胜金”是什么样的刑法。

    这一看分明就是关于周易、天文之类的问题,实则不然,自天朝古代就有诸多事情都取象于五行,刑法便是一例。

    如东汉班固的《白虎通义?五刑》曰:“刑所以五何?法五行也。大辟法水之灭火;宫者,法土之壅水;膑者,法金之刻木;劓者,法木之穿土;墨者,法火之胜金。”

    这一段话,便极为详细地阐述了“五刑”和“阴阳五行”的对应之道。

    既然有了前人对于“刑法”和“阴阳五行”的阐述,其实这一问就尚算易解,根据东汉班固的这篇关于“五刑”之论阐述作答。

    刘辰星蘸了蘸墨汁,在草纸上提笔作答。

    大约花了两刻的时间,便完成了第一问。

    第二问要求回答“卖爵缗钱、越官朝会、见知腹诽、直指夏兰”这些汉代法令、案例的提出者。这两个问题都是知识性的,只要看过相关的刑书基本上没有问题。

    刘辰星最大的金手指就是记忆力,加之日复一日的温故而知新,加强记忆,这四个汉代法令一看,几乎不用思索,便知其出处。

    卖爵缗钱:上郡罹旱,孝景复循卖爵;南亩不出,武帝遂下缗钱。

    越官朝会:越官起自张汤,朝会兴於赵禹。

    见知腹诽:公孙生见知之渐,颜异为腹诽之初。

    直指夏兰:出於惨刻之日,斯并虐主所行,佞臣攸致。

    如此,也就寥寥数语,刘辰星又将第二问答了。

    但到了后面三个问题,难度就一下拔高了不少,乃关于具体的案例分析,需要运用相关刑法知识:

    第一问:如果因为玩耍而使人失去性命,打斗误伤劝架的人,这样的案件应该怎么判决?

    第二问:丈夫打妻子的脸是“大辟之科”,儿媳妇打婆婆的耳光则依从“减死之论”,这样的判决,是否符合礼仪?

    第三问:“鲍昱泣东海之杀人,陈忠纵颍川之请代”又应该怎么做呢?

    这三个案例的共同点在于,都属于常规案件之外的事件。比如杀人者死,但是对于那些非主观愿望而造成的误杀该怎么办?这不仅仅是考查应试者对于以往案例的熟悉程度,更重要的是价值判断的问题。

    天朝历来注重礼仪,崇尚礼乐教化。不论是“循大礼”还是“重刑法”,说到底其实就是“德治”与“法治”的问题,这是并不陌生的一个话题,刑法不能摒除这是无可非议的。而这种考察对于考生而言,熟悉历代的的刑法,了解当时的社会状况,熟悉典型的案例是必须要做的功课。

    也莫怪第三场策问是整场考试最至关重要的一场,而策问也往往以刑法的问题居多,毕竟科举出来的官员,多是从县尉做起,县尉就相当于现在的公安局长,主掌司法捕盗、审理案件、判决文书等事务,其人选当然得熟知刑法,并有一定的判案审案能力。

    将三个策问逐一分析了,刘辰星不再像刚才两问下笔如有神,她有些犹豫了。

    自己到底应该标新立异一些,以期博人眼球,还是以符合时下最主流的观点倾向为主,但这样一来,便难以居于众举子之上。

    那么,到底是稳求名列前茅,甚至夺魁,还是博更大的机遇?

    犹记参加科举之初,她只想成为女进士,得女皇为女举子特别开恩发放的月俸,再受这个身份庇护更好的生活。

    然,时到今日呢?

    想到圣龙八年十月,在柳阿舅带领下参加吏部集阅,柳阿舅所描述立于朝堂之上的蓝图。

    刘辰星心中一定,她今年十五,试一次何妨!?

    何况一个小小的前进士,在长安这个地方,根本不足以挺直脊梁而活。

    而她作为一个女举子,要想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前进士,乃至有一天真正立于朝堂之上,就必须得入女皇的眼。

    从启蒙至今,整整十年了,日以继夜从未间断的学习学习还是学习,大好韶华付诸于此,她要对得起她的付出!

    刘辰星拿定主意,她要赌,她要赌女皇得知今年上榜者乃一路考上来的女乡贡举,必定会多为关注,若能再看她所答观点,不定会对她另眼相看!

    科举以来的目标从未像这一刻这么清楚明确,刘辰星看着丈夫打妻子的脸是“大辟之科”的地方,唇角不由一翘。

    当今世俗观念认为“夫子天出头”,意思“丈夫大于天”,她身为一个拥有现代灵魂的女子当然不能赞同,妻乃“齐也”,妻子并不比丈夫低一等,妻子又为丈夫生儿育女,侍孝舅姑,付出极多,丈夫打妻子脸,于情于理属“大辟之科”这种死刑也应当!不过法中有情,若妻子同意,可减死论。

    如是一番,将自己的观点阐述了,再以文言文翻译一遍,并大量用雅丽的辞藻,让策文看起来颇为有文采之后,刘辰星就接着答后面的策问。

    因为有了有驳于主流男权思想的答策,接下来为了确保五策过三上榜,后面少不得以迎合考官之心作答。

    所以,刘辰星当真是将“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个座右铭奉行到底,即使冒险尝试,也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确保自己达到金榜题名的标准,只是那道刑法的对策让再次夺魁的把握降低而已。

    等将最后一道策文答完,天已经有了擦黑的迹象,好在刚才答题时,她已将认为不错的三篇对策誊抄上试卷了,现在只剩这最后两篇对策没誊抄上卷,时间还算来得及。

    刘辰星点起第一只蜡烛,用燃尽一只蜡的时间,将剩下两篇策文誊抄上卷,又点起第二只蜡烛,将五篇策文从头到尾检查一遍,确认无误,然后便是等待第三根蜡烛燃尽。

    三根蜡尽,圣龙十年省试也结束了,之后就是紧锣密鼓的阅卷工作。

第一百九十三章 纸条

    这时的科举尚在起步阶段,阅卷也还没有形成系统的制度,批卷方式也比较简单。

    在评阅试卷时,考官只需要在回答正确的卷子上,大大写一个“通”字;在回答错误或没有回答的卷子上,批一个“不”字,考生的命运就在那一刻被定格了。

    由于程序简单,把关不严,这就给考生的录取之路,提供了“便利”。

    也就是说,考生能否及第,和卷面成绩关系不大,主要取决于社会声望和人际关系。因此,考场外成了考生们发挥“余力”的关键。

    在开考前,很多应试的举子带着自己的大作,特意登门拜访那些权贵和知名大儒,以期获得这些大人物的推荐,进而顺利金榜题名。

    然,因一年前魏王抨击科举不正风气,导致今年“行卷”、“请托”之风一夕之间消失殆尽,加之有不少人盯着今年的省试,少不了要重新重视卷面成绩,至少不能再出现去年户部尚书之子陈义则那种情况。

    策文五篇,三篇通过方为合格,陈义则却只答了两篇,竟然金榜题名,还名列金榜第三,这等明晃晃的把柄,不是自找死路么?

    阅卷官为今年知贡举户部侍郎姚崇正,以及吏部侍郎杨贯之、礼部员外郎韦易仁、左司郎中曹敬、中书舍人贾章等四位同考官,他们都是四、五品官阶的大员,可谓官场老油条了,彼此自是心照不宣,不论举子的社会声望和人际关系如何,首先五篇策文未答三篇者,一律批一个“不”字,视为落第。

    这样一来,加上第一场和第二场考试淘汰下来的,真正能进入最后角逐的举子不过三百六十人,乃参考总人数的五分之一,其中女举子更是只剩下五人而已。

    因为按照惯例每年都会酌情让一个女举子上榜,女举子人数又少,加之考官历来对女举子的不重视,一般情况下都会先阅完男举子的试卷,再看女举子的试卷,最后定排名。

    在今年这种非常时期,五位考官既是暂被栓在一起,又彼此监督防备,遂为防自己无端担上责任,自是一切按照旧例为好。

    于是,五位同考官都有志一同地忽略了今年女举子十分不同,有一位乃雍州解元,仍然照旧先阅男举子的试卷。

    五位考官,阅三百五十五份试卷,阅卷工作量并不算大,又到底受多年来以社会声望和人际关系录取的影响,不过三天时间,便无甚争议的选出二十七名男举子最终及第,甚至五位考官还十分意见一致的排出了前十名。

    到了第四天,五位考官才准备批阅硕果仅存的五位女举子试卷,并打算一起确定了最终榜单名次。

    得益于科举阅卷差事,五位考官都不用清早八早的去上朝,不过这期间却得食宿在皇城里的尚书省衙门。

    这时的公务员待遇还是很不错的,从中央到地方的官署都是有公务员食堂,上班的公务员们都有公家饭吃,五位考官们这几日还因食宿在官署,有专人送朝食到暂住的房间。

    五位考官住在一个院子里,公厨的庖人也不会厚此薄彼,看着现在正是倒春寒,天气冷得很,就给几位考官大佬都做了羊肉汤和麦面蒸饼。

    恐汤冷得快,五位杂役双足疾行,分别来到五位考官的门前,道:“相公,朝食至。”

    相公,可不是大家熟知的妻子对丈夫的称呼,这时是对宰相的雅称,当然有时也能对其他官员这样雅称。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样的,不想当宰相的好文官不是好文官了。

    估计这几日不用上早朝,大家睡了一个饱觉,又今日过后也终于阅卷完毕可以回家了,考官们心情都还不错,这听到杂役“相公”的称呼,考官们都不禁露出笑容,待见同僚也出房端朝食,还彼此颔首打了个招呼,这才回屋朝食。

    左司郎中曹敬今年正好四十,正值春秋鼎盛,闻着羊肉汤里浓郁的胡椒味,不由想到家中过年时才收的胡姬,十四豆蔻,美艳丰腴,脸上当下就忍不住笑容扩大。

    连吃了好几天的胡椒羊肉汤,这一身火气今儿总算能泻上一泻了。

    想着今晚回府后的开心,跪坐在案前用朝食的左司郎中曹敬赶紧又连喝了几大口羊肉汤,见汤快要见底,他这才记起一旁的麦面蒸饼,晚上得卖大力气,麦面扎实,要吃一个。

    念头闪过,左司郎中曹敬便一大口咬上松软的麦面蒸饼,咦?怎么口感不对……?

    低头一看,只见麦面蒸饼里赫然就是一张白色的小纸条,他神色骤然一紧,立马往门口看去,见是门扉禁闭,这才松了一口气,方赶紧取出纸条一看:第一,刘辰星,梁。

    寥寥六字,但意思已然再清楚不过。

    可刘辰星和梁王,他们是什么时候扯上的关系?

    对了,刘辰星正是去年被魏王接入府中的举子,所以梁王这是……

    一念尚未转完,左司郎中曹敬猛地站起,来回踱步数下,方才镇定下来,重新回到案前坐下,又将案上油灯一点,就把纸条点燃烧尽。

    与此同时,户部侍郎姚崇正、中书舍人贾章也在麦面蒸饼里各发现一张纸条,二人举动一致,看后便是拿着油灯将纸条燃烧殆尽。

    ……

    巳初,早上九点左右,五位同考官用完朝食,踩着相约的点前后脚到了所住院子的正堂。

    户部侍郎姚崇正身为知贡举,就是今年省试的主考官,在阅卷的最后关头,少不得要先开口道:“这几日,诸位辛苦了,等今日将剩下五位女举子的试卷阅完,我等也算是不负圣人所托,顺利完成今年的科举。”

    吏部乃尚书省六部之首,杨贯之身为吏部侍郎,算是在场身份最高的,也自然地接口了,笑道:“今年女举子竞争可比往年激烈,一位是有长安第一才女之称的肖思思,一位是欧阳内舍人的表侄女郑晚晴,还有一位乃雍州解元刘辰星,就不知道今年将是谁能金榜题名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探春

    东郊欲探春,未见莺花迹。

    刚过了一个寒冷而漫长的冬天,二月的长安正是春寒料峭,虽然时序已是仲春,但仍不见早春景象,却一点不影响都人士女的探春之心,二月一到,乘车跨马,去长安城东南郊外踏青的人络绎不绝。

    尤其是省试刚过,榜单未出,一千八百多名寄居长安的举子们,饶是其中早有在前两场落榜者,可念及接下来又是一年慢慢的重考之路,现在正好恣意逍遥一下,以排遣落榜的失落,是以郊游的文人举子也相当的多。

    柳文苏在长安已是第六个年头,在秘书省熬了大半年后,终于轮到他抄校女皇“宣索书”,也就是女皇点名要读的书。

    想到女皇如今年事已高,已经上了七十岁,视力多半不如年轻人好,柳文苏也不凸显自己的书法,就将字抄写的四四方方,又特意将字扩大一倍,女皇看得十分悦目,赞了几句,自那以后女皇的“宣索书”就成了柳文苏的专属差事,时日一久,就在女皇处挂了名,又逢女皇临时要人抄书,柳文苏这就被召见了。

    彼时朝堂课考官员,其外貌美姿美仪乃一项硬性指标,女皇见柳文苏外貌清隽,谈吐有度,自起爱才之心,又大赞几句。

    圣人的一举一动,自来为八方关注,有女皇这一大赞有才,这时又正好入冬,到了一年一度的科目选考试,这是比科举更高一级的考试,只有拥有前进士出身和官员可以参考。

    若是能在科目选考试及第,前进士、选人不用等四年的铨选直接授官,在职官员不用经吏部四年考核评定升职或降职,就能直接高升至少一个品阶。

    是以,每年参加考试的前进士和官员不计其数,能及第者却最多不过三人。

    柳文苏在任秘书省校书之前,年年参加科目选考试,却年年落榜,今年有女皇大赞其人才,估计考官受其影响,柳文苏一举夺魁,被擢升为正八品右拾遗。

    拾遗,有左右拾遗,斯时左比右大,但都是以谏为职的官员,顾名思义就是捡起皇帝在政策上的失误,相当于现代的监察兼助理机构,专职负责看管供其他谏官呈递奏折所用的四只匣子。

    所以,柳校书就成了柳拾遗,编制隶属于中书省,此乃皇帝直属的中枢官署之名,堪为封建政权执政中枢部门,以中书令为长官,任首席为宰相,而宰相更是士文人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

    柳文苏这才当了一年的校书郎,就升迁到了权利核心部门,虽然还就是个最底下办事的基层文官,可前途无量,而且还在女皇处挂了名,一时间在士文人圈里颇为炙手可热。

    这一开春各种宴会多了起来,柳文苏又是正月最后一天新上任的,如今正是新鲜期,每日邀请帖如雪花飞来,即便不他想去,也有推迟不掉的。

    总之,刘辰星从省试结束回来那天起,柳文苏就几乎每隔一天都要赴宴,反正和年前还是柳校书时完全不一样,像每天在家押着他们兄妹填鸭式恶补学习,那根本就不可能。

    家里没有柳阿舅,刘青山也同样不在。

    省试一考完,薛程就每天都神神秘秘的拉着刘青山去赴宴,还专门撇下彼此的两个胞妹,一看那宴会就是少儿不宜。

    阿兄也二十了,有些场面还是该见识一二,更重要相信自家阿兄的品性,刘辰星也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的被独自留在家。

    如是,就在五位考官聚首开始阅女举子的策文试卷之时,刘辰星则一个人被孤孤单单的留在家守门。

    虽然对所答策文颇为有把握,但科举的不确定因素太多了,像柳阿舅那么有才一个人,都还考了四年,刘辰星自也不敢懈怠,何况十年下来学习惯了,一日不学习总觉得有所欠缺,遂省试过后,她照常清早起来读书晨读,书法练字。

    这日一样的作息,晨读完后,柳阿舅和阿兄都不在家,刘辰星一个人更懒得做朝食,几步路走到坊门口要了一碗黄澄澄的粟米粥和羊肉包子吃了,就回到家中练字。

    天气尚冷,刘辰星就跪坐在正堂的地炉旁练字。

    按照进度,今日当默写《礼记》第二十八篇《仲尼燕居》。

    蘸了蘸墨,提笔挥毫泼墨,第一句“仲尼燕居,子张子贡子游侍,纵言至于礼。”便现于宣纸之上。

    她从习字开始,便以时下最常见的“楷书”练习,如今练习“楷书”已有十年。

    十年如一日的练字之下,一手“楷书”可窥已有小成。

    只见《仲尼燕居》第一句二十来个字,字体端庄,笔力遒劲,再见书法之人不过十五稚龄,如何也当得一声大赞:极好!

    刘辰星看着自己所写之字,却倏然一叹,不甚满意地摇了摇头。

    果然已到瓶颈,无论再怎样练习,字体也毫无寸近,最多行笔更为流畅扎实罢了。

    既然再写也不满意,刘辰星索性放下笔,欲起身到院子里走走,让自己想一想从古至今的书法大家如何练字。

    “书法大家”四个字闪过脑海,刘辰星脑中灵光一闪,忙不迭转身,看向正堂上座墙上悬挂的八个大字——天道酬勤,终成大器。

    前四字乃方正的正楷,后四字乃狂放不羁的草书。

    二者虽是不同字体,但一比之下,高低立见。

    刘辰星目光久久落在“终成大器”四个大字之上,心中猛地一跳。

    当年她见识浅薄,不知姜墨大名,如今在长安待了一年多快两年之久,身为一个文人,饶是交际圈狭窄,也知姜墨书法大家之名。

    想到年初姜墨留给她的话,可去城南郊区拜见。

    当年省试未能参加,自然未按当初所言省试之后去拜见,后来又有麻辣烫和火锅生意缠身,也就一直未去。

    如今阿舅和阿兄都不在,她又省试完无所事事,不如城南一寻姜墨,若能得一指点,岂不比现在这样冥思苦想更好?

    刘辰星眼睛一亮,又见现在不过早上,当即换去身上的胡服,穿上正式的褐袍,就骑马往城南郊外而去,也算是赶上了一波探春的热潮。

第一百九十五章 曲江

    长安千万人,出门各有营。

    唯我与夫子,信马悠悠行。

    行到曲江头,反照草树明。

    南山好颜色,病客有心情。

    水禽翻白羽,风荷袅翠茎。

    何必沧浪去,即此可濯缨。

    ——白居易《答元八宗简同游曲江后明日见赠》

    曲江,位于长安城东南隅,是长安城内最著名的风景区。

    其南倚终南山,北对长安城的最高点——乐游原,东南临皇家、显贵的憩园——少陵原。自秦、汉起就是风景名胜之地,前朝时更为末帝圈占成皇家禁苑,成为帝王的游乐之地。改朝换代之后,本朝帝王又还曲江于民,使曲江成为长安城内唯一的公共园林,又因此地风景迤俪,时下皇亲国戚、达官贵人、文人墨客、布衣百姓常聚于此,加之各种宴会及游乐活动,这一带也成了京都游人的最佳去处。

    长安的权贵富甲,也皆以在此圈地建别院为尚。

    最为出名的就有长公主别院,长公主乃女皇与沈氏皇帝高宗的幼女,为女皇四十一岁所生,备受女皇宠爱。

    当年沈氏皇帝高宗病逝后,女皇对亲生的子嗣各种打压,至今都还囚禁着两个亲生儿子,却对长公主百般纵容。

    女皇登基以后,下令嫡亲后嗣改沈姓为古姓,然长公主拒不改姓,女皇却依旧纵容,长公主也因此成了唯一还保有沈姓的女皇后嗣。

    长公主身上圣宠不断,于五年前,长公主三十岁芳辰之际,女皇问长公主想要何生辰礼,长公主答曰:“俯瞰长安,坐观曲江。”

    女皇允之。

    如是,紧挨曲江的乐游原上有了长安规模最大的私家园林——长公主别院。

    别院在已有的园林上修建,却仍耗时两年之久,方才建成。

    自此,长公主每年有一半时间都会长住城南郊区这座公主别院,并广开宴会和集会,时而邀名媛淑女别院宴会纵情歌舞,时而请文人骚客别院集会吟诗作赋,为女皇寻觅人才,因此还撮合了几对才子佳人结秦晋之好。

    有长公主别院位于曲江之北的乐游原,是故曲江北地多为权贵的别院庄园。

    姜墨出自勋国公府,又曾任从三品国子监祭酒,其所在城南郊区的庄园自然也位于曲江以北。

    刘辰星来长安也这么久了,以长公主别院为首的权贵别院庄园就建在曲江以北,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遂骑马来到曲江一带后,就直接沿曲江水岸往北面的权贵聚集地而去。

    二月长安,乍暖还寒,但东风解冻,春在悄无声息地重回大地。

    只见曲江水涓涓流淌,两岸柳条抽出新芽,水上白鹭展翅飞过,饶是今日依旧是一个阴天,沿着河岸悠悠马行,书法无所寸进的困扰不觉一扫而空,甚至连这一年多来成日忙于学习和生意的疲乏也不觉减轻许多。

    在马背上深吸一口气,空气中依旧带着寒冷的气息,可也夹杂了四周曲水、树木、青草的味道,让周身的毛细孔似乎都为之舒展开来了。

    刘辰星点了点头,果然还是这些权贵会享受,将别院庄园修建在曲江附近,置身于曲江水的美景之中,身心都能得到修养,人估计都能多活几年。

    不错,她以后还是别成天呆在宅子里学习,偶尔还是得到曲江游览一下,还有等以后生意做大了,存够了钱,她也到曲江买一块地,修个一进的小宅子,早起沿曲江打一下太极拳,练会儿字,唱一下小曲,优哉游哉的养养老,想来也能长寿吧。

    刘辰的骑着马胡思乱想间,不觉到了曲江北面,一流的高门大院一眼望不到头。

    这就好像现代依曲江水建造的连排别墅,只不过占地更大,又完全古色古香而已。

    看来古代权贵和现代富豪喜好差不多嘛,姜墨位于城南郊区的庄园应该就在这了,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座。

    刘辰星在马背四处打望,只见行到这里,络绎不绝的男女老幼等游人已渐渐少了,所见皆是骑马或乘车有仆从随侍的队伍。

    一望即知,这些光鲜亮丽的队伍,多半是别院庄园的显贵住户。

    向他们打听姜墨的庄园,显然不甚妥当。

    刘辰星眉头一皱,就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她不该说风就是雨的直接找来,应该打听清楚了再寻来才是。

    也在这时,忽见两个和她一样身穿褐袍的男子从别院扎堆的方向骑马缓行而来,看着估计也是来此寻名人大儒的举子,刘辰星这便打消了去意,驱马上前,叉手一礼道:“两位郎君,可知姜墨姜公的住所在何处?还望告知一二。”

    正如刘辰星所猜,二人正是来此拜访名人大儒的举子。

    他们见刘辰星女扮男装来此也不奇怪,长安小娘子胆子颇大,惯常这样出行,不过若是大户人家的娘子,应该会有一两个男女仆从跟随,刘辰星却只身而来,估计就是普通人家的小娘子。

    至于一口外地音,也不足以为奇,长安三分之二的人口都是外来户,本地口音才是真真的少。

    不过二人虽对刘辰星这样的小娘子出现问路是不好奇,可刘辰星一看就和他们的目的相同,不由讶然了一下,一人道:“自姜公在一年多前对一个寒门出身的女进士有收徒之心,这一年多来不止男子,也有不少名门淑女前来登门拜师,你问姜公住所,莫不是也想拜师习字?”

    一年多前对一个寒门出身的女进士有收徒之心,这不会是说她吧?

    可当时只让拜访,姜墨并无收她为徒的意思。

    刘辰星闻言略一思索,另一人已道:“这位娘子,你身为女子,愿意只身来此拜师,是很值得赞赏。但许多名门贵女、衣冠士子都不知来了多少个,寒门举子更是登门拜访者众多,甚至在下二人也都曾去过,可都被拒之门外。所以,在下劝娘子还是回吧,还能赶个午食。”

    思索之下,心中已有定论。

    既然发现了一个机会,不论真假,总要尝试一下,刘辰星于是道:“多谢二位郎君提点,但儿还是想去拜访一次。”

    萍水相逢,也是见刘辰星看上去虽不过十四五岁,更一身男装,却容貌颇为不俗,这才多嘴一劝,但既然对方不听,他们也不再多劝,一人直接道:“前方第五栋宅院,正是姜公的庄园。”

    “多谢!”刘辰星叉手一礼,骑马向姜墨的庄园找了过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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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男阿耶美貌娘,阿兄是个护妹狂。奈何极品亲戚多,你方唱罢我登场。好在女皇掌朝堂,开天辟地女科举。上下历史五千年,知识站在巨人肩。再现将相本无种,巾帼女儿当自强。今朝还是农家女,来日就登天子堂!一句话,且看农家穿越女,如何发家致富,登上天子朝堂。******看前提示:1、日常生活种田向,发家致富是主流,啪啪打脸爽文风。2、大致以唐朝武则天时期为背景,架空,勿考究。寒门凤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凤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凤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