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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木子     寒门凤华txt下载     寒门凤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新年好

    刘家父子四人正是僵持着,席桌上自是安静,兄妹俩的对话就清晰传入众人耳中。

    刘老丈明显不知道名次的事,更不知道柳文苏也过了,他愣了一愣,就再顾不得赔罪的事,忙问道:“什么?柳小郎也过了,还是第一名!?怎么可能!为何没宴客?”

    言语之间,显然不信柳文苏高中榜首。

    刘青山状似没听懂刘老丈的言下之意,认真道:“不会有错,孙儿亲眼看的榜单,阿舅就是第一名!”

    见孙子回答的斩金截铁,刘老丈转头去看大儿子,一见大儿子表情,便知道是真的了。

    可柳小郎才多大年纪?

    满了二十没?

    怎么就高中榜首了……

    刘老丈有些发愣。

    刘辰星见了笑眯眯地继续补刀道:“为何要宴客?阿舅说县试不过刚开始,庆祝还太早了。与其浪费时间宴客,不如备考下月的州试。”

    怼起人来,刘辰星可是自觉不输人的,今天也正好为自家阿耶出一口气,她又看向刘万里道:“大伯请这么多人吃酒,是已经准备好下月的州试了么?但阿星还是劝大伯有时间多温书,毕竟大伯是县试最后一名,州试可不会也那么容易就过了。”

    声音还带着稚气,可话却在理。

    又正因为是五岁稚童说的,让人都无法怀疑她是故意下人脸。

    刘万里无从反驳,一张满是红潮得脸被臊得轻一阵白一阵。

    刘老丈想到这半月来他们父子的所作所为,脸上也只觉得臊得慌。

    如是,有了刘辰星这番话,父子俩哪还好再居高临下的逼人道歉,至少也得过了州试再这样说。

    刘辰星看着又羞又怒尴尬站着的刘老丈和刘万里二人,她无辜地耸了耸肩,不是她乌鸦嘴说刘万里州试要落榜,而是狗屎运可能走一次,却不能次次都这样走运。

    所以,为了以后的美好生活,她还是认真的按部就班,争取早日学完《论语》,接着再学小经。

    且说有了柳文苏高中县试第一名,刘老丈不好再借刘万里过县试这事来利诱刘千里放弃分家的念头,就憋足了劲让刘万里一定要顺利通过州试。

    虽是吊尾车通过县试,但自认为时运来了的刘万里,对州试还是充满了莫名的自信。

    然而,现实却是如刘辰星所想,好运可能会发生那么一次,却不会接二连三的发生。

    十二月一日,柳文苏和刘万里作为青阳县的考生共赴贝州治所青阳县,相当于现代的省会,参加州试。

    数日后,州试榜单揭晓。

    得意忘形的刘万里名落孙山,始终认真备考的柳文苏再次蝉联州试榜首,一时声名大燥,加之刚及弱冠之年,在“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背景下,二十岁的州试榜首实在太过难得,当算得上少年英才,全国亦属少见。

    是以,不仅有青阳、清河二县的县令亲自送来贺仪相庆,贝州刺史,也就是现代的高官,也拨冗一见,鲤鱼龙门可谓实现了一大半。

    眼见柳文苏前途不可限量,更难得还仪表不俗,自然被不少豪绅大族引为乘龙快婿,也不管年关将至,尽是往柳家说媒送礼的人。

    还不知从哪打听来柳文苏自幼由柳氏教诲,十分看重柳氏的话,因此柳氏也成了众相讨好的对象,各类走礼络绎不绝,甚至柳氏回到刘家准备新年诸事,他们也追了过去。

    知道柳文苏有大报负,柳氏自不可能收那些贿赂,却也不想结亲不成反结仇,少不得好言好语的劝退,这样多了不免累人,但却被刘家人看在眼里,认为来往都是权势之人,再不敢轻视,倒算是因祸得福。

    柳文苏见亲友村邻都深受其扰,便对外道:“某,一日不过省试,一日不成家。”

    此言一出,这场说谋盛况才终于消停。

    然后爆竹一声除旧岁,就过年了。

    没有鞭炮的年代,竹子炸裂的声音就当鞭炮了。

    大年初一的早上,刘家院子里一个大火堆熊熊燃烧着,一旁还有刘千里提前削好的竹节。

    竹子一扔进火堆,就是噼里啪啦一阵响。

    有了胎穿这样的奇事,刘辰星对古老的传统还是心有敬畏,就和真正的小孩子一样,拿了一节竹子扔进了火堆里。

    刹那,火花四溅,竹节哔啪有声。

    刘辰星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许愿道:“新年新气象,希望年后顺利分家,找到新的挣钱法子,学馆能招收女子……还有柳阿舅能再次成为榜首,高中状元……”

    默念完,忽然觉得愿望有些多。

    刘辰星吐了吐舌头,看来她是一个贪心的人,赶紧又捡了一抱竹节往火堆里扔。

    噼里啪啦

    这一天整个安家村都是这样的爆竹声,小孩们玩得不亦乐乎。

    等欢欢喜喜的大年初一过了,就该走亲戚拜年了。

    刘老丈的兄姐,便在大年初六的早上,拖家带口从清河县城乘马车来了。

    常言道:一人有福,带挈一屋。

    据说五十多年前,老刘家从外地迁至安家村,刚开始过的很不得意,刘老丈的阿耶一直缠绵病榻。

    正是一筹莫展之际,适逢一老财主听说乡下女子能生,于是就到安家村寻农家女纳妾生子。

    这时一过路的道人见大姑婆刘氏后,直言有宜男之相,更能旺夫旺子旺家,但需得为妻不可为妾,不然便是败家之命。

    乡下一点风吹草动就会人尽皆知,消息自然被老财主听到了,他也的确是丧妻的鳏夫,可也不能随便娶一个大字不识的农家女。却也好奇之下亲自见了大姑婆刘氏,见其生得标致,和普通农家女十分不一样,仔细一问,原来刘父曾当过布肆掌柜,只是东家惹了官司,刘父自己又得了重疾,才沦落到异乡这等境地。可大姑婆刘氏身为长女,自幼随父在布肆打下手,不但会些生意门道,还会认字算账。

    老财主就是做布匹生意的,一听只觉缘分来了,便重金下聘娶了大姑婆刘氏为妻。

    靠着这笔重金,老刘家修起了土木结构的大屋,良田也增至现在的六十亩,当然如今被刘老丈卖了一亩,只剩五十九亩了。

    大姑婆刘氏也争气,进门头一年就为老财主诞下一个儿子。

    娇妻幼子,哪能不疼?

    大姑婆刘氏在夫家的地位渐重,没过几年开始插手夫家生意,又感慨身边没有一个自己人,便将大弟带到身边,至于幼弟刘老丈那时还不到十岁,自然就被留下了。

    而这一留就是一辈子。

    虽然一个人继承了安家村的房子和土地,但看着阿兄跟着阿姐生意越做越大,还从青阳县举家搬迁到青河县,就不知道刘老丈心里可有怨?

    反正刘辰星是无从得知的,但对一年只见一次的大姑婆,她还是喜欢的很。

    “大姑婆新年好!”刘辰星脆生生地磕头道。

第七十七章 分家了

    小孩子穿艳色最是好看。

    刘辰星当初卖石斛花给柳氏买的红绢,柳氏如何舍得只裁一身自己穿?

    尤其是当了母亲的人都有体会,恨不得将自己女儿打扮成全天下最漂亮的那一个,柳氏又是一个喜欢女儿的人,早拿红绢给刘辰星做了一身新衣。

    刘辰星肤色随柳家人,天生白皮,用现代的话就是天选肤色冷白皮,而红色系是最适合白皮了。

    如今又在柳家好汤好水的饲养下,还有柳阿婆每日一勺芝麻的呵护,刘辰星肉眼可见的长胖了一圈不止,头发也不再那么稀松发黄。

    再一身红衣穿上,左右梳个花苞髻,红绳缠绕发髻间,一排齐眉刘海下,乌溜溜的圆眼睛,又是唇红齿白,就是一个粉雕玉琢的胖娃娃。

    老刘氏一看顿时就喜欢上了,还不说小嘴这么甜,一把就将刘辰星拦在怀里,哪还有平时当家主母的严厉,已笑得见牙不见眼了,“哎呀,我的乖孙女呢!我的小心肝呢!看这嘴甜的!”

    一下栽进大姑婆的怀里,刘辰星懵圈了。

    大姑婆虽然每年才出现一次,可在刘家地位不低。

    就是嚣张跋扈的刘阿婆在大姑婆跟前,也好比老鼠见到猫,比小媳妇还小媳妇。

    知道大姑婆就一个独子和一个孙子,总之就是那种九代单传,又加之大姑婆年纪大了,最喜欢儿孙满堂的热闹感了。

    为了投其所好,刘老丈一早就让儿子把正堂屋里的桌凳抬到一旁,等大姑婆上座后,好让自己的儿孙挨个拜年。

    可自己每年都这样给大姑婆拜年,大姑婆最多摸摸她头说乖孩子,怎么今年热情似火?

    不过大姑婆虽六十好几了,但保养得很好,除了头发白了一半,脸上皱纹倒不多,看上去甚至比刘老丈都还小一两岁。

    身上的衣服又有一股儿檀香味,她被抱在怀里也不难受。

    刘辰星故只意外了一下,便很快适应了,任由大姑婆将她抱在怀里,跟着狐假虎威地高坐上位一次,看着刘阿婆乖觉地在下面陪坐。

    人老成精,斗争经历丰富的老刘氏更是。

    察觉刘辰星很快在自己怀里放松下来,还配合自己来了一番祖孙情,老刘氏脸上的笑意不禁更深了,这才看向一起给自己磕头的侄孙刘青山。

    不知可是受了老话“外甥像舅”的影响,如今看这个一副憨厚老实样子的侄孙,总觉得透着一股读书人的灵气,至于那壮实的外表也成了福气的象征。

    老刘氏想着,就笑得越发慈爱了,完全就是看自己的亲孙子一样,亲切道:“一年没见,青山就这么大了!快起来,好孩子!听说你已跟柳大公子进学馆读书了,那可要好好跟着学!”

    都柳大公子了……

    刘辰星算是明白大姑婆的热情从何而来了。

    看来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不对,怎么能将自家人比**犬。

    应该是柳阿舅一人得道,九族升天。

    但最棒的还是柳阿舅蝉联州、县二试榜首的光芒,直接将刘大伯这个县试最后一名秒成渣渣,太解气了。

    刘万里也不蠢,自然听出自家有钱大姑突如其来的热情为何了。

    又是柳小郎!

    刘万里心头一恨,双手在宽袖下紧握成拳,又见大姑和刘青山那个小犊子一问一答越说越融洽,他再是忍不住了,“姑母,青云也入学了!”

    情急之下,这一声不仅突兀,声音还不小。

    刘万里自州试落榜后,这日子就被柳文苏压得很是憋屈,也没注意有什么不妥,忙一把将跟前一起站着的儿子往前一推,就急于谄媚道:“姑母,虎父无犬子,青云聪敏得很,假以时日一定会和侄儿一样,在科举上取得一定建树,至少县试不在话下。”

    确实能言善道,一番话称赞了儿子,更把自己表赞了一番。

    可这会儿强行加入谈话,再是后知后觉的人都不免觉得功利。

    老刘氏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脸上却依旧端着笑,不见任何不快,甚至还理会了刘万里的话道:“你来青阳县州试的时候,我见你日日赴宴,无一日静心读书,想来才会落榜。春后四月又有一场州试,你这回可要静心了,切不可再浮躁。”

    刘万里认为他父子才该是老刘家的脸面,看不得二房家的儿女把风头全夺过去了,这才忙表赞一番,却没想到大姑哪壶不开提哪壶,甚至和上月刘辰星在宴上教训自己的话一样,他脸上讨好的笑容顿时一僵。

    老刘氏余光瞥过一旁的刘老丈,见老弟果然一副不快,她暗暗摇了摇头,又道:“不过大郎既能过县试,还是有读书的天赋。”

    这样赞了一句,就让儿子将一套笔墨纸砚递了过去。

    刘万里接过一见,皆是品质不俗,哪还顾得上不快,连忙谢了又谢。

    老刘氏淡笑不语,接着又拿出两套笔墨纸砚,给了刘青山和刘青云这对堂兄弟,至于刘家其他人,她也如往年一样从不厚此薄彼,人人皆得了一份差不多的新年礼。

    这就是刘乐星喜欢老刘氏的一点。

    曾经不为刘老丈的偏心,一视同仁的对他们,如今虽因柳小舅高中榜首,对他们兄妹言语热情了一二,却也不薄待其他人。

    可到底还是低估了老刘氏的阅历。

    刘老丈当初拿了老刘氏当借口拖延分家,刘辰星今天就盼着刘老丈赶紧和老刘氏说了,他们一家好早点分出去。

    心急的等了一大下午,刘老丈终于和老刘氏他们从书房里谈完出来。

    看着一下围过来的儿孙,刘老丈紧皱的眉头都可以夹蚊蝇了,却一句话也无,只独自背手来到正堂,待一家人在草席上入座,才叹了一声道:“年马上就过完了,老二、老三,你们如果还想分家,就趁着你们姑母、大伯还要在县城住几日,再找里正当个见证,分出去吧!”

    话才一说完,又是一阵唉声叹气,显然不想分家。

    老刘氏却无视刘老丈的满面愁容,笑道:“树大分枝,儿大分家,千百年来都是这个理。侄儿们能大到分家自立,可见已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这是一个家族的兴旺之兆,大喜事呀!”

    老刘家姐弟言语一对比,就知道刘老丈会不再拖延分家,绝对是老刘氏的手笔。

    刘千里想到妻子儿女不在刘家的日子,是前所未有的高兴,他忙感激地看了一眼老刘氏,就率先站出来要分家。

    刘百里是恨毒了刘万里,但为了儿子以后能读书,在刘万里过县试后,还是动摇过不分家,然有柳文苏珠玉在侧,刘万里那点成绩实在不够看,他便不打算再等刘万里四月的州试了,当下就在小安氏的催促下,附和分家。

    如是,元宵还没过,刘家分家了。

第七十八章 新生活开始了

    良田:十亩。

    钱帛:一贯二百文。

    粮食:一石麦子一石粟。

    其他:无。

    拿着以上财物,三十二岁的刘千里,带着妻子和儿女终于从刘家分出来了。

    再自写一张“手实”,也就是现代的户口簿,报到村里正安福生处,等安福生整理后报到县里,县里又再编计一番,一家四口的户籍便也从老刘家分出来了。

    还被一式三份,一份送到长安的户部存档,一份送到贝州,一份留在本县。

    自此从法律上,他们和老刘家就是两家人了。

    这时的法律还有一项明确规定:“应分田宅及财物者,兄弟均分。”,“不均平者,计所侵,坐赃论减三等。”

    有了兄弟均分的大原则,又有老刘氏这样的长辈在,还有里正安福生等村邻,以及儿媳妇们的娘家人,刘老丈和刘阿婆再有偏颇,大面上还是三个儿子均分。

    只是刘老丈和刘阿婆也要各算一份,老刘家的所有家产都得均分五份。

    老两口又是要和大儿子一家过,于是乎等于刘万里一房分得土地三十九亩,其中九亩土地是兄弟三人额外孝敬老两口的,意思是老两口以后生老病死,刘千里和刘百里都不用管了。

    但刘阿婆当初是绝户女,妇女也是有一定继承权的,且嫁妆归个人单独所有,不在分家行列。这便有了刘阿婆怜惜刘百里有三个儿子要养,将十亩嫁妆田都给了刘百里,使得刘百里也分得二十亩田。

    是以,说是均分,却也处处不公。

    再到房子。

    若还住在一起,分家等于没分。

    刘千里在妻子儿女宁愿住茅草房,也不愿继续留在老刘家的情况下,将现在所住的那间房,连着家里的锅碗瓢盆等一一折算成钱,便有了一贯两百文现钱。

    另外这一石小麦和一石粟,还是刘老丈念着一家四口分家后没粮食吃,酌情另给的。

    既然分了家,又另给了口粮,刘老丈顾忌着柳文苏不好多说,刘阿婆却没了那些顾忌,等老刘氏他们一众人等走了,她阿婆当然是立马赶走要分家的不孝子。至于心爱的小儿子自然不能算在列,总要等也不愿住在一起的小儿子把房子另起了再走。

    这时正月还没出,天地都是白茫茫一片。

    许是为了增添一些伤情感,停了一整天的雪,在夜幕四合之际又下起了。

    初时还是细小的雪粒子,然后越下越大,纷纷扬扬的像搓绵扯絮一般。

    等从村头的老刘家,走到村尾没人住的破茅草屋,地上的雪都快有半尺厚了,头发衣服上尽是残雪。

    再呼呼咆哮的冷风一吹,刘辰星就不争气的“阿欠”一声。

    “我的小祖宗!你可别凉着了!”柳氏才下地站稳,就听刘辰星就了一个不小的喷嚏,她赶紧从牛车上抱起刘辰星,就往茅屋里跑。

    这是村里没人住的空屋,靠近村尾的后山。

    因着位置太偏僻,即使有现成的三间茅草屋,分家别居的村邻都看不上这里。

    一家四口搬出来的匆忙,又是这天寒地冻的时候,茅屋位子虽然不好,却到底是个栖身之地,便选了这处作为新家的宅基地。

    只是茅屋多年未住人,年久失修,黄土夯砌的墙体早已到处裂缝,屋顶的茅草被连日的积雪压垮了一大半,凛冽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往屋子里钻。

    屋子里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

    好在刘千里经常去后山打猎,每次都会经过这里,对茅屋情况了解,从刘家离开时不仅给钱借了牛车拉行李,还买了柴火。

    当火堆在黑灯瞎火的雪夜里燃起,光亮和暖意传来,一家四口都不禁露出喜悦的笑容。

    柳氏更是长松了一口气,将刘辰星放到火堆旁站着,又忙从一旁她当年的陪嫁木箱子里翻出干净的衣裳,一边麻溜地给刘辰星换下被雪水浸透了的湿衣,一边问道:“暖和些了吧?。”

    刘辰星想说话,可哆嗦着一张口,一股不知从哪儿钻进来的寒风迎面扑来,冷得她一个激灵,恨不得就长在火堆边。

    她又往火堆边靠近了一些,感觉暖意传来,这才打量起未来的新家。

    这应该是一间堂屋,大约有现代十一二个平方的样子。

    屋里已经没有像样的家具了,就一张断了一足的四方矮桌和几张破破烂烂的草席堆在墙角,上面已落满了灰尘,还被被蜘蛛霸占了山头,结了密密麻麻的灰白色蜘网。

    而常年未住人的屋子总散发着刺鼻的霉味,尤其让钻进屋的风雪一吹,霉味散开了,更是藏也不藏。

    就在刘辰星打量的功夫,柳氏已经给她换好了干净的衣服,又从木箱子里把丈夫儿子的衣服翻出来,这才注意到小女儿正东瞧西看,知道小女儿最是爱干净,忙道:“屋子里多年没人住,是有些不干净。今天先拿我们自己的草席铺起将就一晚,明一早阿娘就好生打扫下。”

    说着又一阵寒风大作,柳氏也不禁打了一个寒禁,看着东北角塌陷了一块的屋顶,补充道:“还有让你阿耶找了新的稻草,把屋顶重铺一下,到时住着就不冷了。”

    刘千里顾不上**子给的干净衣服,正将火堆旁的杂物清到一边去,又将自家的草席铺上去,就听到妻子所言,不禁停下手上的动作,起身道:“慧娘,你明儿还是带了阿星回娘家住吧。”

    这个时候是万不能再受凉了,柳氏自己也正换着干净衣服,闻言乜了刘千里一眼,笑嗔道:“说什么胡话呢!我有丈夫有儿女,还有自己的新家,哪有正月年头回娘家住的理!”

    说到自己的新家,柳氏眉梢眼角都是不加掩饰的笑意,趁着一张花容月貌,似乎连着摇摇欲坠的破茅草屋都增色不少。

    刘千里看着人比花娇的妻子,心中愧疚感激更不一而论,终究只道:“慧娘,春后我就找人起新房!”

    乡下人情味浓,像是修房盖屋,一般全村男子都会义务帮忙,比如第一天二三十个人帮着打地基、立柱梁,第二天又有四五十个人过来筑墙、盖房基之类,但主家却至少要管一日三餐,一般为“两头粗,中间细”就是早晚可以粗粮,中午可得实打实的麦面了。

    算下来,盖一间土胚房至少得八百文。

    他们如今也就三贯钱现钱,怎能都拿去修房子?

    柳氏一口拒绝道:“这可不行!”

    然为了不让丈夫内疚,遂只道另一项原由,“我出了正月,就要带阿星回娘家温书,五月又要县试,所以急什么!”

    刘千里在家事上一向听柳氏的,这就点头道:“成!那就等你县试后再修新房,我也趁这半年多挣点。”

    刘青山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是饥肠辘辘,等耶娘一说完,他已拿出一个土陶锅,“阿娘,我们先把暮食做了吧!”

    知道儿子饿了,女儿一听只差咽口水了,柳氏轻轻一笑道:“好!一会就把你阿舅送的腌肉和粟米一起蒸了!”

    知道有腌肉,刘辰星和刘青山一下欢喜地跳了起来。

    柳氏和刘千里看着相视一笑。

    一时间,破败的茅草屋里言笑晏晏,气氛欢快极了。

    当嗷呜一口肉粥吃下,整个胃都随之暖和了,刘辰星望着火堆满足一笑。

    新家新气象,新生活开始了!

第七十九章 读书美少女

    好冷的二月天,还刮着风雪。

    时令已快要到惊蛰,冬天残留的积雪才有消融的迹象,随着这几日气温骤降又冻起来了。

    北地本就春迟,今年看样子春天还要晚一些。

    在这样风雪交加的日子里,人们一般是不愿意出门的,还是地广人稀的乡野之地,路上更是见不到几个人烟。

    就只有担心春迟影响耕种的老农,披着破旧的蓑衣,偶尔不放心的到田埂上看一看,又叹着气背着手转身回去了。

    相对村子里的冷清,在村尾的一座村学四合院里,此刻却又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先生才说了下课午食,四合院的堂屋里,就有一窝蜂的村学生跑了出来,积了一层白雪的院坝,霎时让这群学生踩踏出一片泥泞。

    读书依旧是一件奢侈的事,这群村学生拢共就二十三个人,还是从附近四个村子招收来的。他们年纪不尽相同,小些的五六岁,大点的十六七岁,但绝大多数还是十岁左右,女学生就几乎看不见。

    此时,蜂涌出来的学生们已经在厨房外面排起长队,按着每个人交的伙食费领午食。

    村学的伙食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一月八十文,像今天中午就有一碗羊肉汤,两个雪白的麦面蒸饼,这在时下是极好的细粮。一月五十文为中等,是一碗猪肉汤,两个发黄的杂粮蒸饼。一月二十文为下等,一碗野菜汤,两个焦黑的野菜蒸饼。

    总的来说,村学伙食虽有区分,但比起外面的物价还是很便宜。

    因着学生不多,张罗吃食的庖人很容易分清每个学生是哪一个等级的伙食。

    是以,学生们很快领了各自的午食,到西厢食舍用食。

    不一时,阵阵食物的香味飘满了整个院子。

    但在正堂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却有一个女学生,不为飘来的食物香气所动,依旧笔直跪坐着,认真地在发黄的素纸上书写:

    “发然后禁,则扦格而不胜;时过然后学,则勤苦而难成;杂施而不孙,则坏乱而不修;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燕朋逆其师,燕辟废其学。此六者,教之所由废也。”

    仔细一看,竟是《礼记学记》的一段,还是在默写。

    《礼记》为大经。

    要习大经,需通“四经”,共九本儒家经典。

    《孝经》、《论语》,学期一年。

    《尚书》、《公羊传》、《毂梁传》分别为一年半。

    《易经》、《诗经》、《周礼》、《仪礼》各限两年。

    期间还要兼学时务策,读《国语》、《说文》、《字林》、《三苍》和《尔雅》等书。

    也就是说,要学大经之前,至少应有十三年的学龄。

    而大经《礼记》和《左传》的学期,又长至三年。

    再观其字,乃时下最兴盛的楷书。

    字迹有楷书的严谨工整,且因段落熟记于心,从头至尾发笔迅捷,笔力遒劲,可窥至少近十年的书**底。

    然而,女学生却只有十三四岁。

    她穿一件青色窄袖布衣,头上还梳着女童的花苞髻,髻上各缠着一尺洗得快要脱色的红头绳,看上去分明只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农家小娘子。

    却不及惊讶她小小年纪竟已习了“五经”,就又为她的容貌所惊叹只见一张鹅蛋脸儿,肌肤胜雪,双目亮若星辰,当真如明珠美玉,姝丽无暇。

    少女却美而不自知,只看着自己UU小说的一句:

    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

    不由想到自己如今困于乡野,无法接触外面的环境,和井底之蛙又有何不同?

    少女眉头轻蹙,少见得露出了几许愁绪。

    有道是,自来少年慕少艾。

    就在少女为学业发愁之时,一个十五六岁的白衣少年,想到还独留在学堂的少女,他忍住腹中的饥肠,悄悄端着羊肉汤和雪白的麦面蒸饼,也来到了正堂。

    见少女握笔皱眉,就以为少女饿了,忙将吃食放到了少女案前,道:“刘二娘子,你今天怎么还未回家?这会儿已是午间,我正好不饿,这些你拿去食吧。”

    少年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的一说完,肚子却也恰好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

    少女、少年:……

    一时间,学堂有一瞬间的异样安静。

    少年清秀的脸庞瞬间通红,本就紧张的情绪更甚了,坑坑巴巴地解释道:“刘二娘子,你只管用,我这不是肚饿,是昨夜吃坏了肚子……对!就吃坏了肚子,不舒服叫的!”

    隔着一张案几,都能察觉少年的尴尬。

    前世即使悲惨的没有恋爱过,来上一段纯纯的校园恋爱,可整个青春期怎么说也是在少女漫画和各类小说中泡过的,哪里不知道少年是什么意思,这明显的只差直接说我心悦你了。

    刘辰星放下手中的毛笔,抬眸看向身前的少年。

    少年清瘦挺拔,五官端正,眉清目秀,肤色更是农家子少见的白,尤其是一身白色长袍穿着,颇有几分美少年之感。

    加之乃邻村里正之孙,家境殷实,又学业还不错。

    即使她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也知道不少村学学生的姐姐妹妹们,时常借着来找人的由头,来看这位卫三郎,卫三生。

    而这样受欢迎的村草心悦她啊!

    刘辰星看着卫三生,心里忍不住的直叹息。

    前世作为母胎单身的“注孤身”,难得终于有不错的对象喜欢了,本该来一段美好的纯真恋情,奈何对的人出现在不对的时空。

    在这种封建社会,她若敢和卫三生谈感情,哪怕是连小手都不牵的纯洁来往,一旦被人发现了,不是被村邻的唾沫星子淹死,就是她从此成了卫家妇。

    丈夫儿子热头炕,是很不错,但她还是先考女进士吧。

    刘辰星心下有些遗憾,脸上却一丝不露,甚至神情更为冷冽,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状道:“不用。”

    高冷地道完二字,刘辰星不再理会卫三生,又看了一冷掉的羊肉汤,顾不得纸上的墨迹未干,赶紧收拾起桌上的笔墨纸砚,再背上自己的竹背篓,就将学堂让给了卫三生。

    她也要回家午食了。

第八十章 唯一的女学生

    雪花还纷纷扬扬地下着,稠得迷眼。

    放眼望去,近的,远的,都变得模模糊糊了。

    看不见前方的的路,四野仿若白茫茫的迷宫,往哪走全凭感觉。

    但对于每天都往返于这条路上的人来说,还一走就是雷打不动的八年,大概闭着眼睛也能知道方向。

    刘辰星就埋着头,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湿滑的雪地上。

    身后雪白的地上留下了一长串脚印,足上的草履也因此被雪水浸湿了。

    她心下一叹。

    桃花,她果然无福消受。

    本来是想等雪小一点儿再回去,如今却得一路冒风雪回家了。

    北风呼啸,刮着雪花吹来,那滋味真和冰刀刮在脸上没区别了。

    刘辰星伸手用力搓揉了几下脸颊,感觉有一分知觉了,她才将手缩回衣袖里,手心下却还残留着那柔嫩细滑的触感。

    不觉想到如今的自己,刘辰星有一瞬间出神。

    现在已经是八年之后了,曾经矮小瘦弱的小女童像春天的柳条,似乎倏忽间就抽条发芽了,身姿挺拔修长,透着健康之美。

    五官随着年岁增加渐渐长开,依旧不像烟雨江南走出来的古典美人柳氏,甚至越来越像浓眉大眼的刘千里。

    但到底是女子,少了一些棱角,多了几许秀美,加之常年书墨熏陶,自有一股书香的清气,成了一个容貌明媚的小美人胚子。

    势头丝毫不比当年的柳氏差,成了周边几个村子都小有美名的村花。

    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刘辰星前世也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一颗实实在在的少女心,当然欣喜于自己的成长。

    但奈何现在是封建社会,她还在社会风气更为保守的乡下,美貌本就容易招惹是非,她又混迹在都是男学生的村学,可以想见少不得背后会有一些闲言碎语。

    毕竟千百年根深蒂固的观念岂是轻易改变的?

    正如柳文苏当初所言,女科举推行不易。

    可能是固有观念所致,也可能是把持各个权利口中的男子不愿女子做大,总之至今读书的女子都少得可怜,像柳文苏和刘青山就读的青阳学馆,就依旧不招收女学生,先生们认为男女成天共处一室乃不成体统。

    官学碍于政令,倒是要收女学生,可寻常百姓女子如何进得去官学?

    而能进去的贵族女子,又嫌弃和男子成天混迹一堆,有碍名声,自不会进去读书。

    她们若想科举读书,不是招了先生家中教课,就是有族学可上,同堂的都是血脉之亲,也就无所顾忌了。

    所以,普通女子要上这学实在是太艰难了。

    刘辰星本来也一样求学无门。

    柳氏却在第一届女科举中过了县试,随之更幸运的以吊尾车过了州试,成为第一届女举人中的一位。

    至于省试,柳氏自知过州试已是意外之喜,根本不作考虑。

    也确实如此,女皇所设的第一届女科举,本就是给天下读书的女子额外开恩,那一届省试最终只取女进士一人。

    第二届女科举,乃男女同场竞技,柳氏更是有自知之明的收了科举之心。

    之后又适逢女皇大力发展科举,重视人才培养,特拨下一笔经费,扶持乡学建立。

    有了此项惠民之政,安家村便和周边三个村子联合成立了村学,又因着安家村离县城最近,于是将村学建在安家村尾。

    乡学的生源都是清贫的农家子,他们无力支付昂贵的束,村学也无法请名师授课。

    但村民之间有互助的义务,是以只要在科举上取得一定建树的村民,都义务成为了村学的先生。

    第一届女科举再有放水之嫌,柳氏也是官府在册的女举人。

    又农家子读书不易,为了鲤鱼跳农门,农家读书子如何愿意将精力花费育人之上?他们只愿意轮流坐堂授课。

    在先生数量不够的情况下,四个村的里正也顾不得柳氏乃女子,将她也请为村学的先生了。

    成为村学的先生也并非全无好处,不但可以收到学生们孝敬的一些吃食,还可以获得一个免费入学的名额。

    如是,刘辰星这才连带着成了一名村学生。

    当时刘万里也过了县试,是有资格授课的,加之嫌弃乡下教育会耽误儿子学业,又为了在同学中彰显自己的开明,便将其名下免费读书的名额给了刘宝儿。

    堂姐妹俩在八年前都还小,又有自家长辈看着,和一群男童读书倒也还好。

    可如今刘宝儿已是嫁人的年纪了,再不好和一群小子成天混迹一堆,大半年前都不再来村学了。

    刘辰星便成为村学里唯一的女学生,又是十三豆蔻之年,在乡下这种地方是可以说亲的小娘子了,为此这半年来受了不少闲话。

    人言可畏,更重要的是一个好名声太便于行事了,为了不让家里人跟着遭受白眼,刘辰星如今也只隔三差五来一趟村学,还大多时候只上半天。

    村学人多口杂,今天卫三生端了吃食到学堂寻她,也不知道被多少人看见,她少不得又要好几日子不能去村学了。

    不过近来天气真是奇怪,都二月了还冷成这样,待在家也好。

    刘辰星一边百无聊赖地想着,一边打着冷颤加快步子回家。

    他们家就在村尾的地方,离村学不远,只是今天雪路泥泞难行,刘辰星走了小半个时辰,花了平常两倍多的时间,才终于要到了。

    却尚未走近,老远就听见一个高亢的女音穿过咆哮的风声喊道:“哎哟!那可是刘二娘子回来了!”

    风雪迷眼,刘辰星一直低着头走路,听见招呼声这才抬头,只见阿娘和一个四五岁的陌生妇女站在自家院门下,看样子是正要送人离开。

    刘辰星未见过妇人,妇人却一眼认出了刘辰星。

    她不顾风雪正大,热情地迎上去,就自来熟地啧啧称奇道:“不愧是柳举人的女儿,这长得就跟天上仙女似的!我阿婆活了大半辈子,都还没过呢!难怪有这么大的好福气!这就先给刘二娘子道喜了!”

第八十一章 雪天里的涮锅子

    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

    刘辰星可听出味儿了,妇人就是说媒的。

    再看一旁阿娘眉宇间隐现的无奈,心中更是笃定,遂淡笑道:“今年新年之时,我已立誓,一日不中进士,一日不成家!”

    此言一出,妇人脸上的笑容一变。

    就是柳氏也微蹙眉头,只是见还有外人在,才没有多说什么。

    刘辰星却似未察觉,笑容一丝不变道:“对我而言,只有得中进士那一日才是大喜。不知阿婆所道之喜,为何?”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妇人的话还如何再说?

    妇人也是要五十岁的人了,孙子孙女有好几个,又成日县里乡下的到处为人说媒,形形色色的人都见过了,自是瞧出刘辰星这番话是无心还是故意。

    只是跑他们这一行的,素来奉行和气生财,就是为了那丰厚的媒人财帛,她也不会甩脸子。

    可这小娘子也太可气了,仗着生得好,又是女举人之女,还读过几年书,居然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她也就皮笑肉不笑地道:“小娘子,有志向是好,可也别舌头大闪了自己的腰!尤其是誓言可不能随便立,得罪了神灵,再大的福气也没了!”

    还是好声好气的说着话,可言语之间嘲讽意味明显。

    确也如此。

    进士难考,女进士尤是。

    她一个连县试都还未参加过的小农女,立下这样的誓言,说到哪去都难免惹人嘲讽。即使她阿娘乃女举人,阿舅更高中进士。

    刘辰星心中有数,一点也不着恼。

    妇人见刘辰星说话虽不客气,但自己也没回什么好话,刘辰星却不见丝毫恼色,心中顺气不少,便只当是小娘子年轻气盛罢了,何况她还想得那丰厚的酬劳,就又笑眯了眼,转身对柳氏道:“柳举人,老妇说得这家可是县里的大户,会到乡下做亲,也是看上了令弟高中进士,柳举人家有读书的天赋,还望柳举人多考虑一二,莫错过天大的福气。”

    说罢,拿起竖靠在院门檐下的油纸伞,三步一扭地走了。

    见人走远,柳氏一掌拍到女儿的背上,嗔道:“越大越胡闹!小时候可以说童言无忌,现在可不行了!知道那是谁么?若立誓的话传出去,可怎生了得!”

    她就是知道是谁才这样说。

    更巴不得誓言能在媒人圈里传开。

    那就没人再给她说媒了。

    不过这话却不能和阿娘说,否则一准要捅了马蜂窝。

    刘辰星只当听不懂柳氏的话,另岔开话题道:“阿娘,我们快进屋吧!我这会儿又冷又饿!”

    回来的路上,急着赶路还能忍受一二。

    这会儿站在往院门檐下,身上的湿衣湿鞋被冷风一吹,真是冷得人受不住。

    说时,刘辰星就又是跺脚又是搓手,哪还有在村学时的高冷范儿。

    知女莫若母,女儿从小就通世情,今天这番话显然是故意的。

    柳氏真觉头疼,儿子学他们舅柳文苏放话不说,现在连女儿也跟着有一学一了。

    好在女儿年纪小,世人最是健忘,等过几年估计也记不得了,便是有那小心思的人还记着,也能推说是童言无忌。

    柳氏故也不揭穿女儿转移话题的小伎俩,见女儿从头到脚尽是落雪,露在衣服外的手和脸冻得通红,顿时也就只顾得心疼了,忙一边为女儿掸去身上的落雪,一边又念叨道:“不是阿娘说你,怎么不等雪小些再回来!就是饿得紧,也可以在村学先兑付一顿!看你这一身衣裳湿的,若是受了风寒怎办?”

    刘辰星有苦说不出,只能任柳氏念叨自己。

    母女说话间,来到了正堂。

    刘千里有木匠手艺,还是打猎的好手,很是能挣钱。

    柳氏是朝廷在册的女举人,每月有一贯钱的月俸。

    夫妻俩又都是勤快节俭的人,加之刘辰星出了几个挣钱的主意都颇为不错,这个家的日子也越过越好。

    曾经不避风雪的三间破茅草屋,早推倒了重建。

    三间正房、东西厢房,整整五间屋子,已经赶上老刘家的住房水准夯土垣墙,木屋架上复以茅草。

    在宽敞明亮的正堂里,柳氏知道女儿午间要回来,又见外面下起了雪,一早就往正堂的地炉里堆了不少干柴,还添了易燃的松脂,将地炉烧得极旺。

    即使正堂为了采光,是没有南墙的,就两个木柱支撑。但有屋檐前伸,加上这熊熊燃烧的地炉,刘辰星脱下湿透的草履,才一登堂,就有暖烘烘的热气迎面扑来。

    等从一旁的右室,也就是她的房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裙,回到正堂,柳氏已经在地炉上架起了一口小铁锅,里面正咕咕的翻煮着羊肉汤。

    羊肉汤是今早天还没亮就炖起的,一大上午时间,已经把羊肉炖得极软,连羊骨里的骨油都炖了出来,这会儿柳氏趁着刘辰星换衣服的空当,把羊肉汤从厨房舀了一小锅端出来,不一会整个正堂都是羊肉汤的香。

    沉浸在食物的暖香之中,全身的毛细孔都为之舒展开了,刘辰星蹭蹭几步就跑到了正堂当中的地炉边,闭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副沉醉又惬意的模样,喟叹道:“真香啊!这日子太幸福了!”

    时人乐于表达感情,倒没有现代人以为的古人含蓄保守,柳氏听女儿感慨,不由轻笑道:“一锅汤就把你俘虏了?你幸福的定义也太容易了。”说时已舀了一小碗汤,让刘辰星喝了先驱驱寒。

    羊肉汤新鲜出锅,还冒着白烟。

    刘辰星真是饿了,顾不得吹一下,便就着粗陶碗边喝了一小口。

    还有些烫,可羊肉汤的香早盖过那一丝微烫了。

    待浓香的羊肉汤咽下,似乎五胀六腑都随之暖和了起来。

    这还不够幸福么?

    从冰天雪地的外面一回来,就有阿娘的嘘寒问暖和现成的羊肉汤。

    还有家里虽不算富贵,却也丰衣足食,比起八年前可是强上太多了。

    但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阿娘又从厨房里端了一盘菘菜,也就是现代的大白菜来涮汤锅子,再拿一空碗舀一小勺豆酱,浇上一勺羊肉汤当蘸料。

    这些除了配菜少一点,蘸酱不是青椒小米辣白豆腐乳再配点香菜,就和现代的羊肉汤锅没区别了,知足才能常乐不是?

    刘辰星这就满足地大快朵颐起来。

第八十二章 那就考出去

    毛爷爷曾说过:“字要写得好,就要起得早。字要写得美,必须勤磨练。”

    刘辰星吃完涮羊肉汤,便打算练字。

    只是人吃饱了就容易犯困,还有雪天实在太适合美美睡一觉了,她索性以此为借口,从柳氏手里抢过碗筷烧热水洗了,这才开始练字。

    如今家中日子虽过得,但铜炉这类的取暖物什材料、工艺费都太贵,他们家还是消费不起。

    是以,就和大多数人家取暖一样,在正堂当中挖一个深坑,在坑里生火取暖,就是中午用来吃羊肉汤锅的地炉。

    地炉只在堂屋里挖建的有,刘辰星便抬了一张长案,跪坐在地炉旁练字。

    大概有了胞弟的高中进士,自己又是女举人,柳氏也不再认为进士举人是太过遥远的事,儿女不定就能像他们舅一样出息,将来也去长安见识一番,那花销可就大了。

    柳氏不敢有丝毫懈怠,在不去村学授课的日子,她就在家中纺织,能多挣一文也是好的。

    不一时,唧唧的织布声从一旁的左室传来。

    听了十三年的织布声,伴着每一天的晨起夜寝,若是哪一天未听见,许是还不习惯。

    只是太辛苦阿娘了,她无以为报,也唯有在科举上有所建树才是。

    刘辰星看了一眼左室,不再受机杼声影响,她专心于UU小说。

    其实毛爷爷还说过:“学字要有贴!”

    刘辰星学字,是从临摹柳文苏的字开始。

    柳文苏能一路考到京城去,并蝉联县、州二试的榜首,可见其字不俗。

    然,这么多年临摹下来,已然到了一个瓶颈,急需寻求新的突破。

    可名家字帖岂是易得?

    刘辰星无贴可临摹,唯有打好基本功,继续一笔一划地练习正楷。

    先将中午未墨完的《礼记学记》写了。

    后思及今日已默写过“五经”的一篇,昨日又默写了《尔雅》,现在尚有时间,索性择《老子》默写之。

    雪天黑得早,默写才至一半,堂外已是铅云低垂,照进堂内的光线自然更暗,还不如一旁的地火亮堂。

    刘辰星叹息一声,终是停下笔。

    这时家具低矮,还要跪坐着,执笔的右手一直悬空,沉浸于书法中尚未觉不适,这一停下来,却是僵硬酸涩。

    刘辰星于是拉伸手臂活动了一下筋骨,又做了一套现代的眼保健操,才起身离案。

    堂屋光线已暗成这样,何况一旁的左室?

    听着未间断的机杼声,有心劝阿娘停下织布,又念及现在虽能劝住阿娘,但若耽误了阿娘今天的织布进程,阿娘今晚准要织布到很晚,遂作罢。

    改变去左室的步子,径自出了堂屋,站到堂外的檐下,让凛冽的寒风一吹,烤了一下午柴火的头恼清醒许多。

    又一股寒风袭来,髻上的发带吹在脸上,低头捋去发带,恍然乍见廊下边上有一抹嫩绿。

    刘辰星以为眼花,忙仔细去看,竟真是绿色,乃一抹杂草发芽。

    这几日天气怪异,二月春竟然下雪,如今见到一抹春色,便吟道:“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

    如此佳作,自非刘辰星所作,乃天朝唐代诗人韩愈的《春雪》。

    刘辰星也并非抄袭古人诗文,乃应科举考试内容之故,每日唐诗宋词诵读不断,以期提高自己的作诗水平。

    在日复一日的诵读之下,这些诗文诗意已了然于心,便要求自己根据所见情境,吟诗一首,然后再模仿之。

    正欲沉下心来,绞尽脑汁的仿一首,就见院门被从外推开,两个披着蓑衣的人,驾着一辆拉货的牛车进了院子。

    天色阴霾,又有纷繁的雪花迷眼,本是看不清来人是谁,但那两个相似的高大身影一出现,刘辰星就一眼认出来了。

    “阿娘!阿耶接阿兄回来了!”

    刘辰星朝左室喊了一声,就从檐下拿了伞,趿鞋迎了上去。

    刘千里跳下牛车道:“阿星,院坝里冷,你下来作甚!?赶紧回屋去!阿耶把牛拉到后院拴了,就回屋了!”

    刘辰星打伞立在一旁,笑道:“我去厨房给阿耶打酒。”

    刘青山一听,也跳下牛车,趁机道:“阿耶说家里知道我要回来,一早就炖了羊腿,你打酒时可别忘了,给我捞一根带肉的羊骨!”

    就和现代寄读的学生放假回家一样,刘青山每次放假回来那天,柳氏一定尽所能弄一桌好食。

    刘辰星也有些想阿兄了,便应道:“知道了,我给阿兄挑一根大羊骨!”

    说完,进厨房,打浊酒,挑羊骨。

    如今家里条件好了,不像在老刘家,浊酒是刘老丈独享。

    还因着度数很低,和现代的四川醪糟没区别,已成家里的日常饮品。

    刘辰星很娴熟地从酒坛舀了一海碗浊酒,又挑了两根大羊骨,等回到正堂将两样吃食在地炉旁温热,柳氏早从左室出来了,刘千里和刘青山也收拾妥当,一家人围坐地炉闲话。

    刘千里将女儿递来的热酒一仰而尽,只感从口直暖到心里去了,拿着空碗喟叹道:“还是阿星贴心,不像青山这小子,若不是等他参加什么书会,我早卖完山货回了!”

    卖山珍野味,还是刘家的一项主要收入。

    刘辰星想到现代加工后的商品能卖更高价格,就出主意让猎物腌制成干肉,再拿去卖。

    若遇上野兔这类皮毛好的,还能将皮毛处理了屯着,等冬天再拿到县上去卖。

    同理,鉴于冬天没有新鲜蔬菜,翻来覆去就是古代大白菜菘菜,刘辰星便将平时采摘的野菌木耳等山珍晒干,专门于冬天卖,可比春夏时节的新鲜山珍还好卖。

    刘千里今天就是去县城卖这些货物,他大约每十天去一次,正好刘青山读书十日一休,就可以接了儿子一起回家。

    所以,刘青山知道自家阿耶就是嘴硬心软,又奉行棍棒底下出孝子,但还是求生欲强烈地咬下一大口羊肉,为自己辩道:“不临考前多见识下怎办?谁让我有一个年仅十三岁就要参加科举的阿妹?万一我考在阿妹后面,我这兄长的脸往哪放?”

    闻言,刘辰星念及不日后的县试,乌溜溜的大眼睛闪过一抹势在必得。

    既然苦于村学再无所寸进,那就考出去!

第八十三章 生意经

    斯时,进士科有县、州、省三级考,在应试内容上亦有三道关。

    一、帖经。默写、填空经书。

    二、杂文。做一篇赋,一首诗。

    三、策论。时务论文,共五篇。

    然,本朝建立之初,进士科只考策论一场,贴经和杂文两项考试,均是后面新增。如今杂文比重虽日渐增加,但策论始终放在最后压轴考,可见其关键性。

    想到天朝上下历史五千年,自己对封建社会政治军事经济等各方面的认知见闻,这次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刘辰星有些跃跃欲试,但还是深吸口气,敛下心底的那一份自信。

    随之往地炉添了一把柴火,又放了一些易燃的松脂,火势霎时大作,照得周围火光明亮,她方迎着暖烘烘的火光,道:“阿兄妄自菲薄了!这乡下消息闭塞,还多亏阿兄每次回家时与我交流时政,使我受益良多。”

    不提策论还好,一提,刘青山只觉更倍受打击。

    阿妹所在的村学就是教人死记硬背,周边更没有可交谈时政之人,可每次自己回来与她交流时,阿妹都能一针见血指出问题所在,让他茅塞顿开。

    是以,他虽为阿妹提供了时下最新的时政及各方政见,阿妹于他却更有指导之功。

    刘青山念及自家阿妹的天赋和努力,深觉埋没太可惜了,遂放下啃得一干二净的羊骨,拿湿帕将手一擦,就忙关切道:“你看问题透彻,基础也打得扎实,只要不紧张,按理说县试应该没问题。所以,到时别害怕,阿兄就和你一个地方考试。”

    儿子把他这个阿耶的话都说了,刘千里也忙放下酒碗,表态道:“对,别紧张,还有阿耶在场外等你!不过就考砸了也没事,你大伯考了十多年才过县试,到现在都还卡在州试上,而你才多大?”

    父子俩都说了,柳氏自也少不得要说道:“阿娘知道你勤奋,基础也很扎实,但科举有时候也看运气,像阿娘当初科考就是。所以,放平常心,过没过都没事。”

    听完耶娘兄长挨个挨个的劝,刘辰星哭笑不得。

    她看上去心里承受能力有这么不好吗?都担心她会考场紧张。

    还有这都没开考,就已经先安慰了。

    但这份心意是感受到了,刘辰星捧起烫热的浊米酒,手心都跟着暖暖了起来,再捧着喝上一口,身心也随之一暖,她满足地笑了,道:“嗯,阿星知道了,平常心。”

    儿子以榜首阿舅为目标,拖了一两年,直到今年才第一次下场考试,就是为了能取一个好名次。

    女儿苦于女子读书不易,科举更是难,不得不以十三岁稚龄下场,以期考出成绩,先堵外面悠悠众口。

    总之,儿女都盼着能在这次县试里有所斩获,还期待能有一个好名次。

    可随着女皇大兴科举、重教育以来,参加科考的人是一年比一年多,但录取人数却一直未增加过,想甲等通过岂是容易?

    柳氏深谙如今科考的难度,家里又一下有两个考生,她是既怕儿女到时紧张,又怕儿女期望过高,想来想去考前还是让他们多放松,又念之兄妹一个样,最关心家里收成问题,一点也没有读书人的清高,就转移话题了。

    “夫君,今天的货卖得可好?”

    刘千里的亲兄长考了二十多年也就过了一个县试,像妻弟那样的人才,他们青阳县多年来也才出了妻弟一个,他多少也知道科举有多难,也不想儿女考前压力过大,便顺着妻子的话道:“这两天不是又冷上了么?你们阿娘女红又好,缝制的皮毛衣物件,才一摆出来就被买空了!算算今年冬,光卖皮草,就有三十贯进账!”

    当年因为二十贯,三叔被打断了腿,刘老丈更忍痛卖地。

    如今他们家这个冬天,就一项收入,都有三十贯啦!

    刘辰星只觉像三伏天喝了一碗冰水舒坦!

    说来,当年还真没想到卖皮草衣物件挣钱。

    起初还是耶娘看她冬日早起练字,怕她受寒,让阿耶把剥下的兔毛处理了,阿娘又给缝制成背心,让她穿上保暖。

    她这才想着时下老百姓过日子,因着没有棉花,都是在夹层的衣服里塞芦花、柳絮等填充物,可这哪有皮草保暖?更没有皮草穿出去有面子不是?

    于是乎,又让阿耶把不错的皮毛都留下来,由阿娘缝了成品再卖。

    后见县城百姓日子是比他们乡下好过,可整个社会生活水平都不高,县城老百姓不定有那个闲钱买皮草大氅,就建议做成马甲、围脖、手套等小件,这样用料少价格低,也更好出手。

    事实也正如她所想。

    名贵的貂毛大氅价值千金,老百姓们根本不敢想。布肆便宜一些的兔毛、鼠毛都是大氅一类的大件,价格也不是他们能消费得起,可天寒地冻的冬天,毛绒绒的皮草看着就暖和贵气,谁不想拥有一件?

    于是,相比价格较低的皮毛小物件一经推出,就大受欢迎,一家人自也赚得盆满钵满。

    这些年尝到的甜头,让刘辰星有心将皮草生意做大,她斟酌道:“如果县试过了,我和阿兄就要去清河县州试。阿耶是肯定也要去的,到时正好能考察一二。”

    “清河县不比我们青阳县,那可是贝州的治所,能消费得起皮毛大氅的人应该不少。”

    “一件好些的皮毛大氅可以买到几十上百贯,我们哪怕一个冬天只卖出一件,挣得钱都比卖小物件来得多。所以,若去一趟清河县的路费算得过来,今年冬天倒是可以尝试去清河县卖货一次。”

    刘千里在县城叫卖货物已经好些年了,每月至少都要跑一趟,生意经也跟着练了出来,他一听就觉可行,主要是家里这项收益都是女儿想出来的,心里下意识相信女儿的看法,便点头道:“这个可行!”

    刘青山也是一点即通的,当即就举一反三,且更自信地道:“石斛花一直是卖给杜伯的,倒不好改了地方。但野菌野菇之类,倒是可以趁我和阿星去清河县州试之时,采些拿去卖。”

    如此,一个开头,引起了众所讨论。

    一家四口便围坐在地炉旁,从科举考试说到了自家生意上去。

第八十四章 稀奇的女考生

    《左传襄公二十五年》仲尼曰:“《志》有之:‘言以足志,文以足言。’不言,谁知其志?言之无文,行而不远。”

    孔子都说,文章没有文采,就不能流传很远。

    所以古代科举应试,文采很重要。

    贴经可以死记硬背,杂文和策论仅有过人的观点可不行,文采少不了。

    不同于现代的白话文,要用文言文将自己的见解看法表达出来,像《尔雅》这类收集了丰富古汉语词汇的辞书,需要默记于心,更要熟练运用,而这些都离不开日常积累。

    指望考试前来一个临时抱佛脚根本不可能。

    刘辰星也就不行紧张的考前复习,如平常一样该怎么练字背诵就怎么来。

    如此,旬日转瞬即过,今年的进士科县试就近在眼前了。

    参加县试的考生,只能在籍贯所在的县份参考,试官由该县的县尉担任,考场则设置在县衙门。

    安家村虽离青阳县城不远,约半个时辰的路程。

    但试有三场,每场一天。

    试日,从卯时起,酉时收卷。

    卯时为晨五时至七时,酉时为晚五时至七时。

    也就是说县试,要从清早考到晚上,并且连考三日。

    为了不让时间都耽误在路上,也保证有充沛的精神应考,刘辰星索性提前一日住到考场附近。

    显然,和刘辰星一样想法人的不少。

    寒窗苦读十数个寒暑,乃至数十载,付出了太多,也不在乎考试期间这几日的食宿费了。

    是以,只见这日前往县城的官道上,尽是头戴黑色幞头,身穿圆领长袍的白衣考生。

    他们大多只身背行囊,有三五认识的考生,一同赶路。

    也有少数富裕的考生,骑高头大马,一旁有书童背行囊步行。

    当然还有刘辰星这种年纪太小的考生,由家里长辈陪同。

    不过放眼望去,官道上皆是男性考生,当得知路上竟有女考生,不由围了过来。

    “好些年了,我们县又有女郎要参加科举啦!”

    “不知天高地厚,女子参加什么科举!?这不是胡闹么!”

    “不知道要参加科举的女郎是哪位?”

    众人议论纷纷,但更多的还是好奇。

    毕竟自开女科举以来,除第一届有女皇放水之嫌,倒出了不少女举人,等到第二届和男子同场竞技以后,女考生能过县试的全国罕见,更不说州试。

    又两三届考下来,女考生几乎都在第一场县试便败北而归,久了也就没有女考生了。

    故大家一听女考生都来看稀奇了。

    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刘辰星无语了。

    刘家虽已分家了,但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又住在同一个村子里,阿耶送她和阿兄应试的路上,就不可避免和刘万里父子女三人同路。

    刘万里参加科考多年,又混迹过县城的学馆,一路上有不少熟人。

    也就因刘万里与熟人高谈阔论,众人方得知他们中有女考生。

    这下又得被当异类看了。

    好在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已习惯了,刘辰星就无所谓地继续赶路。

    而看着为此围过来的众人,刘万里显然十分得意,也不顾这雪才化了没两日,正是初春乍暖还寒时,他自以为潇洒地摇着折扇,道:“要参加科考的女子,正是在下的爱女和侄女。”

    刘宝儿已经十八岁了,在安家村已算大龄,眼看身边的小姐妹相继嫁为人妇,她怎会不急?

    然她自视甚高,加之从小随父读书,后来又进了村学就读,自然不肯随便嫁人。

    刘万里和王氏这对夫妻也存了攀高枝的想法,便将刘宝儿留到现在。而之所以会允许刘宝儿持牒到县报名科举,也是想着抬高刘宝儿的身价,以期嫁个好人家。

    对此,刘宝儿心里有数。

    她曾经立志科举的雄心早已被现实磨灭,如今能参考一次也算圆梦,加之已获悉耶娘的想法,便欲趁参考之机寻一如意郎君,这样也能掌握些主动权。

    是以见众考生打量自己,刘宝儿虽是羞涩,却还是在刘万里的介绍后,大胆地回望过去。

    他们一行六人,只有刘宝儿和刘辰星两个女子,众人自然注意到了。

    人本能地追逐美好的事物,目光就第一时间被刘辰星吸引了过去灰仆仆的布裙,半旧不新,一看就是农村贫女,但肤白姝丽,十足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

    一见之下,虽惊艳其容貌,却也狭隘的认为年纪小又美貌,肯定胸无点墨,便直接否定了,只以为刘宝儿才是应试的女子。

    此时一听两人皆要应试,不由大吃一惊,继而却是哈哈大笑道:“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小娘子自己的名字会写不?就想要科举!”

    “科举不是儿戏!吾观小娘子生的不俗,还是家去多学女红,以期几年后有贤名,谋一门好亲事才是。”

    “说的是!女子科举本就荒谬!还是待在家里等着嫁人好!”

    一时间,本来看女考生稀奇的众人,都变成了对女子的抨击。

    刘万里本想炫耀一番,自己不仅有儿子年轻有为可以应试,连女儿也能科举,不想事与愿违,他忙解释道:“此小女乃吾侄女,我本也劝过,才读了几年书就想科举!?实是笑话!”

    一句话掠过了,就扯回话题道:“这是吾之女,自幼随吾读书,颇有吾之才,不定能像吾当年一样过县试。就是未过,能有此次县试经验,未来嫁人,也能于科举一途,辅佐夫君,教诲儿子!”

    这么多年过去,大伯的口才还是一流。

    一番话,既表明了自己已过县试,比在场的考生身份都高,引得了众所追捧,又顺主流观念,表示他虽送女儿科举,却是为了培养出一位未来的贤妻良母,这不就引得好几位年轻考生打听刘宝儿?

    再看刘宝儿对那骑马考生娇滴滴的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刘辰星看着被众星捧月的父女俩,她和阿兄另对视了一眼,慢慢拉开与他们的距离,这下总算可以安静了。

第八十五章 入乡随俗

    没了刘大伯三步一停的感慨,刘辰星一行的脚程明显加快,没一会儿便排队进了城。

    刘千里每月跑几趟县城,刘青山又在县城读书,父子俩对县城十分熟悉,一进城就径直去了家私人旅店安顿。

    比起现代住酒店需要身份证,古代的旅店一反入城时的严格检查,只要付得起房费即可入住。

    真不要小看古人的智慧,这时的生意人已经知道随行就市了,见一年一度的县试开考,这种私人旅店自然要提价。

    刘辰星是小娘子,不可能住那种拉通的床榻,更何况还要安静的备考环境,就只能要一个单间,一间一晚六十文。

    这还不包括住店期间的伙食费,要在旅店吃饭,又得另外付钱。

    好在刘辰星现在年纪还小,下个月才满十三岁,勉强算得上是女童,又在不甚讲究的小县城,还能和刘千里住一间房,至于刘青山就只得入夜回学馆住了。

    可看着一下就给出去了六十文,想到还要一连住上好些天,刘辰星还是忍不住感慨,古代读书科举实在太花钱了,看来发家致富之路仍旧任重而道远。

    为了不再被狠宰一笔,刘辰星将行囊在旅舍放好,就和父兄一起去外面午食。

    市上卖农副产品那地的一家羊肉汤这么多年过去了,因着味儿正,又真材实料,生意照旧火红,也是父子女三人每次在县城必吃的一家店。

    “哟!刘二!又带儿子和女儿来啦!”店家已经和刘千里极熟了,见父子女三人入座,他还举着舀羊肉汤的大铁勺就招呼上了,“还是老样子,一人一碗羊肉汤一个胡饼?”

    得到肯定回答,店家利落地将三碗羊肉汤三个胡饼给上了,还趁此空当又看着刘青山道:“明儿就是县试了,小郎君可也要下场?”

    正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周边的食客一听刘青山是读书人,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来。

    当然从店家的尊称也看得出来,读书人在老百姓心里到底是有几分不同的。

    是以,这时候读书科举再是不易,庶人百姓仍是趋之若鹜。

    刘青山有着北方人的爽朗,也不在意四下看来的目光,他大马金刀的坐着,咬了一大口酥香的胡饼,朗声应道:“正是!明天就要下场考了!”

    店家闻言不禁有几分感慨,八年前父子女三人头次来用食,还是一副穷酸样,如今日子越过越好不说,儿子还要参加科举了,不由羡慕道:“刘老弟,你养了一个好儿子啊!”又看向刘辰星,“阿星,等你阿兄考中了,往后就都是好日子了。”

    刘辰星正大快朵颐地吃着羊肉汤。

    这店家真实诚,这么多年了,汤里还是满满的羊肚羊肠羊肺!

    她吃得心情大好,等听到店家的话,就也笑眯眯的,小鸡啄米似的直点头,“嗯!就等着跟我阿兄过好日子呢!”

    店家也是五十岁的人,早就抱上孙儿孙女,看着稚气未脱的刘辰星,很有几分自家小孙女的模样,加上他也算是看着刘辰星长大,见刘辰星这幅笑眯眯的乖巧模样,很是欢喜,从锅里舀了小半勺羊下水,就添到刘辰星碗里,笑道:“看你碗里快没了!再添点!”

    哈哈哈!

    刘辰星嘴巴一下子笑到了耳朵后面,更不吝啬嘴甜道:“阿伯!你熬的羊肉汤真好吃!以后上县城,都来你这吃!”

    有食客照顾生意当然好了,店家也笑眯了眼,只是已经中午了,食客渐渐多了起来,他也就顾不得再拉家常。

    这边父子女三人也吃得差不多了,本该愉快地结束这顿午食,可世上总有甩不开的麻烦事和人。

    “二弟!为兄就知道你们来这午食了!可算是把你们找到了!”刘万里带着一双儿女走了过来,正好旁边有人走了,他就立马坐下,给他们一家人也要了羊肉汤和胡饼。

    刘辰星看着找来的刘万里,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有句话叫无事不登三宝殿。

    为了减少损失,刘辰星决定先下手为强,高兴道:“阿耶,旅店涨价了,我们付了钱,伙食费就不够了!这会儿正好问大伯借呢!”

    刚让店家给再加一盘切羊肉的刘万里:……

    “二弟!”刘万里脸色难看至极,“你都修得起房子了,怎么出门不带够钱!?”

    刘千里是个宠女儿的,虽纳罕女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也不揭穿。

    这就是默认了。

    刘万里气急败坏,“二弟,既然没钱,就别住单间!”

    刘辰星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道:“大伯,你怎么知道我们住的单间?”

    刘万里咳嗽了一声,大义凛然道:“阿星,你年纪太小,大伯担心你一个人住旅店害怕,特意让阿宝陪你住,这才去旅店打听了一下。好在我们县就三家旅店,我们才去第一家就找对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刘辰星:……

    大概刘辰星的表情太不加掩饰了,刘宝儿又想起两人小时候的不对盘,她脸颊发烫,忙佯装午食,头却只差埋到了羊肉汤碗里。

    刘万里却仿佛看不到这些,十分自在地对刘千里道:“二弟,有阿宝陪阿星,你就放心吧!她们姐妹都要参考,这住在一起正好!”说完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状似不经意道:“对了,阿宝的行囊已经放在旅舍了,至于我和青云就不和你们一起住了,青云要回学馆,我也有诗会要参加。”

    人都送到跟前来了,刘千里还能说什么?

    如是,刘宝儿就被丢给了他们,刘万里这个当阿耶的挥了挥衣袖,便潇洒地走了。

    好在刘辰星把话说在了前头,总算为自家节约了一顿羊肉汤钱,可这钱又给刘千里付了通铺的房费。

    这就是充满人情味的古代社会。

    血脉至亲,乃至乡邻,都是割不掉的义务,尤其是当你走上科举之路后。

    刘辰星看了一眼在旁打地铺的堂姐,闭眼睡下。

    一夜无梦。

    第二天如期而至。

    县试开考了。

第八十六章 试日

    天光未明,大约现代早上的五点左右。

    考生们已在县衙门外排起了长队。

    这时,从前朝始设科举至今,也才百年之久,还没有出现专供科举考试的贡院。因此,这次县试的考场,便设在了县衙里。

    不过科举虽处于初始阶段,但基本的考场规矩还是有的。

    试日,考生除了必要带的笔墨纸砚外,鉴于考试要从早到晚持续一整天,还可以自带熟食或锅炉烹饪。所以,一众身穿白麻衣的考生,皆肩负行囊,里面有衣食器皿等物。

    为了防止科场舞弊以及闲杂人等出入,周围另设卫兵严守,并有吏人搜身检查,无携带小抄及作弊嫌疑者,方可准许入内。

    现场一片森严肃穆。

    许是有几分紧张,又或许是早春二月春寒料峭,考生们都缩手缩脚的低头排队,无一人交流。

    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看!女考生!”

    众人闻声侧目。

    只见不远处的侧门,有一列三四个人的队伍。

    队列之人,亦是身穿麻衣长袍,头戴黑色幞头,肩背行囊。

    如今随着女皇登基,女着男装早不是长安丽人的风尚,即使是他们这样的北方小县城,也有不少喜好着男装的女郎。

    众人见多了,一下就辨别出了那列队伍,是着男装的女娇娥。

    现场也就为之骚动了起来。

    “听说今年女考生人数乃近几年之最,足有四人之多!”

    四人之多……

    刘辰星余光瞥过男考生那边长长的队伍,至少有女考生的十倍之数。

    她无话可说,继续保持缄默,等待入场。

    男考生那边却依旧议论不休:

    “我听说还有个女童报名参考了!”

    “什么女童?不满十岁的才叫女童,要报考也是童子科!”有消息更灵通的道:“这位女考生都已经十三了!”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什么!?才十三岁!?还是女考生!?真当科举是儿戏么!?”

    “估计又是哪家娇惯的小娘子不知天高地厚!可别到时答出不题,哭着跑出去!”

    “哈哈哈!我看多半要哭回家找耶娘!能会写自己的名字就不错咯!”

    ……

    女考生本就被当稀奇在看,这会儿嘲笑声一传来,等候入场的女考生们不由脸色有几分难看。

    刘宝儿见状,悄悄挪开与刘辰星的距离,低声埋怨道:“你小时候就样样和我争,如今见我报名县试,你也跟着报名!这下好了,弄得脸上多难看!”

    刘辰星听得瞠目结舌,觉得自己和堂姐的认知出了很大偏差。

    将自己不高兴刘辰星报考的话说出来了,刘宝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不顾之后还得蹭刘辰星的房间住,就再压不住心里的怨气,不等刘辰星言语,就一股脑儿的说道:“我是宝儿,本该是刘家最得意的女儿,更是村里唯一读书的女郎!可你偏要破坏这一切,二婶中了举人,我阿耶却至今没过州试……”

    大概怨念太深,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才又道:“还有在村学,你学业也处处压我一头,如今人人都知你刘二娘子,谁知我刘大娘子!?这次县试是我唯一的机会,你却还要”

    话未说完,衙门里突然走出一人,肃声道:“肃静!喧哗者视同舞弊,废除考试资格。”

    一句话勒住众人喉咙。

    男考生那边瞬间一片安静。

    刘宝儿也冷静下来,注意到身前两位女考生异样的目光,她脸上红了一红,却还是回头看向刘辰星,双手紧握成拳,坚定道:“这次我一定会努力考,向大家证明我才是刘家最出色的女郎!”

    刘辰星又不是木头人,当然知道刘宝儿对她的敌意。

    也多少猜到刘宝儿这次报考,估计是走个过场,混个参加科举的名声,以期高嫁。

    却没想到临考前,刘宝儿竟然认真起来。

    刘辰星颇有几分意外,倒高看了刘宝儿这位堂姐一眼,又念及这世女子想读书科举的艰难,遂低声回道:“加油!”

    声音近乎低不可闻,刘宝儿隐约听见了,却想到自己的不客气,刘乐星多半也没好话,又正好该自己进侧门搜身检查了,她也不再分心,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到底男女有别,和男考生在大庭广众之下搜身不同,女考生进侧门后有一偏室,内有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负责搜身,检查无误,才可正式进入考场。

    刘辰星是最后一个被搜身检查的女考生,等耐心检查完,她终于进入考场。

    一个极大的四合院。

    正堂阶上设有一张铺着褥子的茵榻,榻前有案,榻旁有炉,一看就是给主考官坐的。

    四下廊庑即为考室,就是正堂对面和两侧的屋室。

    虽没有贡院那种一人一间的考房,但庑内皆设案铺席,每张案席前后左右间隔至少三尺以上,也就是不下于一米的距离,使考生即使东张西望也无法窥视邻桌的答卷。

    此时,进场的考生们立于庭院中,有一掌管簿书案牍的吏胥手拿名册,大呼考生其名,考生方列众而出,由人引至庑下入座考试。

    男女都是分室搜身入场,自然也要分室而考。

    左右两侧的庑屋乃面阔五间的大屋,因男考生众多,为男子考室。

    正堂对面有北屋两间,较小,故女子考室就在北屋的右室。

    刘乐星在一小吏的引导下,终于来到自己的考位入座。

    女考生连她在内,一共才四人,整个考室就显得有些空旷了。

    加之室内又没生火,且门窗大开,冷风从四面八方吹来,真是应了那一句老话“惊蛰刮北风,从头又过冬。”

    刘辰星才坐下就打了一个冷颤,于是将笔墨纸砚先从竹背篓里拿出来后,也未翻阅长案上的考卷,就又拿出一张兔毛褥子铺在草席上,再跪坐下来,感觉软和不少,不像刚才那样又硬又冰。

    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自家皮毛制品不错,如果今年开春后狩猎多,倒是可以尝试多做些式样,不再局限于衣物,到时便是卖不出去,也可以自家人用。

    毕竟发家致富,也是为了让生活过得更好,不能本末倒置,像耶娘舍不得自己穿暖吃好,都拿去换钱了,也只有她创造机会让他们吃用好些。

    一念毕,刘辰星心神一敛,看向案上的试题。

第八十七章 帖经

    县试第一场为帖经。

    乃女皇亡夫高宗始设,之前科举只考时务策一场。

    当是时,进士科考生有“不读正经”、“抄撮义条”、“惟诵文策”之风气,加之上位者又企图以儒家伦理教化来维护统治。故有官员上奏高宗:“进士惟试时务策,恐复伤肤浅,请加试杂文两道,并帖小经。”

    至此,进士科考试,就多了帖经和作诗写赋的杂文。

    刘辰星每每想起此史记,就不由捶胸叹息,她为何不早生十多年。

    此都戏言,还是文归正题。

    帖经顾名思义,将经书左右两边遮住,只开中间一行,再用纸遮盖三字,考生根据前后经文补充句子,将所缺的三个字写出来即可。类似于现代的填空题,主要考察举子对经文的熟悉程度。

    其实这一场考试很好通过,只要考生平时多背多记,几乎都没问题。

    然,今时举子多恃才傲物,正因帖经全靠死记硬背太过简单,平时不免松懈。

    是以,才一翻阅试题,考场就有不少考生抓耳挠腮,颇有些头大如斗。

    此起彼伏的叹息声传来,刘辰星不受其扰,快速审题。

    试题共十五帖,其中小经十帖,《老子》五帖。

    记忆力是刘辰星的强项,堪为金手指的存在,一目十行看过去,刘辰星已然心中有数,便不急于答题。

    今晨寅时,也就是现代清晨四点,她便起身赴考,到现在都有一个多时辰了,她连一口朝食都没用上,腹内早已咕咕抗议。

    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些年为了长高一些,几乎每隔两三日便要喝一次猪骨汤,猪骨里的骨油更是吮些的干干净净。其实喝牛奶更好,不过牛奶尚消费不起,猪肉又被视为贱肉,且骨头又不值钱,她只好先从猪骨里吸取营养长高。

    同时,还兼顾拉韧带、跳高等运动。

    经过多年的努力,也是分家之后,终于能吃好了,营养一跟上,她的个子也如雨后春笋般冒了起来,要下月才满十三岁可已经有柳氏高了,也就是说终于突破前世心心念念的一米六了。

    身高有这样喜人的长势,如今她的目标不再是一米六大关了,而是向一米六八发起挑战,当然不能再饱一顿饿一顿了。

    于是乎,刘辰星又从她的竹背篓里翻出一个小陶炉,动作熟练地生火。为了减少呛人的烟火,也能够经烧一些,她还专门去买了碳。

    不一会儿碳就燃起了,感觉到暖意传来,刘辰星不由一笑,扳开半块胡饼在炉边烤着,又在炉上架起陶碗,将竹筒里的水注入碗里,接着把昨天午食时买的羊肉和羊下水放进去一起煮。

    因着羊肉和羊下水都是熟食,只待水一煮沸,就可以起锅了。

    刘辰星小心翼翼地隔着衣袖将自制“羊肉汤”端上案,一边烤着的胡饼也温热了。

    没有什么比冷天里,吃一口热乎乎的熟食更过瘾了,刘辰星吃得一脸满足。

    男女考生虽分室而考,但各考室门窗大开,刘辰星又坐在第一排,不免被坐在四合院两侧考室第一、二排的考生们看见,加之先前又见刘辰星拿皮毛褥子铺席,当下便忍不住一番口诛笔伐:

    “我等寒窗苦读数十载春秋,可谓夏练三伏冬练三九,饥饿受冻之于圣贤书不过尔尔!可女考生分明当科举乃儿戏,如此同场竞技,不是羞辱我等!?”

    “荒谬!竟又是皮毛褥子,又是烹食煮肉,这还哪是考试!?”

    “圣人开女科举真是……唉!”

    ……

    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不过有规定是能带吃食,甚至烹制食物,只是考生多将科举视为改变命运的途径,怎会在考场上有闲情雅致食物?

    是以众男考生虽看不惯此举,但四下的监考人见刘辰星并未违纪,便也不会多管,只是心中少不得轻视,女考生,还十三?果然可笑!

    刘辰星又不是聋子,自然听到众人的奚落。

    可女科举一途,本就充满争议,她若在乎这些闲言碎语,也不会出现在今日的考场上。

    何乎努力科举,其中目地之一,就是为了更自在的生活。若为了周围的目光,从而委屈自己,又何必科举?

    刘辰星不理会男考生的口诛,也不在意女考生不悦的目光,依旧慢条斯理地用着热乎乎的朝食。

    也在这时,男考生中亦有一人如法炮制,煮起食物来。

    有认识男考生的,知其是青阳书馆的学生,还是颇有学识的一位。只觉刚才讨伐的话如一巴掌打在脸上,好在很快找到了抨击之词“世风日下!我等之中,竟也有贪图享乐之人!”

    刘辰星却嘴角一翘,阿兄也吃上朝食了。

    而众人见自己激愤地说了半阵,这对男女吃货考生却依旧自我,渐渐也没了兴趣。

    又许是也觉得肚子饿了,不少人偷偷摸出自己的干粮食起来,但想到那冒着阵阵热气的肉食,手中又冷又硬的干粮顿时就没味了,只能在心中自我安慰:这等视科举为儿戏之人,必将落榜!而他们正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经历一番磨练!

    如此,一众考生总算食完朝食,天色也彻底大亮了起来。

    等负责主考的试官县尉到场,在正堂阶上的茵榻入座,四下也再不敢有声音,都开始专注地答题。

    第一帖:不___耳目,百度惟贞。玩___丧德,玩___丧志。

    县试是科举最基本的考试,帖经又是县试的第一场,题目还是很简单。

    第一帖选自小经之一的《尚书》。

    《尚书》共五十八篇,分为《虞书》、《夏书》、《商书》、《周书》。

    此帖出自《周书》之《旅獒》篇,所出内容乃:不役耳目,百度惟贞。玩人丧德,玩物丧志正是世人耳熟能详的成语典故。

    刘辰星不假思索,便直接答出,并注释其义。

    接下来的帖子难度逐渐加大,几乎全是较涩口的长句,但刘辰星记忆力奇佳,且每日诵读默写这类儒家经典从未间断,她依旧下笔如有神,未几便将试题答完,又再三检查之后,方将草纸上的答案誊写上试卷。

第八十八章 榜上有名

    答完题尚未到午时。

    鉴于现在科举考试并不实行糊名制,考生在试卷上题写姓名,考官也不将试卷密封起来,可以知道哪试卷是谁的。所以及第与否不单单看考试成绩,考生的态度、考官的印象、社会对其评议等也极其重要。

    刘辰星便继续留在考场。

    今天实在起来太早了,这会儿一闲下来不觉犯困。

    刘辰星想了一想,将考卷整齐地收在一旁,再次铺开写满字句的草纸,然后左手抚额,架势思索试题,实则闭目小憩。

    俗话说人冷的是腿。

    腿边有炉火燃着,白色麻布长袍里穿着阿娘缝制的兔毛马甲,整个人即使坐在敞风的寒庑里也不觉得冷了,没一阵便意识沉了下去。

    一个人长久维持一个动作必然有问题,在场的考生都是上过学馆的,谁没个偷懒的时候,便是没有,身边总有那么一两个不好生上课的学生。

    如是见刘辰星的样子,又一想刘辰星才在考场公然吃喝,这会儿定是装模作样地睡着了,再念及刘辰星一看就是那年纪最小的女考生,皆不由暗暗摇头,越发肯定刘辰星就是来走过场的富家女。

    刘辰星自然不知众人的看法,当然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她就放松地一觉眯到午后,还是被规律的生物钟唤醒,因为又腹饿了。

    果然天冷就饿得快,刘辰星摇了摇头,往炉火里加了一块炭,如朝食一般烹制其午食。

    考场条件有限,主要是她这小身板背不到太重的东西,万一压矮了怎么办?

    故午食和朝食一样,白水煮羊肉和羊下水,外加半块胡饼。

    这样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再熬了一个来时辰,天色终于有些黯下来了,见有一男考生交卷,她便再检查了一番,也跟着收拾东西离开了。

    和现代中考高考一样,考场外总是围满了等候考生的家长们。

    刘辰星才一出县衙门,刘千里就忙招手唤道:“阿星!这里!”

    刘千里身高八尺,在人群中很是醒目,刘辰星也一眼就看到了,正要迎上去,就听刘青山的声音在后面喊道:“阿星,一起走!”

    刘辰星回头一看,果然是刘青山,这就笑了,“阿兄,我还以为你会第一个交卷呢!”

    刘青山闻言止步,眉毛一挑,道:“巧了,为兄也以为你会按耐不住第一个交卷呢!”

    兄妹俩太了解彼此了,这你一言我一语,当下就确定了,今天都考得不错,心情大悦之下,当然是趁着宵禁之前好生吃一顿暮食,便一面商量吃什么,一面走下县衙大门阶梯,和刘千里汇合离开。

    一旁才交卷出来的考生见状,顿时恍然大悟。

    难怪二人都在考场公然吃喝,原来是一对吃货兄妹,这才出考场又说吃上了。

    随之见二人喊“阿耶”的对象,一看就是乡下的泥腿子,不由更加轻视,农家子弟读书不易,还如此不知珍惜,迟早如父祖辈一样,当回田舍翁和农妇。

    不过也正是有这等废材,他们才更能脱颖而出。

    一个转念之下,不少考生优越感顿生,只觉自己这次必过县试。

    许是这年头能读书的人太少,难免自诩高才,第一场考下来都感觉良好,加之后面两场考试得靠自身文才,也无需再苦读熟记,考生们便三五成群约在一起,或在旅店,或在县城某考生家中,酩酊大醉一场,反正明日不用考试。

    是的,这时的科举并非三场连考。

    需要第一场考试合格后,方有资格进行下一场考试,三场考试皆通过者,才算是过了县试。

    为了留给试官阅卷时间,故每一场考试后要休考两日,才会再进行下场考试。

    也就是说,考完第一场帖经,有两天的休息时间,并会在第二天休息日“放榜”,即公布第一场考试成绩,上榜者于次日参加第二场杂文试,落榜者自然打道回府,再苦读一年,以备战明年。

    刘青山要赶在宵禁前回学馆,和同屋的刘宝儿又无话可说,至于刘千里乃长辈不好举杯畅饮,刘辰星自然没有考后的狂欢,只有告诉自己早睡早起身体好。

    果然一夜无梦,酣睡到第二日。

    生物钟于清晨六点醒了,一旁地铺上的刘宝儿还在安睡。

    因着昨日考前那一番话,这位堂姐从回到房间就有些不自在,估计是想到旅店是她家出钱吧。

    虽然猜到原因,她也不在意几句口角,可也没有那般好脾气主动攀谈,能不怼回去已算她好性了。

    刘辰星便继续当彼此是空气,一言不发地独自洗漱完,换下引人注目的读书人长袍,便背着竹篮出了房间。

    时辰尚早,入住的考生们还呼呼在睡,旅店大厅除了店家的人,就刘青山知道胞妹有早起晨练的习惯,又不好多待在房里,毕竟堂姐妹有些不对盘,这才一早从学馆赶来等着。

    刘千里也知道儿子和女儿约了一早要来,为了省钱,他早向店家借了厨房,拿自带的粮食给兄妹二人熬了小米粥,还顺道煮了两个鸡蛋,配上自家的豆酱,便是一顿不错的朝食。

    待在旅店大厅用过朝食,旅店里依旧一片安静,兄妹却已背上各自的竹篮,借杜世友药肆的院子练字,讨论明天诗赋的题,并做上一两首评比。

    至于刘千里,到底是刘宝儿的亲叔父,又人交到他手上,总不能放任一个小娘子留在旅店,少不得要在一旁看着,只有不与兄妹二人同行。

    如此一天。

    第二天照旧,只是因着县衙外午时放榜,未像昨日一样待到傍晚才回旅店。

    却也是心态好,想着早一时知道晚一时知道,也不会改变考试结果,便去老地方用了羊肉汤和胡饼,兄妹二人才赶往县衙外。

    一路上热闹非凡,老百姓们都讨论着县衙放榜,不知道今年又是哪些学子上榜。

    等到县衙附近,更是人声鼎沸,上演人世百态。

    不过大多都是一脸喜色,只有少数垂头丧气,懊恼自己怎么马虎大意填错了。

    兄妹二人虽成竹在胸,可还是得看过榜单才能真正放心,奈何榜单外围满了考生及其相关人等,想挤进去实在不易。

    正是犯愁,只听刘大伯熟悉的声音从人群里响起。

    “什么!?刘辰星!甲榜!”

第八十九章 继续跌破众人眼

    刘万里难以置信。

    自柳文苏以一介农家子高中进士,青阳学馆就成了他们当地的传奇,刘青山作为青阳学馆的学生,能入甲榜也说得过去,可刘辰星也在甲榜上是怎么回事!?

    刘千里在县城的狐朋狗友不少,为了显摆自家儿女都学有所成,参加了今年的县试,便叫了两个好友同行看榜。

    他们对刘万里一家十分了解,一听刘万里这一喊,当下也是一惊,“刘辰星,不就是刘兄二弟之女,今年才十二三岁,来陪大侄女参考,怎么就上甲榜了!?”

    经过第一场考试,众考生都知道今年有一个十三岁的女考生,还和其兄在考场上公然享乐,只是那日吏胥就呼名了一下,众人也不大记得清楚刘辰星这个名字,如今听刘万里和其友的对话,顿时就想起了。

    这可谓一时激起千层浪,县衙门外霎时一片哗然。

    尤其是昨日站在道德制高点,狠狠痛斥过刘辰星的人,只感脸上被打得啪啪响,同样不愿相信。

    才十二三岁,还是一个女子,能读几年书,怎么就上甲榜……!?

    “对了,会不会名字写错了……十三岁的甲榜……?呵呵……”

    “还有……或者哪个男考生也叫刘辰星……?”

    众考生既不愿意相信有十三岁的考生上了甲榜,更不愿意相信这位考生是女子。

    还有那少数落榜者,本就难以接受自己会不如一个十三岁的女子,再一想刘辰星还在考场上吃喝享乐,这样视科举为儿戏之人凭什么就上甲榜,而自己落榜!?

    落榜者当下就红了眼,魔怔了般连连摇头,“弄错了……弄错了……”

    不断地呢喃自语,也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大喊道:“一定是改错试卷了!”

    呃……

    闻言,众人瞬间鸦雀无声,他们可以质疑刘辰星一个十三岁的小女上甲榜,却还是没那个胆子在衙门口质疑试官阅卷问题,万一弄个不好,不是被取消考试资格,就是在后面两场考试中被试官不喜,原本要过县试的结果落榜,岂不是得不偿失?

    众人这样为自己找借口,但在心底都有个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不可能弄错。

    俗话文无第一,诗赋和策文,可能会因试官的喜欢出现一定的偏差。但这场考试是帖经,有标准化的答案,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根本没有任何的走展。

    更有明确的评判标准:帖一小经并注,通六以上;帖《老子》兼注,通三以上,为及格,即乙科。小经十帖全通,《老子》五帖全通,为甲科。

    也就是要上甲榜,第一场考试帖经必须全对,有任何一个地方有错漏,都会落到乙。

    而刘辰星区区十三岁稚龄,还是一个走过场的女考生,怎么会也是甲!?

    众人不愿意相信,又不敢说是试官阅卷错了,只好就刘辰星如何被评为甲,做出全方位讨论。

    在一番激烈讨论之后,终于得出了一个众人可以接受的原因。

    遂当场就有人哈哈大笑道:“是我们想多了,她那个年纪就学不完五经,何况还是个女子!多半是为了应考,只学了小经和《老子》,又恰好这次的考题是她熟悉的,才帖经和默义都答对了!”

    “哈哈,正是此理!不过下场考试可没这么好运气了!要靠真才实学!等明日杂文考后,我等终于不用再和一小女子同场竞技了!”

    “关注一侥幸过试的小女子,实在太浪费我等时间。明日杂文,我等不如一聚,猜题作诗更好?走了,走了!”

    众人感慨的贬低一番,估计也觉得关注刘辰星是浪费时间,加之明日就是第二次杂文试,既想能压中考题,又想借聚会扬名,不定试官差人打听考生情况时,听到自己在考生中的才名,到时阅卷更易通过?

    怀着这样的心思,围在榜单下面的考生分分散去。

    作为被讨论了一阵的当事人,刘辰星终于能到榜单前看成绩了。

    至少七成过了第一场帖经,四名女考生皆过。

    不过入甲榜的只有五人,女考生亦只有她一人。

    饶是在众人议论下,已经知道考试结果,刘辰星还是觉得亲眼看到自己和阿兄的名字更为放心。

    刘青山亦是。

    且放心之余,便有了调侃之心,转身就对一旁的阿妹道:“有阿妹珠玉在前,大家都忘了讨伐我这个贪吃兄长。”

    刘辰星:……

    然,比起被众人议论的刘辰星,显然刘万里更憋屈,儿女虽都通过了第一场考试,尤其是女儿考过,他本可以好好炫耀一番,可有刘辰星这个堂妹上了甲榜,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刘万里当下瞪了一同来看榜的刘宝儿一眼,又见好友在旁看着,只有上前道:“青山、阿星,你二人此次考得不错,都是甲,不枉我平时多督导。不过这场只是开头,一般人都能过,下场就要有真才实学了,阿星你要多有心里准备,毕竟不是每次都有好运气。”

    能不能每次都有好运气,刘辰星不知道,但第二场杂文考试,即作诗赋各一篇,其试题乃今春二月飞雪的命题诗,她正好于旬日前模仿天朝唐代大诗人韩愈的《春雪》,自己作了几首。

    如是,第二场杂文考试,刘辰星再次蝉联甲榜。

    也正如众考生所说,接下来的考试要真才实学,运气及死记硬背是没用了。

    然他们却忽略了一点,真才实学也靠平日的累积俗语“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说的就是读熟优秀作品,自然会提高写作水平。而刘辰星就是最为现眼的例子,不是依靠天赋或运气,唯每日诵读古诗赋,研习《尔雅》这类古辞书籍罢了。

    没有下苦功的人,即使春雪这样的题目再简单不过,也依旧名落孙山,考过率顿时跌落至五分之一。

    刘辰星便作为唯一通过的女考生,和兄长继续第三场考试时务策。

    比起杂文,刘辰星更看重时务策。

    并非她最擅长时务策,也非现在考试时务策才是及第的关键,而是如今科举已有越来越重杂文的倾向。在天朝的唐代时,科举也是这样一个发展轨迹,到了唐中后期,科举以诗赋取士,虽促进了唐诗的繁荣,却忽略了举子的治理才能,终不能委以重任,利国利民。

第九十章 阿星,你是榜首

    至于时务策,则考核治理才能、政治见解,所提问题的范围也较广较多,共五篇论文,涉及国家治理的方方面面,大到国家政令,小到邻里纠纷,选出的士子也更具备干吏之能。

    但这非刘辰星所能左右,她唯认真应考,做好自己。

    如此,时务策考完,今年的县试也落下帷幕,接下来就是等待放榜了。

    这次放榜不仅会公布时务策的考试成绩,也会确定本次县试的综合成绩,故间隔时间较久。

    为了这次的县试,刘辰星已经在县城住了八晚,不算上一日三餐的咀嚼,光住宿费就去了半贯,加之安家村离县城太近了,等放榜再来看成绩也是一样,又恰逢刘青山所在的青阳学馆放假,于是考完的第二天,父子女三人就一起回了安家村。

    真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县城的旅店再是全实木修造的屋子,也没有自家的农家小院住起舒服。

    像前几日有刘宝儿同屋,她只得早出晚归的避开,最后两晚刘宝儿是走了,可她蝉联榜首的名号已经传出去了,到处都是来旅店瞧稀奇的人,少不得又闭门不出,故还是家里最为自在。

    但能如此耳根清净,还得感谢刘大伯为他们兄妹遮掩,如今村子里没人知道他们考得有多不错,刘辰星也就在家里没人打扰的悠闲哉游哉度日。

    当然,科举作为自己在这古代的唯一出路,刘辰星可不敢有丝毫松懈,等待放榜的日子依旧早起晨练,往日怎么学习现在还怎么学习。

    如此五日转瞬即过,就到了放榜的这一天。

    父子女起了一个大早,县城的市门才一开,三人就头一拨挤了进去。

    来这么早,当然不是看榜单了,而是摆摊卖山货,毕竟生活还要继续,县试花了那多钱,也要往回挣几个才行。

    如今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后山终于能够上去了,父子女三人便在前一日去了趟后山。

    春天的竹笋节节向上,有竹林的地方,就有冒尖的竹笋。

    挖一根嫩竹笋,才从土里出来,还带着泥土的腥味,可等把褐色的外壳一剥,就是鲜嫩的白色笋子了,咬一口,又鲜又脆,对于吃了一个冬季腌菜和古代大白菜菘菜的老百姓来说,早春的竹笋在当下实属餐桌上一道美味佳肴。

    而早春的竹笋,就和现代才上市的蔬菜瓜果一样,因着最鲜,价格总是要贵一些。

    但也总有想尝鲜的人,愿意买回去尝上一些。

    有道是市场风向瞬息万变,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才能吃尽红利。

    当整个市上只有他们一家卖鲜嫩的竹笋,这便不到一个上午时间,背篓里的六十斤竹笋就卖了一个底朝空,并卖出一斤十五文的高价,总算将县试的住宿费给赚回来了。

    再将采的石斛花花瓣卖出去,州试的住宿费就应该够了。

    刘辰星笑眯眯地算着帐,待见杜世友将两匹绢并三百文钱买了他们的石斛花,脸上的笑容更是藏不住。

    她忙让阿兄将住竹背篓里留下的五斤竹笋拿出来,嘴巴也一溜地甜道:“杜伯伯,这是昨日,我和阿兄跟着阿耶去挖的鲜竹笋,你看看上面的壳还带着泥土味儿,鲜脆得很!”

    杜世友和刘家父子女来往也八年之久了,彼此都是老熟人,刘家人又会做事,一年两回来卖石斛花,都要给他捎带些农副产品,一些情分早已建立,当下便不推迟了,让学徒收了竹笋,笑道:“那我就不客气收了,这马上就要中午了,你们就留在药肆用个午食,我让徒弟把竹笋都蒸上!”

    刘千里很实在,即使五斤竹笋值七十来文,够了他们父子女三人午食,可在他眼里那些竹笋就是不值钱的山货,何况送竹笋是为了道谢,哪能再吃别人一顿午食,遂连忙罢手道:“前几日他们兄妹在杜兄处复习,已经够打扰了,今儿哪能再留下用午食。”

    杜世友也算有些家资的,之所以会和刘家人处出一些情谊,除了当初那石斛花解他燃眉之急,也是看重他们不贪小便宜这一点,听了不由越发诚恳邀请道:“刘二,你这样太见外了。再说前几日他们兄妹借我药肆后院复习,也给我送了一件兔皮背心,这可价值不菲,算起来还是我得的实惠更大!好了,不多说了,今午食就一起了。”

    刘青山知道自家阿耶的性子,见阿耶一脸为难,这便代为答应道:“那今天就有劳杜伯伯招待了。”

    儿子都答应了,刘千里只有点头道:“今中午就叨扰杜兄了。”

    四人正立在药肆门口,有了刘家人留下午饭,杜世友便做手势邀请父子女三人进内堂,又念及今天县试发榜,刘家兄妹却还在他这里,多半是考得不理想,就出言安慰道:“县试屡第不中者不知凡几,尤其是时务策这类需要一定阅历和实践的,更是不易过。所以”

    一句话尚未说完,只听药肆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但却可从嘈杂的议论声中,清楚听得一个老者的声音魔怔般哈哈大笑:

    “吾十五岁蒙学,二十八岁参加县试,至今整整考了三十年!三十年啊!为了科举家中卖房卖地,吾不愿再连累妻儿,答应今年乃最后一次参考……苍天不公啊!吾再次止步于策文……可笑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娃竟然高中榜首!榜首啊!哈哈哈!”

    笑到最后,声音陡然变调,已渐渐有哭音。

    然,围观的老百姓却顾不得白衣举子的老者又哭又笑,散乱着发髻在市上癫狂地时跑时走,他们全都被今年县试榜首是个女子的事震惊了。

    “什么!?今年榜首是一个女子!?”

    “不仅是女子,而且十二三岁!?”

    “啊呀,我知道是谁了!前几天的帖经和杂文两场考试,都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考生蝉联榜首,叫什么……刘……对了!刘辰星!”

    老者一听到刘辰星的名字,好像更为受刺激,他变调的哭笑声陡然拔高,“哈哈哈!刘辰星!刘辰星榜首!”

    一句喊完,骤然发足,狂奔而去。

    杜世友看着风一般从他药肆门口跑过的落第老举子,他怔怔回首,望向自己看着长大的灰衣布裙少女,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阿星,你是榜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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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男阿耶美貌娘,阿兄是个护妹狂。奈何极品亲戚多,你方唱罢我登场。好在女皇掌朝堂,开天辟地女科举。上下历史五千年,知识站在巨人肩。再现将相本无种,巾帼女儿当自强。今朝还是农家女,来日就登天子堂!一句话,且看农家穿越女,如何发家致富,登上天子朝堂。******看前提示:1、日常生活种田向,发家致富是主流,啪啪打脸爽文风。2、大致以唐朝武则天时期为背景,架空,勿考究。寒门凤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凤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凤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