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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木子     寒门凤华txt下载     寒门凤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皆大欢喜

    刘青山自知在乡饮酒上公然献诗,并不符合规矩,上启呈诗自有一套礼仪流程,然而按常规呈诗,若对方一直无反应,岂不是石沉大海?

    加之他一无家世,二无人脉,贝州境内,知道的最大官员也就是陈刺史,且陈刺史才有决定解额的权利,自当抓住一切机会向陈刺史陈请。

    是以,刘青山所献之诗,也不拐弯抹角,诗意直旨长安应试。

    一首早有准备的精修之诗,又有刘辰星刻意献丑于前,二者一较,高低立见。

    李三就不由念及刘辰星州试所作诗、赋,其诗作确实算不上立意高远,应是州试三场中最弱一项,当时能一举夺得榜首,亦多亏赋作算是言之有物,又取巧的行逢迎拍马之事。

    但其诗情再一般也比今日所作《樱桃恩》强上许多。

    也幸是众人轻她一农门贫女,且年纪小,下意识以为她当是怯场畏缩之辈,这才一听她竟敢回击,并大胆言志必有金榜题名之日,方有一时被震慑住,兼之不想落得一个欺少年穷之名,最终致使其得以成功脱身。

    然而,这未免太过侥幸了。

    其实为一母同胞的兄长铺路也无可厚非,但甘愿拿自己前程一博,这……怎会……?

    疑念闪过的刹那,李三已行随意动,看向正坐对面的刘辰星,只见她一脸笑意地望着刘青山,神色间竟颇为骄傲?

    李三看得一怔,随之凝眉而思。

    刘辰星自是毫无察觉被人当成了观察对象,她此时只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堂上的刘青山,颇为与有荣焉。

    只见左侧的在坐宾客,先闻刘青山所作之诗倒有几分才情,尤其是有前一首对比,这一首寒门子弟欲谋与天下才子争金榜题名的青云之志,显然更激荡人心。

    这正所谓:不见高山,不显地平。

    随之,左侧宾客又见刘青山尚不及弱冠,却近八尺之高,五官亦是俊朗,端是高大魁梧。一身簇新的白衣长衫,长身玉立于堂上,行止间一派风神疏朗,让人不禁心生好感。

    而如此一顶天立地的寒门子弟,不就正是他们心中所认为的“寒门贵子”么?

    至于刘辰星那等小女子,竟获解元,还想金榜,实是荒谬!

    一时之间,左侧众宾客一反对刘辰星的冷漠态度,不约而同地大力赞起刘青山。

    一人吟了刘青山诗作一句“苦读十数载,只征青云路”,尔后道:“少年人,当有此等雄心壮志,这正是千里征程志在先。”

    又一人吟道:“好一句‘大鹏举风起,扶摇九万里’,某便祝刘举人终有一日大鹏展翅高翔,扶摇直上青云。”

    比起这两位文人夸赞之时,不忘显示一番自己的才情,在座少有的几位粗通文墨者,就不再择另外四句诗作点评,而是为其说情道:“刘举人名落于第六名,而让其妹夺得解元,想必是试中不幸失误,若因此无法被举荐长安省试,实在可惜。”

    比起刘辰星一个十三岁的小娘子,且刚才也见识了作诗普通,只是志高,众人自然更相信眼前外形魁梧出众、有才有志的刘青山应省试赢面更大,当下不由一阵附和。

    这就有人直接对陈刺史道:“举子应试,不只关系举子命运,也关系我贝州荣誉,某认为刘举人当也作为乡贡举进京。”

    一句话正中陈刺史下怀。

    他四年任期将至,若选出应举之人皆成绩不突出,难免有小人以此做梗影响他考评,毕竟因所送举子无一人中试的州县,其长官受贬还是不少。

    虽然每年云集京师的举子上千人,进士科录取只三十人至多。而国有三百余州,自然有绝大多数州的举子落榜,这怎能算他们地方官员之过失?

    可无法,历来如此。

    另外,他今年选出的解元是一个十三岁的农家女,走哪去说都易招人笑话,然天地良心,这一届州试是他做刺史以来最为公正的一次。

    念及以上种种,陈刺史不由看了一眼刘辰星,那眉眼真是太过青涩,他心下一叹,终究受了众人影响。

    心道二人乃兄妹,刘辰星以十三岁稚龄获得解元,可谓前所未有,何乎还是女子,倒真说不定是刘青山提前给她押题,而刘青山自己却失误导致名次在后。

    但又没有不选送解元之理,那只有再增加解额了,好在今年过试人不多,又无人提前找他走关系拔解,倒是能挪出名额,便道:“刘举人确实乃有才之人,若无法赴长安应举,实乃可惜。也是运气,恰逢崔解副和杜举人本该作为官学生徒选送应试,某未料二人志高,自己考取解额。而官学又认为今年无人可与他二人争,并未再选送生徒与某,是故倒可以挪出两个名额。”

    只字不提今年无人率先寻他走关系谋解额,只道今年还有多余的名额后,就看向刘青山道:“既然如此,那刘举人就准备与令妹刘解元一同赴京应试吧。”

    没想到如此顺利取得解额,刘青山闻言愣了一愣,随之大喜过望,忙不迭长揖一礼,“学生拜谢陈刺史,若能中试,定不忘陈刺史大恩。”

    既然做了好人,当然希望被记住,陈刺史满意的捋须一笑,却不及开口,只听西侧有举子道:“陈刺史,学生亦有一诗献丑。”

    薛程是一个善于把握机会之人,见刘青山如此顺利得到赴京名额,又闻陈刺史所道有两个名额,如何不争取?

    当下从席上起身而出。

    陈刺史对薛程是有印象的,这薛程也有一妹一同参加州试,考前向他献诗时也送了不少珍奇,可这次他哪敢徇私,如今倒是可以将礼情还了,那珍奇他也受之无愧了。

    于是不等薛程赋诗,已然开口道:“程举子亦是有才之人,既然还有一名额,当与程举子。”

    如此一语,加上前五本有解额,等于这次过州试的七位举子,皆有了长安应试资格,可谓皆大欢喜。

    而历来乡贡举赴京应试,不少州刺史会以举资相赠,陈刺史正好其中之一,遂定下解额名单,他大手一挥,让侍人奉上举资,举杯道:“此为某之心意,就在此祝诸位举子此行长安,金榜题名!为我贝州争光!”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有车一族

    刘辰星发现科举虽费钱,却也是一条不错的生财之道。

    县试有张县令赠二十贯,州试则有陈刺史赠一百贯,还有阿兄也被赠了二十贯考资。

    再算上旅店下注赢的钱,以及大姑婆所赠的一百二十贯考资,他们这一趟州试之行,爷仨除去开销,总共还能落六百贯。

    六贯约为一两金,六百贯就是整整一百两金,十金铤!

    有十根小金条揣在怀里,那不能将自家生意做到州城的遗憾,也就不值一提了。

    何况他们兄妹双双成功取解,已经可以荣耀归乡见娘亲了。

    又行过乡饮酒,就等于给他们践行过了,而这时上京赶考还太早,一般十月抵达长安报道,七月出发即可,也就是还可以在家呆上一两个月之久。

    兄妹俩从来未离家这么久,刘千里也从未和柳氏分开这么久,爷仨都归心似箭,乡饮酒后的第二天就有了回安家村的打算。

    和一穷二白来应试不一样,回程身负巨款,还有薛圆赠的一匹马。

    薛圆也是一个行动派,当初说要写信让家里送一匹马来,刘辰星都以为说说而已,谁知试后第五天,薛家仆从真带了一匹马来,可见薛圆在家中是何等受宠。

    不过薛家父母也是不无条件宠女,毕竟没见过女儿口中甚会读书的好友,故只让仆从带了一匹普通的马来,且并未给马置一套马具。

    斯时,上至皇室贵戚,下至布衣平民,并不分男女,都以骑马出行为尚,养马之数也达历朝历代之最,是以一匹普通的马倒也不贵,一匹素绢,即五百贯,便可购得。

    虽有无功不受禄一说,但也有盛情难却之礼,刘辰星见只是一匹普通的马,薛家仆从还大老远的牵来,她也只有收了。

    有马无鞍无法骑行,又想长安有上千里之遥,靠双腿步行显然不易,也确实当购一出行工具供他们兄妹赴京应试之用,便打算回程前先把马匹和马具准备齐全。

    这时的马就和现代人的小汽车一样,想到自己马上就是有车一族了,刘辰星可是相当兴奋,刘青山作为男子自然更是如此。

    这日就不约而同起了一个大早,清晨推门而出,兄妹俩左右厢房正好打了一个照面,心照不宣,默契地约薛氏兄妹到旅店大厅用一顿现成的朝食。

    待听闻薛氏兄妹今日无事,刘辰星便道明来意,想请他们陪同买马置鞍。

    薛圆快人快语,囫囵吞下一口包了肉馅的蒸饼,也就是现代的包子,就抢先应道:“你们真找对人了,前朝就禁工商骑马,我曾曾祖父见自家终于成了良籍,直接建了一个马场,专门请人养马!我们兄妹可是打小就在马堆里长大,要说挑马选鞍,没有比我们兄妹更在行了。”

    估计一开始就有不能中试的准备,虽见大家一行四人只有她落榜了,沮丧是有,但天性乐观,又有胞兄获得解额,她到时总能缠着去长安见识一番,故也早恢复如常了,甚至还颇为兴致勃勃。

    乐观的人到哪都受欢迎,刘辰星笑道:“那劳烦阿圆了。”约一个月相交下,又有同吃同住之情,彼此感情也算是日进千里,亲切呼之也是正常。

    薛圆不喜刘辰星喊她什么姐,直呼其名更方便,想到她也让刘辰星请教上了,不由心满意足,可其想法也实在跳跃太快,转眼竟又感慨上,“本朝也禁工商骑马,若不是先祖有先见之明改了良籍,我和阿兄还得骑驴出行,那多掉面子!”

    薛程早已习惯了胞妹这等性格,闻言也不做评语,停下用粥食的箸子,另外对刘青山道:“本来打算上京前,去青阳县找你时,再劝你购置一匹马,现在买了更好,州城骡马行有两家,选择范围自比青阳县更大。”

    儿女都在旅店大厅用食,刘千里自然一同,就带着儿女和薛氏兄妹围桌对坐而食,听到薛程一开口就点出州城有两家卖马的骡马行,不由点头,道:“薛大处事周全,由你同行,很让人放心。”

    购置出行工具对于他们这个家而言,实乃大事。

    但刘千里一来认为薛程靠谱,二来也相信已经过了州试的儿女,更重要的是长安不比州城,遥遥千里之远,家里的田地需要有人耕种,他也还得继续挣钱,儿女不一定能一次考中,接下来考资来源是一个问题。

    此外,还有儿女只是乡贡举,这时可没有乡贡举能免税的政策,听说得五品以上的大官才有免税的特权,他和刘青山都属丁男,那每年的赋税就少不了,他如何能长期离家?

    自然无法再陪儿女赴京赶考了。

    以后万事都得儿女自己来了,他总得让儿女先适应一二。

    但这些话不足以说出来,只是念及以上这些,刘千里遂又补充道:“稍后我还要收拾行李,和店家算算房费,就不同去了,你们四个年轻人也能更自在些。”

    如此,朝食一毕,他们一行四人,直接由薛程带路,向骡马行而去。

    俗话道:好骡马不入行。

    当然刘辰星和刘青山这对打小放牛长大的兄妹,挑耕牛还可以,马匹好坏着实看不出来。

    不过刘青山也有自知之明,他如今这个家底,也不求价值千金的好马,骡马行一匹普通的马紧够用了。

    于是由着薛氏兄妹挑挑选选,从一众价值一匹素绢的普通马中,挑出了一匹较好的即可。

    然而,马匹便宜,马具却贵。

    首先为了控制马匹行走,套在马嘴上的笼头少不了,这样才能从马嘴边引出两条缰绳给牵着。

    接下来马背上的马鞍,他们也不将就,普通的木头质地就行。

    为了减少马鞍将马背上的皮摩擦出血,还得买一匹薄褥子垫着,再给马四蹄掌上铁掌,这一套算下来就贵了,就是整整一贯钱。

    他们兄妹又一人一套,便去了两贯钱。

    但见面前一匹行头齐全的棕色马儿,再一想自己一身宽袖白衣士庶服,堪当是长袍广袖衣袂飞,锵锵奕奕风尘驰。何等潇洒风流?

    刘辰星不由哈哈大笑,在现代工作好几年还早晚挤公交地铁,如今不过十三岁,她就已是有车一族啦!

第一百二十三章 乡情社会

    和现代终于拥有自己第一辆车的小年轻差不多,既兴奋又紧张。

    紧张无他,新手上路在所难免。

    又一想坊间传闻,有不少应试举子,就是在荒无人烟的野外,被骤然发狂的马颠下,然后一命呜呼了。

    刘辰星爱财,但她更惜命,于是不顾多住一晚就得多花一百九十二文房费,仍旧生生多留了三天,跟薛氏兄妹在城外苦练三天骑马,总算能踩着马蹬爬上马,再拉着缰绳控制小棕马“”上路了。

    兄妹俩有马骑,总不能让刘千里这个当阿耶的走路,但再买一匹马显然不经济。

    刘辰星一思索,就道租实在。

    旅店老板是个会做生意的,养的有马有驴,专供住店旅客租用。

    马和驴,正是时下最主要的两种坐骑。

    马自然比驴高一等,但刘千里同样不会骑马,驴驾驭起来更稳当,价格也肯定较低,就欲租驴一头。

    却见店主站在大厅里笑眯眯的道:“既然是刘解元要凭驴,当然得最低价凭之,一头驴每行二十里,五十文租钱。”

    州城到青阳县,相距一百八十里。

    每行二十里,就得五十文钱,那骑回去不就得四百五十文!?

    再加五十文,就可以购一匹马了。

    刘辰星脸上微笑,心里却已腹诽店主黑心,正欲婉拒,忽然记起朝廷法律是有一项规定:“驴一头行二十里,功钱五十文。”

    如此,旅店老板倒真是明码标价,没有诓她。

    看着价格等于买一匹马的租金,刘辰星不由无奈一笑,在古代生活了十三年,也不知可是一直生活在能自给自足的乡下,没有来处处都需要钱帛的城市,她总是下意识的用现代思维行事。

    不过算一算买一匹马还得买马具,一套下来至少一贯半。

    而家里有牛,驴价位也不像马从半贯到千金不等,一般都在两三贯左右,若买了驴再卖也折腾,万一砸在手里多的也去了,便与刘青山一商量,不顾刘千里舍不得近半贯租金,还是凭了一头驴给当坐骑。

    一切备齐,又见薛程还要留在州城会旧友,这就与薛程约了上京时间,爷仨便分别骑着二马一驴归家了。

    从四月初出发,到现在端午都过了,爷仨着实想家了。

    一想到马上就要回家,心情都甚是激动,出发这天起了一个黑早,捱到天亮开城门,就赶在第一波人潮出城了。

    不过兄妹二人马技生疏,比半吊子都还差上一截,女子又不像儿郎皮粗肉厚经摔,刘辰星很是小心翼翼地拉着缰绳缓行。

    是以,虽是骑马,却和行路的脚程差不多。

    至于什么纵马驰骋,衣袂飘飘,实在是想象太过美好,一天骑马下来,颠来颠去,头上还顶着炎炎烈日,等到入夜投宿官道边的旅店休息,已是霜打的茄子蔫了,躺在榻上动也不想动一下了。

    什么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根本就是这古代行路,到哪里都是难于上青天。

    好在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从苦日子开始过的,刘辰星适应能力不差,也是多年生物钟养成的习惯,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的时候,刘辰星也照常练字背诵完,和父兄一起在旅店食了现成的朝食,就骑马上驴继续赶路了。

    这骑马果然也是熟能生巧的事,一连行了四天,到青阳县城时,刘辰星上马下马的姿势明显好多了。

    又道是出门这么久,岂能空手归?

    爷仨一早就说好了,到县城对应的旅店把驴还了,就去首饰铺子拿两铤金给柳氏换了一个等重的金镯子,样式极其简单,就是一个二十两的黄金手圈,故只用付三百文的手工费。

    虽一下又花了二十两金三百文,但黄金手镯是可以当钱花的,等于也就花了三百文而已。

    但接下来买酒买甜点心的钱,刘辰星就花得不甚得意了。

    一斤清酒是给刘老丈买的,甜点心是给刘阿婆的,没办法,古代社会孝字大过天,尤其是他们兄妹还要继续科举,万不能给人留个不孝的把柄,所以即使从老刘家分出去,还是得好好孝敬上。

    既然刘家老两口都孝敬了,那也不在乎多孝敬一两个。

    刘辰星就就又算着刘大伯、刘三叔,还有里正安福生,哪些人该送什么,宣纸、米油、糕点、粗布又逐一买了一些,零零散散加在一起又去了一贯钱。

    看着如流水被花去的钱,刘辰星都有些心疼,更别说刘千里了,将一应物什往两匹马上一放,就不由说道:“阿星,怎买这么多?何况已经给你阿娘买了金手镯。”这些钱都是刘辰星挣的,按说他也不当管,但这样胡乱花钱确实没必要。

    刘青山把马背的位置让给了这些礼物,他只好牵马步行,闻言也道:“阿星,你买这些回去,依阿娘的性子,不念叨你浪费才怪。”

    刘辰星牵着另外一匹马,仰头看向已经一般高的父子俩,一脸不可思议道:“阿耶,阿兄,你们怎会以为我是给阿娘买的?就这粗布,你们也太埋汰我了!这些可都是给大伯、三叔,还有一直照顾我们家的里正阿翁买的!”

    想到刘辰星给刘家老两口买东西时拉长的脸,父子俩才真是一脸不可思议:阿星居然给刘大伯他们买礼物!?

    父子俩难以置信,却不及质疑一声,就听见有村民向他们招呼来了,“哎呀!阿星!青山!真的是你们回来了!”

    彼时,正是下午向晚,日头开始偏西,空气里终于有一丝凉风了。

    在家里躲暑气的村民们纷纷走出了院子,陆陆续续往村里的老槐树下去乘凉。

    这位村民大嗓门的一喊,周边其他村民都激动地围了过来。

    虽然现在科举和后世熟悉的明清科举大相径庭,但报喜还是有的,安家村村民早是从报喜的州城小吏那得知了,刘辰星高中解元!刘青山也是举人了!这还不让人激动么!?

    “成了举人真不一样了!这都骑上马了!”

    “阿星,听说刺史公给你们奖赏了一百多贯啊!?”

    “这马就是拿那钱买的吗?天,这马上还有这么多东西啊!”

    天下什么传的最快,果然还是流言。

    刘辰星心下腹诽了一句,脸上已是扬起了大大的笑容,高声一一答道:

    “刺史公大善,想到我们兄妹上京赶考,这才资助了整一百多贯呢!”

    “对呀!我们拿那钱买了马,还给阿翁阿婆,大伯三叔他们买了好多东西,都在马背上驮着呢!”

第一百二十四章 时移世易人不同

    老刘家那点事,全村皆知。

    这一听,当下哗然:

    “什么!?这些都是给他们买的!?”

    马背上驮着的物什,刘辰星也没再多花钱扯布包起来,直接大喇喇地挂在上面,布匹、甜点心、宣纸等不便宜的物什能一看便知。

    刘辰星看着都围过来看马背上一应物什的众乡亲,她也不说假,直言道:“其实没买什么,也就看着多罢了,像刺史公资助我和阿兄的考资,我们都没敢大动。”

    “已经够多了!不然还要怎么给他们买?剩下的钱,你们兄妹还得留着上京赶考用呢!”

    “对啊!穷家富路,你们多留些钱没错!”

    “你们去州试的时候,老刘家除了安氏来送过,可不见一个人来哟!好孩子,你们还能把他们记在心里,已经很不容易了!”

    所以,在以道德伦理自治的古代乡村,乡亲们大多还是质朴善良,当然也要你有他们一直以来维系的孝顺大义。

    刘辰星一边和乡道两边的乡亲们左一句右一句答白着,脚下也没停,不一时就和乡亲们来到村里老槐树这边。

    此时,已经有不少男女老幼聚集在槐树下乘凉,而这里也是刘老丈每日必来的地方。

    村里还是老样子,只要有一丁点事,就能像自己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村子每一个角落。

    早在老槐树下乘凉的乡亲们也都知道爷仨回来了,还给老刘家众人买了不少东西,这一见大家围拥下,爷仨果然牵了两匹马回来,马背上可不正是驮了不少好东西?

    盛世时代,士人有游侠的快意江湖之心,普通老百姓亦有古道热肠的侠心,当然也有几分眼红刘老丈如此待二儿子一家,还能收到儿孙们的孝敬,周边的村民们便不约而同地开口了:

    “刘老丈,还是你有福气哟!那样薄待刘二郎一家,他们发达了,也不忘你这个阿翁!”

    “是呀!最有福气的还是你!你看重的刘大郎考了几十年都那样,倒是刘二郎家两个小的,这一考就过了,居然又是榜首!如今我们村民去县城,只要一听是刘解元的同乡,别人都高看我们一眼!更别说你还是刘解元的亲阿翁!”

    “哎哟!这也不一定,如今他们可算是两家人了!不然当初刘解元的报喜,就是去村头老刘家了,而不是村尾刘二郎家!”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在道刘老丈福气,却又何尝不是在挖苦他有眼无珠呢?

    刘老丈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其实从州城小吏来传喜讯的时候,村民们挖苦的声音就没有少过,可是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般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后悔么?

    刘老丈口里有些发苦,苦的连心也跟着苦了。

    可是想说后悔,以往为了大儿子所作所为,让他根本说不出后悔的话。

    那他错了么?

    但他最开始也是为了这个大家好啊!

    他想着大儿子有读书的天赋,不定能金榜题名,然后他们一大家子也就能跟着改换门楣,这可是福延子孙后代的大好事,可为什么他看中的大儿子考了这么多年还这样,二儿子家的儿女一路从县上考到州城,如今还要去长安!那是圣人住的地方啊!

    一念及此,刘老丈发苦的心骤然滚烫了起来,他想到不日前长姐老刘氏的来信,就猛地一下从破草席上站了起来。

    “阿……”

    一张开口,阿星和青山的名字就直欲脱口而出,但舌尖又蓦地泛起苦来,终究是没有喊出来,只喊了自己生的儿子道:“二郎!”

    围在爷仨身边的村邻太多了,刘老丈的声音并不大,刘千里一时未闻,只有刘老丈身边的几个老伙计听见了,发出意味不明地笑声。

    刘老丈生平最好面子,这笑声一传来,他脸上又涨得通红,不由拔高嗓音道:“老二!”

    八年过去了,刘老丈也上六十岁了。

    但有刘万里和刘青云这对父子要读书,刘老丈也不敢有半分懈怠,每年春耕秋收都得下地,也亏得常年动到起,身子骨依旧硬朗,还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丈,这陡然拔高嗓门喊下去,声音确实不小,至少压过了所有人的声音。

    众村民不由闻声止了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都循声看去。

    齐刷刷一下看过来了几十双眼睛,刘老丈意识到自己有些冲动了,但他是好面子又好强的人,也只有勉强压下脸上的尴尬,顶着众人的目光走了上去。

    从老刘家分出去单过有八年了,刘千里也已经是一个中年人了。

    俗话说时移世易,人已早不同。

    刘千里不再是当年那个受乡情社会“孝大过天”影响之下的人了,尤其是这八年来分家单过后的滋润日子,让他更深刻感受到妻儿曾经在老刘家过得有多差。

    午夜梦回,怨不怨耶娘的偏心不公?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有,但他现在更看重的是儿女的前程,以前那些真没有计较的必要了,毕竟五根手指还不一样长,父母总有更为偏心的那一个吧。

    不过到底为人子,无论耶娘如何,他无愧于自己的心就是了,就像这么多年逢年过节从不少老刘家那边的礼,却还是少不了受刘阿婆的挤兑,但他和柳氏依旧还是年节从不落下老刘家。

    无他,就是无愧于心,把他们自己做好就是。

    是以,刘千里这时也一样,笑着应道:“阿耶,你也在这,我还想着今日回来太晚,明日再带青山和阿星去看望你和阿娘。”

    在县城摆了这么多年摊子,有些事情还是历练出来了,儿女如今都是要上京应考的人,他真怕阿娘那性子左扭不过来,做出什么毁了儿女前程的事。

    刘千里故又念及刘辰星这一路上和村民的对答,另外道:“你孙儿孙女都惦记着你二老,阿星说阿翁就好那一口喝的,可又舍不得喝好酒,她说如今她得了刺史公的赏赐,总要给阿翁打一斤清酒。还有青山说阿婆年纪大了,喜欢吃口味重点的,他就让买了两提甜点心,软和又有些味儿。”

    听到阿耶把自己也编进去了,刘青山默了默,忽然觉得阿星这样也是有原因的,倒是他不够彻底了解阿耶。

    随之望天,还有他得多练口才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人是相互的

    其实这些话,固然是刘千里为兄妹俩拉名声的,但若不是把老两口都记在心里,这些话又怎能张口就道?

    众村民一听,还有马背上那些实打实的东西在,一时不由感慨万千,纷纷道是兄妹俩莫怪能小小年纪就考到长安去,这等有孝心之辈,老天爷和祖宗都会庇护的。

    比起心生感慨的村民,还有些村里的老丈,和刘老丈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大抵是冲着这份交情,也许是物伤其类之感,倒是旁观者清的劝道:

    “刘二郎一家分出去的时候,老丈我还记得很清楚,是大过年的一天雪夜里。就在那塌了半边屋顶的茅草屋里,住了大半年,如今一家人能有这么大福分,都不容易。我们当老的,当初没帮上忙,以后也别沾光了,小的能记着我们,年节不忘看看,已经该知足了。”

    “不过刘大已经四十多的人,再过几年也是要知天命的年纪了,能不能再考出来,其实心里都清楚。这孩子虽是今生的债,可也别一味惯着,到时害了他也害了自己。刘老丈你也累了大半辈子了,该为自己想想了,若有一天你下地干不动了,该怎么办?”

    说话的人是村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丈,前些年因为老妻偏心小儿子,家里的几个大儿子和儿媳妇闹着分家,结果大的们被分出去了,小儿子又见老两口无可图,也根本不管老两口。

    村子里是没有秘密的,刘老丈对一旁说话老丈的家务事也一门清。

    他正激动于二儿子一家有孝心,一旁老丈的话犹如当头棒喝,让他顿时一清醒,又想起了长姐老刘氏的来信。

    长姐老刘氏和村里老伙计说的一样,都让他维持现状,不要再打扰他们了。

    可这是他的儿子和孙儿孙女,难道就不许他亲近么!?

    刘老丈有些不甘心,又见孙儿孙女好一对玉人儿,如此出色,这都是他老刘家出来的苗苗啊!

    其实自兄妹俩过了州试之后,他这些日子就经常回忆以前没分家时候的事儿,这时看到兄妹俩在一众乡亲里面俨然出类拔萃,就想到两人小时候,孙女乖巧可爱,不像其他家孩童哭闹邋遢,孙子更是打小为家里干活,他曾经也是为他们欢喜过的,可怎么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刘老丈看着站在一旁,除开喊了自己一声“阿翁”外,就再无亲近的孙儿孙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但他还是不想和二儿子一家保持这种寻常亲戚般的往来,正欲开口说话,里正安福生横插一脚,高兴喊道:“阿星,青山你们回来了!”

    村子里的古槐就在安福生家院子外面,他这一走出自家院门,就是村里老幼最喜欢聚在一起闲话家常的地方了。

    看到安福生,刘辰星一下就开心地笑了,迎了上去,道:“里正阿翁,我们州试回来了,不过待不了两个月,就要去长安应考了!”

    安福生比刘老丈年纪大,已经六十快七十岁的人了,刘辰星恐安福生听不见,一向会拔高嗓门说话。

    人老成精,哪能不知道刘辰星的贴心。

    安福生看了眼前的刘辰星,又去看一旁的刘青山,有些浑浊的眼睛不觉就湿润了。

    可这么多村民看着,他岂能掉金豆子,那以后还怎么服众?

    安福生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泪意,欣慰道:“阿星!还有青山,你们好样的!里正阿翁就知道你们能考过!”

    感慨了一句,又目光掠过周围一众乡亲,沉声道:“当初阿星拿学习方法换的笔墨纸砚,我知道你们不少都拿去换钱了!可现在你们也看到了,只要能学出来,哪还愁钱?刺史公都把钱送到阿星和青山的面前了!”

    “他们舅就是解元,他们是读书料,又不是人人都能像他们这样!”人群中不知是哪个村妇,忽然顶了一嘴。

    安福生闻言冷然一笑,却也没追究是谁这样顶嘴,只是继续道:“哪怕不能像他们兄妹这样出息,起码在家中田地不够分的时候,能在县城谋个生计,总不至于饿死!”

    看着安福生这样劳心劳力的为村里的厚生着想,刘辰星想了一想,道:“里正阿翁,我还要再一两个月才用出发长安,这期间也没什么事,就在村学谋个先生当当,您看可行?”

    胞妹都这样说了,自己也不能不表示一下。

    刘青山牵着马,嬉笑着附和道:“里正阿翁,你若看得上我这个州试第六名,也让我当一回村学先生可好?”

    比起村学现在的先生,显然取得了解额的兄妹俩才学更好,安福生当下大喜过望,却不知道想到什么,喜色一收,犹豫道:“若让你们去村学上课,可会耽误你们?”

    知道安福生是在担心什么,刘辰星偏头笑道:“孔圣人说,温故而知新,去村学上课,也是提升自己学识的一种方式。”

    既然都这样说了,哪还有什么不行,安福生赶紧确认道:“那好!这可说定了!不过你们才回来,还是先休息两三天,再去村学上课。”

    说完,又见爷仨一脸疲倦,显然是旅途疲倦,余光瞥过人群中的刘老丈,他可没错过刘老丈想上来认儿认孙的神情。

    可刘千里一家好不容才从老刘家分出来,若是再走近了,万一又遇上当年赌债和桃色纠纷,不定就会影响上兄妹俩。

    安福生心里有把称掂量了一二,就直接道:“好了!大家也别围着阿星他们了!赶了好几天路,让他们先回去休息,至于走礼的事,里正阿翁明儿陪你们一起!”

    一边说一边就拿手挥开人群,护着爷仨往村尾的家回。

    刘辰星看出安福生的维护,她一下笑得更甜了,“里正阿翁,阿星还给您打了一斤清酒,可是挑得县城最好的打,保证够味!”

    安福生也好酒,听了不由吧唧了一下嘴。

    刘辰星看得一笑,却也不耽搁脚下,牵上马就往家回。

    刘老丈就这样看着儿子孙子孙女和里正安福生有说有笑地走了,那言笑晏晏的样子活像他们才是一家人,那他呢?

    槐树下,人群随着爷仨的离开相继散了,只有刘老丈呆了一般立在那。

第一百二十六章 有娘的地方是家

    夕阳西下,倦鸟回巢,也映照着归家人的身影。

    火红色的落日余晖,还残留着昼间的热气,但道路两旁的麦田里已经光秃秃的一片了。

    走在回家的乡间小路上,看着熟悉的热土地,轻轻闭上眼睛,脑海里有金色的麦浪正在热土地上翻涌,到处都是挥舞着镰刀的人们,依稀还有吆喝耕牛的声音,伴着微风,吹响了田间地头一年最忙的赞歌。

    心里有一些遗憾错过了今年的芒种,也不知道江南美人似的阿娘一个人可操持得下来,估计累坏了吧。

    想到留在家中的阿娘,想到自家田里新收的麦面,刘辰星不觉加快步伐,三步并两步,到了自家的篱笆小院外。

    安福生识趣,知道分开了一两个月,一家四口肯定有不少话要说,他到底是外人,在一旁杵着也碍事,陪着爷仨走了一段路,见是四下再没有村民揽着他们说话了,便也折返回家了。

    住在村尾的人家很少,方圆半里只有他们一户人家。

    不过安家村民风淳朴,又靠近县城,素来安泰,村中家家户户不到入夜一般不会栓了院门。

    看着自家半掩的木门,刘辰星一手牵马,一手推门,径直入内。

    院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

    百步见方的农家院子,三间正房,东西各两间厢房,还有门口右手边的厨房,就这五六间屋子,组成了她思念的家。

    农家人珍惜土地,院子里除了口井和一株大枣树,四下全种着桑树,都是为了方便柳氏养蚕。

    一眼望过院子,正欲出声唤阿娘,只听熟悉的机杼声从正房左室传了出来,不用想,阿娘准是在织布。

    刘辰星将牵马的缰绳递给身后的阿耶,就道:“我去屋里找阿娘!”

    说罢一径去了正房,脚下草履在廊下一脱,就是登堂入室。

    进了正堂,左侧的卧室就是柳氏的房间,挑开竹帘一看,只见一身青布衣裙的柳氏正跪坐在窗下的机杼前织布。

    机杼声一直“唧唧复唧唧”地响着,柳氏也就未察觉丈夫和儿女回来的响动,她只想着儿女像他们阿舅一样有本事,都取得了上京省试的机会,长安物价贵,她只能多挣一文是一文。

    刘辰星撩着竹帘看着,这些年在家每一日的晨起夜寝,都是伴着“唧唧复唧唧”的机杼声,看到柳氏在屋子里织布的样子,只觉格外安宁,什么外界对她的质疑,清河世族十分排斥他们这些寒门子弟谋求阶级晋升,还有适才不得不应对村民和防备老刘家的人……诸如种种在外面的一切纷扰都在这一刻不复存在了。

    无他,有阿娘的地方就是家。

    家的地方,是可以徜徉身心的港湾。

    刘辰星掀帘而入,坐到柳氏的身边,轻轻挽上柳氏的胳膊,将头靠了过去,“阿娘,阿星回来了。”

    机杼声虽大,但刘辰星走到跟前来,总该有察觉,柳氏从织布中抬头,竟正是女儿回来了,却不及出声,小女儿已经坐过来,靠在她的肩头上,那依赖又孺慕的样子,让柳氏一颗心几乎都要柔化了,不禁也放轻柔了声音,“阿娘给你磨了又白又细的麦面,就等你回来呢!”

    话音未落,竹帘再次被掀起,两个一样高大的身影一前一后的出现,与此同时还异口同声地喊道:“慧娘(阿娘),我们回来了!”

    一个普通家庭的传统母亲,除了勤俭持家,就是为了儿女张罗饭食。

    一家四口似乎才家常了几句,外面的天色就已有擦黑的趋势,柳氏“哎呀”了一声,从机杼前站了起来,道:“看我光顾着和你们说话,这天都黑了,暮食还没准备呢!”说着就已夺门而出,忙不迭去厨房张罗吃食。

    刘辰星也赶紧从地上站起来,追上去,“阿娘我去帮你,随便弄点就行。”

    丈夫和儿女走了快两个月归家,岂能随便吃食糊弄过去?

    柳氏心细,早已估算出丈夫和儿女们回来的日子,厨房里这几日各色吃食备齐,由着刘辰星帮着烧火,母女俩闲话家常间,不到小半个时辰就张罗出一桌子吃食。

    这时天已经全黑了,和平日舍不得多费灯油不同,堂上的四方矮桌上燃了一盏明亮的油灯,清楚可见矮桌上的吃食。

    除了爷仨从县城买回来的炙鹅,还有柳氏烹饪的酸菜鱼、蒜蓉蒸虾、豆酱嫩笋尖,更有一样从早上就炖起的香菇鸡汤,所配主食也当然就是自家新收的麦面,蒸出来的蒸饼。

    看着满满一桌的吃食,尤其是香气四溢的鸡汤,刘青山不由咂舌,“阿娘,你连鸡汤都炖起了,万一我们今天不回来,可不就可惜了。”

    柳氏给刘辰星先盛了一碗鸡汤,方道:“自你们过了州试的喜讯传回来,我们村学的学生多了好些,其中家贫者有几个,一天到晚就三个拳头大小的野菜蒸饼,又是快十岁的小子,哪里够吃!所以这鸡汤便是你们今天回来不喝,我明儿去村学上课,也能把吃食带给他们去。”

    刘辰星接过汤碗,喝了一口,还是阿娘的手艺好,满口的鲜味,她满足地轻轻一叹,道:“遇到阿娘这样的先生,他们运气真好。”

    柳氏闻言一笑道:“人都有个困难的时候,帮一下无所谓。何况这于我也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说着一笑,“不定他们中就有一个和你一般,将来一路过了县试州试,考上长安去,那与你也是一份善缘了。”

    此言也是话赶话一说。

    身为村学先生,她多少也是知道一些,近年来的科举形势对寒门子弟越发不友好了,县试还好,州试能成功取解的几乎都是官宦世家子弟,这次儿女能双双成功获得解额,女儿更是高中解元,已经太出乎她意料了。

    她不知道其中缘由,但能像儿女这样运气好的,又有几人呢?

    是以,对她所帮助的那几个贫困学生评价,也就是顺口而言罢了。

    不过想到好运气,柳氏脸上像吃了蜜般高兴,这就忙说到正事上,道:“对了,看来今年我们一家真行大运,不仅你俩取解,你们阿舅也终于选上官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长安来信

    这个时候,即使从全国成千上万的举子脱颖而出,成为每年三十人不到进士之一,也无法直接获得官职,只是获得了做官的资格。

    要想获得一官半职,还得参加尚书省吏部的考核,合格后才能授予官职,此称为铨选。

    在本朝五品以上属于高官,一般有圣人直接任命。

    是以,科举考出来的进士们,在通过吏部的铨选后,一开始也只能做八品、九品的小官。

    此外,从进士及第到参加铨选,中间还有三年的等待时间,谓之守选。

    当然要想不按流程来,等上三年这么长的时间,还可以参加每年的科目选考试,登科后即可授官。

    柳阿舅是于八年前赴长安参加进士科考试,于四年前终于高中进士,此期间每年必托人书信一封,估计是鉴于他们兄妹都立志科举,信中所言从未报喜不报忧,而是将进士科考试和之后谋求官位的现实问题据以实告。

    从进士及第后的来信中看,柳阿舅每年都参加了吏部的科目选考试,却次次名落孙山,其同年亦皆是落榜,可见不走寻常路,想通过科目选做官者几乎寥寥。

    如今乃柳阿舅进士及第的第四年,算上进士及第者要求三年的守选时间,今年柳阿舅正好有资格参加吏部的铨选。

    不过一想进士及第者初次授官多为地方县尉,那他们此去长安,不正好与柳阿舅完美错过了么?

    刘辰星一听柳氏所言,还来不及为柳阿舅终于谋取到官位高兴,就一下失望了起来,兴意阑珊地将鸡汤碗放下,道:“听说每年从全国诸州县上京选官者,人数达数千人之多,阿舅第一次铨选就能选上,可见阿舅有多厉害了!那阿舅信中可说选上了什么官位?可离我们青阳县近便?这样也能将阿婆接过去。”

    从科举到谋得一官半职,可谓过五关斩六将。

    她如今过州试,成为能上京应考的乡贡举人,不过也才跨出“学而优则仕”这个终极目标的第一步,前路漫漫,所以她根本不去杞人忧天的想后面还有多少座大山需要翻跃,先翻过眼前的大山再言其他。

    这会儿,刘辰星也就失望了一瞬要与柳阿舅错过之后,总的来说更为柳阿舅终于能谋得官职而高兴,不觉一连兴奋地问个不停。

    柳氏见小女儿虽与幼弟八年未见,言语神态间却不掩对幼弟的亲近,心中一安,随之脸上尽是少见的骄傲之色,语气更是带着与有荣焉的味儿,道:“你们阿舅自是非等闲之辈,你们且猜,他这次授官乃何职?”

    看油灯暖橘色的光亮下,阿娘那副都骄傲成什么样的表情,还有什么好猜?

    却难以置信,兄妹二人不由对视一眼,发现彼此想法一样,当下异口同声道:“阿舅被选为京啦!?”

    柳氏放下盛汤的木勺,矜持地捋了捋耳边散落的碎发,轻笑了一声,笑得欢快极了,“正是,你们阿舅不仅被选为京官,还被授予正九品上秘书省校书郎!”

    “秘书省校书郎!?”兄妹二人再一次鹦鹉学舌的重复道。

    柳氏见儿女吃惊的样子,不由再次轻笑了一声,道:“有什么好吃惊的,我这就去拿你们阿舅的信来。”说罢起身,去一旁左室取柳文苏的来信。

    不一时,柳氏取信而来。

    刘辰星拿信,与刘青山同跪坐食桌旁,凑在一起看信。

    先一目十行的粗略阅完,柳阿舅所授官职正是九品正上秘书省校书郎。

    所谓学而优则仕,此乃彼时士子读书的终极目标。

    既然士子读书以出仕为目标,自然要对本朝各品级官职了然指掌。

    刘辰星亦不能免俗,早于十岁之前就开始背诵本朝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类官职官制。

    秘书省,属于本朝内宫三省之一,负责整理国家各类图书、文书资料等,相当于皇家图书馆。校书郎则是秘书省下一个正九品上阶的基层官员,其级别虽低,但起点很好。

    女皇登基第一年,就下诏曰:“从外流和视品官出身者,不得认校书、正字及主薄、长史等流内官。”

    这道诏令就很能凸显校书的“清望”地位,意思是没有功名科第出身的流外官及视品官,是没有资格担任校书这种流内“清望”高的官职。

    如是,对于进士及第的士人而言,秘书省校书郎是一个很好的去处,至少比外放到偏远之地任县尉好太多。

    不过秘书省校书郎一职,任职者历来要求极高,一般要参加比进士还难的科目考,而柳阿舅不是年年在科目考上落榜,怎么就被授予了校书郎?

    念头一闪而过,便知其中必有隐情,也说明柳阿舅很有办法。

    刘辰星疑惑随即一丢,只为柳阿舅高兴道:“阿舅这下发了,俸禄、职田等各项收入加起来,每月至少有万五千文。”

    柳氏没想到小女儿看完信第一句是先想到校书郎的俸禄上,真是对这个钻进钱眼里的小女儿哭笑不得,只有嗔道:“小娘子一个,尽想这些,以后在外人面前可不许这样。”

    说时小心翼翼地从女儿手里拿回书信折叠起,在衣襟里暂时收妥,才接着欢喜道:“你们阿舅今年都二十八了,可算谋了一官半职,每月能有不少的俸禄,娶一房妻室应该没问题。”

    闻言,刘辰星默了默,说她老想着钱帛,可这不也惦记上了每月收入么?

    柳氏不知道女儿的腹诽,兀自高兴道:“若今年娶新妇,明年估计就能有一儿半女了,这样阿娘也该放心了。”

    看着已经陷入幻想的阿娘,刘辰星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八字还没一撇,遂道:“阿娘,你可有和阿舅商量舅母人选?还有阿舅人在长安,等闲无法回来,那在哪成亲呢?”

    两个问题犹如一盆冷水泼头上,柳氏从美好的幻想中清醒过来,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女儿,到底不再念叨柳文苏的婚姻大事,言归正传道:“不管怎么说,有你们阿舅在长安,到时你们上京赶考总算能得个照应。”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先把暮食用了,其他以后再说。”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世事感悟

    确实,一两个月没有回家,又风尘仆仆数天,当下没有比饱餐一顿家里的饭食更重要的事了。

    端午一过,就是伏天,热得人食量都轻减了。

    这个时候,食酸味汤,就最是开胃。

    时人为了长时期保存食物,常将各种肉食、素菜腌渍风干,在乡下从春天开始,一直持续到深秋,漫山遍野都是新鲜的野菜,而将它们腌渍起来以佐餐,就是农妇们最为拿手的一项活计了。

    柳氏也不例外,厨房里腌了两三坛野菜,知道儿女都是口味偏重的,加之在外面待了不少日子,难免不适应食欲下降,她就从坛子里捞一大筷子腌菜,又将三斤重的大鱼去鳞切片,两样食材一起烧了,就有鲜嫩的鱼肉可食,也有酸爽可口的汤喝。

    刘辰星在现代就是四川人,除了爱吃辣,便是酸菜鱼最对味儿了。

    一碗香菇鸡汤养了胃,接下来就是大快朵颐了,就着酸菜鱼一连食了两个麦面蒸饼才算完。

    俗语有云: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草窝。

    纵使州城的独栋小院高床软枕,各类家具一应尽全,却如何比得上家中自在?

    尤其满足的一顿暮食后,再痛快的洗去一身尘埃,换上干净宽松的布衣,躺在阿耶亲手编织的竹席上,这一刻惬意到了极点。

    原以为在州城所见所闻那么多,自己还真在古代一路过了县试,又过了州试,马上就要去皇城脚下省试了,这一晚多少会胡思乱想些,结果人一仰躺上竹席,上下眼皮就直打架,几乎下一瞬便睡着了。

    年轻就是革命的本钱,黑甜的一觉后,第二天起来精神倍好,再瞧阿耶红光满面的样子,阿娘眉眼含春的娇媚,必然是小别胜新婚了。

    又一念耶娘四十岁尚不到,这等如胶似漆,她不会多一个小弟弟或小妹妹吧?

    刘青山正跪坐在堂屋当中的矮桌上,吃着豆酱面片汤了,见一边的刘辰星竟然没动筷,太少见了不说,还直瞅着耶娘,就伸手到刘辰星眼前晃了晃,纳罕道:“怪了,发什么呆呢!?”

    刘辰星一把挥开刘青山碍事的手,目光依旧不离耶娘,单手撑着下颌思考道:“阿娘和阿耶感情真好,不定能给我们再添个弟妹,正好我们此去长安省试,也不知道几年才能考上进士再做官,有个弟妹也好陪阿耶阿娘。”

    刘青山本来被“再添一个弟妹”惊住,但一听刘辰星后面所说,只觉有几分道理,就也望向围坐用食的耶娘,点头道:“阿星说的有道理,多个弟妹陪耶娘,我们在长安也放心。”

    估计心虚,被儿女一说,就想到了昨夜,柳氏脸上倏然一红,但见儿女正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遂将豆酱面片汤从盆里盛出一碗给丈夫时,不由暗暗瞪了一眼。

    男子在这方面天生比女子外向,刘千里接过朝食,就乐呵呵地道:“前两年忙着修房子,给你们挣读书的钱,也不敢多要一个孩子。如今你们也学有所成,再添一个弟妹,家里也养得过来。”

    言下之意,是可以打算再要一个孩子了。

    柳氏自是听出来了,大概是没想过这一茬,她微微愣了一愣,眸中闪过一抹深思,手上却娴熟地为自己盛了一碗面片汤,岔开话题道:“赶紧朝食,一会儿还要去村口的老宅呢!”

    也是,吃饱了才有力气提上礼物,大张旗鼓地从村尾家里走到村头的老刘家,应对那一众被时人视为如何都不能割舍下的血脉至亲。

    如此,一家四口不再闲话,食了面片汤就收拾一番出门。

    安福生真是把他们兄妹护得紧,生怕老刘家有人要欺负他们,老早就等在自家门外的古槐下,要陪他们一起走礼。

    一路上有村民们热情地问长问短,又去把安福生的礼物放下,这一耽搁,等要到老刘家已经是大上午了。

    尚未走近,老远就见刘家老两口、刘大伯一家、刘三叔一家,浩浩荡荡十来个人等在老宅门口,且一众人都穿戴一新,简直和过年时一家老小在门口等大姑婆他们来一样了。

    显然未料刘老丈他们会这般郑重以待,刘千里十分意外,下意识就脱口而出道:“阿耶他们怎么全都等在门外了?”

    柳氏听而不语,只是想到往年上门时被冷漠相对,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抹淡淡而矜持的笑容。

    刘辰星眼尖,看了一个清楚。

    蓦然地,就想起七年前,阿娘过州试后第一次上老宅门,以往对阿娘总是趾高气昂的刘阿婆再未当面大小声一句,还憋着气让阿娘不用去厨房帮忙,那时阿娘就是这般淡淡一笑。

    此时再看,只觉阿娘的笑容凭得高深莫测,她愣是想起了一个对答

    昔日寒山问拾得曰: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

    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一念毕之,忽然心中若有所悟,刘辰星抬头看向老刘家众人。

    刘老丈在院门外已经等候多时了,早就翘首以盼,一见他们一家终于来了,也顾不得祖父之尊,忙不迭招手道:“青山、阿星,你们回来了啊!”晒得黧黑的一张干瘦脸上,笑得满是褶皱,浑身都透着一股几乎要溢出来的喜气。

    一旁的刘阿婆大概以前教训兄妹俩太多回了,就是兄妹去州试出发前,都在外面嚼舌根说考不过,这会儿多半被刘老丈嘱咐过,自己也有些想亲近,脸上刻意露出几分笑容,但又颇拉不下脸来,看上去倒成了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所以,不仅审时度势的刘老丈变了,就是一向最左性的刘阿婆也不得不压下一切愤懑来笑脸相迎?

    刘辰星心里的省悟更透彻了一分,暗自点了点头。

    安福生见了,也顾不得刘千里在旁,就担心地提醒道:“那毕竟是你祖父母,孝顺他们也无可厚非,但凡是有个度,这人啊难免会得寸进尺。”

    刘辰星感念到安福生为她着想的心意,她仍望着老刘家的一众人,嘴角不觉也扬起一抹笑容,尔后道:“里正阿翁,阿星省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行家事

    如是,刘辰星心下自有一杆秤,任刘家众人如何相待也一样。

    他们被众星捧月地迎入正堂,刘阿婆难得大方地从房里的箱子里取出粗糖,兑了温水款待。

    才在一侧的草席上跪坐着抿了一口糖水,刘阿婆就一不小心露出肉痛的模样,发现刘辰星正笑眯眯地看着她,脸上神情一僵,忙不迭尴尬赔笑,又干巴巴问道:“糖水可够甜?不够再……”发现一起坐在主位上的刘老丈拿眼瞪自己,到底心下一横,道:“不够的话,阿婆把糖罐子给你拿来,你自己添!”一句话说得义盖云天,好似割舍了千万金。

    刘辰星一听越发笑得眉眼弯弯了,捧着粗瓷糖水碗,点头如捣蒜道:“阿婆真大方,那就劳烦阿婆把糖罐给阿星吧,阿星自己添糖。”

    刘阿婆闻言一僵。

    刘老丈见老妻又犯左性了,僵在那半天不动,黑瘦的脸一板,催促道:“愣着作甚!?还不赶紧给乖孙女拿糖罐!”

    刘阿婆深吸口气,强自扬起笑脸,自以为一脸慈爱的道:“好勒,阿……乖孙女等着,阿婆这就去给你拿。”

    说着起身,再不敢多看刘辰星一眼,否则她阿婆准被气晕过去,果然就是中了解元,也还是那个讨人嫌,怎么老天不开眼,就让她中了解元?

    啊哟,解元,刺史公,那是什么神仙人物!?

    她阿婆还是赶紧拿糖罐好了,不和那讨人嫌多计较。

    一句“乖孙女”,刘辰星听得比糖水还腻歪,不过难得看到刘阿婆连连变脸的样子,可见刘阿婆虽然已经上了六十岁了,就冲这精神劲儿,肯定是村里的长寿老媪。

    刘老丈则因目睹过青阳县令屈尊纡贵到安家村来,他当时也想上去说两句话,就心里直打鼓不敢,何乎那比县令高上一个级别不止的刺史公?

    于是,刘老丈一开口就问刺史公什么样子?刺史公的宴会如何?可还见到了其他大人物?

    和刘阿婆过了招,对刘老丈也是清楚,刘辰星就专挑那普通人少见的话一一作答,再有刘千里一旁补充,听得刘老丈一阵长吁短叹,看向兄妹俩的目光是变了又变,好似想不明白在那么多大人物面前,他们兄妹竟然还能处之泰然。

    而以往总是家里话题中心,说起州城繁华常头头是道的刘大伯,这时却少见的没有说话了,当然人的性子难改,刘大伯还是要叹息一句,“这次州试题出的估计十分简单,你们兄妹倒运气好的过了,大伯我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偏生扭伤了脚,不然……”

    又是叹息一声,没有再说下去。

    不过是人都听得出来,那没说下去的话,多半是他去了,今天也就没他们兄妹什么事了。

    所以,对于刘大伯,刘辰星自觉佩服至极,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能死撑面子。

    却不及他们兄妹反驳一句,坐在对面的三婶小安氏已经怼道:“大伯兄,我可听我们家青海说了,今年过州试的就七人,人数比往年少!可见题有多难!你往年都没过,今年估计也过不到!”

    听到三婶不留情面地直接拆台,刘辰星不由暗暗为三婶竖起大拇指。

    这三婶小安氏还是老样子,从适才他们一进老宅,就率先问了自家礼物,见是一匹红色的粗布,当下喜得抱在怀里不放,这会儿又一张嘴半点不饶人,怼得刘大伯脸上涨得通红,只能宽袖一甩,“妇人愚见!”这般给自己强行找了台阶下。

    “哼!”

    小安实在看不上刘万里那假模假样,眼睛差点翻上了天。

    会这样半分不留脸,也是自分家后,丈夫当酒博士挣得钱越发活泛,如今日子在村里也算火红的,将三个儿子都给送进了村学,也就不再指望刘大伯给儿子启蒙了,更何况还有当年的赌债旧怨,她还能共坐一个屋檐下就算不错了。

    至于对刘辰星一家,小安氏就是笑脸盈盈了,一边摸着怀里的红布,一边道:“青山,阿星,你们三叔今天特意请假没去县城上工,就是怕你们扑空,可见把你们放在心上。还有你们三个堂弟,打小和你们亲近,你们可得扶持一把,上京前多指点一下,不说三个都过县试,至少让青海明年能考过吧!”

    青海是小安氏的长子,就比刘辰星小一岁,也读了七八年书,闻言不由无语,忙道:“二堂兄,阿星姐,你们可别听我娘瞎说,她就不懂!”

    小安氏不高兴了,回头瞪眼道:“我哪儿不懂了!?”

    三叔家的三个小堂弟自来跟她亲,听青海喊她“阿星姐”就知道,刘辰星遂解围道:“三婶,青海能不能过县试我不敢保证,不过上京前,我会去村学当一阵先生,到时一定把三个堂弟看紧点!”

    刘三叔是个精明的人,知道有些事最好点到即止,这关系才能持久,何况有个解元侄女,以及也成功取解的侄子,已经为他撑腰了,这不店主就给他涨了工钱,当下笑眯眯道:“能把他们约束个把月已经够了,三叔多谢阿星了。”

    看着三房和刘辰星一家有说有笑,王氏带着一双儿女沉默良久,到底有些忍不住了,“那个……”

    然,心中还是接受不了柳氏的儿女居然取得了这般科举成绩,她愣是说不出让他们教授课业的话来。

    如此,与刘家人几乎都说过话了,面上也过得去了,这就在安福生随便找了一个借口之下,一家四口不等刘老丈留午食,即径自离开。

    众村民见刘辰星一家连午食都不在老刘家用,可见双方的关系,不由暗自摇头老刘家人怎么就看上这么出息的子孙,之后便仍将两边看作两家。

    而该做的都做了,刘辰星自把老刘家的事抛开,然后一家四口又去柳家村,将独居的柳阿婆接到家小住。

    自此,一切家务事皆安排妥当,刘辰星便一边在村学教书,一边等着上今省试的日子。

第一百三十章 最后一堂课

    有当初坐堂开讲“天道酬勤”的学习方法在青阳县境内颇受欢迎,如今又夺贝州解元,使她才到村学开课,就有外面的学子旁听,其中不乏县城大户子弟。

    如此一来,村学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收了。

    在女皇新政大兴私学之下,联合筹办村学的三个村村里正,都是德高望重的长者,对赠收的财物也不贪,留给了贫困生作为勤工俭学的学资。

    所以,不论古今,只要有心,不乏真正为刻苦求学的学子着想之人。

    刘辰星并非古之圣人,能完全大公无私,虽有安福生认为这些收入应该分她,却被给了村学的贫困生乃愧对于她,但多一个人听讲,少一个人听讲,于她并无不同,倒是村学要提供旁听生席案及饭食,理当收了那些钱帛物什。

    而这些日子唯一让她真有感慨的,还是自身的改变。

    古代的乡村是一种依靠伦理道德自治的社会,除了上门女婿,几乎没有女方父母和男方同住的,但自柳氏将柳文苏受封京官的事透露出去,又有他们兄妹二人双双取解,对于柳阿婆住到女婿家里,村里竟无一人说长道短,反纷纷称赞柳氏孝顺,刘千里仁义,莫怪能教出如此出色的儿女。

    此外,也大概是见柳文苏这个嫡亲舅父已经成了京官,比他们青阳县县令都还要胜上许多,刘辰星又将要去长安省试,哪怕头一年不能过,就冲如今不过十三岁,考上个三年五载,再考虑婚姻大事也不晚,何况有柳文苏这个京官看着,刘辰星高中进士也并非不可能,这不贝州解元都是她么?

    当初有心聘刘辰星为妇的人家这一番思下来,只觉刘辰星以后多半会是官家妇,又如何看得上他们这些乡绅,便也相继歇了那求娶之心。

    至于刘青山这个好女婿人选,有柳文苏当初的力拒众人,至今二十有八也不见成亲,就知道刘青山多半也不会现在定婚事了。

    一家四口自不知道众人心思这样百转千回。

    彼时,柳氏也只在意村民们竟未非议柳阿婆小住的事,便有心让柳阿婆长期住在家里,于是夜里与刘千里道:“二郎,我阿娘年事已高,阿弟又远在京城,我可否将阿娘留在家里常住?”

    虽已分家多年,但刘千里一直觉得当初在老宅的日子亏欠了柳氏,现在能为柳氏分忧,自是点头道:“岳母也是我阿娘,与其像如今这般每月去柳家村看望两三次,不如接到我们身边来。再说阿星和青山马上就要去长安投奔文苏,我们为文苏侍奉岳母也是应当。”

    夫妻二人这就商定,再与柳阿婆一说,柳阿婆饶是再传统守旧,可太多年的清冷日子过下来,被女儿女婿和外孙们一劝说,也就点头了。

    有刘家众人鉴于村民的口舌不好找他们,另有一个人独居的柳阿婆如今也住在一起了,家里更是颇有一些积蓄,至少上京应试的考资是够了,刘辰星觉得这日子可谓诸事顺遂,她只用好好温书,一心科举就是了。

    却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估计是在现代时太注孤生了,今生难得有人心悦,在村学上课的时候,不觉下意识地去看卫三生可在。

    然而一天两天,又十天半月,再是月余过去,上京赶考的日子俨然已近,却始终不见卫三生其人。

    倒也说不上遗憾,只是心中多少有些奇怪,卫三生在一众村学生中当算刻苦,怎会一连月余没来村学?

    是发生了什么事?

    此念方起,又念及卫三生乃邻村里正之孙,若他家有事发生,必然传得人尽皆知,遂歇了念头,不再多想其他。

    也因着出发在即,一想此行不知经年几何,刘辰星越发珍惜在家中的日子,每日除了村学讲课,就是伴在耶娘和柳阿婆身边。

    这样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是七月间了,算着日子薛程应该就这两日来,她的村学授课也当到此结束了。

    想来想去,最后一节课再多讲知识也学不到什么,于是刘辰星又望了一眼窗台最后一排的位子记忆中,总有个少年默默地注视着她,那目光专注而纯粹,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都看在眼里。

    然,此时此刻,东升的太阳金光从大开的窗户照进来,曾经沐浴在朝阳下的少年,一如这一个多月的每一天,座位不变,坐着的人却已然成了一个陌生的旁听者。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从心头划过,却不及落地生根,已然了过无痕,刘辰星神色一正,高坐堂上,看着济济一堂的听课者,缓缓道:“今日,将是儿在村学的最后一堂课。”

    此言方出,四下哗然。

    刘辰星无视坐下众人的讶然,继续道:“多讲一节知识点,其实意义并不大,是以儿本堂课的主讲内容,乃儿此次州试经验。”

    若适才那句“最后一堂课”让众学生震动,那么这一句“州试经验”则让人震惊不已,他们难以置信刘辰星竟如此大方。

    刘辰星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她不在意一笑,所谓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她就再当一天好先生,这便徐徐开讲了。

    “众所周知,进士科考试分为县、州、省三级,每级考试内容都一样,分三场考,第一场帖经,第二场杂文,即诗、赋各一篇,第三场策文,则要五篇。”

    比起一堂知识讲课,自然是解元的考试经验更重要,自刘辰星开讲,四下已然一片安静。

    只听刘辰星接着说道:“与此同时,无论县州省任何一级的评判标准都一样,像策文五篇只要三篇通过即合格。换句话说,应第三场策文试时,我们可以直接放弃两篇策文,只着重攻另外三篇即可。”

    才说到这里,在坐学生就有一人起身道:“先生,若放弃两篇,即使有三篇通过,达到合格的标准,也会导致名次落后。当上京的省试解额只有三个时,排在后面又有何用?”

第一百三十一章 山寺求学

    刘辰星闻声看去。

    是一个十岁不到的男童,人非常瘦,粗布灰衣上有数块补丁。

    在一众衣饰整齐的学生中十分醒目。

    刘辰星知道这个男童,是阿娘常帮助的贫困生之一。

    男童叫吴为,其实已满十岁了,因着家里只有一个寡母在,生活难以为继,经常一天三顿都是一个野菜蒸饼裹腹,自然比许多同龄人瘦小。

    月前,听说其母旧疾犯了,请医问药花去了家中仅有的积蓄,他本难以继续在村学读书,幸亏村学多了旁听生的捐赠,管理村学的三个村村里正又非贪财之人,见吴为成绩不错又用功,不读书实在可惜,便让吴为勤工俭学换得那些收入,这样吴为才能至今仍留在村学就读。

    想起阿娘对吴为的评价,道是小小年纪却懂事的让人心疼。

    每日午食后要负责洗整个村学学生的碗筷,下午放学后还要打扫村学卫生,第二天早上先于众人一个时辰来村学,负责将午间的食材提前准备一二,比如洗菜淘菜之类。

    如此一天忙碌下来,可换得他与其母三餐口粮,并一文五钱。

    一天一文五,一个月也就四十五文,而最差的宣纸一沓百张都得六十文。

    是以,吴为至今都没有用笔在宣纸上写过一个字,不是用手指蘸了清水在石板上练字,就是拿一截树枝在沙地上写画。

    阿娘见了,估计是触景生情了,想起他们兄妹初时启蒙的不易,就将阿耶当初自制的毛笔赠予了吴为,又把她抄写的科举课本逐一相借。

    念及眼前这个瘦弱男孩读书不易更甚她当年,也不知以后可否还有机会继续读下去,但既然他提出关于科举的问题,自己就认真以对。

    刘辰星默了一默的瞬间,脑中闪过关于吴为的一应情况,随之开口道:“不错,对于当下的科考政策而言,名次同样重要。但儿在此想先告诉尔等一件事,贝州有八县,即八位县试榜首,尔等可知为何这次有过半的县试榜首,在州试最后一场策文试中皆落榜吗?”

    在座的旁听生中不乏消息灵通之辈,有一人答道:“听闻落榜的那几位县试榜首,其才学不俗,写在草纸上的五篇策文也可圈可点,只可惜考试时间有限,他们来不及将草稿上的策文誊抄上答卷,故才落榜。”

    这样的落榜理由,任谁听到都觉可惜。

    其人话音甫落,课堂上尽是叹息之声。

    刘辰星见之又道:“我们贝州本次州试过试者有七名,尔等可知除前三名外,后面四位的策文有几篇达到合格标准?”

    有第一个消息灵通之辈答了话,接下来就有人继续答道:“后四位,都只过了三篇策文。”

    话才脱口而出,说话之人似乎反应过了什么,忽然一怔。

    一旁之人同样微怔了一下,却也开口补充道:“此四位举子不仅都只过了三篇策文,堪堪达到合格标准,而且他们中的最后两位,皆只写了三篇策文。”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方续道:“其余两篇,就像先生先前所道,直接放弃了。”

    得到了满意答案,又见在座学生多数都反应了过来,刘辰星微微一笑,继续道:“所以,在合格与名次之间,我们要先明白一个主次,即先保通过,再求名次。”

    “在坐与儿一样,皆非世家高门子弟,今日能坐在此读书,许多都是倾一家之力。我等寄托了家人的全部希望,肩负重任,皆以学而仕则优为目标。可志向再远大,也当看一下眼前的现实。”

    “诚然,在解额有限的情况下,即使过试也不一定能上京省试,倒是第二年还得接着再考取解额。但尔等许是忽略了一件事,考试合格者,即便不能成功取解,却能有一定的声望和名誉,而这些都能转变为钱帛。哪怕就是去市上为人写家书,在同样的酬劳下,客人也会选在科举上有一定建树者。”

    “另外,我们寒窗苦读十年,仅一场考试,未必能考出我们的真才实学。其最终上榜与否,在很大一定程度上,都需要一种运气。这个太玄乎,我们就不深究。但有一点确实值得我等探讨,即考场的心理素质。”

    “儿让诸位在考场上,面对考题要有策略,懂得取舍之道,这也关系到考场心理素质……”

    有了一个大家正视的开头,接下来所讲也就顺理其章了。

    刘辰星从考场答题策略,到考场心理素质,又结合她本人州试三场考下的心得,分享了她所认为值得注意的地方。

    如是,最后一堂课就这样结束了。

    到了午时下课,大概觉得她所言有几分道理,不少学生及旁听生去用午食之前,纷纷向她招呼了数言,又祝她此去长安金榜题名,方是离开。

    当送走最后一个向她表祝福者,偌大的课堂,终于没人了。

    刘辰星长松了一口气,活动着筋骨站起来,却见吴为还坐在角落上未走,便道:“吴为?你可是也有话相赠?”

    吴为点了点头,从位上站起,又四下一看,见周围并无其他人,这才走到刘辰星跟前,仰头道:“学生见先生这月余来,经常目光会投向窗尾的位子,先生可是在寻卫三生?”

    刘辰星原以为吴为也是来道谢她这些日子的讲课,以及祝她金榜题名而已,却未料竟是言此,她当下一惊,不由怀疑自己就表现这么明显?

    不是吧……

    刘辰星难以置信,可吴为还仰头望着她,只得忙压下心中的不可思议,勉强尬笑道:“哈哈,怎会特意去寻卫三生,不过是与卫三生同窗数载,纳罕其竟突然不来村学了,这才多看了一两眼。”

    说完,又觉得解释很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感,刘辰星叹息一声,索性不再多言,只道:“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也快去午食。”

    说罢,一径离开。

    却不及走到门口,只听吴为淡淡“哦”了一声,道:“先生没有看窗尾,也没有特意寻卫三生。是学生想告诉先生,卫三生的去处。”

    刘辰星:……

    现在的小孩真不可小窥。

    “咳。”刘辰星干咳一声,回身道:“吴为,先生先走了,卫三生的去处不用多言。”

    吴为黑湛湛的眼睛看了刘辰星一眼,还是自顾自道:“先生高中解元的喜讯传来第二日,他即去临县山寺拜师求学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相约长安

    山寺拜师求学,自然不是剃发为僧。

    斯时,佛教发达,寺院众多,僧人颇有学识,可与文人探讨学问,甚至还能指导士文人学习,成为其良师。

    此外,不少当世大儒及致仕文人,也有去寺庙隐居的习惯,士文人若能得到他们指点,可谓受益匪浅,并且能得一份香火情,这于之后科举应试都有莫大裨益。

    兼之佛寺乃免税的特权阶层,经济实力雄厚,寺内藏书丰富,除佛经外,还保存了众多珍贵的非佛典书籍。

    诸多此类因素之下,寺院堪为寒门士文人读书授业的理想场所。

    但上述所言只是最好的情况,像寺读期间远离尘嚣,衣食住行都需自己亲力亲为,并为寺院劳作,其强度极大,非一般人能受得此中辛苦,若再不幸遇恶僧,难免会遭受欺凌殴打。

    俗语有言:“百无一用是书生。”

    士文人多一心只读圣贤书,高强度的寺庙劳作多是难以承受,且一贯心高气傲,如何受得各种侮辱欺压,是以中途归家者不知凡几,真正能坚持下来的少之又少。

    而卫三生虽出自农家,但家庭条件优越,就是要入读县城的青阳学馆也并非难事,委实没必要去山寺受这份苦。

    何况卫三生不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山寺又地处偏僻,太多未知的意外和危险,邻村的卫里正又怎会允许?

    刘辰星听得实在意外,又反正吴为都不管她怎么说,就是认定她在寻卫三生,索性也不掩饰脸上的意外,直接面向吴为疑问道:“卫三生上面虽有两位兄长,但会读书的只有他一个,卫里正怎会允许他上山寺求学?”

    吴为也不好奇刘辰星刚才还否认对卫生三的关注,转眼就详细的问起来,他只如实回道:“听说卫里正为了阻止卫三生去寺院,用藤条狠狠教训了卫三生一顿,但卫三生仍不改寺读之心,卫里正没办法,只好同意了。”

    说到这里,忽然一停。

    吴为被沉重的生活负担,已磨得对任何人事物兴不起丝毫兴趣的的眸中,忽然掠过一丝不解,话语也就迟疑了起来,“卫三生被卫里正打得有些伤重,卫里正让卫三生养好伤再走,可卫三生却说他落后太多,没有时间再耽误了,非要执意第二日就走。”

    他一边将知道的消息全部道出,一边将所有相关的事串联一起,在说完的同时,心里也有了一丝线索。

    吴为看向为他所言怔住的刘辰星,出心里疑惑道:“卫三生说他落后太多,可是他觉得在科举一途上落后先生太多?所以,他才不顾上伤势,要立刻出发。”

    若刚才还为卫三生山寺求学意外,那么现在就是为眼前这个瘦弱的男童震惊,这等观察力,这等细致入微的思维能力,其智商绝非泛泛。

    刘辰星顿时有一种惊现天才之感,她瞪大眼睛,不由上下将吴为好一阵打量,见吴为任自己如何打量依旧波澜不惊,就一双黑湛湛的眸子冷静的看着自己,她不禁怀疑吴为真是一个十岁的男童,不会也和自己一样新瓶装老酒吧?

    念头一闪而过,决定还是要为这个聪慧的男童树立正确的观念,刘辰星循循善诱道:“能有目标是一件好事,但少年意气却要不得。”

    才说到这里,正斟酌用卫三生举例说下去可妥当,却就这略停顿了须臾,吴为已经冷静开口道:“先生,学生和卫三生同村,那日他走时,学生正好来村学。见过他,所以学生能判断,他不是意气用事。”

    语气并无起伏,或急于反对,只是像在陈述一件既定的事实。

    刘辰星:……

    她觉得自己可能引导不了吴为。

    吴为应该是一旦认定一件事,就会坚持己见的一个人。

    刘辰星一时沉默。

    见状,吴为随之话锋一变,道:“卫三生不顾伤势立马出门求学,是意气用事了,学生不会学他这样,先生放心。”

    闻言,刘辰星再次一默。

    看来自己也不用再绞尽脑汁想如何引导吴为了,这果然就是智商非同一般的天才,和她这种普通人之间的区别吗?

    刘辰星也不多言其他,只道:“好,那你要记住不可行意气之事,也要一直像现在这样,不为当下的境遇消沉,继续努力学习。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先生相信你一定能读出来。”

    小孩子,还是当以鼓励教育为主。

    不过也不能太严肃了,她这就笑起来了,哈哈道:“因为你可比先生聪慧多了,先生就先一步去长安等你了!”

    十岁在当下已不算小了,何况早就肩负生活重担吴为,他知道能去长安意味着什么,常年不见笑容的脸上少见的露出了一抹笑容,他点头道:“先生,学生会来长安找你的。”

    小孩子还是要多笑为好,刘辰星一见吴为笑,不由受感染,继续鼓励道:“先生回头再整理一下以往抄写的书本,你拿着好好学习,然后等你长大了,我们长安见。”

    说完,伸出小指头,用哄着小孩的语气道:“我们拉钩上吊,约定好就不许变哦!”

    拉勾是从古至今都好玩的小孩子游戏,吴为到底也才十岁,他知道这个游戏,常年无同龄伙伴玩耍的他,见状眼睛骤然一亮,又窥刘辰星眼底并无嫌弃,他这才伸手与刘辰星拉勾,重复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没有起伏的声音里不觉多了一丝轻快。

    也在这时,窗外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女音:“阿星!可算找到你了!”

    声音太有辨识度了,音高八度,充满活力。

    刘辰星松开小指头,回头一看,堂外不正是薛圆,身后还有阿兄与薛程。

    她从五岁正式启蒙至今,每天的学习任何安排的极满,根本无时间交友,何况她是新瓶老酒,和同龄人一起就是大人带小孩,薛圆可以说相当于她在古代的第一个同性好友。

    见到薛圆,自是甚为开心,刘辰星也不由兴奋道:“阿圆,你也来了?那么这次上京,你要和我们一起了!”

    薛圆得意地迈过门槛,进屋道:“当然!去长安见识,怎么能少了我!”

    “哈哈!我们要去长安啦!”

    如此,随着薛氏兄妹应约而来,出发长安之日也到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慢慢征途今日启

    然而要问出发之日究竟为几何?

    答曰:具体还得占卜或祷祝以请期。

    在还处于中古时期的当下,百姓生活的方方面面都离不开鬼神之论。

    当然,即使是文明高度发展的现代,不少人在结婚的时候,也还是习惯算个吉日。

    刘辰星秉着入乡随俗的观念,又经过当年以符给刘三叔治病,以及柳阿舅出发长安前也占卜问期了一番,她已然接受无碍了。

    毕竟唐代诗人白居易就在《伤远行赋》曰:“茫茫兮二千五百里,自鄱阳而归洛阳……水有含沙之毒虫,山有当路之虎狼。况乎云雷作而风雨晦,忽(阙)霭兮不见日阳。”

    他们此去长安,何尝不是路遥遥上千里之远?

    一路上不确定的危险因素太多,占卜请期,给自己一个安慰,也让家里人放心。

    只是当薛氏兄妹来的第二日早上,给刘三叔治腿伤的孙神医登门造访时,刘辰星就不由一默。

    还是十年如一日的道人打扮,山羊胡须,布衫宽袖,左肩上搭了一个麻布袋子,右手举了一个简陋的幌子,上书“神机妙算”这大概是唯一的区别了,当年来看病的时候可是上书“悬壶济世”。

    这样一派江湖骗子姿态,不对,应该是世外高人姿态,其架子必然要端足。

    孙神医人虽瘦长,却如螃蟹般阔步横行,在他们近十双眼睛注视下,缓缓穿过院子,方登堂入室,高坐尊客东首,又在大家围着他侍立下,这才道:“自刘二你家八年前搬到村尾,吾与你们就成了近邻,小郎君和小娘子也算吾看着长大,他们今天能有如此造化,吾甚为他们高兴。自昨夜刘二寻吾请期,吾就连夜为他们兄妹做了平安符一枚。”说罢,从肩上的布袋里掏出两个三角形状的符纸。

    柳氏一看那黄色符纸,眼睛都发亮了,一反平日的温和斯文,一把拍上刘辰星的后背,尽量克制激动道:“还不快去谢过孙神医!”

    刘辰星不防阿娘猛然用力,她一个趔趄就到了孙神医跟前,但见孙神医也要五十岁的人,却皮肤红润光泽,说是三四十也有人相信,也不知是怎么保样,莫不是真有几把刷子?

    心中一疑,这就一愣。

    如是,孙神医只见刘辰星激动地到了自己跟前,心中甚为满意,就跪坐在草席上微微点头,尔后拿出一个平安福递予,道:“阿星小娘子,你且拿去吧,此符乃吾赠予你,祝你此去长安,一路平安,金榜题名!”

    赠予?

    孙神医最挣钱的拿手绝活就是画符,现在居然要免费送她一道符……?

    刘辰星惊讶地望孙神医。

    而如今这个家也不是曾经的一穷二白,一道符钱还是给的起,柳氏也不是占人便宜的性子,何况还关系到儿女的路上平安,她忙推迟道:“平安符乃贵重之物,岂能不予孙神医报酬!”

    孙神医板脸道:“都说了赠予,莫要再推迟,耽误了吾请期吉时!”

    没有比误了吉时更要紧的事了,柳氏哪还敢再推迟,又是一巴掌拍到刘辰星背上:“还不赶紧接了,好好拜谢孙神医!”

    刘辰星生生受了一掌,在自家阿娘的逼视下,她还是不反抗为好,这就郑重地用双手接过平安符。

    以为就一符纸叠成的三角形,未料手中还颇有重量,好奇地略一摸,心中已然有数,若她未估错,里面竟然装着约三枚铜钱。

    刘辰星这下真意外了,她微微一怔,见孙神医一双倒三角眼正看着她笑,心中霎时释怀,即使仍觉得这又占卜又看病的手段太玄乎,但是孙神医这份心意她领了,当下执平安符,长揖一礼:“阿星谢孙神医厚赠。”

    孙神医想起往日常见独来独往与家中、村学两地的小女童,如今竟已要展翅高飞到长安,当真世事难料,他不由再次捋须一笑。

    有了刘辰星接受了孙神医的赠符,刘青山就更有样学样接过平安符,然后就是请孙神医占卜问出发吉日了。

    孙神医肩上的布袋实乃百宝袋,随之就见他拿出龟壳和一把蓍草开始行占卜之事。

    这两样物什,刘辰星认识,最开早始的六爻八卦预测,就是用龟壳和蓍草,之后才开始用铜钱取代蓍草。

    看着孙神医似模似样的行占卜,刘辰星忽而又一次觉得孙神医当是懂些门道,只是等占卜出出发日期,柳氏一脸感激地拿了半贯巨款酬谢孙神医,又不禁怀疑:这包着三文钱的平安符,真不是行骗的?

    不过这话刘辰星当然不会傻傻的问出来,那不是送到阿娘跟前被念叨,只默默看着柳氏连夜缝制了两个蓝色小布囊,将平安符慎之又慎地装进去,再拿一根红绳穿起。

    因着有了柳氏的针线活计,这个平安符也就多了慈母的牵挂,自然不再是玄乎又有那么几分不靠谱的平安符了。

    念及其是慈母一番心意,刘辰星也就顺从柳氏的心意,当天晚上就珍而重之的带上,放入衣襟内。

    这时刘辰星还不知道,这道平安符不仅寄托了慈母之心,也确实是一道保能住她小命的平安符。

    只想着孙神医卜出的吉日在七月十三日,而今都七月初十了,也就是还有三日便要出发了,临行前有不少事要准备,也有不少人要一一拜别,还要和薛氏兄妹计划前往长安的一路行程,自是早将平安符抛之脑后了。

    如此到了七月十三日这一天,刘辰星饱饱地吃了一顿柳氏做的面片汤,就带着小金条盘缠、干粮、衣物、药品等一路上许是会用到的各种物什,一部分用白布口袋驮在她的小棕马背上,一部分背在竹行囊里,在全村老幼一路相送出村口后,她一脚踩上马蹬,来了一个帅气的翻身上马,然后回望身后的耶娘、柳阿婆、里正阿翁、刘家众人,还有熟悉的乡邻,深吸一口气,扬声道:“我们走了!”

    言毕,勒缰而行。

    太阳也终于露了脸,冉冉旭日从东方升起,人和马的影子越拉越长。

    漫漫征途今日启,马到成功身名立!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运河登船

    此去长安,有两条路可走。

    一条为陆路,直接从青阳县出发,一路骑马兼步行,应不到两个月就可抵达。

    一条为水陆,先至贝州州城,从清河乘船,沿大运河一路行至洛阳,再行陆路至长安,需要两月余行程。

    到吏部报考的时间为农历十月二十五日,如今才七月中旬,中间有三个月的行路时间,也就是陆、水两路都可行,只是水路相较时间略赶。

    不过考虑刘辰星和薛圆是女子,若走陆路,一来跋山涉水旅途疲惫,一来荒郊野岭诸多不便,远不如走水路舒适,至少不用露天席地,于是由两位兄长最后一拍板,就决定走水陆了。

    鉴于走水路的时间较紧,刘辰星一行也不敢游山玩水的慢行,想到登船了以后有约近一月的慢慢水路,足够他们好好休息,从青阳县出发后就一路骑马快行,不过第四日一早就抵达州城。

    所谓穷家富路,又一连三夜露宿荒野没休息好,他们也不另寻旅店,直接去了州试时下榻的那家旅店,也还是要了一个单独小院住下。

    这家店主确实非等闲之辈,见他们又来投宿,便知是要坐船去长安应试,都不用他们询问,即告诉何时有去长安的客船,船只的大小优劣,乃至船主的身家背景等等。

    有了如此详细的消息,他们当即选定了一艘于后日巳时启程的大型商务客船,一方面大船行驶得更稳当,减少晕船不适的可能,一方面也是考虑大船活动空间大些,船上待着不至于太憋闷,但最主要还是看重船主有官家背景,在各方面都更有保障。

    总之一句话,小心驶得万年船,出门在外哪怕多花点钱,也要先保自身的人身安全。

    于是,刘辰星当天就请店主帮忙订了一人三贯钱的高昂船票,虽不包含船上伙食,但胜在能有一间独立房屋,饶是船资太贵也认了。

    人际往来无非你来我往,在等登船出发的头一天,刘辰星和刘青山又买了甜点心、上好清酒,去大姑婆家的布肆拜访,并被领着去了大姑婆位于州城两进宅院的住家用了一顿午食才离开。

    之后的下午,兄妹俩则在市上逛了一会。

    本想再补充一些上船后需要用到的物什,但奈何柳氏准备的太齐全了,估计若不是现在秋老虎还犹有余威,天气太热不易保存,柳氏定要给他们带一布袋子腌肉、胡饼等干粮。

    又因着这才出家门五六日,他们兄妹各项支出加起来都有十贯了,便想着能节约一文是一文,见唯有吃食带得不多,所以又买了一些米面等口粮,打算到时自己做饭,应该比船上吃现成的节约一些。

    如此一番,兄妹二人才回了旅店,待第二天早上在旅店用过简单粥食,即和薛氏兄妹及阿忠、阿贞二仆,一起去码头乘船。

    在备考州试时,他们了解众了多关于大运河在清河段的资料,心中对清河各大码头已经有一定了解,可看到码头人来货往的热闹景象,还是不由再一次感慨其繁华。

    只见来到河运边上放眼望去,一众码头远远排开,其中各有分工,有专供运客的客运码头、百货码头、运粮码头、运盐码头等不下五六个,每个码头人头攒动,不是在上货就是在下货。

    而码头上,还有找准商机摆摊设点的小商贩们。

    他们可没有市上的小贩那般拘束,都卖力地吆喝着自家的物什,吸引了众多船上的商客工人驻足挑选。

    大概正是大清早用朝食的时候,大部分人还是以买早点为主,买了后就或立或坐在摊位上开吃,也不有不少人边走边食。

    这种接地气的热闹,又是另外一种繁华,满满的人间烟火味。

    薛圆最是禁不住感染,望着那一个个卖吃食的摊子,懊恼道:“我怎么就傻得在旅店用食!要感受当地美食,当然要吃这些小摊上的!”说话间那懊悔,只差捶胸顿足了。

    刘辰星没想到薛圆竟有这一番见解,简直和她不谋而合,要想尽快体味本地的生活,当是首选民间小吃,不由也有后悔起来,口中却劝道:“算了,才用了朝食,这会也吃不下了。不过我们走的大运河,和陆路一样,每三十里有一水驿,水驿周围应该也聚集了不少的摊贩,到时停船补给的时候,我们就可以下船挨个吃遍了。”

    薛圆一听立马转忧为喜,赞道:“阿星,还是你聪明!我们到时每个摊子上也不能多买,就买一小份,你我分了吃,这样才能多吃几家!”

    眼看二人就有立在原地讨论起来的态势,一旁薛程也实在担心刘辰星好好一个解元被就自己胞妹带偏,赶紧打断道:“时辰不早了,前面就是客运码头,我们先找到船安置行李吧!”

    正说到兴味上,就被生生打断,刘辰星有那么一丝扫兴,但登船才是正事。

    他们定的是一艘大客船,根本不用多找,在河上数十艘大小船只中,几乎一眼就看见了他们要坐的船。

    与旅店店主所言无差,乃一艘楼船,上建两层楼,长近两丈,俨然一庞然大物。

    原先还有几分担心古代生产力低下,造船技术估计泛泛,此时一看却不由放心,大而稳,应该安全。

    刘辰星暗暗点了点头,等薛程和船主对过凭证,她已然迫不及待地欲牵马上船,想看一下船上可又是别有洞天,让她大开眼界。

    却不及登船,只见人群中突然一阵骚动,闻声看去,却是有两个骑高头大马的贵介公子,在五六个仆从的随侍下而来。

    高居马背本就醒目,加之两位马上公子容貌不俗,刘辰星一眼就认出容貌俊朗的是崔尧,气质冷清的是杜元朗。

    虽是认识,可官宦子弟出身的举子,素来和他们寒门举子无交集,刘辰星一眼掠过,见对方似乎没看见他们,这正好免了彼此的尬聊,她就立马收回目光,牵马登船。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同行

    高居骏马背上,四下人事一览无遗。

    何况刘辰星一行六人四马,就站在最大的一辆商客船边,还穿着一身醒目的白布长衫、头戴黑色幞头,和周围来往的旅客商人明显不一样,崔尧早于第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刘辰星。

    不过比起刘辰星一行,他们显然更引人注目,崔尧只作一时未见,转头和一旁同行的杜元朗说话,未料余光才捕捉到刘辰星看过来了,他还不及状似不经意地回头,来一个恰巧四目相对,只见刘辰星已快速收回目光,竟也作势未见,便快速牵马登船。

    崔尧当下一呆,也顾不得用余光远远去觑,就是一个回头,错愕地看着刘辰星率先登船而去,然后是其兄,接着他们一行人陆续登船,就再不见人影了……

    杜元朗见崔尧一脸难以置信,不由问道:“崔尧,你看见什么了?这个表情。”

    他和崔尧都是清河人士,二人自幼便认识,说起话来也就更为随意。

    而崔尧乃清河崔氏族长的嫡长孙,清河崔氏又是当世五大高姓名门之一,繁衍数百年,仅有资格居住在清河老宅的嫡系都有好几房,兄弟姐妹也一大堆,这人多了就少不了是非,是以比起同族兄弟,他更喜欢和杜元朗相交。

    尤其杜家在世族扎堆的清河,算是才兴起的门族,起家不过百年而已,家中人口简单,和杜元朗的相交也就更为纯粹些,多年下来二人的情谊也非一般。

    可饶是这等交情,崔尧一回神,也紧闭嘴巴,岔开话题道:“杜三,听说你此去京城,你阿翁要给你相亲。”

    杜元朗知道崔尧高门子弟心高气傲,现在突然提及自己,必然是在转移话题,不过也没什么好计较,他直言道:“你知道的,我们杜家根基浅,阿翁一直想我娶五姓女,可我若中不了进士,又怎会有五姓女愿意下嫁?而这次去京城,我多半是不可能金榜题名,但阿翁已经为我联系了国子监继续读书,所以也就是相亲的事根本没谱。”

    听到杜元朗说要娶五姓女,崔尧想到自家那些姐姐妹妹,顿时一个激灵,同情地看向崔尧,一时倒忘了刚才被漠视的憋气。

    杜元朗一看就知道崔尧在想什么,崔尧虽不道人长短,但这么多年交情下来,还是抱怨过家中姐妹一两句话,不过五姓女高傲也无妨,男人三妻四妾,又不用时时面对,却到底少年意气,这便话锋一转道:“崔尧,你可是长子嫡孙,你的妻子人选怕不是五姓之女,就是皇室宗亲这等贵女,你也别同情我了,咱两一样没有自由。”

    崔尧生平最不喜被人安排,当下冷笑道:“他们选的人,谁爱娶就娶,反正我不娶!”说罢,缰绳一勒,直向最大的那一艘商客船而去。

    杜元朗一见,又不由一疑,驾马跟上道:“你们家都备好了后日出发的船,你昨日怎么突然改变主意,非要提前出发,还和一大群人挤商船,委实不像你的性子?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闻言,就想起方才被漠视的一幕,崔尧心中顿时一塞,也正好行到客运码头,抬头就见刘辰星一行人站到甲板上,他当下翻身下马,尔后振振有词道:“我们身为清河人,州试策文居然写的还不如一个十三岁的外地小娘子,有何颜面上京省试,当多体察民情,不至于省试输的太难看。”

    没想到崔尧还在对屈居于榜副之事耿耿于怀,他正要说话,抬头亦见刘辰星一行人,不由一讶,他们竟然巧合的坐同一艘船!?

    可天下能有如此巧合之事?

    杜元朗再一念及崔尧的种种反常,突然福灵心至,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骤然瞪大双眼,震惊地看着崔尧登船的背影,然后怔怔抬头望向船上,却已不见刘辰星一行人的影子。

    ……

    彼时,刘辰星已经将小棕马交与船工,背着行囊,穿过甲板,正跟着船上小侍往所住的船舱行去。

    一路走来,又有小侍介绍,大抵将这艘客船了解了一遍。

    此楼船远比站在岸上所见大上许多,一楼设有酒肆、食肆等可供游客活动的公共空间,周边为走廊。二楼即为船客的房间,听小侍说其房间多达八十八间,其中十八间为一人独居的一等船舱,二十间可供双人居住的二等船舱,余下皆为能住五六人的三等船舱。至于最大的底舱,则放有运载的货物以及马匹之类的牲口,当然也是船工们所住之地。

    刘辰星这次是难得大手笔买了一等船舱的独立房间。

    只见推门而入的房间虽然不大,约有八个平方的样子,但床榻席案一应俱全,房内也收拾的干净整洁,还在摆设席案的位子开有两扇对开的窗,保证室内空气流通。

    可以想见,在船上待的无聊之时,坐在窗下的席案处一边练字,一边吹吹河风,不时再望一下窗外的景色,该是何等惬意。

    刘辰星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遍,不由暗暗点头,这三贯钱花得算值。

    因为这还是在古代第一次坐船远行,只感颇为新鲜,看过房间之后,她就放下行李,来到房门口的走廊。

    不知可是身在二楼高处,才倚上栏杆,竟觉炎热的空气中有一丝微风拂来,又一想如今都农历七月中下旬了,天气估计也快凉爽了吧。

    念头随意闪过,就听一个陌生的男音“咦”了一声道:“刘解元,你也搭这艘船?”

    刘辰星闻声抬头,出声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在码头所见的两位贵公子之一杜元朗,而一旁则是不知被谁欠了钱,正臭着一张脸的崔尧。

    看来他们倒是有缘,还是打照面了。

    那既然同乘一船,又都是贝州举子,自是少不得交际一番。

    刘辰星拱手一礼,回应道:“杜举子,崔解副。”

    这时,刘青山和薛氏兄妹也听到动静,走出了房门。

    他四人一起订的一等船舱,房间也连在一起。

    刘辰星的前面住着刘青山,后面则依次住着薛圆和薛程二人。

    如此,两边人就这样在走廊上打了照面,又都住在一等船舱这边,房间连着号一字排开,自然就从四人二仆同行变成了六人数仆同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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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男阿耶美貌娘,阿兄是个护妹狂。奈何极品亲戚多,你方唱罢我登场。好在女皇掌朝堂,开天辟地女科举。上下历史五千年,知识站在巨人肩。再现将相本无种,巾帼女儿当自强。今朝还是农家女,来日就登天子堂!一句话,且看农家穿越女,如何发家致富,登上天子朝堂。******看前提示:1、日常生活种田向,发家致富是主流,啪啪打脸爽文风。2、大致以唐朝武则天时期为背景,架空,勿考究。寒门凤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凤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凤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