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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碧露星河     最后一个狐狸精txt下载     最后一个狐狸精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章 一百八十 自杀

    ……

    “哥,要不要喝水?”阿雪柔柔的声音传来,而我则是捂着脸侧卧在病床上。

    “不要。”我疲倦地道。

    听到我的拒绝,阿雪似乎迟疑了一阵,但半晌后,我依旧听到了清晰的倒水声,而不消片刻,阿雪那温和的声音再次传来:

    “哥,喝一点吧。刚才民jing找你录了口供,虽然你没怎么说,可是你也肯定累了,渴了……”接着,我就感觉到一只冰凉的玻璃杯触碰到了我的手背上。

    光滑、冰凉的玻璃杯触碰在我的手背上,却是冷不丁让我回想起了那个叫丑哥的侏儒拿着装满浓硫酸的酒瓶往我脸上泼洒的场景,不由得,我整条手臂都不受控制地猛挥了出去。

    “我——说——不——要!!”我怒吼着,一把把阿雪递过来的水杯打飞了出去。

    啪。

    清脆的响声,伴随着水花砸地的声音。

    顿时。

    整个房间都陷入了一种会让人窒息的死寂。

    直到十秒后,阿雪突然发出了娇弱无力的痛哭声,打破了平静。

    阿雪开始大哭起来,一发不可收拾,哭的那么无助,那么的无力,像是打开了闸门的河堤。

    听到阿雪的哭声,我的心阵阵泛痛,可是,我却没有办法。

    “对不起,阿雪……”我满心愧疚,喃喃地道,“哥心情不好……哥,已经是个废人了……”

    “唔唔唔……“

    阿雪还是抽噎着,哭得那么的伤心,让我心如刀绞。

    我咬着牙,支撑起身体,背靠着病床的床背,我微微转头,想伸出手,抓住阿雪的手腕,像以前那样安慰她。

    像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哥哥一样安慰她。

    可是,已经不可能了。

    指尖悬停在了空中,然后缓缓地退回,再也没有触碰到那一双温软的小手。

    收回手,我却发现,指尖的颤抖,却怎么也收不住。

    “阿雪,回家去吧。”沉默了良久,我终于轻轻地说出了这句话。

    “……”阿雪的声音停顿了一秒,但是接着,哭声却是更大了。“哥,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们啊……为什么先是烟烟姐走了……现在连哥你也这样……还有妈……连妈的病情也恶化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我们一家啊……我们都已经这样了!唔唔唔……”

    听着阿雪近乎绝望的哭声,我心头颤栗。尤其是听到妈病情恶化的消息,我更是如遭雷劈。

    “妈……怎么了?”我低声问道,心跳却是开始加速。“阿雪?”

    “哥……妈自从哥你被绑架那天开始,病情就很严重了,每天都半昏不醒的,就连下床都已经下不了了……”

    轰。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没想到因为我,妈的病情已经恶化到了这个地步。平常时候,因为脑瘤的关系,妈虽然大部分时间陷入嗜睡状态,但是,起码还能做起来吃饭,或者在家里走一走,甚至还能自己上厕所打扫卫生,做做简单的家务,但是现在,按照阿雪的说法,却是连床都下不了,这样的情况,恐怕是脑瘤病情恶化的表现……

    “妈的病情恶化了?那……她现在知道我的情况?”

    “没有的……我接到医生打我手机电话的时候,刚到家……”阿雪声音低了几分。

    但是,我也听出来,阿雪的意思只是妈暂时不知道情况而已,如果时间长了,妈肯定会猜到阿雪出事了。而且,妈也不能没人照顾。

    “回家去吧。哥能够照顾好自己的。阿雪。回家照顾妈去。哥现在心情冷静多了,能够照顾好自己。你先回家吧。”我尽量放缓了声音,安慰着阿雪。“先不要告诉妈我现在的情况,要是妈知道了,更伤心,病情只会更加的恶化。”

    一边说着,我还特意装出了冷静的语气,道:

    “阿雪,你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需要我安慰,需要我这个哥哥照顾的小女孩了。你能照顾好自己的,对不对?”

    “哥……你……?”

    “先回家去吧。哥现在想通了。人活着比什么都要重要。哥会好好地活着的,我虽然瞎了,但是四肢健全,但是妈不能没人照顾。狐仙走了,阿雪,只有你了。你总不能照顾我们两个人,对吧?”

    阿雪那边缄声了,半晌后,阿雪轻嗯了一声。

    “那就回去吧。”我对阿雪认真地道。“回家后再给我打电话。”

    “哥……你……你是认真的吗?为什么我……我觉得哥你……好反常。”阿雪有些不放心地问我,似乎从我的话语里觉察出了什么。

    “呵呵,反常什么?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哥哥我只是看透了罢了。我还这么年轻呢,只是眼睛瞎了而已,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移植眼角膜的,哈哈。回去吧。”

    我装出一副人生何处不青山的模样,鼓舞着阿雪,给以她几分不多的信心。

    阿雪那边再次沉默了。

    “哥,你到底在想什么?”阿雪有些担忧地问我。

    “我能想什么?别多想了,先回家看好妈。明天再来吧。”我挥挥手,驱赶着阿雪。

    “可是……”

    “要是妈出事了怎么办?哥在医院里,起码还有医生,妈呢?”我厉声道。

    最后,大概是我的姿态比较强硬,阿雪终于被我说服了。

    “那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要坚持住,我会想办法给你打听眼角膜的事的……明天早上我就来看你……一定!”

    “嗯。给我带点白米粥过来,加点皮蛋肉丝。”我微笑着点点头。虽然我知道我此刻的面部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阿雪许诺了我,差不多二十秒后,我听到了阿雪起身整理物件的声音,又过了差不多五秒钟,我就听到了病房的门被转开,然后就是阿雪远去的脚步声。

    听到阿雪远去的脚步声,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阿雪离开的脚步声,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信号。在听到这个脚步声后,我第一时间从病床上爬了起来,紧接着,伸出手顺着插在我手背上的针头一路延伸摸到了点滴的挂瓶。

    我小心翼翼地取下了挂瓶。

    确认病房附近暂时没有外人后,我拔出了自己手背上的针头,然后用针头撬开了软塑料制作的点滴瓶瓶底,把里面所有的生理盐水全都喝了下去,一滴都不留下。生理盐水是最纯粹的盐水,喝下去和喝了普通的水没有太大区别。医院也很难找出我作案的证据来。

    等到盐水瓶变得干瘪之后,我再把嘴对准了点滴瓶的瓶口,慢慢地吹入了我口腔内浑浊的空气,让点滴瓶重新变得鼓涨起来。

    再之后,我利用手指触摸的方法找到了我右手手臂的动脉,把针头插入了我的动脉中,而左手的手掌则是小心翼翼地堵住了点滴瓶的瓶底,不让内部的空气漏出来。

    一支简陋而完美的空气针就这样完成了。

    人体的动脉注shè进60-150ml的空气或者二氧化碳就会导致气泡进入肺动脉,栓塞在小的肺动脉分支,小气泡亦可经过肺动脉小分支和毛细血管到左心房,使体循环的一些器官栓塞,最终导致心脏血液不畅通,心肌梗塞而亡。

    这样,我就能够制造出一幕完美的医疗意外死亡的假象。

    而早在今天之前,我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就早已经为自己购买了200万的新华高额保险。受益人,是我和阿雪。

    只要我出现意外死亡,那么,阿雪就可以得到200万的资金,再加上十万到二十万左右的医院医疗赔偿金。

    这是我下半辈子做盲人推拿也绝对赚不到的钱。

    我,要自杀。

    阿雪,不能同时照顾我妈和我两个废人。

    200万,这也是我作为哥哥,能够给予阿雪的最后遗产。

    【第三更】

章一百八十 自杀

    ……

    “哥,要不要喝水?”阿雪柔柔的声音传来,而我则是捂着脸侧卧在病床上。

    “不要。”我疲倦地道。

    听到我的拒绝,阿雪似乎迟疑了一阵,但半晌后,我依旧听到了清晰的倒水声,而不消片刻,阿雪那温和的声音再次传来:

    “哥,喝一点吧。刚才民jǐng找你录了口供,虽然你没怎么说,可是你也肯定累了,渴了……”接着,我就感觉到一只冰凉的玻璃杯触碰到了我的手背上。

    光滑、冰凉的玻璃杯触碰在我的手背上,却是冷不丁让我回想起了那个叫丑哥的侏儒拿着装满浓硫酸的酒瓶往我脸上泼洒的场景,不由得,我整条手臂都不受控制地猛挥了出去。

    “我——说——不——要!!”我怒吼着,一把把阿雪递过来的水杯打飞了出去。

    啪。

    清脆的响声,伴随着水花砸地的声音。

    顿时。

    整个房间都陷入了一种会让人窒息的死寂。

    直到十秒后,阿雪突然发出了娇弱无力的痛哭声,打破了平静。

    阿雪开始大哭起来,一发不可收拾,哭的那么无助,那么的无力,像是打开了闸门的河堤。

    听到阿雪的哭声,我的心阵阵泛痛,可是,我却没有办法。

    “对不起,阿雪……”我满心愧疚,喃喃地道,“哥心情不好……哥,已经是个废人了……”

    “唔唔唔……“

    阿雪还是抽噎着,哭得那么的伤心,让我心如刀绞。

    我咬着牙,支撑起身体,背靠着病床的床背,我微微转头,想伸出手,抓住阿雪的手腕,像以前那样安慰她。

    像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哥哥一样安慰她。

    可是,已经不可能了。

    指尖悬停在了空中,然后缓缓地退回,再也没有触碰到那一双温软的小手。

    收回手,我却发现,指尖的颤抖,却怎么也收不住。

    “阿雪,回家去吧。”沉默了良久,我终于轻轻地说出了这句话。

    “……”阿雪的声音停顿了一秒,但是接着,哭声却是更大了。“哥,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们啊……为什么先是烟烟姐走了……现在连哥你也这样……还有妈……连妈的病情也恶化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对我们一家啊……我们都已经这样了!唔唔唔……”

    听着阿雪近乎绝望的哭声,我心头颤栗。尤其是听到妈病情恶化的消息,我更是如遭雷劈。

    “妈……怎么了?”我低声问道,心跳却是开始加速。“阿雪?”

    “哥……妈自从哥你被绑架那天开始,病情就很严重了,每天都半昏不醒的,就连下床都已经下不了了……”

    轰。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没想到因为我,妈的病情已经恶化到了这个地步。平常时候,因为脑瘤的关系,妈虽然大部分时间陷入嗜睡状态,但是,起码还能做起来吃饭,或者在家里走一走,甚至还能自己上厕所打扫卫生,做做简单的家务,但是现在,按照阿雪的说法,却是连床都下不了,这样的情况,恐怕是脑瘤病情恶化的表现……

    “妈的病情恶化了?那……她现在知道我的情况?”

    “没有的……我接到医生打我手机电话的时候,刚到家……”阿雪声音低了几分。

    但是,我也听出来,阿雪的意思只是妈暂时不知道情况而已,如果时间长了,妈肯定会猜到阿雪出事了。而且,妈也不能没人照顾。

    “回家去吧。哥能够照顾好自己的。阿雪。回家照顾妈去。哥现在心情冷静多了,能够照顾好自己。你先回家吧。”我尽量放缓了声音,安慰着阿雪。“先不要告诉妈我现在的情况,要是妈知道了,更伤心,病情只会更加的恶化。”

    一边说着,我还特意装出了冷静的语气,道:

    “阿雪,你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需要我安慰,需要我这个哥哥照顾的小女孩了。你能照顾好自己的,对不对?”

    “哥……你……?”

    “先回家去吧。哥现在想通了。人活着比什么都要重要。哥会好好地活着的,我虽然瞎了,但是四肢健全,但是妈不能没人照顾。狐仙走了,阿雪,只有你了。你总不能照顾我们两个人,对吧?”

    阿雪那边缄声了,半晌后,阿雪轻嗯了一声。

    “那就回去吧。”我对阿雪认真地道。“回家后再给我打电话。”

    “哥……你……你是认真的吗?为什么我……我觉得哥你……好反常。”阿雪有些不放心地问我,似乎从我的话语里觉察出了什么。

    “呵呵,反常什么?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哥哥我只是看透了罢了。我还这么年轻呢,只是眼睛瞎了而已,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移植眼角膜的,哈哈。回去吧。”

    我装出一副人生何处不青山的模样,鼓舞着阿雪,给以她几分不多的信心。

    阿雪那边再次沉默了。

    “哥,你到底在想什么?”阿雪有些担忧地问我。

    “我能想什么?别多想了,先回家看好妈。明天再来吧。”我挥挥手,驱赶着阿雪。

    “可是……”

    “要是妈出事了怎么办?哥在医院里,起码还有医生,妈呢?”我厉声道。

    最后,大概是我的姿态比较强硬,阿雪终于被我说服了。

    “那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要坚持住,我会想办法给你打听眼角膜的事的……明天早上我就来看你……一定!”

    “嗯。给我带点白米粥过来,加点皮蛋肉丝。”我微笑着点点头。虽然我知道我此刻的面部表情难看到了极点。

    阿雪许诺了我,差不多二十秒后,我听到了阿雪起身整理物件的声音,又过了差不多五秒钟,我就听到了病房的门被转开,然后就是阿雪远去的脚步声。

    听到阿雪远去的脚步声,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阿雪离开的脚步声,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信号。在听到这个脚步声后,我第一时间从病床上爬了起来,紧接着,伸出手顺着插在我手背上的针头一路延伸摸到了点滴的挂瓶。

    我小心翼翼地取下了挂瓶。

    确认病房附近暂时没有外人后,我拔出了自己手背上的针头,然后用针头撬开了软塑料制作的点滴瓶瓶底,把里面所有的生理盐水全都喝了下去,一滴都不留下。生理盐水是最纯粹的盐水,喝下去和喝了普通的水没有太大区别。医院也很难找出我作案的证据来。

    等到盐水瓶变得干瘪之后,我再把嘴对准了点滴瓶的瓶口,慢慢地吹入了我口腔内浑浊的空气,让点滴瓶重新变得鼓涨起来。

    再之后,我利用手指触摸的方法找到了我右手手臂的动脉,把针头插入了我的动脉中,而左手的手掌则是小心翼翼地堵住了点滴瓶的瓶底,不让内部的空气漏出来。

    一支简陋而完美的空气针就这样完成了。

    人体的动脉注shè进60-150ml的空气或者二氧化碳就会导致气泡进入肺动脉,栓塞在小的肺动脉分支,小气泡亦可经过肺动脉小分支和毛细血管到左心使体循环的一些器官栓塞,最终导致心脏血液不畅通,心肌梗塞而亡。

    这样,我就能够制造出一幕完美的医疗意外死亡的假象。

    而早在今天之前,我为了防止出现意外,就早已经为自己购买了200万的新华高额保险。受益人,是我和阿雪。

    只要我出现意外死亡,那么,阿雪就可以得到200万的资金,再加上十万到二十万左右的医院医疗赔偿金。

    这是我下半辈子做盲人推拿也绝对赚不到的钱。

    我,要自杀。

    阿雪,不能同时照顾我妈和我两个废人。

    200万,这也是我作为哥哥,能够给予阿雪的最后遗产。

    

章 一百八十一 难道你还不懂吗?

    我用左手的拇指肚按住了点滴瓶的漏气口,然后其余四指缓缓地压住了点滴瓶的瓶身,然后,四指缓缓地用力,借着手指的外部压力把瓶内的空气二氧化碳通过输液管和插针一直注shè进入我的体内。

    本来,我自认为我这个计划是很成功的,可是——

    “哥,快住手!你要做什么!?”

    一道带着哭腔的娇呼声传来,听得我心头一惊,手里的点滴也是咕噜一声落在了一旁。

    “阿雪,你怎么没回家……?”我慌乱地伸出手,想要把掉落在旁的点滴瓶重新抓到手里,同时我迅速调整心态,摆出一副正经的姿态。可是就在我的指尖碰到点滴瓶的那一刹,一只温暖的小手却抢在我的面前抓走了点滴瓶。

    “哥,你为什么这样!?我刚才就觉得你有点古怪,怕你做出什么事来……就偷偷折回来隔着门上的小窗看看你……哥你刚才的举动,我都看到了……”

    阿雪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同时又抱着深深的责备和谩骂语调。

    “哥,没想到……你果然……你果然是骗我离开的!你居然想自杀!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啊!?”一边叫着,阿雪再次大声哭了起来。但是声音却有些沙哑,断断续续的,似乎因为哭了太多次,阿雪的声音都有些哑了。

    “阿雪,我……”我伸出手,想要去抓回阿雪手里的点滴瓶,“瓶子给我,还给我……快点!”

    啪!!

    脸上传来了一阵剧痛,痛得我整个人都向后倒去。

    是阿雪打了我一记耳光。

    从来都胆小而温柔的阿雪,从来对我言听计从的阿雪,居然打了我。

    “阿雪,你疯了么?”我捂着被阿雪打的地方,嘴角感到了一丝的温热,似乎破皮出血了。“把瓶子给我!”说着,我伸出手,想要去夺回阿雪手里的点滴瓶。

    “疯了的人是哥你!”阿雪愤怒而倔强的声音传来。

    啪!啪!

    两道清脆响亮的声音再次在我的脸上响起,我整个人都被阿雪给扇得倒在了床上。

    “哥,醒醒吧!算我求求你了,你现在的样子,真的一点都不像我哥!”阿雪带着哭腔的声音响了起来,她的声音颤抖着,“哥,难道你真的要这样抛下我和妈妈么?你醒醒吧,哥,求求你振作一点。如果你死了,我一个人怎么活下去啊!唔唔……”

    “阿雪……”我垂着头,低吟着。“你不懂,只要我死了,保险公司就可以赔偿你200万,阿雪,200万啊,知道么?有了那些钱,你可以过得很好……而且不用再照顾我这个窝囊的哥哥……让我死!让我死吧!”

    啪!!

    激烈的耳光再次抽打在了我的脸上,这一记耳光,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痛。

    就像是一盆冷水浇下来,我整个大脑都静了下来。

    “哥,你还不懂么?你如果这样死了,怎么对得起烟烟姐姐?就算你瞎了也没关系,就算毁容了也没关系,就算再也不能对我笑了,再也不能照顾我,不能养家也没关系……哥,只要你活着,能够陪在我的身边,我就已经很开心了!难道你不懂吗?!为什么一定要是健全的哥哥,为什么一定要能够赚大钱、才华横溢的哥哥?难道普通人就不是我哥了吗?难道残疾人就不是我哥了吗?哥,就算你残废了,我也愿意陪在你身边,照顾你一辈子的啊!!”阿雪几乎是用一种撕心裂肺的声音说出这番话的。

    我从来没有听到过阿雪说出这样的心声,此刻听到她的话,我却感觉自己从来都没有了解过阿雪。

    “够了,阿雪。”我低低地说着,“开什么玩笑,你没必要为了我这个……呵呵,废人……浪费你的青chun。你可以自己找一份工作,找自己的男朋友,过得更好。阿雪,我这一生是已经废了,但是你不一样,你聪明,漂亮,善良。你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归宿,找你喜欢的男生去吧,没必要因为为了照顾我这个废人的起居耽搁你的一生。如果那样,我宁可去死……”

    我把脸深深地埋进了手里,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调的说着。

    “哥,都这样了,难道你还不懂吗!”但是我的话还没有落下,阿雪却发出了嗔怒的娇吼声,“哥,一直以来,我暗恋的人……是你啊!”

    阿雪的话,让我一阵错愕。

    我的脸埋在手中,可是当我听到这话时,却是不自禁地抬起了头。

    “阿雪,你说……什么?”我错愕地对着近在眼前却看不见的阿雪,呆呆地问道。

    “哥……”

    阿雪没有立刻回答我,僵持了好一会后,阿雪似乎做足了思想斗争,才缓缓地开了口,用有些害羞,又有些颤抖的娇弱语调说着:

    “哥,还记得小的时候吗。”

    “我和烟烟姐姐,经常笑嘻嘻地粘在你的身旁,问你,你喜欢我们中的谁,还总是说,等长大以后,我们要一起嫁给你,做你的新娘。”

    “哥,虽然那是非常小的时候的事了,可是……那都是真的哦。哥,从小到大,我就一直很喜欢你,很爱慕你,想做你的新娘子,这样的想法,一直以来,都没有改变……哥,就算你是废人,为了你我也可以终生不嫁,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

    轰隆隆!!

    阿雪颤抖着的话语,却像是一道霹雳击中了我的大脑,强烈的震动一直从我的脑海传荡到了胸口,再沿着双腿,一路向下。我整个人都因为阿雪的这番话,而颤抖起来。

    不仅仅是因为意外,更多的,是感动和震撼。

    那一刹,滚热的泪水就顺着我的面颊滑落下来了。

    “阿雪……”我颤着声,整个人都难以自制地颤抖着,我哭泣着,猛然张开了双臂,把前方的阿雪紧紧地搂紧了怀中。

    温暖柔软的感觉贴在我的胸口,飘香的发丝打在我的脸上,和我的泪水粘连在一起。

    我开始哭。

    撕心裂肺地痛哭。

    我这一生,从来没有一次哭得这样伤心。

    这样哀绝。

    烟烟走了,狐仙离开了我,尉文龙逃亡外地,jing方盯上了我,成王霸业、宏图伟业全都成为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有我认为我不会失去的人都离开了。

    所有我认为牢牢握在手心的东西都失去了……

    可也许,只有当你失去了一切后,才知道身边剩下了什么

    也才会意识到什么才是对你而言最重要的

    曾经自大地以为自己可以拥有整个世界,直到被打回到原形,回到了原点,才能看清那个一直以来陪伴着你,不离不弃的影子是谁。

    【这是第几更了?】

章一百八十一 难道你还不懂吗?

    我用左手的拇指肚按住了点滴瓶的漏气口,然后其余四指缓缓地压住了点滴瓶的瓶身,然后,四指缓缓地用力,借着手指的外部压力把瓶内的空气二氧化碳通过输液管和插针一直注shè进入我的体内。

    本来,我自认为我这个计划是很成功的,可是——

    “哥,快住手!你要做什么!?”

    一道带着哭腔的娇呼声传来,听得我心头一惊,手里的点滴也是咕噜一声落在了一旁。

    “阿雪,你怎么没回家……?”我慌乱地伸出手,想要把掉落在旁的点滴瓶重新抓到手里,同时我迅速调整心态,摆出一副正经的姿态。可是就在我的指尖碰到点滴瓶的那一刹,一只温暖的小手却抢在我的面前抓走了点滴瓶。

    “哥,你为什么这样!?我刚才就觉得你有点古怪,怕你做出什么事来……就偷偷折回来隔着门上的小窗看看你……哥你刚才的举动,我都看到了……”

    阿雪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同时又抱着深深的责备和谩骂语调。

    “哥,没想到……你果然……你果然是骗我离开的!你居然想自杀!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啊!?”一边叫着,阿雪再次大声哭了起来。但是声音却有些沙哑,断断续续的,似乎因为哭了太多次,阿雪的声音都有些哑了。

    “阿雪,我……”我伸出手,想要去抓回阿雪手里的点滴瓶,“瓶子给我,还给我……快点!”

    啪!!

    脸上传来了一阵剧痛,痛得我整个人都向后倒去。

    是阿雪打了我一记耳光。

    从来都胆小而温柔的阿雪,从来对我言听计从的阿雪,居然打了我。

    “阿雪,你疯了么?”我捂着被阿雪打的地方,嘴角感到了一丝的温热,似乎破皮出血了。“把瓶子给我!”说着,我伸出手,想要去夺回阿雪手里的点滴瓶。

    “疯了的人是哥你!”阿雪愤怒而倔强的声音传来。

    啪!啪!

    两道清脆响亮的声音再次在我的脸上响起,我整个人都被阿雪给扇得倒在了床上。

    “哥,醒醒吧!算我求求你了,你现在的样子,真的一点都不像我哥!”阿雪带着哭腔的声音响了起来,她的声音颤抖着,“哥,难道你真的要这样抛下我和妈妈么?你醒醒吧,哥,求求你振作一点。如果你死了,我一个人怎么活下去啊!唔唔……”

    “阿雪……”我垂着头,低吟着。“你不懂,只要我死了,保险公司就可以赔偿你200万,阿雪,200万啊,知道么?有了那些钱,你可以过得很好……而且不用再照顾我这个窝囊的哥哥……让我死!让我死吧!”

    啪!!

    激烈的耳光再次抽打在了我的脸上,这一记耳光,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痛。

    就像是一盆冷水浇下来,我整个大脑都静了下来。

    “哥,你还不懂么?你如果这样死了,怎么对得起烟烟姐姐?就算你瞎了也没关系,就算毁容了也没关系,就算再也不能对我笑了,再也不能照顾我,不能养家也没关系……哥,只要你活着,能够陪在我的身边,我就已经很开心了!难道你不懂吗?!为什么一定要是健全的哥哥,为什么一定要能够赚大钱、才华横溢的哥哥?难道普通人就不是我哥了吗?难道残疾人就不是我哥了吗?哥,就算你残废了,我也愿意陪在你身边,照顾你一辈子的啊!!”阿雪几乎是用一种撕心裂肺的声音说出这番话的。

    我从来没有听到过阿雪说出这样的心声,此刻听到她的话,我却感觉自己从来都没有了解过阿雪。

    “够了,阿雪。”我低低地说着,“开什么玩笑,你没必要为了我这个……呵呵,废人……浪费你的青chūn。你可以自己找一份工作,找自己的男朋友,过得更好。阿雪,我这一生是已经废了,但是你不一样,你聪明,漂亮,善良。你可以有一个很好的归宿,找你喜欢的男生去吧,没必要因为为了照顾我这个废人的起居耽搁你的一生。如果那样,我宁可去死……”

    我把脸深深地埋进了手里,用一种近乎绝望的语调的说着。

    “哥,都这样了,难道你还不懂吗!”但是我的话还没有落下,阿雪却发出了嗔怒的娇吼声,“哥,一直以来,我暗恋的人……是你啊!”

    阿雪的话,让我一阵错愕。

    我的脸埋在手中,可是当我听到这话时,却是不自禁地抬起了头。

    “阿雪,你说……什么?”我错愕地对着近在眼前却看不见的阿雪,呆呆地问道。

    “哥……”

    阿雪没有立刻回答我,僵持了好一会后,阿雪似乎做足了思想斗争,才缓缓地开了口,用有些害羞,又有些颤抖的娇弱语调说着:

    “哥,还记得小的时候吗。”

    “我和烟烟姐姐,经常笑嘻嘻地粘在你的身旁,问你,你喜欢我们中的谁,还总是说,等长大以后,我们要一起嫁给你,做你的新娘。”

    “哥,虽然那是非常小的时候的事了,可是……那都是真的哦。哥,从小到大,我就一直很喜欢你,很爱慕你,想做你的新娘子,这样的想法,一直以来,都没有改变……哥,就算你是废人,为了你我也可以终生不嫁,一直在你身边照顾你……”

    轰隆隆!!

    阿雪颤抖着的话语,却像是一道霹雳击中了我的大脑,强烈的震动一直从我的脑海传荡到了胸口,再沿着双腿,一路向下。我整个人都因为阿雪的这番话,而颤抖起来。

    不仅仅是因为意外,更多的,是感动和震撼。

    那一刹,滚热的泪水就顺着我的面颊滑落下来了。

    “阿雪……”我颤着声,整个人都难以自制地颤抖着,我哭泣着,猛然张开了双臂,把前方的阿雪紧紧地搂紧了怀中。

    温暖柔软的感觉贴在我的胸口,飘香的发丝打在我的脸上,和我的泪水粘连在一起。

    我开始哭。

    撕心裂肺地痛哭。

    我这一生,从来没有一次哭得这样伤心。

    这样哀绝。

    烟烟走了,狐仙离开了我,尉文龙逃亡外地,jǐng方盯上了我,成王霸业、宏图伟业全都成为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有我认为我不会失去的人都离开了。

    所有我认为牢牢握在手心的东西都失去了……

    可也许,只有当你失去了一切后,才知道身边剩下了什么

    也才会意识到什么才是对你而言最重要的

    曾经自大地以为自己可以拥有整个世界,直到被打回到原形,回到了原点,才能看清那个一直以来陪伴着你,不离不弃的影子是谁。

    

章一百八十二 手术【8000字】

    “阿雪……你真傻。”我轻拥着阿雪小小的脑袋,难以抑制内心的动荡和起伏。

    “我是傻啊……”阿雪贴在我的怀里,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阵阵抽颤着,“哥,你脑子好,从小我就知道了,如果有一个人能够给我们的家带来希望的话,那就是哥你了。哥,你比我聪明100倍,就算你毁容了,你还是比我聪明一百倍,以后也肯定有办法赚钱养家的。”

    我闭着眼睛,幽幽地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阿雪的话语已经彻彻底底地触动了我。

    这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阿雪的心声。

    一直以来我自认为我很了解阿雪,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想法。

    “哥,我知道的,其实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包括胡仙姐姐的来历,你和你的朋友做了一些神秘兮兮的事,我都知道的……但是,我不会来责怪你,也不会问你。因为我知道哥你不告诉那些,肯定是为了我好,有你的理由。”

    我的心弦被阿雪细细柔柔的声音一根又一根地牵动着。虽然我知道阿雪多少已经洞察到我的一些小秘密,可是当她即使知道我的秘密却依旧原谅和宽容我时,我还是被深深地打动了。

    “阿雪……你……哎……”我重重地叹了口气,紧紧捏紧的双拳,最后却又是无力地松懈开来。

    一双柔软的小手握住了我的手背,从那一只小小的手心里,我却感觉到了那一份传递而来的温暖。

    阿雪的声音,一丝又一丝地传入我的耳中:

    “哥……你还记得小时候跟我和烟烟姐姐讲过的‘鹰的重生’的故事吗?我想听那个故事,你现在讲给我听,好吗?”

    鹰的重生……

    听到这无比耳熟却又遥远的四个字,我的身体微微一震。

    想起来,在阿雪和烟烟小的时候,我这个饱览诗书的哥哥,的确曾经给她们讲述过无数故事。

    而在那浩如星海的故事中,也的确有这个故事。

    “阿雪,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现在说这个,不合时宜……”

    “哥,我想听。讲给我听,好吗?”阿雪紧紧握着我的小手,声音里却是带着几分的倔强。“我最喜欢听哥你讲的故事了。小时候,最只要听哥你一讲故事,不管是什么样的麻烦,我都能忘记的。现在,我就想听你讲故事。像过去那样。”

    再讲一个故事。

    这是阿雪对我的请求。

    甚至是对我的要求。

    我没法拒绝。

    我默然片刻,最后还是轻叹了一声,然后右手前探,小心翼翼地落到了阿雪的脑袋上,然后平静下波澜汹涌的心来,尽量让自己的思绪纷飞到遥远的过去。

    最后,我终究开了口,开始用一种老者般的深沉语调讲述起了那个关于鹰的故事。

    “‘鹰的故事’,这个故事来自TCL集团总裁李东生在发表的文章《鹰的重生》。也有人说是来自基督先知赛亚的《安慰书》。真实不可考究,但是却被很多人借用。”

    我不紧不慢地讲述着,意味深长:

    “鹰是世界上寿命最长的鸟类,它一生的年龄可达70岁。”

    “但是,极少有鹰能够活到那样长的寿命。想活那么久,它们在40岁时必须做出困难却重要的决定。那时候的它们,喙已经变得又长又弯,几乎碰到胸脯;它们的爪子开始老化变钝,无法有效地捕捉猎物;它们的羽毛更是变得又浓又厚,翅膀变得十分沉重,使得飞翔十分吃力。

    “此时的鹰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等死,要么经过一个十分痛苦的更新过程——150天漫长的蜕变。它们必须很努力地飞到山顶,在悬崖上筑巢,并停留在那里,不得飞翔。”

    “鹰首先用它们的喙猛烈地击打岩石,直到出血破碎,使其完全脱落,然后静静地等待新的喙长出来。鹰会用新长出的喙把爪子上老化的趾甲一根一根拔掉,鲜血一滴滴洒落。当新的趾甲长出来后,鹰便用新的趾甲把身上的羽毛一根一根拔掉。

    “这样的经历会一直持续5个月……5个月以后,新的羽毛长出来了,鹰就能够重新开始飞翔天空,重新再度过30年的辉煌岁月。一直到30年后,它们老到羽毛脱落,骨肉硬化再也不能复苏,明白自己死期将至,再也不能飞翔蓝天时,就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燃尽自己最后的力量,奋力一冲,飞向蓝天,然后在到达最接近蓝天的地方,无力地坠落在湖底,静静地死去……鹰这样执着蓝天的行为,就连生物界和科学界都无法解释……”

    这无疑是一个震撼人心的励志故事,但是故事本身的真实xìng却为很多人所质疑。

    当然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阿雪这是一个虚构的故事。

    因为我希望她能够在绝望的时候得到一份能够去奋斗和努力的动力。

    而我也很明白阿雪选择在这个时候让我讲这个故事的用意。

    她是想借此鼓励我,激励我。

    让我振作起来。

    即使……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哥,你果然还记得这个故事。那你应该知道这个故事的道理吧,哥?!”

    “知道,生无所息,东山再起,卷土重来,涅槃重生。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谁无虎落平阳rì,待我东山再起时……大概就是这些意思。”我静静地说道。

    但是我知道,这些都不过是自我安慰的戏言罢了

    只是,在这一刻,我明白了阿雪的心意,即使我知道这些励志话语背后的幼稚和虚伪,我也不会在阿雪面前表现出来。

    就像全世界大多数人都知道海伦凯勒是盲人,是聋哑人,却极少有人知道她有着一小时记住2万个单词的超强记忆力和她的父亲是名门望族的背景或者大多数只知道雷锋做好事不留名,只留照片并且把自己的好人好事写进rì记一样,此刻的我,需要装成那愚昧乖顺被大众思想贯脑的大多数人,来满足阿雪苦口婆心一番话深处的好心。

    “你看,你都知道啊。既然你都知道这些,还教会了我这些,那你就不能放弃啊!老鹰尚且那样呢,为什么你就要这样自暴自弃呢?哥,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别再做出这样伤害自己的事情了,看到你这样,我真的好心痛。如果你再想自杀的话,哥,我……我也会和你一起死!”

    阿雪最后的一句话着实吓到了我,我没想到阿雪居然会用这样的狠话来威胁我。

    “阿雪,你乱说什么,别做傻事。”我牵住了阿雪的手,死死地攥紧她,却发现她的手也在颤抖着,显然,阿雪的情绪相当的激动而紧张。

    感受着阿雪小手的颤抖和手心传来的炽热温度,我内心的愧疚与不安越发的浓烈。

    “那哥你就振作起来啊,哥,你比我聪明,就算你毁容了,只要有眼睛,你还是能够成大事的。而且,你的眼睛……肯定可以恢复的!”阿雪鼻尖传来抽泣的声音,听得我阵阵揪心。

    阿雪握住我的小手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大,低声娇弱的絮语如同一阵chūn风拂过我的面颊,让我如坠云雾:

    “哥,只要活着,总是有希望的,对吗?”

    “……”我心弦略颤,牵着阿雪的手也是不自觉地抖了一抖。

    活着?希望?

    我心里自嘲一笑,但是难看的脸上,却是极力浮现出了慰藉的笑容:

    “是啊。总会有希望的。阿雪,你说的……对。”

    人要有多绝望,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最后我终于还是没有动自裁的念头,但因为顾虑我独自一人留在ICU久了会口是心非,重新动起撒手人寰的念头,阿雪一直留在我的身侧,跟我说话,和我回忆往rì一家人和乐融融在一起的rì子。

    “……小的时候,我们家还在南长区下来一点,永丰路曹婆桥那边的城中村,那时候我们的家真的好小啊。城中村里到处都是握手楼、贴面楼和接吻楼,又逼仄又cháo湿的环境好差啊,就连大白天都看不见太阳,哥你还叫我们住的地方为‘一线天’呢。”

    阿雪讲述着我们小时候的故事。那时候,我们还没有住到城南棚户区一带,而是住在更加肮脏和yīn暗的城中村,一直住了三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接管那一带社区的一名姓刘的片jǐng知道我们家的条件,出于一点同情心,给我们提供了棚户区的信息,我们才搬了家,之后就一直住在那一带。

    阿雪的话极大地勾起了我的回忆,一幕幕童年时的故事涌上了我的心头。

    住在城中村,家里隔三岔五被偷盗一次,是再正常不过的,没被偷盗过的人反而不正常,除了偷盗的窃贼,还有专门敲诈勒索商铺和零售店的烂仔矮骡子,那种藏污纳垢的黑暗之地,云集最多的是两类人,一类是夹着蛇皮袋在储藏库里进行地下赌博的赌子,另一类是搬出凳子坐在足浴店、按摩店或者发廊店门口拉客的站街女、失足妇,整天吆喝着客人进去敲大背。

    “是啊,那时候也够苦的。城中村里的诈骗盗贼、流氓地痞、黑帮混子、赌子贩子到处都是,假钞、黑公话、贩卖人口、打架斗殴、绑架撕票的事情也是时有发生。那时候真的够苦的。妈能够照顾我们,也真的不容易。”想起那一片牛皮癣满天飞,墙面上打满计划生育和拔鸡眼广告宣传语的贫民窟,我心里感慨万千。无锡市是江苏省内城中村最多的,也算是势力最混乱的地方了。

    “……那时候虽然苦,可是,一家人却是能够每天在一起,烟烟姐和我们在一起,妈妈的身体也健健康康的……还有哥你……那时候,真好。”阿雪用一种极度渴望的语气说着,仿佛她的思绪已经倒溯回了那个遥远而温馨的年代。

    “要是能够回到以前,那该多好啊……”

    阿雪心酸地说,幽幽的声音如同飘风,在我的耳根轻轻地缭绕着。

    手心里传来的温暖,纯纯的话语里,含揉着淡淡的清香,还有那不知不觉感染心灵的神伤。

    “是啊,要是能回到以前,该多好……”

    回到那个没有悲伤的年代。

    或者说,还不懂什么是悲伤的年代。

    阿雪轻挨着我的肩膀,小瞌了一阵,片刻之后,我感觉到怀里传出了轻轻的娇鼾声,阿雪居然在我的怀里睡着了。

    我无奈地苦笑,轻轻地往后倒下身子,背靠着床头陷入了沉思,让阿雪枕在我铺着床被的膝上小睡一会儿。

    白天时候,民jǐng曾经找我录取口供,但是那时候我选择了沉默和守口如瓶,他们没能够从我的嘴里得到太多的信息,最后在医生的劝告之下,民jǐng选择了等我身体状况恢复再来寻我录供。

    阿雪睡着期间,看护员进来给我拔了插针,换了一瓶葡萄糖点滴给三天没有进食的我补充养分。她并没有发现我曾经有过想要自杀的举动。

    看护员关门离去后,ICU病房再次变得无比安静。

    我静静地躺在那里,视野里一片黑暗,眼睛捕捉不到光线,我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只有声音。

    随着5%浓度葡萄糖水缓缓进入我的体内,我感到大脑里的困意也在渐渐的上涌,记忆里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模糊,也不知道捱了多久,我终于沉沉睡去。

    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漫长而幽深的梦。在梦里,我见到了烟烟和阿雪,也见到了穿着围裙,面sè朴素,健康无比的母亲,也梦到了那个狠心甩下我们一家就此离去的男人的高大背影,同时,也有一道美得让我窒息的绝世倩影在我的梦境中忽隐忽现,飘扬的丝丝秀发穿梭在梦境的每一个角落,那浓如墨韵的异香,即便在梦中,也萦绕我的鼻尖……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背部传来轻轻的背推力,同时一道轻轻的声音钻入耳内,把我唤醒。

    “哥,哥,快醒醒,快醒醒。快。”

    依旧是阿雪的声音。

    只是,这一次阿雪的声音里,却似乎带着几分的急切和欢欣。

    “怎么了,阿雪?”大脑渐渐清醒,我转过身,顺着阿雪声音的来处问去。

    “哥……那个……有眼角膜了!哥,我联系到人了!是无锡红十字会内部的人通过医院电话联系我说,有一位先生愿意捐献眼角膜!”阿雪的声音里带着极度的兴奋和喜悦。连带着我的心脏也是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有人……愿意捐献眼角膜?”我皱了皱眉,“是什么人?**捐献眼角膜的人少之又少,眼角膜一直是国内紧缺的移植器官之一。能够提供的人……没多少吧?”

    “那个……是一位姓姚的先生,他妻子得了胃癌去世了,他妻子去世之前主动捐出了眼角膜,说是要捐献……”阿雪抓着我的手,喜极而泣般地说道。

    “骗人。”只是,听到阿雪的话,我却是沉下了声来。

    “什、什么?”被我这么一说,阿雪顿时一惊,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我怎么骗人了,是真的啊!”

    “阿雪,你骗人。”我淡淡地道,“医院和红十字会这样的机构是不会接受患有癌症的人捐献眼角膜的。所以,你在骗我。说实话吧。”

    被我这么一说,阿雪顿时陷入了沉默,抓着我的小手也是变得热了起来。

    斟酌了片刻后,阿雪顿了顿,有些为难地说道:

    “那个……其实是一名广州来无锡打工的民工被人打死了,然后……尸体没人认领,有人通过不干净的渠道弄到了视网膜,说要十万元卖给我……”阿雪的声音明显低弱了下去,显然是因为之前的谎言被我当场揭穿了。

    “还在说谎。”我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阿雪,你现在就告诉我那名广州打工仔的姓名?年纪?身份证号码?具体工作地点?职业?联系你的人的电话号码?他是什么时候联系你的?你和他聊了多久?你在哪里接电话?他的年龄?声音特征?住宅地址?职业背景?顺便把你和他聊天的内容全部告诉我?说啊。”

    我淡淡地道。

    “……”被我一问,阿雪那边顿时支支吾吾了起来。“这个……哥……”

    “呵呵,还是在骗我?说吧,这眼角膜,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严厉地道。

    阿雪抓着我的手,手心上却是一片的温热,我甚至能够通过阿雪手腕结合部静脉的跳动猜测出阿雪的紧张情绪。

    “那个……哥……”阿雪支支吾吾,遮遮掩掩,似乎在寻找能够应对我的措词。

    “是我卖给她的。”就在这时,一道粗重的男子声音在病房内响起,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心脏一震。

    男子的声音是双唇鼻音,发音时,双唇闭拢,软腭下垂,气流从鼻腔泻出,而且气流有堵塞现象,鼻音较重,这是急xìng鼻炎或者鼻窦炎的征兆,对方语言的节律和速度正常,但是说话时唇齿有漏风现象,由此可以推测出对方的门牙可能缺损。

    而一般人,门牙很少会有缺损的情况。对方的门牙缺损,很有可能是被人殴打或者自己太过莽撞而丢失。由此我大概可以推测出对方的xìng格可能比较莽撞急躁,甚至可能是打架斗殴脾气暴躁的人物,乃至是流氓混子等涉黑的人。

    “他是谁?”我沉声问道。

    “哥……那个,他是周先生,是联系我,卖我眼角膜的人……”阿雪有些为难地在我的身旁说道。

    我嘶哑着声音问道:“他开了什么条件?”

    “45万。”对方淡淡地说道。

    “呵呵。”我笑了。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阿雪不肯告诉我真相。原来是被人讹诈了这么高的一笔费用。我顺着男子声音所在处转过头去,冷笑着道:

    “价格还真是不菲啊。估计来源不怎么干净吧?”

    “这个你就不用多问了。我只是提供这个机会。来源什么的我们不方便透露,但是红十字会的《志愿申请同意书》我都是有的。总之想不想买看你,想不想做手术也是你自己的事。价格问题,这个是没的商量的,45万已经算是平均价。”

    “呵呵。”我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这的确是没的商量的价格,毕竟和一个人一辈子的光明比起来,45万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毕竟眼角膜这种有价无市的东西,是非法交易。

    “哥,我知道这很花钱……可是,你就同意了吧……只要你眼睛能够恢复了就好……反正,家里的钱也是你中奖得到的,对不对?”

    阿雪的话说的很小心,语气既轻柔又委婉,但是她的意思我却无可辩驳。

    如果……我的眼睛真的能够恢复。

    那么,或许,我的勾魂术也能够重新使用。

    而如果我能够使用勾魂术,那么,现在投入再多的钱,也绝对是值得的。

    而就算是勾魂术无法恢复,起码,我的眼睛,能够重获光明,无非就是价格高昂了一些而已。

    理清这一点,最后,我还是点了点头,道:

    “阿雪,谢谢你替我费尽心思联系到眼角膜。这个价钱……我接受。”

    “太好了……”阿雪欣慰的呼声传来,似乎是如释重负。“哥,太好了。”略带慰藉的声音里,不知道为什么,却还带着一丝的哭腔。

    只是,从阿雪略带哭腔的声音里,我的内心却是产生了一丝的不安。

    “阿雪,你是不是……隐瞒了我什么没告诉我?”我皱眉问道。

    “没有……没有啊。我是因为眼角膜太贵了,怕哥你不愿意所以才骗你的……”阿雪听到我的质问,急忙矢口否认。

    “阿雪,把你的手给我。”我淡淡地说着,然后伸出了右手。

    “哥,你要干嘛?”阿雪忧虑而不解地问道。

    “我能够通过人脉搏的跳动来判断一个人是否在撒谎。把你的手给我,我把脉看看。”我淡淡地道。

    “哥……这是干嘛……难道你不相信我啊?”阿雪没有把手递给我,反而是有些愤怒地反问我。

    “对,我不相信。”我的语气依旧保持不变。“阿雪,手给我。”

    “这个……哥!”阿雪有些不满地叫了一声。

    但是我再次重复了一遍,然后挥了挥手:

    “手给我。如果不给我,我就不接受眼角膜移植。”

    我不容违抗的话语似乎让阿雪为难了。而我内心的疑惑也是越来越重。甚至,我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如果阿雪真的不肯把手给我,说明她的确是在骗我。同时……也说明她给我做眼角膜移植付出的绝对不止45万人民币这么简单。

    就在我内心起疑时,一只冰凉玉润的纤细小手突然落到了我的手掌心中。

    是阿雪的手。

    我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拇指迅速地按上了手腕的静脉部位,却发现……脉搏的跳动居然平缓无比,丝毫没有紊乱和激动的迹象。整整把脉了20秒,我都没有感受到一丝因为撒谎导致血液流动加速产生的脉搏紊乱的情况。

    “哥,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

    阿雪的声音传来,然后我感到手里冰凉纤细小手又缩了回去。

    我的手依旧停在半空中,脑海里却是不断地回想着刚才把脉时手指尖上的冰凉触感,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好一会儿,我才略一顿首,缓缓地道:

    “知道了。我接受手术。”

    “太好了……”阿雪欣慰的声音传来,而我也是略微松了口气,我的右手捏了捏空拳头。

    我的眼睛,真的能够因此恢复如初么?

    就算恢复如初,我的勾魂术,能否照常使用?

    而且,为什么,我的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不安和愧疚感,这……到底是为什么?

    就这样,我的眼角膜移植手术就此定下。

    眼角膜移植手术,是目前器官移植手术中成功率最高的手术,因此对于手术能否成功,我并没有多少的担忧。

    甚至,在我同意了接受眼角膜移植手术之后,阿雪第一时间就替我填写了《手术同意书》,因为我的毁容事件算是无锡三院近几天来最为严重的事件,因此医院对于我的眼角膜手术也是开了方便之门,在递交了手术费,甚至主动给眼科的主任送了一只小红包后,医院方面第一时间就给我安排了手术时间。因为阿雪告诉我说那名姓周的先生已经提供了医院眼角膜,所以我不需要等待手术就可以直接进行眼角膜修复手术。

    一个上午的时间,医院眼科的手术医生对我的眼睛做了OCT检查,对下睑结膜、下穹隆部、上睑结膜、上穹隆部检查确定我没有出血动情况,符合手术条件后,迅速定下了手术方案。

    手术的时间则是定在下午的三点。

    因为眼角膜的移植手术,往往是越早越好。如果拖延的时间太久,我受损的眼部神经扎结一团,自动愈合堵塞的话,手术的难度就会加大。所以对我的手术刻不容缓。

    下午两点四十分,负责我眼角膜移植的眼科主任医生张义军到了ICU病房,让阿雪连同几名手术人员一路把我抬到了手术车上,一路推进了手术室。

    我的手术是穿透xìng角膜移植术,也就是以全层透明的角膜代替全层混浊角膜的方法。先用EPI-LASIT激光切割技术切除我原先眼角膜上被硫酸腐蚀的病变角膜组织部分,然后再贴上全新的眼角膜,使得新旧眼角膜重合为一体,让我的视力得以恢复。

    手术时,一路推着我的手术车的阿雪等在了手术室外,而过程也非常的快,手术医生先以0.5%爱尔卡因眼液对我进行表面麻醉,然后就直接用手术仪器撑开我的眼皮动手。

    整个过程,还不到15分钟。

    但是那短短的15分钟里,我的思想却是在地狱与天堂之间来回了无数次。

    尤其是,我无数次地想到能够重新看到阿雪那双澄澈透明的眼睛,我就有种莫名的慰藉和期待,这种感觉,没有任何来由,或许,纯粹只是因为我在黑暗中沉浸太久,想要看到一些光明而纯净的东西吧。

    阿雪说的是对的,如果我的手术能够成功,就算我注定成为一个遭人唾弃的丑八怪,但是至少……我还能够为她付出我剩下的生命,让她过得更快乐,不要再让她受苦了。

    也许,只有当最宏伟的梦想志向化为了泡影后,人才会发现最渺小的幸福的弥足珍贵吧。

    “好了。手术很成功。问题不大。好在硫酸没有进的更深。”负责我手术的医生在一旁长吁了一口气。听到他的话语,我也在心头暗自松了口气。

    又等了三分钟后,我被戴上了眼罩,送出了手术室,门打开的那一刹,我就听到了阿雪在我耳边叫着:

    “哥……我哥怎么样?他能不能看见?”声音是那么焦虑,又是那么的紧张。

    “放心吧,手术很成功。只要保养没问题,恢复是妥妥的。”医生用沉闷的语气回答阿雪道。

    “真的吗……太好了……那真是太好了……”阿雪带着哭腔的声音再次响起,接着我就感觉到了一只温润的小手轻轻地覆在了我的左脸颊上。

    “阿雪……”

    “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那样我们就能像以前一样了……”阿雪哭诉着,娇滴滴的声音,显得那么的羸弱。

    如果此刻我能够流泪,我一定会泪流满面的。

    因为一天的调养和急救让我的伤势好转,所以我已经从ICU重症监护室退到了普通病房,而阿雪也一路抓着我的手术车,跟着我进了普通病房。

    我重新躺回到了床上,因为麻醉剂效果没有过去,我的口齿发音尚不清楚。

    而在这期间阿雪则是一直坐在我的病床边上,两只手搭在我的身上,轻轻地抚摸着我的手背,不断地问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些了”之类的话。还自言自语地自我安慰着反复说我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诸如此类的傻话。

    不知道为什么,在我动了手术之后,阿雪的不安感反而愈发强烈了,她开始变得神神叨叨起来,甚至声音都在不断地颤抖。我曾经几次问她是冷还是怎么的,可是阿雪却是坚持着说没事,连续数个小时,阿雪都一直坐在我的身旁,寸步不移,就像生了根似的。

    阿雪这样的举动,我的心情反而越发沉重。

    一个有些忧心的念头开始在我的脑海里徘徊:

    难不成,阿雪……把她的眼角膜给了我?

    这样可怕而疯狂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连带着,我也是忍不住开了口:

    “阿雪,给我打杯水。”我试探着道。

    “噢……好的,等一下。”阿雪虚弱地回答道。接着我就听到了阿雪起身和走步的声音,没有一会儿,我就听到了倒水的水声,再接着,冰凉的玻璃杯口边缘贴在了我的手上,是阿雪送给我的凉水。

    感觉到手上的凉意,我的心却是放松了不少。

    看来还是我想多了……阿雪怎么可能把眼角膜给我。如果给了我,她怎么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给我端茶倒水呢?

    我自嘲一笑,甩甩头,接过了阿雪手里的茶杯,然后抿了一口,权当润喉。

    

章一百八十三 灵魂乐师

    因为我的眼角膜手术采用的是先进的EPI-LASIT激光切割技术,根据手术医生的说法,在24时之后,我就能够拆下眼罩睁眼视物。

    于是接下来的24小时,我都安守本分地守在床上,而阿雪则是一直在一旁照顾着我,替我倒水,替我去医院楼下买速食,又或者是替我洗毛巾,甚至是轻手搀扶我下床……

    期间除了傍晚和晚上8点到10点回家了一趟之外,阿雪一直都守在我的身边,照顾着我的起居,对我无微不至,贴心体恤……陪我说话,和我一起回忆往事,让我不至于陷入瞎想。

    那个时候,我不禁感慨,有个妹妹,真是人生的幸事。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但是,从死亡到新生的等待却是最幸福的事。

    虽然我的心已经冰冷如霜,但是,想到第二天就能够重新睁开眼看见这个世界,我的内心还是无比的喜悦和欣慰。

    等待和希望。

    这是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中伯爵送给莫雷尔的信的最后一句话。

    至此一刻,我却是深切体会到了。

    但是,现实却是这样一种残酷的生物,他从来不会给你好脸sè。即使你多么的渴望他的一个不经意的回眸与一个乞怜式的笑靥。

    第二天下午四点,是我摘下眼罩的时间。

    “已经过了24小时了,可以摘下眼罩了。”

    负责我眼角膜手术的主任医师带着两名看护员准时进入了我所在的病房,提醒我可以摘下眼罩重见光明。

    “有什么副作用没?”感受到看护员的手已经搭在了我的眼罩的扣带上,我有一丝不放心地问道。

    “没有。刚做了眼角膜移植手术,可能不是很适应,眼睛会有一些刺痛,聚焦光线比较困难,也就是视线会比较模糊和散光。这需要几个星期的适应期。但是看东西问题不大。”主任提醒我道。

    “太好了,哥,快点睁开眼睛看看吧。”我听到阿雪释然而欢欣的声音,微微颔首,任由护士摘下了我的眼罩。

    自从被丑哥用硫酸毁坏了眼角膜后,我的双目一直都处于闭合状态,除了手术期间,我已经有四天的时间没有睁眼。

    眼皮上的闷闭敢消失了,我知道,此刻我的眼前已经没有任何的遮挡物,我只需要轻轻地睁开眼,就能够重新看到这个sè彩缤纷的世界。

    只需要轻轻地睁开眼。

    我从来没有想过,睁开眼睛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居然对我来说也是这么的奢侈。

    我从没想过,能够重新看到光明,居然这么难能可贵。

    手心传来汗腻感,我双手捏起空心拳,在两次呼吸后,我终于眼睑发力,眼轮匝肌缓缓拉动,眼皮像是古代的上悬红木窗棂一样缓缓撑起——

    然后,我睁开了眼。

    我听到了主任和看护员深吸一口气的声音。

    “怎么样?能看得见么?”主任医师有些紧张地问我道。

    “看不见……”我死死地睁开双目,左顾右盼着,可是,视野里却依旧是一片黑暗,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怎么会这样?

    “看不见,还是……什么都看不见。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的!

    不应该是这样!

    我略微惊慌地摸了摸眼睛,我的眼睛分明是睁开的,我明明已经睁开了眼睛,可是……为什么视野里还是一片漆黑?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就连主任医师和几名护士都是发出了惊异的声音,他似乎拿了类似于强光灯之类的东西打在了我的面前,“朝我这里看,仔细看,能不能看到这个灯泡?”

    我屏着气顺着主任医师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可是……视野里还是黑暗。

    无尽的黑暗。

    什么也看不到。

    那一刻,我的如坠冰河。

    “看不见……我看不见!!”

    “你先别动,我检查一下你的眼睛。”主任医师用食指与拇指撑开了我的眼皮,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我的眼角膜,却是发出了惊疑的声音,“眼角膜没问题啊,恢复地很好。怎么可能看不见呢?”

    “可我就是看不见啊!”我双手抓紧了被单,喉咙发干地道。“是不是你们检查不彻底,别的地方出了问题?!”

    “这个……应该不太可能。你等一下,我找眼科的陈副主任给你重新做一下全套检查。”主任医师先稳住了我,然后第一时间找了人带我去了眼科检查室用裂缝灯显微镜之类的仪器对我做了一系列的检查。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眼角膜没任何问题,新旧眼角膜修复地很好,好像不是眼角膜或者眼睛的问题,建议去脑科或者神经科检查一下。”

    这是那名姓陈的副主任给我的提醒。

    没的说,我又第一时间被要求了去做磁共振或者加强CT。

    本来做CT或者磁共振之类的脑部检查需要挂号和排队,但是因为那天正好医院没有预约,加上我算是医院目前比较重视的看护对象,所以我就少了一个等待的过程直接被送入了CT室做了脑电图检查。当阿雪搀扶着瞎子摸象般的我走进CT室时,我的心情异常的沉重。

    半小时后,结果出来了。

    “两侧脑室密度正常,脑室系统大小及形态未见异常。脑沟大小未见异常,脑中线结构居中。额叶倒是发达……全都正常,没什么问题啊。”

    “这就奇怪了,你的大脑挺正常的,甚至比一般人都要发达……照理来说不应该有什么问题,也没有视觉神经受损的情况。奇怪,太奇怪了。”脑科的主任做出了肯定而疑惑的判定。

    而当我听到对方的诊断后,一颗心,却是沉到了深渊地底。

    一切正常……可是,为什么我偏偏就看不到?

    为什么!?

    “医生,麻烦你给个确定的答案。为了这眼角膜,我妹妹付出了很多,麻烦你……一定要查清楚。”我颤着声,请求道。

    “这我也没办法啊,以前做检查从来没碰到这么奇怪的症状。”负责分析我CT图的脑科蒋医生有些疲倦地道,沉默了半晌,他才猜测道,“王一生啊,我只能这么判断了,我恐怕你的问题不是出在眼睛上,也不是出在神经系统上。而是……心理上的问题。”

    “心理问题?怎么可能,我现在心理很正常,心态很好。”我甩了甩手,道。

    “我们也只能这么判定了,能给你做的检查都做了,几个科的医生都给你看了情况,都没问题啊。这恐怕真的是你的心理问题。”

    我的心头弥漫着丝丝凉意,但是就这个问题上,我不想再多做狡辩。

    “好吧。就算是我的心理问题……那可有什么办法治疗?医生,麻烦你告诉我。”

    “我是没办法告诉你怎么治疗了。因为每个人的心理问题都不一样,你能想要解决心理问题,必须得找出导致你心理出现问题的关键。那是最最重要的节骨眼,只要找到了那个节骨眼,我想你的眼睛一定能够复明。”

    “不然的话……恐怕你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蒋医生轻轻的一句话,却像是监斩官的令箭轻轻落下。

    宣判了我的死刑。

    “哥,怎么会这样……”阿雪当场就哭了,声音断断续续,不断地抽搐着,似乎在极力地克制着。

    “怎么会这样?一辈子做瞎子?这么多努力……都白费了?可笑。”我傻傻地愣在那里,手搭额头,痴痴地傻笑着,像个痴癫的老人,周遭的声音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我感到整个世界都在高速地旋转,如同地球的自传里徒然加快了数百倍数千倍,而我则是站在世界的最中心,周围的一切都触不可及。

    “医生,求求你想想办法,一定要治好我哥的眼睛啊,求求你们了!你们一定有办法的!”我听到了阿雪哭泣恳求的声音。

    “唉,我们能做什么呢。我们又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你们去联系心理资讯医生之类的人吧。我们实在帮不上忙了。”蒋医生给了我最为绝望的回答,我感到整个人一个踉跄,浑身都虚脱了下去,一个不慎,就摔倒在了地上。

    我勉强从地面支撑而起,胸口产生强烈的窒息感,却是让我几乎断气。

    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拉起了我,扶住了我,我没有回答什么。

    因为我知道那是阿雪的手。

    “不用扶我了……我能摸着走。”我虚弱地说着,“谢谢你了,蒋医生。”

    谢过了蒋医生,我像一个迟暮的老人一般,一瘸一拐,凭借着来时的空间记忆,缓缓地走出了脑科办公室。

    一切都是徒劳的。

    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所有的希望都是白搭。

    眼角膜手术?重见光明?

    我突然觉得昨天那曾经一闪而过的期待和希望是那么的愚昧和可笑。

    我浑浑噩噩地走回到了病房里,失魂落魄地倒在了病床上,视野里一片漆黑,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阿雪在我的身边叫唤着,鼓励着我,抓着我的手,不停地说肯定会有办法的,告诉我肯定可以睁开眼……可是我还是傻傻地坐在床头,不发一声。

    也许,我是真的累了。

    又或者,我已经放弃了挣扎,选择了自暴自弃。

    “我困了,阿雪,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哥……”

    “让我睡会儿。”我重复了一遍,不容辩驳,然后拉过了被单裹在身上,像个死人一样侧身赖着。

    大概是看到我颓废而虚弱的状态,阿雪没有打扰我,而是静静地坐在了一旁,再也没有出声。

    或许她是睡着了,又或者……她也已经是放弃了吧。

    我颓然地躺在床上,比废人更废人。

    甚至,我都忍不住想自嘲。

    明天会怎么样,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太多的意义。

    因为能够改变世界、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笔的盲人实在是屈指可数。

    嘴上敷衍阿雪说是睡一会儿,但是脑海里想的实在太多,根本无法入睡,到最后我也只是保持着半昏半醒的浑浑噩噩状态。

    明天?

    没有光的明天,和今天又有多大的区别?

    我僵在那里,不停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但是残酷的现实给我的答案,却告诉我没有区别。

    我唯一对不起的人,还是在这些天对我这个废人照顾地无微不至、事事cāo心的阿雪。她过的实在是太苦了,我实在无法想象她那小小的肩膀如何承受这么巨大的压力。她那脆弱的心灵怎么接受得了这么多的打击。

    我无奈苦笑,最终在疲惫和内疚中沉沉睡去。

    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了狐仙。

    梦见了那个清高不可一世的女子。

    她用近乎残酷的冰冷声音对我说:

    “王一生,你已是个废人。麦子倒了不过一把草。你对我已没有价值了。再见了,王一生。”

    然后,在梦境中,我看着那道绝世的丽影渐行渐远,离我而去,只留下我在原地歇斯底里般地哭号。

    而那个女人,却头也不回……

    这样的场景,在我的噩梦中,一次又一次的上演,重复,把我折磨地死去活来……

    一直在坚硬的病床上辗转反侧、被重复的噩梦鞭笞到心痛yù裂时,我才怵然惊醒,醒来时,眼前依旧一片黑暗,但是心跳却是无比地快速,嘴边喘息的粗气和眼角的湿润告诉我我刚才做了一个怎样可怕而绝望的噩梦。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叹了口气,无奈地从床上爬起。

    一片漆黑的世界。

    我还是没能够看见任何事物。

    “阿雪?阿雪你在对吧?现在几点了?”我呼喊着,伸出手,在床边摸索着,却没能够摸到阿雪的小手和铺满秀发的头颅。

    房间里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声音。

    寂静到耳朵都发出嗡嗡的耳鸣声。

    就像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某种神奇的力量抹除了一般。

    好静。

    “阿雪?阿雪?”我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阿雪,可是,房间里却没有任何应答,唯一能够听到的是我的回声。

    还有我的心跳。

    阿雪……好像不在这里。

    她……终于也还是抛下我,自个儿走了么……

    我心灰意冷。

    难以自制地打了个寒颤。

    静静地坐在床头,我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时间的流逝,我唯一能够感觉到的就是自己的心跳。

    “呵呵,阿雪,你也走了吗……都走了吗……”我喃喃自语着,随即苦笑起来,湿润的感觉从眼眶一直滑落到脸颊,“走了好……走了好啊……”

    我苦笑着,苦涩的感觉从舌根一直弥漫到了胸口,我缓缓地摇了摇头,就像个老人,微微地叹惋了一声,然后颓然yù倾。

    可是,就在这时,一道幽美而舒缓的曲声,忽然在一片死寂房间内响起,那灵动而悦耳的美妙曲声瞬间传入了我的耳中,那幽美而奇特的旋律,如同从指间流泻而下的水银,贯入了我的灵魂深处。

    是小提琴的声音。

    房间里,有人!

    “谁在那里?”我被突然响起的小提琴声惊动,身上的鸡皮疙瘩接连突起,本能的防备和jǐng惕让我无比的紧张,因为我知道阿雪从来都不会拉小提琴,所以房间里的人肯定不是阿雪。

    可是,拉小提琴的人却似乎丝毫不将我的提问放在耳里,依旧自顾自地演奏着他的曲章,如同丝滑的锦缎一般的柔美悦耳声音充斥了整个病房。

    “够了,不知道这里是病人的病房吗?想拉小提琴麻烦你去医院大楼外边。”我对着房间里的神秘小提琴演奏者怒道。

    但是,对方却依旧不为所动,自顾自地拉着,平缓而优美的音乐化作一连串的轻盈音符跳动着,而我也是渐渐听出来了对方的小提琴演奏的是《Pachelbel'sCanon》,也就是世界名曲《帕赫贝尔的卡农》。节奏相当舒缓,曲调并没有以往大街小巷上听闻的版本那样的轻快和灵动,反而充满了一种内敛的宁静和古老的沧桑之感。

    “叹什么气啊。小伙子。”

    在拉过了两小节后,小提琴的主人终于开口了。

    是一位老人的声音。

    那声音苍老而宁和,带着三分的沧桑,又带着两分的亲和,同时还有三分的祥静与两分的邈远。

    那声音,仿佛,来自天外。

    听到这如同古老钟磬一般神秘而遥远的声音,我本能地打了一个惊颤。

    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敬畏、恐惧与难以自制的jǐng惕感油然而生。

    因为,从对方标准的口音里,我根本听不出对方的来历。

    “你是谁?”咽了口水后,我还是平复了惊动的心情,平静地问道。“为什么到我的病房来。”

    “呵呵,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老人的声音缓缓地传来,连同他那优美而绝妙的乐声,“恐怕我无法从普遍能够理解的字面意义上告诉你你需要的答案。我能告诉你的,只是我的职业,我是一名‘医乐师’。”

    “医乐师?”我皱了皱眉,在我的记忆中有印象的2000余种职业库中搜罗关于医乐师的资料,但是最终的搜索结果,除了《师说》里的“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中除了巫之外的“医乐师”,我却是再也找不到第二种关于医乐师的资料。

    “你当然没有听过这个职业,因为这个职业,是我这个老头子自己首创的。”老人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一般,呵呵地笑了,声音里却没有多少陌生疏远的意思,却是带着一种极强的亲和力。

    他……到底是什么人?

    “您首创的职业?”不管怎么样,虽然不明白这个神秘的老人的来历,也不知道对方是明是暗,我还是打算先和他对话,弄清楚来历,“敢问这职业的具体工作是什么?是在医院里拉小提琴,搅扰病人的清静安睡么?”我笑着,不冷不热地讽刺了对方一句。

    但是那位老人却似乎丝毫不介意我的讽刺,只是亲和地笑了笑,道:

    “我知道你所想,孩子。或许你认为,卧病在床的病人最需要的是安歇和静休。那你可就错了。病人,是最需要人施予关心和问候的群体。当他们无助地躺在床上时,他们更多需要的,是一两句来自亲友的问候和关心,哪怕仅仅是一句不经意的玩笑,一段跑调的轻哼,也能带给他们无限的快乐和活下去的动力。”

    “寂寞是一种慢xìng的毒药,孩子。没有亲友的陪伴,在寂静病房里的病人,会渐渐丧失他们活下去的动力和活力,那无异于默默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所以,他们需要有人在附近拉拉小提琴,他们需要音乐,需要像我这样的人。告诉他们,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有人陪在你身边,哪怕我们互相之间都不说一句话,但是,音乐,总会传达出我们的心声。然后,他们会微笑,会感到快乐,会重新获得活下去的勇气和动力。”

    “从这一点上说,音乐是比什么都灵的药,不是么,孩子?”

    明天将会大爆发,会爆发多少字我也不知道,但是肯定比今天多,大家拭目以待吧!!!凹凸票、鲜花啥的看看投了没有,如果投了,那就看看收藏收了没有,如果收藏了,哈哈,谢谢了!

章 一百八十二 手术

    “阿雪……你真傻。”我轻拥着阿雪小小的脑袋,难以抑制内心的动荡和起伏。

    “我是傻啊……”阿雪贴在我的怀里,用带着哭腔的声音阵阵抽颤着,“哥,你脑子好,从小我就知道了,如果有一个人能够给我们的家带来希望的话,那就是哥你了。哥,你比我聪明100倍,就算你毁容了,你还是比我聪明一百倍,以后也肯定有办法赚钱养家的。”

    我闭着眼睛,幽幽地叹了口气,却没有说话。

    阿雪的话语已经彻彻底底地触动了我。

    这是我从来没有听到过的阿雪的心声。

    一直以来我自认为我很了解阿雪,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想法。

    “哥,我知道的,其实你有很多事情瞒着我。包括胡仙姐姐的来历,你和你的朋友做了一些神秘兮兮的事,我都知道的……但是,我不会来责怪你,也不会问你。因为我知道哥你不告诉那些,肯定是为了我好,有你的理由。”

    我的心弦被阿雪细细柔柔的声音一根又一根地牵动着。虽然我知道阿雪多少已经洞察到我的一些小秘密,可是当她即使知道我的秘密却依旧原谅和宽容我时,我还是被深深地打动了。

    “阿雪……你……哎……”我重重地叹了口气,紧紧捏紧的双拳,最后却又是无力地松懈开来。

    一双柔软的小手握住了我的手背,从那一只小小的手心里,我却感觉到了那一份传递而来的温暖。

    阿雪的声音,一丝又一丝地传入我的耳中:

    “哥……你还记得小时候跟我和烟烟姐姐讲过的‘鹰的重生’的故事吗?我想听那个故事,你现在讲给我听,好吗?”

    鹰的重生……

    听到这无比耳熟却又遥远的四个字,我的身体微微一震。

    想起来,在阿雪和烟烟小的时候,我这个饱览诗书的哥哥,的确曾经给她们讲述过无数故事。

    而在那浩如星海的故事中,也的确有这个故事。

    “阿雪,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现在说这个,不合时宜……”

    “哥,我想听。讲给我听,好吗?”阿雪紧紧握着我的小手,声音里却是带着几分的倔强。“我最喜欢听哥你讲的故事了。小时候,最只要听哥你一讲故事,不管是什么样的麻烦,我都能忘记的。现在,我就想听你讲故事。像过去那样。”

    再讲一个故事。

    这是阿雪对我的请求。

    甚至是对我的要求。

    我没法拒绝。

    我默然片刻,最后还是轻叹了一声,然后右手前探,小心翼翼地落到了阿雪的脑袋上,然后平静下波澜汹涌的心来,尽量让自己的思绪纷飞到遥远的过去。

    最后,我终究开了口,开始用一种老者般的深沉语调讲述起了那个关于鹰的故事。

    “‘鹰的故事’,这个故事来自tcl集团总裁李东生在发表的文章《鹰的重生》。也有人说是来自基督先知赛亚的《安慰书》。真实不可考究,但是却被很多人借用。”

    我不紧不慢地讲述着,意味深长:

    “鹰是世界上寿命最长的鸟类,它一生的年龄可达70岁。”

    “但是,极少有鹰能够活到那样长的寿命。想活那么久,它们在40岁时必须做出困难却重要的决定。那时候的它们,喙已经变得又长又弯,几乎碰到胸脯;它们的爪子开始老化变钝,无法有效地捕捉猎物;它们的羽毛更是变得又浓又厚,翅膀变得十分沉重,使得飞翔十分吃力。

    “此时的鹰只有两种选择:要么等死,要么经过一个十分痛苦的更新过程——150天漫长的蜕变。它们必须很努力地飞到山顶,在悬崖上筑巢,并停留在那里,不得飞翔。”

    “鹰首先用它们的喙猛烈地击打岩石,直到出血破碎,使其完全脱落,然后静静地等待新的喙长出来。鹰会用新长出的喙把爪子上老化的趾甲一根一根拔掉,鲜血一滴滴洒落。当新的趾甲长出来后,鹰便用新的趾甲把身上的羽毛一根一根拔掉。

    “这样的经历会一直持续5个月……5个月以后,新的羽毛长出来了,鹰就能够重新开始飞翔天空,重新再度过30年的辉煌岁月。一直到30年后,它们老到羽毛脱落,骨肉硬化再也不能复苏,明白自己死期将至,再也不能飞翔蓝天时,就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燃尽自己最后的力量,奋力一冲,飞向蓝天,然后在到达最接近蓝天的地方,无力地坠落在湖底,静静地死去……鹰这样执着蓝天的行为,就连生物界和科学界都无法解释……”

    这无疑是一个震撼人心的励志故事,但是故事本身的真实xing却为很多人所质疑。

    当然我从来都没有告诉过阿雪这是一个虚构的故事。

    因为我希望她能够在绝望的时候得到一份能够去奋斗和努力的动力。

    而我也很明白阿雪选择在这个时候让我讲这个故事的用意。

    她是想借此鼓励我,激励我。

    让我振作起来。

    即使……那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哥,你果然还记得这个故事。那你应该知道这个故事的道理吧,哥?!”

    “知道,生无所息,东山再起,卷土重来,涅槃重生。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谁无虎落平阳ri,待我东山再起时……大概就是这些意思。”我静静地说道。

    但是我知道,这些都不过是自我安慰的戏言罢了

    只是,在这一刻,我明白了阿雪的心意,即使我知道这些励志话语背后的幼稚和虚伪,我也不会在阿雪面前表现出来。

    就像全世界大多数人都知道海伦凯勒是盲人,是聋哑人,却极少有人知道她有着一小时记住2万个单词的超强记忆力和她的父亲是名门望族的背景或者大多数只知道雷锋做好事不留名,只留照片并且把自己的好人好事写进ri记一样,此刻的我,需要装成那愚昧乖顺被大众思想贯脑的大多数人,来满足阿雪苦口婆心一番话深处的好心。

    “你看,你都知道啊。既然你都知道这些,还教会了我这些,那你就不能放弃啊!老鹰尚且那样呢,为什么你就要这样自暴自弃呢?哥,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别再做出这样伤害自己的事情了,看到你这样,我真的好心痛。如果你再想自杀的话,哥,我……我也会和你一起死!”

    阿雪最后的一句话着实吓到了我,我没想到阿雪居然会用这样的狠话来威胁我。

    “阿雪,你乱说什么,别做傻事。”我牵住了阿雪的手,死死地攥紧她,却发现她的手也在颤抖着,显然,阿雪的情绪相当的激动而紧张。

    感受着阿雪小手的颤抖和手心传来的炽热温度,我内心的愧疚与不安越发的浓烈。

    “那哥你就振作起来啊,哥,你比我聪明,就算你毁容了,只要有眼睛,你还是能够成大事的。而且,你的眼睛……肯定可以恢复的!”阿雪鼻尖传来抽泣的声音,听得我阵阵揪心。

    阿雪握住我的小手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大,低声娇弱的絮语如同一阵chun风拂过我的面颊,让我如坠云雾:

    “哥,只要活着,总是有希望的,对吗?”

    “……”我心弦略颤,牵着阿雪的手也是不自觉地抖了一抖。

    活着?希望?

    我心里自嘲一笑,但是难看的脸上,却是极力浮现出了慰藉的笑容:

    “是啊。总会有希望的。阿雪,你说的……对。”

    人要有多绝望,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最后我终于还是没有动自裁的念头,但因为顾虑我独自一人留在icu久了会口是心非,重新动起撒手人寰的念头,阿雪一直留在我的身侧,跟我说话,和我回忆往ri一家人和乐融融在一起的ri子。

    “……小的时候,我们家还在南长区下来一点,永丰路曹婆桥那边的城中村,那时候我们的家真的好小啊。城中村里到处都是握手楼、贴面楼和接吻楼,又逼仄又cháo湿的环境好差啊,就连大白天都看不见太阳,哥你还叫我们住的地方为‘一线天’呢。”

    阿雪讲述着我们小时候的故事。那时候,我们还没有住到城南棚户区一带,而是住在更加肮脏和yin暗的城中村,一直住了三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接管那一带社区的一名姓刘的片jing知道我们家的条件,出于一点同情心,给我们提供了棚户区的信息,我们才搬了家,之后就一直住在那一带。

    阿雪的话极大地勾起了我的回忆,一幕幕童年时的故事涌上了我的心头。

    住在城中村,家里隔三岔五被偷盗一次,是再正常不过的,没被偷盗过的人反而不正常,除了偷盗的窃贼,还有专门敲诈勒索商铺和零售店的烂仔矮骡子,那种藏污纳垢的黑暗之地,云集最多的是两类人,一类是夹着蛇皮袋在储藏库里进行地下赌博的赌子,另一类是搬出凳子坐在足浴店、按摩店或者发廊店门口拉客的站街女、失足妇,整天吆喝着客人进去敲大背。

    “是啊,那时候也够苦的。城中村里的诈骗盗贼、流氓地痞、黑帮混子、赌子贩子到处都是,假钞、黑公话、贩卖人口、打架斗殴、绑架撕票的事情也是时有发生。那时候真的够苦的。妈能够照顾我们,也真的不容易。”想起那一片牛皮癣满天飞,墙面上打满计划生育和拔鸡眼广告宣传语的贫民窟,我心里感慨万千。无锡市是江苏省内城中村最多的,也算是势力最混乱的地方了。

    “……那时候虽然苦,可是,一家人却是能够每天在一起,烟烟姐和我们在一起,妈妈的身体也健健康康的……还有哥你……那时候,真好。”阿雪用一种极度渴望的语气说着,仿佛她的思绪已经倒溯回了那个遥远而温馨的年代。

    “要是能够回到以前,那该多好啊……”

    阿雪心酸地说,幽幽的声音如同飘风,在我的耳根轻轻地缭绕着。

    手心里传来的温暖,纯纯的话语里,含揉着淡淡的清香,还有那不知不觉感染心灵的神伤。

    “是啊,要是能回到以前,该多好……”

    回到那个没有悲伤的年代。

    或者说,还不懂什么是悲伤的年代。

    阿雪轻挨着我的肩膀,小瞌了一阵,片刻之后,我感觉到怀里传出了轻轻的娇鼾声,阿雪居然在我的怀里睡着了。

    我无奈地苦笑,轻轻地往后倒下身子,背靠着床头陷入了沉思,让阿雪枕在我铺着床被的膝上小睡一会儿。

    白天时候,民jing曾经找我录取口供,但是那时候我选择了沉默和守口如瓶,他们没能够从我的嘴里得到太多的信息,最后在医生的劝告之下,民jing选择了等我身体状况恢复再来寻我录供。

    阿雪睡着期间,看护员进来给我拔了插针,换了一瓶葡萄糖点滴给三天没有进食的我补充养分。她并没有发现我曾经有过想要自杀的举动。

    看护员关门离去后,icu病房再次变得无比安静。

    我静静地躺在那里,视野里一片黑暗,眼睛捕捉不到光线,我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只有声音。

    随着5%浓度葡萄糖水缓缓进入我的体内,我感到大脑里的困意也在渐渐的上涌,记忆里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模糊,也不知道捱了多久,我终于沉沉睡去。

    我做了一个梦。

    一个漫长而幽深的梦。在梦里,我见到了烟烟和阿雪,也见到了穿着围裙,面sè朴素,健康无比的母亲,也梦到了那个狠心甩下我们一家就此离去的男人的高大背影,同时,也有一道美得让我窒息的绝世倩影在我的梦境中忽隐忽现,飘扬的丝丝秀发穿梭在梦境的每一个角落,那浓如墨韵的异香,即便在梦中,也萦绕我的鼻尖……

    也不知道过了有多久,背部传来轻轻的背推力,同时一道轻轻的声音钻入耳内,把我唤醒。

    “哥,哥,快醒醒,快醒醒。快。”

    依旧是阿雪的声音。

    只是,这一次阿雪的声音里,却似乎带着几分的急切和欢欣。

    “怎么了,阿雪?”大脑渐渐清醒,我转过身,顺着阿雪声音的来处问去。

    “哥……那个……有眼角膜了!哥,我联系到人了!是无锡红十字会内部的人通过医院电话联系我说,有一位先生愿意捐献眼角膜!”阿雪的声音里带着极度的兴奋和喜悦。连带着我的心脏也是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有人……愿意捐献眼角膜?”我皱了皱眉,“是什么人?**捐献眼角膜的人少之又少,眼角膜一直是国内紧缺的移植器官之一。能够提供的人……没多少吧?”

    “那个……是一位姓姚的先生,他妻子得了胃癌去世了,他妻子去世之前主动捐出了眼角膜,说是要捐献……”阿雪抓着我的手,喜极而泣般地说道。

    “骗人。”只是,听到阿雪的话,我却是沉下了声来。

    “什、什么?”被我这么一说,阿雪顿时一惊,有些语无伦次起来。“我怎么骗人了,是真的啊!”

    “阿雪,你骗人。”我淡淡地道,“医院和红十字会这样的机构是不会接受患有癌症的人捐献眼角膜的。所以,你在骗我。说实话吧。”

    被我这么一说,阿雪顿时陷入了沉默,抓着我的小手也是变得热了起来。

    斟酌了片刻后,阿雪顿了顿,有些为难地说道:

    “那个……其实是一名广州来无锡打工的民工被人打死了,然后……尸体没人认领,有人通过不干净的渠道弄到了视网膜,说要十万元卖给我……”阿雪的声音明显低弱了下去,显然是因为之前的谎言被我当场揭穿了。

    “还在说谎。”我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阿雪,你现在就告诉我那名广州打工仔的姓名?年纪?身份证号码?具体工作地点?职业?联系你的人的电话号码?他是什么时候联系你的?你和他聊了多久?你在哪里接电话?他的年龄?声音特征?住宅地址?职业背景?顺便把你和他聊天的内容全部告诉我?说啊。”

    我淡淡地道。

    “……”被我一问,阿雪那边顿时支支吾吾了起来。“这个……哥……”

    “呵呵,还是在骗我?说吧,这眼角膜,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严厉地道。

    阿雪抓着我的手,手心上却是一片的温热,我甚至能够通过阿雪手腕结合部静脉的跳动猜测出阿雪的紧张情绪。

    “那个……哥……”阿雪支支吾吾,遮遮掩掩,似乎在寻找能够应对我的措词。

    “是我卖给她的。”就在这时,一道粗重的男子声音在病房内响起,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心脏一震。

    男子的声音是双唇鼻音,发音时,双唇闭拢,软腭下垂,气流从鼻腔泻出,而且气流有堵塞现象,鼻音较重,这是急xing鼻炎或者鼻窦炎的征兆,对方语言的节律和速度正常,但是说话时唇齿有漏风现象,由此可以推测出对方的门牙可能缺损。

    而一般人,门牙很少会有缺损的情况。对方的门牙缺损,很有可能是被人殴打或者自己太过莽撞而丢失。由此我大概可以推测出对方的xing格可能比较莽撞急躁,甚至可能是打架斗殴脾气暴躁的人物,乃至是流氓混子等涉黑的人。

    “他是谁?”我沉声问道。

    “哥……那个,他是周先生,是联系我,卖我眼角膜的人……”阿雪有些为难地在我的身旁说道。

    我嘶哑着声音问道:“他开了什么条件?”

    “45万。”对方淡淡地说道。

    “呵呵。”我笑了。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阿雪不肯告诉我真相。原来是被人讹诈了这么高的一笔费用。我顺着男子声音所在处转过头去,冷笑着道:

    “价格还真是不菲啊。估计来源不怎么干净吧?”

    “这个你就不用多问了。我只是提供这个机会。来源什么的我们不方便透露,但是红十字会的《志愿申请同意书》我都是有的。总之想不想买看你,想不想做手术也是你自己的事。价格问题,这个是没的商量的,45万已经算是平均价。”

    “呵呵。”我笑了笑,却没有说什么。这的确是没的商量的价格,毕竟和一个人一辈子的光明比起来,45万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毕竟眼角膜这种有价无市的东西,是非法交易。

    “哥,我知道这很花钱……可是,你就同意了吧……只要你眼睛能够恢复了就好……反正,家里的钱也是你中奖得到的,对不对?”

    阿雪的话说的很小心,语气既轻柔又委婉,但是她的意思我却无可辩驳。

    如果……我的眼睛真的能够恢复。

    那么,或许,我的勾魂术也能够重新使用。

    而如果我能够使用勾魂术,那么,现在投入再多的钱,也绝对是值得的。

    而就算是勾魂术无法恢复,起码,我的眼睛,能够重获光明,无非就是价格高昂了一些而已。

    理清这一点,最后,我还是点了点头,道:

    “阿雪,谢谢你替我费尽心思联系到眼角膜。这个价钱……我接受。”

    “太好了……”阿雪欣慰的呼声传来,似乎是如释重负。“哥,太好了。”略带慰藉的声音里,不知道为什么,却还带着一丝的哭腔。

    只是,从阿雪略带哭腔的声音里,我的内心却是产生了一丝的不安。

    “阿雪,你是不是……隐瞒了我什么没告诉我?”我皱眉问道。

    “没有……没有啊。我是因为眼角膜太贵了,怕哥你不愿意所以才骗你的……”阿雪听到我的质问,急忙矢口否认。

    “阿雪,把你的手给我。”我淡淡地说着,然后伸出了右手。

    “哥,你要干嘛?”阿雪忧虑而不解地问道。

    “我能够通过人脉搏的跳动来判断一个人是否在撒谎。把你的手给我,我把脉看看。”我淡淡地道。

    “哥……这是干嘛……难道你不相信我啊?”阿雪没有把手递给我,反而是有些愤怒地反问我。

    “对,我不相信。”我的语气依旧保持不变。“阿雪,手给我。”

    “这个……哥!”阿雪有些不满地叫了一声。

    但是我再次重复了一遍,然后挥了挥手:

    “手给我。如果不给我,我就不接受眼角膜移植。”

    我不容违抗的话语似乎让阿雪为难了。而我内心的疑惑也是越来越重。甚至,我有一种非常不祥的预感。如果阿雪真的不肯把手给我,说明她的确是在骗我。同时……也说明她给我做眼角膜移植付出的绝对不止45万人民币这么简单。

    就在我内心起疑时,一只冰凉玉润的纤细小手突然落到了我的手掌心中。

    是阿雪的手。

    我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拇指迅速地按上了手腕的静脉部位,却发现……脉搏的跳动居然平缓无比,丝毫没有紊乱和激动的迹象。整整把脉了20秒,我都没有感受到一丝因为撒谎导致血液流动加速产生的脉搏紊乱的情况。

    “哥,怎么样?我……没有骗你吧?”

    阿雪的声音传来,然后我感到手里冰凉纤细小手又缩了回去。

    我的手依旧停在半空中,脑海里却是不断地回想着刚才把脉时手指尖上的冰凉触感,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好一会儿,我才略一顿首,缓缓地道:

    “知道了。我接受手术。”

    “太好了……”阿雪欣慰的声音传来,而我也是略微松了口气,我的右手捏了捏空拳头。

    我的眼睛,真的能够因此恢复如初么?

    就算恢复如初,我的勾魂术,能否照常使用?

    而且,为什么,我的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不安和愧疚感,这……到底是为什么?

    就这样,我的眼角膜移植手术就此定下。

    眼角膜移植手术,是目前器官移植手术中成功率最高的手术,因此对于手术能否成功,我并没有多少的担忧。

    甚至,在我同意了接受眼角膜移植手术之后,阿雪第一时间就替我填写了《手术同意书》,因为我的毁容事件算是无锡三院近几天来最为严重的事件,因此医院对于我的眼角膜手术也是开了方便之门,在递交了手术费,甚至主动给眼科的主任送了一只小红包后,医院方面第一时间就给我安排了手术时间。因为阿雪告诉我说那名姓周的先生已经提供了医院眼角膜,所以我不需要等待手术就可以直接进行眼角膜修复手术。

    一个上午的时间,医院眼科的手术医生对我的眼睛做了oct检查,对下睑结膜、下穹隆部、上睑结膜、上穹隆部检查确定我没有出血动情况,符合手术条件后,迅速定下了手术方案。

    手术的时间则是定在下午的三点。

    因为眼角膜的移植手术,往往是越早越好。如果拖延的时间太久,我受损的眼部神经扎结一团,自动愈合堵塞的话,手术的难度就会加大。所以对我的手术刻不容缓。

    下午两点四十分,负责我眼角膜移植的眼科主任医生张义军到了icu病房,让阿雪连同几名手术人员一路把我抬到了手术车上,一路推进了手术室。

    我的手术是穿透xing角膜移植术,也就是以全层透明的角膜代替全层混浊角膜的方法。先用epi-lasit激光切割技术切除我原先眼角膜上被硫酸腐蚀的病变角膜组织部分,然后再贴上全新的眼角膜,使得新旧眼角膜重合为一体,让我的视力得以恢复。

    手术时,一路推着我的手术车的阿雪等在了手术室外,而过程也非常的快,手术医生先以0.5%爱尔卡因眼液对我进行表面麻醉,然后就直接用手术仪器撑开我的眼皮动手。

    整个过程,还不到15分钟。

    但是那短短的15分钟里,我的思想却是在地狱与天堂之间来回了无数次。

    尤其是,我无数次地想到能够重新看到阿雪那双澄澈透明的眼睛,我就有种莫名的慰藉和期待,这种感觉,没有任何来由,或许,纯粹只是因为我在黑暗中沉浸太久,想要看到一些光明而纯净的东西吧。

    阿雪说的是对的,如果我的手术能够成功,就算我注定成为一个遭人唾弃的丑八怪,但是至少……我还能够为她付出我剩下的生命,让她过得更快乐,不要再让她受苦了。

    也许,只有当最宏伟的梦想志向化为了泡影后,人才会发现最渺小的幸福的弥足珍贵吧。

    “好了。手术很成功。问题不大。好在硫酸没有进的更深。”负责我手术的医生在一旁长吁了一口气。听到他的话语,我也在心头暗自松了口气。

    又等了三分钟后,我被戴上了眼罩,送出了手术室,门打开的那一刹,我就听到了阿雪在我耳边叫着:

    “哥……我哥怎么样?他能不能看见?”声音是那么焦虑,又是那么的紧张。

    “放心吧,手术很成功。只要保养没问题,恢复是妥妥的。”医生用沉闷的语气回答阿雪道。

    “真的吗……太好了……那真是太好了……”阿雪带着哭腔的声音再次响起,接着我就感觉到了一只温润的小手轻轻地覆在了我的左脸颊上。

    “阿雪……”

    “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那样我们就能像以前一样了……”阿雪哭诉着,娇滴滴的声音,显得那么的羸弱。

    如果此刻我能够流泪,我一定会泪流满面的。

    因为一天的调养和急救让我的伤势好转,所以我已经从icu重症监护室退到了普通病房,而阿雪也一路抓着我的手术车,跟着我进了普通病房。

    我重新躺回到了床上,因为麻醉剂效果没有过去,我的口齿发音尚不清楚。

    而在这期间阿雪则是一直坐在我的病床边上,两只手搭在我的身上,轻轻地抚摸着我的手背,不断地问我“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些了”之类的话。还自言自语地自我安慰着反复说我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诸如此类的傻话。

    不知道为什么,在我动了手术之后,阿雪的不安感反而愈发强烈了,她开始变得神神叨叨起来,甚至声音都在不断地颤抖。我曾经几次问她是冷还是怎么的,可是阿雪却是坚持着说没事,连续数个小时,阿雪都一直坐在我的身旁,寸步不移,就像生了根似的。

    阿雪这样的举动,我的心情反而越发沉重。

    一个有些忧心的念头开始在我的脑海里徘徊:

    难不成,阿雪……把她的眼角膜给了我?

    这样可怕而疯狂的念头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连带着,我也是忍不住开了口:

    “阿雪,给我打杯水。”我试探着道。

    “噢……好的,等一下。”阿雪虚弱地回答道。接着我就听到了阿雪起身和走步的声音,没有一会儿,我就听到了倒水的水声,再接着,冰凉的玻璃杯口边缘贴在了我的手上,是阿雪送给我的凉水。

    感觉到手上的凉意,我的心却是放松了不少。

    看来还是我想多了……阿雪怎么可能把眼角膜给我。如果给了我,她怎么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给我端茶倒水呢?

    我自嘲一笑,甩甩头,接过了阿雪手里的茶杯,然后抿了一口,权当润喉。

    【8500字,这样的字数要鲜花盖章不过分吧?待会儿还有一更!】

章 一百八十三 灵魂乐师

    因为我的眼角膜手术采用的是先进的epi-lasit激光切割技术,根据手术医生的说法,在24时之后,我就能够拆下眼罩睁眼视物。

    于是接下来的24小时,我都安守本分地守在床上,而阿雪则是一直在一旁照顾着我,替我倒水,替我去医院楼下买速食,又或者是替我洗毛巾,甚至是轻手搀扶我下床……

    期间除了傍晚和晚上8点到10点回家了一趟之外,阿雪一直都守在我的身边,照顾着我的起居,对我无微不至,贴心体恤……陪我说话,和我一起回忆往事,让我不至于陷入瞎想。

    那个时候,我不禁感慨,有个妹妹,真是人生的幸事。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但是,从死亡到新生的等待却是最幸福的事。

    虽然我的心已经冰冷如霜,但是,想到第二天就能够重新睁开眼看见这个世界,我的内心还是无比的喜悦和欣慰。

    等待和希望。

    这是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中伯爵送给莫雷尔的信的最后一句话。

    至此一刻,我却是深切体会到了。

    但是,现实却是这样一种残酷的生物,他从来不会给你好脸sè。即使你多么的渴望他的一个不经意的回眸与一个乞怜式的笑靥。

    第二天下午四点,是我摘下眼罩的时间。

    “已经过了24小时了,可以摘下眼罩了。”

    负责我眼角膜手术的主任医师带着两名看护员准时进入了我所在的病房,提醒我可以摘下眼罩重见光明。

    “有什么副作用没?”感受到看护员的手已经搭在了我的眼罩的扣带上,我有一丝不放心地问道。

    “没有。刚做了眼角膜移植手术,可能不是很适应,眼睛会有一些刺痛,聚焦光线比较困难,也就是视线会比较模糊和散光。这需要几个星期的适应期。但是看东西问题不大。”主任提醒我道。

    “太好了,哥,快点睁开眼睛看看吧。”我听到阿雪释然而欢欣的声音,微微颔首,任由护士摘下了我的眼罩。

    自从被丑哥用硫酸毁坏了眼角膜后,我的双目一直都处于闭合状态,除了手术期间,我已经有四天的时间没有睁眼。

    眼皮上的闷闭敢消失了,我知道,此刻我的眼前已经没有任何的遮挡物,我只需要轻轻地睁开眼,就能够重新看到这个sè彩缤纷的世界。

    只需要轻轻地睁开眼。

    我从来没有想过,睁开眼睛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居然对我来说也是这么的奢侈。

    我从没想过,能够重新看到光明,居然这么难能可贵。

    手心传来汗腻感,我双手捏起空心拳,在两次呼吸后,我终于眼睑发力,眼轮匝肌缓缓拉动,眼皮像是古代的上悬红木窗棂一样缓缓撑起——

    然后,我睁开了眼。

    我听到了主任和看护员深吸一口气的声音。

    “怎么样?能看得见么?”主任医师有些紧张地问我道。

    “看不见……”我死死地睁开双目,左顾右盼着,可是,视野里却依旧是一片黑暗,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怎么会这样?

    “看不见,还是……什么都看不见。怎么会这样?”

    不可能的!

    不应该是这样!

    我略微惊慌地摸了摸眼睛,我的眼睛分明是睁开的,我明明已经睁开了眼睛,可是……为什么视野里还是一片漆黑?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就连主任医师和几名护士都是发出了惊异的声音,他似乎拿了类似于强光灯之类的东西打在了我的面前,“朝我这里看,仔细看,能不能看到这个灯泡?”

    我屏着气顺着主任医师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可是……视野里还是黑暗。

    无尽的黑暗。

    什么也看不到。

    那一刻,我的如坠冰河。

    “看不见……我看不见!!”

    “你先别动,我检查一下你的眼睛。”主任医师用食指与拇指撑开了我的眼皮,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我的眼角膜,却是发出了惊疑的声音,“眼角膜没问题啊,恢复地很好。怎么可能看不见呢?”

    “可我就是看不见啊!”我双手抓紧了被单,喉咙发干地道。“是不是你们检查不彻底,别的地方出了问题?!”

    “这个……应该不太可能。你等一下,我找眼科的陈副主任给你重新做一下全套检查。”主任医师先稳住了我,然后第一时间找了人带我去了眼科检查室用裂缝灯显微镜之类的仪器对我做了一系列的检查。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眼角膜没任何问题,新旧眼角膜修复地很好,好像不是眼角膜或者眼睛的问题,建议去脑科或者神经科检查一下。”

    这是那名姓陈的副主任给我的提醒。

    没的说,我又第一时间被要求了去做磁共振或者加强ct。

    本来做ct或者磁共振之类的脑部检查需要挂号和排队,但是因为那天正好医院没有预约,加上我算是医院目前比较重视的看护对象,所以我就少了一个等待的过程直接被送入了ct室做了脑电图检查。当阿雪搀扶着瞎子摸象般的我走进ct室时,我的心情异常的沉重。

    半小时后,结果出来了。

    “两侧脑室密度正常,脑室系统大小及形态未见异常。脑沟大小未见异常,脑中线结构居中。额叶倒是发达……全都正常,没什么问题啊。”

    “这就奇怪了,你的大脑挺正常的,甚至比一般人都要发达……照理来说不应该有什么问题,也没有视觉神经受损的情况。奇怪,太奇怪了。”脑科的主任做出了肯定而疑惑的判定。

    而当我听到对方的诊断后,一颗心,却是沉到了深渊地底。

    一切正常……可是,为什么我偏偏就看不到?

    为什么!?

    “医生,麻烦你给个确定的答案。为了这眼角膜,我妹妹付出了很多,麻烦你……一定要查清楚。”我颤着声,请求道。

    “这我也没办法啊,以前做检查从来没碰到这么奇怪的症状。”负责分析我ct图的脑科蒋医生有些疲倦地道,沉默了半晌,他才猜测道,“王一生啊,我只能这么判断了,我恐怕你的问题不是出在眼睛上,也不是出在神经系统上。而是……心理上的问题。”

    “心理问题?怎么可能,我现在心理很正常,心态很好。”我甩了甩手,道。

    “我们也只能这么判定了,能给你做的检查都做了,几个科的医生都给你看了情况,都没问题啊。这恐怕真的是你的心理问题。”

    我的心头弥漫着丝丝凉意,但是就这个问题上,我不想再多做狡辩。

    “好吧。就算是我的心理问题……那可有什么办法治疗?医生,麻烦你告诉我。”

    “我是没办法告诉你怎么治疗了。因为每个人的心理问题都不一样,你能想要解决心理问题,必须得找出导致你心理出现问题的关键。那是最最重要的节骨眼,只要找到了那个节骨眼,我想你的眼睛一定能够复明。”

    “不然的话……恐怕你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蒋医生轻轻的一句话,却像是监斩官的令箭轻轻落下。

    宣判了我的死刑。

    “哥,怎么会这样……”阿雪当场就哭了,声音断断续续,不断地抽搐着,似乎在极力地克制着。

    “怎么会这样?一辈子做瞎子?这么多努力……都白费了?可笑。”我傻傻地愣在那里,手搭额头,痴痴地傻笑着,像个痴癫的老人,周遭的声音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

    我感到整个世界都在高速地旋转,如同地球的自传里徒然加快了数百倍数千倍,而我则是站在世界的最中心,周围的一切都触不可及。

    “医生,求求你想想办法,一定要治好我哥的眼睛啊,求求你们了!你们一定有办法的!”我听到了阿雪哭泣恳求的声音。

    “唉,我们能做什么呢。我们又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你们去联系心理资讯医生之类的人吧。我们实在帮不上忙了。”蒋医生给了我最为绝望的回答,我感到整个人一个踉跄,浑身都虚脱了下去,一个不慎,就摔倒在了地上。

    我勉强从地面支撑而起,胸口产生强烈的窒息感,却是让我几乎断气。

    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拉起了我,扶住了我,我没有回答什么。

    因为我知道那是阿雪的手。

    “不用扶我了……我能摸着走。”我虚弱地说着,“谢谢你了,蒋医生。”

    谢过了蒋医生,我像一个迟暮的老人一般,一瘸一拐,凭借着来时的空间记忆,缓缓地走出了脑科办公室。

    一切都是徒劳的。

    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所有的希望都是白搭。

    眼角膜手术?重见光明?

    我突然觉得昨天那曾经一闪而过的期待和希望是那么的愚昧和可笑。

    我浑浑噩噩地走回到了病房里,失魂落魄地倒在了病床上,视野里一片漆黑,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

    阿雪在我的身边叫唤着,鼓励着我,抓着我的手,不停地说肯定会有办法的,告诉我肯定可以睁开眼……可是我还是傻傻地坐在床头,不发一声。

    也许,我是真的累了。

    又或者,我已经放弃了挣扎,选择了自暴自弃。

    “我困了,阿雪,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哥……”

    “让我睡会儿。”我重复了一遍,不容辩驳,然后拉过了被单裹在身上,像个死人一样侧身赖着。

    大概是看到我颓废而虚弱的状态,阿雪没有打扰我,而是静静地坐在了一旁,再也没有出声。

    或许她是睡着了,又或者……她也已经是放弃了吧。

    我颓然地躺在床上,比废人更废人。

    甚至,我都忍不住想自嘲。

    明天会怎么样,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太多的意义。

    因为能够改变世界、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笔的盲人实在是屈指可数。

    嘴上敷衍阿雪说是睡一会儿,但是脑海里想的实在太多,根本无法入睡,到最后我也只是保持着半昏半醒的浑浑噩噩状态。

    明天?

    没有光的明天,和今天又有多大的区别?

    我僵在那里,不停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但是残酷的现实给我的答案,却告诉我没有区别。

    我唯一对不起的人,还是在这些天对我这个废人照顾地无微不至、事事cāo心的阿雪。她过的实在是太苦了,我实在无法想象她那小小的肩膀如何承受这么巨大的压力。她那脆弱的心灵怎么接受得了这么多的打击。

    我无奈苦笑,最终在疲惫和内疚中沉沉睡去。

    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了狐仙。

    梦见了那个清高不可一世的女子。

    她用近乎残酷的冰冷声音对我说:

    “王一生,你已是个废人。麦子倒了不过一把草。你对我已没有价值了。再见了,王一生。”

    然后,在梦境中,我看着那道绝世的丽影渐行渐远,离我而去,只留下我在原地歇斯底里般地哭号。

    而那个女人,却头也不回……

    这样的场景,在我的噩梦中,一次又一次的上演,重复,把我折磨地死去活来……

    一直在坚硬的病床上辗转反侧、被重复的噩梦鞭笞到心痛yu裂时,我才怵然惊醒,醒来时,眼前依旧一片黑暗,但是心跳却是无比地快速,嘴边喘息的粗气和眼角的湿润告诉我我刚才做了一个怎样可怕而绝望的噩梦。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叹了口气,无奈地从床上爬起。

    一片漆黑的世界。

    我还是没能够看见任何事物。

    “阿雪?阿雪你在对吧?现在几点了?”我呼喊着,伸出手,在床边摸索着,却没能够摸到阿雪的小手和铺满秀发的头颅。

    房间里一片死寂。

    没有任何声音。

    寂静到耳朵都发出嗡嗡的耳鸣声。

    就像整个世界的声音都被某种神奇的力量抹除了一般。

    好静。

    “阿雪?阿雪?”我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阿雪,可是,房间里却没有任何应答,唯一能够听到的是我的回声。

    还有我的心跳。

    阿雪……好像不在这里。

    她……终于也还是抛下我,自个儿走了么……

    我心灰意冷。

    难以自制地打了个寒颤。

    静静地坐在床头,我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时间的流逝,我唯一能够感觉到的就是自己的心跳。

    “呵呵,阿雪,你也走了吗……都走了吗……”我喃喃自语着,随即苦笑起来,湿润的感觉从眼眶一直滑落到脸颊,“走了好……走了好啊……”

    我苦笑着,苦涩的感觉从舌根一直弥漫到了胸口,我缓缓地摇了摇头,就像个老人,微微地叹惋了一声,然后颓然yu倾。

    可是,就在这时,一道幽美而舒缓的曲声,忽然在一片死寂房间内响起,那灵动而悦耳的美妙曲声瞬间传入了我的耳中,那幽美而奇特的旋律,如同从指间流泻而下的水银,贯入了我的灵魂深处。

    是小提琴的声音。

    房间里,有人!

    “谁在那里?”我被突然响起的小提琴声惊动,身上的鸡皮疙瘩接连突起,本能的防备和jing惕让我无比的紧张,因为我知道阿雪从来都不会拉小提琴,所以房间里的人肯定不是阿雪。

    可是,拉小提琴的人却似乎丝毫不将我的提问放在耳里,依旧自顾自地演奏着他的曲章,如同丝滑的锦缎一般的柔美悦耳声音充斥了整个病房。

    “够了,不知道这里是病人的病房吗?想拉小提琴麻烦你去医院大楼外边。”我对着房间里的神秘小提琴演奏者怒道。

    但是,对方却依旧不为所动,自顾自地拉着,平缓而优美的音乐化作一连串的轻盈音符跳动着,而我也是渐渐听出来了对方的小提琴演奏的是《pachelbel'scanon》,也就是世界名曲《帕赫贝尔的卡农》。节奏相当舒缓,曲调并没有以往大街小巷上听闻的版本那样的轻快和灵动,反而充满了一种内敛的宁静和古老的沧桑之感。

    “叹什么气啊。小伙子。”

    在拉过了两小节后,小提琴的主人终于开口了。

    是一位老人的声音。

    那声音苍老而宁和,带着三分的沧桑,又带着两分的亲和,同时还有三分的祥静与两分的邈远。

    那声音,仿佛,来自天外。

    听到这如同古老钟磬一般神秘而遥远的声音,我本能地打了一个惊颤。

    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敬畏、恐惧与难以自制的jing惕感油然而生。

    因为,从对方标准的口音里,我根本听不出对方的来历。

    “你是谁?”咽了口水后,我还是平复了惊动的心情,平静地问道。“为什么到我的病房来。”

    “呵呵,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老人的声音缓缓地传来,连同他那优美而绝妙的乐声,“恐怕我无法从普遍能够理解的字面意义上告诉你你需要的答案。我能告诉你的,只是我的职业,我是一名‘医乐师’。”

    “医乐师?”我皱了皱眉,在我的记忆中有印象的2000余种职业库中搜罗关于医乐师的资料,但是最终的搜索结果,除了《师说》里的“巫医乐师百工之人”中除了巫之外的“医乐师”,我却是再也找不到第二种关于医乐师的资料。

    “你当然没有听过这个职业,因为这个职业,是我这个老头子自己首创的。”老人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一般,呵呵地笑了,声音里却没有多少陌生疏远的意思,却是带着一种极强的亲和力。

    他……到底是什么人?

    “您首创的职业?”不管怎么样,虽然不明白这个神秘的老人的来历,也不知道对方是明是暗,我还是打算先和他对话,弄清楚来历,“敢问这职业的具体工作是什么?是在医院里拉小提琴,搅扰病人的清静安睡么?”我笑着,不冷不热地讽刺了对方一句。

    但是那位老人却似乎丝毫不介意我的讽刺,只是亲和地笑了笑,道:

    “我知道你所想,孩子。或许你认为,卧病在床的病人最需要的是安歇和静休。那你可就错了。病人,是最需要人施予关心和问候的群体。当他们无助地躺在床上时,他们更多需要的,是一两句来自亲友的问候和关心,哪怕仅仅是一句不经意的玩笑,一段跑调的轻哼,也能带给他们无限的快乐和活下去的动力。”

    “寂寞是一种慢xing的毒药,孩子。没有亲友的陪伴,在寂静病房里的病人,会渐渐丧失他们活下去的动力和活力,那无异于默默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所以,他们需要有人在附近拉拉小提琴,他们需要音乐,需要像我这样的人。告诉他们,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有人陪在你身边,哪怕我们互相之间都不说一句话,但是,音乐,总会传达出我们的心声。然后,他们会微笑,会感到快乐,会重新获得活下去的勇气和动力。”

    “从这一点上说,音乐是比什么都灵的药,不是么,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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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将会大爆发,会爆发多少字我也不知道,但是肯定比今天多,大家拭目以待吧!!!凹凸票、鲜花啥的看看投了没有,如果投了,那就看看收藏收了没有,如果收藏了,哈哈,谢谢了!

章一百八十四 为什么,你要和别人一样?

    我不想就音乐对人的清晰慰藉作用谈论下去。所以对于这名莫名其妙闯入我病房的老人,我虽然没有太清楚他的用意,但是大致看来对方也没有什么恶意。

    于是我坐在床头,也不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聆听着老人的演奏。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却越发感觉到了不对劲。

    老人演奏小提琴是手腕揉弦的手法,拉动琴弓时的动作幅度很小,不急不躁,演奏出来的D大调《卡农》曲调也圆润平和,柔缓中略带一丝的悠扬。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老人拉动的节奏却是在逐渐地加快,琴弦震动的频率也是在逐渐加快,逐渐加快的板带产生的变奏带来了一种奇特而微妙的感觉。

    那种感觉,如同空谷中渐渐绽放清香的幽兰,那种淡淡的幽香,随着谷底的冰凉泉水,缓缓地流滑向无尽的远方,而在河流的尽头,是夕阳斜照下被银白sè积雪覆盖着的落基山脉,雪山被层层浓雾萦绕笼罩。而在山麓之下,是绵延不绝的小山脉分支,每一条山脉与山脉的交错口都涌出广阔的冰河,翠绿的湖泊如同宝石般镶嵌在绿sè的针叶林中,在湖泊边上,有群群海鸥在草坪上懒散地享受着阳光,荡漾的珍珠sè水面上,成双成对的野鸭在游玩洗水。

    那水面是那么的清澈,甚至能够让人看见那沉在水底死去的麋鹿的角。

    巍峨雄伟的山峰、翠碧的森林、如镜的湖泊、弯曲清澈的河流,构成了一副美妙绝伦的画面,用生命的美在和谐地演奏着一曲悠远的交响曲。

    平缓宁和的小提琴,居然在我的脑海里构建出了一副和谐而静美的自然风光,让我的意识都有些迷糊了。

    渐渐的,我沉浸入了那婉转优美的旋律之中,我的呼吸,我的心跳,都似乎被老人的琴曲所深深地牵引,坠入了琴声的海洋之中,几乎不能自拔。

    真的……好美。

    这是卡农的力安静中,带着一点点的激情。

    不知何时,一曲已罢。

    “喜欢么?”

    老人方才停止了演奏,用一种和蔼亲近的笑声问我。

    “太棒了……我很喜欢。您拉的D大调卡农独奏,有着静谧,安逸,遥远而深邃悠长的感觉。前面淡淡的感伤,中间浓浓的伤感,最后却是以一种行云流水的积极方式收尾,而在尾梢上却变出了一种悠远平和云淡风轻的感觉,曲调的整体节奏节奏是从起初的舒缓悲感渐渐过度到急骤积极,再重归宁静。整个过程,从起初的柔弱中渐渐演化出了一种力量感,甚至让我心cháo澎湃。”

    听到我的描述,老人轻轻地笑了。

    “这就是《卡农》的力量,孩子。《卡农》是一首非常神奇的曲子,它会随着演奏者心境的变化而变化,在你忧伤寂寞时,它的曲调永远是悲缓的;当你激愤绝望时,它的节奏会随着你的情绪走向激越,最后,它会带来无与伦比的力量。”

    “那是一种从绝望里迸发而出的强大力量。”

    老人祥和地说着,那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却又如同近在耳边。

    “想试试么?”

    “我没接触过小提琴。虽然也了解一些声乐基础、五线谱或者简谱还有擦奏弦鸣乐器的知识,但是……”

    “试试吧。”这一次,老人用的是陈述语气,没有等我回绝,我就感到一个沉甸甸的物品落在了我的手掌上,一种冰凉滑腻的木质感觉传到了我的手心。

    我的手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抬手抚摸了一下手中的小提琴琴身,这一触碰,却是让我皱起了眉。

    我顺着腮托一路向上抚摸,摸过了板面,摸过了中部突起的琴马,再顺着琴弦一直摸到了琴头。

    从手感上来说,我发现老人递给我的小提琴琴颈似乎要比一般小提琴应有的形状更粗,走向相对平直:指板也要比其它的琴短,音柱略细,琴马略低,弧度也没有那么大。琴板宽大平坦,弧度极微,中间厚,渐而向四周扩张地薄下去,边部近侧板处最薄,面板厚薄适度,琴弦极易振动。

    这不像是现代小提琴应有的款式。

    这似乎是一把仿斯特拉迪瓦小提琴斯式琴。

    “好古典的琴。”我叹了一声,“琴是好琴,可我不知道《卡农》的简谱和旋律。这琴,我拉不来。谢谢你了,老先生。”

    “我可以教你。”老人的声音悠悠地传来,充满了轻快与和蔼,“《卡农》是一首有魔力的曲子。每个人的经历不同,xìng格各异,所以每个人对卡农的感觉都有自己的领悟。那就像是倾听一个个故事,就像是经历那段段往事。”

    “来,试试拉动你的琴弦。小提琴是最优雅的皇后,当你优雅的拉着小提琴,它传出悠扬的声音是你心灵的共鸣,你会找到你的阿瓦隆的,孩子。”

    我缓缓地握住了琴弓,掂量了掂量琴弓的重量,保持弓毛接触弦的密度,右手臂肘部抬升,将力传到弓子上并作用于弦上,弓杆在手上呈一个斜线:食指在第二关节左右,中指在第一和第二关节之间,无名指基本上是贴在第一关节的地方,小指则是放在指尖上.除了拇指和小指的指尖肉垫触及到琴弓其他手指指尖与第一关节前端肉垫均不必触及琴弓的马尾库,同时,我让右手的肩、肘、腕、指等关节保持柔韧度,调整到一定的角度,最后才发力,拉动琴弓,开始调试每一根弦的调。

    小提琴有四根弦,我用琴弓分别拨动了八次,找准了大概的位置后,终于开始拉动琴弦,这是我第一次拉小提琴,僵硬而生涩。

    空洞而不连贯的响音在我的手指尖涓涓流泻而出。

    还没能够拉一小节,老人就呵呵开口了:

    “你的手型生涩了点,你的手指与手掌关节与指板平面间隙过大,会造成手指难以跳速。拉琴时,右手拉琴,手指关节位于指板平面之上,左脸下颚要微微贴紧琴身,琴身向身体内侧转入,左手手掌掌心要对着自己的脸按弦,孩子,你的手指非常修长而纤细灵活,是我见过的不多见的美丽手指,你有一双非常适合拉小提琴的好手。”

    “是这样么?”我按照老人的说法,重新调整了姿势。

    “不错,不错。你的悟xìng很好。不能更完美了。来,试着拉动琴弦,拉弓时慢慢找到一个适合你的平衡点……,d调大卡农的和弦次序是d|a|bm|#fm|g|d|g|a,特别注意#fm和弦时食指按住四弦四中无小三指按三二一弦五品……”

    老人耐心而不厌其烦地替我讲解着拉小提琴时的姿势、音调与和弦方式,只言片语式的讲解,却总能够点到为止,让我颇为受益。

    虽然是第一次拉小提琴,但是或许是因为我目不能视的缘故,我对小提琴琴弦的震动与音节的变动却变得无比敏感起来,任何一个细小的琴音小调我都能够比较轻松地捕捉到,音韵的升降与节奏也能够非常顺心地上手。

    卡农是重复的曲式,曲式特点是间隔数个音节后不断地重复一段乐曲,是最容易上手的入门曲式。不到10分钟,我已经能够凭借着乐感手臂的重复xìng记忆演奏一段极其缓慢的D大调卡农。

    起初我演奏比较生疏与艰涩,在几根弦的来回跳转时会出现一定时间的间断,但是,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我拉动琴弓的速度却在慢慢提升,熟练程度也在迅速地提高。

    一曲完整的《帕赫贝尔卡农》由此从我的手指尖缓缓滑出。卡农,是美国航天局旅行者号承载着送向外太空的乐曲,是人类音乐的最高成就。

    “感觉怎样?”老人问我道。

    “开始有感觉了……但是和先生您差太远。不论是熟练程度还是心境。”我回想着老人演奏时的那种沉稳感觉,无奈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啊,孩子。你已经做得非常成功了。看得出来在弦乐领域,你还是个刚入门的新手,全世界又能有多少人有你这样的天赋呢?我可以放心地打包票,当有一天你不再需要你的眼睛了,你将会是最杰出的的小提琴手。”

    眼睛……

    说到眼睛,我嘴角泛起了苦笑。

    我摇了摇头,放下了手里的小提琴,再次轻叹了一声,皱眉道: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应该看得出来,我现在是个双目失明瞎子。”

    “双目失明?瞎子?哦不,我可不这么认为这两者之间有太多的共同点。只有当我们不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sè彩时,我们才是真正的瞎子。从这一点上来说,你我都不是。”

    “您到底想说什么?”我沉着声。

    “是啊。我这个糟老头到底想说什么呢?”面对我的质问,老人的声音却是极其的轻快和愉悦,祥和安宁的声音慢悠悠地在病房里传荡着,

    “哦呵,我只能说。孩子,音乐和人心一样,是有颜sè的。有时候,只有当你闭上了眼睛,才能看得见。”

    轰!

    老人清闲而愉快的声音,却是如同在我的内心投下了一枚巨石,掀起了千层巨浪!

    我整个人都如同触电一般,猛然一颤。

    音乐和人心……

    都是看得见的。

    刹那间,这些天的一幕幕,如同交流电一般在我的脑海里走马观花闪烁而过……

    狐仙的离去,尉文龙的告别,丑哥的恶毒,司伏见的逼迫,周某提供眼角膜时的丑陋,医生主任的市侩,而到最后,唯独阿雪守候在我的身边,对我不离不弃,一幕幕悲欢离合的剧景,一张张对比鲜明的脸谱,在我的脑海里闪闪烁烁,忽隐忽现,仿佛即将浮出水面的幻月。

    “你在害怕什么呢,孩子?”悠远的声音再次传来,仿佛来来自云雾之巅。

    我在害怕什么?

    “我在害怕……什么?”

    我轻轻地探出了右手,敷贴在了我的右脸之上。

    然后,我明白了我真正害怕的东西。

    我无法克服的东西。

    “知道了。我在害怕自己,我不敢面对自己……”我摸着我的面颊,喃喃地道,“因为我被毁容了,所以我害怕睁眼后看到我丑陋的脸,我害怕别人看脸不看人、流于表面的市侩目光,我害怕别人叫我怪物,所以我一直在逃避……所以我潜意识里,不想睁开眼睛……”

    我恍然大悟,但是,很快,我却又陷入

    “哦呵,是么。这我可一概不知。”老人笑呵呵地说道。“我只是一个喜欢自得其乐的医乐师。”

    老人含蓄而内藏深意的话语让我略微蹙眉,而我内心的疑云也更加的凝重。

    这位老人,到底是谁?

    他到底什么来历?

    或许,这很重要。

    但又或许,在这一刻,它并不那么重要。

    我用手掌轻轻地搓磨着我那粗糙而干皱的脸颊,感受着指尖传来的粗糙感,想到我此刻丑陋的脸庞,心头泛起了浓浓的悲凉。

    “先生……为什么我会和别人不一样?”

    为什么我会拥有别人不曾拥有的能力?

    为什么我会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瞎子?

    为什么我会遭受这样的重创和命运挫折?

    为什么我会变成一个丑陋无比的怪物?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遭受这残酷的一切!?

    为什么,唯独是我?

    为什么,不是别人?

    为什么我和别人不一样?!

    我……只是想过最普通和温馨的小rì子而已!为什么,现在我却连这样的权力都没有?!

    为什么上天要给以我微茫的希望,但是到头来,却又无情地剥夺我的一切?

    我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手臂颤抖着,手掌传来指甲刻进肉里渗出血的湿腻感,牙齿更是被我给咬得咯咯直响。

    我差的,就是当场怒吼而出,喷薄而出,把我的一腔怒意发泄而出,把这个不公平的世界毁灭殆尽!!

    可是,老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瞬间剿灭了我所有的愤恨、不忿和怨愤。

    “为什么,你要和别人一样?”

章一百八十五 那一曲绝赞的《卡农》

    一语惊蛰。

    老人的话,像是在我的耳边发出了一个爆破音,惊动了我的脑神经。

    为什么,我要和别人一样?

    “这个世界上百分十九十九的人都在做着和别人一样的事,只有那百分之一的人,过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生活,他们是那么的与众不同。而也就是他们,在改变着这个一成不变的世界。或许他们像可怜的盖伊福克斯那样一时难以被人理解,但是最后总会被客观的历史所肯定,不是么?”

    温和的声音缓缓地响起,像是一江chūn水淌过我的心头。

    某个一直卡在我心头上的梗,就在那一刹,我忽然觉得,冰消雪融了。

    “先生,我想再拉一曲。”我缓缓地道,语气却是带着强烈的渴望和坚定。“能把琴借给我么?”

    “我想,可以。”

    老人和善地说道。

    “谢谢。”我摊手接过了小提琴,右手握住琴弓的底部,犹豫了一次呼吸,我有些谨慎地道,“先生,如果我接下来的演奏太过激烈导致小提琴损坏……”

    “尽管拉吧。当一只小提琴能够在演奏者手里拉出足以打动人心绝响,并且为此断弦时,它的生命就结束了。”老人笑道,“而且,孩子。男孩子做事不要犹犹豫豫,男孩子就要敢信誓旦旦地说:‘凡是男人敢做的我全都敢;比我更胆大的可说是没有。’”

    “是莎士比亚《麦克白》里的台词。”我笑道。“先生你也对莎士比亚戏剧感兴趣?”

    “不错。我对这位同月同rì出生与死亡的伟大戏剧家的作品就和他那特殊的xìng取向一样感兴趣。”老人幽默地道。

    听到老人的话,我微微一震,但是想到莎士比亚献给他同**人的《十四行诗集》,我不由得笑了。然后,我缓缓地拉动了琴弓。

    细细的琴弦在我的拉动之下,跳动起了颤栗的音符。

    “……假如音乐是爱情的食粮,那么奏下去吧;尽量地奏下去,好让爱情因过饱噎塞而死。”随着我的演奏开始,老人轻轻地哼唱了一句。

    “《第十二夜》。”我轻声道。

    “是的,《第十二夜》。你很聪明,孩子。”老人轻轻地念叨了一句,没有否认。

    “聪明是好事么?”我悠缓地拉着小提琴,喃喃地问道。

    “聪明、智慧本身绝对不是坏事。”老人笑道,“关键在于运用智慧的人。虽然我是个糟老头,但我也看得出来,你是一个颇具才气的孩子。悟xìng绝佳,才学远远超过了那些依旧留恋着童年与燃烧着青chūn的同龄孩子。

    “以你的头脑,就算是进国安局做一个需要复杂运算的解密员也绰绰有余。但我不会看好。为什么呢?以你的才干,国安局会给你一些别人破解不了的密码,或许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破解。然后你会发现原来那是阿富汗东部帕克提卡省的某个秘密基地,于是你破解出的密码被美国‘沸’行动的间谍监听并得知,于是第一时间传回美国国安局,于是美国的政客们会拉上北约,在短短几天内用五十枚‘战斧’巡航导弹轰炸阿富汗东部帕克提卡省,于是少则六百人,多则上千无辜的人民因此丧命。

    “然后,美国政客们会派特种部队防守该区,那些寻欢作乐的士兵们会每天乘坐黑鹰直升机或者M1A1主战坦克赶去中国餐馆吃饺子。而政客更是对夷为平地的驻扎地漠不关心,因为被shè杀的可不是他们的子女,就算他们有子女,也都加入了后备部队。而那些避难的可怜中东孩子,回国会发现他们以前工作的工厂转移到了他们去打仗的地方,让他们家破人亡身上中弹的敌人抢了他们的饭碗,因为他们每天的人均工资不超过2美元。

    “最后他们会吃惊的发现,他们会上战场,而理由仅仅是为了得到该国的廉价原油,好让石油公司利用战争恐慌,抬高国内油价,小赚一番。于是美国会以1.89一加仑的价格购买石油,并且rì复一rì横渡大西洋花时间把石油运回美国。或许还请了个酗酒的船长,他爱喝马提尼酒,在哼着亨利?曼西尼制作的《双姝怨》片头曲经过阿拉斯加州的威廉王子峡湾时,与水下礁石相撞,数千万加仑的原油泄漏,很不幸地杀光北大西洋到的所有海洋生物,更对阿拉斯加州南部沿海脆弱的生态系统造成可怕的冲击。

    “于是,哦,北大西洋鳜鱼、鲜美的黑鳕鱼和凶猛的虎鲸就此消失。然后在东北信风的影响下可怕的原油漂洋过海到达菲律宾,在菲律宾海岸浮现出了大批的海獭和海马的尸体。可怜的旧美国总统会因此臭名昭著,再于是呢,新一任美国总统为了拉选票上台而撤军,同时限制中东石油出口,当然这会是抬高油价的另一个契机。于是聪明的中国人明白了石油的重要xìng,和东南亚诸国展开了争夺南海石油的纷争。

    “纷争旷rì持久,人心惶惶,过敏群情激奋,而石油价格却是rìrì高升,于是,孩子,到最后,你会发现,你的很多朋友开不起汽车,吃不到美味的北大西洋鳕鱼,却还要坐在电脑前每天为南海地区的纷争而凯康激昂,高呼着保卫领土的旗号,而国家高层则是要为南海地区链状包围的形势而头疼不安,夜不能寐。而这一切荒谬的根源不过是你破解的那个小小密码罢了。”

    “你说,智慧是好,还是坏?”

    “!”我震愕。

    我深深地被老人恐怖的联想发散xìng思维所震惊了。

    一种恐怖的压迫感和落差感让我有种如坠深渊般的感觉,老人冗长而悠慢的一番话,却让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自己和老人那鸿沟般的差距。

    这是智力与知识量的恐怖差距。

    这个老人……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先生,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一个一辈子的梦想是拉一辈子小提琴的糟老头子罢了。”老人淡淡地笑着,“孩子,梦想的高度与力量永远是强大的我们总是会被那些为梦想而努力奋斗的人感动相信有一天每个人也能感动自己.

    “每颗不屈服于命运、敢于同命运抗争的心灵,都会得到上天的眷顾。”

    “心有多远,路就有多远。”

    慈祥的声音淡淡地远去,如同一阵静风缓缓化去,原本还回荡着老人悠远声音的病房,重新变得无比寂静。

    寂静。

    无比的寂静。

    “先生?”

    我有些错愕地道。

    “先生?”

    无人回应。

    房间里是一片寂静。

    仿佛那个老人从未出现过。

    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呆呆地坐在床头,忽然间,感觉到有一阵冷风从窗外吹来,夹杂着帘布被吹飞的猎猎声音,那声音柔缓而轻曼,仿佛有一股冥冥之中的力量在号召着我什么。

    这一阵清风唤起了我对童年生活的记忆,对人生的向往,断绝了我所有自杀的念头。我想起了童年时,chūn天来了,洋溢着满足笑容的人群涌向街道,而我和烟烟、阿雪一起携手漫步在金sè的阳光之下……

    良久,我从遥远的沉思中回过神来,我将小提琴琴身架在肩颈之间,古朴的琴弓搭在幽静的琴弦上,然后,动了动手,然后猛然拉动了手里的琴弓!!

    嘣!

    一记刺耳的单音拉开了这一曲的序章。

    与之前拉走卡农时舒缓而轻慢的风格不同,这一次,我近乎疯狂地拉动着,琴弓与琴弦摩擦出激烈的轰鸣与颤音!

    就仿佛,我孤自一人,站在万里无人的荒野上,苍穹之上是连绵不绝的灰暗云层,云层与云层叠叠相加,如山如峰,浓密的云缝中偶尔投shè下一两束柔散的光芒,打在我的身上,仿佛来自天空另一端的遥远国度。

    我疯狂地演奏着,音节之间的跳动转换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间滞!

    一连串快节奏的卡农变奏曲从我的手指缝中流泻而下,化作汩汨的chūn水,流向脚下的无边大地。

    荒野上大地崩裂,绿sè的嫩芽破土而出,远处高山塌陷,sè彩斑斓的花蕾朵朵绽放,转瞬间看,就弥漫了万里群山!干涸龟裂的河道缓缓涨起了青碧sè的溪水,明澈的溪泉应和着我,演奏着着动听的声乐,蜿蜒流向远方。

    老人的那番话在我的脑海里反复回响着:

    “卡农是一首神奇的曲子,当演奏者的情绪越激越,它就会迸发出越强大的力量。音乐和人心一样,都是有颜sè的,只要你闭上眼,就能够看到。”

    “那种从绝望中迸发出来的力量。”

    小提琴奏出的绝妙《卡农》使我进入了一种混乱的癫狂状态,因为当我在生活中有母爱、迎chūn花、雄心、朋友以及洁白无瑕的思想与衣领时,这声音对我来说是很熟悉的。

    我敏感的心情和小提琴的奏乐潜移默化地会合在一起,我甚至感觉自己的灵魂里突然起了奇妙的变化。

    我猛然对我所落入的泥坑感到无比憎厌。

    那堕落的时光,无能的自嘲,自暴自弃,心灰意懒,能力衰退,动机不良——这一切现在都构成了我此刻的生活内容。

    一刹那间,新的意境醒醐灌顶似地激荡着我。胸口激荡起浓浓的热血,一股强烈迅速的冲动激励着我去向坎坷的命运奋斗。

    没错!

    我要把自己拉出泥坑,我要重新做一个好样儿的人!我要征服那已经控制了我的堕落!时间还不晚,我还年轻,我要重新振作当年的雄心壮志,并且坚定不移地把它实现。

    小提琴优雅而甜美的音调在我的内心里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革命。

    明天,就是明天。我要到熙熙攘攘的商业区去找事做。接受盲人推拿培训,或者报名盲人职业技术学院……我的人生路还很漫长,就算双目失明,我也要活出我自己的sè彩。

    我要做个烜赫一时的人。

    我要——

    嘣!

    琴弦突断,短暂的小提琴曲在最高音处嘎然而止,而我顿然一惊,下意识地睁开了眼。

    刹那间,

    病房里的一切景象都清晰无比地进入了我的眼帘。

    没有一处角落不是明若观火。

    没有一丝光线再能够逃出我的眼睛。

章一百八十六 开眼

    这是一件朴素的病房,四壁雪白,一共有三张病床,靠门的两张床空着,而我正坐在靠窗的病床边沿,病床之上,是折叠了一半的白sè被单。

    而在窗户的窗台上有一只玻璃的长脚花瓶,花瓶里插着两枝洁白的马蹄莲。歪脖子的马蹄莲如同无jīng打采渴睡人,给人安详而静谧的感觉。窗户的采光效果很好,此刻,淡淡的白sè阳光正从明亮的窗户投shè而入,在地上打出马蹄莲的长长影子。

    我的目光迅速地在病房里扫过,病房正前方挂着一幅鸢尾题材的西画复制品,在我右侧的床头柜上,则是放着几本以前病人留下的杂志,有《中国植物志》、《林奈传》、《瓦尔登湖》、《健康与营养》等杂志和一些医学类报纸,如《中国医刊》、《健康报》、《中国实用内科杂志》、《新医学》,报纸和杂志都整整齐齐地放置着,旁边还有一只咬了小半口,缺口已经氧化了的苹果,那是我吃剩下的。

    仅仅是随意地一扫,病房内的任何景象都没有逃出我的视野。

    而且,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我的视野……好清晰。

    简直清晰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我的目光随意一落,我就能够看到病房木门上最为细微的木纹条痕,再微微眯起眼,我甚至能够看到病房yīn暗角落里黑sè的大理石地面上的一粒极其细微的不规则灰尘颗粒。

    当我集中注意力时,那一粒小小的灰尘颗粒,在我的视野里,居然如同泰山一样浩大,灰尘的sè泽、形状和表面的结果都变得清晰无比。

    简直不可思议。

    这已经不是正常人该有的视力范畴了。

    我清楚地认识到。

    如果正常人的视力是1.0,那么,恐怕我现在的视力已经超出了三到四倍,普通人根本看不清的事物,我却能够清晰无比地看见。

    我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却发现我的双手异常的苍白,表面的组织构造、鸡皮疙瘩、毛孔、手纹甚至污垢都清晰无比。

    而我也终于看到了我手里的小提琴。

    这是一把非常古朴的小提琴,的确是斯式琴,看起来样式古典,琴身很长,看起来很有些年代了。粗略估计,这把琴应该价值不菲。

    唯一可惜的是,这把琴的E琴弦已经中部断了,断裂的上下部分琴弦卷曲着,如同卷毛。

    我微微叹息,目光一定,我却是看到在小提琴的面板右侧,居然有一个奇特的符号。

    那是一轮自下往上弯曲的蓝sè弦月。

    而在蓝sè的弦月符号下,则是用德文写就的文字:

    BlauerMond

    “BlauerMond……蓝月亮?”

    那时候,我还不明白这个陌生符号的含义,也不知道这个符号的主人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蓝月亮这三个字蕴含着怎样的可怕能量。

    眨了眨眼,我的目光从琴身上收下,再次落到了枕边,这时我才发现我的枕头下居然夹了一张薄薄的亚膜纸片。

    “好好使用,如果有一天你不再需要你的眼睛了,那就当一个小提琴家吧。相信你会很出sè的。——B.M”

    B.M

    也是蓝月亮的缩写。

    蓝月亮,这是那名神秘老人的代号,还是姓氏,亦或是某个特殊的身份象征?

    我不知道。

    但是我还是很感激那名老人。

    我默默记住了蓝月亮这个称呼,然后轻轻地把蓝月亮老人给我的纸片放在断了弦的琴身上,然后把琴身轻轻地放到了一旁。

    在放小提琴时,我的目光落在了靠门的方位,然后顿住了。

    因为我看到了一个少女。

    一个穿着白sè修身真丝背心连衣裙的女孩正斜着身子靠在病房角落的黑sè真皮长凳上,女孩有着一头散开的黑sè头发,因为她是斜靠在一旁的床头柜上,所以她大半张脸都被发丝给遮挡住了。

    一直当我定眼看时,我才注意到,女孩的眼部,居然罩着一条白sè的纱布!

    “阿雪!!”

    在看到女孩脸上的纱布时,我整个人都触电了一般自床沿跳跃而起,我失声着,但是过去几天的记忆却如同cháo水一般涌上心头,几乎是瞬间,我就明白了某个残酷的真相……

    “嗯?哥啊……怎么了?要喝水吗?”似乎是我被失声的痛呼惊醒,靠着床头柜睡得正香的阿雪缓缓地抬起了头,秀发垂直落下,向着两侧敞开,而我也是彻底清楚地看见了阿雪的眼睛。

    她的眼睛,的确是被纱布给缠绕着的……

    那一刻,我的心在滴血。

    “阿雪,你的眼睛怎么了?”虽然知道这个问题很多余,但是抱着一丝残存的希望,我还是颤声问道。

    “我的眼睛……?”被我一问,阿雪显然有些错乱,“哥,你能够看到我的脸了吗?你能够看到了对不对?”

    “阿雪,你的眼睛怎么回事?”我粗着气,站起身,大步流星地冲到了阿雪的面前,两手死死地搭在了她那并不宽阔的双肩上,“你把眼角膜给了我,对不对,阿雪?!是你给了我的眼角膜,对不对?!”

    我拼命地摇晃着阿雪纤瘦的肩膀,阿雪的柔弱身体就像是狂风中的柳树一般被我猛烈地晃动着。

    “哎呀,哥,你晃得我好痛啊……”阿雪痛呼了一声,但是嘴角却是带着一丝知足而欣慰的微笑,丝毫没有感伤的意思,“哥,你的眼睛能看见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好什么好?谁让你自作主张把眼角膜给我的?阿雪,你干什么要把眼角膜给我?!哥不是说了没有眼角膜可以等的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阿雪,你怎么就这么不听我的话!?”

    我疯狂地摇晃着阿雪,谴责着这个又笨又傻的妹妹,但是我的声音却是哽咽了,湿润的热意在我的眼角打转,一颗一颗地滑落而下。

    “那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哥你能够看得见就好了……”阿雪轻轻地说着,“我看不见没关系的……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啊——!!你这个蠢货!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妹妹!?”我抓着阿雪,仰天怒吼了一声,整个病房都回荡着我撕心裂肺的声音,我的整一颗心在沥血。

    “我不要这眼角膜,阿雪,我现在就去找主任,把眼角膜还给你,现在!”说着,我转身就要离开,但是我才刚刚迈出了一步,衣角却是被一股轻柔的力道牵引住了。

    “不要去,哥,我不会要你的眼角膜的……我是真的心甘情愿把眼角膜给你的……只要哥你能在我的身边,就算我一辈子看不见,也很满意了……再说,医生说,只要有眼角膜的货源,还是可以移植的。哥,你不要这么急!”

    阿雪的话让我狂躁的心理瞬间冷静了几分,的确,从理xìng角度来分析,阿雪的话是对的,她把眼角膜给了我,我可以想办法去弄到新的眼角膜移植给她,甚至,如果我有勾魂术的话,这对我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可是……这让我怎么承受的起?

    我伸出手,摸了摸我的眼睛,想到我的眼睛有一部分来自阿雪,想到我身体的某一部分来自于阿雪,我的心里就产生了难以遏制的愧疚感和罪恶感。

    这种感觉,几乎让我疯狂,我猛揪住了我的黑发,猛地往外拔出,头皮传来的剧烈疼痛,才让我的心脏好受一些。

    我知道,我这辈子都欠了阿雪。

    这辈子,都欠了她。

    攥紧颤抖着的拳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嘴角带着无悔笑意的阿雪,我更是难受。

    等等!

    突然,我想到了一个极为关键的症结点。

    “阿雪,既然你的眼角膜移植给了我,你应该看不见,那这几天……是谁在照顾我?”想到这一点,我的心头出现了一个更加不可思议的猜想。那个猜想,让我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是胡仙姐姐……是她在照顾你,哥……胡仙姐姐真的好好啊,那时候她甩下你走的时候,我觉得她好绝情,可是后来哥你睡着的时候,胡仙姐姐却又回来了,她说她那么做,是为了让你重新振作起来,才故意装出抛弃你的样子,还让我不要告诉你……这几天,家里的妈妈,还有哥你的吃饭换衣和清理都是她做的……虽然胡仙姐姐平时不太愿意,可是哥你出事了之后,她什么事都承包了,没有一句怨言……她人真的好好好好……”

    “狐仙?”我的大脑像是瞬间理清了所有的记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占据了我的心房,“原来是这样……这么说,这几天给我倒水,给我带饭,给我带换洗衣服,还有搀扶我下床,给我注意盐水瓶,还有……扶我上厕所的,都是狐仙?是她?”

    “是啊……都是胡仙姐姐做的。”阿雪点点头,喏喏地说。

    想到这几天来,每次不经意间划过我手背的那股清凉而腻滑的指尖触感,我知道,阿雪说的,都是真的。

    狐仙……这个妖孽。

    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

    我狠狠地甩了甩头:

    “所以那个提供眼角膜的周先生也是假的,对吧?这个主意是狐仙出的,对吧?连续设了三个骗局来骗我,让我不再起疑?”

    “嗯……这样没错。”阿雪点了点头,“胡仙姐姐说如果直接让我提供眼角膜给你的话,你肯定不会接受的,但是如果告诉你是从别的死者尸体上得来的话,哥你也会起疑,因为这件事太巧了。于是就胡仙姐姐她连续编了三个谎话让我来骗你。胡仙姐姐故意让我在前面两个谎言时路出马脚,她说哥你肯定会轻易识破我的谎话,怀疑了前面两个谎话后,对第三个谎话你肯定会降低防备心理,然后再找个人来演一出戏,就能够骗过你了……之后,每次胡仙姐给你倒茶送饭的时候,我都在旁边说话,这样你就以为是我在倒水,不会怀疑我……胡仙姐姐真的好聪明……”

    我恨得咬牙切齿,没想到在我瞎眼的时候,狐仙这个女人又摆了我一道。

    难道这个女人就喜欢这么藏头露尾拐弯抹角么?

    “狐仙呢?”我沉住了气,理了理阿雪有些散乱的秀发,问道。

    “这个……她没在这里吗?昨天傍晚还在的啊,哥,你昨天倒头就睡了,后来我也一不小心睡得太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道胡仙姐姐现在是不是回家了……哥,你可以打电话问问看。哦对了,医生还是哥你的眼睛如果恢复了,还要一周的时间调养,不要用眼过度……”

    “哥知道了。”我轻柔地点点头,摸了摸阿雪的脑袋,看着阿雪脸上的纱布,我的面sè沉凝了下来。

    阿雪给了我她的眼角膜,那我就要给她找一双更美的眼睛,更完美的眼睛。

    我知道真正把阿雪和我逼到这个地步的人是谁。

    那个有着yīn阳怪调声音的男人我此生也不会忘记。

    “阿雪,你放心吧。哥一定会给你找一双最好的眼睛,找一对最好的眼角膜还给你。这是我的承诺,说到做到。阿雪,你先休息会儿,我去一趟厕所,顺便去医生那看看。”我稳住了阿雪,看到满脸担忧的阿雪,我用我的右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掌心,这是我从小喜欢做的动作,每次拍阿雪或者烟烟的手掌心,就意味着让她们的情绪安定下来。

    环顾了病房一圈,我穿好衣裤,缓步走到了病房门前,伸出手拧转门把手时,我僵持了一阵。

    因为我不知道我此刻的脸是什么个模样,我更无法想象别人看到我的脸的反应。

    但是眼下,我最需要确认的事,其实只有一件。

    那就是,我的勾魂术,是否可以继续使用?

    这件事必须尽快确定。

    “对了,阿雪,在我睡觉的时候,没有别人来过么?比如说,一个老人?”出门前,我问了阿雪最后一个问题。

    “呃……有吗?我睡得太死了……不知道诶……为什么这么问?”阿雪疑惑道。

    不知道么?

    阿雪似乎并不知道那位叫蓝月亮的老人来过,这就很奇怪了,方才我和那位老人都演奏过小提琴,照理来说,阿雪既然在房内,那就早该醒来才对……可是为什么,阿雪全然没有印象?

    “哦,那可能是我在做梦。”我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门开的那一刹,一阵劲风拂面而来,吹乱了我的发丝,几绺发丝打在我的脸上,摩擦着我的脸颊,带来细碎的痒意。

    门外一片死寂。

    只有过道上的灯光亮着,却没有医护人员来回走动。

    我眨了眨眼,这时我的眼角余光突然捕捉到了视野右下角的某一道身影,我一惊,偏头,然后怔住。

    在病房外过道靠墙的塑料排椅上,正端坐着一道戴着M啊rì娜Rinaldi草编宽沿帽,穿着DKNY米白sè带点高腰菱格纹夹克、露背编织半身裙,有着一头倾瀑黑发的女子身影。

    狐仙。

    完全符合黄金比例曲线的漏斗状娇躯微微弓起,狐仙前俯着身子,唇缝上夹着小半块杏仁切糕,手指上还拉扯出了一小段。而另一只手则是托着左腮帮子。

    这个女人正低着头,闷声不响地小口吃着她手里的宝贵切糕。

    难得,这个女人今天打扮的这么新cháo前卫,而没有像以往那样穿花里花俏的水云袖唐装或者长袖及地的十二单衣。

    没想到狐仙早就已经等在门口。

    我挪了两步,轻咳了一声,但是话音未启,狐仙慵慵懒懒的声音就从含糊不清的嘴里跳了出来:

    “哟呵,丧门星可出来了?可别怨我没有罨疼着你。王一生。”

    

章一百八十七 跟我玩,下辈子

    “你……这个女人。”看到侧目斜视我的狐仙,我yù言又止,本想顶几句,但是却发现自己根本提不起心思来。重新看到这个女人,我的心情五味陈杂,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偏偏又涌泄不出。

    “什么时候来的?”捏了捏手,我低声问道。

    “你说呢?”狐仙没有回答我,只是凤眼微眯,撩了我一眼。

    好吧,这个问题,没有任何的意义。不管什么时候来的,关键的是,狐仙此刻就在这里,安安分分地坐在这里。

    我看了看狐仙一反常态的时尚打扮,却不知道该怎么组织措词。想到我此刻的脸已经毁容,面对狐仙,我有种难以直视的心理逃避感。

    “这两天来……谢谢你了。”斟酌了半晌,我还是憋着一股气谢过了狐仙。

    “食人之禄,忠人之事罢了。”狐仙撩拨了一把耳侧的长鬓发,声无波澜地道,她那墨珠似的左眸对着我,“倒是你那对你心心念念事事挂牵的妹妹,你真当恩谢她。你欠她的,怕是俯首为牛一辈子也偿不清了。好好待她吧。能有这样的妹妹,你也当真是个得福的哥哥。”

    “我知道。我对不起阿雪。”我心里泛着愧疚之味。“我会尽快给阿雪弄到眼角膜,最上乘的眼角膜。”

    “倒也不算是悖德丧良之辈。”狐仙咧唇闪现一丝笑意,“这一劫下来,心xìng也确乎沉稳了不少。”

    “这一劫?”这三个字被我捕捉在了耳里,我眯起眼,“这几天的遭际……就算是我的劫?”

    “自当错不了了。不然你又如何臻至了开光境?筑基,开光,融合为妖术前三境。如今你已破了第二劫,至了第二境。开光开光,便是开目见光,如今你已重开双目,也算是重获天光,自然便是渡劫了。而且,呵,好像运气不错呢。还顺带悟出了一门‘驻颜术’。”

    “开光……驻颜术?”我锁起了眉,心头微颤,“什么意思?”

    “便是字面意思,驻颜术,便是驻颜术。”狐仙俏皮道,“据已不可考究的亡佚野史记载,你我的妖法本当有十二重境界,只是黄帝时期广成子念此妖法太过有伤天和,有违天道,会带来天地大难,故而在乘鹤西去之际毁去了其中后三清境界的三卷修炼法门,唯有其余九境的残卷为人所救,得以遗下。”

    “那些遗卷,落于嬉施妺之手,为其整理为《九言洌狐金丹隐书》。嬉施妺为妖狐体质,又得此天书,便以残卷中的修内丹秘法为准,rì夜勤修,习得房中术,魅惑履癸,使其纵情声sè、堕于酒池肉林,最终反引商灭夏。嬉施妺虽是引火**了,但嬉施妺生前却是建了玉狐宗,玉狐宗内人丁稀寥,宗内巫觋祭祀皆手持一本宗门圣典《九言洌狐书》,云游四方,每遇有妖狐体质的女子,便将口诀秘要传授与她,也不知何故。”

    略一顿,狐仙继续轻忽笑道:

    “我自幼年便得授《九言洌狐书》的口诀,却再无缘遇见当初接生我,言我‘可兴天下,可亡天下’、并授我口诀的女萨满巫医,我得以修炼这《九言洌狐书》,也是承她所授。”

    狐仙轻慨一阵,思绪仿佛回到了深远的过去:

    “你我的法术修炼。说透了便是挖掘人之内在本xìng。法术功用与本xìng挂钩,修炼境界越高,内在本xìng便是挖地更为通透,法术施展便越为元转如意,威能高深,甚至有机缘悟出‘隐xìng’。”

    “也就是说,我能够得到勾魂术,也是因为我的本xìng里有控制yù?”我皱眉道,“原来如此。”

    “且算是吧。王一生,你总记得那天你被丢入井底时曾说过些什么?”狐仙斜视着我,问道。

    被狐仙一问,我的思绪顿时倒转,回到了那天被我丢入井底时的景象。

    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当时我被丢入井底后,曾经仰头朝着井口,愤怒地大喊:

    “要么你们砸死我!要是我有一天能从井里爬出来,我要让你们全都跪在我的脚下!!”

    没错,我的确曾经那么喊过。

    “想明白了?”狐仙看着我,眼眸润灿,“王一生,那rì你被打落井底,激起了你骨子里那股子不屈权贵、反抗忤逆的本xìng,是以你的本体法术便显现为‘勾魂术’。而如高雪芹那般xìng情杨花的男子,便是勾搭女子的‘魅惑术’。而我的本体法术则是‘驻颜术’。至于后来的读心术、定身术等法,皆是我在渡劫中换起了隐xìng,方才领悟。”

    “驻颜术,还真是适合你这个美丽不可方物的女人呢。”我感叹道,心里却是多了一丝明悟。

    法术能够根据不同人的xìng情表现出不同的功能,这是一个非常有用的信息。

    “驻颜术的功效是什么?除了你所谓的勾魂术、魅惑术、驻颜术、定身术之外,还有哪些法术?”我定下神来,问道。

    “很多。”狐仙呢喃道,“《九言洌狐书》里记载的法术共有九九八十一种,诸如易容术、魅惑术、控身术、易魂术、强身术、传声术、解离术、轻身术……之类,包含万象,既有体术,亦有心术。八十一法术中,以‘勾魂术’为最,所以,你该兀自庆幸了。王一生,你的法术是古今罕有,乃至独一无二的。”

    我心头咯噔一下,但是很快又沉下心来,沉声道:

    “不管什么能力,终究还是靠驾驭者的本事。法术是一把双刃剑,引火烧身的事我不想再犯了。”

    “有这般的觉悟总归是好。”狐仙轻笑一声,随即回归常态,“每渡一劫,你便有极少机缘悟出新的法术来,这次你的时运倒是不错,在毁了容的外物刺激下,愣是悟出了驻颜术,可算是有了常葆青chūn、补葺面相的本事。去照照镜子吧。’”

    很少看到狐仙喋喋不休说这么长的一番话,在狐仙开口时我就已伸出了手,摸上了我的脸颊,那一刹的手感,就如同抚摸着鸡蛋表面,让我一阵恍惚。

    这是……我的脸么?

    想到我这次渡劫的关键,我回过神来,咽了口水,转头看着狐仙道:

    “喂,狐仙,先前你有没有看到一名老人出入我的病房?”

    “……”狐仙静静地看着我,宽边帽yīn影下一对洞察人心的清冷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狐仙抿着嘴,泛着光泽的嘴唇渗出盈盈的水意。

    “没。”狐仙从容不迫地回答我,双目依旧一眨不眨。

    “真没?”我挑挑眉毛。

    “真没。”狐仙依旧静如瓷器地面对着我,手里提着一小块不到巴掌一半大的切糕。

    虽然不用脑子我都知道狐仙对我有所隐瞒,但是除非这个女人愿意开口奉告,不然我知道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从她口中套出丁点讯息的。

    尤其是在她手里拿了切糕的情况下。

    “那就算了。”我没再做无用功,而是转身错过狐仙,朝着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快步走去,一直到洗手间转角处转身看到水槽上的镜面时,我定住了。

    镜子里的人,是我么?

    我放慢了脚步,拖着鞋缓缓地走到了水槽前,最终立定。

    镜子里,是一名穿着紫蓝sè格子短衫的男子,一头乌黑浓密的黑发潇洒披下,有几丝遮住了眼睑。但是,即便是隔着眼睑,我也能够看到那名男子充满威慑力、炯炯放光的犀利眼神。

    没有了绝大多数黄种人都该有的偏黄sè皮肤,白皙到如同铺了砒霜般的尖下巴光滑瓜子脸仿佛是用亚膜纸拼凑出来。

    分明的轮廓和的无可挑剔的面部线条勾勒出完美的弧度,高挺的鼻梁像是rì本明石海峡大桥,纤薄而红润的嘴唇丝毫看不出被硫酸侵蚀的痕迹……

    镜子里的人,是我,却又不是我。

    因为家庭条件较差,我从小营养就不算充足,属于中国人普遍有的亚健康状态,加上为了照顾家庭常年rì晒雨淋留下的略深肤sè和风尘痕迹,使得我的面容得不到后天应有滋养,但是这一刻……

    原来如此,这也是驻颜术的效果么。

    原本应该让我一辈子沦为丑八怪的浓硫酸,居然没有在我的脸上留下一丝的痕迹。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最后自嘲一笑。

    丑哥,我还真是该谢谢你啊……呵呵。

    我盯着镜子里的男子,咬牙切齿,双手手指捏得咯咯直响,一股激愤的情绪在我的胸口动荡。

    我的脸算不算变帅了?还是只是恢复了我本该有的模样?我不想多提。

    我只知道一点。

    那就是,无论我变得再如何英俊,阿雪,也看不到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是丑哥……而之所以丑哥会出手,则是因为——

    滴滴滴。

    就在我打算拧开水龙头洗把脸的那一刹,牛仔裤后备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我心头微凛,探手取出了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对于陌生的号码,我始终存在防范心理,我眯起了眼,思量了一秒,然后大拇指在接听键上一滑而过。

    “喂?”我淡淡地问道。

    “王一生,你现在可爽?”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道熟悉的男子声音。

    那道略带磁xìng的声音里,包含着满满的讥讽、恶毒和幸灾乐祸。

    居然……是高雪芹。

    他怎么知道我的号码的?我略微起疑,但是想到我曾经向夏圆圆递交过写有我联系号码的学生会主席的申请书,一切谜底都随之揭晓了。

    “高雪芹。”虽然心头有些惊愕,但我依旧保持着冷静,“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我能说什么?我呢,就是问候你一下吧,我问问你,你现在爽吗?脸被毁了,当瞎子的感觉,很不错对吧?”高雪芹的声音有些yīn仄,显得有些失态。

    “是啊,很爽。”我冷笑着回道。“你也想试试?”

    “我想啊,你倒是来啊!就怕你不能,哈哈!”高雪芹恶毒地笑道,“你在全校人面前毁了我和我爸的清誉和脸面,让我再也当不上学生会主席,那我就让人毁了你的脸,你说,这样是不是够公平?”

    “是啊,很公平,Fairenough。”我冷冷地笑着道,“就是不知道下次我用三棱尖刀插入你的左心房,捣断你的大动脉,用单刃刀割断你的竖脊肌、头后大直肌、腹横肌和提肛肌,再把你剁成肉沫之后,你还能不能再活过来给我同样公平的待遇。”

    我冷漠的话语,似乎震惊了电话那头的高雪芹,但是僵持了两秒后,那头却是传来了高雪芹不屑的讥笑声:

    “说得还挺专业,很拽啊?凭你?你能吗?别说大话了,王一生,你以为你在我面前算什么东西,你以为你在丑哥面前算什么东西?丑哥随便动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你,这绝对不是夸张,不信你可以爬到丑哥面前,这次他可以玩瞎你,下次他可以玩死你!王一生,玩笑不是这么开的。没本事,终究是没本事。”高雪芹的声音依旧诡异和欢快,充满了复仇主义的歇斯底里,“王一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反对我是对金娜有意思,我早就看出来了。我跟你说吧,现在她就躺在我的床上,我呢,就要采下她的第一滴血了,有本事,你瞎子摸象现在就摸过来拦我试试?呵呵,你做得到么?你……行么?我就是要告诉你,你的嫉妒心理有多可笑,我就是告诉你,你在我面前就是一个跳梁小丑,一只什么都不是的狗?跟我玩?下辈子!王一生,好好做你的失败者吧,哈哈哈哈!!”

章一百八十八 重生

    “哦,不好意思,就算你是明眼人,也是找不到我的!”笑到一半,高雪芹忽然改口,讥讽起来。

    “找不到?”

    听到高雪芹的讥讽,我也笑了:

    “要我分析一下么?你的手机背景声音里呢,有建筑工地的密集捶打声和钢筋落地声,是建筑路的宝通大厦商业区的建筑工地,或者滨湖商业区和江南大学东行桥附近,这个月里,无锡市有三处主要建筑工地进行开发,施工时间都较早,你那一带必然是其中之一。你的手机背景声音里的汽车轮胎声显得比较快,还有车子开过减速带时的轻微震动声,减速带之间间隔是10米,但汽车经过的平均时差却不到0.5秒,说明道路通畅,现在是上班早高峰期,无锡市内汽车能够这么通畅的地方,而且有减速线的地带应该是凤仙桥附近一带,也许是凤仙桥桥墩下方和建筑路交叉口附近的环湖西苑。我能够听到汽车声说明你的房间靠窗,而且显然并不太高,在两三层左右,我推断呢,你现在应该站在自己的房间里木地板上,优哉游哉地站在阳台或者窗前前,面朝太阳升到一半的南方凤仙桥,望着凤仙桥上划开过,坐满了人导致悬架压得很低经过减速带时震动声音都会变沉闷的奥迪A6或者悍马,对面则是建筑工地,对吧?环湖西苑一幢两楼或者三楼对吧,高雪芹,我已经知道你现在的所在地了哦。”

    我的一番言论直接造成了手机另一端接近五秒钟的无声。

    五秒后,终于有声音响起。

    “王一生,我一直觉得你是个有脑子的人。现在我算是领教了几分。不过,就算你那还算机灵的脑子算到我现在的位置又能怎么样?你能做什么?难不成飞到我面前来破坏我的好事?呵呵。王一生,想不想听听金娜的声音?她现在就在我的床上,睡得香甜。我用了点丑哥那里搞到的麻药。这个妞之前对我死心塌地的,前天居然倒打一把,毅然决然地找我说要跟我分手,呵呵。看来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人也不过是个见风使舵的势利眼,不把她霸王硬上弓,她是不会乖乖跟我的。王一生,知道么?我爸死了,我的声誉被你毁了,这几天学校里,包括学生会里陆陆续续有十四个女的跟我翻脸甩屁股走人,这些都是你造成的,现在,我什么都做得出来。我打你电话,就是告诉你,就算你毁了我的清誉,我还是赢家!”

    “赢家?”

    高雪芹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之前对女生的吸引力以及对金娜的束缚力来源于他的内丹,如今他已失内丹,自然对于女生的魅力大减,再加上之前我趁着食堂中毒事件在全校学生面前大肆毁坏高雪芹的名声,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墙倒众人推,现在高雪芹已经在自己的老爹高清华死后站在舆论和非议的风口浪尖上,成为了众矢之的角sè。

    嫉妒他的男xìng自然煽风点火,跟他有过风流韵事的女生自然甩尾走人,其他的不知情的学生因为食堂中毒、张雨婷事件“曝光”等原因也对他印象极差,高雪芹可谓是前途毁尽,想要东山再起,除非愚公移山。

    “高雪芹,你可不是什么赢家。你不过是个小丑。”我平声道,“而且,想对金娜怎么样都跟我没关系,你尽管上。你现在的不光彩作为不过是典型的失败者复仇心理罢了。金娜跟我没有半点关系,随便你玩个痛快去,玩死在女人裙下我倒是省事。这个世界上女人千千万万,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糟蹋一个两个不会提高人口出生率和自杀率。高雪芹,好好享受你失败人生的味道吧。在你断气之前。”

    说罢,我不待高雪芹回话,就直接挂了电话,第一时间就转身冲出了洗手间,走向了走廊的电梯方向。

    就算是乘坐计程车,距离凤仙桥差不多有四十分钟的距离,如果高雪芹真的铁定了要对金娜做什么,我恐怕已经不可能阻止。

    但是有一件事,我却是可以做到的。

    我提起了我的第二部手机,直接拨通了110,在两次转接之后直接接入了无锡市公安局,不等手机那头的jǐng方接线员问话,我就直截了当地道:

    “别问我的姓名,我只是个通风报信的知情者:凤仙桥口,宝通商业区对面,环湖西苑一幢楼内有人埋下了五吨新岩石炸药,如果不在一个小时内撤离楼内居民,就等着夷为平地吧。”

    “什么?”手机那天传来了一阵不敢置信的惊异声。

    “我不说第二遍,你们jǐng方应该有电话录音,就不需要我重复了。如果不想在今天晚上的无锡报上看到无锡市公安局局长因为不听通报者的炸弹jǐng告而造成居民伤亡最终被人谴责乃至下台的消息的话,就赶紧行动吧。”

    说完,我也不等对方回答,直接就关闭了手机,然后打开手机后盖,取出了SIM卡扔进了走廊边上的废纸篓里。

    我的SIM卡得到的渠道靠的都是勾魂术,所以我不需要担心jǐng方能够通过电话锁定我的位置。

    虽然是荒诞不经的炸弹jǐng告,但是我相信无锡市jǐng方还是会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对那一带进行最快的撤离。我就不信在这样的情况下高雪芹还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怎么了,那种表情?”在经过狐仙翘腿而坐的排椅时,狐仙冷不丁地问了我一句。

    “我得走了。”我转头对狐仙正sè道,“狐仙,阿雪暂时交给你了。告诉她我出去散散步,见见阳光。如果我很久没回来,你先带她回去,我会打电话给她的。”

    “所以,这便是感谢我这两天的方式?”狐仙翘起下巴看着我,似笑非笑地讥讽道。

    “现在没时间跟你磨嘴皮,狐仙。我得去收拾这几天搁下的烂摊子。”我提了提衣领内角,目光从狐仙那画满讥嘲之意的jīng致玉脸上收回,然后平视前方。

    “呵。”狐仙轻呵一声,撩拨了一把黑发,自顾自道,“不再狗挑门帘子了,倒也有了几分正经模样。人有三回六转,山有九曲八弯,王一生,你现在也算是瓦片翻身,步入了正道了。”

    我瞥了狐仙一眼,略一沉思,道:

    “或许吧。总而言之,我的后方就托给你了。狐仙。你是我最信得过的女人,没有之一。”

    “这算是套近乎还是自拉郎配?”狐仙问道。

    “你想太多了。鼓噪的女人。”我笑了一丝,然后转身径直朝着电梯所在的大厅走去。

    方才走了小三步,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名医护人员的声音。

    “喂,站住!你不能乱走!你是314病房的那个做了眼角膜手术的王一生对吧?你现在的眼睛还没完全好,最好不要乱走!”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我皱起了眉头,转身,我看到一名穿着白sè医护人员制服的中年男子抱着药品登记册急急忙忙朝我跑过来,他似乎认出了我。

    只是,当我缓缓转过脸时,对方却是当场愣住了,手里的登记册也是哗啦一声掉落在地,散成了一堆。

    “你的脸……怎么可能?!”男子怔怔地看着我,双目微开,瞠目结舌。

    “你什么都没看见,已经可以走了。”我的视线随意在对方脸上轻轻一扫,对方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呆滞,然而下一秒又变回了常态。

    “知道了。”

    男子没有违抗我,极为顺从地接受了我的命令,然后捡起了地上的登记册,满脸随然地转身离去,就像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

    勾魂术……果然恢复了么。

    我轻轻捏了捏右手手指,心情越发地平静。

    既然如此,那么,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我的脚步了。

    正走到电梯前按下液晶显示器下方的下楼键,电梯门就霍然一下开了,里面挤满了人,黑压压一堆,把整个狭小的电梯空间都挤地水泄不通。

    粗略一算,起码15人。

    电梯里的人有老有少,看到我,他们都露出或是为难或是驱逐或是不耐烦之sè,显然,对于一部已经接近满员的电梯来说,已经没有我进入的余地了。

    但是——

    “都给我出来。等下班。”

    我的目光淡淡地扫过电梯内所有人惊愕的双目,然后淡淡地下达了我的命令。

    “是。”

    “好。”

    “哦。”

    “知道了。”

    刹那间,电梯内所有人的表情都变成了恭敬和顺从,他们用服从的目光看着我,也不多说什么,一个个陆陆续续地像是收到了长官的命令一般列成两队从电梯内涌了出来,从我的双肩两擦擦过,一直走到了我的身后,恭恭敬敬在那里站成一排。

    而我,则是独自一人静静走入了空荡荡的电梯,关上了电梯门,留下了身后黑压压一片的电梯乘客。

    十秒后,我缓步走出了电梯,再二十秒后,我穿过了人来人往的大厅,走出了医院大楼。金sè的阳光洒在我的脸上,让我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但是阳光的刺激却丝毫没有给我的眼睛带来哪怕一丝丝的不适感。

    阿雪的眼角膜,和我的眼睛融合地……非常完美。

    我轻轻抚摸了一下我细嫩的眼皮,心里产生了一股淡淡的愧疚感。

    沿着医院大楼外的林荫道,我一路走到了无锡三院大门保安亭边上,半只脚踩在无锡市三院大门门栏线外,铺开在我眼前的是食肆陈列、店铺林立、商人流滚滚、车行如水的兴源北路。

    理发店门外旋转的柱状三sè灯、五金电器招牌上微亮的流光灯弱光、DISCO、KTV、爵士吧、咖啡厅和酒吧外的LED灯或者霓虹灯都比往rì更加sè彩鲜艳、斑斓炫目。

    难怪狐仙当初说阿雪有一双无比清澈的眼睛……原来,阿雪一直都看着这么美的世界。

    我轻轻叹气,耳边却是忽然传来了一阵男子悲戚的惨叫声:

    “求求你们了!!这是我们家做生意唯一赚钱的路了!你们要是收了我的摊,让我们怎么活啊!我还有一个儿子在上大学,一个女儿在读高中,没有钱怎么交学费啊!!”

    我循声望去,却是眼皮一搐。

    只见在前方兴源北路的交叉口处,一名穿着灰sè旧布衣的男子手扶着胸部躺在地上,一只鞋和鞋垫散落在距离其头部很近的地方,另一只手则是死死抱紧了身侧一辆被砸烂了上方蒸笼和竹筒、蒸汽炉的手推早点车的车轮,而在后方不远处则是两辆黑白相间的城管执法车,此刻,十名城管正围在那名倒地小贩前,其中两名城管死死地拽拉着那名鸡皮鹤发、抱紧了轮胎不肯松手的小贩,想要把他拉开,只是那小贩倔强的很,就是指甲片都因为抓轮胎太用力出血都不肯松开,而周围的围观群众也有五六十人,一个个都怒视着身穿黑sè执法制服的城管,脸上都是义愤填膺之sè。

    而在稍近些的地方,也有二十来个推着手推车卖早点的男子对着城管指指点点,怒斥不已。

    “你说你们是不是人啊?!刘老汉都在这里做了三年生意了,也没有造成什么不良影响,现在你们倒好,说砸就砸了,刘老汉家里有两个孩子,让他怎么养家过rì子啊!?”

    “是啊,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畜生!”

    “妈的,看不下去了,你们有种再拉,我们跟你不客气啊!”

    随着城管拽拉那名叫刘老汉的小贩,人群中其他小贩也是越来越站不住了,一个个都破口大骂,口沫横飞,一副摩拳擦掌就要拼命的姿态,其中自然也有胆量较小的人随声附和,或是别有用心的利己主义者煽风点火,但是总体上愤怒的情绪在急速地扩散蔓延,转眼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境地。

    “都嚷嚷什么?这里是规定不准摆地摊知道不?你们都不走,想被收车对吧?行,不走把你们的车全给收了!”

    城管执法中带头城管队长是一名人高胆大的种,身材魁梧,讲话牛声牛气,挥动着手里的长棍,大声吆喝,颐指气使,丝毫不惧渐渐围聚而来的小贩大军而在一旁指指点点的过往人群。

    执法队队长能说出这番话也不知道是后台硬还是底气足,但是他这番话的唯一成果就是在加剧事态的严重xìng,尤其是最后的半句话,瞬间就如同火药般引燃了小贩群的民愤,十多名小贩当场推翻了自己的手推车,奔着大批城管直冲而来,手里还舞着钢棍,大批城管见势不妙,一字排开,也纷纷拔出了执法棍,摆出自卫和硬磕的架势。一旁还有不少还算理智的商贩、路人劝架。但是却丝毫没有用。积聚已久的矛盾豁口已经打开,冲突的洪流急转直下,已经不可遏止,就在下一刻,趾高气扬的城管和一拥而上的小贩外加一些良心发作的路人统计五六十人分作两拨人马冲突在一起,钢棍乱舞、jǐng棍起落,凌厉的飞腿连连踢踹,还有出拳带起的嚯嚯风声让人不寒而栗,转眼之间,几个小贩或是城管纷纷受伤倒地,更有不慎破皮出血的,地面上染了触目惊心的一小片。

    我静静地站在无锡三院大门外的倒鸭子旁看着这一幕,呼吸不急不缓。

    这一切对于太多人来说或许都极其残酷,但是我却只是一个纯粹的局外人。

    直到当一名失控暴走了的小贩从手推车的抽屉里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单刃刀时,直到一名城管把手推车推翻压倒在一名小女孩身下的那一刻,我的眼皮微微一跳,我握起的空拳头攥紧了几分,然后迈出了一步。

    “都给我停下!!”

    我深深吸了口气,眯起眼,横空一甩臂,终究沉声冲着前方混乱的人群下达了命令。

    沉重、响亮、嘶哑的声音从我的嘴中扩散而出。

    就连喉咙也在隆隆作响,耳膜间传来的麻痹感让我意识到到我放出命令时的声音,居然如同雷神下诏一般,传荡了整整上百米的距离,响如洪钟。

    也就在放出命令的一刻,我感觉到我的双目一阵火灼般的炽热,一股滂湃的气息在我的双眼里剧烈翻滚涌动,而就在下一秒,我清晰地感觉到我的双眸猛然一缩,在沉寂了半秒后又猛然一放,眼瞳深处似乎有两条盘旋已久的能量火蛇猛然窜出!!

    无形的火蛇猛然自我双眸中飙shè而出,疯狂扭身向前,在经过之处划出了两条蜿蜒扭曲的轨迹,而就在半途中,两条火蛇瞬间炸开,散化为了上百条更为细小的火蛇,一条接一条,如有意识般自从跳窜进入了前方一个个或是抬头或是转身向我望来的人的瞳孔之中。

    刹那间——

    整条街都静了。

    

章一百八十九 我的任务,是熄火

    五分钟后,兴源北路的人群已经疏散,如cháo般的小贩已推着各自的推车离开,而城管的两辆执法车也已载着两名头部带血迹的城管撤离而去。

    而我则是独自一人穿过了人群,缓步行走在宽阔的大道上。

    之前我已经给城管和小贩甚至包括路人在内下达了离开的命令。

    一直走到兴源北路尽头的815号公交车站车牌之下,我才停下了脚步,我一只手握住了公交车站牌的铁柄,另一只手则是轻轻拭去了额头上的汗珠。

    就在过去的五分钟里,我已经摸清楚了我渡过第二劫后的勾魂术能力。

    狐仙说的是对的,我能够控制的人数,的确达到了近百人,而且,对同一个人的控制的次数也应该提升到了两次。也就是说,我曾经控制过的人,也可以再次控制……比如说,金娜。

    除此之外,我还意识到,我的勾魂术的jīng细度也上升了,在之前,我必须正视着对方的双目才能够完全成功。而现在看来……就算只是对方的侧脸,一只眼睛,我的勾魂术也照样有效。

    想到这一点,我定下了心来。

    虽然对于勾魂术的原理我一直找不出符合逻辑与现有人类理论的解释,但是,我的大脑里也一直有一个构想,那就是勾魂术本身类似于某种特殊的电子信号源,勾魂术能力越强,也就是信号强度的提高,而信号越强,就越容易被接收到……这样的理论可以解释我的勾魂术从正视双目到只需要轻轻一瞥。

    分析完毕我现有的能力后,我二话不说,掏出了我的第三只手机,尉文龙在逃亡之前告诉了我他的新号码,如今,该派上用场了。

    拇指从绿sè的呼叫键上轻轻滑开,我拨通了尉文龙的新号码。

    约莫十秒后,手机那头出来了一个极度疲倦的声音:

    “非rì非月,为天下明?”

    “礼。”我淡淡地回答了我和尉文龙商量好的暗号,“文龙,是我。我不管你现在什么情况,我打你电话,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说。”尉文龙的声音带着几分的困顿与沙哑,还有些许的虚渺,似乎极度的疲倦。

    “回来吧,文龙。最黑暗的时光已经过去。”我淡淡地道,“我做了眼角膜移植,眼睛已经复明,而且,运气不错,渡了这劫,我的勾魂术能力也连带着有所提升,最高极限已经提升到了九十九人。文龙,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我们的计划。”

    “……是么。贫得宝啊。”尉文龙淡淡地笑了一下,略显疲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的欣慰。“恭喜了,王一生。你的脸怎么样?”

    “如果我说我的脸已经恢复了。你信吗?”我笑着道。

    “……”尉文龙停顿了一秒,道,“别人我不会信。但你无法用常理解释,所以你身上的任何反常现象,我都信。”

    “很好。”我咧嘴微笑,“那就回来吧。文龙,我需要你的力量,是该按照我们的计划,把无锡拿下了。”

    “啊,是。”尉文龙有些疲倦地应了一声,“你有什么想法?”

    “知道无锡市常委构成么?”我问道。

    “啊,知道。党口方面,江苏省委常委兼无锡市委书记一人,无锡市委副书记一人,无锡市委秘书长一人,无锡市纪委书记一人。无锡市政法委书记一人。无锡市统战部部长一人。无锡市委组织部部长一人。无锡市宣传部部长一人。无锡军分区政委一人。

    政口方面,无锡市长、无锡市委副书一人。无锡常务副市长一人。无锡市新区党工委书记一人。还有刚进圈子,当前途无量的无锡市市委副书记助理一人,也就是李玉江。共计13人。”

    “知道就好。”我淡淡笑着道,“文龙,你知道我要做什么么?”

    “变天。”尉文龙道。

    “不错,如果我想,这13个人我可以全部拿下。”我轻轻地道,“事实上,如果我顺带跑去拿下江苏省常委那方面更方便点,毕竟那里权力更大,言语权更有效,但是现在时间不容许我跑南京的zhèng fǔ办公厅或者省委常委会议厅一趟。只是现在张国华的处刑迫在眉睫,公安局那边暗流涌动,我们是时候立个暂时的后台了。尉文龙,我现在想要搞到点工程爆破炸药,你说是通过无锡市水下爆破公司的渠道好,还是江苏chūn雷爆破公司好,又或者是无锡烟囱爆破公司或者江苏华东爆破工程有限公司?”

    “华东。”尉文龙淡淡地道,“华东爆破公司已经有十多年的历史,体系完善,技术高端,我有过了解,他们在硝化甘油炸药的冻结、针孔喷气、炮泥诱发碎裂等问题上的处理非常得力。”

    “那就华东。”我点头道。

    “怎么,想炸了市zhèng fǔ?”尉文龙懒洋洋地问道。

    “还没那个闲情。我另有一个具体方案。”我平声道。

    “什么方案?”尉文龙淡淡地问道。“对于眼下的局面?”

    “不妨猜猜?”我笑了笑。

    “你说。”尉文龙淡淡道。“我很困。逃到了乡下,三天没合眼了。”

    “好吧……”我幽幽叹了口气,然后,用最为简单的口吻,把我接下来用来对付无锡市公安局、回敬丑哥,擒拿高雪芹,还有处理那些个杂兵小将的计策组织为一个完整的体系,讲述给了尉文龙。

    “我的计划怎么样?”诉说完了我的计划后,我征求尉文龙的意见。

    “可行xìng是有,但是风险相当大。切根据你的讲诉来看,无锡市公安局内部的秘密武器应该是司伏见领导的专案组,而目前对你不利,而且可以确定和高清华有不浅的交臂情缘的地下黑sè团体是以一个叫‘丑哥’的人物为领导。那个人,似乎也很不简单。”

    “不错。”我点点头。

    “所以,如果想要实施我们的计划,打造我们的金牌团体……”尉文龙启齿道,但是他说到一半,就被我打断了。

    “不错,想要实施我们的计划,我们需要最优秀的人才。司伏见也好,那个叫丑哥的矮子也好,我非拿不可。”我微微笑起来,“我要把他们搞进我们的‘八部众’计划。”

    “有意思。”尉文龙的声音似乎亢奋起来,语调里的倦意也稍减了几分。

    “所以,文龙,尽快回来吧。时间不多,迫在眉睫。我需要你的力量。”我用平静中略带严谨的语气道。

    “这一次,我们,要拿下无锡。”

    “哦,是么。先让我睡十五分钟。”

    手机那头的尉文龙打了一个长长而疲惫不堪的哈欠,然后,懒洋洋地挂了电话。

    就连下次通话的暗号都忘了定下。

    “这个白痴……”我笑骂了一句,然后把下次通话的暗号“术以知激ān,以刑止刑”发送了过去,这才罢了。其实,我也知道尉文龙忘记暗号,是对我能力的信任,但是多一份谨慎,总是多一道保险锁。

    送完短信,我塞回手机,缓缓地抬起了头,车流往来的兴源北路被晚chūn的金sè阳光所照亮,点点碎阳在我的身上流转,打出了斑斑驳驳的光点。

    我缓步朝前,走到马路zhōng yāng,挥手拦下了一辆载满了人的的士,司机拉下车窗,皱着眉,粗声粗气地冲我道:

    “晃什么晃?当你是路栅栏啊?没看见车里人满了吗?!”

    “是吗。”我随意扫了一眼的士副驾驶座上的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和后座上的两名中年女子,魅笑道:

    “既然满了,那就全都给我下来吧。”

    说完,我使用了勾魂术。

    ……

    等到车里除了司机之外的三人全都乖乖地提着行李拎着斜挎包下车后,我全都让他们齐刷刷地等在了外边,然后绕了个弯进了副驾驶座,拉上了门。

    “去哪?”脸上已经如同平地虎般丧失了所有威势的司机恭恭敬敬地问我道。

    “太湖新城,兰桂坊。顺道经过太湖新城派出所。快点。”

    我不换不慢地道,一边说着,一边曲起左脚,右脚则是轻叠在左大腿之上。

    “没问题。”司机恭恭顺顺地说着,然后踩下了油门,急速发动了老旧的的士,一股背推力传来,发飙的的士四轮狂转而起,带动着我呼啸着奔向了太湖新城兰桂坊的方向。

    之所以去那里,是因为,那里是丑哥的大本营。

    而我之所以知道那里是丑哥的大本营,是因为当初丑哥把我送回到城南高中时,我已经清清楚楚地记下了当时面包车的转弯次数、转弯方向、振动频率和行驶时间、上桥下坡的次数。再加上当时丑哥送我时我清楚地听到了KTV俱乐部特有的欢歌笑语和音响声

    ,所以利用反向逆推法,在记住整个无锡市大大小小数以万计的大街小巷的前提下,锁定丑哥的大本营为太湖新城乃至是兰桂坊,对我来说,太简单了。

    我不是什么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为自己无能找拖延的借口的无能之辈,从被丑哥泼了一脸硫酸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做好了最为充分的复仇准备。

    呼啸着的的士窗外,街道的景象化为模糊的sè彩,而我一手托腮,惬意地望着窗外的光景,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回换我玩你了,别让我太扫兴啊,矮子……”

    狂飙的士冲进了高架桥下方的yīn影之中,高架桥上,瓷蓝sè的天空之中,则是朵朵散状的卷云,缓缓飘移。

    世界是一团永恒运动的活火。

    而我的任务,是熄灭它。

章一百九十 分威伏熊

    ……

    无锡市公安总局,刑侦科办公室。

    一身褐sè大衣的司伏见懒洋洋地坐在办公桌前,双手插在脑海,而在他的面前,则是站着张国华的妻子,吴艳芳。

    “我已经把我目前掌握的关于银乐迪案件的证据资料还有诸多疑点送给了无锡市中级人民法庭。包括王一生是凶手的猜想和张国华提出的所有证据。这件案子本来疑点就多,二审法院那边九成会在看了资料之后以证据不足选择重审。虽然之前你帮张国华找了律师两次再审辩护,但是那时候张国华一口咬定自己杀人的事实,你的辩护全部无效。而这一次是当事人张国华亲自上诉,味道很不一样,翻案的几率很高。”司伏见看了吴艳芳一眼,问道。“所以你老公明天暂时不用刑场了,在重审结束之前,起码还能缓住一段时间。”

    一脸憔悴的吴艳芳拿着属于张国华的户口本资料,热泪盈眶地歇了口气,道:

    “真的是……太谢谢你了,司jǐng探。”

    “这是应该的。让真相大白是做我这一行的本分。”司伏见温和地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道:“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现在的关键是要尽快搜罗到张国华所说的王一生的翻案证据,只可惜这几天我们刑侦科派去王一生家里和医院调查的专案组人员都没有结果。王一生太狡猾,我们jǐng方派去录口供的人全都被他以双目失明、装疯卖傻为说辞推托了。”

    吴艳芳露出了极其痛恨厌恶:“这个死没**的小畜生,我真是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都是他那诡异的花样害了我和国华,还有……我儿子。”

    说着,吴艳芳眼角一红,再次潸然泪下。

    司伏见无奈苦笑,微微摇头,可便在这时,司伏见随身携带的微型对讲机中忽然传出了一阵女声:

    “司jǐng探,你真是料事如神,王一生真的有动作了!好可怕的家伙。”

    听到微型对讲机内的声音,司伏见神sè顿时犀利而冷冽起来,他从上衣内袋中取出了通体漆黑的对讲机,道:

    “冷静,苏舒,描述一下情况。”

    “是这样的,司jǐng探,你简直就是料事如神……这几天我们专案组按照你安排的,每天都轮流换班穿着成便衣在无锡市三院医院大楼门口监视王一生的出入情况,结果,就在刚才,我亲眼看到原本应该双目失明毁容了的王一生居然像个没事人一样从医院大楼里走了出来……而且,他……简直不可思议!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不是和我一起的罗斌去医院问了一下,我都以为我看错了人!王一生是怎么做到的?”

    “不急,苏舒,说慢点,清楚点。什么情况?”司伏见淡淡地问道。

    “司jǐng探,你的猜想是对的,我刚才亲眼看到了那王一生……他使用了类似于催眠术一样的特异功能,把原本打成一片的城管和小贩都赶走了!全都赶走了!他一个人就平息了一场暴乱啊!太可怕了!”

    “我知道了,苏舒。王一生恐怕真的有不是我们普通人所能够理解的能力,这是我预料到的情况,现在看来可以确定了,我没有太紧张,所以你也不用太紧张。你告诉我那里的情况,城管和小贩一共有多少人?”

    “全部加起来……怕是有五六十人吧,还有一些围观的群众,也被王一生随便说了几句就像是中了邪一样乖乖离开了……可怕,太可怕了。司jǐng探,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我简直就不敢想象。”对讲机里的声音显得十分的焦虑和惊慌。

    “呵呵,一次对近百人使用那能力,这还真是恐怖呢……当时的景象你有用手机摄像功能拍下么,苏舒?”司伏见问道。

    “这个……我太紧张,给忘了。实在对不起了,司jǐng探。这是我的失误。”对讲机那头的声音显得有些歉疚。

    “没关系,紧张是正常的。正常人看到这样的景象都会震骇。话说回来,苏舒,你还能够给我汇报,说明王一生没有发现你,对吧?他现在的行踪怎样?”司伏见对着对讲机,用一种极其冷静的口吻道。

    “我看到他上了一辆本来载满人的士,把上面的人……全都赶下来了,我亲眼看见的。车牌号码我也记下了,是1513!”苏舒的声音不安地传来。

    “你现在在追赶那辆的士么?”司伏见问道。

    “在追,我用我的私人YAMAHA摩托车在追,但是我不敢靠太近……”

    听到对讲机那头的声音,司伏见略带满意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的新闻:

    “不靠近是对的。靠太近一来王一生怕是会觉察并且逃跑,二来你可能会遭遇不测,三来你没法拍下王一生的情况并且向我汇报。苏舒,听好了,现在开始,我要你紧密跟踪王一生,和他保持500米以上的距离,我想这个距离他很难发现你,就算发现也未必能够对你使用他的能力。尽量用你的手机拍下王一生使用他那奇特能力的过程,这会是非常决定xìng的惊天证据。不然法院那边还是无法给王一生定罪。”

    “好的,我尽力……”对讲机那头的声音,显得有些勉强。

    “加油吧,苏舒。我们的胜败,可是在此一举了,呵。”

    司伏见重新倒回了红木椅上,背贴椅背,那硬朗俊秀的脸上,依旧挂着胜利者的笑容。而且,似乎越发地浓郁起来。

    “王一生啊王一生……天yù使人灭亡,必先令其疯狂。你本可以低调,此刻却如此疯狂,到底在急什么呢?”

    ……

    “汇报完毕,做得好。”我对着名叫苏舒的女刑jǐng点了点头。

    在我刚出医院大楼的时候我就发现她在暗中偷偷跟踪和监视我,后来我平息城管和小贩争执时她也在远处打量,再加上她标准和军人化的走路姿势和我上的士后依旧继续跟踪,所以我估计她是专案组的人。

    在太湖新城派出所门口,我拦住了她,用勾魂术把她的身份原原本本地套了出来,结果不出我所料,她果然是司伏见那边的人,而之后她给司伏见的通风报信,也都是我故意让她说的台词罢了。

    事实上,在那之前,她就已经被我所控制,成为了我的女人。

    通过苏舒的口,我得到了相当多关于的关于司伏见的资料,比如说,我知道司伏见父母是上海人,后来乔迁美国康州,司伏见在zhōng yāngjǐng察大学时曾一直保持着综合学分第一名的惊人成绩,同时参加过两年的侦察兵,后来因为个烟瘾处分的原因退出了侦察兵队伍,之后又自学考了LSAT考试,以280分的惊人满分成绩通过哈佛大学比试进入了哈佛大学法学院进修,大学期间辅助当地jǐng方连破奇案,后成为康涅狄格州科学咨询中心的会员和ICPO中国中心局的名誉顾问,是FBI犯罪心理学与行为学的专家,曾在华东政法大学、美国纽海文大学做过演讲,后来在李昌钰的法学研究所工作,似乎是李昌钰的私人助理。

    这样的人才,如果说我不心动,那绝对是假的。

    虽然撞见苏舒让我有些意外,但是我特意让专案组的苏舒把所目睹到的一切告诉司伏见,那是为了引出司伏见。我知道,只要控制了他,就相当于下赢了jǐng方的这一盘棋。

    “苏舒,我要你继续装作和没事人一样继续跟踪我,每隔五分钟向司伏见汇报一次。保持和我的距离在五百米以上。但是不要用手机拍摄我的行动,更不要打断我。在我有指示之前,你不要轻举妄动。”

    我一字一句地对着被我cāo控的苏舒下达了命令。

    身穿轻便花sè短袖的便衣女jǐng在听到我的命令之后,美眸里闪过清明之sè,道:

    “是。”

    “这就好。”

    我点点头,然后转身,负手走向了前方的太湖新城派出所大门。

    太湖新城派出所的治安亭有一名身穿蓝sè民jǐng制服的中年保卫人员,看到我,直接朝我走来,瓮声瓮气地问话道:

    “喂,站住,你干什么的,有什么事?有事先到我这里登记……”

    “让我进去吧。民jǐng大叔。”没等对方把话说完,我就正视着他的双目,开启了勾魂术。

    保卫人员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呆滞,原本jǐng惕防范的脸sè也放松了下来:

    “好的,你进去吧。”

    “谢了,大叔。”

    我微微一笑,直接擦过了保卫人员的身,缓步朝着太湖新城派出所内部走去。

    我的目标很简单,那就是太湖新城派出所二楼档案库隔壁的枪库,还有派出所内部二十到三十名左右的民jǐng,三名副所长,一名教导员和一名所长。

    虽然说派出所只有所长能够随身携带枪支,普通民jǐng只有在执行jǐng务活动时才能够使用,并且使用前要向人事管理部提出枪械使用申请,方才能够领取和持枪证上登记型号相同的枪支,而在使用上缴后还有登记使用的枪械型号与子弹型号与子弹使用数量,在政工人事、装备财务部的验收后汇报jǐng务活动的过程……

    但是,有了勾魂术,这一切都不是什么难题。

    我一路使用勾魂术,三名派出所的内部人员在派出所门口就被我用勾魂术控制,再之后我直接让他们把我带到了所长所在的值班室,再之后……

    我控制了派出所所长,赵守博,还有两名副所长和一名教导员。

    “赵守博,我要你立刻以搜查贩毒团伙为名义向上级申请出动20民jǐng干事,同时佩戴枪支。”我淡淡地道。

    “是。”在勾魂术的影响之下,赵守博根本没有任何违抗我的余地,哪怕是我让他立刻开枪杀光派出所内的所有干事他都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赵守博很快就以紧急jǐng务的名义召集了派出所内的二十名民jǐngjīng英,里面没有一名是混饭吃的合同工的协jǐng。

    二十名民jǐng在我的面前排成了一字,而我则是坐在木椅上,淡淡地对他们施展了勾魂术:

    “从现在开始,我要你们服从我的全部命令。”

    “是!”原本还有些茫然不知自己为何被突然着急的二十名民jǐng瞬间并拢双腿,站得笔直,丝毫没有停滞。

    “好了,让枪库管理员给他们发枪吧。”

    叠着腿坐在会议厅沙发上的我满意地看了看眼前的二十名民jǐng,偏转目光对赵守博点头示意。

    “是。”赵守博没有违抗我的命令,第一时间就分配了二十名民jǐng以jǐng务活动的名义前去枪库领取枪支,当然,期间因为我的勾魂术再次施展,枪库管理员都没有等上面的行动指示下来就直接打开了双层防盗门让所长和二十名民jǐng进入其中领取枪支。

    为此我还饱福了一次派出所枪库的景象。

    天棚上悬挂着鲜艳的五星红旗,墙壁上有记录本,上面有太湖新城枪库负责人的签名。

    一百多平米的yīn暗房间里摆放着大量的铁箱铁柜,铁箱门死死锁着,还有铁链包围在外,而铁柜上则是驾着执勤的54式枪支,数量大约有五十。

    “54手枪……军用81-1式折叠自动步枪,居然还有铭文是97-1的防暴枪,折叠托和直托都有,呵呵。”

    我目光在枪库的内的枪械上扫过,让我稍微感兴趣的是一把折叠枪托的改装枪,居然还装了著名的皮卡丁尼战术导轨和白光瞄准具。这在国内可是稀罕到极点了,真不知道在这块地方怎么会出现这种先进枪支。除此之外还有92式9毫米野战手枪,81式散弹枪、jǐng用榴弹发shè器和jǐng方的军刀。

    虽然我都在军事武器杂志或者兵器大全上看到过这些枪支,但是当金灿灿列成一排的子弹在我的面前晃动时,还是多少激起了我内心的野xìng。

    对于一个小小的派出所,居然能够拥有地级市武器库一般的枪支,虽然数量不多,但我多少有点感慨中国枪支管理的数量。

    五钟之后,二十名干jǐng清一sè佩戴上了54式手枪,每人五发子弹,整齐划一地在我的指挥之下离开了派出所,井然有序地上了派出所的jǐng车,前前后后一共五辆,太湖新城派出所一共也就这么几辆,剩下的要靠敞篷巡逻车补上。

    挂着白底黑子jǐng车车牌的jǐng车陆陆续续开动,而我则是坐在为首的那一辆的副驾驶上。

    当然,在那之前,我让赵守博给我准备了一套黑衣黑裤的民jǐng用制服,衣服还算合身,所长赵守博还在我的命令之下给了我一顶jǐng帽和一张jǐng察证,我这么做主要还是为了防止我的身份太过暴露,稍微着装一下能够分散敌人的视线,干扰对方的行动。

    乌拉乌拉……

    刺耳的jǐng笛声拉响,此起彼伏,如cháo如浪,沿着太湖新城一条街传荡开来,惊动了路上的行人车马,因为红灯无法阻拦jǐng车,浩浩荡荡的jǐng车大军一路长驱直入,路上没有丝毫的滞碍,就算是奥迪Q7和辉腾以及保时捷卡宴都是纷纷避让,丝毫不敢靠近。

    坐在jǐng车内,我第一次体会到了那句“再牛的车比不过jǐng车”的真理至言的正确xìng。高端车也罢,SUV、MPV商务车也罢,在jǐng车面前,都只有缩头退让的份。

    在南北走向的滨湖路和东西走向的太湖新城路路口的西侧交汇口,我让全体jǐng车停了下来,同时用民jǐng的微型对讲机布局道:

    “停下。太湖新城的东西走向的路西侧没有出口。二号jǐng车内的4号到7号你们四人在东侧路口南部转角口设下埋伏,如果有我对讲机里描述的不法分子模样的人逃逸而出,在到达转角处时第一时间跳出击毙,不需要犹豫。如果对方人数较多,超过十人,很有可能逃脱枪击,之后他们的逃跑方向只有两个,那就是南北走向的滨湖路,北路较长,在五百米之后有一条通往西侧一建建筑装修公司的岔道口,三号jǐng车内的8号到11号四人,你们在那条岔道口突击直接击毙,不管对方选择北路走向还是西侧走向,你们都起码能够击毙一到两名不法分子。”

    “如果对方逃脱时走了南方的路,那么他们在前行四百米后有两条选择,一条是一路南行直到太湖大道,另一条则是逃往西南侧的烟草专卖局稽查大队所在的路,最后同样在前方贯通东西的横向走向的太湖大道逃亡。所以,四号jǐng车内的12号到15号你们四人,西南侧岔道口处的电线杆后方做好狙击准备,第一时间发动狙击,击毙对方,如果对方用汽车逃跑,你们则是狙击他们的轮胎,务必在他们上太湖大道之前拦下他们,知道么?否则他们上了太湖大道,南可以逃往丁香路,东部则是可以逃到红星路,西可以逃到蠡太路,逃跑的几率就大幅度增大了。”

    “剩下的一号车内的1号到3号,五号车内的16号到20号,还有后续的巡逻车内的21号到23号,你们十一人准备好枪支,跟我一起搜罗兰桂坊附近的所有地下会所,务必要把那些蛀虫给搜出来。”

    在这一次的行动之前,我就已经给所有被我用勾魂术cāo控的干jǐng编上了编号,我很确信丑哥的大本营是太湖新城的兰桂坊附近的某一处地下会所或者地下室,而且对于丑哥的逃亡路线,我也基本已经摸清,他只有两条路可以逃亡,而在他逃亡的两个路口的岔道口,我都已经布下了干jǐng作为埋伏,除非丑哥时运齐天,不然就是再给他八条腿十六条胳膊,他也没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这一次突击的主力是我带领的十一名干jǐng,能杀死丑哥多少人主要是靠这一波主力,而滨湖路与太湖新城路交叉口的jǐng车主要起到拖延、伏击、消耗作用,真正起到彻底歼灭敌方有生力量的,应该是北路和南路两个岔道口埋伏的兵力。在那两个岔道口设下埋伏狙击,子弹的覆盖范围是南部、西部、北部三侧的270度西南缺角的圆状区域,基本上四个人连续开枪,每人五发子弹,一共二十枪,哪怕按照10%的命中率,能够杀死的丑哥人数不会下于两人。

    《鬼谷子?飞箝篇》里的“立势制事”讲究己方主动设下一个环境布局给事情造成不可逆转的外部压力,《揣篇》里讲究“隐己成事”,需要在事情未处理之前就筹划好周全的计谋和每步切实可行的实施措施,并且把对方蒙在鼓里,才能够引导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明朝刘基《百战奇略?地战》中讲究“凡与敌战,三军必要得其地利”,如今我利用湖滨南北路岔道口的视觉盲点设下了埋伏,已然事先占据了地利。而在人力方面,拥有勾魂术和枪支子弹的我方,几乎没有溃军的可能。

    而我这一招,勉强可算是《鬼谷子》第十三章《本经yīn符七篇》中的第四十一术“分威伏熊”的具体运用。

    就像SWOT分析法,强势,弱势,机遇和风险,这一次行动所有因素我都已经综合计算在内,这一次瓮中捉鳖游戏的博弈,丑哥……彻底玩完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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