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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头鱼虾     失落唤响txt下载     失落唤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五三章 有生就有死

    “世上竟然有如此奇异的武功!”一声赞叹,是王中此刻心情的真实写照。

    原本他以为甲子神功就已经够离奇的了,没想道居然还有这等近乎邪门歪道一样的功法。

    这门功法前半截还好,利用他人攻击过来的真气与力量,算是比较高明的武学层次了,但是后半截那真气之种的变化,却让这门功法变成如同鸩酒一般的可怕毒物。

    练的越深,便如饮鸩止渴一般,越难回头。

    定一道人又叹了口气,接着道:“虞妙真本名翠音,天资虽然说不错,但还算不得惊世骇俗,但自从修炼万真神决之后,功力便是一日千里,后来她将自己名字改做了妙真,也传出来自己修炼的功法是万真神决,江湖上才知晓根源,有好事者便冠以钊女剑侠称呼,她也欣然接受了。”

    王中这才点了点头,既然万真神决的真气之种,是在不断蚕食原身生机命数,钊字倒是挺符合的,不过虞妙真既然能接受,说明她自己应该也是知道这门功法弊端的。

    而且江湖人称女侠,虞妙真应该也没做什么罪大恶极之事吧,为何定一道人对她好像印象并不是很好呢?

    王中问出了自己的疑惑,定一道人闻言却又是莫名一叹,解释道:“并非是老道看她不惯,而是身具万真神决的她,十几岁就在江湖上闯出了偌大名号,风风火火,不可一世。但如此一来,她在万真神决的路上,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年轻时候的她,还曾豪言过,要彻底将这门功法降服,但结果,还是没能成功,为此,虞锦泰还在的时候,甚至找过老道师兄一起想办法,但最后也只能将之功体暂时封印,延缓真气之种的侵蚀,却改变不了最终结果。”

    说到这里,老道停顿了一下,才颇有些怒意的说道:“你以为她为何为一人独自居住在还剑堂的偏僻山谷之中。那是她功体被封印,虞锦泰死之前,又刻意嘱咐,让她不要乱跑,安心坐镇山庄,才会有的局面。做兄长的,也就是希望自己小妹能活得久一点而已。”

    王中顿时甚为感叹,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内情。

    定一老道吐了口气,继续道:“虞锦泰之死,总算让这丫头收敛了一点性子,安安静静的待在了还剑堂后山不出,后来她也曾醒悟,还主动将白虹剑奉还剑堂,这之后,才有了虞中秋继承白虹之事。”

    “只是偏生还剑堂下一代之中,又出了一个真正的剑道天才,还剑堂根本剑经一十三,外加五门从江湖上收集而来的顶级剑法,此人从外到内,可以说是一年一门,修炼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王中知道,这说的便是迟少恭了,虽然说他早已听过好几次迟少恭的传闻,但此刻听到定一老道说起,还是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天资之人?难道说,他修炼的那些剑法,和自己遇到的灵猴拳、涅槃轮回经等功法一样,只是一接触,就直接印刻进他的脑海里了?

    “有此天才,本该是还剑堂的一大幸事,只是虞妙真却做主将之带在了身边,名曰亲自教授他剑法,本来这也无什么大错,但谁也不曾想到,迟少恭还在少年之际,虞妙真便放言将来要嫁给他,有弟子甚至私下见她与迟少恭以兄妹相称。”

    “这件事当年差点闹成南陵道武林之中的一大丑闻,无数上门求亲之人,最后也不了了之,从此之后,还剑堂便有意让虞妙真安心退隐,在武林之中消失,之后虞中秋便提出要继承白虹,执掌剑首,山庄外事,甚至交给了尚未成年的迎双来主事。”

    听到这里,王中总算弄明白,为何迟少恭临死之前,会称呼钊女剑为师妹了,原来两人之间还有这种关系。

    只是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的好,他不知道迟少恭与虞妙真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关系,但这两人之间的事情,在这个时代,肯定是不大容易引起共鸣的,甚至还是不被容许的禁忌。

    同时,王中忽然也有些明白,为何迟少恭要去寻找甲子神功了。

    虞妙真受困于红颜返照之劫,只能在山中等死,甲子神功以岁为春秋,能够大幅度增加人的寿元,或许能够抵抗这种古怪的侵蚀吧。

    王中在这里结合自己对迟少恭的理解,梳理着事情,那边高德功却坐不住了,忍不住问道:“师叔,你说的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是钊女剑前辈又回来了,而且万真神决当年就惹过不少人觊觎,如今又多了一门甲子神功,还剑堂这样下去,岂不是要完了?”

    定一道人却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完了人家都完不了。没见北海狂龙邹鄂霆都被打得还不了手?如果不是风十三少在旁边牵制,他早被白虹剑斩成两断了。”

    高德功顿时愕然道:“北海狂龙邹鄂霆?他不是安顺王府的先天客卿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刚才那个声音就是他?”

    王中也想起,刚才确实有人似乎在虞妙真手底下吃了亏,传来了气急败坏的怒吼声。

    定一道人点了点头道:“虽然老道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老杂毛不在京师,来了南陵道,但他那手吞灵锁玥刀法,老道还不至于认错。”

    一旁的王中却觉得有些不对了,连忙问道:“安顺王府,按道理来说应该是对皇位威胁很大的人,为什么他们的人,会来帮皇帝抢夺功法呢?”

    定一道人摇头一叹:“天家之事,最是难料,或许是安顺王要通过此举讨皇帝欢心,又或者是民间看到的,本就都是假象,谁也不知。”

    “但风十三少,乃是南陵道六扇门之中第一人,而且是江湖上少有的尚未到而立之年就领悟先天奥秘的天才人物,这两个份属两方的人物,能走到一起,肯定是有缘由的。”

    说到这里,定一老道忽然有些感慨道:“这些江湖后辈,一个个比一个天资纵横,偏生你们师兄弟几个,除了玄默还算勤勉之外,一个个都不争气,唉!”

    高德功顿时呐呐不敢言,他自己清楚,自己不是个练武的料子。

    一旁的王中又赶紧问道:“那前辈,咱们现在怎么办?就在这等着,等他们打完?”

    定一老道却摇头道:“打不完的,江湖上的打打杀杀一旦开始,就没个休止,这也是老道为什么这些年一直不参与江湖纷争的原因。”

    “虞妙真不顾虞中秋的性命,中断继承,取走白虹剑,说明她已经孤注一掷了,而且看她刚才的出手,估计甲子神功,她已经略通一二,邹鄂庭不会是她的对手,落败是迟早的事。甚至南陵道之内,老道都想不出来有谁能制服现在的她。”

    “至于那些官兵,对付还剑堂的普通弟子和矿上的工人还行,想要抓虞妙真,就更是天方夜谭了。”

    “现在的情况是等虞妙真如何处理,看她是将邹鄂庭一剑砍了,还是将人打退就收手。”

    王中赶紧说道:“有什么区别?官府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吧。”

    定一老道说道:“如果他将邹鄂庭杀了,那么短时间之内,即便是官府,肯定也不敢来找还剑堂的麻烦,不调真正的大军来,拿不下还剑堂。”

    “如果她只是将邹鄂庭等人打退,那么就说明还剑堂要逃了,还剑堂应该会趁着对方撤退的这段时间之内,弃了采石场与铁坊,然后核心门人赶紧离开。”

    “事后官府追踪的主要目标,应该在虞妙真身上,那些弟子,混入百姓之中,隐藏过往,换个地方生活,应该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说到此处,老道忽然问向王中道:“如果公子现在处在她的位置,公子会怎么选?”

    王中楞了一下,沉思了片刻,然后皱着眉头道:“天启王朝不倒,官府势力便无穷无尽,无论杀不杀,其实早就都已经与官府处在不可调和的地带了,这两种做法,感觉都不怎么妥当。”

    定一道人道:“那公子的意思是,似乎就只剩落草为寇一条路走了。”

    “难道不是?”王中疑惑道,“难道道长觉得,官兵如果真的非要抓住虞妙真前辈和迟少恭的话,这天下之大,有容身之处?倒不如彻底撇了这层枷锁,纵横江湖,快意恩仇,难道这不应该才是真正的武林人士所为?”

    定一道人闻言一叹:“那公子可知,为何还剑堂一个江湖派门,在普通人眼里,却是一座采石场,一个炼铁坊?”

    王中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说实话,这确实与他所想的江湖大派有很大的出入。

    “因为要吃饭啊!”定一道人叹声道:“门人弟子习武,出入耗费,不可以常理记,若是不置产业,何以为继?”

    “而且加入派门的那些弟子,为的难道不是过更好的日子,而是去做朝不保夕的草寇?所以要么虞妙真一剑,以一人之力,将还剑堂保下,要么,今日之后,还剑堂就是过眼云烟了。”

    王中立时有些不解道:“过眼云烟小子还懂,但虞妙真前辈若是杀了官府之人,怎么可能还能保得下还剑山庄?”

    定一道人淡淡的点了点头,却转而对高德功说道:“霍家的信,你应当也是看过的,你觉得若是还剑堂此时投靠过去,能否得存?”

    高德功顿时一愣道:“霍家三相世家,应该,应该是可以保住的吧,不过迟少恭交不出去,这也能行么?”

    定一道人怒道:“一个死人,怎么交?不过如果能够把秘籍上供,通过霍家的势力,应该不成什么问题。而且霍家近在咫尺,让霍家相信迟少恭死了,比让天家相信迟少恭死了,也容易的多。到时候霍家至少不会像官府这样出手。”

    高德功顿时有些急道:“霍丹萍要一统南陵道武林,做那传说中的武林盟主,早先是给咱们来过信,可师叔你不是说不用理会吗?连回信都没人给人回,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定一道人立刻骂道:“蠢材,老道说的是让还剑堂,让你那心上人虞迎双去,这是她还能做大小姐的最后期望。如若不然,还剑堂星散就在今天!”

    “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老道坏你好事么?今日老道就给你这个机会,你现在去还剑堂,劝说迎双献上神功,投靠霍家,而且我估计迎双应该也有类似的处置,到时候她若感念你的恩德,你就不必回来了,清风观老道会让玄默继承。”

    高德功闻言愣住了,眼眸之中,有些不敢相信的光芒。

    但定一老道却又骂道:“若是没结果,你就死了这条心,给我安心回来做你的清风观观主,好歹也是一派之尊,不比你做个谄谀之徒强?不成器的东西!”

    高德功闻言,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砰砰砰三个响头,磕得震天响,仿佛要将地上的砖都给磕碎了,动静之大,吓得宁宁都有些手足无措。

    再站起之时,高德功只说了一句:“多谢师叔成全!”

    接着,高德功转身便出了大门。

    看他的脚步身形,起转腾挪之间,一跃便是数丈开外,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王中顿时觉得,先前是不是小瞧了这位玄静道长,此人武功,好似也不寻常,之前似乎一直都在藏拙的样子。

    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上首的定一老道士看着门口,忽然喃喃叹道:“德功小时候其实资质不差的,就是心不在啊,心不在!”

    王中不知老道士心底打的什么算盘,但他还是有些担心道:“道长就这么让玄静道长走了?那边有大军攻山,又有高手交战,也不怕他有什么散失?”

    定一老道却冷哼了一声道:“他自己选的路,总要有些风险担当,不然,这世上太过容易得到的东西,他总不会觉得珍惜的,就好比,这清风观观主之位一样。”

    王中顿时恍然,老道士教育弟子,自有其深意,而且人家实力不弱,自己算是多心了。

    不过老道士却忽然对他微微一笑道:“怎么,王公子是怕我这师侄一去,段时间难回,便没人告诉你那转世托身之法了?”

    王中顿时吓得差点跳起来,这老道士,不声不响的,居然什么都知道。

    “道长,您这是……”

    定一老道士却赶紧摆手道:“不用紧张,这小兔崽子,我还不了解?不过不是老道小气,此法真的是邪法一门,常规施展,有伤天和,公子还是尽量不要打探的好。”

    王中沉吟了一下道:“道长不如告诉我一声,如何有伤天和法?我自问也还算是一个有良知之人,而且我也不知道具体操作之法,道长告诫我具体详情,我应该也会知道好歹的。不然我这心里猜测来猜测去,而且这事又确实着急,孔非好事。”

    定一道人忽然看了看他身边的宁宁道:“有生就有死,有死就有生,公子那位亲人想要活,那这世上就必定有一人要死,虽然不是你所害,但窃据死人之躯,公子觉得你那位亲人会喜欢么?”

第二五四章 锋芒毕露虞妙真

    定一老道士的话,说的已经很直白了,所谓托身邪法,就是找一具新丧之体,还必须是那种躯体器官完好的,趁着其灵识魂魄消失,但躯体生机还没散尽之时,将王中体内的那道灵识渡进去,使之借之复生。

    “那这岂不就是借尸还魂?”王中眉头大皱,这种传说中的阴魂恶法,给人的印象的确不怎么好,而且这一刻,他的脑海之中竟然也好似传来一丝微弱的意念,似乎是那女子也在向他传递信心,不愿以此重生。

    定一老道士眼神一扫,片刻之后才说道:“还是略有不同的,借尸还魂乃是阴魂鬼物,借着一口不甘的怨气,强留人间,并非是复生为人,实际上还是鬼魅寄居在尸体上,那具尸体依旧不是活人。”

    “但你这体内这道灵识,听你所说,她是有着自我清晰认识的,说明她命数未绝,而且是在人新丧之时投身,生机尚在,甚至有可能原身魂魄都还未散干净,两者会有一定交融,到时候再针对性的对其死因病症进行治疗,所以还是能算作是活过来的。”

    “不过老道还要提醒你的是,即便是这门邪法,想要找到合适的躯体,依旧是十分困难的,毕竟不是什么死法,都还能抢救一下的。”

    看着老道士语重心长的面容,王中忽然心头一动,问道:“那道长的意思是……?”

    定一老道士之前认为这是一门邪法,不愿意细说,甚至连提都不愿意对他提一下,现在却将这个方法如此详尽的为他解释,这让王中觉得有些奇怪。

    按道理来说,即便是他有所理由,但定一老道士不应该是一个如此没有坚持之人,那老道这样说,难道是还有其他办法?

    定义老道果然略微凑近了一点身形,说道:“本来老道是不赞同让阴灵重回人间的,即便是她命数未尽,但已成阴灵,本就说明她已不适合留存在世上。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公子既然一心要让她托身成人,为免公子走上邪路,老道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不知公子可愿一试?”

    王中缩了下眼睛,凝神看向老道士,玄静道长出去之后,他总觉得这个老道似乎在无声无息之间,换了一个人一样,有些高深莫测,不可捉摸。

    “愿闻其详!”王中恭敬的拱手说道。

    老道士将拂尘轻轻一甩,转而直起身子说道:“公子不必如此戒备,说来这个法子,还是公子给老道带来的灵光。”

    定一老道接着继续说道:“公子给虞妙真带来了甲子神功,红颜返照之劫有没有延缓暂时还不清楚,但是虞妙真再掌白虹,大开杀戒,万真神决所凝结的真气之种,必定会再次加速生长,这是不可逆的事实。”

    “但如今倒是有一个方法,就是将此真气之种,从虞妙真体内强行剥离出来,再辅以强大血气,与之融合,塑成人身,最后公子再将阴灵渡入,这样不仅万真神决的隐患解除,公子的心愿,也可以完成。”

    大殿之中,老道士忽然说出来的方法,让王中双目一瞪,还可以这样?

    真气之种本身就吞噬了虞妙真的生机,但暂时还没有吞噬原身,所以没有灵智,这时候凝结躯体,聚成真身,再让那虚影女子寄身,好像理论上确实可行。

    但这其中的变化,已经不能用简单的武功来解释了,更何况,既然真气之种能剥夺,那老道士之前所说的那么恐怖的红颜返照之劫又如何讲?

    何不将真气之种直接剥离,不就没有事了?

    王中立刻犹疑的问道:“真气之种既然可以剥离,那为何虞妙真前辈之前没有进行过这方面的尝试?”

    老道士嘴角一撇,说道:“哪有如此简单,万真神决所凝结的真气之种,与修炼者原身是一体相连的,如若将真气之种强行剥离,等于是将修炼者的一身根基与生机命数强行拆解,在没有甲子神功殷实之前,这种做法,无异于是自杀。”

    “即便是现在,也还要看她甲子神功领悟到了何种层次,能不能又支撑得住。不过以老道之前观察,她应当是入了门了,殷实生机命数,只是时间问题。”

    老道士这么一说,王中顿时明白,原来还是甲子神功带来的转机。

    只是他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忽然又声音略微一沉,继续问道:“道长,这真气之种,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真气,血气,加在一起,就能成为躯体?”

    不是他怀疑老道士在骗他,而是以他的世界观,还真弄不懂这其中的原理变化,怎么听着这么玄幻,如同神话故事一般,不像是人间之事。

    老道士本以为他会有些其他方面的顾虑,没想到疑惑的却是这等事情,顿时让他面皮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这小子不仅面布刀疤,形貌丑陋,这心思也是如同榆木一样,里头尽是死胡同死疙瘩,与正常人完全不同,有些没法理解。

    老道士索性说道:“公子这么说,似是不相信老道?这其中玄妙,老道一时间也没法与你细细解释,但到时候,公子自然会知晓,公子只管同意还是不同意便好了。”

    老道似乎有些不悦,但王中却不觉得尴尬,有些事情,你不弄清楚,就有可能像当初在安南乡一样,被一只老猴和一个野心员外,玩弄于股掌之中。

    而且越是涉及这种玄妙之物的事情,王中觉得,就越是靠近这个世界的本质,虽然他目前还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弄得清楚一点,总没坏处。

    至少,他想要回到和平城,在没有头绪之前,任何有可能的方向,都不能放过。

    王中不以为意的又继续说道:“道长说的,我自然是信的。只是我还是有一事不明,真气之种如果真的能够剥离了,若是没有灵识寄体,不用塑成人身,那这道真气之种,会被怎样处理呢?”

    既然老道士不愿意说塑成人身其中的道理,王中便转而问询真气之种的转化问题,反正都是一体相承的事情,应该也有诸多牵连。

    老道士无奈答道:“若是没有公子所求的话,老道却是不会想到这个法子了。”

    “这又是为何?”王中疑惑不解。

    “因为若是真气之种剥离之时,没有新的灵识来主导的话,必然会将原身的灵智一并撕裂,对万真神决的修炼者来说,无外乎将人之意识,斩成两断,事后还能不能成活都是未知数。”

    老道士这样解释,倒是说的通了,只是事情转机来的太快,让王中都有点措手不及了。

    而且还剑山庄目前还在大战之中,老道近在咫尺,不去帮忙,反而在考虑之后对虞妙真身怀的万真神决进行处理的事情,这让王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但他对这些人的恩怨不甚明了,对这里的江湖也不熟悉,甚至是定一道人说的这些法子,他都不能理解,一时间,也没法判断是真是假。

    可按照老道士之前给他的印象,应该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前辈,至少在最开始双方都还是不认识之时,此人能指点出他身怀妖孽阴灵,不管是处于职业道德,还是出于好心,说明此人应该都不是什么恶人才对。

    犹疑了一会,王中还是选择暂且相信定一道人,因为他觉得,自己身无长物,定一老道明显是实力强大的武林前辈,若真有什么图谋的话,直接将他强行制住不就完事了,何必绕这么多弯弯绕绕呢?

    “好吧,如此,就多谢道长出手相助了!”

    定义老道顿时微笑道:“是老道应该多谢公子才对,若没有公子帮助,只怕这事没这么容易解决。公子给还剑堂带来的甲子神功,又恰好身具阴灵,虞妙真也在这个时候再掌白虹,只能说,这一切,都好似有天注定一般。”

    老道说完长声一叹,让王中也有点觉得深以为然。

    不过他忽然想到,他们在这里说了这么多,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虞妙真配合的基础上,甚至还要将外面的官兵围山先解决掉了才行,如此才有机会进行两人刚才说的那些事情,不然的话,一切都岂不是空谈?

    王中立刻便又问道:“可是道长,咱们两人在这里合计半天,可这事终究得与虞妙真前辈商量才行吧,外面现在闹的厉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安稳下来,还剑堂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咱们难道就在这里一直等下去?”

    定一老道士却点头一笑道:“当然,就在这等着。”

    “等什么?”王中有些茫然。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句空灵清冷之声:“当然是等我上门!”

    开口之时,声音还似乎很远,但最后一个字落下,人似乎已经到了眼前。

    王中顿时惊得差点跳起来,而宁宁也快速的躲到了他的身后,大殿之外,一道人影从天而降,正落在门槛之外,一袭白衣纤尘不染,唯独裙裾一圈,沾染了血红色的印记,湿哒哒的,还新鲜的很。

    来者竟然不是别人,而是钊女剑虞妙真。

    再见虞妙真,王中甚至有些不敢相认,相比起昨日,甚至今天早上让他离开之时,此刻的虞妙真不仅样貌又更年轻了一些,宛如二八少女豆蔻方开,而且眉角之间,蕴含的气势,与之前那种平静,以及温柔之下带着一股坚强已完全不同。

    此刻的虞妙真,倾城绝色之下,若说带有一股英气都嫌差了,甚至有一种飞扬跋扈的姿态,配合她背后背着的一把无鞘宝剑,斜着露出身形的一截剑锋,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极为凌厉的气势。

    只是眼神一扫,王中便感觉仿佛有道道锋芒飞射而来,唯一让他还有些安心的是,对方好像对他没有多大恶意,因为他并没有感觉到杀气或者敌意。

    “前辈……你这是……!”王中说了半句话便说不出来。

    因为定一道人已经一扫拂尘,一股庞大的力道凭空而动,将王中推到了一旁。

    面对锋芒毕露的虞妙真,老道士十分平静,甚至还开了一下玩笑道:“虞二小姐,相比起你来,我其实更喜欢迎双那丫头来我清风观,因为她比你更好说话。”

    虞妙真眼神不变道:“听说那丫头每次来都将前辈气得吹胡子瞪眼,驳得哑口无言,前辈还觉得她好说话?”

    定一道人却不以为意道:“迎双虽然牙尖嘴利了一些,但到底还是知事的,不会随意与人为难,但你,就不同了。”

    定一道人的语气十分平和,就好像是一个长辈在对晚辈絮叨一样,看得王中心底直咂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虞妙真现在不好惹,说不定就如一个火药桶一般,一点就炸,他居然还敢说人家坏话。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虞妙真并没有升起,反而同定一道人见了个礼,然后才道:“前辈,闲话也不用多说,您当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但定一道人却坚定的摇了摇头:“这是我师兄最后的遗物,不能给你!”

    虞妙真顿时眼神一变,虚室生电,大殿之中,一瞬间好似有无数把利剑在徘徊,寒冷的锋刃,让人汗毛倒竖。

    “可那本就是我的!”虞妙真继续平和的说道:“妙真感念当年定真道长的出手相助,但今时今日,妙真有不得不取回那一道真气之种的理由,还请道长成全。”

    虞妙真言辞恳切,说完之后,更是一躬身,深深下拜。

    然而定一老道士却依旧稳坐不动,反而有些慨然的说道:“这也是老道不明白的地方,当年锦泰兄与我师兄两人,费了老大的心力,才将你的真气之种,剥离了一丝,使你功体不全,然后才成功将你体内的真气之种暂且封印,保住你的性命。”

    “为此,锦泰兄更是受到真气之种的侵蚀,导致功体错漏,引发旧伤,年纪轻轻就英年早逝。而我师兄也功体大损,从此到死都没有恢复到鼎盛过。”

    “如此大的付出,就为你捡回一条命,你为何就不珍惜呢?好好在还剑堂颐养天年,教导后辈,难道就不好吗?为何非要重出江湖,再起杀伐?”

第二五五章 目的?

    老道士的语调十分平静,但听在王中耳中,却不亚于一道惊雷。

    原来老道士之前只是略微提及了一下的,清风观上代观主也曾帮助过虞妙真封印真气之种,还有这般内情。

    而且难怪老道士能够知道关于万真神决如此多的事情,甚至连剥离真气之种都能想得到,原来是之前早就试验过了的。

    只是稍微剥离一丝真气之中,将虞妙真的功体封印,就让两大高手,一个死,一个衰,这代价也太大了点吧。

    听到定一道人说起往事,虞妙真眼皮也忍不住跳动了一下,但她依旧还是毫不动摇道:“此次情况危急,六扇门和安顺王府调集大批高手攻山,我若不解封出山,难道就让我六扇门今日烟消云散么?”

    老道士却摇了摇头,道:“这虽然是你动手的方向之一,但绝不是原因。六扇门和安顺王府联袂而来,无非是为了甲子神功,此事老道已经从这小子口中得之,并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绝境,献上神功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问题,就算再不济,拖延一二时间,请霍家来调和,也能保全还剑堂。”

    虞妙真却摇头道:“远水解不了近渴,前辈说的这些,都需要时间。”

    定一道人却凝神看着她身后道:“即便是情况危急,也没必要急到这种地步,擅自打断白虹剑继承,虞中秋必定经脉尽碎而亡。他再怎么心思不正,但也是你二哥。”

    此言一出,虞妙真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痛色:“实不相瞒道长,二哥早在去年,就已经继承失败,只是其他人都进不去藏剑室,所以才一直无人知晓。”

    定一道人神情一滞,长叹连连:“唉,偏执如此,也早该知道会是这个结局。”

    虞中秋的资质如何,他是清楚的,强行继承白虹,当初他就预测过,若没有奇迹出现的话,多半就是这个下场,如今看来,他又不幸言中了。

    大殿之中沉默了半晌,似乎在为虞中秋默哀。

    之后,定一老道才道:“好,这些都不谈,但你我两家只隔一座山头,老道豁出脸面,帮你们争取到霍家到来,应该还不成问题,但至始至终,你除了让这小子走小路过来避祸之外,没有任何言语。”

    “老道实在看不出来你如此急着取出白虹,是为了什么?虞中秋死,此举难道不会让迎双对你误会更深?白虹剑出,你封印自解,红颜返照再次加深,即便有甲子神功在身,但若没有足够时间让你修炼,你如何能活?”

    定一道人越说越急,甚至站了起来,拂尘在怀中不住抖动。

    “如此冲动不智,就连迟大那老匹夫也夜半而走,宁愿葬在山庄之外,你觉得你这样做对得起还剑堂上下,对得起死去的锦泰兄吗?”

    虞妙真双拳紧握,但眼神再动之时,却是冷冷道:“道长,你说的这些,我心里都清楚。但我今日此来,不是听道长说教的,我时间不多,还请道长将那一丝真气之种还我!”

    定一道人怒眉一竖,争锋相对道:“你又为何时间不多?老道若是不给呢?难道你还想在老道这里大开杀戒?”

    虞妙真眼神一缩:“道长,别逼我!”

    定一道人顿时如遭雷击,仿佛有些不认识眼前之人一般,看着几乎跟个十几岁的女孩没多大差别的虞妙真,痛心疾首道:“回头吧,早上你还能先将这小子送出来,说明真气之种对你的侵蚀还不到不可挽回的余地,现在回头,老道这次有办法能将之全部剥离出来!”

    然而回答定一道人的,却是一声铿锵,白虹剑深深的插在了虞妙真身前的地板上。

    泛着银白色光华的剑身,光从外表上看,就绝对不是一把普通的剑,而她的眼中,也开始充斥不正常的白色光芒。

    冰冷的语调,随之而出:“我最后说一次,把真气之种还我!”

    定一道人眼眸一凝,气氛顿时陷入极致的沉闷之中,整个大殿,仿佛一瞬间被泡在了水底,让王中感到无比的压抑。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即将动手之刻,王中陡然大喊道:“虞前辈,你赶时间,是不是要去救迟少恭?”

    大殿之中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变,虞妙真的表情也缓和了一丝:“不错!”

    但定一老道士却是登时沉声喝道:“荒唐!迟少恭既然已经死了,又如何能复活!我看你是神智已经被真气之种所侵,导致思想走上邪路了。”

    虞妙真却是身形一震,针锋相对道:“他以甲子神功入魔,导致寿元速尽,我凭红颜返照之劫相对,不试一试,怎又知道没有机会?”

    “冥顽不灵!”定一老道气得一掌拍下,身旁的桌案顿时四分五裂,化作满地碎片。

    虞妙真却是眼神一冷,无尽寒意从其身上爆发,越过白虹剑的瞬间,立刻再添无尽的锋芒之意,整个大殿霎时间便处于一种至极的危险氛围之中。

    立身一旁的王中已经退到贴着墙角,再退无可退,他没想到自己本想着为两人找一个岔开方向的话题,暂时避开矛盾的话语,反而成了火上浇油的举动,让两人一瞬间便成了完全对立的架势。

    他心中顿时有些叫苦不迭,早知道刚才就不说那句话了。

    而且他忽然有种无奈,若是他不将迟少恭的死讯带来,或许还剑堂就不会有今日之变故,他不将架子神功告知虞妙真,也不会有钊女剑的重出江湖,再起杀伐。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因为自己的到来才导致的。

    不过他也明白,迟少恭在大佛寺的所作所为,就算有人暗中封锁消息,但早晚都会流传到这边来,那时候还剑堂一样会迎来官府的攻伐。

    但此时此刻,情势如此发展,让他不得不升起这样的抑郁感叹。

    虞妙真与定一道人眼看着就要打起来,王中自然不能在这里继续逗留下去了,他护着宁宁转身就要朝侧后方的后殿走去。

    就在这是,定一道人也终于怒意升腾,气势冲天而起,灰色道袍之下,仿佛有无尽狂风在吹拂一样,猎猎作响。

    “你当真不回头?”手中拂尘紧攥,定一道人沉声喝道。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虞妙真铿锵有力的声线:“早就想领教一下道长天外飞仙之招,今日便索性做个了断吧。”

    刹那间,无尽风暴忽然在这大殿之中爆发,两人真气之雄浑,功力之深厚,简直远超王中平生所见的任何一人,甚至就连所谓的先天高手韦无患,好像也远远不及。

    同为先天高手,韦无患与这两人,好似完全就不在一个层次之上。

    虞妙真或许还有仰仗手中神兵的缘故,那把白虹剑,王中看着就觉得古怪,银白色的剑身,自流华光,目光落在上面,好似要将人的视线都吞噬进去,这剑中玄虚,绝对非比寻常。

    而定一道人,则是纯粹的根基深厚,数十年的功力积累,比起虞妙真以万真神诀的成就来,丝毫不遑多让,甚至还犹有过之。

    这是纯粹的时间积累,所带来的最基础的一点优势。

    但也正是如此,才让人越发觉得匪夷所思,如果不是道人自己动手,王中甚至压根不能揣度此人的实力,到底是何等层次。

    这两人此刻给他的危险感觉,只有当初在安南乡遇到的那个女冠,才有得一比。

    “轰!”

    王中抱着宁宁,急速退入后殿的瞬间,似乎是掐着点,大殿之中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声响,无尽的琉璃碎瓦,木石泥土,漫天飞溅,整个大殿中心,上下方圆丈许之地,仿佛被一枚炮弹轰过一样,不仅掀开了屋顶,就连地下坚实的地砖与夯土层,都没放过,整个大殿顿时宛如战后废墟,一片狼藉。

    王中带着宁宁从后殿退走,一边退,一边却在叹息,原本他以为清风观与还剑堂两家不过是近邻关系,但没想到两家矫情竟然如此之深,只是如今走到这个局面,这却是让人十分可惜的。

    虞妙真要救迟少恭,无可厚非,定一道人不想让她一错再错,也是正道持重之处置,但双方天性一个循规蹈矩,一个不流世俗,就导致了这场争端的不可避免。

    一退再退,直到远离了那处大殿数十丈之外后,王中才感觉身上的压力小了一点,但他也不敢走太远,此事到底因他而起,他不知道会如何收场,所以还是决定静观其变。

    宁宁见他在墙垣坡后,长吁短叹,忽然也忍不住问道:“叔叔,他们为什么要打起来啊?不打架不好吗?”

    看着小家伙天真的脸庞,王中无奈道:“可能,他们各自有各自的坚持吧。”

    宁宁有些不懂,小脑袋歪了一歪:“是那个道长,是那个姐姐的爷爷吗?姐姐不听话,所以道长爷爷就要管教她?”

    王中顿时一愣,宁宁现在也有六岁多了,虽然小时候成长比较封闭,但现在见的人多了,也知道了一些人情长短,小孩子看事情的角度,总是独树一帜的,在她眼里,年纪轻轻的虞妙真,或许真就像一个叛逆的大姐姐一样。

    只是王中忽然却想到一个问题,清风观与还剑堂两家上一代的关系要好可能并不假,但那应该是定一道人的师兄,定真道长还在时候的事情吧。

    从这两天的接触来看,定一道人与还剑堂的关系,好像并不怎么好。

    对虞妙真,他不满意,对虞中秋,他好像也瞧不上,对还剑堂的迟大先生,他一直就很反感,唯一他看得过眼的虞迎双,似乎也经常跟他斗嘴斗气。

    而且还有玄静道长沉迷儿女私情的不思进取,定一道人对还剑堂上上下下,似乎都没有什么好印象,顶多也就是出于个人赏识,对虞妙真高看一眼而已。

    但在真正遇到事情的时候,定一道人却又好像换了一个人,似乎处处都是处在一个长辈的立场,在为还剑堂为虞妙真考虑。

    只是他若是还剑堂之人,倒也罢了,偏偏他只是一个外人,顶多是关系稍微有些近的外人,他真的有这个资格吗?

    还是说,这一切都只是假象?那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王中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他能有任何好处。

    但在安南乡吃过一次大亏的王中,对这里的人到现在一直都处于一个有限信任的态度,稍微有一丝的疑点,便让他有些不安起来。

    而且此时并非是他不想去相信定一道人,而是大家彼此针锋相对下去,对眼前的困局没有任何意义。

    虞妙真凭借高超的实力,或许已经暂时打退了官兵的进攻,但还剑堂上下,如今是什么局面,之后要怎么处理,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定一道人偏偏在虞妙真上门之时,强行阻挠,而且一点也不追求和平解决的办法,而是要强行将虞妙真的麻烦解决,这并不像是一个人生经验丰富的长者所为。

    每个人做事,总会有自己的目的!

    “单纯的冲动?情感?上一辈纸的纠葛?利益?不可告人的秘密?”

    王中心中一瞬间闪现过诸多念头,但都没法做下决定。

    就在这时,那方他才退出来的大殿之中,只听一声凄厉剑啸,无尽气浪,宛如利剑一般,朝着四方天地飞速激射。

    整个大殿在“轰隆”一声中,轰然解体,无尽烟尘之内,两道几乎看不见的身影在彼此交错,细密而又连环的叮叮铛铛的兵器交击之声,形成一道刺耳的音爆,在烟尘之中卷出一道如龙印记,强横的余波横扫四方,所过之处,如同天降神锋剑雨,大地屋舍千疮百孔。

    这一次可就没什么默契可言,对王中有所顾忌了,在他纵身一跃调下台阶的瞬间,整个栏杆地板,顿时被劲风扫出一道又一道的碎屑。

    王中赶紧带着宁宁继续奔逃,早知如此,刚才就不该在此逗留的。

    但他一路狂奔至前门山崖,却不见任何其他清风观的弟子。

    原本就冷清的清风观,这时候似乎成了一座空观一样,所有的弟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中脑门一震:“功夫最好的玄墨道长被派下山,观主玄静道长去寻自己的心上人,其他弟子被罚,不知去向,整个清风观,一瞬间好似只剩下了定一道人一个人。”

    “不对劲!”

    尽管不知道危机来自何方,但是王中还是顿时感觉到了一阵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第二五六章 枷锁

    前方战团气势凶猛,王中还在继续后腿,很快就退到了山门之处。

    如果没有这些事情的话,来这一烧一炷香,祈一次福,之后再安安稳稳下山,其实是最好的结局。

    但现在好像连下山也不能了,因为王中到达的时候,山门之外,竟然不知何时多了一层黑压压的人群。

    一排排的麒麟服,甚是扎眼,而最扎眼的,还当属那一门长约七尺的巨大铜炮,炮管将近一人粗细,斜架在一辆车架上,旁边两个士兵的脚下,堆着人头大小的黑色炮弹。

    此刻,正有一名士兵,在将一枚炮弹,缓缓送入炮管之中。

    而在大炮的尾端,则有一名士兵,大白天的举着一只松木火把,神情肃穆。

    王中一瞬间也神情肃穆了,他下意识的就想要去抽刀,但最后还是愣住了。

    他双眼紧盯着这座青铜巨炮,虽然这门炮的威力,可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周围有无数官兵,无数高手,他都觉得,这些人没有这座大炮的万分之一的震慑力。

    但只一个瞬间,他就回神了,官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按道理说,虞妙真应该是将官兵打退了,才会来找定一道人的,但看这些人的动作,清风观这边上山的路如此陡峭,他们却连大炮都运了上来,肯定不是临时溃兵吧。

    王中抽身就要退,但对面阵中,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这位小兄弟且慢,你从观中,出来,可知观中情形呀?”

    说话的是一个长相颇为年轻的人,一身紫色麒麟袍服,威仪不凡,在众多官兵之前,宛如闲庭信步一般,走到了那座大炮跟前。

    此人说话之时,在场所有官兵,都鸦雀无声,只有那火把在风中呼呼燃烧,此人威势之重,显然非是常人。

    王中脚步顿时停下了,因为此人不仅走到了大炮跟前,还从那官兵手中接过了火把,正好整以暇的看着王中,又笑吟吟的说道:“小兄弟千万不要乱跑哦,不然我这手一抖,你和你背后这位小姑娘,可就都要‘嘭’的一声,化为漫天肉泥了。”

    王中一手握着刀柄,身形如同有千万斤重一般,缓缓吐着一口气,转过身来:“大人明鉴,小民不过是来上香的山野村夫,观里乱了,正要离开而已,实不知观中情形。”

    紫袍之人笑了笑,却并没有看向他,而是眺望了一下观里的动静,然后才缓缓道:“百姓有助力官府剿灭贼寇的义务,既然如此,就劳烦小兄弟替本官跑一趟如何,进去告诉一下定一道长,就说风无胥依约前来。”

    虽然说是征求,但紫袍之人的口气,却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说完之后,此人还在端详着王中的面部表情,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不一样的色彩出来,只是可惜王中毁容程度太高,如今几乎一半的面部都是疤痕密布,宛如厉鬼,看着着实没什么胃口。

    王中不知道这个自称风无胥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他是官兵,却与定一道人有约,瞬间,王中心底那股蕴藏的不好云感,顿时爆发出来。

    【任务】

    替南陵道六扇门总捕头风无胥,给清风观定一道人送口信。

    这一刻,怒意在王中脑海之中如同火山爆发一样,迸发而出,几乎就要冲昏他的头脑。

    但系统面板逐渐闪烁消失的画面,让他最终还是稳定了下来。

    尽管他握刀的手都已经骨节发白,但他还是咬牙回道:“请大人稍待!”

    说完,王中背着宁宁转身便朝观中奔行而去,那紫袍之人却在他转身的片刻,眼神在他身侧的长刀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忽然开口赞叹道:“咿,没想到还有个意外之喜,倒是不能就这么简单的死了,月明啊。”

    官兵之中,立刻有一人躬身拱手应道:“属下在!”

    “你……”风无胥张开口,刚说了一个字,脸色忽然连续变了几变,然后才有些诧异的连连摇头道:“不对劲,不对劲,十三,你去,这是个戴罪立功的好机会。那个娃子,特别是那个女娃子,千万不能死了,不然,你就不用回来了。”

    风无胥的情绪,竟然变得有些激动模样,如此反常的态度,让诸多手下,全都心声疑惑起来。

    不过这个时候,一众麒麟服中,却有一华贵公子模样的人物,闻言叹了口气,拱手应道:“是!”

    说着,此人脚步一踏,转瞬之间就跨过了数十丈的距离,追到了王中身后来。

    此人跨步之间,人未至,劲先随,空气被极快的速度压迫,化作强大的冲击,率先来到王中身后。

    王中想也不想就要拔刀,但出刀只到一半,他便觉得手肘一麻,抽刀的动作戛然而止,而他的身边,也多了一个丰神俊朗的少年公子。

    此人形貌翩翩,而且没有身穿麒麟服,看似不是六扇门之人,但一开口,却让王中头皮一阵阵发炸。

    “鄙人风十三,兄台,一会可切莫离开我三尺之外。”

    风十三?风十三少?南陵道六扇门中第一人,未过而立之年就领悟先天奥秘的绝代天才?六扇门总捕头风无胥,也是姓风,这两人,关系不言而明。

    不顾王中的愣神,风十三反而率先朝着清风观内走去,为了照应王中,他反而还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说实话,风十三对父亲的这种恶趣味,一直不怎么感冒,但对于父亲的命令,他却是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执行,包括这次为邹鄂霆做副手。

    但谁也不曾想到的是,那虞妙真取回白虹剑之后,竟然连邹鄂霆都不是对手,邹鄂霆死,安顺王府的计划进行不下去,他作为本地协助之人,自然也没必要继续为王府流血了,所以便即刻退走了。

    同时退走的,也有六扇门组织起来的官兵大军,以及安顺王府招揽的那些江湖豪客。

    只是安顺王府做不了的事情,那么,轮到六扇门来接管,不就顺理成章了?

    清风观整体格局其实并不复杂,前山中轴,一直可以通到后山,两边各有分支别院,虽然脚步极快,但是再次回程的王中,心中却再次升起一个疑问,这么大一座道观,就只有二十来个道人?

    他的脑筋还未转动完全,便已经和风十三来到了战斗的中心之处。

    之所以来的这么快,是因为在行走之时,风十三背后,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仿佛能够驾驭周边的空气一般,连王中的身形也跟着带动。

    如果不是由于怕他不适应,或许这种速度,能够再快,快到和他自己独自前行一样,瞬息而动,宛如神迹。

    这一刻,王中越发觉得,当遇到的是韦无患,对他们来说是多么的幸运,如果换成是风十三、虞妙真这样的高手,只怕他们当时几个人全都得死。

    同为先天高手,其中差距怎么这么明显?难道韦无患真的是神思五御点化出来的制式高手,所以有很多不足?

    不知道为什么,处在如此强大武力包围之中的王中,这一刻的心底不仅没有什么害怕的感觉,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

    他无法解释这种冲动从何而来,又往何处去,但是他的心底,忽然之间好似灵光一闪,领悟到了什么,这个世界的真相,好像正在随着他所接触的武力层次越高,开始越来越明显起来。

    虽然这种明显在整体上来说,仍旧是十分昏暗,但与之前相较,无异于指路明灯。

    清风观山顶之处,定一道人拂尘横扫,有白芒暴涨,宛如钓鱼丝线一般,四方挥舞缠绕,如同钓鳌。

    而鱼线的另外一端,则是紧紧缠绕在虞妙真的白虹剑之上,锋利的宝剑之上光芒流转不定,但任凭虞妙真如何催动功力,都无法将这莫名的鱼线割裂开来。

    这让她心头一沉,这门手法,她在清风观前所未见,这根鱼线,就好像是专门为克制白虹剑而来一样,不仅完全克制住了宝剑本身,更也限制住了她的功体。

    此时此刻,两人竟然是在隔空角力,磅礴的真气,在几如丝线一般的白芒之上,针锋相对,谁也不肯相让半步。

    但即便如此,这根“鱼线”,却一点损伤的趋势都没有,反而有一种缠绕得越来越紧的趋势。

    王中抬眼一看,这才明白,为什么之前的剑气余波,只爆发了一小会就消失了,但这根鱼线,在他眼里,却莫名的有些眼熟,而且,这门东西,怎么会如此克制白虹剑?

    就好似,量身定做的一般?

    同一时间,风十三少已经轻轻冲着两人一拱手:“定一前辈,家父依约前来!”

    真气纠缠相斗,比拼内力的两人之中,虞妙真在看到风十三少的瞬间,便是俏脸一寒,眉头抖动的瞬间,王中甚至觉得她又年轻了一分。

    那边定一道人登时身形一震,嘴角溢出血丝来,但他却将牙一咬,手中拂尘反而更加收紧,竟然隐隐有将白虹剑夺过去的趋势。

    “嘿,没想到阴险狡诈的风无胥,居然没有趁机冲着老道轰上一炮,居然将你先派了过来,小子,到都到了,还磨叽什么?”

    定一道人一咧嘴,嘴角的血丝,顿时变成了滚涌的血泉,绷之不住,从齿缝之中汩汩流出。

    风十三少闻言顿时脸色一阵尴尬,说实话,父亲最开始的打算还真的就是准备趁着两人斗得不可开交之时,轰上一炮之后再说其他的。

    六扇门与江湖之人天然就是不两立的存在,即便是合作,也不需要讲究什么道义,能够将所有人都一网打尽,那就一网打尽。

    这是父亲晋升天品捕头的根源,也是他执掌一道六扇门实力的底气。

    风十三少自然不是拖沓的人,既然定一老道这么说了,他也就不再犹豫了,转身便朝着虞妙真道:“虞姑娘,得罪了。”

    那边虞妙真登时怒极道:“定一,你居然勾结六扇门之人!”

    尖利的声线,宛如尚未变声完全的少女一般,听在耳中,更显凄凉。

    很明显,红颜返照之劫,在虞妙真身上进一步的发作了。

    定一道人却是吐血道:“你解开封印,整个南陵道,老道已经找不出一个能够插手的帮手,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求助六扇门了。老道再劝你一句,回头是岸,莫要一错再错下去了,你再挣扎下去,莫说救少恭,连你自己也难逃返照。”

    宛如少女叛逆一般,虞妙真怒喝一声:“要你管!”

    顿时虚空一震,庞大的真气洪流,瞬间将细如发丝的鱼线,撑得仿佛要爆裂开来,顺着丝线一路传导过去,将定一老道逼得身形狂抖,仿佛要彻底支撑不住一样。

    定一老道顿时厉声喝道:“还不出手!不然天下间再多一个钊女剑,你六扇门一样要死成批爪牙!”

    风十三少闻言,脚步一踏,人已经消失在原地,再出现之时,已经落到了虞妙真头顶之上,从天而降,头下脚上,一式混元惊天掌,宛若苍穹盖顶,引动四方风云,如风暴狂飙,轰雷阵阵,朝着虞妙真头顶便拍了下去。

    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要命的杀招。

    风十三少之前已经领教过虞妙真的实力,此刻白虹不动,正是杀她的绝佳机会。

    不然若是让她人剑合一,即便是邹鄂霆已经消耗过她一定实力,但风十三少还是觉得,自己和定一老道两个,不一定能拿下他。

    事实上,即便是眼下似乎胜券在握,但风十三少仍然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就在此时,定一老道忽然狂吼一声,一身筋肉宛如魔鬼充斥一般,尽数涌起,庞大的真气,宛如海潮一般古荡,沿着细细的“鱼线”,也朝着虞妙真汹涌而来。

    绷直的“枷锁”,让虞妙真如果不弃剑,就躲无可躲。

    同时,嘶声力竭的吼叫从定一老道口中传出:“王公子,准备好了,老道要将她真气之种击飞体外,那是你之亲人,也是她唯一的生机!”

    “啊!!定一,你这个老糊涂!”

    一阵凶猛的音波传来,虞妙真的厉声尖啸之中,王中将宁宁护在怀中,紧紧的捂着她的耳朵,心神无比的冷漠。

    才接的任务,已经出现了变化。

    【任务】

    在合适的时机,放出四月的灵识,帮助定一道人,剥离虞妙真的真气之种,使她脱离红颜返照之劫。

第二五七章 真气之种

    脱离劫难的方式有许多种,其中一种最简单,那就是死,死了自然也就无所谓劫难不劫难了。

    王中不知道定一道人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是系统的任务出现之后,他就不再抱任何幻想了,他现在心底唯一想的就是,如何带着宁宁逃出生天。

    什么红颜返照,什么还剑堂,什么清风观,都已经被他统统抛开。

    当系统插足的那一刻,他就深深的明白过来,自己又不知不觉走进了系统的陷阱之中,进入了必杀之局。

    面对两大先天高手,外面还有六扇门的大部队,他一个武功不入流的小角色,还带着一个被吓坏了的普通小女孩,想要逃出这清明山,简直难如登天。

    一瞬间,王中直接将目光放向了虞妙真,如果目前还有唯一一丝希望的话,那就只有虞妙真脱困,才能带他离开这个地方。

    就在观中千钧一发之际,清风观门前,却又忽然多了一声骏马长嘶声。

    总捕风无胥还未发话,手下之人便已经将山道堵死,高声喝道:“来人止步!”

    “瞎了你们的狗眼!”

    一声厉喝陡然传来,同时一道鞭响仿佛炸雷一般,在这群堵路的人头顶升起,只见一道红影闪过,十数个堵在路口的麒麟服,顿时如遭雷击,被一鞭抽飞三丈开外,其中有一个甚至差点滚落悬崖。

    山道之上,一声骏马长嘶,庞大的黑影从众人头顶飞过,从天而降,落在清风观门前的石板上。

    众人齐刷刷看去,只见一匹肩高八尺有余的健马,正将碗口大的蹄子踩在石板上,顿时石板四分五裂,碎石飞溅。

    骏马浑身肌肉虬结,一身白雪似的毛发,偏生尺许长的鬃毛如同火焰一般,在随风摆舞,马上骑士一身玄衣,紧身劲装,但身形却娇小无比,与这肌肉怪兽一样的马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只是看到马匹的那一刻,即便是六扇门之人,也全都心下一沉,总捕风无胥更是眉弓一挑,略带讥诮道:“霍大小姐,倒是来的巧啊!”

    马上女子翻身一跃,落在地板上,虽说妆容已经褪去了男性打扮,但一身玄衣劲装,手里还拿着一只火红色的长鞭,卷在手中,气势不凡,依旧看不到多少女儿态,正是南陵道三相世家,霍家唯一的千金大小姐,霍丹萍。

    霍丹萍落地的瞬间,山道上接连响起了脚步声,一众高手鱼贯而上,个个身着玄衣,龙行虎步,威武不凡,显然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虽然人数没有六扇门多,但这么多好手来到,一瞬间,清风观门前竟然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霍丹萍冲着风无胥一抱拳道:“风大人,好说,这清明山,大人来得,我自然也来得。只是看大人这阵仗,连玄天无敌将军都带来了,莫非这里出了什么反贼不成?”

    筑炮不易,所以天启王朝的每一种大炮,都会冠以一个威武霸气的称呼。

    所谓玄天无敌将军,就是风无胥身边的青铜大炮。

    风无胥冷眼一扫,将火把顺势丢给了旁边的手下,心中却是一沉,霍丹萍竟然来的这么快,那今日的事情就不好办了。

    原本探子来报,霍丹萍在广福渡口猎杀异兽不成,损失惨重,他以为这位大小姐至少也要回去休整休整,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赶来了,想必多半是在半路就接到了消息,转道而来的。

    风无胥冷冷道:“本官做事,只对朝廷应对,霍大小姐,管的有点宽了。”

    风无胥的话很是不客气,但哪知霍丹萍面对这一道总捕,却丝毫不怵,争锋相对道:“哼,风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还剑山庄,今日我霍丹萍保了,这甲子神功,我霍家也要了,大人还是赶紧打道回府去吧,说不定会有惊喜等着您呢。”

    风无胥闻言,顿时心中震怒,即便是最近几十年,六扇门逐渐式微,但对江湖中人来说,六扇门的名字,依旧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刀。

    刀就算钝了一些,但还是刀,依旧可以杀人放血。

    所以即便是江湖派门实力再大,面对六扇门,也都要小心应对。

    但偏偏南陵道出了霍丹萍这么一个怪胎,生在高官世家,家中三代为相,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却不学女红学武功,混迹江湖不说,还广招人手,势力越来越大。

    其他人就算自恃勇力,可以不鸟六扇门,但见了六扇门行动,少说也要避开一二,这位大小姐,却完全可以视六扇门于无物,等同将规则尽数践踏。

    但风无胥即便是愤怒,也无可奈何,霍家如今兵部有人,内阁有旧,在天子不理朝政的情况下,即便他是一道总捕,但依旧要受朝廷的节制,霍家可以说将他,甚至整个南陵道的官场,都吃的死死的。

    如若不然,这个霍丹萍,也不可能在短短几年之内,在南陵道武林之内混得风生水起,更是收服了大小帮寨派门一百多家,聚众数千,势力庞大到就连道御史衙门,也要掂量一二。

    因为她这数千号人,可都不是普通人,而都是高来高去的江湖好手,真要惹出乱来,大军都不一定能够镇压。

    虽然风无胥老早就想找个由头,将这霍丹萍当乱臣贼子给法办了,但一直是有心无力。

    甚至是整个南陵道六扇门,在这种局面之下,对江湖中人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弱。

    今次机缘巧合,得到安顺王府的请求援助,风无胥正打算来一场伐山破庙,拿这还剑山庄开刀立威,没想到还是将这霍丹萍给引来了。

    风无胥顿时阴恻恻道:“霍大小姐一言就可以命令本官,这等威势,倒是令人汗颜,只是不知大小姐如今是何官阶?还是说,这南陵道,已经改姓霍了?”

    霍丹萍不以为意道:“风大人,我尊你一声大人,是看你在南陵道劳苦功高,至今连个先天境界的门槛也没摸到。你也不必拿不敬圣上的话来挤兑我,不怕告诉你,若论忠君,我霍家就算是十个大人你也比不上。”

    风无胥气急而抖:“好,好一个忠君,好的很!”

    皇帝深藏宫中不出,朝政荒废多年,一直就是朝中几个老臣在支应着,霍家做为其中一份子,自然说对皇帝忠心,那就是忠心,又岂是他一个地方总捕能比?

    霍丹萍却是冷笑道:“怎么,风大人以为我在说笑。我就与风大人说一件事,当此之时,我霍家上下,皆在为先帝戴孝,而风大人您,可看不出半点忠君爱国之像啊。”

    “什么?!”

    霍丹萍此言一出,顿时不仅是风无胥,就连其他六扇门之人,都大惊失色。

    “先帝?皇上驾崩了?怎么我没收到消息?”风无胥顿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这时候,他似乎才忽然明白,为何霍丹萍一身黑衣,而她带来的那些人手,也全都身着黑衣,整齐划一。

    而霍丹萍就算胆子再大,造谣皇帝驾崩这种事,她肯定是不敢的,这一切只能说明,她霍家比六扇门内部传讯,还要更早,就从京城得到了消息。

    霍丹萍却是啧啧赞叹了两声,然后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您作为六扇门一省总捕,还是天品捕头,却连先帝驾崩之事都不清楚,啧啧……”

    “你!”风无胥登时气急,胸中一滞,差点背过气去。

    六扇门众人顿时乱做一团,霍丹萍看着眼前场景,心中却没有半点得意,反而暗呼侥幸。

    皇帝驾崩这事,她也是今天才收到的消息,这是京城的族人第一时间传回来的消息,甚至比朝廷的讣告还要快。

    这风无胥与安顺王府在清明县埋伏了许久,封锁了一切消息不说,自己也隐藏不出,没第一时间收到这等秘密消息,也是自然。

    不过六扇门众人乱了一会之后,风无胥却大手一挥,将手下全都赶开,然后一把扯过了那举着的火把,面庞扭曲道:“哼,既然是先皇驾崩,新皇登基,那风某人就更要将这些乱臣贼子一并铲除了。为国尽忠,消灭贼匪,以慰先皇,夺取神功,恭贺新帝,更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哈哈哈哈……”风无胥忽然哈哈大笑,接着就将那火把朝着引线点去。

    霍丹萍顿时怒喝道:“你敢!”

    玄天无敌将军虽然对高手无用,毕竟这等器械,打击死物才是最为拿手,对高手来说,只要足够机敏,自然能够躲开炮弹的攻击。

    但清风观中若是还有其他普通弟子,这一炮下去,数百丈之内,尽数糜烂,那些个普通弟子,被大炮轰中,岂有幸存之理?

    虽然她是为了还剑山庄而来,但志在一统南陵道武林的她,若是在六扇门面前,连武林同道都护不住,她还有何面目去自号盟主?

    清风观的定一真人,也是江湖名宿,她此来更还打算顺便解决一桩旧日公案,若是让风无胥在此大开杀戒,她还如何能够成事?

    风无胥却将紫袍一抖,猛然一挥手道:“六扇门办案,闲杂人等闪开!霍大小姐,你好歹也是官宦世家出身,可不要忘了朝廷法度。”

    顿时,六扇门众人人人刀剑出鞘,哗啦啦明晃晃的便是一片刀剑丛林。

    霍丹萍登时手中长鞭一扫,鞭梢直直的就朝着大炮之上燃烧的引线打去,鞭影迭出,宛如一条阴险毒蛇,信子正好对向那朵火星。

    “哼,朝廷法度,也不是你挟私欲大开杀戒的理由!甲子神功,已由陇川大佛寺上缴宫中珍万局,你最后的理由也站不住脚,风无胥,难道你对新皇不满,想要奉安顺王爷登基么?”

    “什么?”

    风无胥闻言大惊,手中斩向长鞭的刀锋也顿了一下,下一瞬间,那几乎燃到最后的引线,如同被一条毒蛇一口摘走了火星,顿时熄灭。

    风无胥一刀最后只砍在将军炮上,发出“噹”的一声脆响。

    就在这时,清风观之中,却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气浪横扫四方,即便山门之前,也是一阵劲风扫荡,随即更是一声惨烈至极的痛呼声。

    时间回到片刻之前,定一道人以无名至宝鱼线,将白虹剑死死锁住,让虞妙真一身实力顿时大减三成,同时逼迫对方与自己形成比拼内功的僵局。

    风十三少依约而至,混元惊天掌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惊世杀招,要将虞妙真当场格杀,然而就这样,定一道人竟然也不阻止。

    只是瞬间,王中就明白为何定一道人似乎丝毫不担心虞妙真的死活,因为她根本就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混元惊天掌携带漫天气劲,将头顶虚空仿佛都凝成了一堵墙一样,让她躲无可躲。

    虞妙真索性就干脆不躲了,清叱一声的她,一张直接拍在了白虹剑上,锋锐的宝剑竟然脱手而出,被绷紧的鱼线牵引,瞬间化作一柄飞剑,朝着定一道人电射而去。

    定一道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白虹剑一剑洞穿身躯,死死抱着剑柄的老道士,一瞬间便好似泄气的皮球一样,跌落在了屋顶上。

    而再抬手的虞妙真,如同小女孩般的一只葱嫩玉手,骈指一点,雄浑真气,宛如涛涛江河而出,真气鼓荡的瞬间,甚至可以听见如同海潮一般汹涌澎湃的声音。

    透体而出的真气,在她周身迅速形成一柄冲天巨剑,无尽的气浪在剑锋之外被破开,瞬间撕裂了风十三少混元惊天掌所引动的壁垒,拳指争锋相对。

    “轰!”

    两大高手至极的杀招,在微小的一点接触,然后瞬间爆发。

    整个空中,以两人交手的中间点,顿时爆发出一圈又一圈的庞大气浪。

    气浪翻滚升腾,扫荡四方,一应树木房顶,尽数被掀翻,几乎蔓延了整个山头,百年清风观,顿时毁于一旦。

    风十三少闷哼一声,借力倒飞向天,口鼻之中洒下点点鲜血的他,看了看胸腹之中插着白虹剑,跪倒在屋顶生死不知的定一道人,索性借力而走,竟然不再纠缠。

    虞妙真落下身形,一身袍服似乎都有些宽大起来,但她也不管不顾,而是径直走向了定一道人。

    老道士还未死透,眼神莫名的晶亮,只是双手握着剑柄的他,却怎么也止不住胸腹之间巨大创口的血流成河。

    虞妙真走到近前,声音莫名的带着一丝颤抖:“你说,你是不是老糊涂!!”

    突来的转变,让王中甚至不敢相信,虞妙真竟然赢得这么轻松,但虞妙真逐渐变幻的容貌与身形,却看得他毛骨悚然。

    虞妙真似乎略有些痛惜,伸手就要去抓白虹剑,但就在这时,定一道人却咧嘴一笑,鲜血横流。

    瞬间,王中只感觉眼睛一花,虞妙真尖利的惨叫之中,一只手掌,已经将她腹部洞穿,那只手掌之中,还握着一颗青色的气团。

    气团似虚似实,兀自旋转,宛如精灵!

第二五八章 天外之剑

    清风观后山,一片残垣瓦砾之间,状若花季少女的虞妙真,看着洞穿自己丹田腹部的手臂,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颜色。

    “额呵呵呵……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满脸是血,胸腹之间还插着白虹剑的定一道人,忽然状若疯魔的大笑起来,笑的是那样的张狂无忌,原本有些严肃的面庞,现在更是狰狞如兽。

    突来的变故,大白天的,甚至让王中有一种浑身冰冷的感觉,他紧紧的将宁宁抱在胸前,不让她看到这样血腥的场景,手中已经不自觉的去摸向了身边的长刀。

    “砰!”

    近在咫尺的一掌,定一道人再赞一式,将虞妙真以掌击飞,娇弱的身躯,好似一瞬间被人剥离了全部的力量,如同破布口袋一般,砸在了王中面前。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阴沉,枭狂的笑声,从定一道人口中不住传来,即便是口鼻之中不断涌出的献血,也阻挡不住他放声的大笑。

    而随着他的笑,他身前那一把透体而过的白虹剑,也不住抖动着,血洒长空。

    如此惨烈的画面,将闻听动静赶将进来的霍家,以及六扇门等人,都看得楞在原地。

    而就在众人愣神的片刻,定一道人忽然缓缓将手掌收回,血色的掌心之中,一颗青色的真气之种,还在不停的内外古荡,上下跳动,仿佛一颗鲜活的心脏。

    定一道人五指一紧,顿时一道狂猛的风暴,以定一道人为中心瞬间横扫四方,这风暴虽然力道不甚强烈,但所波及之地,却让所有人无不心头一紧。

    而这种紧张的来源,正是定一道人手中的那颗青色气团。

    “那是什么东西?”终于有人忍不住呢喃出声。

    “定一道人?白虹贯体,竟然还没死!”作为南陵道总捕的风无胥,立刻就认出了定一道人身上插着的那把剑,“地上那个女孩,是虞妙真?”

    霍丹萍闻言,也是脸色大变,她答应了还剑山庄的请求,这才带人急匆匆赶来的,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只是虞妙真居然是死在定一道人手上,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颗青色的珠子一样的东西,到底又是什么宝物,为何连在场所有人,包括自己,都感到了一丝心悸?

    似乎是听到了风无胥的话语,屋顶上,宛如血人一般的定一道人,忽然缓缓转过身来,那颗青色气团,则被他一点一点的挪到了胸前剑创之处。

    “怎么?风大人见老道没死,很惊讶?”

    定一道人声音低沉且沙哑,然而声线之中,仿佛有一种无端的烦躁,侵袭人的心底,让风无胥心头顿时一震:这老道士,怎么像是入了邪魔一般?

    风无胥正要开口说话之际,忽然一道清风贯山而来,一道人影在山石草木之中,几个闪烁,便来到了风无胥身前,正是去而复返的风十三少。

    风十三少一落地,便伸手拦住了风无胥,转而朝着定一道人拱手道:“前辈大功告成,晚辈等人就不打扰了,暂且告辞如何?”

    告辞还要问人家的态度,谁都听得出来风十三少此时对定一道人的忌惮,即便这老道看起来已经是个死人一般。

    定一老道却没有回答他,而是一手猛的抓住了几乎全身尽没的白虹剑剑柄。

    风十三少顿时脸色大变,登时低吼道:“父亲,走!”

    风无胥虽然自身武功不如儿子,但到底是天品捕头,眼力劲还是有的,短短片刻之间,便大致猜测了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风十三少还未催促的瞬间,他便已经挥手后撤退。

    但数百麒麟服,早已将这清风观上上下下充斥得满满当当,想要快速撤退,哪里又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一旁的霍丹萍见状,还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她也有非常强烈的不好预感,她正要拱手朝定一道人问话,忽然便是眼神一凝。

    只见屋顶上,定一道人握住剑柄的瞬间,顿时一股无形的气势,从老道士身上骤然勃发,虚空震动,一道磅礴的波纹,朝着下方的大军便挥洒过来。

    “既然来了,何必那么快走呢?”

    老道士阴沉一笑,眼神陡然一直,手中劲力一吐,白虹剑瞬间便被他生生拔了出来,带出的万千血箭,却仿佛最锋锐的剑锋,朝着这些人无差别的落下。

    风十三少登时低吼一声,双掌上下一动,身前便好似形成一堵无形的气墙,迎着血剑而上,但双方只是一个接触,气墙便不攻自破,瞬间千疮百孔。

    风十三少一声闷哼,转身扯住风无胥的紫袍就退,一个闪身,两人已经退出百十丈开外,他被虞妙真重创在前,若不是轻功无双,这下恐怕就得伤上加伤。

    但他能带风无胥于千钧一发之际逃离,但那些六扇门的手下,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血剑激射,破空无形,堪比绝世高手的惊天剑招,无数六扇门之人当即便被血剑洞穿而过,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惨死当场。

    除了一些武功够高之人,拼尽全力还能抵挡一二外,剩下的,尽皆死绝。

    但即便如此,这些人也同样不好受,不亚于硬接高手一剑,登时人人带创。

    等到这些人逃窜出来,风无胥左右,已不超过二十人。

    “父亲,他夺了虞妙真的万真神诀,走!”硬接大部分剑雨的风十三少,落地又是一口呕红,立刻便对身边的父亲说道。

    风无胥身形微震,立刻便带着众人飞速撤离此地,那些死去的手下,也来不及多看一眼。

    而另外一边,漫天血剑同样没有放过霍丹萍等人,这群人无一不是当世豪侠,血剑临身的瞬间,立时呼喝雷动,数十玄衣人,各施手段,竭力抵挡。

    更有几人,抢在霍丹萍之前,要为其挡招。

    可惜,一通剑雨之后,能够站在霍丹萍之前的,已经没有一个,而霍丹萍自身也是嘴角溢血,手中绕成一圈的长鞭,节节而断,一脸怨毒的看向定一道人。

    屋顶之上,定一道人一手执白虹,一手握着青色的真气之种,忽然对这位霍家的大小姐咧嘴一笑:“霍大小姐,我这一剑,比你师傅那一刀,如何?”

    霍大小姐脸色阴沉几近扭曲:“前辈好剑法,天外之剑,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我看前辈就算夺得了万真神诀,也一样不是我师浮光掠影之对手。”

    定一道人闻言却没有生气,反而轻轻一笑,反手又是一剑划出,这一次,白虹震荡,天外虹光一闪,整个山头的光线,似乎都在这一刻暗淡,众人眼神失神,再睁眼的瞬间,一道锋芒,已经横扫而下。

    霍丹萍双眼怒睁,危急关头,一身真气宛如涛涛江河滚滚而动,扬手便是一拳打出,仿佛天挂银河,迎向身前剑光。

    但这剑光却好似戏谑一般,猛地从她身前分开掠过,横扫了她身后的所有跟随,登时无尽的惨叫与血腥,从她身后爆发。

    而她这一拳,却只轰在空处,将漫天废墟,再次贯起冲天的碎屑与烟尘。

    片刻之后,惨叫声绝,遍地只剩一层浓郁得近乎化不开的血腥。

    待得烟尘散尽,定一道人看向霍丹萍道:“爱吹大气的小女娃,看来你连他的入室弟子都算不上,连刀法都未传授给你。我也不杀你,让你活着给他带句话,明年的五月初五,就是他的忌日。”

    霍丹萍一口银牙,咬的咯吱咯吱做响,前所未有的羞辱与挫败感,让她几乎站立不稳,但她却不敢有任何反驳。

    什么名望,什么豪气,什么武林盟主,什么三相世家,什么黑白两道通吃,这一刻,却都敌不过绝对力量的压制。

    江湖!这才是江湖!以力为尊,真正的江湖!她今天才是真正领教到了。

    但她不甘心,不甘心为什么在六扇门横扫天下之后的那么多年,这些人都没有造次,反而等到她要一统江湖,再现武林盛况之时,就遭遇了如此失败。

    “晚辈,一定,将话,带到!”霍丹萍咬牙切齿的将连上的血迹一抹,转身便跨过无数残肢向山下而去。

    这些所谓的“高手”“豪侠”,她再也懒得多看一眼,即便是有人还未死透,向她伸出求救的双手。

    转瞬之间,山门外便传来一声雄壮的马嘶声,逐渐远离此地。

    原本清静平和的山中道观,只留下了一片残垣断壁与修罗血场。

    等到四周陷入极静之时,定一道人才以长剑拄身,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色的血污。

    呕血之后,他又立刻放开剑柄,伸手在自己身上连点数处大穴,身上汩汩而流的血液,总算开始变得缓慢。

    接着,他衣袖一抖,一个方形的小盒子从衣袋之中飞出,盒子无风自裂,蹦出一颗龙眼大小的丹丸。

    这丹丸浑身漆黑,但表面上看去,却晶莹如玉,仿佛散发着种种不可思议的光泽,同时,浓郁的药香朝着四周蔓延开来,迅捷无比,空气之中,浓郁的血腥味,似乎都在这一刻被冲淡了不少。

    定一道人毫不犹豫,张口一吸,那颗丹丸便被他吞入了腹中,只是片刻之间,他的脸上便升起一阵不同寻常的红润,甚至是他的皮肤,隐约之间都有了一阵光泽。

    做完这一切,定一道人才将白虹剑拔出,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地上。

    而从始至终,此人都一直将那颗真气之种,牢牢的把控在另一只手心,分毫不离。

    “看完了?看完了就把那道灵识放出来,免得老道多费手脚!”

    老道士落地,前后不过几个呼吸,之前还一身重创,气息虽然狂悖但惨烈异常的他,步履与话语之间,便已经中气十足。

    尽管他胸前的伤口依旧豁大如壑,恐怖异常,但王中能感觉得到,他的气息正在飞快的恢复,那颗丹药的效果,好的简直令人不敢相信。

    王中依旧紧握着刀,尽管眼前的敌人,已经是非人的存在。

    王中并没有按照老和尚说的做,而是缓缓抚摸了一下宁宁的小脑袋,然后将她挪到了背后,然后回头问道:“你已经夺了万真神诀,还要灵识做什么?”

    说话的功夫,长刀已经缓缓斜指,黑玉佛像之中的真气,仿佛堤坝决口一样,朝着他的体内疯狂涌入,这一次,没有什么极限不极限,就算是经脉撑爆,真气依旧还在源源不断的补充进来,他整个人也在瞬间,仿佛充气一般,变成一个浑身块垒的怪物模样。

    衣衫被撑破,皮膜紧随其后,体魄前所未有的膨胀,仿佛下一刻就要自爆一般,但他却依旧没有停止,连上的疤,都在这一刻被撑裂,视之宛如邪魔。

    定一道人眼神略显吃惊的打量了他一眼,不过最后眼光却落在了他的刀上:“没想到老道也有看走眼的时候,你竟然还是百胜门的遗孤?只是你若是想凭借这身临时补充的虚浮不定的功力,来击败老道,那就是妄想了。”

    王中却冷哼一声:“不拼一把,难不成我求饶,你就会放过我们?”

    定一道人却微微一笑道:“你既然是百胜门的遗孤,那咱们说不定还有共同的敌人,而且若不是你将架子神功送到,还剑堂也不会出现如此变故,老道也没有机会行此险招,说来,你还是老道的恩人呢。”

    “老道也不是刻薄寡义之人,只要你将那道灵识放出来,老道肯定放你离去。”

    定一道人语气平和,就像是一位敦厚长者,但配合他一身血污,剑、种在侧的模样,着实没有什么说服力。

    而且王中吃的亏已经够多了,这一次,他是绝对不会再相信任何与系统有关的人了。

    王中冷笑道:“你这般在意这道灵识,但你肯定不知道这道灵识是什么身份,所以你需要的,只能是灵识本身,让我来猜一猜,万真神诀,只能以女子之身练就,你莫不是想让这道灵识承接真气之种,然后自己夺舍转生?”

    定一道人闻言哈哈一笑:“老道不知道该说你是聪明呢?还是蠢笨呢?不过你虽然想错了结果,但至少想对了方向。”

    “不错,老道需要的确实是这道灵识本身,但是,谁跟你说万真神诀,只有女子才能练就的?”

    老道伸手朝着地上的虞妙真尸体一指:“只有女子才能练的,是她练的万真神诀,而老道所练,早就没有了这个限制。”

    “原来,你早已将那一丝真气之种炼化了。”

    尸体,忽然说话了。

第二五九章 你杀不了我!

    “你之所以要一道灵识,是为了献祭给这颗真气之种吧!不然,两者根本不可能融合,还是有可能将你作为原身吞噬。”

    虞妙真并没有死,反而一点点的挣扎着坐了起来。

    她背靠着台壁,一手挣扎着挪动,宁外一只手,则捂着洞穿的腹部,地上留下一条鲜艳的红色痕迹,触目惊心。

    见虞妙真居然还活着,定一道人竟然也并不惊讶,反而十分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既然你都说出来了,老道也就不打马虎眼了。”

    话音耸动的瞬间,定一道人面前已经多了一柄寒光刀刃,一式风雷,如同星辰坠地,携带王中几乎全身的功力,尽数汇聚在了这一刀当中。

    然而王中却连定一道人的动作都没看清楚,手腕之上便传来了一阵磅礴无比的巨力,差点让他连刀都握之不住。

    真气在一刹那间以十倍之增爆发,之是可惜,白虹剑之是略微后晃,他便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力,便朝着自身冲了过来。

    咻咻几声,数道血箭贯穿王中的皮肤,从他背后激射而出,扫在石板废墟之间,染血的尘土,宛如水珠四散,洒遍方圆数丈之地。

    即便他超出自身极限的凝聚真气,再以十倍之力爆发,但只一招,他便落败!

    败得毫无反抗之力,败得根本不需要理由!

    两者之间的差距,不可以道理计,如果说王中的真气,勉强算得上一条小小的山间细流,而压榨自身强行灌注真气犹如山洪暴发的话,那么定一道人的真气,则就像是汪洋大海,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砰”的一声,王中仰天而飞,砸在废墟土石之中,浑身好似破了皮球一样,迅速干瘪下去,不仅回复了之前的模样,而且还在不断的肉眼可见的消瘦之中,脸色瞬间惨白,与地面鲜红的色彩,形成鲜明的对比。

    但即便如此,王中依旧还在挣扎着想要爬起,狼牙刀尚未脱手,气息尚未流尽,他不可能就此认命。

    “坏人!”突来的变故,只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宁宁反应过来之时,王中已经跌在血泊之中,宛如一个血人。

    小小瘦弱的她,竟也不怕,不仅冲着定一老道怒吼了一声,还立马就冲到了王中身边,抓这满是血液浸透的衣服,就要将他往上拉,只是可惜,毕竟年幼的孩子,即便小脸胀得通红,也无济于事。

    感受到背后那微弱的力道,王中忽然咧嘴一笑,黑鱼佛像之中,真气再次输入,虽然这次只能留下一丝,但好歹带来了一丝力量。

    长刀猛的下戳,扎进了乱石之中,反向撑着刀柄的他,总算能够借到力量,缓缓站了起来。

    定一老道对他们两人的挣扎,并未放在心上,反而是忽然对着王中手中的刀多看了一眼,然后又扫了一眼手中的白虹剑,面露一丝讶然。

    白虹剑本就出自天工神匠之手,又经还剑山庄几代人百年温养,乃天下闻名的神兵利器,寻常刀剑碰撞,几乎是触之则断。

    但王中这把刀与白虹剑交锋,兵刃却丝毫无损,显然非是凡品。

    要知道,白虹剑上,还有他雄浑无比的功力灌注,而王中的真气,只不过是临时借来的无根浮萍,在他眼里,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呵,想不到一个三脚猫的蟊贼,居然身怀如此宝刀,看来迟少恭找你报丧,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啊。”

    定一老道话音落下,白虹再起。

    “不过老道还是那句话,你若是交出那道灵识,老道必然不为难你!若是不肯的话,老道就地取材,将你这呆傻闺女杀身取魂,也耽搁不了多少工夫!”

    踉跄站起身形的王中瞬间双眼通红,黑鱼佛像顷刻之间滚烫得好似烙铁一样,甚至在他身前蒸腾出血气烟雾。

    “你该死!”

    尽管身躯已经破败不堪,但强行灌注的真气,却让他再次有了微弱的活动能力,长刀一动,雪亮刀锋拖曳着血花就要冲上去。

    但他的身形还未踏出,肩头却忽然多了一只同样血污遍布的手掌,将他摁住了,同时一股与佛像之中真气截然不同的真气,从这只手心之中,滚滚而来。

    真气仿佛至极的暖流,从肩头而入,也没有任何的讲究与忌讳,直接就游走了他的全身,将他上上下下的伤口全数封闭住,最后一口真气,则没入丹田之中,勉强能够让他维系住一口气。

    王中回头一看,这只手掌的主人,赫然是虞妙真。

    虽然同样是一身的血污,但她的一张脸,却反常的纯净无暇,而且这一次,近在咫尺之下,王中发现,她的面貌,竟然没有再次变得年轻,仿佛定格在了之前的花季面容之下。

    只不过,充斥着一种不正常的红晕,就好像,气血在翻腾一样。

    王中体内的伤势暂且得到压制,这只手掌便将他顺手往后一拨,一下子连带着他与宁宁都送出老远,然后才缓缓收回。

    两人错身的瞬间,王中好似听到了一阵阵近在咫尺的闷雷之声,而且这种声音的来源,竟然不是别的地方,而是虞妙真的体内。

    定一道人面色一沉,白虹剑在地上缓缓划出一串火星,移动到了身前:“这样你都不死,果然是妖孽!”

    虞妙真却冷眼看着他,白虹剑连瞟都没瞟一眼:“你怕是忘了,逆转神元丹,当年还是我让兄长送给定真道长的,你以为,这世上真就只有这么一颗吗?”

    定一道人顿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不过,转瞬之间,他又继续说道:“哼,就算你有一枚逆转神元丹又如何,万真神诀已被废,白虹剑亦在我手,你觉得,你还有胜算?”

    虞妙真却没有回答他的挑衅,反而十分平静的说道:“今日就算死在此地,也是我自身咎由自取,但其他的事情都好说,有两件事,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定一道人闻言顿时仰天长啸:“哈哈哈,怎么,想死的明白点?没问题,老道就大发一次善心,让你死个明白!”

    但话音未落,老道士白虹剑已然翻转,剑势从极静到极动,甚至都不到眨眼的功夫,漫天剑影,便已经将虞妙真笼罩。

    手无寸铁的虞妙真面对铺天盖地的剑影,不仅不退,反而冷哼一声,身形猛然爆发,直冲向前,即便是剑刃加身能将她碎尸万段,也毫不在乎。

    漫天剑影扫荡无尽烟尘,虞妙真娇小的身形,却宛若一道狂猛的大龙,死死锁定定一道人另外一只手中的真气之种。

    “砰”的一声,剑影在瞬间消失,长剑于千钧一发之际,将虞妙真整个人横抽了出去,那一只满是血污的手掌,于毫厘之间,与真气之种失之交臂。

    虞妙真整个人砸在乱石之上,又是一口朱红呕出,甚至她身前腹部的巨大创口之中,再次崩裂出血箭道道。

    落地的瞬间,她赶紧再次连点周身数处大穴,将腹部伤口收束住,血腥的伤口之处,肉芽在缓慢而又坚定的彼此交错弥合。

    一招退敌,定一道人托着真气之种的左手,索性背到了身后,另一手平端白虹剑,讥诮道:“哈,没有了万真神诀,你就只有这点能耐吗?想要真气之种,直接催动红颜返照,与我同归于尽?不用白费心思了。”

    虞妙真直起身形,唾出一口血沫,跟着冷笑道:“确实不用白费心思了,但是我倒是挺佩服你的,万真神决,你其实有更多的机会取,为什么偏偏要等到今天才动手?”

    “终于肯认命了么!”定一道人冷冷一笑道:“老道也不怕让你做个明白鬼,其实自你身上剥离下来的那一丝真气之种,早在师兄离世之前,我就已经将之炼化了。”

    “但以你的根基,都解决不了生机与命数流逝的红颜返照之劫,老道自然也没那个本事解决,所以老道其实一直以来,都并无有多大的念想,觉得能夺得你一身万真神诀。”

    “可惜,天意来了,老道也挡不住!”

    白虹剑陡然一扫,定一道人剑锋直指歇在一侧的王中,哈哈大笑道:“谁也不曾想到,此人不过一普通武夫,居然能给你们还剑堂不远万里,送来甲子神功这等绝世神功。”

    “一者生生,一者往死,往死终有尽,生生却不息,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无双无对的绝配,你说,是也不是?”

    定一道人一脸胜利者的狂傲,看向垂死挣扎的虞妙真,只觉得天地所钟,大气运来了,谁也挡不住。

    原本他那只是深埋心中的一丝妄想,没想到忽然之间就这么变成了康庄大道,摆在眼前,他如何能不心动?如何能不欣喜呢?

    虞妙真见他似真似狂,顿时叹息着微微点头:“没错,甲子神功以岁为春秋,却是能大幅度增加生机与寿元,万真神诀即便是侵蚀生机命数,但只要速度不超过甲子神功对自身的增幅,那么红颜返照之劫,就永远不会到来。”

    “哈哈哈……”虽然自身早已料到,但敌人的话,同样映证了自己的猜测,定一道人一瞬间心情仿佛有说不出的畅快。

    “你果然也是个天才。得到甲子神功,只有短短一晚上的时间,就能入门。我能感受到这颗真气之种之中,已经有了欣欣向荣的力量。无有命数之劫,再以女子灵识为祭,将当中的限制消除,老道就能坐拥无上功体,天下无敌!”

    “甚至,突破寿数限制,永生不死!”

    定一道人越说越激动,白虹剑嗡嗡做响,剑锋之上,剑芒吞吐不定,宛如灵蛇癫狂。

    面对老道士的状若疯魔,虞妙真却只冷笑了一声:“妄想,不入先天,你终究突破不了寿数限制!”

    老道士对于她的讥诮浑然未觉,反而志得意满的笑道:“先天,又如何?你入先天如此之久,今日还不是合该死于老道剑下?”

    笑声落,白虹剑之上吞吐的剑芒,已经沉浮不定,道人缓缓移动长剑之时,四方虚空,宛如有万千剑锋,齐齐而来,空气流动,都带着一股锋锐的力道,瞬间割破了虞妙真的脸庞。

    虞妙真仿佛没有察觉,而是冷眼看着定一道人:“未入先天,却将功力练到如此地步,你也算是古今少有了。”

    “只是,你如何笃定?这一次,我不会杀你?”

    一声杀你,虞妙真清音喝动,宛如九天凤鸣,周身气流瞬间倒转,一瞬间,以她所立之处为中心,这处山头光线顿时阴沉昏暗起来。

    而昏暗之中,无数道若有若无的大大小小剑影,在她身边一一浮现,旋转,继而形成无垠风暴,那是剑光组成的风暴!

    老道士顿时大惊失色:“万剑天元!不可能,你真气之种被我所夺,丹田亦被我毁掉,就算有逆转神元丹,也断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恢复功力!”

    无垠剑光愈演愈烈,山头废墟宛如风暴肆虐,无数碎石尘沙冲天而起,遮天蔽日。

    这一刻,虞妙真较小的身形,在巨大的风暴勉强,仿佛无比的渺小,但虚空之中传来的让人压抑的危机,却让她宛如一尊参天巨人。

    定一道人怒喝一声:“哼,强弩之末,困兽之斗,之前没有杀我,你就已经永远失去了杀我的机会!!”

    “你杀不了我!!”

    白虹剑啸,夹杂着定一道人冲天的怒火,化作无尽剑光,后发先至,朝着虞妙真铺天盖地而来。

    虞妙真七窍溢血,但眼神却无比的坚定,伸手一指,无尽剑光洪流,宛如天际银河落下,汹涌而来。

    “心之所至,万剑天元!本门心剑绝式,你又何曾见过呢?”

    话音落下,天际剑光风暴瞬间一收,万里晴空无云,明暗瞬间变化。

    她的身前,却多了一道让人不能直视的煌煌剑光。

    通体白银,剑身流华,一如定一道人手中的白虹剑,毫无二致。

    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一把是实体之剑,一把,则是心神汇聚之锋。

    虚实交锋的一刹那,虚空之中,忽然有烈阳一闪,让人眼眸刺痛,忍不住闭上。

    “轰!”

    一道锋芒气劲,如龙腾起,卷起无尽砂石尘土,冲霄而上。

    道道余波,将空气震动得如同狂涌的海浪一般,朝着四方席卷而去,整座山头,顿时一层再一层的被消失,漫天尘浪。

第二六零章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你……杀……不了……我!”

    呢喃的语句,不甘的愤怒,难以置信的眼神,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一把透体而过的剑。

    “白虹剑”再一次将定一道人一剑穿透,但这一次,却没有向上一次那样,偏离了心脉一分,留下一丝生机。

    这一次的剑锋,正从心口而过,然后从背后穿出。

    一剑穿心,毫不留情!

    “哐当!”“砰!”

    连续两道声音传来,紧接着,便是一连串噔噔噔的脚步后错声。

    前者,是白虹剑落在地上,没有了真气的灌注,其上的流动光华,反而更胜,即便是落在尘土之中,依旧不减绝世风采。

    后者,则是定一道人顺势一掌,将虞妙真再次击飞出去,娇小玲珑的身躯,这一次重重的砸在废墟之内,连续挣扎了好几次,都没能再站起来。

    王中离她不远,看的一清二楚,她腹部的创口,已经完全崩裂,很快便将她身下浸成了一片血泽。

    王中刚想要挪动脚步,便听见破空声呼啸而来,同时还有悲戚的呼唤声。

    “姑姑!!”“姑姑,你坚持住!你不能死,姑姑!”

    虞迎双不知何时从还剑堂而来,一跃数丈,满是泪痕的冲到了虞妙真的身边,想要将她扶起,然而伸出的手,面对如此可怖的伤势,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触碰。

    而那一边,定一道人踉跄后退,胸口的那柄“白虹剑”虽然随着虞妙真的重伤而飞消失,但是穿心而过的伤口,却一分不减的完整留下。

    他努力的想要捂住心口,但是献血依旧如同喷泉一样,从他的指缝之中钻了出来,这一次,即便他点什么穴,也没有任何作用了。

    甚至于,新的创口,将旧的创口也同样撕裂,生命与体力,在顷刻之间疯狂流逝,连他退步的身躯,也没有支撑多久,便仰面而倒。

    恍惚之间,定一道人忽然觉得,今天的阳光,好刺眼!

    “砰!”

    失去力量的身形砸在尘土之中,仰面而卧的道人,眼神逐渐涣散,但即便是如此,左手之中的那颗真气之种,不仅没有丢下,反而五指还有微屈的趋势,好像要将它紧紧的握住,死,也不愿意放手。

    ……

    数日之后,还剑堂,后山!

    清明山连绵几十里,还剑堂虽然占了将近一小半的地方,但除却采石场与铁坊与后山之外,其实大部分的山头,都是荒山野岭。

    这一处小山头,风景秀美,草木幽深,但上下却无出路,寻常少有人来,只是今日,这里却多了一座坟头。

    然而石碑虽立,但无有字迹雕刻,使人不知谁人埋葬于此。

    只有地上还散落着黄的白的冥纸,一阵风吹来,仿佛漫山遍野开满了花朵,告诉人们,这里真正有人长眠。

    虞迎双站在石碑前,无声静默,然而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不停滑落。

    王中带着宁宁,站在一旁,看着这无字石碑,只觉得世事无常,且滑稽讽刺。

    堂堂一个先天高手,名震江湖数十年之人,死了之后,却连一块明碑都不敢立,偌大的还剑堂,数日之间分崩离析,充分向他展现了一个真实且残酷的江湖。

    虞妙真执意要让迟少恭执掌剑首,不是没有理由的!

    就像如今,还剑堂分崩,虞迟两家只剩了一个虞迎双,虞迎双甚至连碑都不敢给她立,只因为怕被无数蜂拥而来的人给掘坟毁尸。

    只是可惜的是,迟少恭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宿命,她也终于丢开这个担子,一起走了。

    王中仍记得虞妙真临死之前,对虞迎双的呢喃。

    骄狂清冷的不世高人,最后却像是一个孩子一样,困在侄女的怀抱之中黯然落泪:“他哪也不去,偏要自封昭王陵,大先生说的对,他不想我去找他,不想我去找他啊……”

    看着眼前的无字碑,以及泪如雨下的虞迎双,王中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该来这一趟。

    “虞姑娘,该走了!”许久之后,王中无奈开口唤道。

    这既是提醒,也是告别。

    虞迎双毕竟是还剑山庄旧主,将虞妙真藏在这荒山就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若是逗留得久了,被人发现行藏,说不定就会暴露。

    而虞妙真最后一程已经送走,他也该走了。

    虞迎双闻声而动,抹去了脸上的泪珠,哽咽着说道:“如今零陵府境内,包括整个南陵道都不甚太平,我也要下山,一块走吧,正好也可以护送你一二。”

    王中本想说不用,但最终还是没有矫情,点头答应了。

    清明山的动荡,已经飞快的在江湖上传开了,万真神诀与甲子神功两大绝世功法现身,让无数有心人已经冲着清明山而来。

    即便是十峰会召开,以及皇帝驾崩,都没有转移掉这些人的视线。

    这还是离的近的,若是事情再发酵一段时间,只怕全天下的人都会将目光好奇的看过来。

    他武功平平,自以为有些斤两的杀招,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不值一提,有虞迎双护送,自然更能保证宁宁的安全。

    两人迅速下山,将这座无名小山头抛在身后,虞迎双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那座山头的孤坟,或许就将从此长眠,无人打扰。

    “王公子打算去哪里?”半路之上,虞迎双忽然开口问道。

    此刻他们两人经过一番乔装打扮,已经与原先的模样大不相同,甚至就连王中的面貌,都被虞迎双以特殊的泥土与艹液染色,变得虽然古怪了些,但反倒没有之前刀疤纵横那样的恐怖。

    而虞迎双则是变化更大,身形并不高大的她,此刻几乎与王中齐身,背后同样背着一把以污秽破布裹着的兵器,白虹剑。

    说话的声音,也带有一丝沙哑,再加上面部的灰暗色彩以及痘印斑痕,她已经与昔日美貌的千金大小姐,完全联系不上来。

    “江南道,华……”

    王中闻言,立刻便顺口回答道,只是回答到一半,他却忽然有些愣住了,眼神之中有些愤怒,但又十分无奈。

    楞了许久之后,他才苦笑一声,摇头长叹道:“算了,我也不知道了,不知虞姑娘可否知道,这天下间,哪里有与世无争,不染刀兵之地?”

    王中本来是想说江南道华阳府的,因为他曾经与于秀才有约,若是事情办完,便去与他做个邻居,两家孩子也能有个伴侣。

    但话语涌动到喉头,他却忽然犹疑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好像从进入这个世界开始,所到的地方,就没有一处是平静的。

    而且这还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自带霉运,每次走到哪里,总会给人带来莫名的灾祸。

    从安南乡,到安州县,到都灵,到大佛寺,再到太阳村,松平县,到嘉和府、清明山,这一路上,只要与他有关的,总会发生或多或少的悲剧。

    虽说情由不是他所能左右,但若此去江南道,若是于家又有什么不测,让他如何自处?

    “我这算不算是害怕呢?”王中忽然在心中苦笑了一声。

    自从确定自己失落在这个世界后,这还是他头一次产生这样的情绪。

    恐惧,往往是源于自己的实力不够,王中头一次感到一股空前绝后的无力感。

    这种颓丧的情绪,甚至溢于言表,让他整个人一瞬间好似都失去了许多精气神一样。

    一旁的虞迎双感受最为深刻,王中这个人她虽然接触没有几天,但她能看得出来,这个面目受创的少年,应该是初涉世事,言谈举止之间,无不露着一股青涩。

    但他武功虽然不高,却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而且这股劲头并非是那种混不吝的愣头青的风格,而是一种对世间一切好似都不在乎的漠然,甚至包括自己的生命。

    唯一的致命缺陷,便是他那个闺女,好似他的命门一般,即便是片刻的不见,也会让他心急如焚。

    但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忽然却精气神大幅跌落,好似一瞬间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导致信心沦丧一般。

    可宁宁并未有任何异常,难道是我刚才问的那句话有哪里不对吗?

    直到王中问出如同江湖退隐一般的问题,虞迎双才有些诧异的回过神来,这种问话,不像是他这个年纪该有的。

    更何况,虞迎双自己也真的不知道。

    虞迎双摇了摇头:“往年我一直以为,皇帝昏庸,官员无道,还剑堂便是世间少有的天堂,但现在看来,只要人还在江湖之中,就没有什么天堂。”

    “我若只做一个平头老百姓呢?”王中复又问道。

    虞迎双却只看了一眼他身上的长刀,道:“天下拥兵自重者早已不知凡几,如今又逢皇帝驾崩,继位者不过三岁稚子,天下大乱,只在眼前,你想做平头老百姓,又哪里有那么容易。”

    “更何况,就算是真的只做平头百姓,你觉得你能隐忍着活下去不奋起反抗么?”

    虞迎双隐忍两个字,道出了如今绝大多数平民百姓的生存现状,王中顿时一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还有王朝势力的地方,就必然不会平静。

    终究,这里不是和平城,这里是天启王朝。

    王中陷入了沉默,虞迎双有话要说,也只能先放着了,只是她时不时转头看向王中与他怀里的宁宁,越发看不懂这一大一小两个人。

    夜沉之刻,两人投宿在一家普通的小客栈中,屋外忽然下起雨来。

    宁宁陷入沉睡之际,王中却头一次无心练功,心头在一一回想着于秀才当初送他的地图,天下之大,他不能尽知,便只能在他所知道的消息之中,寻找尽可能合适的去向。

    “哐哐哐!”

    轻轻敲门声传来,王中眉头一挑,这几日下来,他的伤势虽然有缓慢的好转,但离恢复完全,尚有十万八千里,原本就不高超的实力,已是大打折扣。

    不过担心的瞬间,他已经听到了清晰的呼吸声,是虞迎双。

    “进来吧,虞姑娘,这么晚了,可有什么事情?”

    虞迎双走了进来,顺手掩上了房门,望了一下床榻上熟睡的宁宁,然后才缓缓走到桌边坐下道:“有样东西要给你。”

    王中有些不解:“什么东西?”

    虞迎双没有回答,而是从怀中掏出了一方巴掌大小的玉质盒子,盒子四四方方,平平无奇,没有什么繁复的雕琢,玉也不是好玉,就是寻常物品。

    但盒子一打开,里头那颗兀自旋转不停的青色宝珠一样的事物,顿时让王中眼皮一跳。

    万真神诀的真气之种。

    虞迎双说道:“姑姑昏迷了三天才醒,之后也走的匆忙,后事交代的不多,但有两件事是关于你的。”

    王中眉头皱起,不明何意。

    虞迎双继续说道:“一是你帮我师兄报丧一回,还剑堂上下却没有什么感谢,说不过去,因为从定一道人那里知道,你有一道灵识,可能会需要这枚真气之种,便让我转交给你。”

    “另外一件,则是请你帮一个忙,我师兄的埋骨之地,不要再对任何人说起。”

    王中点了点头道:“后者我可以理解,而且我从始至终,也只对你们说过昭王陵的事情,无需担心。但前者,我不明白,这颗真气之种,明显包含经过甲子神功补益之后的万真神诀全部功力,交给我做什么?”

    “而且灵识的事情,我会自己想办法,你就算给了我这颗真气之种,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用,纯属浪费。”

    虞迎双表情没变,只是淡淡的又说道:“姑姑没有解释,灵识的事情我也了解不多,你说怎样就怎样吧!但我即便如此,我还是想用这颗真气之种,跟你换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王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虞迎双缓缓说道:“我想要知道昭王陵里头你所走过的全部构造,包括进去的方法!”

    王中眼眸一抽,不好的预感果然应验了。

    他无奈一叹道:“你也要去救迟少恭吗?”

    虞迎双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两只如水眼眸,就那样看着王中。

    虽然自从下山之后,她就一直表现得十分平静,但从她的眼光深处,王中可以看到浓郁的哀怨,一直不曾消散。

    王中迟疑了一下道:“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第二六一章 当年旧事

    “至亲至爱之人,只要有一线机会,都不会放弃,需要为什么吗?”虞迎双十分自然的回答道。

    只是她这简单平常的一句话,却让王中楞在了那里。

    他从小便是孤儿,在战后的奉恩学院长大,亲情爱意对他来说,遥不可及。

    所以有时候他即便是在意识之中能够理解,但终究无法感同身受。

    就好像,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虞妙真会对定一道人手下留情一样,这个世间,人与人的情感并不相通。

    “好吧,真气之种我就不要了,与我无用,我可以告诉你昭王陵中我所经过的路线与机关构造,但是你能不能进去,我就无能为力了。”王中说着,抚了抚身边的长刀。

    虞迎双似乎早已知道想要进入昭王陵的麻烦,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道:“这个我了解,不过我有白虹剑,应该不逊于你这把宝刀,应该是有机会的。”

    王中看了一眼她背后伸出肩头的剑柄,柄端的华丽流苏已然不见,剑柄也做了简单的处理,看上去朴实无华,神物晦藏。

    接着,王中便将自己当初与迟少恭进入昭王陵的路线,一点点的详细的与虞迎双做了讲解,包括墓室的构造,各处所布置的机关,最后的疑墓,以及棺椁的开启等等,甚至连那守门的妖物,事无巨细,全都一一道了出来。

    虞迎双最后能不能进去找到迟少恭,就全看天意了。

    一个时辰之后,虞迎双告辞离去,桌子上还是留下了一枚青色的宝珠样的事物。

    “万真神决远非表面上的那么简单,近百年间,这门功夫在江湖上出现过几次,但最后只有我姑姑一人练成,这枚真气之种,其实于大多数人都是无用之物,贸然纳入体内,只会让自己死于意志癫狂。”

    “所以,我留着才是真正的无用,你若是真能有发挥作用的地方,便留着吧。”

    “若没有,便让之静静的消散在天地之间,也算是积福了。”

    虞迎双甚至没有在客栈继续停留下去,离开王中的房间之后,她便径直离开了客栈,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如此分秒必争,显然她是铁了心要去陇川府走一遭了。

    王中有些慨然,一股难以排解的孤独感,从他心头缓缓升起。

    即便是这些人死的死,散的散,即便他们可能只是数据,但他觉得,或许相比起来,自己才是更悲惨的那个。

    他忽然有些羡慕这些人,羡慕他们为着柴米油盐而奔波,羡慕他们为着恩怨情仇而来回。

    迷离之中,他感觉自己的眼皮逐渐沉重,意识飘飘荡荡,进入了一处不知名的所在地。

    他再次看到了“四月”,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唤她的名字,这个即便是在梦境中出现,形体也似乎虚化的女人。

    这一次,女子既没有对他喊打喊杀,也没有大骂他骗子什么的,反而就那么十分静静的看着他,似乎就好像在等着他主动开口说话一样。

    “母胎转身,是不可能了!”良久,王中才开口说道:“定一道人活着的时候,曾经说过以真气之种转生的法子,但我不知道如何操作,你知道么?”

    “四月”的身影在他的身边飘荡了一圈,然后才说道:“我也不知道,而且那个老道士似乎没安好心,那颗真气之种,给我一种大恐怖的感觉。”

    王中闻言有些恍然,看来定一道人果真从他透露甲子神功之时,就开始不怀好意了。

    如果真的将“四月”的灵石与真气之种结合,或许就是纯粹的献祭,与所谓的托身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这也与他之前所怀疑的,一颗真气之种如何结合血气就能形成躯体,有了映证的地方。

    王中又道:“那就只有一种办法了,就是玄静道长提起过的,窃据将死之人的身躯,你如何想?”

    “四月”整个人顿时都不好起来,整个梦境空间,似乎都有抖动的趋向。

    以将死之人的躯体转生,这几乎就是孤魂野鬼的路数,最多就是她比孤魂野鬼好上一点,还有自己健全的灵识而已。

    但这种复生,并不是她所想要的。

    “等了三百年,难道就让我做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那我当初何必从小金身上出来。寄生在它体内,以它洪荒异种的血脉之力,至少能保我千年不陨,现在托身死人,还要冒着不可预知的风险,你答应我的事,就是这么敷衍的?”

    寄身将死之人她做起来不难,甚至这是灵识鬼魅之流的本能,但寄身之后,能否变成一个真正正常的人,谁也说不准。

    或许更多的,就只是一具僵尸,一朵幽魂。

    “四月”似乎极为愤怒,愤怒到极点更是哀怨难掩,无声啜泣。

    王中缓缓摇头道:“答应你的,真的不是我。虽然我对你这种状态的知识了解不多,但你如果继续保持这种将我误认为他人的心智状态,我觉得肯定不是好事。”

    “四月”顿时无言,颓然的跌坐在地上,梦境之中,亦陷入沉默,无声的压力,仿佛一挑担子,压得让人即便是做梦,也不得轻松,反而只觉得疲累不堪。

    活着,原来是这么累的一件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四月”才忽然喃喃着凄然开口道:“我是不是很傻?”

    “怎么会这么讲?”王中眉头一皱,轻声问道。

    梦境之中,虚幻的“四月”泫然欲泣,似乎自言自语道:“我的母亲,是一名宫女,父皇一次酒后乱性,之后便有了我。”

    “虽然我是第十三帝女,但是帝女的身份,除了给我带来一份金丝雀般的笼中生活之外,并没有给我带来更多的希望,虚假的富贵之后,我就像是一个养在深宫的花瓶,无人知无人识。”

    “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们,全都瞧不起我,不愿意和我一起玩,连带着宫女太监,对我也只是维持表面的恭敬,不愿意和我多说一句话。”

    “从小,我就只能和花花草草说话,和小动物小鸟儿玩耍。但或许是老天爷可怜我,将小金送到了我的身边,它是护国神兽,一直都在京都四大湖海之中潜伏,我们在一个雨天认识了。”

    “之后,它就成了我最好的朋友,它带着我走遍了整个京城内外,凡是有河流湖泊的地方,它都能带我遨游,唯独,上不了岸。”

    “不过我也满足了,而且因为沉眠许久的护国神兽忽然现世,与我亲近,就连父皇都开始对我青睐有加,封我为南国公主。”

    “但我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假的,只是因为我能呼唤小金,才会有这样的待遇。从此之后,我便愈发沉默孤僻,终日与小金在水中遨游,谁也找不到我,谁也不能使唤我。”

    “只是有一天,皇城内的太液池边,来了一个和尚!”

    ……

    “你是谁,怎么会在太液池?”年方十四岁的小公主,看着这个忽然出现的和尚,有些奇怪的问道。

    和尚身量比她高不了多少,面相也十分年轻,看上去好似就比她只大个一两岁,还是个少年。

    但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偏偏剃了一颗澄亮的光头,让小公主看着觉得大为可惜。

    不过好在小和尚对她翩然一笑,毫无大和尚的那种死气沉沉,反而十分阳光,那眉眼配合光洁的额头,竟也十分好看,一瞬间,让她心中有些如同小鹿乱撞。

    “原来是公主殿下,贫僧可是等了你好久了。”小和尚大大方方的朝着小公主单手一礼,风度翩翩。

    看着面如冠玉仿佛在放光一样的和尚,一双眼睛如同星空一般深邃,小公主登时脸上便飞出了两朵红霞,有些忸怩道:“你等我做什么?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

    小和尚微微一笑:“贫僧玉龙,得知公主可架玄天金龙,遨游五湖四海,却不得飞腾云霞,亦不能驰骋疆野,所以特来献上秘法。有此秘法,蟒蛇化龙,金龙成真,公主便可御龙在天了。”

    “当真?!”十多岁的小姑娘,闻言立刻兴奋的睁大了眼睛。

    小金虽然在水中横行无忌,但不知为何,就是不能上岸,若是能上岸,那自己就可以去好多地方玩耍,更别说能飞的话,她甚至可以走遍四海八荒,游历天下。

    小和尚自信的笑道:“当然是真的,公主若是不信,将玄天金龙唤来,一试便知。”

    小公主立刻高兴的跳到太液池边,对着宽广幽深的湖面喊道:“小金,快出来,快出来啦!”

    背后的小和尚见小女孩这般质朴的言语,眉角忍不住一抽:“好歹也是护国神兽,难道真的没有什么神异咒语?”

    片刻之后,太液池中,水气蒸腾,硕大的浪花,拍岸而起,但飞溅的水珠,却好似有灵性一般,避开了湖边的小公主,没有将她衣角打湿分毫。

    片刻之后,一颗宛如小山一般的狰狞头颅,从水中缓缓浮起,远处宫中之人见了,无不立刻恭敬朝拜这护国神兽,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小和尚眼神一眯:头上双角已生,但四爪未化,果然是化龙边缘的蛟龙之种!

    ……

    “你是说,那个叫做玉龙的和尚,就在那个时候传了你奉世真言?”梦境之中,听到这里的王中,终于忍不住打断问道。

    “四月”摇了摇头:“那倒没有,那天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但他对小金的兴趣,反而比我大很多,他并未传我经文,而是在对小金进行一番检查之后,给我解释了,小金为何不能上岸。”

    王中眼眸一沉:“为何?”

    “因为太祖皇帝封敕之时的诏文,小金被封为玄天金龙,执掌天下水域权柄,而主宰大地的权柄,则在其他五方神兽手中,所以小金只能在水中游荡,终生不得踏足陆地。”

    王中闻言眉头一皱,这种玄之又玄的说法,听着怎么都好像不对味,但是事实是存在即是道理,只能说这个世界,还有许多他不曾了解到的地方。

    “那之后呢?你又是怎么弄到灵识存身玄天金龙,还一等就是三百年的?”王中索性又接着问道。

    事情既然说开了,他也就不介意无所谓冒犯不冒犯了,了解的越清楚,或许离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就越近。

    “四月”惨然一笑道:“他对我说,太祖皇帝的诏书,既是封敕,也是封印,想要小金能够消除这个限制,就必须将这个封印打破。”

    “少不更事的我,当时只觉得他说的一切都是对的,所以便在他的指点下,潜入了宫中禁地,准备将太祖诏书偷出来。”

    “虽然在他的指点下,我成功绕过了重重禁卫高手,将太祖的封敕诏书偷到了,但心情激荡的我,一时失手,打翻了烛火,导致地宫之中起了大火,将文库烧毁大半,就连小金的封敕诏书,也一并遗失在了火海之中,被烧成了灰烬。”

    “小金的封印解除,也就成了无稽之谈。事后我被匆匆赶来的父皇,当场下令处死,但小金在太液池中掀起狂风巨浪,将小半个皇城都淹城水泽,父皇才不得已收回成命。”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被软禁在了冷宫之中,公主封号也被剥夺,只有一个广福郡主的封号以领宗室俸禄,不至于饿死。”

    王中登时皱眉:“那那个玉龙和尚呢?”

    事情到了这里,他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那玉龙和尚显然是不怀好意,刻意接近当时年幼的“四月”,或者说他真正的目的,是接近玄天金龙,甚至是想在玄天金龙上做点什么手脚。

    而且此人能够指点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在无数高手环卫的皇宫之中,平安无事的闯入禁地地宫之内,于浩瀚的文书之中,翻出开国太祖的封敕诏书,显然非是一般的高手。

    如若不是最后“四月”心情激动失手打翻灯盏,燃起大火,只怕还真就让他成功了。

    只是闹出这么大的事,皇宫之内肯定是高手辈出,戒备森严,难道那和尚真就没露面?或者说,从头到尾都没被人发现?

第二六二章 玄天金龙

    另外,“四月”看起来也不傻,就算当时没有察觉这和尚的险恶用心,但是事后,怎么也应该明白过来吧。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对这和尚念念不忘呢?

    “四月”摇了摇头答道:“我被父皇禁足之后,便对外界一无所知,他也一直没有来找过我,直到有一天,皇城都乱了起来,他才再次出现。”

    王中心念一动,皇城乱起,说明敌人已经攻打到了宫中,如此说来,岂不是王朝末日?

    只听“四月”又继续说道:“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是三年之后。他与我解释说,我被禁足在冷宫之中,四周暗处一直有高手潜在埋伏,连他也没办法闯进来,等到皇城都乱了,他才寻到机会进来。”

    “当时皇城内外,到处都是火光,兵戈交替,杀戮嘶吼声不绝于耳,他说是特意来救我的,我也便相信了。”

    “之后他便带我杀出了出去,一路上有大内侍卫拦路,也有不认识的乱党,但无论是什么人,在他手下,都没有一合之敌。”

    “但是皇城实在太大了,我们从半夜一直走到天亮,也没有走出去,反而越陷越深,整个皇城之内,到处都成为了战场,我甚至看见有无数的骑兵在广阙门外的鹿场中交战厮杀,作为父皇的心腹禁卫,奉天军也被调动,加入了战场。”

    “那一战,杀的昏天暗地……”

    ……

    广阙门外,是皇城之中上林苑,紧邻广阙门的,便是鹿苑。

    黎明到来,一望无际的鹿苑草场之上,两只冰冷肃杀的铁甲洪流严阵以待,酷烈的气息,即便是远处宫城内的火光与惨叫,都遮掩不住。

    城门之上,年轻俊秀和尚扶着昔日的公主,躲在城垛之后,从垛口之中,张望着远处的战场。

    公主虽然年岁渐长,但终究只是一个柔弱女子,看着脚下流淌的鲜血,以及城垛上倒伏得到处都是尸体与兵器,忍不住瑟瑟发抖。

    “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打到皇城来?”

    看着哭哭啼啼的公主,和尚忍不住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如公主所见,这些,和那些,都是造反的乱党。”

    小公主顿时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小脸煞白地说道:“那我父皇呢?我要去找父皇,你这么厉害,带我去见父皇好不好?”

    和尚却摇了摇头,轻轻用手一指前面的战场道:“奉天军已经出动,圣上在哪,只有他们才知晓,小僧也无能为力。德盛朝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大概已经是回天无力了。”

    小公主闻言,顿时吓得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扶着地面的双手,滑腻且温热的触感传来,腥臭的味道直冲口鼻,顿时让她涕泪狂流,呕吐不止。

    虽然她被父皇打进冷宫,但仍然改变不了她皇室帝女的身份,如今家都要被人灭了,让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如何能不心惊,如何能不害怕?

    小公主立刻拉着和尚的手道:“那现在怎么办?贼兵势大,已经攻打进了皇城,父皇肯定危险,你这么厉害,能不能去救救我父皇?能不能?”

    和尚凝视了公主许久,才缓缓摇头道:“小僧虽然自诩武功已是天下少有,但是精锐重兵战场非是江湖私斗,请恕小僧,无能为力!”

    公主顿时再次失神跌落在地,这一次,白色的裙裾尽染污秽,但她却心若死灰,纯然不见,仿佛一下子丢了魂一般。

    见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和尚似乎于心不忍,忽然说道:“圣上洪福齐天,即便是亡国,应该也会有精兵甲士,护送出宫,公主不必担忧,咱们还是先考虑自身如何逃出这片战场吧。”

    亡国二字,好似一座铜钟,在公主耳边轰然震响。

    良久之后,公主惨然一笑:“你不用骗我了,叛军都已经攻打进了皇城,皇室之人,岂会有幸存之理。奉天军不过三千之众,护送父皇杀不出去的,我也将成为亡国公主,叛军的阶下囚。”

    “索性不如在此做个了断,还能保全一个清白,以免我夜氏受辱!”

    话音落下,公主已经抓过了身旁不远处的一柄断刃,朝着脖颈便挥了过去。

    “公主不可!”和尚登时一声惊呼,手中指掌一弹,一道劲风后发先至,正中公主手腕,将她手中的断刃打飞。

    “公主,世间岂有千年不灭的王朝?王朝更替,就如四季变迁一样,乃自然之理,公主虽然是德盛皇室,但王朝之事,与公主一个女子又有何干?”

    “不如就此离去,从此隐姓埋名,过上真正的属于自己的自由生活,岂不是更好?”

    和尚的话,似乎带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公主一瞬间想起了自己不愉快的童年,被打入冷宫的过往,凄冷色彩的前半生,让她对这个偌大的皇城,没有任何的归属感。

    谁来谁去,又与她何干呢?倒不如就此离去,从此无拘无束!

    然而迷离的眼神,在最后一刻,却缓缓沉寂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则是矢志绝然。

    她缓缓扶着墙垛站起,抽泣着说道:“你说的这些虽好,但我只怕做不到了。国家大事,我不懂,但我姓夜,我是德盛皇室一员,我是崇元帝十三女,这却是我知道的。”

    “公主要去哪?”和尚赶紧问道。

    “我要去找父皇,虽然他对我这个出身卑微的孩儿不甚关心,但也未曾苛待我,生我一遭,我不能就此离去,就算是死,我也要做为一个夜氏之人去死。”

    公主话语铿锵,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和尚不好阻拦,但仍旧跟上,无奈叹道:“可是如今兵荒马乱,事态不明,公主以孱弱之躯,想要找到圣上,谈何容易?”

    “奉天左右二军,只有右军旗帜在此,左军肯定仍旧在父皇身边。皇城内乱,父皇若是要突围,必然会走金明湖畔的眉山,我要去眉山找父皇!”

    公主越说越急,眼神也越发清明起来,连带着脚步也快了许多。

    和尚赶紧问道:“公主真的能确定,圣上就在眉山?倘若圣上不在,公主又将如何自处?况且眉山若真是如此要道,叛军不可能不布下重兵防守的。”

    和尚的话,确实是老成持重之言,但公主却已经开始跑了起来:“我不管,父皇肯定就在眉山!小金曾经带我去过眉山脚下,眉山地势险要,想要上山,只有一条路可走,就算那里有敌人埋伏,也轻易打不上山去。”

    公主说着,越跑越快,但宽大的裙裾,以及脚下鲜血侵染,尸横遍地,让她的行动根本快不起来,甚至举步维艰。

    一个不慎,反而还被横亘在路上的一柄铁戈绊倒,锋利的戈刃,划开裙摆与皮肉,只在瞬息之间。

    顿时冲动化作惨呼,但心中已有火焰的她,即便如此,也依旧忍着泪痛,朝着眉山那边移动。

    “唉!”和尚看不下去,叹息一声,俯身将其腿上穴道一点,一缕真气渡了过去,为她止住了伤口血流,然后说道:“上来吧,我背你过去。”

    少女看着这个只见过两次的男人,心中一瞬间五味陈杂。

    和尚背起公主,在宫城之中,急速穿行,凭借着和尚超凡绝伦的武功,一路遇关过关,遇城越城,兵戈不惧,水火无阻,寻常人起码也得跑上大半日的路程,在他脚下,却如同缩地成寸一般,飞速消失。

    很快,眉山在望。

    但迎着初升的朝阳,尽管隔着宽广的金明湖,少女还是觉得今日的阳光很是晃眼。

    仔细一看,那不是阳光,而是无数兵戈隔着湖面反射而来的光芒,宛如天镜。

    眉山脚下的旷野之中,不知有多少大军围困,无数兵刃的光芒,汇聚在一起,仿佛大地之上,凭空多了一块硕大无比的钢铁。

    除此之外,京都素来有五湖四海之称,便是因为京都有九处巨大的水域,其中最大的水域便是皇城之中的金明湖,南北广阔将近一百八十里,东西最阔处,也有百十余里。

    此刻的金明湖之中,不知有多少楼船战舰在徘徊,无数金鼓之声,连绵不绝,宛如雷霆阵阵。

    而高大的眉山山峰,此刻却被笼罩在一阵沉闷的氤氲之中,仿佛突来了一场怪异的乌云,将眉山全都遮在了云层里。

    “堕云瘴?金光阵?”和尚见之,顿时心中一惊,“崇元帝竟真在此处!”

    公主虽然生长在皇家,却反而没他知道的多,见到此时场景,惊愕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眉山怎么不见了?”

    和尚立刻眉头一皱,说道:“当是有军中高手布下了阵法,这样一来,咱们就没办法上山了,而且看这情形,眉山四周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即便是眉山能够坚守,但被攻破,也是迟早的事情,公主还要上山么?”

    公主楞住了,久久不能言。

    和尚忽然又道:“公主若是真的想打破这包围上山,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公主顿时惊讶的望向和尚:“你愿意带我过去?”

    和尚摇了摇头,伸手一指远处乱成一团的湖面,说道:“万军丛中过,小僧还勉强可以,但这里恐怕不下三十万大军,而且里头多半还有小僧的对头,强渡只怕是不行了,何况还是带着公主你。”

    “不过公主你看那里,战船飞腾,浊浪排空,掀起如此巨浪的,是不是玄天金龙?若是玄天金龙在此,它应该能带着咱们冲到眉山脚下。”

    和尚所指的方向,正是眉山靠湖的这一边,虽然这数十里山壁,皆是直上直下的峭壁,陡峭无比,但只要冲到了这山壁附近,上山自然是难不倒他的了。

    公主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正在此时,一道冲天水龙,拔地而起,宛如龙吸水一般,直冲天空,数十艘围在附近的战船,登时被掀翻。

    紧接着,那水龙炸散,露出一条惊世巨蟒!

    巨蟒头似龙形,额上生有短角,张狂嘶吼之间,一身黑色鳞甲之中,忽然绽放出无量金光,如同万点金星,耀人眼眸。

    公主顿时喜出望外:“真的是小金!小金,我在这,快来带我过去!”

    即便是隔着数十里,公主的声音却好似有一股魔力,丝毫不漏的传导到了巨大怪物的耳中。

    龙头之上,两颗宛如石球的眼珠忽然顿了一下,接着,这庞大的怪物便好似发了疯一般,在水中滚动横扫,绞出无数漩涡与风浪,一时间,四周战船倾覆无数,而落水横死之人,成百上千。

    发疯的巨兽,一点点的朝着岸边冲过来,巨大的浪头,汹涌而至,但无论浪花冲到岸边有多大,这些水花,却一点也落不到公主的身上。

    四方战船顿时鼓如雷震,无数风帆呼喝,接连而起。

    这头玄天金龙,好不容易将之围住,如今,可不能让它就这么逃了,不然又是一个祸患。

    巨兽与战船来回撕咬冲撞,水面上落下无数帆板之时,巨兽的身上,同样也落下无数的鲜红色彩,不多时,整个这一块的湖面,随着小公主的到来,变得颜色深沉了起来。

    “小金过不来,你去帮帮它好不好?”

    眼见玄天金龙突围不易,公主立刻向着旁边的和尚求救。

    但和尚却摇了摇头,反而十分凝重的说道:“公主,这玄天金龙行动之间,颇有障碍,并不十分如意,似是被套上了一层枷锁一般,你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公主茫然一愣,转而紧张的望向正在战船包围之中左右冲突的伙伴,忽然发现玄天金龙的头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原本并没有的装饰。

    那装饰好似印在它的**之中,如同一扇门户!

    “小金头上有东西,那是什么?”公主顿时大惊失色道:“我能感觉到它很痛苦,这是怎么回事?”

    和尚也不清楚,只能摇了摇头。

    两人在这岸边观战,不久立刻引来了湖上游弋战船的注意。

    没过多久,由于玄天金龙的挣扎与突围,战团逐渐朝着这边的湖岸靠近,外围的战船之上,有叛军看到两人的所在,立刻便是飞箭如蝗而来。

    箭出瞬间,那湖中的玄天金龙,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一对如同巨大石球的双眼之中,忽然迸发出道道血痕,巨大的蛇身一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将勾在它身上的无数兵刃尽数扭断,然后又冲翻了数艘大船,一个猛子潜入了水底,一口气直接游到了岸边。

第二六三章 怎么自己没准备棺材?

    梦境之中,回忆起当时情景的“四月”十分激动,就连形体都有些震颤,这种震颤并非是身体的抖动,反而像是身形维持不住,好似要凋零。

    王中顿时眉头一沉,他有一股预感,自己快要醒了。

    醒了之后,下次再入梦就不知道是何时,这事情若是再拖的久一点,“四月”说不定就得在自己体内被纯阳气血之力,活活烧死。

    王中赶紧问道:“玄天金龙到底发生了什么?导致你被困在其中三百年?”

    “四月”闻言顿时有些凄然道:“都是我的错。小金原本是护国神兽之中活的最久的一个,但因为桀骜不驯,向来难以支使,而且立国数百年,它沉寂了许久都没有再出现,父皇、钦天监,包括满朝文武,都认为它早就死了。”

    “但我与它相遇之后,让父皇与朝官们再次盯上了他。我被禁足冷宫之后,父皇就聚集了众多高手,在其额头留下了天鉴符印,控制了它的龙珠,然后强行御使它来抗敌。”

    “可即便是如此,再次见到我,它依然还记得我,拼死也要护着我离开。但符印之中的命令,又让它无法违抗。僵持之下,我不忍它痛苦万分的挣扎,遂央求他能不能解除符印。”

    王中明白,此时的他,自然是玉龙和尚无疑。

    但和尚本是外人,如何能破解朝廷众多高人布下的符印呢?

    “四月”又接着说道:“他就好像无所不知一般,只是简单的看了一下小金头上的符印,便明白,那只是一道子符,若要解除,就必须将母符取来,才能解除。但若真的有母符,必定会是在我父皇手中。”

    “我本就是为了父皇而来,若是能劝说父皇,将小金的封印解除,让我与它一同抵抗叛军,就再好不过了。我觉得这应该是可行的,恰好湖面上经过小金一番挣扎,叛军的舰队损失惨重,小金便带着我和他一起过了金明湖。”

    “之后,我们从眉山背面上去,一番波折之后,我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父皇,父皇对我能来十分高兴,但任凭我如何哀求,他就是不愿将小金的符印解开。”

    “眉山之围,一连持续了两个多月,小金便在钦天监的支使下,在金明湖中奋战了两个多月,伤痕累累。钦天监的人,甚至用秘法刺激它的潜力,让它受伤越重,就越是疯狂。可我却感觉到它的生命气息越来越弱。”

    说到这里,“四月”的语气忽然变得十分低沉,形体更是明显可见的开始如同青烟一般消散。

    “两个月后,我实在承受不住,便在他的指点下,偷走了父皇随身携带的母符,解除了小金的符印,但没想到的是,母符变动,连带着山上前线所布置的异兽大军,也出现了动乱。”

    “没多久,眉山,就被攻破了!”

    “我成了罪人,再也看不到父皇!德盛皇室数百年的基业,就这么葬送在了我的手里。”

    “奉天军护送父皇退守甘泉宫,但甘泉宫之后,已无路可退,我最后想见父皇,但结果,我只看到一团冲天而起的大火。”

    “我万念俱灰,心存死志之时,他又告诉说小金还有一丝气息能够留存,将我从弥留之际拉回来。皇室已不在,我不能再让小金也出事,所以就答应了他的请求,将小金从水路之中带出了京城。”

    “但离开战场之后,他再检查之时,小金魂魄已散,龙珠已经支离破碎,如果想要保住小金的命,便只能以特殊的方法给它续命。”

    王中顿时眼神一缩:“你是说,奉世真言?”

    身形扭曲拉伸几近虚幻的“四月”惶然的点了点头:“以我之精神魂魄凝练灵体,寄身小金的身躯,让它破碎的魂魄,陷入沉眠安养,千百年之后,以小金得天独厚的血脉优势,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代价就是,我将从此人不人鬼不鬼,与小金永世不离。”

    “既然一切都是因我而起,那么一切因我而终,也没什么不好,奉世真言,我甚至只听他念了一遍,就融会贯通,灵体寄身,水到渠成。”

    “但在寄身成功的瞬间,我却再也感受不到小金的意念!”

    “你知道吗,其实在我寄身的瞬间,小金就已经死了,留下的,只有一副躯壳而已。”

    “但他说这是正常的,真正的小金,其实早在符印种下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只有一点执念还在而已。我寄身其中,与之融为一体,执念散去,从今以后,我就是代替小金活着。”

    “即便是将来温养出一缕新的意念,那也是以我为生,并非小金再生!”

    “从那以后,我便成了小金,浑浑噩噩的在不见天日的水下游荡,意识陷入封印沉沦!”

    “他后来也曾找到我,见我灵慧蒙昧,自我封印,便留下了一句指点,若是他日我想解开封印了,便在封地等待四月到来!”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很久以后,当有一天我感觉到小金的身躯多了一道新生的,与我近乎同源但有懵懂纯洁的意识之时,我才意识到,那次,就是永别!”

    “我忽然回过神来,想再去找他,遍寻不得!”

    “于是我便来到南国之地,寻找我当年的封地,等待四月的到来!”

    “为的,只是想再去找他!”

    “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

    “四月”的声线,一瞬间变得飘渺,王中陡然一震,抬手想要去将那散去的烟尘拢住,但四周一阵光怪陆离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一盏即将燃尽的灯火,以及窗外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声。

    ……

    不知道是不是进入了所谓的梅雨季节,从那天晚上开始,这雨就一直下个不停。

    虞迎双已经与王中分道扬镳,去寻昭王陵。

    江湖,世间,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命运,以及执念!

    虽然在这处小镇之中,王中没有感受到什么危机,但尚未离开南陵道境内,让他觉得依旧十分不妥,所以赶路势在必行。

    同时,体内“四月”的灵识已经几乎是气若游丝,如果三天之内再没什么进展的话,这个孤独了三百年,意识不知道还是否清明的前朝公主,恐怕真的就要烟消云散了。

    王中十分无奈,如果真的要救她的话,或许就只剩“借尸还魂”这一条路可以走了,甚至他还不知道具体如何操作。

    但想了想之后,王中还是决定,先给她找一具合适的躯体再说。

    就算这样做有什么后遗症,但不这么做,就连后遗症的机会都没了。

    即便后续麻烦一堆,总比现在就这么干干净净的烟消云散来的好,至少,活着就有希望。

    “额……客官,您这要求,小的是闻所未闻……不知您这是……”店小二面对王中忽然的询问,有些惊骇莫名,但出于职业道德,还是尽量忍住了惊吓,战战兢兢的问道。

    王中拍出一锭银子,满脸愁容道:“你莫想太多,只管告诉我便是!”

    看在银子的份上,小二咽了口唾沫,终于小心翼翼的回道:“您……要是真的想,可以继续往北走,离县城不远,有个义……义庄,您可以到那去看看。”

    王中将银子一推,抱起宁宁,撑开大伞便往外走,硕大的蓑衣将两人裹着,远远看去,好似一个壮硕的驼子,很快就消失在雨幕之中。

    “阿三,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那客人找你打听啥呢?”王中一走,客栈掌柜立刻走过来问道,这客人满脸刀疤,又身配刀兵,一看就是江湖匪类,不好惹,所以刚才掌柜都没敢多靠近。

    小二被掌柜一唤,好似回魂一般,立刻窜到了他的身边道:“哎哟喂,掌柜的,当真是丧尽天良,这人竟然问咱们这附近有没有近期横死的年轻女子尸首!”

    “什么?难道这人还是什么邪门歪道不成?”掌柜的顿时大惊。

    小二顿时惶惶:“小的也不知道啊,掌柜的,要不,咱们报官吧!”

    掌柜的牙梆子跳了两下,本想吩咐他速去,但忽地又想起了什么,劈手便是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就当不知道这回事!”

    镇口有家车马行,王中离开小镇客栈,在此地置办了一架结实不漏的马车,便往县城而去。

    一路瓢泼大雨,天际昏暗,偶尔电闪雷鸣,划过半空,刺出一抹雪亮,将这天地之间,映照得一片通透。

    行走在路上,除了雨声风声雷声,一切杂音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天地一片清明,让一向不怎么喜欢下雨的王中,心情反而有些畅快起来。

    一口浊气从胸中呼出,就算马儿在雷雨天有些岔子,但王中却反而不怎么烦躁了。

    真正的风雨兼程,王中总算在将要入夜之时,赶到了那店小二所说的义庄。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不是官道旁边有一条小路里头,刺出一方檐角,王中还真看不出来,这里有一栋建筑。

    义庄通常是官府指定的尸体存放地点,有那客死异乡,或者是穷困潦倒死后不得入殓,又或者是无根无底忽然暴死等等,尸体通常都会存放在义庄之中,等待后续的处理。

    王中这一路上在其他地方也见到过几次,所以并不陌生。

    灰扑扑湿漉漉的大门前,王中跃下马车,将那快要腐朽的拉环哐当得震天响:“有人吗?有人在吗?”

    风雨大作,也不知道是不是里头的人没听见,还是这里驻守的人逃回家去了,所以一直晃了好久,大门都没有人应。

    看守义庄虽然是官办的差事,但也不是个什么好活,一来不吉利,二来长期与尸体相处得久了,难免沾染阴气,导致人体弱多病,所以义庄驻守,多半都是一些孤寡之人,偶尔有家室的,遇到无事便回家中休憩,也不是没有可能。

    眼看着天也要黑,雨还越下越大,王中索性狼牙刀顺手一刺,再向上一挑,便将大门的门栓给斩断了,然后将大门轰地推开。

    不知道是他用力过猛还是怎的,两扇本就腐朽的大门,被他用力一推,其中一扇登时根轴断裂,直接倒了下去,砸起一片泥水。

    王中望里头一看,进门便是一片空地,雨幕之下,数十口钉得死死的棺材,被放置在长条板凳之上。

    空地上方,原本还支应的有棚子,挂得有黑布,盖的有茅草,但现在风急雨骤,棚子已经被吹得东倒西歪,破烂得不成样子。

    碎烂的枯草布条、木棒等等,散得到处都是,一半的棺材,就这么生灵灵的在雨中洗澡,也不知道里头会不会进水则个。

    至少他这随眼一望,没一口棺材是有康乐宫那般做工的。

    “怎地这么多棺材!”义庄里没有人,只有满满一地棺材。

    这些棺材,大部分都是薄棺。

    王中有些奇怪,要知道义庄一般只是存放一些来路不明或者有特定意义的棺材,对小地方来说,有个十几副都算不错了,但这里竟然有不下三四十副,这就有些不寻常了。

    死的人,似乎太多了一点!

    不过棺木虽多,气氛虽然有些阴深,但王中却也不怎么怕,他沿途护送一副棺材都护送了好久,对这玩意儿,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异。

    而且头顶电闪雷鸣,天威赫赫,真要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的刀斩不到,这雷也将之震死了。

    王中将马车直接赶进了义庄,栓好马匹之后,才将熟睡的宁宁从车厢里抱出来,往旁边的一处屋舍走过去。

    大雨连绵,小家伙一路上也无聊的很,马车晃晃悠悠,也就只能睡觉了。

    义庄的构造并不复杂,除了放尸体的地方,有几间屋子,便是此地驻守人的住所。

    王中以为此地没人,刚想要去推门,不料那房间的门却忽然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个鸡窝般草头,但却眼神阴鸷的人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他肩膀上匍匐的宁宁,才冷冷的开口道:

    “你哪家的?怎么自己没准备棺材?”

第二六四章 罪孽

    大雨之中,江宁听到院子里似乎有动静,极不情愿的爬了起来,推开门一看,却是一个疤脸汉子背着一个女孩儿前来,心中不由得有些不爽。

    虽说都是为祝家办事,费几块木板也不是什么钱,但活总不能都让自己来干了,不能因为自家那死了的老子会点木工,就全丢给他啊。

    面色阴郁的看了此人一眼,江宁一边打开大门,一边冷冷道:“你哪家的?怎么自己没准备棺材?”

    站在门前的王中,原本对这里头有人还有些诧异与不好意思,毕竟自己非是主人家,强行闯入,但这鸡窝头一开口,登时让他眼神一冷。

    此人二十许岁,衣衫破旧,浑身松松垮垮,动静之间,无不透露着一股散漫,但眼神之中,却藏着一丝狠色,明显一好勇斗狠地痞之流。

    这样的人平日里游手好闲,偷鸡摸狗,在地方上多为一害,被安排在义庄做个差事,倒也不罕见,无非是打发开去,省得闹心。

    他并非天生对这样的人有什么偏见,但这人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将他肩头熟睡的宁宁当做尸体,还颇为不满的模样,让他心中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说话的?”王中怒喝一声,就要先将宁宁放下来。

    但不知是他的动作引起了对方的误会,还是狠厉的面庞让此人感觉到不对,他的手才刚抬起,鸡窝头便眼神陡然一变,一只手掌如同毒蛇一样,直窜他的眼眸。

    还是个练家子!

    突兀的变化,让王中心中登时一动,这人出手虽然劲道不弱,但并无真气随行,显然是练过一段时间拳脚的,只不过没得内功真传而已。

    这样的练武之人,在这个世界也不罕见,当初正阳武馆的大部分弟子,其实也都是这种路数。

    “还想动手?”

    王中怒斥一声,左手顺势下劈,掌刀化拳,拳进如风,瞬间就欺身到了此人胸前,一拳正中此人心口。

    虽然在江湖上王中的武功或许不算什么,但是他好歹也是练就内功的,而且身怀多种绝技,对付这等地痞流氓之流,自然是手到擒来。

    只用了三分力,王中一拳就将此人击飞了出去。

    若不是看在他有可能是此间驻守的份上,王中这一拳多半就要他的命了。

    对这个世界,他可是越来越没有好感,只有恶感,惹恼了,便是大开杀戒,也并无不可。

    “砰”的一声,鸡窝头跌落进了屋中,大门也被他随手带着,倒下了一扇。

    此刻虽然天光很暗,但实际上尚未到天黑的时候,屋里一角还点了灯,王中登时便将整个屋内的情况尽收眼底。

    这并非是普通的房间形制,而是一间长条形的仓库一样的厅堂,左右一共约有七八丈长,若是猜得不差,这里应该才是正常情况下放置棺材的地方,而不是搭个棚子就放在院子里。

    毕竟义庄收敛的多数都是无主无后无财之尸,一个小地方,又没有多少外来人,这样地方的义庄,又能收敛多数人?

    若是这样的尸首真的多了,说明此地多半已经乱了,要么灾异,要么兵荒,处于这样世道又截然不同了,那时候,只怕义庄都早已经荒废了,百姓都自顾不暇,谁还会去管那些无人安葬的尸体?

    厅堂之中此时的棺材也是不少,约莫有个二十几副,但是王中只看了一眼,便是头皮发炸,怒气满腔,轰然爆发。

    这些棺材,全都比正常人的棺材要小,甚至小很多。

    死的都是孩子!

    王中顿时冲将进去,左右再看!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十几口棺材横七竖八的放在地上,仿佛一堆成型的垃圾。

    这些全都是一口口的薄棺,就是几块木板钉制而成,制作粗糙,甚至有些简陋。

    旁边点着灯火的地方不远处,还有几块木板横七竖八的放在那里,一架刨床在地上一堆刨花之中,分外显眼。

    旁边地上还散落着斧头锯子等木工工具,还有两副做好了空置在一边,不知又是为何人而准备。

    仓促做成的棺材,还全是小孩形制,这泼皮开门就将他背上的宁宁也当做死人,种种迹象,都表明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

    王中虽然不是什么侠义心肠,但他仍旧愤怒异常,于他来说,世上恶事皆可视而不见,唯独一条无论如何也过不了眼,那就是对孩童作恶。

    来不及质问那鸡窝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中一步踏出,便已窜至一副已经钉好的棺材边,掌劲一吐,就将仓促钉死的棺材板震开,露出里面的详情。

    淡黄色的木板中间,睡着一个年纪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纯净,且苍白!

    王中眼神一抽,脸上的疤痕仿佛一团异形恶虫扭曲,狰狞且凶恶。

    他接身又往旁边走去,一脸掀开数具棺木,里头存放的,无一不是顽童稚子尸体,而且全都是小女孩,最大的,以他的判断,应该也不过十四五岁,最小的,甚至看上去比宁宁大不了多少。

    眼角近乎撕裂一般的痛楚,让他毫无所觉,他快步窜出,想要将这些棺木全都掀开。

    但脑后忽然袭来一阵阴风,锋锐的破空声,让他猛然回头,一柄劈砍切削用的伐木斧头,正朝着他的后脑勺猛斫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王中身形猛的一个后仰,以毫厘之差躲过这一斧头,同时顺势一脚将这偷袭的鸡窝头一脚踹飞了出去。

    这一下用实了劲,鸡窝头人还在半空之中,便“哇”地呕出一大口鲜血,最后如同破布袋一样砸落在地,掀翻了好几副棺材。

    棺材板钉的不甚结实,有一副甚至直接裂开,露出一只苍白的小手。

    王中立马一步跨出,将那鸡窝头扯起:“说,这些小孩,到底是怎么回事?”

    棺木里的孩子,死状各不一样,有的甚至看得出来脖子上有勒过的痕迹,很明显不是瘟疫或者其他什么的天灾,而是百分之百的人为。

    而且看尸体的腐烂情形,死去的时间都应该不久,说明这些孩子都是近期才遭的毒手。

    虽然王中是来找寻有没有横死不久,且无主的尸体,但他是在没想到,只是一动念,紧接着就遇上了这样的人间惨剧。

    是系统所谓的布局?还是真正只是一个巧合?

    不管是那种,在看到孩童尸首的那一刻,王中就决定誓要查个水落石出,所以刚才那一脚他才没有将这鸡窝头一脚踹死。

    王中爆喝之际,肩头的宁宁也终于被弄醒来了,睁着睡眼惺忪的眼睛抬眼一看,便看到一个满脸是血的人,正睁着一双阴冷的眼睛看着她,登时吓得尖叫了一声,往王中背后一缩。

    王中顿时更加怒不可遏,一掌直接拍在了此人肩头,骨折之声顿时嘎吱作响。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鸡窝头连番遭受重创,嘴角不住的喷溢着鲜血,但好歹还有一口气在。

    只是即便是重伤在前,面对王中的厉声质问,此人却好似莫名有了颇硬的骨头一样,冷笑着看着王中道:“小子,敢坏青云宫的事,你活的不耐烦了?识相的,就赶紧将爷放下来!”

    “你找死!”王中登时目眦欲裂,“青云宫是吧,我就先让你下去等他们!”

    话音落下,拳风从天而降,正中此人头顶,一缕鲜血顺着不敢置信的双眼中间流下,尸体如同垃圾一般跌落。

    一拳杀人,王中双拳紧握,不敢回头,大步直接走出了这一间厅堂。

    他不能回头,不然里头的一切,都将被宁宁全数看到。

    门外依旧是风急雨骤,仿佛天也在为这人间惨剧哭嚎,院子中间临时搭起来的棚子已经彻底被吹塌了,废墟之中,隐隐露出棺材的边边角角。

    王中本想将这些棺材也打开看看,因为其中也有许多棺木好像不怎么对劲,大小虽然比里头的大一些,但也够不上成年人的身材。

    不过宁宁已经醒来,他也只得作罢,不过有刚才的所见,他已经对这外面的棺木,不抱什么期望了。

    满腔的愤懑,让他恨不得抽刀将这一切剁得稀碎。

    就在这时,义庄大门外似乎传来喧哗声,即便是风雨声也遮挡不住。

    没过多久,一声粗狂的叫骂就在义庄门口响起。

    “狗宁子,驴日的你就是这么干事的?大门都塌了也不找个门挡挡,万一被人看见了怎么办?”

    “这雨,他妈的真是晦气!狗宁子,赶紧烧点水,这几个还得哥几个拾掇一番,人呢?你他妈死哪去……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喝骂声戛然而止,转而变成了阴沉犹疑的喝问声。

    来人是个面容粗犷大马金刀的汉子,背后还真的背着一把后背大刀,隐隐泛着黄色的光芒,在他身后,还有六个高矮不一的汉子,每个人的背上,都背着一个长条形的布口袋。

    王中并未理会那粗犷壮汉,这些人一进门,他的眼神就盯在了他后面几个人身上的口袋上,越来越冷,仿佛一团寒冰,万载不化,裹刀的破布,已经褪下。

    金刀汉子见王中二话不说便露出了兵器,连同他身后几人,都齐齐一滞,停了下来,金刀汉子一边缓缓摸向背后的刀柄,一边沉声问道:“这位朋友,哪条道上的?咱们有话,是不是先好好说说?”

    他身后几人也各自摸向了兵器,其中两人甚至索性将背上的口袋直接扔在了地上,砸出一片泥水。

    剩下几个,顿时也有样学样,全都将背上的包袱先扔下了,各自掏出了兵器。

    反正等会还要拾掇的,此时脏了就脏了吧,还是这个忽然拦路的刀客,才是重点。

    包袱落地,王中背后的宁宁,惊叫出声,叫到一半,小家伙甚至害怕得自己捂住了小嘴。

    王中眼中红丝抽动,泥水之中,有一个口袋之中,伸出了半截有些发白的手臂,手掌不过常人一半大小。

    王中尽力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在心底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克制,要克制,千万不能将这些人全都碎尸万段了,因为,要留下线索!

    金刀壮汉眼神一抽,虽然这突然出现在义庄的疤脸汉子还没有动作,但他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

    这是一种生物对危机最本能的感应。

    金刀唰的一声出鞘,刀锋在手,真气随心而动,他心头总算安稳了一些,虽然这人看上去并不像是什么武林高手,但小心一些,总是不会错的。

    “阁下到底是谁,我兄弟江宁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金刀在手,金刀汉子立刻便厉声喝道,随着他的一声呵斥,他身后的几个汉子拿着兵器瞬间窜出,形成一个半包围全,将王中团团围了起来。

    王中站在屋檐下,身后就是存放尸体的冥堂,刀尖触底的瞬间,他脚步一踏,已然冲出了雨幕,连背上的宁宁都没有先放下。

    见他如此托大,金刀汉子顿时狞笑一声:“找死!”

    金刀瞬间化作一道金光,撕裂雨幕,朝着王中横斩而来。

    在白芽县这一带,他这十三手金门刀,还真没怕过谁来。

    这疤脸汉子看着年纪应该也不大,除了一口刀似乎还能看之外,一身破烂,出门甚至还带着娃娃,不是难民就是流民,就算通武艺,又能有多大能耐?

    穷文富武,武功想要练出境界来,就凭他这身,能吗?

    大雨滂沱而下,金刀一瞬间连斩三刀,刀刀不离王中要害,甚至有一刀刮风割雨,贴着王中的耳旁就朝着王中背后的宁宁横切而下。

    厚重的金刀能在眨眼之间变幻出如此精细的招数,不得不说,这汉子一手刀法,确实有了几分火候,放在外间,也是一方好手了,至少加入镖局押镖走货,应该问题不大。

    然而金刀势头变幻尚未结束,壮汉便只感觉眉心一凉,一道冰冷刀锋已经抵在了眉心郑重,刺骨的寒意瞬间将他从头到脚浇了通透。

    王中蕴含无尽杀意的双眼,让他瞬间感觉自己的脑袋就要被劈成两半。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手中日日不离的金刀,分量似乎有些轻了。

    “你最好庆幸你知道的够多,不然你死的将要比他们还惨!”

    “啪!”

    四周传来**掉落雨水之中的声音。

    一地断肢!

    血流成河!

第二六五章 碎尸万段

    高手!在见识到那一道仿佛从虚幻之中窜出来的刀光之时,路延康心中便升起了这样一个念头,继而一片空白,惊骇莫名!

    “咚!”

    断裂的后背金刀从手中滑落,砸在地上,击起一片泥水。

    惊醒了路延康的同时,也惊醒了王中!

    刚才那一刀,挥刀之时,他忽然感觉到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但又说不清楚。

    不过这个时候也不是参悟刀法的时候,王中咬牙撤刀,转身一刀背抽在此人背后,顿时将这壮汉一刀砍翻在地,然后将之直接朝着对面的廊檐拖了过去。

    义庄整个院子呈四方形,大门与对面皆是围墙,两旁则是两条廊房,这边既然是存放尸体的地方,那对面应该就是驻守居住的地方了。

    宁宁已经醒了,这边的情形,王中自然是不想让她看见,所以他要到对门去找地方审问这个唯一的活口。

    短短的几步路,他已经在心中暗暗发誓,如果此人不说出他想要的结果,他必定要将此人千刀万剐。

    被拖在泥水之中的路延康,忽然只感到心中一阵阵的颤栗,就连背上骨头似乎被打断了,都有些感觉不到痛楚了,强烈的危机感,让他意识到,自己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不过求生的本能,让他不由自主的又升起一丝希望,毕竟相比起那几个已经断成几截的同伴,他现在已经算得上是好下场了。

    眼角的余光瞟过周围的血泊残尸,尽管心中十分害怕,但路延康的脑海之中已经开始飞速运转,这个刀疤脸到底想要做什么了。

    不管怎么样,避死求生,总是人的本能!

    “你叫什么?”房檐下,王中将宁宁放在雨水淋不到的地方,转身便将狼牙刀抵在了壮汉的脖子上,冷声喝问道。

    他终究还是没敢进这屋子去,因为,走到窗沿边上的时候,他就隐隐闻到了一股臭味,那是血肉腐烂才有的味道。

    “路延康,大侠饶命,小的叫路延康!”

    路延康跌坐在泥水之中,靠着墙壁让他背后的伤处痛彻心扉,但他却不敢露出一丝一毫的痛苦状,立刻就下跪求饶。

    一边磕头求饶,路延康也在打量王中,这个疤脸高手不知是何来历不说,而且出现的突兀,找不出生机,他必将殒命于此,没有人不怕死!

    不过路延康实在不明白,在这穷乡僻壤的白芽县,怎么会招惹上这样的高手。

    白芽县在南陵道武林之中没有任何地位,这里甚至没有任何比较出名的武林势力。

    而且霍家那位大小姐借着十锋会首之威名,一统江湖闹的动静如此之大,无数江湖中人,都前去参与盛会了,怎么还会有人盘桓在这这穷山恶水?

    而且此人看此人样子,也绝不像是什么正道侠客,路见不平行侠仗义,更是无稽之谈。

    更何况,行侠仗义,也得要有好处,要么名,要么利,在这白芽县,就算作出天大事情,又能有几人来传颂?

    至于那些苦主,更不过是一些普通的底层泥腿子,连衣服都穿不整齐,又哪里拿的出来什么银两?

    只是一瞬间,求生的本能之下,路延康的心中,便揣测了诸多,但可惜一个都说不通,让他惶急惶恐。

    王中眼神一冷,又问道:“你那个什么狗宁子兄弟,真的是这个义庄的管理人?”

    王中并没有一上来就直接逼问孩童的事情,这些个人,既然连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都敢做,那就没有什么事情什么话是不敢说的。

    而且王中不知道这会不会又有什么系统的陷阱在其中,所以他尽量忍着胸中的怒气,从旁敲侧击开始。

    他倒要看看,这些人,到底是从哪一层地狱之中爬出来的恶鬼!

    而这个世界,到底又是个什么狗娘养的世道!

    路延康楞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个疤脸人为什么问的是狗宁子,难道是狗宁子惹了这位大爷不成?

    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说,几个兄弟,受的是无妄之灾?

    不过他这一迟疑,立刻让王中眼神一冷。

    从安南乡的马员外开始,王中对这个世界的人,便越来越缺乏好感了。

    刀锋只是微微一挑,一个染血的耳朵,便齐根而断,痛得路延康匍匐在地,哭嚎打滚。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不是,狗宁子不是这义庄的看守,是我们将原来的那老头杀了之后,让他暂时冒充的,大侠饶命啊!”

    看着一会捂着耳朵,一会躬成虾米的路延康,王中冷笑了一声:“你们杀别人之时,又可曾饶过别人呢?”

    “大侠,大侠,那老头不是我杀的,我请他配合,他不愿,狗宁子便将他闷死在了屋里,真不是我杀的,大侠饶命啊!”

    还以为王中是为了义庄的原看守来寻仇了,路延康顿时疯狂求饶。

    或许是这人叫的太过惨烈,将宁宁都吓到了,轻轻的躲到了王中身后,不敢动弹。

    王中背过手去抚了一下小家伙的头顶,然后才对着路延康冷冷道:“不配合就将人闷杀,你们倒也是不觉得残忍哈。你既然与那狗宁子称兄道弟,不就是一丘之貉,是不是你动手杀的,又有何异?”

    “大侠饶命,我跟狗宁子不是一路的,不是一路的。那狗日的平日里就阴狠的紧,为祸乡里,与我真不是一路人。大家不过是接了祝家的差事,一起共事,事后领赏而已,大侠明鉴啊!”

    祝家?听到路延康的挣扎求饶,王中陡然心中一凝。

    之前那鸡窝头死之前,拿的是一个什么青云宫来威胁他,这会这个路延康,又说是给祝家办事,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王中露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挽了个刀花,将长刀往地上一杵,发出“吭”的一声,然后问道:“祝家?办什么事?”

    地上的路延康忍着疼痛,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王中身后的宁宁,眼神之中终于露出一丝希望:“大侠,您,是不是也是奔着祝家来的?”

    王中眼神一动,眼底闪过一丝狠色,面上却将满是刀疤的脸庞一抽,狞笑道:“报酬这么高,难不成我就来不得?”

    路延康心中一瞬间通透,既然也是为了祝家的事而来,那么这一切就说的通了。

    事情总算有了一丝头绪,虽然不知道狗宁子到底如何惹了这个狠人,但技不如人,也就只能自认倒霉,万幸死的不是自己。

    一瞬间,路延康甚至连左耳齐根而断的痛楚也觉得没那么痛了,连忙从泥水之中匍匐上前道:“来得来得,大侠当然来得!”

    王中却是冷眼一扫,又道:“但我从远处来,并不知晓细节,只从人口中得知往这里来,那鸡窝头说话却只说一半,你说,这事该怎么算?”

    路延康顿时磕头如捣蒜:“大侠饶命。狗宁子冲撞了大侠,死不足惜,大侠是不是要去与祝家接洽,找小的,小的也熟,小的本就熟啊!”

    瞬间,路延康便似乎看到了活命的希望,拼命求饶。

    王中握手的刀柄越来越紧,但嘴上却继续淡淡的冷声问着:“怎么个章程?”

    路延康连忙殷勤的回答道:“大侠远道而来,不明情况也理所当然。不过这事简单,大侠只要将……人,带过去就行,祝家会有人判断的。不过祝家的要求,着实刁钻了些,阴月出生的送去不行,阴年阴月阴日出生,送去的还是不行,不知道大侠这个……。”

    路延康说着眼光就不自觉的朝着王中身后的宁宁瞟过去,王中眼神陡的一凝,顿时将之吓得脖子一缩。

    “活的好还是死的好?”王中咬牙问道。

    路延康仓皇回复道:“活的好,活的好,哦不对,死的好,死的好!但死亡时间不能超过十二个时辰,否则就没性儿了。”

    “性儿?”王中脸上刀疤抽搐。

    “小的也不知道,但这是祝家回复的,小的也只是照办,所以一般都是在回来的路上结果掉,然后黎明之前送去。”

    王中眼前血光一闪,差点就忍不住将这厮一刀两断。

    “还有呢?”他咬着牙,近乎颤抖着问道。

    路延康不知道此人为何如此凶恶,但此时的他,好似抓到了稻草,不愿放弃,连忙赶紧回答道:“若是没死透,送到祝家也可以,不过据蒲管事说,被选中的几率不大。而且用个袋子装过去,没有什么木气滋养,也不大可能被选上。所以我们才都相约在这义庄集合,让狗宁子打几副薄棺材了事。”

    听到这里,王中心里已经推导出了事情的大致情形,这祝家不知是什么原因,悬赏重金寻找某个符合条件的女娃尸体,所以才有这些人丧尽天良的所作所为。

    他转而又问道:“那你们一共有多少人?那里面存了那么多,难道都是你们一天之内弄的?”

    这些人,不管有多少,不管有多厉害,有一个算一个,都跑不了!

    路延康闻言却产生了一丝迟疑,这人询问半天,却不问祝家的消息,尽问他们兄弟的所作所为,难道还有其他心思不成?

    王中见状立刻狞笑道:“就凭你们这些人,也想拿赏?”

    路延康顿时明白过来,这人竟然是想要独吞这一笔生意,他赶紧求饶道:“大爷饶命,小的保证不再参和了。里头那些,大部分都是在祝家没有通过的,暂时寄放在这里而已,也有几个是和这几个一起要在明日黎明之前送过去的,都送给大爷便是!”

    王中顿时冷哼一声:“算你识相!不过这些晦气,既然不合适,那还留着做什么?”

    路延康想也不想便说道:“不瞒大爷,这些都是青云宫要的,小的们打算废物利用,找机会再送过去而已。大爷若是想要,也一并拿去便是。”

    王中眉头一凝,那鸡窝头的阴狠汉子,说的竟然还是真的,真与这什么青云宫有关系。

    听这名字,在这附近应该还算是比较有名的地方,他虽然不了解,但打听起来应该不难。

    所以王中握紧了刀柄,最后问道:“那祝家和青云宫,要这些玩意儿做什么?”

    路延康下意识的就答道:“青云宫的事,哪是小的能知晓的,祝家还不就是为了给他那死鬼儿子配……”

    路延康忽然神情一滞,嘴巴半张,呆呆的看着王中,惊愕万分:“你……你……你……”

    王中缓缓拔起长刀:“我什么我,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不知道祝家的事!你不是为了祝家的赏钱而来的!”路延康瞪大了双眼,惊呼出声。

    长刀抬动:“你还不算很蠢,但是可惜,迟了!说吧,祝家收集这些孩童尸体去做什么?”

    路延康神色一动,似乎想硬气一下,但转而瞬间瘫倒在地:“大爷饶命,我说,我说,祝家收集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女童,为的是给他儿子配**,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一个都不能少,而且还要命数相合,才能陪葬。”

    “轰”的一声,王中只觉得脑门上有一道山洪冲过,将他对人与社会的一切认知,都冲得稀里哗啦,只剩一地的泥淖污浊。

    长刀紧握,钢牙崩碎!

    “那青云宫呢?”

    狰狞的面容,疤痕如同蜈蚣一样在扭曲,戾气冲天而起,引来雷霆轰鸣,天地之间,瞬间赤白。

    电光闪亮之下,路延康陡然一愣,感觉雨幕之中,仿佛有一尊恶魔,在朝着自己走来。

    “饶命!”“饶命!”“饶命!不关我的事啊,饶命啊!”

    仓皇后退的身形,在泥水之中,扑出无数水花点点。

    “既然不知道,那你就去死吧!”

    早在数月之前,王中就在心底暗暗发誓,今后如非必要,尽量不在宁宁面前杀人!

    但将宁宁交由他人托管,他不放心,两人形影不离,所以一路上,他都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杀意,若非是为了脱困,他从来不会主动抽刀。

    但今日,他却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杀心!

    义庄之中,刀锋迎着闪电,仿佛冰冷的烟火一样,在爆炸!

    烟火来的快去的也快,只是一瞬间,王中便收刀撤身,抱起宁宁就冲进了雨幕之中,直奔栓在门口角落的马车而去。

    小家伙被他紧紧的将脑袋按在怀里,总算没有看到后方那轰然爆碎的无数血肉!

    碎尸万段!

    瞬间,那些水花,便好似染上了一层殷红的色彩,并不绚烂,反而污浊丑陋不堪!

    索性,还有一场大雨,在淋漓,在冲刷!

第二六六章 功体异变

    王中曾在历史课上听说过,古时候置办丧事,总少不了鸣放爆竹,甚至是鸣炮致哀。

    暴雨倾盆,头顶的雷声轰轰,连绵不绝,就好似老天爷也在为枉死的孩童嘶嚎痛哭。

    但王中却越来越觉得吵闹,因为他从这雷声之中,听不出任何的哀伤之意,反而只有冷酷与无情。

    这天若是真的有灵,怎么会让世间沦丧如此?

    王中不信,但电闪雷鸣一直不停,最后甚至是一道道的闪电在他眼前划过,一道道的雷霆轰鸣,在他耳中炸响。

    这个时候,王中才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雷电,不仅仅是来自天空,也来自自己的身体。

    费了老大的力气,王中将马车牵出了义庄之外,栓在了路旁。

    宁宁躲进车厢之中,王中还来不及安慰,便觉得双目刺痛,眼前好似有无数闪电划过一样,让他一瞬间甚至看不清任何东西。

    这种视觉的消失并非眼前一片黑暗,反而是双眸之中,只余白茫茫的一片,没有死角。

    脑海之中的轰鸣之声也越来越盛,一连串的炸响,带来的不仅是一片嗡嗡嗡,还有颅内近乎爆炸一般的痛楚。

    唯一庆幸的是,两种情况夹杂在一起,让他的意识都变得迟钝起来,对疼痛的感觉反倒没了那么明显。

    “这是怎么回事?走火入魔?”

    王中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的赶紧盘坐在了马车前头,尽量收拢意念,意图进入平时练功时的那种物我两忘的状态。

    一阵狂风吹来,雨幕如同冰点一般击打在他的身,但他却没有感到一丝丝的寒冷,反而随着身体运动的停下,一阵阵若有若无的炎热之感,在他心头冒起。

    虽说现在已经入夏,但暴雨倾盆的日子里,淋湿在外,一阵风吹来,应该还是有些寒意的,但他不仅感觉不到寒意,反而心中那股火热,越来越旺盛。

    “怎么这么热?我的身体在燃烧?”

    王中的思维已经开始变得迟钝,但迟钝并不代表他没有思维,反而思维的迟钝,让他对痛苦的接受能力,大幅度得到了提高。

    剧痛的影响淡去,王中反而有了一瞬间的意识凝聚,缓缓运转起自然功的心法口诀。

    或许是一刻,又或许是许久之后,他终于感受到了体内微弱真气的流动,只不过真气游走全身的瞬间,从全身上下各处,又反馈来了新的剧痛。

    这一次,就连迟钝的思维,都抵挡不住四面八法袭来的痛楚,极致的剧痛,让他好似失去了身躯的彻底掌控。

    不过王中却知道这只是错觉,因为随着这些痛苦的刺激,他的思维终于清醒了一些,清晰的感知到了,这些剧痛的来源。

    那是一处处筋骨皮膜在瞬间爆发撕裂之后,所留下的伤口,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里头,其实已经撕裂得千疮百孔。

    “是刚才那一刀的后遗症!”

    王中心头登时有了明悟,刚才斩杀那几个人的那一刀,他其实早在出刀过后,便觉得自己有所不同。

    按照他现在的修为,应该是绝对做不到一刀百变的,但刚才那一刀,他不知道是由于愤怒过头,还是真气暴走,真气十倍爆发之力的催动之下,他以平生最快的刀锋,将那几个人全数斩成数截,然后又极为突兀的停止在了路延康的面前,没有将他也大卸八块。

    一应动静,发生只在顷刻之间,现在回想起来,刚才那一刀,应该是他这么久以来,发挥得最快最利,也最狠的一刀。

    只不过这一刀来得蹊跷,他刚才心中已被愤懑填满,也没时间去细究,所以并不曾明就里。

    但现在体内忽然传来的痛楚,终于让他领略到了莫名超凡发挥之后所带来的后果。

    “还好,死不了!”

    虽然王中依然不太明白这其中是什么原理,但并不妨碍他对身体再次有所了解,痛苦虽然来的迅猛,而且躯体内部撕扯伤势严重,但好歹,没有性命之危。

    而所谓的灼烧感,也只是筋骨皮膜撕裂,所带来的异常感官,并非是真个烧起来了。

    心念一动,微弱的真气在自然功的心法催动下,总算开始有了一点点的作用,一丝丝的凉意,开始出现在真气流动过的地方,缓慢滋养着经脉血肉。

    然而运转两三个周天之后,王中却感觉今日的真气有些反常。

    黑玉佛像之中的真气与自身不相容,只能作为外部运用,无法用作疗伤,所以他就没有调用,但在没有黑玉佛像内的真气补充的情况下,平常只能支撑运转几个周天就会开始酸涩的经脉,今日不少地方破碎之后,竟然反而还依旧在坚持着。

    而总量并不多的真气,在经过滋养内伤的消耗之后,按道理来说,应该少了很多才对,但他忽然发现,真气的总量并没有少太多,还在不停的自发往复运转着。

    “这是怎么回事?”王中心中沉疑。

    体内的痛楚与伤痛太多,不断的分割着他的注意力,他开始集中精神,尽量朝着一个地方感知过去。

    精神的紧绷与收缩,一点点的进行,在到达某个临界点之后,他“眼前”忽然一花,竟然“看”看到了一层影影瞳瞳的景象。

    这是一片血红色的世界,偶尔有白森森的脉络起伏,而一道乳白色的细流,仿佛蜿蜒的溪水一般,在这片世界之中流淌着。

    王中的“视线”随着溪水流动,这才发现,原来这片血红色的世界,色调也并不是那么单纯,有的深沉,有的暗红,有的甚至有一连串的斑斑点点。

    由于“视觉”模糊,他“看”得不甚清楚,但他却可以明白的感知到,随着乳白色的细流流过的地方,那些黑色的斑点,从血肉之中升起,被排斥出去,那些暗沉的深沉的,开始一点点的变得鲜活。

    “这难道就是江湖传说之中的内照己身?”

    王中心中一惊,他虽然功夫不高,也无流派出身,但从市井之中,也曾听说过一些故事,这些故事虽然真假存疑,但至少有迹可循。

    其中有一事,便是说江湖上真正的内家高手,在练功之时,能清楚的感知到自己肉身的一切,这便是所谓的内照。

    内照境界在武功修炼上是有的,但以他现在的真气修为,应该远远达不到这个标准才是,而且真正的内照,乃是内外一体,无限空明,不存死角,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哪里会像自己这样,一片“朦胧”?

    王中疑惑不解,“眼前”的感官,他大致猜到了是自己肉身的一处情况,随即他便想着将目光移开,顺着那道“细流”,也就是真气朝着其他地方运转而去。

    但他这念头刚刚升起,意识前行还没多久,便只觉得脑门一抽,仿佛有人在他太阳穴上抽冷子狠狠的来了一下一样,痛得他惨叫出声,一应场景,顿时烟消云散。

    “砰”的一声,王中颤抖着跌靠在马车的门框上,眼前已是漆黑一片,无有火光,天空之中,雷收雨歇,只有一点点雨滴,还在间或落下。

    “雨停了,天这么黑,应该是半夜了吧!我疗伤之时,明明那时候应该还不到正常的天黑,怎么这么一小会,就过了这么久?”

    突来的时空错落感,让王中颇有些不适应,他撑起身子坐起,这一动作,才发现之前那种剧烈的痛楚,已经减轻了很多。

    而且他感觉自己的力气似乎变得好像大了一些,但又好像是错觉。

    不过脑仁处仍然有一阵阵的余痛传来,而且自我感觉精神也不是很好,就好像连续很久都没有得到休息一样,感觉非常非常累。

    这种精神上的疲累,让他甚至有昏昏欲睡的冲动,这在进入这个世界以来,都是没有出现过的。

    略微审查了一下自身,见周身无恙之后,王中终于扛不住那越来越凶猛的疲累感,顿时歪倒在车厢门口,沉沉睡去。

    ……

    初阳升起,万物复苏,雨后的世界,别有一番生机。

    王中是一个冷子惊醒的,他也没做梦,意识回魂的一瞬间,他立刻就醒了过来。

    沉睡对他来说是一件奢侈且危险的事情,尤其还是在这义庄之外。

    王中醒来过后,便看见宁宁在路边,她手里拿着一个古怪的尖角杯子,正在收集露水,或者是树叶上的雨水。

    王中走过去一看,那杯子是由一种宽大且光华的植物叶片卷成的,就在旁边就有,似乎是芋头还是什么,他也不大好判断。

    小家伙不知道拨弄了多久,杯子里只有半杯水,而且还不停的在渗漏,但她的衣衫却已经到处都是水浸湿的痕迹了。

    “宁宁,做什么呢?”王中走上前轻轻唤道。

    小家伙似乎吓了一跳,手底下一下没捏紧,杯子里的水顿时又散了大半,她慌忙握住,保住了剩下半杯,然后才回过头来撅着嘴道:“我喊了你好久都不醒,所以想找点水给你喝,小野说故事里人昏迷了都要喝水才会醒的。”

    王中微微一笑,露出一排牙齿,小野那皮性子,怕不是说的泼一盆水就醒吧,那几日她们俩在一起可没少说一些听来的故事。

    “那要谢谢你了,不过我可没昏迷过去,就是睡得有点沉而已,就和你有时候一样!”

    “好吧!”宁宁无奈的说了一句。

    王中笑着顺手将她手里的像芋头叶做的杯子接了过来:“走吧,你既然这么喜欢小野,那叔叔带你去找她好不好?”

    “好呀好呀!”宁宁顿时开心得跳了起来。

    王中将之抱起,翻身朝着马车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不过去之前,叔叔还有一件事情要办,可能要耽搁一阵子,你可不要着急哦。”

    宁宁顿时有些失望道:“啊,那还要多久啊!”

    王中回头看了一眼被大雨冲洗过一夜的义庄,眼底露出一丝凶恶的神色:“放心,快了!”

    解开马匹,王中调转车头离去。

    转到大道之上,经过了一夜的暴雨侵袭,宽阔的大路也是一片泥泞,而且这里的路似乎年久失修,到处都是坑坑洼洼不说,一场大雨下来,有些路段的路基竟然都被水泡垮了。

    加上被电闪雷轰吓了一夜,马儿也没什么精神,所以王中的马车走的并不快。

    但王中却并不着急,相反,雨后清新的天空,反倒让他精神一振。

    而且,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之后,他发现了自己精神大振的原因,与自己的身体原来真的也有一定的关系,昨夜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力气变大,原来并不是错觉。

    此刻他与昨天最大的区别便是,即便他没有刻意去运转自然功,但体内的真气也在缓缓流动着,就好似在自我练功,虽然速度十分缓慢,但却是实打实的在发生着。

    马车行进缓慢,王中正好空出时间来,观察这一奇怪的现象。

    虽然看上去这是一件好事,但是经历过迟少恭未老先衰的事,他还是有些不敢肯定,这是不是走火入魔。

    观察许久之后,他发现体内的真气这种自发运转,竟然并不是平常所练习过的自然功的路线。

    但真气运转的路线,与自然功的行功路线,又相差不大。

    就好像是,结合了自然功,或者说是在自然功的基础上做了新的拓展的一门新功法一样!

    “这难道也是甲子神功的功效?”

    王中心下狐疑,他身上的东西就那么多,能够称为原因的,好像也只有那莫名其妙的甲子神功。

    但他也不敢肯定这一定就是甲子神功所引起的变化,唯一能确定的是,这种变化,目前好像对他真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罢了,既然都成这样了,那就这样吧。正好,那祝家若是真有什么高手,我还担心不敌,要去找帮手呢!”

    既然弄不清楚,王中索性也就暂且不去寻根究底了。

    这一变化对他来说,目前虽然没有大大的增加他的功力,但是体内流转不息的真气,加上新的运转路线,似乎让他体内一次性可容纳的真气总量更多了。

    如此一来,配合黑玉佛像之中的存储,找上祝家,应该也会顺利的多。

    就在王中定下心之时,前方大路远处,忽然出现了一座城池的影子。

    王中赶紧专心驾车,朝着那座城池而去。

第二六七章 呼风唤雨

    马车缓缓在满是水坑的大路上行驶着,道旁一侧是灌溉的河沟,如今里头的水已经快要漫到路基上来了。

    行不多时,道路两旁地势变化,出现成片成片的稻田,只是一场大雨下下来,绝大多数的秧苗,都淹了半截在水中。

    此时天色还算早,估摸着也就刚刚辰时,王中便看见远处的田垄之中,有农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在忙碌着,似乎是在挖口放水,但直到他路过许久,再回头看,田垄之间的水位,也没有什么下降的趋势。

    反而是头顶升起的太阳,越来越炙热,让这遍地水泽之中,莫名的闷热。

    只是晒了一会,王中便感觉浑身都湿漉漉的,汗如雨下,而且随着汗液的增多,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上特别的臭,比寻常汗味要臭多了。

    耐不住臭味,王中索性到道旁的浑水之中滚了一趟,虽然是浑水,但好歹也清了身上的污秽。

    望山跑死马,何况路还不好走,一路大大小小的水坑,大大限制了马车的速度,一直到将近中午之时,王中才终于靠近这座早已望见的城池!

    他身上的衣服都已经被晒干了,但道旁沟里的水位,却没有多少下降,除却暴雨落下的水量之外,上游似乎还有水在源源不断的往下灌,导致附近农田里的水都没地方排走。

    光等自然蒸发,这田里的水,估计怎么也得两天才会恢复正常水平。

    走近城头,看着门楣上的白芽二字,王中这才大约知晓自己如今所在的方位,于秀才给他的地图之中就有白芽县的标注,这是零陵府隔壁黄花府境内的一个小县,无甚特产与著名之处,于秀才对其也知之甚少,只晓得有这么个地名。

    城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很多,但多数都是手持各种农具的农人,出城周围不远,便是大片大片的农田,同之前见到的地方一样,这里的农田,也是一片泽国,无数农人在田间穿梭,排水抢苗。

    王中逆着人群进城,也没人来阻拦他,就连守城的官兵,也只是略微看了他一眼便放行了,眼光大多都聚焦在远处泡水的农田之中,同样颇为忧虑。

    过往行人的话语之中,也多是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抱怨,以及对庄稼的担忧,王中想要听闻的哪些家庭丢了孩子的消息,根本就没人提起,似乎压根没人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县城之内也十分普通,普通到甚至乏善可陈。

    如果不是外间还有古老的城墙围绕,王中很难想象这是一个王朝腹地的县城。

    与他之前所路过的县城一片繁华完全不一样,这里没有什么高楼,商业气息也不怎么浓厚,就连路边摆摊的,也不多见。

    路两旁的建筑,也多以一些小门户为主,甚至就是一片片的草屋,出入的农人,好像就住在此地,一直走到城中过半,这种寒酸的景象,才稍微好一点。

    道路两旁总算开始出现了一些喧闹的店铺,街面上行走的人也多了一丝贵气颜色,就连地面上,都比之前路过的地方要干净的多。

    至少一场雨下过之后,没有什么淤积水坑,反而是之前进城的那一段,两旁的巷子里头,隐约可见不少昏黄的泥水蔓延。

    尽管是一座小城,但穷富有别,顺着马车的行使,在王中眼里头展现得淋漓尽致。

    好不容易寻到一家酒楼之后,在王中银子的攻势下,店小二与他粗略介绍了一番,果然这白芽县,虽然县城一体,但在百姓口中,却分为上下城区。

    靠东北这边是上城区,住的都是县里的有钱人家,靠西南那半城,则是县里的穷苦人,许多人甚至就靠着城外的几亩田垄过活,比之那些地主家的佃户,唯一的区别也就是自己还能守着几亩祖田了。

    “要我说,这些人也是不会想,早将这田卖给祝家,拿这本钱做些什么生意不好?非要在意那三瓜两枣的,又彼此嫌隙没有章法。水利不兴,一旦遇上天灾,哪里还会有收成?”

    小二一边点头哈腰的上着饭菜,一边与王中念叨着。

    王中眼神一动,忙问道:“你这话倒是有意思,天灾一来,谁人能挡。难道那祝家的田,遇上天灾,就会有收成不成?”

    小二连忙解释道:“一看您就不是种田的人,小的就捡个最常见的与您说吧。这种田必定要有方便的水利,尤其是咱们这,大多还都是水田,旱时浇灌,洪时排涝,这是常理。对各条河口沟渠的疏通以及治理,就尤为重要了。”

    “但各家田地你一块我一块,东西南北,交错夹杂,平时用水排水,便是一个乱子,咱这县城边上还好,您往乡里去,经常两个村子为一口灌井全村械斗的都有。”

    王中闻言微微颔首道:“这是不好协调与管理,可这是天时决定的,又与祝家有什么关系,难道那祝家是龙王爷,还能呼风唤雨不成。”

    也是这小二说快了嘴,被王中遇到,他便刻意将话朝着祝家上头引。

    小二是收了赏钱的,加上说的也都是些人尽皆知的话题,便痛痛快快的说了。

    店小二嘿嘿一笑,赞叹道:“哈,其实您真要说呼风唤雨,也未尝不可,至少在咱们这一带,就是如此了。”

    小二接着说道:“祝家自然不是龙王爷,但人家种田有方,兴修水利治河理渠更是不遗余力,加上他家田亩多,又连城一片,统一管理,甚为方便,所以,往常即便是有什么天灾,祝家的田,基本上不会出现什么大的事故。”

    “您若不信,只管往北面走去的时候瞧着,那边成片成片的稻田,肯定没有南城这边淹的厉害,收成保住,绝对不是问题。”

    小二信心满满,似乎对祝家有着充实的信心。

    王中对他的话倒不怀疑,毕竟祝家能在这白芽县做出这样的事情,都没人闹将开来,其势力肯定非同一般。

    即便这小二说的祝家好似一个普通的大地主一般,但王中却不敢将之如此认为。

    前面这店小二那一句“在此地呼风唤雨”,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王中其实更在意这后头的细节,想了想,他忽然冷笑一声说道:“可组织民众兴修水利,难道不应该是本地官府的责任吗?若是官府做的比祝家不差,又何至于此呢?”

    小二闻言一滞,不屑的哼哧了一声,充满了对官府的蔑视,正要开口说什么,但是这时候掌柜的忽然喊了一声,将他唤了过去。

    王中转而低头吃东西,眼角的余光,却见掌柜的似乎在训斥着那店小二,之后便将他打发到后厨去了,前头招呼的店小二,没多久便换了一个上来。

    王中心头一沉,看来这掌柜的还有些警觉,当下他也就不再继续问其他人,快速吃饱喝足之后,带着宁宁离开了这里。

    店小二既然都说了往北走就能看见祝家的田,那等会就出城往北便是。

    只是这关口上,他有些难办的是,接下来宁宁要怎么办。

    祝家既然是在寻找女童做陪葬,自己带着宁宁,肯定是要被人注意的。

    真要动起手来,祝家的实力还不知道如何,宁宁的防护也是一个问题。

    这事情,还得好好计划一番,要是有个帮手在侧,那就最好不过了,可惜的是,在这个世界,目前他谁也不信。

    出了酒楼没过多久,前面便是一座城中小河,河上有座石桥,石桥两边的廊道上,有不少人支应着幡子招牌,摆摊卖些小玩意儿。

    只不过此刻的桥头,却被一大群人给堵住了,马车不得寸进,王中只能停下等着。

    人群之中,不时传来几声喝骂,接着还有拳脚相加以及求饶声,围观的人群许多,但却没一个上前劝解的。

    “啧,这徐瞎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来上城区摸人?”

    “我看他是装瞎装成真瞎了,真是作死,摸谁不好,还偏生摸了洪三刀的伢子。”

    “唉,好好的糊弄两句,混个口饭也不是不行,偏生做这等事。”

    “就是,那洪三刀好歹也是杀了二十年的猪,一家兄弟几个都是横生的汉子,老四还在祝家庄做庄丁,他也敢碰?”

    ……

    一群人议论纷纷,王中听了一会,大约是个姓徐的假算命先生,对屠户家的娃娃做了什么,惹得人家上来抱以一顿老拳。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里头轰然一闹,人群才逐渐散开,露出道路来。

    王中又多等了一会,才看着三个壮实的汉子,带着一个约莫**岁的小姑娘离去,那小姑娘手里还拿着一枚糖人,正在一边抽泣一边舔舐着。

    抱着她的那壮汉满脸横肉,一身煞气,看着就不好惹。

    不过就是这样一个恶汉,却一边走一边不停的轻声细语的哄着怀里的丫头,让她不要害怕之类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为人父母者,概莫不同!

    王中忽然若有所思,转头驾车过桥之时,只见前方道旁有个穿着破烂袍子,发髻散乱的干瘦老头,正拄着一根竹子,一步一瘸的朝着前方移动。

    走进一看,那竹子上面还有破烂的布条,上面原先应是写了字的,只不过现在被撕得稀烂,卷在竹子上,也看不清了。

    王中驾车路过之时,此人朝他这边看了一眼,不过却没在王中身上逗留多久,反而是看向了马车的车厢。

    车厢里头,宁宁正从窗口探出头来,看着街上的景色。

    王中眼眸一沉,心底闪过一丝杀意,但手上却将缰绳一扯,停驻了马车:“老先生多有不便,可需要援手?”

    老头闻言楞了一下,看了看王中只露出来的半张脸,犹疑了一会,才点头哈腰道:“多谢少侠仁义,多谢少侠仁义。”

    王中让这老道上了车,便让他在车架上同坐着,老道还想寒暄两句,却不料王中什么话也不说,一鞭子就甩在了马匹上。

    “宁宁,坐好了!”

    马车顿时在这并不平整的路面上飞驰起来,将老头抖得是东倒西歪,死命抓住车厢的门框,才堪堪稳住身形。

    原本还想大声呼救的他,在看到迎面而来的风将王中面上的头发吹起,露出那狰狞的面庞之后,登时骇得说不出话来,直喘粗气。

    白芽县不是什么繁华之地,街道上人也不多,王中飞车疾驰,一路狂奔到了北门附近。

    老头本来还想着朝官兵呼救,但王中却忽然冷哼了一声:“不想死就老实呆着!”

    老头顿时身体一僵,呆在原地不敢动弹。

    顺利出了北门,王中虽然将马车的速度慢了一些下来,但仍旧跑得飞快,而且任凭这老头如何求救,他也不理。

    但只要这老头想跳车逃跑,他必定伸手就能将之捉住。

    “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啊!老汉一无金银财宝,二无神功秘籍,少侠何苦为难老汉啊!”

    徐瞎子也算是走江湖的下九流人物,对这些携刀带剑的江湖中人,也有一些了解,不管做什么,总得有个缘由,或为武功,或为金银,不然,哪个会吃饱了撑着无故找人来杀?

    除非是那种丧尽天良的魔道中人!

    徐瞎子心中顿时一沉,这人脸似恶鬼,怕还真不是什么好人。

    所以马车一停,他便立刻滚下车跪地求饶。

    这里左右无人烟,大雨过后,道上也无行人。

    王中看了一眼求饶不停的老头,转身走下了马车,见宁宁还在车厢的窗口探出头来望着,便先说道:“宁宁乖,回车厢里等着!”

    小家伙看了一眼他们,然后缓缓放下了布帘子。

    王中转而将这老头拖到了一边,狼牙刀往地上一杵,径直便问道:“适才你是想拍那洪屠夫家的娃子?”

    老头顿时瞪大了眼睛,此人难道还是行侠仗义之辈不成?

    他赶忙就要出言开脱,但王中却已经将刀锋横在了他的脖子上,冷冷说道:“我杀你轻而易举,所以,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

    老头抖若筛糠战战兢兢道:“饶……命,少侠饶了我吧,我只是一时贪念,也没干成坏事啊,少侠饶了我吧。”

    王中眼神一冷,果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拍娃子?还是左邻右舍的,拍了又能卖几个钱?”

    老汉顿时楞在了那里,抽搐着嘴唇,不知道如何回答?

    王中冷冷一笑:“可是为了祝家?”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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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接一刀,杀出失落的世界,唤醒沉睡的人。失落唤响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失落唤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失落唤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