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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猪头鱼虾     失落唤响txt下载     失落唤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和平历

    世界不会因为多了谁或者少了谁而不再运转,惠远被驱逐下山,在大佛寺上下引起了轩然大波,就连各院的掌尊管事和尚等,都惊疑不定,但麻烦事情还是一桩桩的在接二连三的到来。

    先是一大早寺内功德院便下令,搜查一个没有眉毛的假和尚,就连山下林场以及各个庄园之中都不放过。大佛寺内外八十四院只是寺院,还有许多依附在大佛寺之上的佃庄、伐木场等,都忙的一阵鸡飞狗跳。

    要知道大佛寺横贯近百里地界,这里的一切不论是农田,还是鱼湖,还是林场等等,都是大佛寺的产业,就算是种地养鱼的农民,也都是大佛寺的佃农,全都要搜查的话,光是传话的沙弥来回,就不知道要跑多少人次多少趟。

    而命令还没传下去多久,知见院又迎来了一位重量级的客人,乃是关南道的道御使衙门僧纲司督纲郑怀用郑大人,同行的还有关南道六扇门千户一名。

    惠静不敢怠慢,大礼相迎,哪知道对方却是因为一桩怪事而来。

    原来关南道首府成阳府境内,近日不知何时掀起了一阵流言,说是有人在大佛寺见到妖族出没,说的有鼻子有眼。

    妖族乃是人族的大敌,在天启王朝之外的地方,不毛之地总有妖氛,而且王朝境内近些年也时常闹出妖物的传闻。

    而大佛寺作为关南道甚至整个王朝西南有名的佛门圣地,却染上了妖氛,对于官员来说,或许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但对于不知情的老百姓来说,这便是一件让人心极度惶惶的事情。为了稳定民心,道御使衙门不等行文大佛寺问情,就立刻派遣僧纲司督纲郑怀用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同行的关南道六扇门千户协同调查不说,还一并带来了另外一个坏消息,江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有了一股流言,说崇元宝藏就藏在在大佛寺后山。

    来过大佛寺的人都知道,大佛寺根本就没有什么后山,因为整个大佛寺的大佛,就是切山而成,内外八十四院皆以佛为依,周围也没有任何额外的山头。

    但这股流言依旧很有市场,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得沸沸扬扬起来,如今酒楼说书的,茶馆唱曲的,到处都在说着这样的事情。

    流言这东西,看上去没什么杀伤力,甚至很多人以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时间一久,自会真相大白。

    但这世上架不住总有些人利令智昏,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不管什么样的流言,都会有着它自身的市场,发展到后面,总会受到一些波及。

    惠静和尚派人将这消息告知功德院的惠明之时,惠明还正在奇怪,手下的小和尚们汇报说,最近这附近来了不少奇形怪状的江湖人,这些人都跑来大佛寺干嘛时,一听这消息,才恍然大悟。

    不过好在这些晃荡来的江湖人物,暂时还没有什么高手级别的人物,都是一些江湖上的小鱼小虾,也只有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才会被这样低级的谎言忽悠,惠明只是让伏魔院又加派巡逻人手之后,便放下心来。

    午后时分,王中正在屋中闲坐,忽然有沙弥前来相请。

    “请问哪位是王冲王施主,小僧奉命前来请施主前往菩提院听经。”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和尚在屋外冲着屋内道。

    王中立刻站了起来,背上的用麻布重新缠裹好的狼牙刀非常显眼:“我就是,烦请小师傅带路吧。”

    那小和尚却对他竖掌道:“阿弥陀佛,施主,菩提院乃本寺圣地,严禁一切刀兵,还望施主谅解。”

    王中闻言眉头跳了跳,他倒不是舍不得这柄狼牙刀,但这刀乃是奉天战刀,若是暴露,那他的身份多半也就会随之暴露,到时候需不好做人了。

    “放着吧,我替你看着!”这时惠景博看出了他的犹豫,在他身旁适时开口道。

    王中也没有别的好办法,只能暂且相信惠景博,于是他便将狼牙刀解下,放在了桌上,丝丝缕缕的布条还在晃荡之中。

    “劳烦!”

    与惠景博交代之后,王中便随着小和尚出了普济院。厢房之中,惠景博却看着桌上那柄奇形怪状包裹的武器,眉头有些微微蹙起。

    王冲走之前对这刀凝神看了一眼,那一丝一缕的麻布丝线,看着像是随意的放着,但若是只要他将这东西动弹一下,回来之后的王冲绝对会发现武器被人动过。

    冥冥中惠景博甚至有一丝的不愉快在胸膛之中升起,但随即这种感觉就被他一扫而空了。

    说白了,他和王冲两个人,从萍水相逢开始,一直到现在,两人就都没有说过大实话,所以有些隔阂与怀疑也很正常。

    而且惠景博也不是那种无耻小人,这武器既然是人家的**,他还没有下作到私自将人家的东西拆开来看的地步。

    淡笑一声之后,惠景博继续闭目盘坐下来,体内的真气运转之间,异种力量在被一他一点点的炼化,转化为自身的资粮,这样独特的功法特性,就和他的剑法一样,特异得举世罕有。

    普济院外,小和尚带着王中前往菩提院,一路上王中也和小和尚略作寒暄,知道了他的法号,名叫惠平,而菩提院虽然是大佛寺的圣地,其实就是弘法高僧一个人的修行之地。之前可能还有他的徒弟惠远,但惠远今天一大早就被逐出了山门,就连他惠平,也是今日才被分派到菩提院去的。

    请王中去听经的,自然就是弘法大师。

    王中知道这个消息之后,有一丝不解。

    惠远和尚与我交情也不多,为何他被逐出山门之后,他的师傅谁都不请,反而请我去听经?难道他被逐出山门,与我有关?

    虽然王中如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初入游戏时的热血少年,甚至有些漠视游戏里的一切生命,但这并不影响他对某些事情的判断以及情感上的演变。如果惠远真的是因为他被逐出山门的,这就让他有点情难以堪了。

    这时他忽然又想起弘德说他杀气过重的事情,难道说,这大佛寺还不允许门下弟子与杀过很多人的人走的太近?

    可这样,会不会显得太过刻意,甚至有点矫情了?就因为走的过近,就要将弟子逐出山门?可也没见大佛寺对我喊打喊杀的啊,甚至还请我去听经。

    想到这里,王中顿时朝着惠平问道:“小师傅,你知道这个听经是个什么过程吗?听的是什么经?这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惠平摇了摇头,道:“一般来说,寺内只有香客有要求,才会请一些师兄为香客诵经祈福,而且这样的香客一般都是非富即贵,主动请人听经,小僧也没有见过,这还是头一次,而且诵经人还是本寺尊贵的弘法老。”

    “至于诵什么经,这小僧就更加不知道了,因为弘法长老精通各种经文,他老人家会选哪一篇念与施主来听,小僧根本无从揣度。”

    说到这里,见王中似乎有些惴惴不安,惠平便笑着宽慰道:“不过不管是诵什么经文,对施主应该都会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施主大可不必如此拘谨。”

    尽管王中的面相看上去非常可怖,但行动之间,惠平却发现这个人其实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也不像是有什么大能为的人,能够得到弘法长老的邀请去听经,甚至还让他有点羡慕。

    因为他虽然今天被安排到了菩提院,但弘法长老他也还是一次都没见过呢。

    两人一路前行,一路闲聊,或许是这样一个路人,王中不用太过提防,出乎意料的,两人聊得竟还有些投缘起来。

    不过这菩提院离普济院着实有些远了,两人闲扯了快一个小时,王中忽然问惠平还有多远,惠平却说还远着呢。

    王中顿时有些无语,这个把小时少说两人也走了十多里路了吧,这大佛寺也忒大了。

    “王施主莫急,看见那朵莲花没,到了莲花座下就快了。”

    王中顺着惠平的手指望去,只见云天大佛之下,有一朵浩瀚莲花绽放,大佛盘坐莲花之上,于云雾之间缥缈,确实宛如神佛之境。

    只是看着虽然不远,但望山跑死马的道理,王中还是懂的,粗略一算,这大佛寺覆盖了最少方圆数十里的地界。占据这样大的一块地方,难怪有内外八十四院之分。

    两人又前行数刻,越过了尊药院之后,旁边斜出的一条大道上行人又多了起来,王中一问惠平,才知道原来顺着这条大道下去,也有一处靠近郎江的渡口,而且这个渡口才是寻常人来往大佛寺最多的一处。

    而他们之前在普济院那边上岸的地方,只是附近百姓渔家出行的渡口,普济院便是对应那周围的百姓烧香拜佛之用的。

    来到这边之后,王中这才发现大佛寺的人流量简直大的离谱,即便现在是冬日,但是各方前来拜佛求香的人简直络绎不绝,而且许多人心诚的很,几乎是见庙就进,遇佛就拜,一路上到处都是各种线香燃烧的味道。

    不过王中在仔细观察中,还是发现了一丝不寻常,在这些前来烧香的人当中,竟然有不少都是携刀佩剑的江湖人,虽然看上去都不过是寻常货色,但这人数一多起来,肯定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这些江湖人同样是见庙就进,烧上一注清香的也不在少数,但个个眼神四处乱窜,动不动就与来去的和尚们搭讪一番,明显不是什么正经路数。

    所以王中便对着惠平问道:“小师傅,这大佛寺平常也有这么多江湖客来这里参禅拜佛吗?”

    就在王中问话的功夫,旁边又过去了两个青衣布袍,腰间挎着长刀宝剑的少年侠客打扮的人,甚至这两人还回头朝着王中和他身旁的惠平和尚瞅了两眼。

    惠平却撇了撇嘴,有些苦恼道:“不瞒施主,往日虽然有一些,但却没有最近几日这么多,最近这些天,寺里头来了不少江湖侠客,多是被一桩事情引来的。”

    王中脑海中灵光一闪,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不过他还是跟着问道:“何事?”

    惠平无奈的笑道:“不知是哪个异想天开的,竟然说什么崇元宝藏就藏在本门后山,可本门压根就连后山都没有,但事情传开了去,照样引得一些有心人前来一观。不过说来好笑,这些江湖侠客们在本寺转了一圈,没找到后山,倒是给本寺上下烧了不少的清香,贡献了一些香火油钱。”

    王中顿时好一阵无语,这消息如果没猜错,好像还是无眉那个大嘴巴子吓掰出来的,没想到就这样一个比他放出来的字帖还要简陋的传言,竟然都有这么多人相信。

    王中忍不住啜了下牙花子:“啧,这人也真正是个杀千刀的,说话也不过过脑子。”

    惠平隐忍着笑意,小声叹道:“施主慧眼!”

    虽然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江湖人,但是确实如惠平所说,大佛寺根本就没有什么后山所在,只要眼睛不瞎的,来这里逛上一遍之后,除了给大佛寺贡献点香油钱之外,多半就是暗骂自己怎么就这么蠢然后灰溜溜的离开了。

    将近两个小时之后,王中总算跟着惠平来到了莲花座下。

    不过置身此处,他已经不能看清莲花的全貌,反而是跟在惠平后面行走在上下来回的阶梯上,有点像是在翻山越岭的感觉。

    上下不知道多少回之后,王中已经完全忘记了来时的路途,不过随着前进的脚步越深,王中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应该是已经进入了大佛寺的重要所在,因为现在经过的不少山道上,都有手握齐眉棍站立如松,一动不动的僧众看守。

    在翻过一个坳口之后,似乎是从莲花的一瓣到了另一瓣上,惠平终于对王中说道:“到了,前面就是菩提院。”

    王中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一片枯黄的落叶之中,林木参天之下,立着几个古朴的小院子,清新自然,丝毫没有奢华显贵的气息。

    其中一个院子里头,正有一个老和尚,头发胡子都白了,正拿着一把竹笤帚在清扫落叶,只是看他那划拉来划拉去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在专心扫地。

    “弘法师叔,弟子将听经人王冲施主带来了。”

    惠平虽然没见过弘法,但也听过别人的描述,所以将王中直接带到了老和尚面前。

    王中也适时的跟着一礼:“见过弘法大师。”

    弘法老和尚手中笤帚一顿,对两人竖掌道:“惠平是吧,有劳了,你先下去吧,我有点事情想和这位王施主单独谈谈。”

    惠平心道果然不寻常,弘法师叔主动要请人听经,这等事情,哪里会寻常了,走之前眼神甚至还在王中身上使劲的看了几眼。

    惠平离开之后,王中就有点手足无措了,这老和尚可以说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老最老的人,看他颤颤巍巍的样子,与他之前幻想的绝世高人,完全就是两个极端。

    “不知大师有何吩咐?”王中问道。

    弘法和尚却颤悠悠的坐下,顺便招呼王中也坐,然后才道:“今年是和平历哪一年了?”

第九十二章 故事

    和平历,这是一个只有玩家知道的概念。当年世界大战爆发,直到2212年左右才算是彻底结束,和平城建立起来之后,官方在公元纪年之后,将当年定为城了和平历元年,也就是公元2258年。

    作为战后的第三代新生人口,王中对这段历史可谓是刻骨铭心。而他进游戏的那一刻,是2278年,按和平历算,刚好二十年。

    听到弘法和尚这么一问,王中顿时呆若木鸡!

    片刻之后,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从心底爆发,迫切的想要得到宣泄,但最后却是堵在眼眶中、胸膛里,怎么也喷涌不出来,在胸腹之中,百转千回,难以言说的情绪,在一个十八岁的少年心头萦绕,燃烧,久久不能停息。

    足足过了半刻钟,他才大口的喘着粗气,回过神来:“您,也是……?”

    或许是怕了,或许是谨慎,又或许是近乡情更怯的犹豫,王中只问了半句,后面“玩家”两个字楞是没说出口。

    弘法和尚看着王中欲说还休的样子,呵呵一笑:“是什么?玩家?”

    两个字似乎有着神奇的魔力一般,在王中心头掀起滔天的巨浪,然后瞬间又海晏波平,一轮明日长空照耀,金光无垠,暗藏无限的激情。

    对王中的愣神,老和尚没有奇怪,而是继续笑着道:“以前可能是,不过,现在嘛,不是了。”

    王中双眼瞬间睁得老大,不敢相信的问道:“为什么?如果您不是玩家,为什么会一眼就认出我的身份。”

    老和尚坐在石凳上晃了晃,不急不缓道:“和尚也不知道啊,和尚有很大一部分记忆,是与生俱来的,用我佛门的说法,就是有宿慧。之所以第一眼见到你,就能猜到你是玩家,是因为我的记忆直觉就这么告诉我了,所以我才问了那一个我纠结了一辈子的问题。”

    “这个问题自从出生起,就一直伴随着我,但没有人能够回答,我的直觉告诉我,只有玩家才知道答案,所以,你能在和尚死之前了了和尚一个心愿吗?”

    王中震惊的无以复加,眼前的情况已经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弘法和尚居然不是玩家,但他却知道玩家的事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不是玩家那就应该是nppc又怎么会知道和平城的事情,而且还对和平历产生了执念,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即便这是一个稀奇古怪的荒诞世界,但基本法总要讲的吧。

    而且,老和尚这才与他见面而已,怎么就说自己要死了?这让王中十分难受,进游戏这么多天以来,可以说这是他离这个世界真相最近的一次,他有好多的事情都要向弘法和尚请教,若是弘法死了,他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才能再遇到这样一个人了。

    强忍着心中的疑问,王中赶紧回答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应该是和平历二十年,或许快二十一年了,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已经出不去了。”

    “二十,二十一,那也没多久啊,时间流速这么快了吗?”听到王中的回答之后,弘法和尚不自觉的嘀咕了两句,但却没有说更多,反而是朝着王中问道:“出去?你想要出哪里去?”

    王中理所当然道:“离开这个世界啊!回和平城啊!”

    老和尚却呵呵一笑:“你觉得你回去之后,是死还是活着呢?”

    王中顿时哑口无言,在刚进游戏之初,他曾经退出过,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是差不多的,如果现在出去,和平城中的他,绝对已经变成一具干尸。

    不过他还是不肯放弃:“那您说的时间流速是什么意思?有可能这个世界过了很久,但和平城中才过了一瞬间呢?”

    弘法和尚却径直摇了摇头,否定了他的猜测:“你不要想了,时间流速是逐步变慢的,我的上辈子记忆告诉我,曾经的时间流速是百比一,逐渐降低到了十比一,最后趋同至一比一,才会停止演变。”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王中莫名的有些愤怒,但这股怒气却不知从何处可发,从何处能泄,背后是一股深深的挫败与无助感。

    弘法和尚见他额头疮疤诡异的扭结在一起,一股无形的杀气几乎是透胸而出,两道怒眉之下,眸中闪动着的是常人难见的戾气,顿时口颂了一声佛号,转而左顾而又言他道:“看来我那师兄看的还是有些不准,施主不止好重的杀气,而且是好重的杀孽呐。”

    王中脱口而出:“这个世界npc全都该杀!这个世界本身也该死才对!如果这个世界所有的npc全都死完,这个世界彻底毁灭,说不定我就能回去,大家也都能回去!”

    少年人憋之不住的怒意,最后却只能是无助的呼喝与呐喊。

    在失落在游戏世界中之后,王中不止一次的想过要如何才能重新回到和平城,回到自己那个窄小的“棺材盒子”,但可惜无论他怎么想,都想不出办法,最后便只剩下最本能的毁灭情绪,认定将这个禁锢了所有人的游戏盒子打碎,一切就都会恢复原样。

    在一定程度上来说,这也是唯一一个看着像是一条真正有着希望的道路。

    对于少年人的癫狂,弘法和尚却视而不见,并不答话,只是淡笑着道:“不知施主,想听什么经文?”

    王中牙关一咬,低沉着嗓子道:“我不要听什么经文?我只想知道怎样才能回去!”

    可是满脸鸡皮白须的老和尚,却仍旧微笑的看着他,自顾自的说道:“那贫僧就为施主颂念一场《地藏菩萨本愿经》好了,也算是你我的一番缘法。”

    王中仍旧想着要拒绝,但老和尚却已经开始自顾自的念起了经文起来。王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暂且耐着性子,等老和尚将经文念完,但这经文,他却没有听进去半句。

    只是也不知道这经文到底是什么东西,老和尚一念起来,念着倒是抑扬顿挫,但就是一个无穷无尽,没有结尾似的,王中刚开始还有点耐心,但这经文一直念不完,他的耐心很快就被耗尽了。

    原本他并不是一个特别没有耐心的人,但是忽然遇到另外一个玩家,他的内心便完全不能自控了,他满脑子的都是想着如何才能回去,即便现在看上去不能回去,但他心底还是执着的认为,只要能从其他玩家口中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他一定能够找到回去的路。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老和尚念经却好似停不下来了一般,一口茶水都没喝,生生念到了天色偏暗,王中已经从满心的烦躁不安,浑身直冒虚汗,变得沉静寂寥起来,即便是经文之中,他仍旧一个字都没听懂。

    终于,天色将暗的时候,老和尚总算停了下来,王中无奈的给老和尚倒了一碗桌上的茶水,道:“大师,小子莽撞,我认错,不过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弘法和尚呵呵一笑:“请施主听经,正是贫僧的正事。”

    王中只得顺着他回应道:“大师德高望重,小子一文不名,而且愚笨不堪,经文半个字都听不懂,为何要请我听经呢?”

    弘法笑道:“因为施主杀孽过重,戾气过深,经文听不听得懂不重要,重要的是为施主化解一点杀气,让施主清醒清醒,也算是为天下苍生造一造福祉。”

    老和尚笑的十分轻松,却让王中莫名的想起了无眉和尚的不着调,所以他没好气道。

    “大师说的太严重了吧,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连庄稼把式都不会的人,就能影响天下人?更何况,我也不觉得我戾令智昏,相反,我觉得我自己前所未有的清醒。”

    和尚却白眉一展,问道:“那刚才嚷嚷着要毁灭世界的又是谁呢?”

    王中顿时一滞,不过却仍然摇头道:“我所言,但非我所能为,我所想要的,大师应该清楚,只是想回家而已。”

    老和尚登时长叹了一口气,曾几何时,也曾有这样一个人,有着差不多的目标,且对方的杀心与手段,同样是毫不遮掩的,就连自己,如果不是因为某些原因,其实也避不过对方的杀伐。

    “敢问施主,如果有一个机会将你放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真实存在,有血有肉,有情有义,有仇有怨,你同样有着自己的一切,甚至得到许多原本世界里你完全不敢奢望的东西与生活,你还想要回去吗?”

    沉寂了片刻之后的小院,老和尚忽然对着王中问了一个也曾在他心头盘旋过的问题。

    虽然这个世界是游戏世界,但王中这些天来的经历,无不在告诉他,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真实,甚至眼前的老和尚,也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就是一个真正的世界。

    蓝蓝的天,白白的云,花草树木,鸟兽虫鱼,山河万物,人世繁华,比之那个只剩无尽严寒,只有辐射尘,只能在棺材一样的建筑里呆着的末世,不知道要好几千几万倍。

    投胎转世到这样一个世界有什么不好呢?甚至自己的记忆也不曾忘却,凭借着自己独特的记忆与知识,可以过的无限潇洒,就连古时候那些书里描写的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啊。

    内心的纷乱在少年人脸上显露得淋漓尽致,扭曲的疤痕仿佛鬼魅蛇影一般,不停的来回伸缩,彰显着少年人心中的繁杂与不平静。

    不过这一刻却少了之前的那种心烦气躁的不耐感,反而有一种心灵上的淡淡积淀。

    半晌过后,少年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我还是想回去。不为什么,因为我来自我的家乡,我出生在那里。不管这个世界是虚幻也好,真实也好,不管我能过上什么样的日子什么样的生活,都改变不了我的过往,我的事实。”

    老和尚心中慨叹,果然又是一个一模一样的人,苍老的双手双掌合十:“阿弥陀佛,施主的理智,过于常人,贫僧佩服。”

    “那贫僧就给施主再讲个故事吧。”

    这个故事在很多年前,面对同样的人时,和尚没敢讲,对方也不屑于听,似乎对于他这种人,对方有一种极度的不屑,只是因为有着一点香火情才没有动杀手而已。

    而这些事情,也憋在他心里很久很久了,除了自己的师傅,他谁都没曾告诉过,可惜,师傅已经很久以前就死了。

    对面的王中却十分平静道:“不忙,还是我先给大师讲个故事,也许对大师有所助益。”

    和尚也不急,微微颔首道:“贫僧洗耳恭听。”

    “在陇川府最西南角,有个地方叫安州县,不知道大师听过没?”

    “略有耳闻!”

    “安州县地处天启王朝最边缘地带,山高林深,冬暖夏凉,本应该是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但是安州县西面不远,有一座山脉叫做九连山脉,九连山脉中,靠近天启王朝的地方,有一座山叫做竹仙山。”

    “竹仙山上有一只山魈,机缘巧合之下化形而出,得了道行。他开导族群,逐渐成势,但猴群之中却再没有第二个能够与之比肩的,为了给族群开灵,这只山魈化身成人,在人世中游历了许多年,想要寻找到能够让族群内的猴子猴孙和人类一样聪明的办法。”

    和尚适时合掌道:“善哉,此为尊者矣。”

    王中继续道:“可惜即便他修为高绝,在人世红尘之中行走了很多年,但他还是不懂人,最后更是遭了人类的暗算,元灵被生生剥夺,拿去做了一副专门针对他根脚猴群的阵法核心,而他自己则只剩一副肉躯回到竹仙山,最后坐化成了一尊石猴。”

    “阿弥陀佛!”

    “但这个石猴在坐化之时,却用手指在身前留下一行文字,一行谁也看不懂的文字。”

    “这文字也不是什么偈语灵文,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地址,是和平城中的一个很普通的门牌编号。”

    “之后又过了几年,机缘巧合之下,石猴的族群们为它寻回了元灵,只是元灵回归之后,重新复生的石猴,已经不是原先的山魈,甚至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只新生的小猴子。”

    “小猴子除了还隐隐能够有一点特殊的感知之外,什么都记不得了,甚至将它开眼所见的几个人当成了最亲近的人,除了有些野兽的灵性之外,就和平常人家养的宠物没多大区别,最后也再次回归了山林。”

    “小子讲的故事,就是这个,希望对大师有所帮助,也希望大师能够对小子提点一二!此生,感激不尽!”

第九十三章 寿百二十载

    肖千岁是王中在游戏中遇到的第一个与玩家有关的npc,第二个就是面前的弘法老和尚。但弘法却很明白的告诉他,他并不是玩家,只是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记忆。

    王中可以感觉得出来,老和尚自身也有一定的疑惑,也有很多不解,但这些东西,他没法解答,所以他只能将自己遇到的事情说与老和尚听,或许对方会有所启发。

    弘法若是想明白的什么问题,相信他也肯定会告诉自己,在追求事情的真相面前,两人应该是一条路上的人。

    果然,在王中说完肖千岁的事情之后,弘法和尚沉默了许久,才微声开口道:“施主是个聪明人啊,贫僧可否问一下施主,你对这一切有着怎样的猜测呢?”

    王中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暂时只能想到,玩家进来这个世界之后,绝对不能死!死了之后,可能就自己不再是自己了,就会变得和肖千岁类似,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其实他曾经还想过,是不是死了之后,玩家就会真正的死亡,彻底消失,但冥冥中的直觉告诉他,未必如此。从肖千岁与小金猴的传承来看,死亡肯定不是终点,但他缺乏更多的例子来做对比。

    弘法和尚也点了点头道:“不瞒施主,贫僧倒是记得一点前世自己的死因。当时贫僧还未走出村子,便失足跌落山崖,直接摔死了,倒像是儿戏一般。”

    王中顿时心头一惊,这么说来,难道是作为玩家的时候,还没出新手村就直接坠亡?

    老和尚仍在继续道:“再之后,贫僧就懵懵懂懂的出生,变成了一个婴儿,但从出生的那一刻起,贫僧就有着上一世的各种记忆,虽然不太连贯,但也大致能体现贫僧上一世的一生,总体来说,乏善可陈,不过是庸庸碌碌的在一片废墟中长大,最后被一个头盔带到这个世界。”

    “头盔?难道不应该是仿生仓吗?”王中疑惑的问道。

    “对的,头盔!仿生仓又是什么东西?”弘法和尚明显是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显得很是疑惑。

    王中顿时想起自己在成年之前,似乎有一次听崔子辰说过,第二人生最开始的登陆方式并不是仿生仓,而是头戴式虚拟影像传输工具,难道这就是和尚所说的头盔?

    “仿生仓是和头盔一样的东西,我就是被仿生仓带到这里来的。按大师这样说来,大师的前世,应该要比我早进来许多年了。”王中无奈叹道。

    “早几年晚几年,也没什么区别嘛。”和尚呵呵一笑,似乎说的只是家长里短一样,继续接着道:“贫僧九岁的时候,因为和小伙伴打赌,暴露了自己拥有前世记忆的事情,恰好被贫僧的师傅撞见,于是贫僧就被带上了山。”

    “贫僧这一辈子遇到过三个类似于你口中的玩家的人物,第一个是我自己,第二个便是我的师傅。”

    王中心头一颤,果然自己不是一个孤独人,这个世界绝对还有着其他玩家。

    不过和尚看到他激动的模样,却摇了摇头继续道:“贫僧的师傅,倒是和你说的那个山魈有些相似,他记不得很多事情,只是对某些执念非常深的东西,才有印象。”

    “甚至之前贫僧问你现在是和平历哪一年,其实也不是贫僧自己想问的,而是师傅他老人家同我见面时的第一句话。只不过他老人家已经故去,但却把这样一个问题留给了贫僧。”

    王中立刻追问道:“那第三个人呢?”

    老和尚脸色顿了顿,迟疑了半晌才道:“第三个人的情况就有些特殊了。贫僧能感觉到他和贫僧有很大的相似之处,但此人意志力极为坚定,甚至对贫僧与师傅二人极为敌视,这种敌视并不是因为贫僧得罪了他,而是他将吾等视为叛徒一样。”

    “他自称‘当兵的’,念叨的最多的便是想要找到回家的路,对于贫僧这样已经适应自己新生命的人,他十分的不待见,说来,倒是和施主有些相像呢。”

    王中顿时惊道:“那他到底是不是玩家?后来怎么样了?”

    和尚摇头叹息:“贫僧可以肯定他不是玩家,最多记忆保存的比贫僧更加完整而已。至于后来……”

    说到这里,弘法和尚忽然看向了院子角落的一堆破碎的瓦片,那是一口普通的水缸破碎之后留下的残骸,曾经有一个小和尚上来对着它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然后用石头将之砸碎。

    老和尚长叹一声:“大约,应该,是死了,然后投胎重新做人了吧。”

    王中心头一抽,一瞬间呼吸甚至都有点不畅快,不过他很快就强行深呼吸了一次,然后缓了过来,道:“按照大师这么说,难道所有进入到这里的玩家,都变成了保存有玩家记忆的npc?”

    和尚却奇怪的看着他道:“有这种可能,不过也有可能,大家本来就都是npc,根本就没有什么玩家与npc之分,就好像施主现在的这具肉身,难道施主就敢说他不是施主自己?”

    王中本想说,我可以呼唤出系统面板,但老和尚后半句话却将他这话噎了回去,他下意识的握了握拳头,和尚说的没错,眼下他就是存在着的王中。

    即便他有一个系统面板,但也改变不了他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事实,从某些方面来说,他和npc其实也没有区别,都是这个世界的一员。

    只是,王中忽然又想到了一个十分恐怖的东西:“大师,那如果我死了,会不会也就和您或者您的师傅还有肖千岁那样,失去一部分的记忆,投胎成为另外一个人。”

    说着他眼神紧缩,语气有些颤抖道:“甚至,当我死的次数多了之后,我的记忆就会越来越少,最后,甚至变成和那只小金猴一模一样,完全记不得任何的过往。”

    弘法和尚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其实老和尚老早以前就有了这样的猜测,在听到王中所说的肖千岁的事情之后,便更加确定了一些。

    王中顿时知道了,自己对于游戏中死亡的恐惧来自哪里。

    在之前经历了肖千岁死亡之后变成了小金猴,他只是直觉的感知到死亡之后,绝对会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却没办法给出一个具体的描述,但无论如何,他也没想过会是记忆流失这样的变化。

    相比起王中的恐慌,弘法老和尚就淡定的多,甚至还有空点起了两盏灯笼,在趋近朦胧的夜色之中,橘红色的灯光,宛如星火。

    “怎样?现在还觉得毁灭这个世界才能出去吗?”重新回到石桌旁边的和尚,甚至还有闲心对着王中进行调侃,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对这一切都不在乎。

    王中苦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他和老和尚的想法是真的的话,那么这世间岂不是到处都是玩家,只不过他们失去了自己的记忆,变成了这个世界真正的人,也就是王中口中的npc而已。

    先不说能不能出去,毁灭世界,也就是将玩家再一次杀死,记忆的流失就会越来越严重,或许到时候这个世界上真的就只有他一个还是“玩家”的人了。

    “大师,你说还有没有其他人也和我一样,进来之后,一次都没有死过?”

    王中还是有些不甘心,甚至是有些惶恐,因为如果进入这个世界的玩家,都在死亡与记忆流失中,被这个世界逐渐同化了的话,那么他这个一次都没有死过的玩家,就会是唯一一个异类。

    而异类,往往代表了他没有自己的族群。即便是动物,没有了族群存在,只剩他孤零零一个的话,都是一件十分凄惨的事。

    “这个说不准,或许是有的,说不定有的人运气好呢?又或许没有,因为世间生老病死时刻不停。不过即便是有又如何,无又如何呢?”

    “施主在意的是记忆的保存完全与否,但像我之前与施主说过的那个‘当兵的’,他虽然已经不是你口中的玩家,但他的记忆应该保存的十分完好,所以他依旧认为自己是玩家,甚至还在努力寻找着出去的办法。”

    “而若是真有一次都没有死过的玩家,或许他现在过的不知道有多逍遥自在,即便他还留存有记忆,但只怕早已忘却了自身的玩家身份,只知道存在于这个世界尽情的享受新的生活了。”

    尽管王中不愿意承认,但弘法和尚说的是十分有道理的,因为两个世界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极端。一个是什么都没有,所有人类都只能苟延残喘的末日废墟,一个则是多姿多彩鲜活亮丽的世界。同样是活着,是一个正常人都知道如何选择。

    就好像他最好的朋友崔子辰,早在成年之前就对这个世界心心念念,在毕业之后立刻就冲了进来,如果不是还惦记着他这个朋友,说不定他连吆喝他一起的电话都不会打来。

    当初只是短短的几句话,便已经透露出他对这里是多么的喜爱。

    人和人,毕竟是不同的。

    王中感到十分沮丧,且孤独:“那大师呢?大师对自己是玩家还是npc又有什么想法?我知道您的记忆还有大部分都留存着,难道您就不希望做回真正的自己?”

    弘法和尚笑着道:“贫僧当然想,但到底谁才是真正的自己,谁又能说得清呢?你知道贫僧今年多少岁了吗?”

    王中茫然的摇了摇头。

    “贫僧九岁上山,迄今为止,已经过了一零八年有余!”

    王中顿时震惊的不可思议,虽然老和尚在心里已经很老很老了,但没想到对方居然已经一百一十多岁,这在他的记忆中是不可想象的,因为和平城中的人口平均年龄甚至不到五十岁,这是战火带来的无尽痛楚之一。

    “在这个世界过了一百多年,而上一份的记忆之中,贫僧也才堪堪三十年不到,两世经历,都是贫僧自己在经历,施主说,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贫僧呢?”

    王中无言以对,如果说这个世界是像那些真正的游戏世界一样,一切都是数值那样虚幻以及超现实的话,还好判断,但这个世界是原始的有血有肉的世界,声光影像,情真意切,生死轮转承载着所有,一切就变得扑所迷离起来了。

    “那按照大师的意思,我是否也应该放下这种执念,然后安然做一个这个世界的人,生老病死,轮转下去?”王中有些痛苦的问道。

    弘法和尚却给了他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不不不,施主误会贫僧的意思了。施主这样想,那就是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外一个极端,其实之前施主不是自己也说了吗,只要做真正的自己就够了。”

    “真正的自己吗?”王中喃喃道。

    “对,真正的自己!身处于这样一个光怪陆离的两界交替的时代,我们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在不同的遭遇环境下,每个人对真正的自己的认知取舍也各有不同,如何判断都只能凭着自己去摸索,但不管摸索的结果如何,做真正的自己,难道不比纠结于自己到底是一个纯粹的玩家,还是一个半生不熟的npc要好?”

    弘法和尚说完,双掌合十,顺口唱了一声佛号,沙哑的声音显得极为空明,于将夜的晚风之中,吹透了少年人的心。

    王中似有所悟,但却又抓不着那一丝的灵感,不过心情却还是稍微好受了一点,就好像听完老和尚念了一场经文,即便不懂经文讲的什么意思,但情绪上却是稳定了一些。

    “那我可不可以问一下大师,对于大师来说,您的真正的自己又是什么?”

    弘法和尚眉头一展,微笑的道:“本来此中真意,只可意味,不可言传。不过施主与贫僧有缘,庸俗人的话讲,我们上辈子或许是老乡,所以强自用言语来为施主描述一番的话,施主可以理解为贫僧过惯了做和尚的生活了,但贫僧还是很怕死。”

    “这是为何?”

    王中有些不解,在王中看来,老和尚连这等生生世世的事情都能看穿,为何还看不淡生死之事呢?

    “因为凡人寿百二十载,此乃天命!”弘法和尚肃然道。

第九十四章 世界的本质

    何谓天命?不论是上天的意志,还是自然的法则,天命二字,承载的往往都有一重意思,那就是天命不可违抗。

    弘法和尚说凡人寿百二十载,是为天命,王中听着却是心中一震,如果这真的是天命的话,那岂不是说,这就是世界的本质之一?

    “大师的意思是,凡人一辈子只能活一百二十岁?”

    弘法和尚点了点头:“是的,在这个世界上,凡人究其一生,无论怎样养生保健,最多只能活到一百二十岁,除非练武突破先天境界,才能打破这个限制。”

    橘黄色的灯笼在夜色之中绽放着迷蒙的光彩,昏黄的光线下,弘法和尚两道笔直的白眉分外显眼,似乎在说着什么沉重的话题。

    “这也是为什么贫僧说自己死期将至的缘故,因为贫僧离这个界限不远了。”

    “那您这个结论是怎么来的?是上一世的记忆所遗留的吗?”王中立刻紧跟着问道,这对探索这个世界本身有着特殊的意义。如果想要脱离这个世界的话,绝对需要对这个世界足够了解才行。

    弘法和尚却摇了摇头:“贫僧的宿世记忆之中,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其实很少,甚至等于没有,但贫僧就是知道,也不明白为什么。”

    王中陡然想到一个东西:系统。

    弘法和尚继续道:“正因为如此,贫僧对死亡本身并不恐惧,但却对这种注定死亡的感觉,有着无穷的后怕。这是对命运被人执掌不能违抗的本能抗拒。所以贫僧才说,贫僧不在意自己到底是npc还是玩家,贫僧这辈子已经习惯了,贫僧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只是在临死之时,还是有一点不甘。”

    王中顿时越发不明白了:“那不更说明这个世界虚幻为假吗?难道不更应该将这个世界的本质揭开,然后回去。”

    如果不是被系统控制的世界,为什么会有这样突兀可笑的天命?哪个世界会莫名其妙的限制凡人的寿命?这才真正像是一个游戏世界该有的样子啊。

    和尚却惨然一笑:“是真是假,就由施主这样的人去定义吧。”

    和尚明显不想继续在这个问题上与他争论下去,或许他心中已经有着决断。

    王中只得问道:“那为什么练武之人中的先天境界,就能打破这个限制呢?难道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系统设定?”

    “呵呵,这就不是贫僧能够说清楚的了,或许施主你这样的理解比贫僧更正确吧。”

    看到王中疑惑的神情,弘法和尚又笑着道:“不过,以这个世界的说法,贫僧倒是能为施主解说一二,武道先天,应该是对生命层次的一种升华吧。”

    “为何这么说?”王中十分不解,生命层次的升华,再升华不还是人?难道还会升华成妖怪吗?还是说这也是这个世界的本质之一,也就是系统原本的设定?

    王中迫切的想知道更多,虽然他没有玩过游戏,但对游戏的一些大致元素结构还是能理解的,可是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后,全都没有得到丁点的指示,现在倒是在老和尚这里看到了一丝的端倪。

    和尚朝他看了两眼,然后问道:“施主应该修炼过内家真气吧?”

    王中有些茫然道:“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修炼过。”

    他之前接受过肖千岁的遗赠,确实有真气存于体内,还能如意运转,但他自己却是没有修炼过,他也不知道算不算。

    “施主虽然看似没有真气修为在身,但体内有真气流转过的痕迹,这便是修炼果内家真气的表现。”

    “那就算是吧,如何呢?”

    和尚微微一笑:“施主难道就没有觉得,有真气修为在身和没有真气修为在身的时候,身体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王中眉头一皱,肖千岁的真气在他体内流转之时,他不管是练功还是打斗,都得心应手,而且受伤之后好像自我恢复的能力也更加强大,但是真气没了之后,他便大不如前了。

    “难道这就是生命的升华?”结合老和尚之前所说的,王中不由得疑惑问道。

    弘法和尚颔首道:“正是,就好像普通人修炼出内气,游走全身,全面提高自身的身体素质,是对生命的升华一样。武道入先天也是同理,只是走的更深更远。”

    王中眉头一皱,这个生命升华和他想的有些不一样啊,难道不应该是脱胎换骨之类的物种变换吗?如果同样都还是人身,那这样的生命也能叫做升华?还是说两人对于升华的定义有些不同?

    “那,这个更深更远,到底是有多深多远?”王中继续小白式的问道。

    弘法和尚依旧耐心解释道:“人乃万灵之长,但树木山石,妖精魔怪,都比人留存更久,甚至人都不能称为血肉之长?施主可知为何?”

    王中摇了摇头,真要这样说的话,按现代科学那就是物质的组成不同等等之类的了,但显然好像并不适合这个世界。

    弘法和尚继续道:“盖因日月之光天地之灵而已,而先天,便是迈入此境界。”

    王中脑门有些痛,这样说来,一切便又复归于玄学了,可几句话之前,他的认知还被扳回了建立在这个世界是游戏虚假的立场上,一切不都应该是数值规定吗?还是说这种玄学,本身也是数值规定的程序之一?

    可人工智能虽然技术***,但也没有跃进到这个地步啊。在奉恩学院所学习的一切,让他对于全球的技术变革与进步历史还是有些了解的,这与他知道的完全不符。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半晌回不过神来,转而又想起自己本身便是在人工智能制造的领域世界里有着真实的身体,而不是感官的数值传输,这样反反复复,越加让他茫然起来了。

    这时候他才有些明白为什么和尚只说做真正的自己便好,而不是去纠结自己是npc还是玩家,因为纠结这个,本身就是在纠结这个世界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或许王中到了老和尚这个年纪,也会变得豁达,会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慢慢深埋,但现在的他还只是一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少年,少年人特有的较真劲,让他不愿意就此放弃。

    所以他仍旧强自问道:“那按大师这么说,这岂不是就是修仙了?难道先天便是神仙吗?”

    弘法和尚平静的笑道:“人仙人仙,此等说法古已有之,人至先天,便如登上高峰,或许称之为仙也不为过,特别是凡人在看到超乎寻常的手段之后,便更加附会了。要是这种仙的话,也并无不可,但事实肯定不会是凡人想的那样。”

    “凡人见到先天超凡的手段,以为这便是先天,但其实先天之所以强大,并不是先天本身强大,而是因为先天之后,再练就了强大的手段而已,比如让武功得到更进一步的开法以及施展方式等等。”

    “仙与凡其实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因为他们的本质都还是生命,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升华了一些而已。”

    王中眉头一皱,这么说来,如果强行用一个常规的游戏的世界观来解释的话,那岂不就是说,这个世界之中,凡人可以通过练武达到先天,而先天境界之后又可以利用凡人所不能利用的能量,练就新的技能手段?

    而先天和凡人的相同点,便都是角色,同样都是系统之下的执行人?只不过一个升级一个没升级?或者一个转生了一个没转生?

    可越是这样想,王中便越发觉得恐怖,因为如此说来,这个游戏世界便逐渐趋向于他记忆中那些历史上曾经存在过的以代码呈现的信息游戏产物,而这样一来的话,岂不就是在一点点的告诉他,他只是一串字符,一串代码?字符代码还能够变成一个真正的人吗?

    越这样想,最后迎来的便越是绝望。脸上狰狞的伤疤已经扭曲成了一团诡异的形状,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老和尚也不急着唤他,等了许久之后,王中才又问道:“那‘仙’之上,可有飞升之事?”

    “施主说笑了,连‘仙’都只不过是凡人穿凿附会的臆想,至于飞升天界等等,自然也就是虚妄之语,当不得真的。”

    说到这里,和尚却又笑着道:“贫僧知道施主在想着什么,如果施主想将脱离这个世界回到贫僧上一世的世界之中称之为‘飞升’的话,倒也算贴切。只不过,那里可不是什么传说中的‘仙界’罢了。”

    王中感觉有些虚浮无力,手掌撑在了石桌上。刚才那一瞬间,他确实是这样想的,因为除了这样,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说服自己,给从游戏世界脱离出去安排一个‘合理’的解释。

    王中闭上了双眼,强迫自己将这一切暂时排空,不再去想到底是真是幻,转而又向和尚问道:“那这个世界的妖族又是怎么一回事?”

    如果从一个切入点出发不行,那不防换一个角度试试,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他未知的东西,或许他需要通过多方面的了解与比较,慢慢的去寻找这个世界的本质,而不是根据现阶段他和老和尚两人的一些经历就来直接下结论。

    弘法和尚闻言一笑:“施主倒是顽强。不过妖与人又有何不同呢?人之假造为妖,物之性灵为精,人魂不散为鬼。天地乖气,忽有非常为怪,神灵不正为邪,人心癫迷为魔,偏向异端为外道。”

    “这些都只是一个说法而已,而本质上的东西,施主难道还没有理解透彻吗?妖族和人族,在这片天地,都只是生命的不同表现形式罢了。”

    王中听完一愣,好像抓到了一丝灵感,眼神陡然变得发亮起来。

    “生命的本质相同,表现形式不同,所以人可以变成妖?比如肖千岁,而妖也可以便成人?”

    弘法和尚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在那里自言自语。

    “可这种变化之中,如何产生?转世投胎吗?如果是一对一的转世投胎的话,如果这是个数值规定的世界的话,那记忆应该保存完整才对啊。记忆不完整!遗失!难道说,玩家的记忆并没有遗失,而是被分割,然后在轮回的过程中,散落在了无穷无尽的生命里?”

    王中心头忽然涌起一阵无垠的浪潮,似惊骇,又似恐惧,将他彻底淹没,弘法和尚只是在一旁颂念佛号不停。

    许久之后,王中才魂不守舍的喃喃道:“大师,我猜的是对的吗?”

    弘法和尚叹息一声:“阿弥陀佛,贫僧实不知,不过施主这种探索究竟的精神,难能可贵。或许施主继续这样探索下去,终有一天能够解开这个轮回的秘密也说不定。”

    “不过贫僧可以告诉施主一件事,那就是施主所想的妖也可以变成人,八成也是可以的,贫僧那弃徒,之前就有过这样一段缘法。”

    弘法和尚的弃徒,自然就是刚刚才被逐出山门的惠远了。

    听到这里,王中顿时惊讶的看着老和尚,在东顺码头之时,他便感觉惠远和尚身上浓郁的妖气极不寻常,其他人相信也有所警觉,不然无眉和尚不会说什么不让他取妖的眼睛人情两清之类的话。

    只是众人都感念对方的救命之恩,加上惠远和尚行事确实是一个慈悲和尚的作风,所以众人才没有疑问出来。

    没想到现在老和尚在这个关头竟然告诉了他,而且惠远和尚还真的与妖族有关。不管是妖族还是人类,这个世界之中,王中都没有任何偏见,或者说曾经都同样的敌视。

    弘法和尚接着便将当年遇到“当兵的”以及龙魂一事也告诉了王中,王中听完之后,便越发有些笃定自己的猜测了。

    惠远如果真的是龙魂与“当兵的”的灵魂融合转世的话,那他之后的一切行为就都有能够自圆其说的地方,只不过,记忆这一问题,在这里还是出现了很大的矛盾,因为惠远似乎并不记得前世的任何事情。

    王中猛然恍然大悟的回过头来看着弘法和尚,后者也正微笑的看着他。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弘法和尚说自己怕死了,无穷的后怕来自于,死了之后的他,还会继续转生,无穷无尽的被莫名的存在操纵着命运,不得解脱。

    终究,他只是做惯了和尚而已。

    结束,他是不怕的。

    怕的是,没有结束。

第九十五章 变故

    不论是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还是有些人活着,却已经死了,都总好过半死不活。

    “或许有一天,贫僧还等着施主来渡我呢!”弘法和尚云淡风轻的笑着,就好像在说一件十分普通的日常往来一样。

    然而王中心里却没法像他这样平静,难怪和尚让他坚持做真实的自己,或许当年他也曾对那个蓦然出现的“当兵的”有过希冀,可惜最后也是枉然,但和尚却并没有忘却。

    “可是我还是有些不明白,既然大师知道这么多?为何不试着自己行动呢?”

    在王中看来,和尚身在大佛寺,这里不论是佛门经典,还是武学秘籍,不论是从虚无的宗教神性出发,还是从血气刚强的肉身出发,都具备走到最高境界的基础条件,和尚完全可以自己修炼至先天乃至更高境界,去寻找答案啊,为什么他却一点武功都不会呢?甚至还会受限于所谓的天命限制?

    不过话刚一问出口,王中看向老和尚的眼神立刻就变了,因为他回过了神来。

    果然,和尚立刻便回答道:“施主怎么知道贫僧没有行动呢?贫僧诵经百载,但于武学之道,却从未习练过。”

    王中顿时明白了,和尚从佛门经典宗教神性之中,也没有寻到答案,而走另外一条路的人,相对来说就太多了,起码他遇到的那位“当兵的”,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不过或许是年轻人的天性,从这种哲学虚无之中寻找,在他看来是注定的徒劳,而以强大的力量打破一切规则,才符合他意识中跳出这个世界的逻辑。

    “不过大师若是学武的话,应该至少能打破这个天命限制,有更多的时间去追寻吧?”

    弘法和尚对于他这种思维并不感到奇怪,毕竟年轻人大多数都会是这样的逻辑。

    他笑了笑,却说道:“但施主有没有想过,为何会有如此明显的天命限制留着去让人打破呢?或者,这本身,便是一种‘安排’?”

    “生灵是一个活着的世界最基础的构成,或许道理应该从这种最基础的构成上去发现也说不定啊。”

    王中沉默不言,虽然和尚说的他能够理解,但他也同样知道,能够这样选的人,绝对不会很多,甚至很少很少。

    此时天色已经很晚,夜风之中,间或还有斑斑点点的杉树叶从昏黄的光线中落下,孤独而又寂寥,就和久居在此的老和尚一样。

    老和尚精力似乎有些不济了,眼皮开始有些耷拉,没过多久便逐客了:“好了,天色已经不早了,今日的经文算是已经念完了,施主下山去吧。”

    大师估计是要休息了,王中自然不好打扰,也只得准备告辞,不过临走之前,他又问道:“今日多谢大师为小子解惑了,对了,我忘了还有一件事想请教一下大师。”

    “施主请讲!”

    “如果我想学内功的话,能够从大佛寺获得武功秘籍吗?”王中有些急切的问道。

    其实他心中也不是没有想过,老和尚直接传他一门绝世神功,但和尚自身都没学过功夫,自然就无从谈起了。

    弘法和尚果然摇了摇头:“施主虽然与贫僧有缘,但与大佛寺却没有缘法,这内功心法贫僧也爱莫能助。”

    “那我听说那种在凡人之间也有流传的什么佛门自然功这样的,大佛寺也没有吗?”

    和尚摇了摇头道:“这种不过是富贵老年人炼气养生的吐纳法门,以扩信众之用,道友随便在山下哪个外院施舍点香油钱,主事的和尚都会与施主结这个善缘的。”

    听到弘法和尚这样一说,王中才放下心来,为非作歹盗窃抢劫他还做不出来,能获得一点大路货色,也总比没有好吧。

    “那我还有机会再见到大师么?”

    “随缘吧!”

    ……

    人生总是这样,有时候平平淡淡,波澜不惊,有时候却又会接连遇到各种变故。

    在菩提院中,弘法和尚作为一个前辈给王中的提点,让他在进入这个世界遭遇一连串的变故之后,总算有了一点头绪,不至于再像之前那样摸不着头脑。

    只不过这种头绪只是让他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有了一定的了解,但如何破局,依旧有些不得其法。比如玩家轮回记忆流失的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何才能脱出这个世界?他现在依旧还不知道具体要怎样做才是正确的道路与姿势,依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好歹有了探路的前辈留下的经验,虽然看上去,不管怎么走都是断头路!”夜色之下疾行的少年人心中暗自思索着,自己该选择怎样的路径。

    其实他的心中早就有了答案,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年纪的思维逻辑,还是奉行力量至上的原则多一些,或者当他积累到足够强大的力量,能够打破这个世界的束缚的时候,那就是他脱离这个世界的时候。

    就比如原本世界中的生物设想中,当技术发展至完全解析基因的层面,人类甚至可以成为非人的存在一样。

    当然,也有可能只是他不想因为没有力量而太早死去,想要永远留存在这个丰富多彩的世界之中,一切都只是自身恐惧与逃避的托词而已。

    带着这样茫然而又坚定的思绪,王中在夜色之中回到了普济院。

    他是在半夜时分才回到普济院的,这还多亏了守山以及夜间巡逻的僧众帮忙,不过这其中也发生了差点将他当成歹人的误会桥段,毕竟他那副脸相,在黑暗的灯火之下,确实有些骇然。

    就好像他忽然回到了普济院给他们安排的住所之时,将走廊上的一个人影吓得也尖叫了起来一样,不过好在误会很快就散去了,被惊过来的僧众也先后离开。

    只不过独自蹲在廊下晒星星的人影依旧还是杵在那里,有些凄凉,冬日的夜空,其实今夜也没有几颗星星出来捧场。

    呆立在这里的人不是别人,是小梅。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哭?”

    王中并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虽然他和小梅打过几次照面,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交情,或许有那么一点无所谓有的恩情存在,但认与不认,或在各人了,总体上可以归纳为没有恶意的同是落难相逢之人吧。

    问完之后,王中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这里本来应该还有惠景博、陈双玉陈继阳父女一共同行的三人的,但现在这些人一个都不见了。

    “他们呢?”王中顿时惊讶道。

    他午时过后出门的时候,这些人都还在这里的,而且陈继阳与惠景博还是两个一轻一重的伤号,甚至陈双玉自己的伤势都还没有好完全,他们三人能去哪里?难道被和尚们安排到其他地方去了?

    “都走了!”小梅哭腔的回应了一声,声线还带着一丝沙哑无力,她底子薄弱,受伤失血所带来的损失,其实反而是在几人之中程度最深的,现在都还行动不怎么方便。

    王中眉头一皱:“嗯?走了?去哪了?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啊?”

    他一边问着一边朝着屋里走去,看了一下,果然没人,而自己的刀,则原封不动的放在桌子上,没有丝毫动过的痕迹。

    “他们都走了,小姐和总镖头都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呜呜呜……”

    王中一句话似乎问到了小梅的伤心之处,话还没说完全,她自个儿倒先哭了起来,而且一哭就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尽管哭得伤心,但或许是为了不吵到僧人们睡觉,她的哭声便十分的刻意低沉与压抑,昏黄的灯光之中,只见得双肩连环抽动,啜泣的声响不停传来,显得更加的凄凉。

    一时之间,王中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与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哭的如此伤心欲绝,他还从来没有遇见过,只得呆呆的站在一旁,等着这丫头哭完。

    一直到夜深露重到王中也觉得有些冷的时候,或许是旁边有个活人陪着,小梅的情绪总算慢慢稳定了下来。

    “外面怪冷的,别哭了,咱们进屋里说话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中的身体有些特殊,似乎是玩家的体质比一般人要强很多,他虽然穿的不多,但他都开始感觉到冷了,同样没穿冬衣的小梅显然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他赶紧趁着对方情绪稳定了一点,将她唤进了屋内。

    之后,他才从小梅断断续续的言语之中,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原来就在他离开普济院前去听经之后,惠景博与陈双玉父女没多久便走了。

    他们走的原因甚至还有些共通性,一是惠海和尚那番话,颇有些逐客的味道,惠远和尚救了他们,结果反而还被逐出师门,即便是门内通知的这事与他们没有关系,但其中微妙的意味,在僧众与他们三人心头各自浮现,滋味自然难言。

    二个便是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消息,陇川府出了大变故,据说陇川府六扇门总捕头任义居然是一只妖族潜伏所变化,结果被太守大人识破,结果都灵城发生了一场大战,伤亡惨重,任义葬身大火死无全尸,而陇川府六扇门则被全数剿灭。

    当然,同时传来的,还有金河镖局被人灭了满门的消息。

    惠景博因为什么要回去,虽然小梅没说的太清楚,或许也是对方没有明言什么,但王中也能猜到,他是六扇门的捕头,而且一向尽职尽责,现在衙门都没了,他当然得回去看一看情况。

    但回去之后会不会被太守府当做妖族任义的同党,被太守府同剿灭六扇门一样将他剿灭,那就不知道了。惠景博是怎样考虑这个问题的,也就不是王中所能猜测得到的了。

    陈家的基业金河镖局被灭门,要知道镖局中还有无数妇孺存在,闻听这个消息之后,陈继阳没有当场昏死便已经算是上天仁慈了,他们父女俩肯定是要星夜回返的。

    不过小梅身体亏损的厉害,根本经不起长途奔波,所以便被陈双玉留在了大佛寺,而且惠景博还让她顺便帮王中看一下刀,所以她才一直站在这里。

    只不过她最伤心的,还是她一直念叨的那句,“小姐不要她了”。

    陈家父女是真的与她分道扬镳了,用陈继阳的话说,金河镖局被灭,定有仇家,他们此次回去绝对是要去报仇的,小梅就不用跟着去冒险了。而且小梅本就只是一个婢女,如今金河镖局都没了,也就发还自由吧。

    虽然话说的很无情,但这事实上是为了小梅的人生安全以及以后的人生安排考虑,如今双方分开,也算是让她自由的开始一段新的人生吧。

    陈双玉临走之前甚至还将身上从小带到大的一块玉佩强行塞给了她,让她去找个机会去换点银钱,好好开始新的生活。

    心意是再好,但这样的分别,显然对于一个习惯了呆在小姐身边的小丫鬟来说,无异于是晴天霹雳的,所以一整个下午直到晚上,她都没有缓过神来。

    或许,家破人散的崩溃感,也不过如此罢。

    房间之中,小梅虽然不哭了,但却仍旧枯坐着,王中回来之后,她也不用替他看守武器了,没有了任务之后,她的眼神也变得呆滞了起来,似乎整个人都被这个突来的打击所摧毁了,往日里嬉笑顽皮的小丫鬟,现在却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孤独,凄凉,无助,怨恨,茫然,惶恐……种种情绪宛如大恐怖一般,萦绕不去。

    金河镖局被人灭了满门,她也曾做为其中一员,却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愤懑但无助的感觉,王中也曾体会过,就好像当初他意识到所有的玩家都失落在游戏之中后一样,这是一种对不可抗拒力量的凄厉愤恨。

    只不过小梅比他当初其实还好一点,因为她的仇家或许还能找到,有一个比较准确的概念,而他当初却找不到一个具体的对象。

    不过小梅很显然没有他这样强大的神经,毕竟他是在废墟之中出生,在末日之下成长起来的一代人,什么恶劣凄惨的场面没见过,奉恩学院中对他们这样的战后新生代的从小训练与培养,也不是在这样一个花花世界安稳成长的小女孩所能比的。

    王中觉得小梅这样呆滞下去不是办法,用常人的话说,很有可能会被打击得疯掉,必须要得做点什么才行。

第九十六章 人情

    “很晚了,你要不要先去睡觉?”

    “……”

    沉默,王中斟酌了半天憋出来的一句话,换来的便是一阵沉默。即便是他确定需要做些什么,但不擅长这种场面的他,应对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

    好在他唯一擅长的便是不放弃,所以他继续问道:“你冷不冷?”“你累不累?”“要不你还是哭吧,痛哭一场之后可能会畅快些。”……

    但无论他说些什么,小梅都无动于衷,只是偶尔的眼神闪烁,还表示着她还活着。

    小半晌之后,王中感觉自己没辙了,只能没话找话的瞎扯着,希望能将少女的心思唤醒过来:“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听你家小姐叫你小梅?”

    听到王中提到陈双玉,小梅总算抬了下眼睛,嘴巴微微张开道:“嗯,我叫小梅。”

    能开口就好!王中心里暗自庆幸,只要能开**流应该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只要多陪她说说话转移注意力就行了。

    “那你姓什么呢?名字叫小梅,总应该有个姓吧?”王中又继续问着毫无营养的问题。

    “我就叫小梅,没有姓。”

    “不对啊,每个人都应该有着自己的姓氏和名字啊,难不成你姓小?”

    小梅继续呆呆的回答道:“我也不姓小,从我记事起,我就叫小梅。”

    “那你是什么时候跟着你们家小姐的,这之前你就没有家人么?”

    “我也没有家人,从我记事起,我就跟着我们家小姐了。”

    “你们小姐难道也不知道你从哪里来?”

    “我不知道,反正我只知道,我一直跟着小姐,我就叫小梅!”

    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十分伤心,语音都带着颤抖,短短的十几个字,便诉说了她简单的一生,也是刻骨铭心的一生,可现在这份生活,却瞬间崩塌了。

    王中本来只是想着引开她的注意力的,但是几句话的谈话之后,他却发现了一丝的不寻常,小梅说的话虽然情真意切,但内容上却十分有问题。

    任何正常人来说都有着生身父母家人,她既然知道自己叫小梅,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姓什么呢?即便她是陈双玉父女捡来的孤儿抚养长大的,看她对陈家父女的感情,真正的情真意切,就算她没有姓氏,难道给她取一个都不会么?

    而且这个名字和她的经历,都是从记事起就跟着她了,仿佛与生俱来,这不合常理啊。

    “还是我想多了?”王中有些拿不定主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弘法和尚交流之后,他好像有点过于敏感了,他在心中猜测,难不成小梅也是玩家记忆的继承者?继承的便是小梅这个名字?

    不过也有可能她真就只是陈家的一个下人婢女,是陈家抚养长大的孤儿,并没有什么地位,小梅小梅的叫着叫习惯了,也就没人在意她叫什么大名儿了。

    “那要不你以后就叫陈小梅好了,每个人都该有个姓氏嘛。”王中继续没话找话讲着,脑海之中的疑惑暂时被他压了下去,这个时候还是先将眼前的小姑娘安抚住了再说别的。

    也不知道王中这句话哪里戳到了小梅的痛点,小姑娘顿时眼泪哗啦啦的就流了下来,一边哭一边说着:“我以后就叫陈小梅,我以后就叫陈小梅……”

    王中顿时有些头大了,这种活儿真就不是他干得来的,或许换了崔子辰这个人来还差不多。对女孩子哭,王中就只能也苦着脸在一旁陪着了。

    两个人这样一坐,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坐到王中的眼神都有点呆滞起来,虽然小梅在一旁伤心欲绝,但对他来说,这个夜晚好像是他进游戏以来过的最安心也最平静的一个夜晚,以往的每时每刻,他的神经都是时刻紧绷着,但今天不同,彻底舒缓了下来。

    这一刻他甚至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当年的奉恩学院,无忧无虑的日子。

    不过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这个发呆发的真不是时候,小梅不知道何时已经没有哭泣,整个人都委顿在了一旁。

    王中鬼使神差的上去探了探鼻息,发现还有气儿,顿时大松了一口气,然后也没多想,就将她抱起放到了床上,然后盖好被子,自己背着刀走了出去。

    大夜晚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也觉得有些不自在。

    “看她都哭睡着了,应该是困了的,难道是我之前在那里反而是影响了她休息?”

    带着这样的胡思乱想,王中在隔壁很快也眯了过去,不过尽管如此,他还是一直处在半睡半醒之间,警觉又重新回来了。

    第二天上午,惠海大师前来拜访,同行的还有两个沙弥,一个捧着一本线装书籍,王中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油墨味道。另一个则抱着一个小小包裹,里头也不知装的沙弥,行走之间竟然有金属碰撞的声音。

    “施主早安!”惠海和尚一到,王中便正好开门。

    王中也赶紧还礼道:“大师早安,不知大师有何事吩咐?”

    惠海立刻道:“吩咐不敢,贫僧此来是给小梅施主送东西来的。”说着还指了指身后两个沙弥手上捧着的东西。

    王中不知道小梅起来没有,刚想上去敲门,小梅房间的房门便被打开了,露出小梅的身影,只不过这姑娘脸色惨白惨白的,好像有些不大妥当,声音也极是沙哑:“见过大师,不知大师找小梅有什么事?”

    惠海和尚见她弱不禁风的样子,眉头一皱:“施主不要紧吧?”

    小梅轻轻摆了摆头:“大师请进!”

    惠海和尚便带着两个小沙弥进了房间,出于避讳,王中并没有跟着进去,不过他们也没有关门,所以双方之间的谈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双方寒暄两句之后,惠海便将两件东西都拿了过来,放到桌上,对小梅道:“小梅施主,贫僧是给你送这两件东西来的。”

    书上的封皮上啥也没写,小梅也弄不懂这是干什么,所以十分疑惑的问道:“大师,这是何意?”

    惠海和尚回答道:“这本书是秋水剑法的秘籍心法,乃是陈继阳施主临走之前由他口述,贫僧记忆之后,连夜书写而成,另外这个包袱里,则是一千两的小额银票和一些散碎银子,也是陈施主留给你的。”

    小梅顿时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门外的王中也有些奇怪,陈继阳不是一穷二白了吗?他赶过来的时候,可以说身上就只剩一把剑,最后还断在了东顺码头,这些东西又是哪来的。

    惠海和尚继续解释道:“施主稍安,陈继阳施主离开之前,找到了贫僧,他将家传的秋水剑法心法秘籍献给了本寺,换取了两千两银子作为盘缠,其中一半他自己带走了,另外一半,留给施主作为日后的生活用度。”

    “另外这剑法秘籍,也是陈施主叮嘱贫僧,特意多留给施主你的一份,也算是让施主日后有个安身立命之本。陈大小姐更是恳求贫僧,让贫僧等你伤好之后,为你安排一个妥善的去处,贫僧也都答应了。”

    原来,陈继阳带着女儿要回陇川府复仇,小梅因为伤势原因根本不能奔波,而且陈家的仇怨,也牵扯不到她的身上,所以他们便没有带上小梅。

    但此去多半就是天人永隔,他们也不能扔下小梅什么也不管就这样走了,所以陈继阳才将家传的秋水剑法心决献给了大佛寺。

    大佛寺乃是有名的武林大派,更是佛门圣地,门中一直就有收藏各类武学秘籍的传统,陈继阳拿他换两千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也是看他们可怜,加上看在惠远的面子上,惠海便同意了。

    当下便由陈继阳口述,惠海当场记忆,将这本秘籍记了下来,之后再找纸笔誊写。

    陈继阳身无分文,回去就算是复仇肯定也少不了要花钱的地方,所以便带了一千两银子与女儿一起走了,剩下的银子便留给了小梅作为用度。

    而这秘籍,大佛寺只是收藏,也没有做独门心法的要求,所以陈继阳也央求惠海给小梅写了一份,这不过是顺手而为抄写一份的事情,惠海自无不允。

    两人走之前,陈双玉还是有些担心这个贴身的小丫鬟,她什么都不懂,做人也是大大咧咧的,便还恳求惠海和尚等她伤好了之后,为她寻个稳妥的去处。

    大佛寺在西南一带可谓是一个庞然大物,光是寺院下的土地田产都不知道有多少顷,而且凡是达官贵人都礼敬有加,有他们帮忙,小梅往后的去处,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惠海和尚悯其苦心,便也答应了下来。

    所以基本上,就是陈家父女将小梅托孤给了大佛寺,不过具体怎么想,听不听安排,还是看小梅的了。惠海和尚一大早来送东西,也是为了给小梅说清此事。

    哪知道惠海和尚说完之后,小梅却如遭雷殛,整个人抖若筛糠,神情悲痛欲绝,泪如雨下的扯着惠海和尚的袖子不住的问道:“大师,我不要什么安排,我也不要什么银子,我只想知道,我家小姐的仇人到底是谁?大师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告诉我好不好?好不好?”

    金河镖局被灭,陈家父女遭受重大打击之后,毅然选择回去,是人都知道他们是回去复仇,但仇人具体是谁,除了他们自己,这边却没人知道。他们也没有对外人说过。

    惠海和尚哪里知道这些内情,甚至这传闻都才传过来不到一天的时间,大佛寺就算交游广阔,但也没有神通广大到千里之外发生什么事情这边就立刻知晓明白的地步。

    所以惠海和尚只得摇了摇头:“这个,贫僧真的不知晓。不过冤冤相报何时了,陈继阳施主既然选择了让施主你安稳生活,说明也不想让你踏进这个火坑,施主又何必强求呢?”

    然而小梅却似癫狂一般,仍旧一个劲儿的哭问道:“大师,你告诉我啊,你告诉我啊!”

    凄绝之声,宛如泣血。

    惠海和尚顿时左右为难,只得望向了门外的王中,在他看来,他们都是一起的人,至少也是朋友关系,所以想请王中帮忙。

    王中只得进来将小梅扶了起来,但还没开口说话,小梅便一把扯住他大哭道:“我不配叫陈小梅,我不配姓陈,我不配……”

    说完嘴角一股子血沫喷涌而出,整个人仰头便倒。

    顿时在场众人皆大吃一惊,王中赶紧将她抱到床上躺着,手掌不小心碰到她的额头,惊叫道:“怎么这么烫?大师,您快帮忙看看。”

    惠海和尚这时候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得为小梅诊脉,片刻之后才道:“急火攻心,风寒入体,加上旧伤亏损还未恢复,伤上加伤,一个不慎,怕是有性命之危,贫僧这就去给她准备药汤。”

    说完惠海和尚起身便带着两个沙弥急急而走,不过临到门口却有略有责怪的回头说道:“施主切切要将之照顾好,再若是染受风邪,只怕神仙也难救了。”

    王中心里头立刻大致明白,这姑娘多半是昨晚上坐了大半宿给冻着了,不过他也不想啊,但这事一时半会也说不清,只得愣愣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小梅整个人便像是陷入弥留之际一般,叫她也没了反应,翻她眼皮也毫无动静,惠海和尚前后进出了几次,每次号脉查看之后,便都眉头一皱,看得王中心里直咯噔。

    好在大约一个小时之后,药汤总算熬好,强行灌了大半碗药汤下去,小梅的呼吸才稍微平稳一点点起来。

    “施主就在这看着吧,一旦小梅施主的呼吸有什么特殊的变化,立刻到前院叫我!”惠海和尚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有些疲累的吩咐王中道。

    不管怎么说,陈继阳父女是将小梅托付给了大佛寺的,要是人在这里出了事,和尚心里确实过意不去的。

    但他作为普济院的主事,掌管二十四外院之一,虽然普济院不大,但事情也是一堆一堆的,自然不能一直守在这里,所以和小梅她们是“朋友”的王中,就顺理成章的被他抓了庄丁了。

    “好的,好的,我一定好好守着她。”王中有些不知所措的答应道。

第九十七章 《春秋玄变》

    惠海和尚交代完之后,王中将之送出房间,和尚本来就要离开,不过脚步顿了顿之后,又转了回来。

    “大师还有什么吩咐?”

    王中还以为惠海有什么事情忘了交代,哪知道惠海看了一眼房间里正在熟睡的小梅之后,才皱着眉头冲王中道:“金河镖局,贫僧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贫僧忽然想起来,昨日陈家两位施主与那位惠捕头离开之时,贫僧曾无意中听闻惠捕头对陈姑娘说,陇川太守的长公子,名叫贺长文,说完之后,他就提前与贫僧告辞了。”

    “这句话本来贫僧觉得没头没尾的,但陈姑娘听闻之后,悲痛欲绝,与小梅施主的表现也差不多,所以贫僧估计此事可能与金河镖局的灭门惨案有些关联,但其中内情,贫僧就实在不知了,过段时间等小梅姑娘好些之后,就请施主酌情告诉她吧。”

    惠海虽然话说的委婉,但王中也是一点就通的人,金河镖局的案子,只怕和这龙川太守府有不小的牵扯。小梅出于直觉,问惠海金河镖局的仇人到底是谁,惠海给不出具体的答案,自然不好直接回答,现在算是尽自己的力给了一个线索吧。

    小梅现在这种情况,最怕的便是她自己心灰意冷心存死志,若是有一点星火希望刺激,求生**不灭的话,应该还是能好起来的。

    王中赶紧答道:“多谢大师指点,我会的!”

    惠海则长叹一声,转身离去,这江湖是非恩怨,确实不是他这个方外之人该参和的事情。

    惠海和尚走后,王中却在思考,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内情。

    当日韦无患将惠景博与陈双玉身上护送的东西都搜了出来,竟然都是所谓的宝藏线索,说明陈家的金河镖局,也卷到了这件事情之中来,而连云十八寨的匪徒更是笃定金河镖局接了陇川太守府的镖,现在惠景博又说什么太守府的长公子叫贺长文,难道还真是那个叫贺长文的让陈双玉送那个假线索不成?

    可这其中到底是为了什么?王中有点想不明白,再加上陇川六扇门居然被同为官府的太守府给剿灭,起因竟然是一府总捕为妖族潜藏,这就让事情更加扑朔迷离了。

    侧坐在房门口的一张凳子上,王中忽然将狼牙刀从背上解下,手指缓缓的从缠绕着的麻布上划过,心中则将这一路上的所遇到的事情一一回放,似乎自打从他得到这把刀之后,就卷入了一系列的漩涡之中。

    玩家死后,记忆会流失,而系统本身,则无时无刻不好像在要置玩家于死地,这其中又有什么关联?

    如果说系统真的想要抹杀一个玩家,不应该是一道天雷一道闪电直接就完事了吗?为何还要如此繁琐?还是说,即便是系统,也要遵循一定的事物流转规律,让玩家正常死亡,才算是成功?

    假定真的是如此的话,那如果玩家非正常死亡,与记忆的流失程度,会不会有一个对应的比率关系?比如说像弘法大师,他上一世是儿戏般的失足摔死,简单粗暴,非常不正常。这样的话,他的记忆就保存得非常完整。

    而如果是正常的参与到了这个世界的恩怨情仇事物运转之中,被人杀死或者丢掉性命,再“复活”之后,记忆就会流失大半?

    这般判断的话,大师口中的那个“当兵的”,难道上一世也是死得非常离奇?如果真是的话,那这个结论似乎就可以成立了。

    只是这样一来,似乎就可以推断系统本身的目的,就是为了将玩家的记忆分散消化,最后散落在无数的生灵的意识之中?

    王中不知道自己的这个猜想正不正确,但这是他根据目前已知的情况,能够做出的仅有的判断,而且他自己对这个判断也感到十分不安。

    因为他想不出系统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排开这个世界不谈,在和平城中的宣传里,《第二人生》本该是无数居民的节能活动场所,这与设计之初的理念完全不符合啊。

    不过一想到进入之后就不能退出,所有人都沉沦在此,外部的躯体将会死亡,这就更加说不通了,若用大恐怖大恶意的角度来猜测的话,那就是有人要灭绝所有的人类。

    可这样的猜想又是站不住脚的,因为水蓝星上最后的人类都已经在和平城中了,想要毁灭人类,一发核弹就能解决,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而且先是毁灭肉身,然后还要毁灭所有人的记忆与灵魂?这又是什么鬼道理?

    “看来还是要找弘法大师再谈谈,说不定他能有些不同的看法。”

    王中心头有些烦闷,只得又将长刀收了起来,屋外的阳光正好,坐在门前刚好能够晒到,听着小梅平缓的呼吸声,冬日明媚亮丽的阳光,让他有些恍惚。

    ……

    “我这运气,真是绝了!”盘旋的山道阶梯之上,一声无奈的嘟嚷,宣泄着少年僧人心中的憋闷,耷拉在左边眉头上的半边眉毛,一摇一晃的,似乎在对小和尚进行着无声的嘲笑。

    朝着两边看了看之后,小和尚无奈的抹了点唾沫,好歹将这假眉毛又沾了回去,真气运行之下,眉毛下的皮肤顿时产生了一股微弱的吸力,将这副假眉毛仅仅的抠住,让它不要再掉下来。

    若是人前来这么一出,铁定立马穿帮。只是两条眉毛一直这样用真气吸着,会分担他的注意力不说,还特别的痒痒,让他气得龇牙咧嘴,却又无可奈何。没办法,自己选的路,怎么也得要走完,不然当初还不如不出来呢。

    这和尚也不少别人,正是无眉和尚,真实身份便是出身于还剑山庄的天才少年剑客,迟少恭。之前他在知见院闹了一通,哪知道转眼这大佛寺上下就忙着抓一个无眉的小和尚,害得他不得不赶紧搞了两条假眉毛戴上。

    只是他毕竟不是陆青那样的易容高手,自己用些不知道什么毛发做的东西,也忒不可靠了,才戴了半天,就急忙忙的往下掉,一点都不给他这个天才面子,但他又不得不戴,现在大佛寺到处都在找一个没有眉毛的僧人,他哪还敢盯着一副白皮面孔瞎晃悠。

    虽然不耻允怜香这等人物,但不得不说,人家给个好主子做狗,然后狗仗人势,确实比这世上很多人都要威风的多。安顺王府的威名,大佛寺怎敢怠慢?

    只是他心里多少有点为他身边那个刀客惋惜,此人年岁不高,刀法大成,甚至比他还要先一步踏足先天之境,不管是不是出身大势力,这等才情天赋,绝对是天才一流的人物了。

    而天才的人,才有可能和他这个天才做朋友!可惜的是,这人却被一个死人妖迷住了,难道他就不知道他忠心爱慕的人是个男人?这是什么样的口味?

    虽然说天才的口味是要独特一些,但这也太重口了吧。所以他们注定做不成朋友了,真是可惜了一身好才情,好根骨。

    不过可惜别人的同时,他也替自己感到悲哀,这辈子真就是运气始终都差那么一点点,简直让人郁闷的吐血。

    运气不好出生在还剑山庄这么一个不上不下的势力,说没前途吧,也算是南陵道有数的派门了,实力也还算不错,十八门剑法也算是有模有样,但要说有前途吧,十八门剑法他一年学会一门,丝毫没有难度,怎么对得起他这天才少年的身份?

    若是运气好一点,能够从小就拜入云霄界、流光洞天、宝阳山这等江湖上一等一的大派之中,学得上乘武学,他此刻的武功进境,绝对不止于此,那韦无患空活数十年,绝对要被他打的满地找牙。

    其实大佛寺也不错,虽然偏科了一点,但至少传承也算是上乘级别,只不过这当和尚,总归是不过瘾的,所以还是算了吧。

    再之后,为了突破自身的局限,他弃剑下山,还真就遇到了传说中的机缘,不世奇功《春秋玄变》向他招了招手。

    可运气在这又差了那么一点,神功秘籍虽然给了他盼头,但也就只是向他招了招手而已,并没有直接送到他手上。

    想那传说故事之中,有无名小子不过是跌落山崖便能捡到前辈衣钵,得承绝世功法,他怎么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呢?

    《春秋玄变》就像一个藏头露尾的小妖精,将他从南陵道一路撩拨到了关南道陇川府。经过装蠢、卖傻、坑人等一系列操作之后,他总算得到了功法的最后线索,但偏偏这个时候,冒出来了一个死人妖路过想要截胡,简直就是两个字,无情。

    如今他顺利从几个老和尚口中探知当年高志行曾送了一本经书给大佛寺,不过经书一般都在菩提院的弘法大师那里,当下就乔装前来,可惜这赶制的眉毛却差点在半路上将他暴露。

    这运气已经让他哑口无言了,干什么都会始终差那么一点。

    在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之下,他一路“过关斩将”,总算就快要混到菩提院了,林深院寂,这一刻他甚至都有点难以置信起来,这次真是难得的顺利了。

    菩提院外的山道上,并没有僧众把守,地上落了一地的黄叶,连个打扫的人也没有,脚步踩在上面,甚至有种软绵绵的错觉。

    迟少恭功力深厚,早已听清这里头好像没什么人,三步并做两步,几个起落就上得高台,进入菩提院的范围。

    没有什么亭台楼阁,也没有什么庄严大殿,只有几间普普通通的院子,错落有致的坐落在一片云杉林中。

    这里甚至都没有几个僧人,只不过刚一窜上来的迟少恭还是吓了一跳,因为在这石头的上房,他刚才看不到之处,正有一个年纪老迈的僧人在轻轻的扫着落叶,但他刚才在下面根本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动静。

    他奇怪的看了这和尚一眼,垂垂老矣,脸上甚至一溜儿老人斑,连走路都够呛,显然根本不通任何功夫,而且命不久矣,但就是这和尚,他刚才在下面山道之上没有丝毫察觉到。

    “见过长老!”迟少恭立刻表现恭敬的朝着老和尚一礼,他天生天分就高,学什么像什么,装个和尚,手到擒来的事情。

    老和尚把笤帚一拨,笑着朝他竖掌:“小和尚到这里来做什么?”

    迟少恭不敢大意,这和尚虽然看着就跟个普通老人一样,但能在这里伺候大佛寺身份最高贵的几位之一的弘法大师,来历绝对不简单。

    “弟子奉惠静师兄之命,前来求取一卷经文!”迟少恭恭敬的答道。

    这是他早已探查好的手段,惠静和尚乃是知见院的掌尊,而知见院一直都是专门迎来送往达官贵人的所在。

    这些个有地位的人来大佛寺参禅拜佛,很多都会听经啊读经文啊什么的,虽然山下也有不少经书,但对有些人来说,看孤本原本才是一种尊重,一种格调,所以有些时候为了应付这样的客人,知见院也会向内院求一些经书下去。

    虽然藏经阁才是本寺经文最齐全的所在,但那些经文珍本之类的东西,大多都是在菩提院弘法大师这里存放,所以来这里取一两卷经文珍本什么的,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老和尚果然不疑有他,很自然的就将笤帚放到一旁,然后问道:“哦?又是来了哪路的贵人?要看什么经文?”

    迟少恭恭顺的回答道:“来的是安顺王府的贵客,要看《妙法莲华会义》三卷,特来烦请!”

    老和尚闻言立刻微笑着赞叹道:“这三卷经文孤僻难懂,世间知之者亦少,能知此经文者,看来也是于我佛有缘之人啊。”接着朝迟少恭一招手,“你随我来吧。”

    迟少恭这才知晓,这老和尚竟然就是弘法大师,心中不由得暗自庆幸,幸好自己恭恭敬敬,没有露出马脚。

    不过他也有些疑惑,弘法大师不是说是大佛寺地位十分崇高的僧人吗?怎么好像一点武功也不会?这可与大佛寺江湖大派的风格不符啊。

    不过他也没有多想,越到最后关头,越不能节外生枝,此时将经文拿到才是最重要的,而经文之中就有他梦寐以求的传说级功法《春秋玄变》。

第九十八章 圆寂

    菩提院中,心怀鬼胎的迟少恭小心翼翼的跟在弘法大师的身后,进了其中的一间屋子,里头横纵整齐的摆放着一排排的古朴书架,上面从竹简到布帛,从残页纸张到线装书籍,应有尽有,全都是这些年来大佛寺存下的有关佛经的珍本古籍。

    弘法和尚径直走到最里头的一个书架边上,取出了一轴卷好的字帖,透过卷边老旧的侧面,迟少恭隐隐还能看到一层又一层的金黄色。

    吹了吹上面若有若无的灰尘,弘法和尚将那绳结轻轻一扯,然后在书案上将这幅字帖展开,金黄色的底布上,最右侧是六个大字“妙法莲华会义”,下方还有两个小字,“卷三”。左边则是密密麻麻的文字,正是经文正文。

    不过这经文的文字书写,竟然与如今流行的行、楷、草等字体皆不相同,虽然也能够辨认,但明显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加上即便保存得十分完好,但随处可见的老旧色彩暗斑,可见这东西绝对已经是很久以前的物品了。

    似乎是再见到这幅经卷,弘法和尚来了兴致,竟是又将经文看了好一会,才将这东西缓缓收起,系好绳结递到了迟少恭手上。

    迟少恭心头暗暗一滞,不敢怠慢的接了过来:“多谢长老赐书。”

    弘法和尚也没管他的话有什么不对,顺手锁上房门,两人出来,迟少恭正要告辞,弘法和尚却邀他在旁边一坐。

    虽然迟少恭经文到手,但此时显然不是暴露的时候,所以也还是装作小沙弥,诚惶诚恐的在石登上坐下,然后他便像是见鬼了一样,听见老和尚笑着朝他道:“贫僧观施主运气似乎一向不是太好。”

    迟少恭手上一紧,甚至将那轴字帖都捏的吱吱作响,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动弹,只不过当他想要动弹之时,对面的老和尚却笑着朝他双掌一合:“阿弥陀佛!”然后双眼缓缓闭上,之后便没了声息。

    空气中忽然有一股不明的阴风吹过,即便是这佛门清圣之地,迟少恭也觉得浑身毛骨悚然,他下意识的四周张望了一下,空无一人的菩提院内,只有老和尚和他相对而坐。

    但这白眉白须的老和尚一声佛号之后,便好像陷入了永寂,没有了任何声息,迟少恭猛然一惊,手指望老和尚鼻息一探,登时惊得站起连连后退。

    “死了!?”

    武功高强的他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老和尚的心跳,这怎么可能?刚才还好好的和尚,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在他面前圆寂了?大佛寺地位崇高的弘法和尚,惠远和尚的师傅,菩提院的院主,居然在他面前就这么死了?

    饶是迟少恭见多识广主意甚多,这一刹那也只感觉到脑子有点懵?

    “要遭!赶紧走!”

    迟少恭毫不迟疑的将字帖紧握,转身就欲离去,不过临走之前,他却咬着牙恭敬的对着老和尚的尸身躬身下拜,然后捧着字轴飞快的朝山下而去。

    只不过他还没出这片林子,前面忽然就来了个小沙弥,不是别人,正是新分到菩提院的惠平小和尚,和尚手里甚至还拎着一个食盒,隐约传来食物的香气。

    菩提院中藏书甚多,所以这里一向不开大火,只有几盏灯笼一樽泥炉,顶多也就能用炭火烧烧茶水喝,至于弘法大师的饮食,一向都是从山下送上来的。

    迟少恭慌忙离开,立刻便与惠平撞了个正着,要说这大佛寺藏龙卧虎也是不虚,惠平若是没什么本事,也犯不着调他来照顾弘法老和尚。

    这小沙弥虽然年纪不大,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的,但在罗汉院同一批进修的沙弥之中,他是头一个闯过阵毕业的,所以一身武艺也不可小视,放在江湖上去,比之那传闻的一些少年侠客也不遑多让。

    见迟少恭形迹可疑,惠平当即呵斥道:“你是哪一院的弟子?慌慌张张,在这做什么?”

    迟少恭哪里敢应答,身势不停,二话不说就是一掌印下,惠平也不示弱,提气就是一掌相对,只不过终究还是根基太浅,被迟少恭一掌就拍得噔噔噔倒退了十几步,手里挽着的食盒也持之不住,乒乒乓乓的杯盏碗碟洒了一地。

    “闪开!”迟少恭得势不饶人,脚步一踏,瞬间跨越数丈距离,携带滚滚风雷之势直接撞了过来。

    哪知道惠平和尚却不闪不避,他明知敌不过迟少恭,却猛然双拳如龙捣出,直奔迟少恭面门,同时嘴里高声呼喝道:“贼人闯……!”

    贼人闯山,山字还未喊出口,惠平再被迟少恭一张拍中胸口,登时一口长血就喷了出来,洒了迟少恭一身,而他的双拳却只在迟少恭的脸皮上擦过,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但落地之后,惠平却一边吐着血一边震惊道:“是你!”

    迟少恭眉头一皱,这才发现刚才那一下,虽然没有伤到他,但本来就粘的不是很好的眉毛登时又掉了一半下来,耷拉在眼皮上,气得他脑门青筋直抽。

    最近几天寺里头到处都在找这个惹是生非的无眉和尚,惠平也有所耳闻,甚至还见过一两幅不怎么像的画像,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这贼人,对方眉毛露馅,他立刻就认了出来。

    此时迟少恭顺手将这眉毛往前一拍,又贴了回去,紧接着直接从旁边的山道口下山去了。惠平连续被逼退两次,早已经将下山的路途漏了出来,他又没想着杀人灭口,所以只是夺路而逃。

    “不是我杀的!”

    贼人夺路远去,忽然惠平却忽然听到他留下的几个字,顿时眼神惊恐怒张,转头朝着林中院落奔去,赶到小院之时,弘法和尚双手合十,神态安详,但浑身却没了丝毫生气。

    惠平顿时脑子一麻,立刻狂奔而走,朝着迟少恭离开的方向奋力追去,同时狭窄的山道之上,忽然传来连声凄厉的哀嚎:“无眉贼人害了弘法大师!无眉贼人害了弘法大师!”

    “贼人在……什么?你说什么?弘法大师怎么了?”

    山道上,惠平还未奔出多远,忽然前方电射而来两道人影,正是山下值守巡逻的武僧之一,刚才他听到山上好像有人在喊什么贼人,所以一路赶上来,正好看到口角溢血的惠平正在往下跑,所以立刻便问贼人在哪。

    只不过还未问完,却听到惠平口中喊出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差点骇得魂飞天外,立刻奔上前来,抓起惠平问道。

    惠平强忍着胸中如火烧一般的疼痛赶紧道:“我是新晋的菩提院弟子,刚才正要给弘法大师送饭,但那贼人却正好从菩提院中杀了出来,还抢了一卷经文在手,这人夺路下山,我不敌,等我进去一看,弘法大师已经圆寂了。师兄赶紧去山下报信!快!决不能让那个贼子跑了。”

    这一番话说的又快又急,一瞬间就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全数说清,只不过说完之后,惠平登时又是一口老血呕出,迟少恭虽然没有想着杀他,但那结结实实的两掌,可是不好受的。

    巡逻的武僧顿时惊骇莫名,立刻将惠平放在一旁山壁上靠好,转身就是拼了命一样的朝着山下跑去,一边跑一边将弘法大师被害的事情嚷了出来,闻听此事的和尚越来越多,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莲花座附近的大小僧院全都被惊动了起来。

    没过多久,整个大佛寺便像是发了狂一样,无数僧众鱼贯而出,到处都是持棍的和尚来回,每一个房间,每一个禅室都被翻箱倒柜,甚至是来往的香客,都被一一严格盘查,不得擅自走动,不少人还被僧众当众扯了眉毛试验真假。

    惊呼怒喝声四起,大佛寺转眼之间就好像煮开的水一样,乱了起来。

    “砰!”

    知见院的香客院落之中,此处平时非达官贵人不能留宿,但此刻也被一队僧众粗暴的推了开来,几处大殿厢房屋舍,僧众们一处也不愿意翻过,大有刮地三尺之势。

    居住在此的允怜香与刀手眼下却并不在此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和尚们搜了一圈之后没有见到任何人,在小沙弥汇报之后,领头的武僧眉头一皱,吩咐道:“马上派人去找,找到之后,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将这两人给我请回来,安顿在这里不允许外出,直到抓到那个无眉贼人再说。若有变故,即刻回报伏魔院。”

    当下和尚们便各行其是,留下几人看守这处院落之后,大队的僧众又朝其他地方而去。

    此时的允怜香与手下的刀手,正在大佛寺内院禅如院附近,在僧众动起来的前半段时间,他们便听闻了无眉贼人害了弘法大师的消息。

    作为弘字辈仅存的几位长老之一,弘法大师的名声在大佛寺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甚至当初允怜香都还曾想要拜会,但却被大佛寺拒绝了。

    这样一位德高望重的高僧被害,会是为了什么?

    允怜香妖艳的脸庞上流露出惊喜的神色,甚至隐隐泛着一丝红晕。

    虽然他在这等着迟少恭,为的就是他口中的绝世武功,但等了这么多天,那迟少恭虽然来了,但却并没有什么动作,也让他颇为丧气,总不能就一直这样干耗下去吧?他在京城可还是有着差事的,耽搁太久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

    所以这几天来每日他都是在以游寺为名,到处明察暗访这少年剑客到底藏在哪里,如果找不到的话,就当游览明寺散心了。

    没想到这迟少恭几天不动,一出动就来了个大动作,竟然将弘法大师都害了性命。能够甘愿冒着如此风险,允怜香顿时在心里将迟少恭所图谋的武功秘籍的层次再次拔高了一个等级,普通的东西,绝对不会让一个天才剑客如此丧心病狂。

    当下他们两人便也在僧院之中到处寻找起来,只不过还不到一个时辰,两人正在寺内到处徘徊时,忽然就有一队僧众提着齐眉棍将他们俩严严实实的围了起来。

    “几位师傅这是何意?”繁花似锦的裙裾轻摆,允怜香笑问着几个怒气冲冲的和尚。

    只不过这一次,却好似没有人买账他这张脸,甚至连身份都不好使了:“两位贵客,还请速速回返居所,大佛寺上下将要戒严,贼人未抓住之前,还请两位不要随意走动。”

    “我们也知两位贵客身份尊贵,但本寺长老遇害,此为非常时期,还请两位配合,不要让贫僧难做!”

    这一队和尚皆是武僧打扮,虽然武功不一定比得过允怜香和他身边的刀手,但气势却丝毫不弱,而且态度十分强硬,领头的和尚似乎只要允怜香一拒绝,立刻就会动手,连分毫情面也不顾了。

    大佛寺遭遇这么大的事情,反应过激确实也比较正常,不过允怜香还是有些气闷,武僧全免戒严,这样一来,他还如何去找这个迟少恭,这些日子岂不是白等了?

    “主事……”一旁的刀手轻声示意了一下,虽然没有明说,但允怜香也听得出来他语气里头隐含的意思。

    “弘法大师遇害,在下也深感哀伤,既然寺内有规矩,小女子遵从便是!长明,我们这就回知见院!”允怜香说完轻身一礼,便带着刀手往知见院回返。而他的身后,则是一队武僧严严实实的“护送”。

    等到回到知见院中的香客院落,已是又过去了一个多时辰,等到看到两人规规矩矩的进了安排的居所,武僧们才留下数人把守此地,然后散去。

    只不过领头的武僧转头便到伏魔院上报,这两人形迹可疑。

    伏魔院的掌尊乃是惠昌,乃是大佛寺的武力部署之一,几乎大部分的武僧都归伏魔院管辖,对这位师弟的汇报,惠昌立刻便上了心:“师弟可是有什么发现?”

    “回师兄,这两人虽然名为贵客,但弘法大师出事之后,这两人却反而在寺内到处乱窜,好像也在寻找那贼人,而且有师弟路过隐隐听到这两人说什么秘籍之事,我看这事他们多半也有牵连,不过与那贼人是不是一路就不好说了。”

    惠昌顿时眉头大皱,这两人乃是安顺王府的人,路过大佛寺在此借宿参禅,但这一借就是快将近一个月了也不走,确实有些蹊跷。

    不过这两人和那贼子到寺的时间不一致,而且之前还有过瓜葛,应该不是一路人,但牵连多半是有的,只不过,即便是强问的话,这两人也未必会说啊。

    正在惠昌思忖之际,忽然外面一阵惊慌,有僧众飞快的奔行前来:“师兄,不好了!”

第九十九章 患乱

    “师兄,不好了,郑,郑,郑大人出事了!”前来报信的和尚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一下子爆出一个更惊人的消息。

    惠昌大吃一惊,关南道僧纲司的郑大人因为大佛寺有妖族的传言,专门从道首府过来的,这几天一直都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出事?

    惠昌赶紧在这师弟胸口一拍,帮其理顺了气息:“到底怎么回事?郑大人怎样了?”

    “郑大人一行人全都被杀了,尸体碎的到处都是,惠明师兄请你赶快过去!”

    惠昌登时怒牙一咬,嘴角崩出三个字来:“韦无患!!”

    杀人碎尸,乃是追风剑韦无患的招牌手段,而且只有此老魔才会如此无德无品,就算是不懂武功的普通百姓,撞在他手里都是同样的死法。

    “传令下去,所有武僧就近靠拢,结罗汉阵防敌!你现在立刻去菩提院,将此事汇报给我师尊!快!”

    韦无患出没,对武力不够的普通人来说就是灾难,必须要做好严格的防御,不然大佛寺今天可能会有严重的血光之灾。惠昌立刻吩咐众人行动,而他自己则连忙急急赶往知见院。

    知见院的一间客院之中,惠明与惠静正张罗着僧众们将此地封锁,然后再慢慢清理,饶是两人久经事故,但里头的场景,也看的两人是心惊肉跳,惠静脑门之上,更是青筋暴起。

    同辈师兄弟,执掌一院的,平时就属他最心性随和,处事圆滑,不然也不会轮到他来执掌知见院,不过今日和尚心头,也是金刚暴怒之态了。

    “此必定是韦无患所为,此人如此嚣张,敢在我大佛寺纵恶行凶,不将之抓起来绳之以法,本寺上下还有何威严?”惠静和尚已经怒极,和善的面容之上,煞气勃发,完全看不出是一个有道高僧。

    惠明在一旁也跟着叹气道:“韦无患此人杀性极重,当务之急是要快速将其找出来,而且还要尽可能的疏散寺内的外来香客,甚至是百姓,不然撞到他手里,只怕更加血腥。”

    “而且此人明目张胆的谋杀朝廷命官,这事还要赶紧向道御使衙门通报,而且人是死在咱们大佛寺,这其中怕还是有着更多的麻烦,还需要师兄同官府去交涉,师兄还是先不要太过急躁了。”

    惠静和尚也知其中道理,不过心头怒火一时半会哪里消的下去,转而又朝旁边的小僧喝道:“去伏魔院报信的师弟回来没有?”

    话音未落,忽然众人头顶一暗,身披袈裟,手持宝杖的惠昌从天而降。

    惠昌和尚甫一落地,便直奔主题:“韦无患危害太重,我已经让他顺路去菩提院报信了,各院也都传了命令下去,武僧皆就近组罗汉阵防敌,现在首要关头是,将韦无患这个人快点找出来,你们这里有什么线索没有?”

    惠静脸色一惭,哼声道:“据幸存的师弟说,动手的不是僧人,反而是郑大人他们手下的一个仆人,我估计多半是韦无患化妆成了郑大人的仆人,我们都不曾认识此人,所以便让他混进来了。”

    惠昌和尚顿时怒道:“先是一个无眉的假和尚,现在又是韦无患,我大佛寺倒成了这些人眼中的筛子了不成?”

    惠明一脸无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经过几百年的扩张,大佛寺现在有内外八十四院,僧众数千,加上境内的佃户百姓等等,差不多有几万人在此生活,而且地域也横跨数十里方圆,将近百里之地都是大佛寺的地盘,总不可能建个围墙围起来吧。

    不过眼下不是探究这个问题的时候,叹了口气,惠明赶紧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快点找到韦无患,但眼下有个问题,咱们都不认识此人,而且对方武艺高强,隐藏自身实力的本事肯定不弱,就算是将所有人一一排查,也有可能出现见面不识的情形,到底要怎么处理才好?”

    惠静闻言忍不住叹息道:“唉,弘法师叔干嘛好端端的忽然让惠远下山呢?”

    虽然惠远是被革除了门墙,但作为师兄弟,还是不愿相信这个事实,所以只是说他下山了,此刻想起惠远也不是因为别的,因为惠远可是与韦无患交过手的,自然能够认得此人。

    惠昌立刻问道:“同惠远一起回山的不是还有几个人么?他们应该也见过韦无患吧,让他们来帮忙认人。”

    一旁的惠明顿时面露惭色:“那无眉妖僧在知见院闹了一番之后,我曾隐晦的暗示过惠海,若他们伤情好转,便让他们赶紧离山,除了一个弱质丫鬟因为伤势过重,被陈继阳托孤暂时还在普济院,好像前几天便都走了。而且,那个丫鬟据说病的不清,好长时间都不能下床。”

    原来当初惠海那一番有些不客气的话,是受了功德院的惠明的指示,回去之后才对惠景博等人说的。

    惠昌顿时一阵无语,外院权力最大的几个掌尊使者,顿时眉头一齐紧皱。不过事情不能就这样僵着,三院之中,通常都得听从功德院调遣。

    作为功德院掌尊,惠明想了想,立马快速道:“这样吧,先不管那么多了,从知见院开始,将所有非本寺人员一律请退,护送出寺,全部护送到曾家渡口,让他们离寺,从知见院到曾家渡口这一段路,沿途以武僧重兵把守,惠昌师兄你来安排,一定要确保香客百姓的安全。”

    “知见院之后,则是顶赖院、摩柯院、清凉院,依此类推,由近及远,将所有非本寺人员都清退出去,清退的同时还能查一查那个无眉妖僧,惠静师弟,这项工作由你亲自带队。而暂时没有轮到的僧院,则一律由两个罗汉大阵守护,即便是新晋的师弟,也都经过训练,摆下阵势不难。”

    “而且如今寺内武僧齐出,我相信韦无患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冒头。一旦他公然冒头,反而是给了我们抓住他的机会。”

    惠昌却有些反对这个计划,这样做虽然是竭力保证了外来人员的安全,对寻找韦无患本身并没有什么用处,而且韦无患若是就这样走了,岂不是还是他们送出去的?

    “那这怎么抓韦无患?”

    惠明又道:“你们这边开始进行的时候,我去普济院一趟,请那位女施主前去曾家渡口,在燕子台上观看,如果韦无患在这里出现,应该可以指认出来。”

    曾家渡口是大佛寺附近所有渡口中最大的一个,疏散人群,这里确实是最好的选择,而燕子台则是渡口旁边的一座土包,居高临下,可以俯瞰渡口,将整个渡口尽收眼底。

    “如果最后韦无患都没有出现,那么就说明他还在寺内,之后再找他就容易多了。”

    说到这里,惠明又眼色一沉道:“而且韦无患敢在大佛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绝对不可能是随性而为,他肯定是有什么目的的,不一定会就这么轻易离开。”

    惠静顿时眼神一眯:“他会不会是过来取剑的?”

    对于江湖上的武者来说,一把好的武器,能够让战力得到不小的提升,尤其是像韦无患这种成名许久的高手,一直随身的武器有时候甚至就是他们本人的代号,甚至极端一点的武者,武器即是生命,而且轻易不换。

    韦无患的青柳剑被惠远夺了回来,这人要找大佛寺报复是有可能的事情,但更有可能的是回来取他的剑。

    惠明叹息一声:“这个我早有估计,青柳剑收藏在浮屠院,但他要是直接来取剑倒好了,那边一众师兄弟可不是易与的,可惜却一直没有等到他,是我错估这魔头的杀性了。”

    原来早在之前惠远回山的哪天,功德院便做了一系列的布置,伏魔院也加派了巡逻的人手,藏剑的浮屠院甚至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

    可惜的是,他们都不曾与韦无患直接打过交道,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看来,就算韦无患真的是为了取剑而来,只怕他也要在大佛寺滥杀一通,作为报复,不然无法解释这人忽然对郑怀用一行人的突下杀手。

    而且这一场杀戮,给大佛寺带来的麻烦,可远远比杀几个普通和尚大的多,做为他的报复,的确是不折不扣优选。

    “另外,这事还得通知一下弘德师叔他们,韦无患毕竟是成名已久的高手,而且步入先天境界已经超过三十年,如今不知道是什么根底,若真是遇到了,不敌的话,不必硬拼,只要缠住不让他走脱便可,等师叔他们来料理。”

    惠明这话其实更多的是对惠昌所说,作为伏魔院的掌尊,他的武功是同辈师兄弟当中最出色的那一拨,不然也轮不到他来坐这个位置,只不过对上韦无患,恐怕也是力有不逮,不然他也不会连至宝袈裟与金蝉神杖都带上了。

    惠昌脸色一沉:“贫僧自会省得,那就这样,赶紧的吧,若真是让此贼逃了,还有何面目去见师尊?”

    惠昌和尚说完立刻转身便走,去安排人手,惠静也立刻去调动知见院的一切,开始清退无关人等。

    知见院并不是只有郑怀用、允怜香等人,还有数十个香客院落,大佛寺毕竟是整个天启王朝都有名的佛门圣地,千里迢迢来此敬香的也不少,这个年头能够远行千里的,不是强人,便是贵人。

    加上周围一些地方员外,此刻知见院内留宿的香客便有数十人之多,而且还有那些在寺内游览至此的,这里里外外的,将近百人上下。

    惠明叹息一声,惠昌师兄作为弘德法师的三弟子,这次只怕又要被骂个狗血淋头了,而他自己,即便是方丈不处罚自己,事后他自己也要往菩萨院中一行思过才行,这么多年顺风顺水,太大意了。

    又将诸事吩咐手下僧众之后,离开知见院的惠明亲自往普济院一行,准备护送那位女施主前去渡口,惠海虽然也可以,但若真的是认出了韦无患,只怕惠海拖延不住。

    大佛寺外院乱成一团之际,内院倒是还好,因为内院上山的路径都十分狭窄,而且初始的上山路口其实不多,加上沿途都有人把守,无眉贼人害死弘法大师的消息传出的第一时间,惠明便派重兵将上山的路封住了,外人轻易不得上山,而且内院所有的外来人员都已经被请了下来,所以他们倒是不用担心韦无患突入内院来。

    不过即便如此,山道上的守卫也是如临大敌,因为弘法大师被害,这事情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了。

    此刻的菩提院中,内外院有不少掌尊都第一时间赶来了此地,不像功德、知见、伏魔三院,此时正是事务繁多之际。

    而最中心的,则是四个上了年纪的老和尚,三立一坐。

    坐着的,正是圆寂了弘法和尚,眉目一动不动,虽然死去,但却仍旧栩栩如生,只是没了呼吸动弹。

    站在他旁边的三个,看着最年轻的应该算是弘德和尚,剩下两个,一个长眉眯眼,脸庞圆润,乃是大佛寺的弘化法师,常居内六十院的十方院,另外一个脸色凄苦,老态龙钟,胡须半黑半白,正是大佛寺的当代方丈,弘一**师。

    在弘法圆寂之后,大佛寺弘字辈的最小弟子,便是这位方丈大师了,他是几位现存的师兄弟当中年纪最小的。本来已经闭关数年不出的他,今日也不得不走下了佛顶。

    “师兄,如何?”

    此刻一众僧众大气都不敢出,都望着正将手从弘法和尚尸身上拿下来的弘德。

    弘德虎目通红,有些悲怆道:“小师弟,寿终去了!”

    尽管已经送走不知道多少位师兄弟,尽管他也算是久经世事风霜的有道高人,但这位最小的师弟忽然离去,还是让弘德心中难受至极,但这种感觉并非是说他与小师弟关系最好,可他也说不上来,只是冥冥之中有些感应。

    或许让小师弟来解释,他会用最通俗的话给他解释的通透,可惜这次没机会了。

    一旁的弘化与弘一皆是一叹,两人同时想起了弘法当初矢志不肯学武的举动。

    “既然是寿终,那咱们就还是和送其他师兄弟一样送师弟一程吧。对了,惠明呢?他怎么不在此地?”弘化和尚说着,接着朝外问道。

    荼毗法会的操办,少不了要功德院安排事务。

    “回师尊,惠明师兄在山下安排追捕凶手无眉贼人的事情,还没有赶过来。”回答弘化的是他的嫡传弟子,旃檀院掌尊惠通。

    弘化皱眉道:“弘法师弟乃寿尽而终,并非为人所害,切勿胡乱传扬,你们这就去唤他前来。”

    一旁弘德却紧跟着道:“即便不是贼人所害,但那贼人盗取经书,伤我门人,同样饶恕不得,记得要与惠明说清楚,老和尚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大胆。”

    惠通楞了一下,才躬身道:“谨遵师叔法旨!”

    就在惠通准备领命而去之际,忽然山道上噔噔噔的跑上来一个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和尚:“师,伯,师伯……”

    弘德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徒弟惠昌掌事的伏魔院弟子:“又发生了何事?”

    “韦……韦……无患,杀了,道御使衙门,的,郑大人,惠昌师兄,让我前来求援。”

    “轰!”

    落叶狂扬,弘德和尚怒上眉梢:“鼠辈安敢!”

    转眼之间,弘德和尚竟然一跃而下,踏风而动,消失在众人视野之中。

    弘一长叹一声:“唉,多事之秋啊,师兄,要不你也跟着一起去吧,我怕弘德师兄有个什么闪失。”

    弘化点了点头:“也好。”说完转身同样落下,瞬息不见。

    “你们也都散了吧,各回各院,配合两位师兄与功德院行动。”

    “弟子等告退!”

第一百章 甲子神功

    生命,是很奇怪的东西。

    同一个世界,蜉蝣不知晦朔,寒蝉不晓春秋,而神物有异,有以五百年为春五百年为秋者,相隔足有亿万里计。人,常自诩为万灵之长,一岁春秋,不过三百六十余日,其实比之蜉蝣寒蝉,又好多少呢?

    纸张斑驳的经文,文字工整严谨,笔锋顺畅柔和,字里行间,宣扬着佛法的宏大与善愿,但在少年剑客的眼中,这些字迹的每一笔每一划,都好像忽然飞散起来了一样,最后重新在下排列,形成一篇完全不同的文字口诀——《春秋玄变》。

    整篇功法既没有强大的内力运用之招,也没有所谓的打通天地二脉的传说法门,更没有什么掌出惊天拳至地动的绝世强招,通篇阐述的只有一种修行至理,那就是如何将人的生命,进行独特的升华。

    用更浅显的可以理解的说法来描述,便是将人从三月为春三月为秋,朝着以十岁、百岁、千岁为春秋而升华。

    虽然迟少恭明白这里面或许有功法创始之人本身的夸大豪言,但是并不妨碍他从这本秘籍之中得到启发。

    原来先天并不是因为武力强大而称为先天,而是因为先天便是先天,生命升华之后的先天再用,才是武力强大的根源。

    而这整篇功法,讲的便是一种升华生命的法门,春秋玄变,变的是自身的春秋,也是世界对自身的禁锢,一旦突破至以岁为春秋,那么也就踏上了所谓的先天大道。

    “原来如此!”心神激荡之下的迟少恭忍不住出言赞叹。

    在还剑山庄,无论他将剑法练到多出神入化,却始终摸不到这一层藩篱,前不久与韦无患交手之后,通过揣摩对方的剑气,他才有了一丝的猜疑,但直到今天,看到春秋玄变之后,他才终于恍然大悟。

    “传说在很久以前,江湖上曾有一名盖世高人,人称甲子老人,所修甲子神功,以一甲子为春,一甲子为秋,应该就是这门功法吧。”

    作为南陵道的剑道天才,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迟少恭对于各种江湖传说自然也是了如指掌。在明白春秋玄变的根本之后,他立刻便想起了传说中的《甲子神功》,这两种功夫几乎是如出一辙,甚至有可能就是同一种功法的不同名称。

    一想到此,迟少恭的心念顿时汹涌澎拜起来。

    《春秋玄变》乃是传说已久的无上心经,当初他知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曾有过一丝怀疑,毕竟这等几乎等同神话传说一样的东西,哪里真就有可能是真的呢?

    但能够与这等神话挂钩,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这才是他一直以来寻找这门功法时候的真实心态。

    只是这一刻,功法真义在他眼前流转开来,《甲子神功》的威名立刻眼前这卷古老的经文在他眼中的地位上升了无数倍。

    如果说《春秋玄变》只是传说中的神话,还有那么一丝虚无缥缈,那么《甲子神功》便是神话中的神降临凡尘,因为甲子老人曾经是江湖上有名有号的存在。

    一瞬间,迟少恭心中立刻升起一股“有此功法在我手,天下何处去不得”万丈豪情。

    这一刻,他也终于对自身作为一个天才剑客的命运有了一丝丝的认同。以往他做每件事,得到的总会和预想有一丝偏差,从来不曾得到过预想的好结果,没想到这一次总算是“厚积薄发”,终于迎来了一次大丰收。

    “哈哈哈哈哈哈,甲子神功,不,甲子春秋,岂会是吾辈之终点,我倒要看看,这世间到底有无谪仙人,哈哈哈哈哈哈……”

    张扬的姿态,狂放的口气,激情豪迈之下,迟少恭甚至臆想着看看这世间到底有无真的神仙中人。

    “如果没有,那便自吾辈而始!”

    真气在无形之中鼓荡激流,飘逸的狂风,将之袍角浮动,绝伦的气息,一点一点的从他身上冒出,这一刻,有万千剑气长锋逐渐在他周身环绕,宛如众星拱月,锋芒毕露之下,四周一切家具、瓦片、房梁等等全都被斩成数截。

    狂乱的气流瞬间掀起此起彼伏的风暴,无尽的碎屑漫天飘摇,哗啦啦的一连串巨响之后,整座大殿从中间开始垮塌,瞬间便倒塌了一半,声势浩大,烟尘四起,遮天蔽日。

    “竟然是甲子神功!”

    “甲子神功!”

    两道突兀的声线,在烟尘之外惊呼,一者异常奸细,虽似女子却隐含造作,毫不自然,一者浑厚磁性,但却锐利如刀。

    正是回返此处的允怜香与西海独龙岛斩浪刀客段长明。

    而这里也不是什么别的地方,正是知见院中最为尊贵华丽的一处院落,只有此处香客院之中,才有单独的佛堂与殿宇格局。

    迟少恭拿到经文之后,哪也没去,而是径直躲到了这里面来,就算是武僧前来搜查,也没有将自秽身份,隐蔽了自身气息藏身房梁之上的他找出来。

    清风徐来,漫天烟尘逐渐淡去,露出无眉的狂傲身姿,绝逸轻尘的锋芒气息,隔着老远,都让两人眼睛微微刺痛,一朝突破的迟少恭,顿时让两人如临大敌。

    不过即便对方突破先天境界,允怜香却也不是很怕,因为段长明甚至还比对方先走一步,根基同样不弱,而且,在知晓对方拿到的功法竟然是传说中的甲子神功之后,她更是志在必得。

    或许对武林中人来说,甲子神功早就的是超乎寻常的武林神话,但在允怜香眼里,这种功法正是为自家王爷量身打造。

    执掌大权者,最大的禁锢便是上天的寿数限制,而甲子神功修炼有成,最为明显的效果便是寿元的庞大增幅,简直堪比神话传说中的仙人一般。

    坍塌的大殿,一头檐角高高隆起,斜指上天,檐角顶端,迟少恭凌风而立。

    “原来是你们!”无眉的双眼讥诮的掠过两人身形,转而落在了斩浪刀客段长明的身上,更准确的说,是落在了对方握住刀柄的那只手上,笑着道:“我今日算是有些明白了,为何你这样的练武奇才,反而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不男不女的阉人。”

    晋升先天境界之后,对待生命的认知,与常人便不再一样,段长明的偏好选择虽然与人伦认知有所背离,但于他自身的理解并不妨碍。只不过迟少恭说这话的语气,满含讥诮嘲讽,显然并非如同话里所讲。

    段长明眼神一冷,握着刀柄的手掌一紧:“年轻人,有些时候,不要志得意满。”

    迟少恭却毫不在意,反而晃着光溜溜的脑袋轻轻“哦”了一声:“那倒要多谢你的提醒了。”说完他的眼光已经望向了两人的身后。

    知见院本来正在按部就班的进行外来人员清退,但安排着安顺王府的香客院中忽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大佛寺的僧人,一大群的武僧正在惠静与惠昌的带领下飞速赶来。

    允怜香顾不得迟少恭这吐不出几颗象牙的狗嘴,立刻朝他轻喝道:“迟少恭,明人不说暗话,前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交出甲子神功,安顺王府必定护你周全。”

    若是让大佛寺这群和尚将迟少恭抓住了,再想要获得甲子神功,或许凭借安顺王府的地位还有那么一丝可能,但那与他就没多大关系了,功劳不在,又有何用?

    站在大殿废墟顶端的迟少恭却连正眼都懒得瞧他,撇了撇嘴轻轻还了一句:“不如何!”

    允怜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刚想要发作,身后却传来一声怒喝。

    “你这贼子,假扮僧众,盗我寺经书,还害我寺长老,简直是丧心病狂!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护不得你!布阵!”

    惠昌和尚一掠数丈,瞬息之间已到几人跟前,身后数十武僧棍棒齐出,顷刻之间就将迟少恭围了个水泄不通。

    怒气冲冲的惠昌,后半句话,自然还有警告允怜香二人之意,余下十数个武僧,刷刷刷的也将他们两人包围了起来。

    “两位施主,今日最好作壁上观,不然,莫怪贫僧不讲任何情面!”

    来到允怜香二人身前,惠昌把手中宝杖一杵,顿时脚下青砖四裂,劲风呼扫,气势惊人,竟然丝毫不弱于寻常宗师。

    惠昌和尚的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显得极不客气,但今日寺内遭逢大变,他向来脾气火爆,现在还能好好与人说话,已经算是给足这两人背后的安顺王府面子了。

    允怜香气息一滞,酥胸起伏,脸色也变得极不好看,不仅仅是对方对自己不客气,而是这光明正大之下,拿不住迟少恭,这一趟等于白来了不说,而且眼睁睁看着天大的功劳从手中溜走,更是让人痛苦。

    原本他以为迟少恭就算获得秘籍,但只要段长明出手,他们两个拿住这小子还不是手到擒来?可没想到这名南陵道的少年剑客果然不负天才之名,一拿到神功秘籍,竟然顷刻之间就取得了突破,而且看气息流露,根基浑厚甚至更甚段长明一筹。

    稍一耽搁,大佛寺的僧人便赶了上来,这还怎么夺取神功?

    旁边惠静也跟了上来,站在惠昌旁边朝着允怜香道:“两位施主,今日本寺遭逢大难,贫僧师兄说话可能有些不中听,还请两位海涵,但若是两位真要利欲熏心从中作梗,就是与本寺结生死之仇了,还请暂避一旁。”

    惠静作为知见院的掌尊,掌一切与官府中人来往交接之事,也是与允怜香打交道最多的僧人,平日里一向对他们都是礼敬有加,连他都这样说了,允怜香知道今日怕是与这神功彻底无缘了,只得把裙秀一甩,将暗中拔了一半的绿玉刀又缩了回去,气哼哼的走到一旁。

    迟少恭依旧站在废墟顶上,动也不动,周围的人看过去,都觉得此人身上似乎长刺一般,没来由的就有一阵虚幻一般的刺痛。

    武僧们将他团团围住,他也不做理会,只是淡淡的看着下面这群人表演,似乎显得极为自信,对自己的实力有恃无恐。

    但这种笃定淡然的做派,却让僧人感觉这贼人好似不将自己等师兄弟放在眼里一样,于是愈加愤怒,誓要将此贼子缉拿,为弘法大师报仇。

    允怜香退走,惠昌二话不说,右脚一动,将杵在身前的宝杖下端一踢,扬首大喝:“好贼子,猖狂如斯,纳命来!”

    禅杖挥舞,狂风四起,威猛之姿刚烈无匹,惠昌踏步而上,一跃而起,就要朝着迟少恭一杖挥出。

    迟少恭却不闪不避,反而将背着的右手放到了身前,露出一轴尚未卷好的字帖。

    “慢!大师要报仇也得讲道理,经文虽是我拿走的,但弘法大师确实并非我所杀,大师为何不查清楚了再动手呢?”

    “另外这卷《妙法莲华会义》,在下只是借来一观,如今看完了,就原物奉还吧。”

    迟少恭说完,轻飘飘的就将此物朝着惠昌扔了过去。

    一瞬间,场间一滞!

    而后!

    风云雷动!

    ……

    普济院中,惠明到这里的时候,惠海尚未回返,寺内百姓香客皆已不在,僧众皆手持法棍严阵以待,说来这还是像普济院这等普通的外院的好处。

    这些外院寺庙都是为了针对附近的百姓所设,只是为方便大家拜佛祈福,也没有什么特殊的风景名胜,并无涉及多少江湖朝堂事务,算下来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乡里长短,所以也没多少不明外人。

    郑怀用被杀之后,僧众通传各院警戒,反倒是像普济院这样的外院,清查的是最快的,因为并不像其他寺院那样人多眼杂。

    守门的和尚自然识得功德院的掌尊,恭敬的将之引路到了王中与小梅居住的厢房。

    说来王中这几天可谓是过的心惊胆战但又极度无聊,因为自打那天小梅昏迷,他便时刻紧绷着,千万别让她又出现了什么故障。

    好在这丫头底子似乎还有点,惠海的药汤也很有效果,吊命之后,慢慢也有些好转起来,但他也不能远离,只能像个门卫一样一直守着,枯燥的很。

    这天他又正坐着无聊,正在暗中琢磨这灵猴拳中的有些肢体动作的发力技巧,忽然门外便走来了一个气度不凡的和尚。

    片刻之后,惠明还在与王中交涉,里头的小梅便喊了出来:“我陪大师去!”

第一百零一章 葛燚

    惠明在普济院本来是想请小梅施主帮忙的,但是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王中也没走。

    早先他得到汇报,此人是和那名为惠景博的捕头是一路人,还以为他也跟着惠景博一起离开了呢。

    让他意外的同时,也更让他欣喜了,此人虽然不懂什么武功,但至少行动无碍,比之一个重病未愈的女流之辈,自然好上无数倍。

    只是他才同王中讲明白所为何事而来,屋里的小梅却率先抢先应下了。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小梅裹着青蓝色的棉袄,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的大斗篷,手里还提着一把铁剑,全副武装的走了出来。

    这身行头还是前两天王中委托院里的小沙弥在此处不远的集场上买回来的,就是怕这姑娘再给冻着了,那可就没完没了了。

    “这些天承蒙贵寺师傅们的收留与治疗,小女子才捡回了一条命,如今恶贼韦无患行凶,我又与之照过面,大师需要人帮忙,小梅当仁不让!”闻听惠明大师是来请人帮忙,指认凶残恶徒韦无患,小梅立刻义正言辞的说道。

    王中眉头一皱,这姑娘伤还没好完全,该不会又出事了吧。那到时候岂不是更麻烦?一想起惠海和尚责怪的眼神,王中顿时有些气丧,他没有办法好吧。

    对小梅的自告奋勇,惠明有些犹豫,但一想到韦无患此人的凶残,他立刻点了点头:“既然这样,两位施主便都跟贫僧走一趟如何?小梅施主随贫僧前往燕子台,防止韦无患混在人群中脱逃。”

    “而这位王冲施主,则跟着清退外人的武僧一起搜查,或许能更快的将韦无患搜出来也不一定,不过这样一来,直面这恶贼的时候,可能会有些危险,施主还需小心为上,不过我寺僧众会竭力保证施主安全,不知施主意下如何。”

    惠明原本想的是只有一个人认识韦无患,那就只能在唯一的出口燕子台去守着,但现在有两个,便可以双管齐下,能够从源头将韦无患找出来就更好了。

    一旁的小梅刚想说什么,不料王中却已经脱口便答应了:“没问题,咱们最好现在就走!那个人下手可不简单。”他至今都还记得那个跪在东顺码头大道中间的那个六扇门捕头,死状奇惨无比,纯粹是被折磨虐杀所至。

    惠明也不婆妈,当即便带着两人离开。

    不过离开之前,王中却在心中暗念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属性面板没什么变化,他着重看了一下任务列表,发现帮助惠明这一次不算任务时,心头也长舒了一口气,就连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很多。

    只是出了后院,来到普济院的前边,王中却发现这里的僧众个个如临大敌的同时,还有一股悲怒之意在众人身边徘徊。

    似乎是作为玩家的本能,他有些超乎寻常的敏感,他觉得今日不少僧众看向自己与小梅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似乎带着淡淡的敌视,这是之前所没有的。

    甚至就在昨天,他都还和小和尚们打过招呼,没发现有这样的情形啊。

    带着心里的一点疑惑,王中跟着惠明出了普济院,普济院外早有僧众等候,甚至还准备了一辆滑竿,这是专门给小梅准备的,由两个武僧抬着。

    “施主快上轿吧,我们赶时间!”

    小梅本想拒绝,但惠明和尚这样一说,她就不便再纠结这些小事了,毕竟两个武僧抬着她可比她自己走路快的多了。

    “我带这位小梅施主前去燕子台布置,惠齐,你带这位王冲施主前往知见院,交给惠静师弟,他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有事需要我布置,就说我在燕子台。”

    事情紧急,惠明急冲冲的吩咐之后,带着几个僧众立刻离开,那抬轿子的两个武僧,一步跨出便是好几米的距离,几乎就像是草上飞一样,紧跟着惠明的身后。天色阴沉,几个呼吸的功夫,这一行人就消失在了王中的视野之内,

    名为惠齐的和尚方面大耳,年约二十许,一副忠厚老实的面相,挺年轻的,但看向王中的目光却有些不善:“王施主,咱们也抓紧时间吧!”

    他似乎知道王中不会武功,话一说完,蒲扇一般的大手径直朝着王中后领一捞,拖着他便是一步跃出,动静之间,王中感觉自己的眼睛好像花了一般,这和尚明明就在他身边,但楞是让他看出了重影。

    呼呼的狂风陡然急促,淋眼灌耳,王中这才发现,这和尚提着自己大步流星朝前跑,速度快的不可思议,比之他当初真气在身时全力施展灵猴拳中的招式身法腾挪都要快。

    不过他那只是打斗时候的小范围扭转,但这可是长途奔袭,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知见院他虽然没去过,但几日下来,也了解了大致方位,就在大佛莲花座下的西面不远,距离普济院,以他的脚程,走过去的话估计和到菩提院用的时间差不多。

    但在惠齐和尚的一路狂奔之下,他们楞是只花了一炷香多的时间,便远远看到了连绵起伏的佛殿群落。不论地位,单看建筑规模,知见院也是大佛寺内外院中比较大的一处了。

    看到大群的建筑之后,沿途结阵把守巡逻的武僧也越来越多,不时还有一群一群的武僧手持长棍,护持着香客离去,气氛十分凝重。

    惠齐和尚带着一个人一口气狂奔数十里,似乎也有些吃不消,离着知见院还有些距离之时,不得不慢了下来。不过这人却不怎么喘气,只是脸色胀得通红,看得王中啧啧称奇。

    这惠齐和尚看样子就是惠明和尚身边一个跑腿传话的,居然都有这样的本事,这大佛寺武学繁荣昌盛,简直罕见。

    但赞叹过后,他心里却十分忧郁,空有宝山在眼前,欲求不得,这让他怎么能平衡。他不止一次想过,是不是去死皮赖脸的求一求弘法和尚,让他看在“老乡”的面子上把大佛寺的高深秘籍送他一本得了?

    不过这种念头,也只是偶尔想想罢了。

    “走吧!”稍微停歇了一下之后,惠齐和尚再次开口,推着王中就往前走,动作极不客气。似乎刚才这一阵疾跑,耗费了他的体力的同时,也耗掉了他的一些耐心。

    王中身子抖了一下,一边朝前走着,一边有些不明所以,这和尚态度怎么变得有些奇怪:“惠齐师傅,我哪里得罪你了吗?怎么好像你对我有偏见似的?”

    王中不问还好,问了之后,惠齐和尚却是低喝道:“哼,得罪?你们得罪的不止是我,而是我整个大佛寺的师兄弟们。”

    “我们?”王中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

    惠齐撇了撇嘴:“装的还挺像,那无眉贼人害我寺长老,此仇不共戴天。别人不知道他是和你们一起上山的,我在功德院可知道的一清二楚。”

    “要不是看在你们还能帮忙搜查韦无患,又是掌尊所吩咐,你当我愿意理你!”

    王中对惠齐的不客气倒没有很大的不满,只是有些奇怪,大佛寺的僧人一向挺好说话的,怎么今天好像都变了一个人一样。

    听到惠齐说起无眉和尚,王中心头顿时一跳,难不成又是这货闯祸了?什么?还害了人家长老性命?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这人竟然如此大胆?他害了哪位长老?怎么不早说,早说的话我们也帮着找这家伙,说不定就将他抓起来了。”

    惠齐却是上下看了他一眼:“哼,算你还有点良心,不过谁知道你是不是装的,要是你和这贼人是一伙的,暗中通风报信,岂不是更加枉然。少说这些有用没用的了,赶紧走,当下抓到韦无患才是正经,那无眉贼人,本寺上下自会为弘法长老讨回公道。”

    王中脑门一震:“你说什么?弘法长老?”

    无眉和尚居然杀了弘法大师?

    王中登时惊得说不出话来,继而愤怒跳脚:“这个杀千刀的,原以为只是口舌讨嫌一点,心应该还是好的,没想到还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弘法和尚可是惠远的师傅,当日若不是惠远,码头上的所有人估计都会被韦无患这个变态大卸八块,人家救了他,他转手就害了人家的师傅?

    而且王中进了这个游戏之后,迷茫了这么久,头一次摸到一点头绪,便是因为弘法和尚的无私信任与指点,现在居然就这么被无眉和尚杀了,怎能不让他惊怒起来?

    王中怒意勃发,甚至有丝丝杀意外泄,想要反身去摸背后的狼牙刀,这般神态将惠齐和尚看得眉头大皱:看这情形,不像作假,看来还真是错怪了他不成?

    两人各自惊疑交加之时,却也没忘了赶路,此时知见院大门已在望,但忽然平地一声惊雷炸响,前方寺院之中顿时乱做一团。

    “贼子安敢!欺我大佛寺无人乎!”一声厉喝,从知见院深处传来,怒震四方。

    王中有些愕然,不知道这里头发生了什么,惠齐和尚却是大惊失色道:“这是惠昌师兄的声音,难不成找到韦无患了?”

    话还没说完,惠齐和尚也顾不得王中了,径直朝里头冲了过去,王中也慌忙跟上,直奔声音的来源之处。

    不多时,两人先后来到知见院的香客院所在,场中情形乱成一锅粥一样,让王中脑门一痛。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先不说地上躺了十数个僧众,哀嚎不断,还站着的数十个和尚,组成了两个大阵,将一名长相妖冶,眉目如画的女子正围在中间,此人一身大红绸裙,手中挥舞着一把碧玉色的短刀,锋利至极,切金断玉。

    面对十几个武僧的组合攻击,虽然被压制得只能在丈许方圆腾挪,但神兵之威,让武僧们的齐眉棍动辄被砍断,所以即便是面对十几个人的围攻,也丝毫不显败像,只不过这女子几次左突右冲,想要冲出去,每次都被武僧们拦了回来,看来一时半会挣脱不得。

    而另外一个大阵,则是围成一个大圈,将中间正在争斗的两个僧人和一个富态老头围的水泄不通,显然这些武僧是在为那两个僧人掠阵,目标便是那富态的老头。

    不过看他们这拼命的架势,好似连命也不要的打法,这老头又是哪里来的贼人?因为这人并不是追风剑韦无患啊。

    另外场上还有一个最诡异的,一片废墟的房顶上,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眼神清冷,腰悬长刀,气势凌然。而另外一个,则是一个无眉的小和尚,只不过这和尚虽然没有眉毛,但面相却让王中大吃一惊。

    “迟少恭!?”

    虽然只是两面之缘,但迟少恭与惠景博给他的印象一直都很深刻。

    惠景博就不说了,武艺高强,他是第一个让王中最直观的感受的到这个世界武人的风采之人。

    而迟少恭则不同,这人从最开始便给他一种很怪异的感觉,起初遇到是觉得他嚣张跋扈,纯粹的二世祖,再次在东轩楼见到,此人样子没变,但整个人的精气神却颓废了很多,完全就不像是同一个人。

    现在再看他这无眉的脸孔,岂不是说,他就是无眉和尚?那疯疯癫癫的口无遮拦的样子,哪里与他之前的形象联系的起来?

    此刻这两人各据一方,如同大眼瞪小眼一般,只不过迟少恭手上却拿着衣服画轴一般的东西,王中立刻瞳仁一缩,难不成又是什么鬼崇元宝藏不成?

    不过转瞬之间,那被两个僧人围攻的富态中年人开口,便否定了他的猜测。

    “迟少侠,葛某是个实诚人,你将甲子神功交给老夫,老夫立刻就带你出去。”

    这富态老者看着就像是个附近的地主员外,但一身功夫着实不弱,面对一个穿艳丽袈裟手持禅杖的僧人以及另外一个黄袍僧人的围攻,竟然还有余力朝着迟少恭喊话。

    黄袍,王中知道这一般都是一院掌尊的服饰形制,也就是说,这老头竟然一个人对上了两个大佛寺的院主。

    这老头游刃有余,那两个掌尊僧人便是力不从心了,饶是他们的功夫在王中看来,或许与惠景博差不多,但举手投足之间,已经被这老头的一双拳头死死压制,甚至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迟少恭手拿纸轴,听到老头的这番喊话,却是冷笑一声:“我看葛前辈还是自求多福吧,您老自个儿都不一定能够脱身。”

    富态老头也不恼,反而哈哈一笑:“哈,老夫只不过是不想伤了这两位小师傅,与大佛寺结仇而已,老夫要走,他们能拦?”

    话说到后半段,场中气息一滞,王中顿时感觉心头一堵,隔着这么远都觉得有些不妙。

    “给老夫镇!”

    富态老头大喝一声,忽而拳掌连环而出,场中忽然多了无数个老头的人影,转瞬之间合而为一,一双肉掌朝着两个僧人一齐拍下。

    这两个僧人齐力上挡,但势不如人,技不如人,一者双腿直接就被拍进了青砖之中,另外一个拿禅杖的稍微好一些,也是被一掌震开丈外。

    逼退两个僧人,葛姓老者脚步不停,直接冲向迟少恭,手掌更是毫不掩饰的朝着他手中的纸轴夺去。

    “嘿,小子,刚刚突破,根基未定,是不是不能动弹?哈哈哈,这回没有人拦了吧,东西你就给老夫拿来吧!”

第一百零二章 抢经书

    葛姓老者气势冲霄,飞身而起,掠过惠昌与惠静二人,途中更是一语道破迟少恭的尴尬局面,让场上众人皆惊。

    允怜香更是暗恨,原来这小子刚刚突破,不能动弹,早知道这样直接上去抢了经书就是,刚才看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包括他在内,周围的人都以为这人真的一步登天了呢,所以全都犹豫不决,没想到就这样被这人轻易的拖延了时间。

    不过即便是此刻知道了,迟少恭对面的段长明却依旧只是握刀在手,并未拔刀出鞘,反而更加严阵以待起来。

    迟少恭被葛姓老者叫破自身拘束,也不惧怕,反而依旧云淡风轻的站在原地,朝着段长明轻笑道:“怎么?知道我现在不能动弹,你都还不敢出手?”

    面对葛姓老者飞身而来,气势汹汹,迟少恭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因为半路上,葛姓老者的面前突兀的多了一堵人墙。

    “恶贼受死!!”一声爆喝从天空传来,人墙的最上方,几乎抖出实影的长棍从天而降,直接砸向葛姓老者的面门。

    原来就在惠昌与惠静被逼退的瞬间,周围掠阵的武僧瞬间齐齐围上,组成罗汉大阵,如同金字塔一般的阵型,汇集数十僧众之力于最顶端的武僧身上,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刚刚赶到此地的惠齐和尚。

    大佛寺僧众练武,罗汉阵法是最基本的阵型,几乎人人都会,随时可以组成大阵。

    惠昌与惠静重伤,突然赶到的惠齐算是武功最高之人,阵法结成的瞬间,众师兄弟自发的便以他为核心,将功力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汇合众人之力,惠齐棍撼葛姓老头。

    葛姓老者面对忽来的拦阻,也毫不避退,爆喝一声,身形再快,一拳惊天而出,仿佛有无穷火焰在他的拳头上燃烧。

    “轰!”

    一声惊天巨响,大阵轰然告破,惠齐血洒长空,倒飞而出,而数十组成阵法的僧众也如同饺子一般被震的到处都是,惨叫着不断砸下。

    葛姓老者也不好受,这一拳下去,虽然打破了对面这些和尚的拦阻,但他也被震得倒飞了出去,落在后方的大殿屋顶上,一连踩碎了好几块琉璃红瓦,才堪堪稳住身形。

    大佛寺传承多年,大小武僧功夫都不弱,一旦组成罗汉阵,便可以集合众人之力,抵挡绝世高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此时以双方交手为中心,天空中火焰暴散,向着四周飞舞,煞是好看,但火焰落在木制的屋舍上,立刻熊熊燃烧起来,让王中心中一阵惊讶,这火焰竟然真的是实质的火,而不是武功所形成的外显图腾。

    这是魔法吗?还是说对方的手上有古怪?可他刚才明明看到这葛老头手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装备啊。难道说真气还可以带有火焰?

    曾经在东轩楼,他也见到过一个武者拳中带火,但当时对方好像是戴了一件手套的,而且这人最后败在了惠景博的剑下。对了,那人听说好像是什么烈焰拳王葛燚的徒弟。

    迟少恭喊这老头葛前辈,难道这老头就是烈焰拳王葛燚?可他怎么会来大佛寺?

    不对!王中忽然响起,当日在东顺码头,韦无患口口声声说的是为徒儿报仇,而且他口中的意思,好像他徒弟便是与葛燚的徒弟一起在都灵城出的事。

    而事后王中也曾向惠景博请教过这件事,对这些事情也有些了解与猜测,如果事情真的如他所想的话,那他在客栈遇到的那个血人应该就是韦无患的徒弟。

    韦无患与葛燚两人的徒弟交从甚密,那这两人应该也算是熟识的,说不定还都是朋友,甚至说不定都是那个什么烟陵兵府的人,如今韦无患在大佛寺闹事,难道这葛燚也是被他邀请来助拳的?

    可助拳的在这里现身大打出手,韦无患这个寻仇的正主,又去了哪里?

    王中下意识的张望了一圈,远处似乎有僧众还在不停赶来,但周围却没看到疑似韦无患之人。

    不提恰巧赶来观战的王中在这边猜疑,葛燚被惠齐和尚以罗汉阵聚力一举击退,而废墟大殿顶上的迟少恭依旧在与段长明对峙着。

    段长明长刀斜挎在腰侧,面对迟少恭的嘲讽,也不恼怒,反而沉着冷静的回应道:“你虽然不能动,但从开始到现在,你泄露的剑势却是在逐渐减弱,说明你已经快要将真气稳固,而且你蓄势了这么久的一剑,怕是正等着人上门吧。”

    迟少恭哂然一笑:“是又如何?独龙岛的人难道就这点本事,连我以指代剑的一剑都不敢接?”

    只不过这样浅显的即将,对段长明却起不到作用。

    段长明跟着冷笑了一声:“段某又不傻,你蓄了这么久的势,这一剑绝对非同小可,我为何要自己送上门去接?就算接得住,段某大概也不好受,何必呢?还不如等你真气稳固,这一口气泄了,剑势自然消失无踪,再杀你取经,岂不是更稳妥?”

    迟少恭顿时心中略显焦急,这段长明作为西海独龙岛新一代的领军人物,果然不简单,竟然将他此时的虚实早已看得七七八八,偏生这人还是个谨慎的性子,居然不肯冒险。

    这边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先动手,那边葛燚被罗汉阵击退,但罗汉阵也被破去,僧众不能再战,惠昌一口气恢复过来,又提着禅杖朝他杀了过来。

    已经有师弟去菩提院报信,只要再撑片刻,等到师傅师伯他们下山来,这些个贼人一个也跑不了。

    “师弟,我来拖住葛老怪,你速去带领师兄弟们将这里围起来,决不能让这些贼人走脱,更不能让他们把经文带走!”

    惠昌大喝一声,脑门上青筋如同蚯蚓一般隆起,袈裟滚滚而动,仿佛风云自生,手中禅杖挥舞之际,竟然发出沉闷的破空声响,朝着葛燚不死不休的砸下。

    刚刚动身的葛燚再次被阻,这一次,即便是他不想与大佛寺结生死之仇,也有些难办了,因为惠昌这种打法在他眼里已经是完全不要命的做法。

    要么他将惠昌打死,要么,惠昌的禅杖就会在他身上留点东西,当一个人舍身忘命起来,再还想要举重若轻的掌控全局,便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经文上记载的乃是传说中的甲子神功,他是非得到不可。

    这一次本来只是陪着某个人来这边闹一遭,但没想到会让他遇到这样的好事,甲子神功天降眼前。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若是让甲子神功在眼前溜走,他这辈子都不会不甘心。

    作为一个武林中人,甲子神功的赫赫威名,对他的吸引力可以让他为此甘冒任何风险。

    “小和尚既然找死!那就怪不得葛某人了!”

    冷喝一声,葛燚吐出一口浊气,提气拳动,拳动人至,竟然后发先至,转瞬跨过数丈距离,烈焰神拳携带无穷炙热火焰仿佛抡起一个小太阳一般,直接砸向了惠昌胸前。

    惠昌已经来不及变招,只能再催真气,禅杖带着呜呜的声音同样朝着对方脑袋当头砸下,这一下下去,就算是先天高手,也得非死即残。

    两人再次交手,顷刻之间就变成了取命之招,谁也不会再顾忌什么。

    然而毕竟双方技差一筹,拳还未至,葛燚便已经胸中有数,这一拳绝对会让这和尚命丧当场,而对方的禅杖虽然看着威猛,但只要他稍微借力,挪动身形,对方就伤不到他分毫。

    说时迟那时快,葛燚神拳与禅杖顶峰已经要交错而过,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凄厉的剑啸忽然后发先至,迸射而来。

    紧接着便是一声铿锵的拔刀声,仿佛绝伦的狂潮,汹涌而起。

    “小子安敢!”

    葛燚暴喝一声,神拳最终临时变向,一拳砸在了迸射而来的无形破空剑气之上,漫天火焰崩裂的瞬间,无形的剑气直接洞穿了他的整个手心。

    但他来不及痛呼,另一只肉掌同时在禅杖中心一拍,虽然将之拍得偏移了一些,但这一掌下来,手掌顿时被擦得血肉模糊,而且即便是他功力再高,仓促之下也扛不住两人如此威势,整个人直接被一杖抡飞了出去。

    穿着胖乎乎像个员外一样的烈焰拳王葛燚,此刻活像一个球一样横空落地,砸烂好大一块地方的青石板。

    落地之后的拳王,双掌鲜血直流,而且还在不停的颤抖,眼中更是充满了对迟少恭的怨毒之色。

    刚才若不是此人蓄势已久的一剑迸发,他绝对将惠昌一拳毙命,然后顺势冲过拦阻,抢夺经书。

    葛燚落地的瞬间,惠昌也不好受,虽然他刚才那一杖抡的爽快,但挥出去的力有多大,他自己受到的反震力就有多大。

    那轻轻一触,葛燚虽然手掌磨得血肉模糊,但这都只是皮外伤,敷上金疮药就能好,他却被劲力震得虎口开裂,而且烈焰拳与剑气在他身前交锋,胸腹之中更是被强横的气劲冲击得七零八落,一口鲜红登时就呕了出来,噔噔噔一脸退了十几步才一杵手中宝杖站稳,跟着又是连续几口鲜血呕出。

    而就在惠昌受伤不能再战的同时,他身后不远处的屋顶,早已爆发出了最凶险也最激烈的战斗。

    交手的双方自然是迟少恭与段长明。

    迟少恭蓄势已久的一剑出人意料的半路而出,射向了交战之中的葛燚,对段长明来说,这当然是最佳的进攻时机。

    所以几乎是在剑气迸射的同一十分,斩浪刀客腰中长刀便已出鞘。

    铿然的声响,犀利的刀锋,如同海潮一般的刀势连绵不绝的朝着迟少恭汹涌而来,瞬间就要将之淹没。

    然而迟少恭也早有准备,他手中无有宝剑,面对手持利刃的段长明,自然吃亏,加上还不能动弹,硬拼必死无疑,所以他毫不犹豫的拿起了手中的纸轴,主动的朝着段长明的刀锋就迎了过去。

    段长明出刀快,收刀更快,几乎是在瞬间便将手腕抖动,刀锋错过了纸轴,然后再转了一个方向朝着迟少恭的手腕斫去。

    这卷经文是甲子神功,自然是毁不得的,但只要斩下对方的手臂,他一样能够拿到。

    哪知道迟少恭这时却忽然大喝一声:“给你!”

    他手臂一缩,在毫厘之间缩了回去,错过了刀锋,然而那纸轴却被他手指上的巧劲径直扔向了一旁,朝着边上飞了过去。

    “拿经书!”

    被武僧围困的允怜香一边应付着这些武僧,一边时刻关注着周围的战局,见到这一刻,登时高呼。

    段长明刀锋一收,脚下在下方废墟的瓦片上一踩,立刻如同一颗炮弹一样追向了飞在空中的经书,不过他的速度快,有人比他还快。

    刚刚站稳身形没两息的葛燚已经飞身而来,速度比之前还快了数倍不止,而且看他身形,竟是直接要抢着经书然后顺势脱离此处。

    下方的惠昌和尚想要举杖拦阻,但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同时握住纸轴的两端。

    “放开!”“放手!”

    “撒手!”

    一连三声呼喝,从三个不同的人嘴里传来。

    前两者几乎同时喊出,正是葛燚与段长明同时呵斥。

    而最后一声,则是忽然从天外而来,声音宏大,宛如洪钟大吕,直接在人耳边炸响,而且几乎是无差别攻击,就连在远处观战的王中都被震得脑子里嗡嗡直响。

    金色的佛陀虚影这一次终于让王中看清了,半空之中,真的有一尊由光线组成的佛像,朝着下方一掌压下,而佛陀之前,则是怒眉横起的弘德和尚。

    大佛寺最高武学密式,荼罗天印,在弘德和尚手上施展开来,比之惠远和尚施展时,更为大气磅礴,威力也远超其上。

    就连那佛陀虚影,也远比惠远和尚当初的那惊鸿一现要来得真切的多。

    “轰!”

    一声惊天巨响,伴随着刺眼的光芒闪耀,半空中的段长明与葛燚两人同时被一掌拍飞,血洒长空。

    厚实的肉掌将经文握住,强大的力量却丝毫没有损伤到纸张,缓缓将之卷起,然后放在了衣袖之中。

    远处允怜香立刻苦笑一声,惊动了大佛寺的长老人物,这秘籍看来是没希望了。

    但大佛寺仅剩的几位长老,一般非特殊情况,不会出山,先是迟少恭害了弘法长老,接着又是韦无患在大佛寺大开杀戒,这才让事情超出了原本的预想,让他也无可奈何。

    不过他也没想到,迟少恭找到的,居然会是甲子神功这等传说中的神功秘籍啊。

    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想要争一争。

    因为,

    甲子神功,大佛寺不该,也不敢拥有!

第一百零三章 突变

    知见院中,弘德和尚如同天降神兵一般,忽然出现,一掌逼退了段长明与葛燚两人,将经文完整的夺了回去。这两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弘德将经文缓缓卷起,满目的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但两人脚步却未曾腾挪一步,显然,抢夺经书的心依然不死。

    旁边王中心头莫名一松,看这架势,接下来应该就是弘德大师接管全场了,只是想起惠明和尚叫他来本意是帮忙捉拿韦无患,现在韦无患的人未现身,若是此人再次大开杀戒,只怕今日这大佛寺还要有不少僧众喋血。

    王中赶紧趁着这短暂的平和空档,将跌落在不远处的惠齐扶起,这和尚脸色铁青,两眼虚弱无力,但好像性命并没有大碍,只是不能再战了而已。

    王中这一动,院里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变,有着弘德和尚在此,三方外人皆不敢造次。围杀允怜香的十几个武僧也停了手,连同惠昌和尚一起,趁此机会,赶紧将之前被震晕过去的师兄弟们都扶走。

    院子外人声鼎沸,无数光头晃来晃去,显然惠静已经安排了大量的武僧将这里重重包围,王中扶着惠齐出来的时候,甚至看到了长棍之外的其他铁制兵器,看来大佛寺的和尚们,都被逼得动真格杀心了。

    等到院子里的伤患尽去,形势才再次变得诡谲起来。

    迟少恭作为无眉贼人,在大佛寺盗经书,闹禅院,端的是可恶至极,甚至这小子还是在小师弟死前作恶,弘德恨不得将此人一巴掌拍入十八层地狱,

    另外两个,一个是不男不女的阉人,一个则是西海独龙岛的浪刀传人。

    好端端一个练武奇才,不知道是怎么和这个阉人搅和到一起去的,还居然敢在大佛寺抢经书,简直不知死活。

    但这两人乃是安顺王府的手下,虽然弘德也想将他们狠狠修理一番,然后将他们关押个十年八年以示惩戒,但毕竟还要顾及对方背后的官面势力,天下王爷甚多,但是安顺王,可只有一个,那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

    而最后一个烈焰神拳葛燚,当年称号烈焰神拳无敌,纵横江湖数十载,后来更是被人奉称为烈焰拳王,在这西南武林,也是有名的宿老,据说也早已步入先天之境,一直在龙门山闭关苦修。

    弘德还不清楚这人在这个节骨眼上到大佛寺来做什么,但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而且此人对经书之觊觎,只怕是所有人当中心思最重的一个,加上实力最高,甚至刚才若不是出其不意,此人也不会一招就落败,真要打发起来,也不简单。

    弘德和尚缓缓的将经书收起,眼神不停的在三方人身上扫视,却并不说话,一瞬间,院中竟然出现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与院外奔腾呼喝的吵杂声,形成鲜明的对比。

    院子外,惠齐与一众受伤的师兄弟被抬下去治伤休养,惠昌与惠静两个却没走。

    这时又有僧众从菩提院前来传信,弘法大师原来是寿尽而终,并非无眉和尚所杀,僧众闻言,虽然心有疑虑,但都还是接受了这个结果。就连在边上的王中听闻之后,心头也好像也松了一口气。

    不过接着报信的和尚又急急说道:“恒无院中有人拦住了弘化师伯,叫什么礼灿天官张九锡,不知是何来路,武功好似已入出神入化之境,惠昌师兄,你最好再调拨一队武僧过去帮忙。”

    惠昌顿时心惊,难怪报信的人去了这么久,师尊却姗姗来迟,甚至就连师伯都被人拖住了,看来来这闹事的人只怕还不止眼前这些,也不知道还有多少隐藏在暗中。

    “清退外客,刻不容缓,而且防止有人趁势作乱不敌,这样,惠静,我将最后的百名武僧交你带走,务必要注意安全。一旦有人狗急跳墙,尽量拖住,不要犯险,等师尊师伯他们解决了这边的贼人,再来帮你。”

    惠静捂着胸口,眉头一皱:“那恒无院那边怎么办?”

    不管是各院的防守,还是前往曾家渡口的沿途护送,都要人力,伏魔院中武僧已经都派出去了,现在就剩最后一百名有生力量了,给了他,恒无院那边就没有足够的力量为弘化师伯压阵了。

    毕竟能够与弘化师伯动手的人,绝对非同小可,只有九九八十一人组成的罗汉伏魔大阵才有可能有一敌之力,加上受伤临时替换以及外围掠阵的,一百名武僧只少不多。

    惠昌长叹道:“眼下内外各院必须有人防守,是抽不出人手了,但浮屠院中还有一批精锐弟子,惠明在那边的布置看来是起不了作用了,我派人去将之唤回,前往恒无院相助师伯吧,有他们助阵,相信应该能够更快拿下张九锡。”

    事情紧急,也容不得惠静他多考虑,只得点头答应。

    众僧众顿时来去如风,王中这个外人便显眼起来。

    大佛寺僧人处置眼前事态,王中自是插不上嘴的,他现在反而有点想去菩提院看看弘法和尚,见老和尚最后一面,但现在这种纷乱的态势,他也不好开口。

    惠昌是见过王中将惠齐扶出来的,知晓此人应该不是恶人,所以上前询问,王中连忙将惠明的吩咐一一交代。

    听闻王中是惠明吩咐过来帮忙捉拿韦无患的人之后,一旁的惠静又赶紧拖着伤体过来问道:“王施主,情况紧急,你先跟我走吧,我们边走边说,那韦无患到底长的何等模样?”

    此处有弘德师叔坐镇,加上上百名武僧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而且还有惠昌在外主持,应该不会再翻出什么大的波浪,惠静也要赶紧去将所有院内的外客全都请退出去。

    韦无患剑法高超,虽然兵器不在手,但此人杀伤依旧非同小可,即便是有百名武僧护持,作为知见院的掌尊,他也必须亲自主持这一切,防止韦无患暴起伤人。

    王中连忙跟上,回答道:“这人身形一般,偏瘦,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乍一看上去,还以为是个学识渊博的先生之流,不过真正的对上,会发现这人的眼神非常冷酷。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打扮也挺正式的,似喜华丽风流,但这次我就不知道了,而且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易容。”

    王中是意有所指,惠静也听得明白,眼神一缩,无眉和尚可不就是易容混进来的。但他想了想,韦无患毕竟是成名多年的江湖前辈,应该不会这么自贬身份吧。

    “那要是这人并没有假扮成别人的模样,只是改换了装束,施主能够认出来吗?”

    王中回想了一下韦无患的长相,这厮虽然杀人如麻,但长相其实还算挺俊朗的,换成是个读书人,必定是风度翩翩,辨识度不算低。

    “应该可以!”

    惠静立刻道:“那就行,这贼子好歹也是江湖前辈,面对一干小辈,应该还不至于如此不要脸皮,换他人的面孔招摇撞骗。到时候你就紧跟着我,千万不要离开我三尺之外,一旦发现,就躲在我身后告诉我就行。”

    惠静说的极为严肃,王中连忙使劲点了点头,韦无患的手段他是见过的,连惠远、惠景博、迟少恭三人联手,都不是他的对手,可见这人的实力是多么的可怕。

    而且,更可怕的是,死在此人手里,真正是惨绝人寰,这种古怪的行为,比一般的杀人者带来的压力,要大的多。

    大佛寺占地广大,各个寺院的修建,也都占地不小,像知见院这等地方,往来殿宇之间的大道广场便有无数。只不过一向是青烟袅袅人声鼎沸,钟鼓长鸣的地方,今天却是冷冷清清,而且三五十步之外便有一处十数个武僧防御点,祥和气氛不再,反而肃杀萧然。

    惠静虽然受伤颇重,但不知是以什么手段强行压下了,行走之间,除了脸色难看一点之外,倒也好像没什么大碍,知见院广阔的院落之中,来来回回还不到两刻钟,所有剩下的外客便都被请了出来,然后和之前请出的人一样,都被强行送往增加渡口,遣送出寺。

    这其中偶尔有个把阔气的,还不想走,毕竟前来大佛寺游玩上香,忽然被人赶出去,也太过分了,但听说有杀人狂魔出没,大佛寺已经损失惨重之后,一个个跑的倒是比兔子还快。

    清退外客的同时,各房院落之中的僧众,同时也将整个寺院建筑内外角落都仔细巡查了一遍,不过直到知见院的外客请退完,王中却一直都没看到韦无患的踪迹。

    惠静也有点无奈,大佛寺寺院太多,但愿此贼不要躲在哪个角落,不然找不出来不说,还一直像个定时炸弹一样放在这里,着实让人头疼。

    知见院之后,便是摩柯院,清凉院等其他附近的寺院,好在这些地方并不像知见院这样广大,人数也没这么多,请退起来倒是极快,如果动作快的话,附近这些寺院今天之内基本上都能请退干净,而且从里到外的都仔细搜查一遍。

    至于像普济院、五台院这些边缘的外院,都是为附近乡民设置的就近祈福佛寺,与江湖无关,惠静觉得韦无患应该不会跑到这些地方去。

    就在惠静带着王中在寺内遍寻韦无患时,燕子台上,渡口已经被武僧封锁,船只许出不许进,一船船的香客在往船上转移。

    这些包括附近听说寺内发生了惨案立刻惊慌逃离的民众,也饱含一些之前请退出来的香客。渡口的大道上,两旁是威严的武僧把守,平日里慈眉善目的和尚们此刻个个如同威严金刚,让人们心中难免忐忑。

    不过好在一切工作都还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上船的上船,开船的开船,虽然忍不住窃窃私语议论纷纷,但至少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伤人事件。

    渡口的东南面是一道陡峭的高台,约莫三丈高下,高台上有一座凉亭,这里不大不小算是一个观风赏景的所在,偶尔也会有些刚在此下船的诗书文人,在此登台眺望,抒解心中气象。

    此刻的凉亭侧放着一辆滑竿,后面两个武僧守卫,小梅则在惠明的陪同下,将正朝这边来的渡口里的每一个人尽收眼底。

    郎江上的寒风吹拂过来,小梅微微抖动了一下身子,她受伤在前,加大病亏损,照常来说没有大半个月,根本出不得门,不过此刻她却将一双瞳子睁得十分用力,生怕露过了任何一个人影。

    不过渡口上早已设下了关卡,一次只能过去一个人,倒也方便她监视找寻。

    只是看了半天,这渡口上来来去去的人群已经过了大半,却依旧没有韦无患的身影,不仅是她,就连她身边的惠明的脸色也开始难看起来。

    大佛寺人多地广,搜查起来极难,若是普通蟊贼还好说,各寺院自能处置,但像韦无患这样的江湖高人,便极为容易钻到空子,普通僧众即便是发现了,也奈何不得,说不定还会惨遭毒手。

    为了将损失降到最低,争取少让香客出现伤亡,今天大佛寺的请退之举,可以说是得罪了不少的主顾。

    若是等到所有的外客都走了,还是找不到韦无患的话,那就说明此人不是藏身在香客之中,而是已经完全隐藏了起来。

    那样的话将会更加麻烦,因为一个先天高人,如果真的不要脸皮跟你玩躲猫猫,躲着偷袭杀伤普通僧众,那对大佛寺的打击更加无可估量。

    就在这时候,亭子外忽然急冲冲的跑来了一个和尚,惠明认得是惠昌身边负责传话的师弟。

    “惠明师兄,可算是追上你了,惠昌师兄让我来报,因为人手不足,他已经将浮屠院暗中布置的师兄们已经撤下来了。另外院里现在又生了许多事,乱的很,他让我来赶紧知会你一声。”

    接着,这和尚便将菩提院传下来的弘法大师真正死因,以及迟少恭盗取甲子神功,弘德与弘化被拦阻之事等等一一禀报了来。

    惠明脸色是越听越沉,屋漏偏逢连夜雨,近日的本寺难道犯了什么忌讳不成?

    不待他多想,旁边的小梅却忽然惊叫了一声:“大师快看!”

第一百零四章 浮屠

    就在惠明这一转眼的功夫,曾家渡口上忽然来了一队外来船只,大小帆船有十来艘,每艘船上都有十几个到数十人不等。

    虽然隔得有些远,但惠明还是能看到,这些人衣衫穿着平凡,甚至有些寒碜,大冬天的,居然还有人光着脚卷着裤管站在甲板上。

    不过看他们动作娴熟的驾驶船只,应该是常年在水边讨生活的人。

    只是这些船只不顾外围指导船上的和尚的指引,强行闯了进来,显然不怀好意。

    惠明还没来得及吩咐什么,这些船只在最前头一只船头包铁的大船的带领下,直接冲破了外围两艘小船的封锁,不顾船上两个师弟的大声呼喝,直接将他们座下小船撞翻,人都掉下了水里去。

    “好贼子!”

    惠明怒喝一声,随风而动,整个人如同雄鹰展翅一般,直接从燕子台上一跃而下,落足某片船帆之上,再一点,踏着层层船只,直接朝那最大的铁船直接冲了过去。

    那忽然出来的贼船上的人,似乎也见到了突兀而来的惠明,吓得大惊失色,慌乱之间,还不等靠近码头船只,船上的人便争先恐后的张弓搭箭起来。

    惠明看的目眦欲裂,因为这些人搭好了箭矢之后,他发现这些人的箭簇之上居然还绑着一团团的灰白色事务,一个不好的念头在他心头冒起。

    果然,下一刻,火光连闪,无数燃烧的箭头铺天盖地的就朝着码头这边射了过来,而急速突进的惠明更是首当其冲。

    这一下变化,顿时让码头上的船只混乱起来,因为今日其他渡口都被封锁,只有曾家渡口这边能进出,所以船只尤为集中,此刻码头上大大小小的船只可以说挤得水泄不通。

    之前因为有和尚们在岸上水上主持秩序,码头上留出专门的水道,一条船一条船的过,还算井然有序,但现在为了避开火箭的覆盖,顷刻之间就乱了套,正在登船的人,也被这一变故,弄得哭爹喊娘起来,落水的,摔倒的,骂人的,往岸上逃跑的,不一而足。

    惠明踏着一顶顶的船帆桅杆前进,见到无数火箭漫天而来,顾不得那么多的他大吼一声,一把抓住了脚下一艘船只上的硬帆绳索,手指一抠,劲力一吐,绳索顿时被扯得根根断裂,一整块帆顷刻便被他提了起来。

    丈许宽阔的帆布两头有着横梁,勉强能够操持,惠明扯起大布,脚尖在桅杆顶端一踩,砰的一声,这船的甲板直接被戳出了一个大窟窿,而他整个人则扯着帆布横空便舞了过去,迎面撞上了无数飞射过来的火箭。

    片刻之后,惠明手上的帆布便燃烧起熊熊大火,趁着对面箭矢停顿的间隙,惠明将帆布一扔,落回一艘小船之上。

    回头一看,还好,码头上着火的船只并不多,加上对方似乎行动仓促,距离太远,导致箭支力道不够,多数都落在了水中,只有少部分力道大的箭矢落在了船头,烧了一部分起来。

    对方似乎也知道此举并没有造成多大伤害,领头的船上号子一喊,船只又朝近处逼了过来,而船上的弓手也又搭起了无数火箭。

    惠明哪还敢让这些船只靠近,不过他一个人,也不能阻挡这十多条船只的行动,只得擒贼先擒王,脚尖一点,落下水波,然后踏波而过直奔发号施令的匪首船只而去。

    贼船之上,见这和尚单人匹马的踏浪而来,显然是少有的高手,立刻都慌乱起来,准备好的弓箭胡乱的便朝着惠明放了出来,一时间黑烟腾腾,空气中满是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惠明早有此料,在箭雨过来的瞬间,体内真气涌动,宏大的掌力陡然迸发而出,脚下水波之中顿时掀起一阵滔天巨浪,迎着剑雨轰然而落。

    水花漫天飞舞之际,贼船上众人眼睛一花,浪头之后陡然崩出来一个人影,请客之间就来到了贼船前数丈开外,不是那和尚又是谁。

    贼船之上,一个看上去不过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脸色一沉:“登萍度水,凌波踏浪,这他妈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这大佛寺随便来一个僧人都这么厉害的吗?”

    他随即大喝起来:“放箭!扔毒烟!扔完转舵!”

    他喊话的声音极大,不仅是船上的人,就连惠明也听的一清二楚,心中更是愤怒,若不是此时拦住了他们,怕不是这毒烟都要扔到码头上去了。

    “哪里来的贼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派兵攻打大佛寺,你们是反贼吗?”

    惠明高声呵斥的同时,脚下再次一弹,江面之上陡然炸出一个老大坑洞,他则一个筋斗翻身,躲过无数箭矢与烟雾,然后居高临下,径直朝着船头扑了过来。

    “大师见谅,我们也是为了求生,逼不得已!”

    “我来挡住他,你们走!”

    船首的年轻人怒吼了一声,踢起搁在脚边的一杆鱼叉一把抓住,然后迈步在船舷上一蹬,凌空挥舞着鱼叉朝着惠明狠狠刺出。

    虽然嘴上说的客气,但动手之时,可没有半分的推让讲究。

    两人瞬间交汇,鱼叉并没有对惠明照成伤害,反倒是这年轻人被惠明一掌拍在鱼叉的中段,震得他两手酸麻,差点就握不住这鱼叉。

    一个错身之后,这年轻人不得不又退回了船只上,而惠明则踏水如平地,又直冲过来,高声喝道:“毒龙钻山,青鱼庄的贼子好胆!”

    只是一招的交手,惠明便认出了对方的武功路数。

    年轻人顿时脸色一白,没想到任务都还没开始,就已经接近失败了。

    一炷香时间过后,整艘船上的人便被惠明一一轻易制服,只不过除了这艘大船,其他的小船见机不对,全都跑了。没过多久他们就消失在了水天相接之处,竟然是连首领都不要,头也不回的就逃了,让赶过来的船上的武僧只能干瞪眼。

    “把这些青鱼庄的水匪都押到赎罪岩,严加看管,过几日再处置。”

    惠明脸色阴沉的将这些水匪暂时安排,然后急忙便往回赶。

    此刻码头上着火的船只火势已经被扑灭,香客来往的秩序也得到恢复,但燕子台上的小梅却在焦急的朝他呼喊着什么,等到他纵身飞上高台,往东北面一看,顿时眼前一黑。

    “惠明师兄,璎珞院着火,有人纵火!”有僧众即刻来报。

    惠明大急:“可有人手损伤?”

    “额,我过来的时候,好像没有!”

    “那你过来的时候,浮屠院的师兄弟们可有大批武僧下山?”

    “有,刚好有一批师兄前去增援恒无院了。”

    惠明顿时脸色一红,闹了半天,这个韦无患的目标,竟然还是取剑。如今内院封山,到处都是守卫,璎珞院是距离浮屠院最近的所在,璎珞院失火,为了救火,山道上的防守绝对会被抽空。

    此人对普通人妄下杀手,又勾结青鱼庄这等山水恶匪,而且还鬼祟藏身,简直浑然没有一丝一毫的高人气度。

    “你们在这里加快香客送离,再组织几条船,集合一些师兄弟在这附近的江面巡逻,防止青鱼庄的残余水匪再来闹事。”

    “你们这些,跟我去浮屠院,另外韦无患多半此刻就在浮屠院,师弟即刻前去知见院将此事汇报。”

    惠明当即分派人手,然后动身赶往浮屠院去。若是去的迟了,只怕又是一场血腥。

    而且浮屠院乃是本寺存珍纳奇之所,里面不止有青柳剑这么简单,还存放有一些珍贵的物品资材,虽然韦无患不一定能够突破所有守卫,但若是让他在浮屠院闹一场,损失将不可估量。

    惠明急急而走,小梅也被他一并带上,免得又出什么幺蛾子,韦无患不折手段,谁知道会不会剃了个光头乔装成和尚。

    就在惠明心急火燎的赶往浮屠院时,刚刚离开了大批武僧的浮屠院中,僧者寥寥,甚至比之平常守卫都要松散的多。

    韦无患一路行来,几乎如入无人之境,当到达七座连环宝塔组成的神奇建筑之前时,连他自己都还有点错愕,不过是小施手段,竟然就这么容易的来到了大佛寺的藏宝之所?

    不过,转瞬之间,他的脸色就变了,这里空旷的有些过分了。

    高耸的宝塔,隐约还可见塔与塔之间的回廊连环,极尽天工。

    不过这大门口,却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须发黑白的老和尚,神色悲苦的正对着塔楼摇头叹息,然后转过来,正好面对着进来的韦无患。

    没有任何的错愕,和尚只是单手一竖:“韦施主别来无恙?”

    “弘一!”韦无患瞳仁陡缩。

    ……

    敬香院外,王中与僧众一起,在惠静的主持下,将这里的百姓全都撤离,这里离最近的镇子只有三里路,有时候甚至周边几个村子赶集,都是在这敬香寺外,封锁的命令传达之后,滞留在此地的百姓是最多的。

    花费了许多时间辨认与疏散之后,惠静忽然收到了惠明的传信,脸上终于神色一松:“总算找到了!”

    遇到韦无患这种不顾身份喜欢随意屠戮人群的武功高强之人,想要保护所有人的安全,真的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

    这一次大佛寺被他弄的手忙脚乱,虽然自身体量过大防守困难也是一个原因,但最大的原因还是这人喜好滥杀无辜,一个不慎,就是血流成河。

    好在此贼还存在着一个身为武者的执念,性命交修的兵刃不能丢,丢了也要尽力找回来,最后还是冲着浮屠院去了。

    此人只要确定行迹,就没那么可怕了,没了剑器在手的剑客,一身实力怎么都要大打折扣,惠明武艺绝对不在惠昌之下,而且带着大批武僧前去,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旁边的王中听到他这句感叹,立刻凑上来问道:“大师?找到韦无患了?”

    “嗯,此贼终究还是为剑而来,冲着浮屠院去了,功德院的惠明师兄已经带着大批师兄弟前去围剿,这次他应该插翅也难飞了。”

    惠静的神色轻松下来,说话的语气都缓和了许多。

    “既然韦无患已经现身,就不用麻烦施主在一路认人了。不过这些贼人还未抓获,可能还有同党,我这就让几位师弟护送施主回普济院如何?”

    王中却不想回普济院,既然此间事了,他想上菩提院去看一看。

    “回普济院不急,弘法大师圆寂,大师曾于我讲经开惑,我想前去见最后一面,送一送他老人家,不知可不可以?”

    惠静倒没想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弘法大师为之讲经的事情,他也有过耳闻,不过菩提院做事,他们这些晚辈不敢置喙,所以了解的不透彻,不然也就不会有惠明连王中还在寺内都不是很清楚了。

    王中此时提出的要求,算是很正常的,有交情的人去世,前去祭拜无可厚非,但现在惠明尚在捉拿韦无患中,寺内长老圆寂之后的荼毗法会举办,少不得要功德院指挥上下僧众,也就是说,法会现在根本还没开,祭拜也就无从谈起了。

    而且虽然王中与弘法大师有点交清,但作为大佛寺的尊贵长老,弘法大师圆寂,金身哪是随随便便就能参拜的,眼下内院僧众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正在菩提院为此事忙前忙后,王中一个外人此时前去,颇有些添乱的感觉。

    惠静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本寺接连遭逢大变,此时正是内外忙碌的时候,菩提院暂时应该不方便施主前去拜访,施主若是有心,就再等几日,为弘法大师圆寂举办的荼毗法应会召开,到时候施主给弘法师叔上几炷香便好,相信师叔也会宽慰的。”

    王中也明白丧葬事情,应该总有些讲究,只得点头答应了,然后在几个武僧的陪同下,回到了普济院。

    普济院中,一切如常,小梅还没有回来,惠海倒是回来了。

    作为镇守此地的掌尊僧者,他反而对寺内现在的情况,知道得没有刚从寺内回返的王中清楚,两人交流一番之后,王中才回到自己的临时居所。

    空荡荡的廊院之中,独自一人站在此地,只有长刀相伴。

    看着外面僧众神色紧绷的走来走去,王中忽然对自己与弘法和尚的选择差异,有了一丝的明悟。

    这个世界,不属于他!

    而他,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因为,心之所系,完全不同。

第一百零五章 离寺

    天光将暗的时候,大佛寺好像忽然就陷入了一片平静。

    王中以前常在书上看到一句话,叫做暴风雨前的宁静,他一直不曾了解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境况,现在好像有了一丝体会。

    普济院作为外院之中最普通的寺院之一,远离纷争之地,但今日这里的和尚们,却都是一脸凝重,自发的在大殿附近集合着。

    高大的佛像前,惠海和尚捏着念珠,也不时的和弟子们一样,朝着西北面张望,云层很低,将大佛的上半部都遮了去,沉郁的阴云动也不动,仿佛有着雷霆在孕育。

    但现在是冬天,按照常理来说,冬天应该很少会打雷的。

    不知什么时候,王中忽然感觉眼前一花,天空之中似乎有闪电划过,但许久之后,虽然隐约好像有纷乱的声音传来,但那不是雷声。

    王中来到大殿前的时候,惠海正惊愕的看着天空刚才光华一闪而逝的方向,王中一连唤了他两声才反应过来。

    “抱歉,哦,原来是王施主,不知施主有何要事?”

    惠海和尚捻动着佛珠,虽然看着很平稳,但佛珠拨动的速度,却一会快一会慢,显然内心之中,并不太平。

    王中恭敬的双掌一合,道:“惠海大师,我是来辞行的。但临走之前,我有一个憋了很久的想法,想请大师帮一个小忙。”

    这几天的相处下来,王中对惠海也有些了解了,这个和尚算是一个比较好相处的人,待人和气,也没什么架子,心肠也很好,确实是难道少见的慈悲随和之人,所以他径直道明了来意。

    惠海对王中辞别有点措手不及,王中早走晚走他都想过,但就是没想到王中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

    “王施主怎么会忽然想着离开?难道普济院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惠海惯例的客套问道,王中要走,他有点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只好做这惯常的问答。

    王中却连忙摆了摆手:“不不,大师千万不要这么说,大佛寺对我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人都能伸出援手,而且收留如此之久,我已经很感激了。我只是忽然觉得我该走了,而且我本身也有事情要做,再继续逗留下去,也不过是给您添麻烦。”

    惠海和尚没什么理由阻拦,只得双掌一合:“施主随心而动,随缘而往,羡煞旁人,贫僧在这里就祝福施主了。施主有什么地方需要贫僧帮助的,尽管说来,相识一场,若是力所能及之事,贫僧自当尽力。”

    王中平静回道:“是一件俗事,听闻大佛寺有名为自然功的气功法门一道,我想求取一本,不知可不可以?”

    “可是施主为了家中长辈而求?”惠海立刻好奇问道。

    王中虽然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但他的身世来历什么的,其实一直是一个迷。他没有明说,别人也不好细问,只知道他自小父母双亡,正在寻找一名亲人。

    而自然功这种气功修行,是一种极为粗浅的内气法门,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练上一练,用来调理身心所用,世间这种粗浅法门,其实也不止大佛寺有,其他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东西。

    王中自然明白惠海为何如此问,他大可点头应是,但他还是摇了摇头道:“不是,是为我自己而求。”

    不待惊讶的惠海细问,王中继续解释道:“说来也不怕大师笑话,我心慕武功很久,但我顶着这幅面容,一直找不到能拜师的地方,去市面上买一些大路货色,也不知道会不会练岔气,所以便想向大师求一门自然功,好歹也算是圆个念想,也不至于有走火之虞。其实我这次来大佛寺,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的,只不过一直没顾得上说出来。”

    “这……”惠海听完王中一席话,即便是在这样紧张的局势下,也有点哭笑不得起来。

    王中的表情很真诚,话说的也很客气与郑重,说明他真正就是这样想的。

    但他委实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杀气腾腾的少年人,居然会是因为这样近乎可笑的缘由才来的大佛寺。

    惠海顿了一下,王中还以为他不愿意,连忙道:“如果大师不方便的话就算了,我到其他地方再去试试吧。”

    惠海连忙拦住了他,笑道:“施主且慢,贫僧只是没想到施主的要求这样简单而已。这自然功在大佛寺周围乡里其实都有流传,不过俗世纷扰的老人们,难有修习有成效者,都是一个心理作用而已。”

    “施主若是想要,贫僧就与你一份好了,也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情,不过这自然功虽然有调理身心之用,但却并不能算是真正的习武,施主若真的是想要学武的话,还是要拜一位名师比较好。”

    王中立刻喜道:“多谢大师。我于此道不通,只能自己琢磨,走到哪算哪了,能不能有什么作为,随缘吧。”

    惠海叹息一声:“施主好心境,且稍待吧!”

    说完转身便朝大殿的后堂走去,再出来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本薄薄的册子,递到了王中面前:“施主收好!”

    王中连忙双手接了过来,低头一看,册子很薄,不过巴掌大小,十几页的样子,里面就算字很小,估摸着也写不了许多内容。

    封皮上写着“三世清净自然”六个大字,正是流传中的自然功,不过这功法听说也有很多个版本,这本应该就是大佛寺自有的版本了。

    “多谢大师!”

    王中郑重一礼之后,将册子收进了怀里,然后就准备告辞离开。

    但这时惠海却又拦住了他:“施主这么匆忙离去,可有与小梅施主打过招呼?”

    在前去取册子之时,惠海也曾细细思考过王中为何要急冲冲的离开,但他对王中其实也不是很了解,甚至于他到现在还以为对方叫做王冲,所以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此时例行一问,也只是防止还会出现什么余波,将来也好应对。

    王中坦然道:“没有,不过我看她既然已经能够出门,想来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了,也不用我继续照看了。”

    说到这里,王中神色一赧:“即便是我在这里看着,其实也没做什么。她回来之后若是问起,麻烦大师代我告别一声便是。”

    惠海神色淡然道:“那好吧,贫僧就在这里祝施主一路顺风了。”

    “多谢大师!”王中恭敬拜别,接着便朝殿外走去,没过多久,便离开了惠海的视线。

    大殿之中,惠海轻叹一声:“好个无情的人啊!”

    旁边一个沙弥刚才一直不敢多说,此刻见掌尊叹声,忍不住出言问道:“师兄为何如此说?难道这王施主和那小梅施主还有什么恩怨情仇不成?”

    王中与小梅在这普济院住了许久,寺院上下的僧总与他们也都算是脸熟了,有此好奇一问也算是正常。

    惠海轻轻摇头:“我说的无情,并不是说的儿女私情。而是王施主心事重重,门关紧闭,同行许久,却连个朋友也无,岂不无情?”

    小和尚不明所以,不是朋友,那他们怎么会在一起这么久?

    惠海看着小沙弥愣愣的头脑,忍不住摇头叹息了一声,心中喃喃道:还好,只是无情,还算不上寡义。

    又过了一会,外面忽然匆匆进来一个小和尚,对惠海禀报道:“师兄,王冲施主好像离山了。”

    惠海点了点头:“嗯,他刚刚与我道别,确实离去了,怎么了?又发生了何事?”

    小和尚道:“他走的时候问了我去往成阳府要怎么走,然后在功德箱投了三千两银票,我有点看不懂,所以前来向师兄问一问。”

    惠海和尚叹了口气,没说什么,只是让各僧众各自归位。

    离开普济院的王中自然不知道惠海和尚如何评价他,他之所以忽然要离开,也只是心血来潮,发现自己呆在这里毫无用处,索性还不如离开的好。

    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寻找其他玩家,寻找崔子辰,寻找出去的办法。

    弘法圆寂之后,这些事情留在大佛寺也不会有人来与他做交流了,留在这里,确实再无益处。至于弘法的荼毗法会,或许,自己的参加反而会像是一个异类,那么,索性不参加也就不参加了吧。

    玩家的轮回既然存在,也许他们也还能有再见之日也说不定。

    出了普济院之后,王中问明方向,便直奔曾家渡口而去,如今天色将晚,若是走得慢了,今日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船。他打算乘船直接前往成阳府,然后在成阳府盘桓一下,寻找前往京师的方法。

    从普济院到曾家渡口这一段,虽然是大佛寺的外围境地,但今日的防守一样很严密,王中到达渡口的时候,码头上高高悬挂的两根大柱子,挂着一溜儿的灯笼,把码头几丈之地,照得亮堂堂的。

    各处船上的风灯也都一一点起,码头上还有不少僧众在维持秩序,仍然有不少的人在坐船离开。

    这里的武僧不认识王中,看他背着武器的打扮,对他做了重点照顾,一个武僧贴身将他送上了船只,然后才离开。王中一路上也规规矩矩的,大家都相安无事。

    船上坐了二十来个人之后,一个和尚上来对大伙说了一堆抱歉的话,然后才下去,船家开船,这一船人都是往成阳府方向去的,不过船只到丹州,王中要在丹州换船才行。

    船行渐远,码头上的灯火逐渐模糊,曈曈人影来去,没个停歇,王中也在心头叹息一声,今日的大佛寺,可是被折腾得不轻。

    自个儿现在离开也好,免得留在这里给人添乱。而且说实话,他的身份也经不起推敲,若是自己暴露了,说不得还得给大佛寺带来新的麻烦。

    想到这里,王中仔细回想了一下,发现惠远带回来的一些人,好像都给大佛寺惹了不小的麻烦,不过是萍水相逢,人家没有赶人,真的算厚道了。

    摸了摸胸口的册子,王中觉得,大佛寺的僧人还算是不错的,但不知为何,在上大佛寺之前,对大佛寺颇为推崇的惠景博,上了大佛寺之后,反而对大佛寺有些隐隐的不快,王中还记得那两天惠景博的神态,反正不寻常。

    他弄不懂这些人,就好像这些人弄不懂他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经历,自己的秘密,这很正常。

    小船晃晃悠悠,按道理来说,此时夜幕以降,郎江上应该少有客船的,毕竟世道不太平。

    但今日大佛寺出了变故,早有僧众前去附近的州县做了报备,所以这一路上除了有大佛寺的巡逻船外,水道上还有大昌、丹州等县的水兵巡逻,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

    船舱之中,惊慌了许久的人们,此时已经有人露出了轻微的鼾声,王中坐在角落却没什么睡意,离开大佛寺只是抬脚,之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在思考后面要怎么做,才能找到更多的玩家,或者像弘法这样记忆保存的完好的人也行。

    但这一段时间以来,他就只遇到了弘法这么一位,而且还是对方发现了不寻常,主动找到的自己,这便让事情暂时没有规律可总结。

    按照他自己原本的思路,是尽量将崇元宝藏这个消息传扬出去,和平城的门牌号,只要有玩家知道,绝对会来探一探,到时候他碰到玩家的机会就大得多。

    但现在时间过了这么久,连大佛寺这边都没什么风头,好像效果也不大,到底该怎么办呢?

    浑浑噩噩中,王中脑海里冒出许多想法,但最后都无疾而终,归根结底,他对这个世界了解的还是太少,而且自身也没什么能力与地位,想要做一件传遍天下的事情,还是太难太难。

    加上现在天下还不太平,据说皇帝昏庸,官场无道,民不聊生,这些都是他最近在普济院时,听到百姓与香客们说的,如何保证自身的安全也是一大难题。

    习练内功,也是一门要提上日程的事情,也不知道这自然功能够与他提供多少战力。

    想的越多,便越是烦闷,随着时间越久,他便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没有以前活的那样通透了。

    茫然叹息一声,王中走出了船舱。

    里头太闷,他想出来透透风。

    夜无星月,江上寒风阵阵,若是一般人,此刻应该是直打哆嗦,但王中却只觉得精神一震,胸中烦闷也减轻了许多,忍不住暗中自嘲道:“呵,我这运气好像也不太好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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