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3:第166章 依赖一个人(一)
霍仲南放下手机,倒扣在桌子上,想了想又拿起来看。
房子塌了是什么意思呢?
他皱起眉头,双眼盯着发消息那个人的头像……
有很多人很多事他都记不得了,他醒来后的一切,都是钟霖和管家告诉他的。不过,一些私人的账号和密码他曾经存放在一个备忘录里,刚才突然从电脑里找出来,他就登录上去看看。
然后,就看到了这条消息。
一个陌生的人,没有聊天记录。
医生告诉他,空白的记忆并不是坏事,甚至可以理解为是一种上天的恩赐。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可以从头再来,而他拥有这样的机会,可以告别过去,很令人羡慕。
他很认同。
因为,他从不认为自己有值得记忆的东西。
没有缺憾,就不必抗拒命运的安排。
钟霖端着咖啡,在门口站了片刻,发现老板并没有注意到他,内心一叹,轻轻敲门,走了过来。
“霍先生,您的咖啡。”
照顾霍仲南的事情,他不假人手。
于是,近身伺候势必就会承受比别人更多的训斥。
霍仲南只喝一口,就皱起眉,把咖啡重重放在桌子上。
“这不是我要的。”
钟霖:“……”
失去了记忆,怎么就没有失去脾气和口味呢?
他有点头痛,现在这个冷漠看着他的老板,比过去还要可怕很多——毕竟过去的霍仲南还会对他讲点情面,现在的他对霍仲南来说,比陌生人好不了多久,面子里子都不好衡量了。
“吴梁说,你睡眠不好,不适合喝咖啡因含量太高的咖啡,所以,我给你换了这个。”
把锅丢给吴梁,并没有什么用。
霍仲南冷冷看他,听下去的耐心都没有,“换!”
“霍先生——”
“你听不懂?”
霍仲南凉凉的眼里,一丝情感都无。
钟霖脊背一冷,莫名打了个寒战:“是。”
端咖啡退下去之前,他余光扫了扫霍仲南的手机。
他怎么有兴趣看微信了?
钟霖心里有些不安,出了办公室就给吴梁打电话。
“你在哪儿呢?”
“诊所。”
“你过来一趟。”
吴梁:“怎么了?”
钟霖想了想,说:“我觉得霍先生有点不对,他今天一直在玩手机,看微信。”
吴梁:“……”
深吸一口气,吴梁花了三秒时间终于骂出来。
“钟霖,你就是个傻b!”
钟霖一怔,火中心上来,“吴梁你有病吧,干什么骂人?”
“我不仅想骂你,还想打你呢。”吴梁冷嘶嘶地怼他:“我不觉得你这么做很过分吗?你没有权利干涉他的生活,他的过往,他的爱情。他是个病人,但不是孩子,他有选择的权利,该怎么做,应该由他自己选择和决定。你不是他妈,哦sorry,我可能侮辱了母亲这个称呼,实际上,即使你是他妈,你也没有权利替他做决定。”
钟霖沉默。
顿了顿,他说:“我只要他活着,健康就好。”
“你这是什么理由?占有欲太强了吧?”吴梁说:“我看有病的人是你。钟霖,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钟霖沉默。
吴梁苦口婆心地劝:“你是你,霍先生是霍先生,你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就完事了,你现在做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一个职员的范畴……”
钟霖冷笑一声:“是你了解他,还是我了解他?你以为你是心理医生,就什么都懂吗?不,吴梁你不懂。你没有陪他经历过那一个又一个的不眠长夜,你没有陪他在下着雨的夜晚,站在高楼天台边俯瞰过这座城市,你没有见过凌晨四点的申城,你没有见过他万念俱灰的眼神……”
“他那是有病,是可以治疗的。”
“你治了那么久,你治好他了吗?”
这反问,让吴梁说不出话。
钟霖又是一声低笑:“你治不好他,所以,你治不好,你凭什么冲我吼?”
吴梁声音弱了些,“我没有吼你,我只是就事论事。”
钟霖说:“行。那你能给我保证,如果他恢复记忆,在未来的某一天,不会一纵而下,放弃自己吗?你给我保证一个,我就听你的。”
吴梁说:“我不敢保证。”
“那你说个屁?”钟霖生气地低吼:“他试过很多次了,你知道吗?在京都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肯手术?不肯争取?你知道为什么吗?他不珍视自己的命。以前吧,有个于休休,我看着他渐渐好转,挺为他开心的。可是——谁会知道,于休休才是他最大的劫难!”
“于休休怎么了?”
“你不懂。”钟霖无法告诉他,霍仲南那些天的煎熬,也无法告诉他,当权少腾那天在医院告诉他,杜红鹃所言皆实,于大壮确实是当年告发赵矅选的帮凶时,霍仲南那个令人心碎的眼神。
于大壮是导致他家庭悲剧的罪魁祸首之一,
可是他爱上了对方的女儿。
他一生都想为父亲讨回公道,又无法不爱于休休,
在那几个不眠不休的日夜,他不肯手术,不肯配合医生,除了和于休休发消息,就完完全全地陷入在自我怀疑和崩溃的状态。
那个时候钟霖就隐隐知道,再这么下去,他会出事,他是要放弃自己了……
幸好,人体有自救程序,无法做出抉择的痛苦,可以选择忘记。
没有人比钟霖更加感谢这个意外,让霍仲南失去了记忆。
“吴梁你相信我,这一切,都是上天给的最好安排。”
吴梁叹息:“我知道你有你的理由。可我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现在的他,也许在你看来是健康的,但在我看来,是没有灵魂的。”
“灵魂是什么?如果**都没有了,灵魂往哪里安放?你甭跟我扯这些,我听不懂,也不想管,只要霍先生好好活着,哪怕别人骂我,恨我,讽刺我,我全都不在乎。”
说到最后,钟霖已经红了眼。
这段时间,不仅吴梁,很多人都不理解他。
他为霍仲南换了新手机,骗他说,以前的手机车祸时遗失了,他把南院和公司都仔细地清理了一遍,把与于休休和那些能让霍仲南想起往事的东西,一并抹除,即便是许宜海的案子,他也只是避重就轻,在霍仲南面前一带而过。
并且,他不许任何人,向霍仲南提起任何与过去有关的人和事。
做这一切,钟霖不是没有怕过。
一旦霍仲南想起,他不知道他会怎么对自己。
但他不后悔。
霍仲南那一些被抑郁症折磨得看不到头的日子,因为于休休和他父亲案子饱受痛苦的样子,钟霖都是亲眼目睹的。他深知这个病的可怕,决不愿意霍仲南走上老路。
因此,他做了很多套方案,甚至为了防止于休休来公司闹事,连保安和前台都换了,并进行了特意叮嘱。
于休休有多作,钟霖是深有体会的。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于休休一次都没有来过盛天。
有一天,钟霖忍不住,给她发过一条消息,
就三个字:“对不起。”
于休休也回复了他三个字:“我懂你。”
当时看到短信,钟霖差点掉下眼泪。
没有想到最理解他的人,竟然是于休休。
这些日子以来,无数人在私底下偷偷嘲他喷他,说他大概是想学许宜海,独揽盛天大权,挟天子以令诸侯,趁着老板生病失忆,对他百依百顺的工夫,钻研权势金钱,为所欲为。甚至有人用“邓通”来形容他,说他和霍仲南的关系不正常。
钟霖嘴上说不在乎,可心里又怎会真的不在乎?
他不知道自己做得对还是不对,没有历史经验可以借鉴,但他知道,只要老板能好好活着,即使有人污名化他,又有什么关系?
“吴梁,你过来陪他聊聊,看他在想什么,还有,尽量劝他少看手机,少聊天,他做的是脑部手术,不宜用脑过度。”
吴梁:“我是心理医生——”
钟霖说:“他信你。”
吴梁:“你妹儿的,你这是让我做帮凶。”
钟霖说:“谁让你已经上了贼船呢?”
吴梁沉默一会儿,笑问:“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问,你对霍先生,不会真的有点什么……难以启齿的情感吧?”
钟霖说:“你不是心理医生吗?你给我看看怎么回事儿?”
吴梁:“我看你挺像的。”
钟霖冷笑:“我更依赖你。你小心些。”
吴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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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3:第167章 活在阴谋论里(二)
“休休。丁曲枫来了。”
谢米乐走过来,敲了敲于休休的桌子,挤眼示意她。
于休休喔了一声,没有放下手机,指尖还在屏幕上摁摁摁,谢米乐有点奇怪,探头去看,“干什么呢,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听到了,来了就来了呗。”
谢米乐无语地瞄她一眼,突然带了些笑,“你这两天有点不对劲儿啊?常常看到你和别人聊天。喂,不会是网恋了吧?”
“恋你个头。”于休休白她一眼,“和南神说话。”
“哇,南神!”谢米乐跟着兴奋起来,“那就更值得网恋了啊。”
在于休休再一次情感滑铁卢后,谢米乐就曾经想过,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取代霍仲南,占据于休休心里的位置?她想不出。不过,南言是她们女设计师共同的男神,如果这个人是南言的话,那确实有希望,值得去追了。
“那你继续聊继续隐,我先去应付她们。记得帮我问南神好,告诉他,我也是他的小迷妹哟。”
谢米乐说着,就要出去,门开了,传来魏骁龙的声音。
“哪个男神啊?这么开心。”
谢米乐呵呵笑着,没吭声,于休休抬头,看到了胡子拉碴的大师兄,笑了起来,“你别听米乐大嘴巴胡说。”
她把手机扣在桌上,瞥一眼魏骁龙,突然皱眉。
“大师兄,你是不是没有休息好,怎么……这么憔悴?”
“没事。”魏骁龙嘿嘿笑着,挠了挠头:“刚碰上丁小姐,说是找你说城市春天的事,我就给带上来了。”说到这里,他看了谢米乐一眼,走近于休休,压低了声音。
“你好好和她说,现在咱们公司的情况……这样的客户,得罪不起。”
这是一种衷告。
也是一种来自过来人的指导。
于休休知道大师兄担心她的性子出问题,也知道他为大禹公司操碎了心。
“放心吧,我肯定把她当菩萨供起来。”于休休拿起手机,站起身要去“迎接”丁曲枫,可是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伸手扯了扯魏骁龙的头发。
“该理理了!小心巧巧姐不理你。看把你邋遢得!”
“嘿嘿!”魏骁龙只是笑,不反驳。
大家似乎都认定了他和金巧巧是一对,只有他自己不知道。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去谈恋爱,当然,也不想反驳于休休的好意。
……
丁曲枫在接待室。
于休休过去的时候,韩惠刚给她端了茶出来。
两个人在门口碰见,于休休朝她一笑,韩惠回头看了一眼房门。
“你小心些。”
“嗯?”
发生了那件事后,韩惠沉寂了一段时间。于休休代表爸妈向她道了歉,然后在谢米乐的劝慰下,韩惠回到了公司上班,但是她比往常更加沉默了,哪怕是和于休休,也很少有话讲。
所以,她突然的叮嘱,让于休休有些意外。
“怎么了?她会吃人?”
韩惠垂下眼皮,“脸色很差,像是找茬的。”
于休休:“哦。”
推门的时候,她又回头朝韩惠一笑。
“我最不怕的,就是人家找茬。”
韩惠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于休休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可是丁曲枫却没有开战的节奏。
不仅不战,甚至想要寻求合作。
“这几天有事耽误了,没有时间去选灯具和洁具。不好意思,如果拖了工期,我自己负责。”
于休休莞尔,找了纸和笔,推到她面前。
“好,你把刚才说的写下来。”
丁曲枫一怔:“你说什么?”
于休休说:“很多客户都喜欢说客套话,可是一旦工期超过合同约定,他们可不会自己负责。所以,口说无凭啊。”
丁曲枫:“……”
看了于休休片刻,她笑了。
“你还是没变,很欠揍。”
“你也一样。”于休休收回纸笔,拿起城市之春的方案,“丁小姐,从你接手这个装修项目开始,一会资金短缺,一会儿要更换设计,一会儿要和公司解约,我们已经协商过很多次了,浪费了彼此相当多的时间。现在主体即将结束,大笔资金都花进去了,咱们能不能一鼓作气,心平气和的装修完,给红叶老师一个圆满的结果?嗯?”
丁曲枫看着她,低头喝了两口茶,“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跟你吵架的。也不想说这个装修的事。”
于休休:“可是我和你,只有装修的事情可谈。”
丁曲枫一笑,“不,应该还会有些别的。比如,霍仲南?”
于休休眯起眼,冷冷看着她。
丁曲枫抬了抬眉,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在自我解嘲,表示有些暧昧不明,“你和霍仲南分手的事,我只是个吃瓜群众,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现在找你,也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自己。”
于休休勾唇,“怎么?你是继许沁之后,又一个想做霍夫人的?”
丁曲枫笑了笑:“霍夫人,当然,谁不想做?不过,我有自知之明。没这个奢望。”她看定于休休,突然压低了声音,“最近的盛天,动向不对。”
于休休抿嘴,“我不觉得这是我该关心的事。”
丁曲枫说:“当然该你关心。毕竟你们大禹的浮城是和盛天捆绑在一起的,你可别告诉我,拖垮大禹的,不是浮城哦?”
于休休沉默。丁曲枫就像看透了她,一口气把话说完,“实话告诉你吧,霍仲南现在基本不怎么管盛天的事情,大事小事都是钟霖在做主。我就不明白了,以你和钟霖的交情,为什么他不肯给你行个方便?非得致大禹于死地?”
于休休仍然不吭声。
丁曲枫笑了笑:“一开始我以为是个玩笑,现在看来,还真有可能是真的。”
于休休:“什么?”
丁曲枫眨了个眼,“你先告诉我,霍仲南为什么跟你分手?”
于休休冷笑:“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和他分手呢?”
丁曲枫说:“不用给自己脸上贴金。照目前这个态势看,霍仲南确实十分宠幸钟霖,那些传言十有**是真的。”
她看于休休的眼神儿,带了几分同情,“输在男人手上,你也是够衰的。”
于休休笑了起来:“你这脑洞开大了。钟霖?呵呵,不可能。”
丁曲枫叹口气,“信不信由你吧。我话说到这里,反正现在公司里,人人自危。钟霖大量启用新人,对旧人十分防备。就连我爸,都被边缘化了。我爸基本上见不到霍仲南,所以我说,我今天来找你,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
于休休抿了抿嘴,眉眼又带出几分笑了。
“你凭什么认为我能帮你呢?一个被男人打败的女人?前女友?这身份,我寻思毫无战斗力啊?你是不是找错了人?”
“病急乱投医吧。”丁曲枫多看了她两眼,“不论怎么说,你是霍仲南真心爱过的女孩儿。我不会看错的。他现在的情况,我怀疑是出了什么问题。”她指了指脑子,“听说他脑子做了手术,我怀疑,是不是这儿出问题了,所以才被钟霖拿捏住。”
“你们这些人啊。”于休休似笑非笑:“整天都活在阴谋论里,不累吗?”
“你劝你,争取争取吧。”丁曲枫也笑,“就算是——为了浮城。”
丁曲枫是半小时后离开的。
离开前,承诺明天去选洁具和灯具,并且约于休休一起。
于休休作为设计师,责无旁贷为她的装修负责。
第二天,她叫上了谢米乐,两个人一起到了相约点。
丁曲枫也不是一个人,跟她在一起的,还有一个霍戈。
这个发现,既意外,又不意外。
卷3:第168章 南神,我们重新认识吧(三)
四个人在一起选灯具,相处极为诡异。有三个设计师相陪的丁曲枫,也没能很好的解决“选择困难症”问题,反而因为于休休和霍戈常有不同的意见,导致极为浪费时间。
中午,四个人在商场找了家快餐,随便垫垫肚子。
大家都饿了,于休休却没什么胃口,别人吃东西,她就有一口没一口的玩手机。
霍戈看了她几眼,忍不住了。
“你这习惯不对。吃东西玩手机,伤胃。”
于休休不抬头,“关你什么事?”
霍戈哑住。
丁曲枫笑着瞥他一眼,“你最近是不是善心泛滥了?”
上次霍戈帮霍仲南力抗许宜海的事情,虽然是丁跃进一手促成的,故意睁只眼闭只眼给他机会,但是,丁曲枫是不知情的。她和许沁多年姐妹,事后被几个朋友骂得狗血淋头,现在对霍戈还有意见。
而且,这个王八蛋,那时候装着很喜欢她的样子,事后,居然过河拆桥,一句“哥们儿,兄弟”就把她打发了。
丁曲枫吃了个暗亏,看他哪儿都不顺眼。
今天,听说她要来选灯具,霍戈凑上来“将功补过”,热络络的陪她,丁曲枫原本还开心了一下,结果一转眼,就关心上别人了。
她突然有点悟了。
这王八蛋醉翁之意不在酒——
根本就是冲于休休来的!
丁曲枫想想,牙根儿有点痒,笑着说:“下午你不用陪我了。我们三个女孩儿意见统一,很快就买好了。有你在,反而误事。”
霍戈说:“说好了陪你的。放心吧,下午我不发表意见了,你就当我是个哑巴好了。”
“呵呵呵。”丁曲枫目光深了些,“你咋这么能呢?我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你?”
霍戈眉梢扬了扬,“不用不用,谁让咱们是兄弟。”
兄弟的事就是自己的事,下午,说好了做哑巴的霍戈,完全败给了职业习惯。同为设计师,他有太多属于自己的专业见解,可是男性审美和女性审美,天生就无法完全融合。于是,纠结了一上午的丁曲枫,再次被他们说得像一棵墙头草,选择困难症附加了两千倍,用了一天时间,没能把东西选好。
“我服了。”
丁曲枫把气撒在霍戈身上。
“你能不能闭嘴呢?”
霍戈很无辜:“我又没收你的费。我只是出于职业道德,提出我的意见,你可以不采纳的啊?”
丁曲枫:“……”
是可以不采纳,可是谁让他总是说在点子上呢?
霍戈是凯利的设计总监,这招牌是闪着金光的,那张嘴也是抹了金子的。即使有时候丁曲枫更喜欢于休休的建议,也常常会受他影响。
“算了,我们明天再约吧。”
眼看天黑了,丁曲枫腿都走痛了,不耐烦。
于休休看她一眼,“明天我有事。”
丁曲枫:“那换个时间。”
于休休想了想,不满地剜向霍戈,“那关于工期拖延的问题……”
丁曲枫:“我负责。”
她大步走在前头,去取车。
很显然,是郁闷到了。
于休休无所谓地笑了笑,挽住谢米乐的手,“我们走。米乐。”
“喂!”霍戈手插兜里,朝她懒洋洋的笑,“不和我道别的吗?有没有礼貌?”
于休休眯起眼:“影响别人的工作,你有没有礼貌?”
霍戈笑,“我是在帮你。”
于休休冷哼:“不需要。”
她转眼便走,没有料到,霍戈在背后喊住她,“听说你单身了。好巧,我的怀抱也闲着。要是想哭了,欢迎来投。”
投他个大头鬼。
于休休恶狠狠地剜他一眼。
突地,又想到一件事。
她松开谢米乐的手,走到霍戈面前。
“我有事问你。”
霍戈漫不经心地笑:“怎么,想通了?”
于休休不理他的调侃,一本正经地问:“上次你帮霍仲南,是不是有交换条件?”
霍戈似笑非笑:“也有可能,我只是出于正义啊。而且,我姓霍的。你说,我是愿意便宜了许宜海,还是愿意帮我表哥?”
于休休不信,歪了歪头,“你真的不是为了捞好处?那为什么要亲自跟他谈?”
霍戈耸了耸肩膀,“我不亲自跟他谈,他怎么能记我的人情?”
顿了顿,他坏坏一笑,“能让他记一个人情,对我的将来,是有莫大好处的。你说呢?”
于休休点头:“哦,明白了。”
“可惜。”霍戈勾唇,“这人情,现在似乎没什么用了?他连你的情都不记,又怎会记我?”
看来霍仲南失去记忆的事,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
于休休看他一眼,抿了抿唇,“走了。再见。”
走了太久的路,于休休累瘫了。
回家泡了个热水脚,她回到卧室,就把手机上的图片找出来。
今天去看的灯具和洁具,她都有拍照留存。在网上找出原图来,她用软件融合到设计图上,然后和霍戈选的灯具一个个做出对比图,发给了丁曲枫。
“你再看看,多对比,不用马上决定。”
丁曲枫没有回复,也不知道看见没有。
于休休又同时发了一份给谢米乐。
然后,躺到床上,想了想,又给南言发了一份。
“南神,你给我参考参考,哪一组灯具,更适合这个设计。”
那天的消息,南言还没有回复。
不过,他是个怪人,有才气的设计师全都是脾气古怪的,于休休深信这一点,何况,对方是南神,也是她的男神,她当然可以原谅对方的任何轻慢啊?
发过去了,她没有期待南言会回复。
又重新审视一遍,她不想再纠结了,丢下手机去洗澡。
不曾想,等她吹干头发走出来,居然有了新的信息。
南言:“如果是你的房子,选你喜欢的那一套。如果是客户的房子,选客户喜欢的那一套。”
呵!
于休休乐了。
她一度以为,像南言这样的设计师,是不会考虑客户为何物的。他应该是一种特立独行的生物,用自己的设计理念,包装自己的作品,达到自己的艺术追求,这才是高端设计师,不是吗?
于休休说:“可是如果客户喜欢的灯具和设计不搭,这设计就没有灵魂了呀?”
南言:“任何不尊重客户需求的设计,都是耍流氓。设计灵魂这个词,原本就是设计师用来忽悠和欺负客户的。”
于休休:“……”
这新鲜的论调,居然是从南言嘴里说出来的?
于休休乐了。
“如果不考虑这些元素,不考虑客户需求呢,你觉得哪一套好?”
南言:“第二套。”
于休休:“……”
果然男神都是同一眼光的大猪蹄子么?
他居然认为霍戈的选择更好。
于休休有点挫败:“你这么说我还挺尴尬的。我选的是第一套。唉,你给我留点面子嘛。”
南言:“你是谁?”
呃?
于休休冷不丁看到这句话,吓了一跳。
“你不知道我是谁?”
南言:“不知道。”
于休休:“……”
以前聊过天的人啊,居然不记得她了?
于休休原本就灰色的心情,更灰了。她发了一个无辜的表情,“我是你的小粉丝啊,南神。”
南言:“哦。”
哦就完了?
于休休看着手机屏幕,嗤一声笑了。
“你为啥就不谦虚谦虚?”
南言:“不意外。”
额!好吧够拽够狂够自信,这确实像是南言的风格。
于休休于挫败中,又找了一丝曙光。毕竟他是南言啊,肯定是日理万机,交游广阔的了,两个人以前也不经常聊,这都几个月过去了,忘记她也正常吧?
更何况——
她换头像,换了网名。
自从没有了“南院大魔王”,她就把“休休小妖精”改成了“小鱼爱火锅”。这不男不女的名字,谁知道她是谁?
于休休这么一想,了然了。
“那咱们重新认识一下吧。南神,我是一个小设计师,也是你的小迷妹。多多关照啊!”
南言没有回答。
于休休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不要被我的热情吓住了,我不会经常打扰你的,就是如果有设计方面的疑惑,可不可以向你讨教讨教?”
南言:“可以。”
哇哦!
这算是重新认识了吗?
于休休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下,“所以,你现在能和我说说,为什么你要选择第二套方案了吗?我想知道你的理由。”如果他能说服她,哪怕这个是霍戈的选择方案,于休休也愿意去相信。
然而。
南言说:“不能。”
“……”
回答得好干脆,好无情。
于休休发了个可怜巴巴的表情。
“那行吧,你忙。有时间聊。”
南言隔了一瞬,又告诉她:“我到睡觉时间了。晚安。”
“……”
天惹!这是哪来的外星人?
年轻人哪有这么早睡觉的啊?
于休休觉得不可思议。
……
------题外话------
错字传了再改哈~
么么哒,
晚安,我的小仙女们!
谢谢你们支持休休,支持这本书!
卷3:第169章 毫无心机的小奶狗 (一)
南神的作息如此老年人状态?
这个愉快的发现,治愈了于休休心里某个未知角落里的忧伤。
这天晚上,她不仅睡得早,而且还睡得香。
梦里的世界,是一个难得的大晴天。她坐在一辆飞驰的列车上,窗外的田野空旷幽远,春暖花开,油菜花泛着耀眼的金黄,阳光照射在不知名野花上,露珠反射出的光芒,美丽、晶莹,馨香。她不知道列车要驶去哪里,但梦境宁静,温暖,她很快乐。
第二天起床,她就给丁曲枫发了一条消息。
“我昨天一夜未眠,将霍总监的建议重新做了梳理和对比,发现他说的确实有些道理,在这一行,他比我有经验,你可以考虑他的建议。当然,主要还是尊重你的意思,我们说的,都只是参考。”
丁曲枫:“好。”
秒回!
看来也是个纠结症晚期的人。
于休休说:“那我就不陪你去选灯具了,你下单直接发工地。”
丁曲枫想了想,“你就是不想陪我去,才故意妥协的吧?”
于休休说:“不不不,我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思考,发现确实是自己钻牛角尖了。我之所以反对,也许只是因为我本来就看不惯他。嗯,从今天起,我要学着和世界和解。”
丁曲枫:“……”
这是于休休尝试和世界和解的第一个决定。
她发现,并没有那么难。
比如,她讨厌霍戈,但接受他的方案之后,说服自己,再仔细看昨天做的对比图,就不得不承认,霍戈能坐在凯利设计总监的位置上,眼光是有独到之处的,至少他站的高度,于休休还没有到达。
甚至于,他以前说的那些话,也不完全是为了打击她。
在这个行业,她是新人,有的仅仅只是天赋。
于休休尝试和世界和解的第二个决定,就是和过去和解。
因此,当霍戈邀请她见面的时候,她没有拒绝。
人家是业内前辈,要指导自己,不是坏事。
于是,她化了个淡妆,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出现在霍戈面前,差一点把对方吓死。
“于休休,你吃错药了?”
“嗯?霍总监,你是在夸我吗?”
开启微笑模式的于休休,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仿佛把霍戈从遥远的记忆里拉了回来,让他想起了最开始认识的那个于休休。
喔,这就是于休休。
看着女孩潋滟的双眼,在对自己笑,霍戈心里一阵涟漪。
“没错了。在夸你。”
与人和解,是一件愉快的事。
当于休休发现霍戈其实没有那么讨厌之后,连同他说的话,都觉得非常有建设性,以前让她鄙视的东西,现在看来,也成了金玉良言。
霍戈这个人,可能是精致利己,自私自利的,甚至是有些不择手段的。但是,在这个世界有太多像他这样的人,为了生存在努力。于休休觉得,没有经历生活的苦,是没有资格去批判人家的。
——不是每个女孩儿都能活成以前的于休休,不是每个女孩儿都有个亲爹叫于大壮。
“你变了。”霍戈懒洋洋的望着她笑,“能不能告诉我,这一个晚上,你发生了什么?”
于休休笑:“睡觉。”
霍戈不相信:“没了?”
于休休想了想,“喔,还做了个梦。”
霍戈噎了噎,发现她湿漉漉的眼睛很漂亮干净,就是那种毫无心机的小奶狗看人的样子,根本就没有防备心,更不像在撒谎。
“好吧,我就当是自己魅力升级了,居然让你有了笑容。”
于休休说:“毫无疑问,是的。霍总监你帅起来简直毫无人性嘛。”
啧!
这丫头夸起人来,让人骨头都酥了。
霍戈明知道这只是于休休式的客套,还是有点飘。
“所以,这么帅的霍哥哥,必须要给你一个最有用的建议了。”
于休休眨眨眼,“什么?”
霍戈慢慢放下杯子,看着乖乖的于休休,“脱离大禹。独立出来,单干。”
于休休:“???”
看霍戈一本正经,不像在玩笑,她忍不住笑,“这,不是,霍总监,我是我爸的亲生骨肉,脱离不了,哈哈。”
霍戈皱皱眉头,“目前大禹什么情况,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于休休:“???你要说什么?”
霍戈:“等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于休休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里。
不过,准备和解的她,没有拒绝他的提议。
上了霍戈的车,两个人慢慢悠悠的说着话,然后霍戈把她带到了——浮城。
“看到没有?”霍戈把车开到一个高坡上,可以远远眺望这一座庞大的浮城基建,“这里已经是一片烂尾楼了,盛天不理,也没有人敢接盘。那么,大禹投在这里的钱,收不回来,你觉得,公司还能撑多久?”
他说着,又瞄了于休休一眼。
“但你的装修设计部,在今年完全是盈利的状态。如果你不想被大禹拖死,或者不想你爸爸最后连退路都没有,趁早和公司砍断,学学壁虎断尾的魄力,快刀斩乱麻!”
于休休沉默一下。
“你说,他为什么这样做呢?”
霍戈微微一怔,“谁?霍仲南?”
于休休摇头:“钟霖。”
霍仲南身体并没有完全康复,而且他刚刚醒来,对公司的很多事情都不了解,盛天的大事小事都是钟霖一个人决断。霍仲南完全信任他,依赖他。这一点,虽然外面的人说得难听,但是于休休是相信钟霖的。
因为霍仲南哪怕失去了记忆,也不是傻子。
他信任钟霖的基础是,钟霖值得信任。
就算他不了解钟霖,但相处的感觉,甚至看他的眼神,他是能感觉出来的。
她相信,一定是霍仲南认为钟霖可以相信,才会这样毫无顾虑地将公司相托。
可是,为什么钟霖不肯恢复浮城项目呢?
难道是故意针对她,针对大禹?难道真是情敌关系?
霍戈似乎也有些疑惑,“我认为,原因无外乎有两个。”
于休休转头:“嗯?”
霍戈说:“第一,浮城这个项目,一开始就是霍仲南的个人意愿,公司高层其实是反对的。或者说,他本身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某个领域的追求?现在,他不管事儿了,钟霖能继续烧公司的钱,加大投入,帮老板做赔本的买卖吗?”
于休休喔了声,“确实不能。”
霍戈看了她一眼,突然又是一笑,“当然,也可能还有一个原因。”
于休休:“嗯?”
霍戈笑着说:“钟霖了解霍仲南的这个私人意愿是什么。而他,并不愿意霍仲南继续——因为他怕霍仲南,想起来。”
于休休心里一沉。
意外地看着霍戈,久久不语。
霍戈唇角上扬,“怎么?这么看我?”
于休休说:“你知道多少?”
霍戈轻咳一下,扬了扬眉梢,不那么正经地笑,“不要小看你霍哥哥。我说了,我也是姓霍的。和霍仲南是本家,别人不知道的事儿,我多少能知道一些。”
于休休沉默。
霍戈又正经起来,“你现在先别操心他吧,操心操心自己。我看你大小姐,不像是能吃苦的。一旦大禹破产,你……买不起包包,买不起衣服,买不起口红,还要被人嘲笑。啧,想想吧,恐不恐怖?”
“要你管!”
于休休瞪他一眼,没好气地下了车。
她站在路边,眺望浮城。
这个地方,原本将被打造成最为豪华奢侈的建筑群落,是霍仲南要打造的盛世浮城……
现如今,它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基建框架,三三两两耸立在那里。浮城烧掉的,不仅有盛天的钱,还有大禹全部的家当。
“这座浮城,怕是等不来它的盛世了。”
建筑和装修,常常被人当成同一个词汇来使用,其实它们分属不同的行业。于休休在装修行业是个刚冒头的新人,但霍戈不是,他在这个圈子摸爬滚打,对行业本质看得很透。
大禹的事,势必会影响同一公司的装修设计部。以后于休休还能不能得到客户的信任?能不能接到单子,是个很大的问题。而且,公司的财务不分开,装修设计部会跟着完蛋。
回到公司,于休休马不停蹄地找到于大壮,提出“分家”。
原本,她还准备了一堆说辞,想要说服父亲,没有想到,她话音未落,于大壮就拍了板。
“分。马上就分。”
于休休眼圈一红:“爸爸……”
卷3:第170章 小鱼,于休休的新征途(二)
这些天于大壮明显憔悴了,胡子没有刮干净,衣服也不像在家里有苗芮操持时整洁,单身汉的日子不好受,他又回到当年出门打拼的样子,有些匪气,甚至看着有点落魄。
于休休十分不忍看父亲如此,勉强一笑。
“爸爸,等我赚钱养你和妈妈。你以后就不用那么累了。”
于大壮拍拍她的肩膀,咧嘴一笑,满脸无所谓,“我闺女长大了,懂事了,可以独当一面了,爸爸很开心。”
看于休休难过的低下头,于大壮反过来安慰她。
“傻孩子,别想太多。人这一辈子,就是个体验。财来财去,不用在乎。爸爸讨过饭,穷过。爸爸穿金带银,走路带风,富过。爸爸还娶了镇上最漂亮的女人,你的妈妈,生了一双最漂亮乖巧的儿女,你和崽崽。这辈子,爸爸值了,没什么可遗憾的。”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于休休鼻子酸了。
她突然抬头,泪着眼睛,问:“爸爸,你恨他吗?”
于大壮怔了怔,笑了,“恨谁?那小子呀?”
于休休咬唇不语。
于大壮摸了摸她的脑袋,乐了。
“做生意而已,有赚有赔,恨什么恨?别把爸爸想得这么小肚鸡肠好不好?要说恨,就只恨他让我女儿伤心,哼,有机会老子还抽他。不过——”
于大壮又低下头来,给于休休擦眼泪,哄她。
“做父母的,一辈子的努力,无非希望儿女能幸福。儿女懂事了,独立了,长大了能养活自己了,能过点幸福的小日子,父母就欣慰了……你看爸爸啊,这些不都有了吗。这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幸福?嘿嘿,你和崽崽,就是爸爸的宝。多少钱都换不来,我比谁都富有。懂不懂?”
于休休点点头。
“老于,我居然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当然有道理了。我老于是谁?就是最伟大的哲学家啊。”于大壮虎着眼睛看她,“人不能什么都要的。对不对?我有这么好的儿女,这么好的老婆,哪能再贪心,发大财,走大运?嘿嘿!够了够了。装修设计独立出去,你好好干。最好,换个名字,别叫大禹了,遭人埋汰。”
大禹等于大鱼。
取于字谐言,也是为了展现于大壮的胸怀。
这次人家都嘲笑他们,别叫大鱼了,直接叫虾米吧。
于休休被他逗乐,想了想,又瘪嘴望着他。
“老于,你就是大鱼,非池中物。而我嘛,就叫小鱼。大鱼的女儿,小鱼。”
小鱼装修设计公司成立了。
于休休自己做法人,办公地点还在老地方,挂牌的那天,大家都很低调,于休休亲自让人送菜,在食堂煮了火锅,整个设计部的同事都参加了。
“别的不多说了,往后,大家一起干。”
于休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如果说上次接手家里的设计部,是一种历练,那么这次独立出来,相当于自主创业。而且,于大壮能支持他的资金不多,唯一的优势是,已经打好了基础,未来能经营成什么样子,就看她自己了。
在成立的“火锅大宴”上,于大壮开怀大笑,喝了很多。
苗芮也来了。
坐在隔壁座,看他喝酒。
整个过程,夫妻两人情绪都管理得很好,但彼此谁都没有说话。
韩惠今天请假了,没有来。大概是怕苗芮看到她不舒服吧?这个发现,让于休休有点内疚,惠惠有时候……就是太过懂事了。
她想趁着今天的好日子,让父母两个,好好说道说道。
可是,于大壮完全不领情。
吃好喝好,他和员工们打过招呼,就径直上楼。
这段时间,他已经把办公室住出了家的味道,大家也习惯了。
只有苗芮不习惯。
她皱着眉头,坐了一会儿,借口去厕所,默默上楼。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灯光很暗,她站在门口,一眼就能看到斜躺在沙发上的于大壮。
衣服没有脱,鞋也没有脱,一只鞋还在搭在茶几上,整个人邋里邋遢,姿势别扭的蜷缩着,看上去像个流浪汉。也不知道他睡着没有,双眼紧闭,一点动静都没有。
苗芮推开门,慢慢走进去,站了片刻,没有见他睁眼,又蹲下来,低头闻了闻他的衣服和头发。一股子烟味儿、酒味儿,还有汗味儿。
她嫌弃地皱起了鼻子。
“干嘛?”于大壮醒了,防备地看着她。
“你说我干嘛?”苗芮眼圈有点红,看着他不转眼。
“别乱来啊!”于大壮瞪着眼睛,拉紧衣领,“几十岁的人了,闹出去不好看。”
苗芮:“……”
她看了他一眼,伸手把他的腿推开,坐在沙发上。
“不是说离了婚,有的是年轻漂亮的女人跟着你吗?人呢?拉出来老娘见识见识啊!”
于大壮尴尬地咳了声,慢慢坐起来,扶着沙发,看着她的背影,依稀仿佛间,好像看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扎着大辫子,背着竹兜子去打猪草的女孩儿。
他乐了:“干嘛给你看,你谁啊?”
苗芮呵呵冷笑,“我是你孩子的妈。”
于大壮:“……”
他挠了挠脑袋:“最近事多,懒得去找。再说了,找个恶婆娘欺负自己,我是吃多了撑的么?一个人多自在。”他斜眼飞向苗芮,笑得有点得意,“一个人过着不要太舒服,我才不给自己找事儿呢。”
苗芮剜他,“恶婆娘,你是说我了?”
“谁恶说谁!”于大壮打个哈欠,又歪歪斜斜地倒下去,冲她摆摆手,“走吧走吧,我困了。要睡觉。”
“你睡你的,我参观参观你这猪窝。”
“孤男寡女的,大晚上共处一室,多不好。”
苗芮回头瞪他一眼,于大壮当即噎住。
做妻管严的日子久了,会有潜意识的依从和惧意。苗芮一瞪,他马上熄火,无奈地摇头,“行行行,你参观,随便参观。走的时候,给我把门儿带上。”
他闭上眼睛,倒下去,假装睡觉。
再不敢睁开眼睛。
他怕再多看她几眼,就会没出息的哭着喊着求她,跟她回去……现在大禹的事情没解决,他不想做她的拖累,不想让女人跟着自己背上巨额的债务。
苗芮在房间里走了起来。
看他的办公室,看那些被他揉成一团卷在柜子里的衣服和鞋,又回头看睡在沙发上的男人。
这些日子,两个人很难见面。
她已经很少这样近距离地看他了。
大禹的事,苗芮帮不上忙,可她并不能真的拿着那些于大壮拼下来的财产,心安理得的泡小鲜肉——那些,都是她做给他看的。
只可惜,他毫不在乎。无论她怎么演,他都不肯做观众。
时间越久,苗芮心里越不淡定。她真的没有想到,她是最先后悔离婚的人。
一个人在家的日子,听到门的响声,都会下意识地想到他,希望开门的人是他。
然后一次次希望,一次次失望,渐渐焦躁,愤怒。
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拍拍屁\股就走,再不回头,难道真的要恩断义绝了?
苗芮站了很久。
于大壮就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
她知道,自己但凡要点脸,也该走了,顺便为他关上门。
“老于。”苗芮看着沙发上的人,莫名就想到了那个当年为了追求她不管不顾的男孩子,那个小于,被岁月变成老于了,人也变了。
苗芮喉咙莫名有些苦涩,“我走了。”
于大壮咂咂嘴,嗯声。
苗芮气苦。
她走近,垂着脑袋看他。
“过几天,崽崽去新学校报道,你不送他吗?”
于大壮像是困极了,勉强睁开一丝眼缝,“他都大小伙子了,成年人,送什么送?再说了,就在申城,又不远。让他自个儿去。”
“……”
苗芮说不出话。
等了片刻,他还没声音。
她又重复一次,“我走了。”
于大壮仍然没有回答。
苗芮下意识地咬住下唇,尝到了嘴里苦苦的味道。
这在以往,是她不能想象的。以前的于大壮,不论多忙多累,只要她提要求,他都会笑呵呵的满足。
她要吃东西,他就去买,她不想吃东西,他就喂。
她要回去,他就送,她懒,他就背。
现在她还是站在他的面前,他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
苗芮心里突然有些慌,从来没有过的慌。她甚至无法想象未来没有于大壮的日子。哪怕离婚的时候,她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么可怕。
但是,明明做错事的是他啊?
让她原谅让她当成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她的骄傲不允许。
苗芮默默地走出去,为他关上了门。
又在门外站了片刻,她觉得,隔着一道门的他们,越来越远。
也许,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卷3:第171章 这该死的阴差阳错!!
小鱼公司从大禹独立出来,业内有很多说法。
尤其于休休以前名声并不是太好,“啃老”,“虚荣”,“不上进”,“娇娇女”,“傻白甜”这些标签,几乎是粘在她身上的缺陷。一个人要让别人改变看法很难,哪怕有一段时间,因为霍仲南,她曾经扬眉吐气过,可是……
越是从高处掉落,越是疼痛。
那个人把他带到高处,然后放手,任由她自由落体。
不仅摔得痛,被人骂得狠,也真的是受够了冷眼。
于休休有时候想,爸爸不恨她,自己是不是应该恨他一恨?
可是,想着想着想着,她就忍不住笑了。
——该感谢他呢。她长大了。
——只要他好好的,不就好了吗?
于休休不去关注别人对她的说法,但是,还是很关注公司的形象,该有的正面宣传,还是不能少。
公司注意公号,微博,广告,这一块儿,她交给了韩惠管理。
韩惠性子沉闷,不适合跟人打交道,做后勤再适合不过。而外面张罗这些需要抛头露面的事情,她让谢米乐来负责,给了她一个总经理的职务。
对于她的安排,谢米乐和韩惠都没有意见。
于休休把自己的精力,都用在公司的规则和发展上,大方向的把控在这个时候,尤其重要。一个公司从成立到接单,到设计和项目,从成本核算到财务和员工的管理,有太多环节。
不长时间下来,她发现自己的心态起码老了十岁。
看她辛劳,霍戈特地给她发来凯利的很多内部资料。
“拿去抄作业!”
于休休看一眼就知道,这是凯利的运营模版。
照着抄,照着做,有前辈的经验,即便不能大放光彩,至少不会出大错。
“有心了。”于休休回复:“可是,我读书的时候就讨厌抄作业。要不然,也不会和学霸同桌,考出学渣的水平。”
霍戈:“借鉴别人的成功经验,没有坏处。”
于休休说:“我发现你这个人,很没有底线呢?”
霍戈:“我怎么了?”
于休休说:“凯利是你东家,和我们是竞品公司。你这是违反职业道德的吧?”
霍戈:“我们是竞品公司没错。但是——凯利不是我东家。”
于休休愣了下:“嗯?你跳槽了?”
霍戈得意:“你不是问我,上次帮霍仲南,有什么好处吗?这就是好处之一。我现在是凯利最大的股东。换句话说,我是凯利的老板,懂?”
于休休:“……”
这个真没有想到。
“你这个人,可真是懂得钻研。坏起来,也是真坏。”
霍戈冷笑:“你说错了吧?不是我坏,是别人坏。凯利是我和几个同学一起投资创建的,成立的时候,我就是股东。这些年,我一手把凯利做起来,结果公司刚刚开始营利,我就被人釜底抽薪,踢出了局。呵呵,我找谁说理去?”
于休休闭了嘴。
不知道别人的经历,就不要妄言。
霍戈又笑了:“不是每个人天生就坏的,我也曾经善良过啊小姐姐,可是有什么用呢?善良没用的。利益面前,父子兄弟都能反目成仇。何况同学?我忍了这么久,就为了等到以牙还牙的那一天。你说,有机会了,我为什么不?”
于休休嗯了声,“所以,复仇版的霍总监,你现在是把自己公司的作业,拿给我抄吗?”
霍戈:“也可以这么理解。”
于休休笑了起来,“你就不怕我抄出来的分数比你高,走你的路,抢你生意,让你无路可走?”
霍戈咝咝笑:“不能那么说。现在的小鱼,走不了凯利的路。说句你不爱听的话,这些东西都是凯利玩剩下的了。小鱼能用,但凯利现在不用了。我们走的是不同的路,懂?”
额!
这话有点狂,
但也是事实。
小鱼还是个小公司。
凯利国际已经是知名品牌。
“好吧。那就多谢你了。”
于休休伸了一个懒腰,“但我还是不爱抄作业。”
霍戈:“……”
于休休说:“免得有一天小鱼成功了,你会指着我说,看那个除了漂亮一无是处的女人,全靠抄我的作业才考的满分。那多丢人,是吧?”
霍戈默了几秒,笑了。
“你狠!”
天气渐渐有些热了。
于家洲打电话来,让于休休回家的时候,帮他带冰淇淋。
这小子马上就要开学了,很珍惜在家作天作地的机会,于休休想着他要住校,一周才回来一次,也由着他作。
下班的时候,她顺路去买冰淇淋。
于家洲指定的这家,生意特别好,排了老长的队,于休休看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龙,感慨一下,给于家洲发消息,“你就是老天派来折磨你姐的。”
于家洲说:“不不不,我是除了老于之外,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男人。你说你,为了最爱你的男人,买个冰淇淋怎么了?”
好有理。
于休休拍了一张排队的照片。
“你看看吧,露天排队,你姐快被烤出油来了。”
于家洲:“我姐烤出的油,也是香的。”
哼!于休休笑了起来,渣弟的彩虹屁功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自叹弗如。
一个人排队有点无聊。
她想了想,又去慰问自己的老干部“网友”南言。
“南神南神,你吃冰淇淋吗?”
南言居然在线:“不吃。”
于休休:“为什么?”
南言:“不吃凉的。”
于休休:“那你的人生多没乐趣啊!”
她把冰淇淋的照片发过去,开始了食物诱惑。
“这家很好吃的呢,你有空试试。保管你吃了一次,会想第二次。不吃冰淇淋的夏天,是没有灵魂的呀。”
南言:“他们不许我吃。”
于休休:“他们?哈哈哈,你父母吗?”
他没有回答。
于休休又想起了十点就要准时睡觉的南神,好奇地问:“喂,你多大啊?”
什么岁数了,还有人管?她有些不可思议。
不曾想,南言会开车。
“问男人多大,十分没礼貌。”
于休休差点被唾沫给呛死。
可是怀疑他在开车,又没有证据,总不能把话题聊死吧?
于休休想了想,说起了正事,“对了,我昨天和你说的事,你还没有给我答复呢?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们公司,庙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那你看这样好不好,你来给我们公司做名誉顾问,挂个名就行。”
南言:“对我有什么好处?”
于休休:“我请你吃冰淇淋?”
南言:“不干!”
于休休:“为什么?”
南言:“亏!”
于休休:“……那我给你付工资?”
南言:“不缺钱。”
好吧好吧,不缺钱的人,实在是勾兑不了啊。
可是,她真的太需要这个人了。
不怪于休休想歪点子,毕竟南言是一块“活招牌”,如果小鱼装修设计,能请到南言做“设计顾问”,哪怕只是一个名誉顾问,这对刚成立的公司来说,都是了不得的战绩。
至少,这块镶金的招牌,能让小鱼装修上升n个档次,市场定位都不一样。
于休休看着他的头像,“那你要怎样才愿意吗?”
南言:“不愿意。”
于休休发了个恼怒的表情,“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了呢?伤心。失望。好吧,我不配。我要消失在你的朋友名单里了。再见。”
以她的脸皮厚度,消失是不可能消失的。
为了公司,她都打起南言的主意了,怎么可能退缩?
这么说,纯粹玩笑。
不曾想,南言当真了。
过了一会儿,他发来一条消息。
“那得看你的冰淇淋,是不是真有那么好吃了。”
可惜,于休休手机塞在兜里,没有发现。
她买好冰淇淋,开车回家,上楼的时候才看到微信。
哈哈!
这就很有意思了嘛。
她噔噔回房,把冰淇淋往桌上一摆。
“行,这就给你看看。”
她发了消息过去,南言没有回答。等了片刻,她怕冰淇淋放久化了,迫不及待地点开微信视频——
接啊,快接啊!
再不接冰淇淋就化了,还看什么看啊?
于休休急得跳脚,一遍不通,又拨了第二遍,第三遍。
终于通了,入眼的是一条围在腰间的大浴巾,属于年轻男人的小麦色肌肤,健康精瘦,这窄腰像是有毒,上面爬满了水滴,乍现的春光与遮扰严实的禁欲系浴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一把刀子直锉于休休的眼睛。
她死了!
这该死的性\感!
于休休可耻地偷窃了两秒,迅速挂断,一颗心砰砰乱跳,像有毛毛虫在疯狂地扭,疯狂地爬。
南言:“……”
六个省略号,表示他也很无语。
------题外话------
于休休:我不是故意看的!谁让你接?
霍仲南:我不是故意接的,谁让你一直拨,一直拨?
于休休:都怪作者!!!!杀她!
卷3:第172章 请到南神是男神
房里突然安静,这尴尬的过程虽然只持续了两秒,但于休休羞愤地怀疑自己为什么持续看两秒的原因是色迷心窍了。
……明明很瘦,有腹肌?
……人鱼线也有的吧,隐隐看到?
……好像还看到了什么,羞耻的东西?
……天杀的,这浴巾简直和万恶的马赛克一样,是阻碍人类进步的绊脚石。
于休休脑子里糨糊般胡思乱想,又走神了片刻,然后才想到这尴尬局面即将带来的后果——要是把南言得罪了,设计顾问就没有了,那么小鱼今后的发展就艰难了。
一失足成千古恨,色字头上一把刀。
想到自己的公司,于休休几乎窒息,飞快地发消息。
“对不起南神,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我其实什么都没有看到。”
发出去了!
会不会此地无银三百两?
于休休羞惭,第一次发现身为学渣的无能。关键时候就是找不到好的说词。要是学霸就不一样了吧?诗歌散文整一段,不得把对方唬得一愣一愣的?
南言:“我也不是故意的。”
嗯?于休休尴尬,“什么?”
南言:“以为你有急事,就接了。”
接得好啊!要不怎么能看到那么完美的……于休休内心有个轻声刚刚冒头,就被她摁头打下去,一本正经地说:“我确实有急事。”
南言:“嗯?”
于休休反应过来,猛地调头去看那个冰淇淋。
在融化了。
有点变形。
可怜的,怎么就这一会儿工夫,就撑不住了呢?
于休休拍了一张冰淇淋照片,发过去,“可惜你看不到它如花似玉的样子了。春去花已谢,这残败不堪的模样儿,再也入不了南神你的眼睛了。你看,它都哭了!”
南言:“……”
于休休发现他也很喜欢“点点点”,发“省略号”。
这个奇怪的巧合,让她心脏麻了一下,莫名有些忘形,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嘴一瓢,就开始胡说八道。
“南神,这个冰淇淋如果不能得到你的喜爱,不仅是它的遗憾,还是它们整个冰淇淋家族的遗憾。如果你能夸夸它,那它就死而无憾了。”
于休休说着一堆冰淇淋的美味,把自己说馋了,拿过来就挖了一勺。
送入嘴里,她激灵一下。
刺激!
南言:“有那么好吃?”
于休休:“亲测,好吃。我刚吃过了。”
她又把自己挖了一勺的冰淇淋发图过去:“你有机会一定要尝尝,不吃遗憾啊。”
南言沉默片刻,说:“我没有时间去你的公司。”
于休休抬了抬眉梢,对他的拒绝,并不感到意外。
邀请南言做公司的设计顾问?这事儿本身就没谱儿。她更不可能产生让他来公司这种荒谬的想法。她最大奢望,无非想挂一个人家的名字而已。
“你没有时间不要紧。我不占用你的时间,我就用一下你的名字,可好?”
南言:“名字?”
他似乎还没有明白她的想法。
又问:“为什么?”
于休休耳朵微微一烫。
这事儿想想是有点羞耻的。天天缠着别人说做朋友,把人家当偶像崇拜,却又想利用别人的“名人效应”,虽然喜欢和讨教是真心的,可是怎么看这件事,都难免被人怀疑心机。
她红着脸打字,“简单来讲,就是我们公司对外宣传的时候,带上你的名字。不需要你真正参与到设计里,也不会浪费你的宝贵时间……不知道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吗?当然,我会适当给你一点报酬。因为公司刚刚起步,可能不会太多,你别嫌弃。”
南言没回答。
于休休等了许久。
心里越发没底了。
对南言来说,肯定是十分珍爱羽毛的。人家又不缺钱,不可能随便让人用自己名字去宣传,万一砸了招牌怎么办?更何况,两人没有熟到那种程度,他怎会同意这荒唐的请求呢?
于休休望着天花板,横了横心。
“南神,可能你会误以为我接近你,是为了利用你。这,我这么做,确实有点冒犯。如果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的,我会主动消失。”
南言:“可以。”
嗯?于休休心里一亮。
这是同意了?
是同意她消失,还是同意她挂名?
她心里正忐忑不安,就看到南言又发来一条。
“但我有一个条件。”
大爷,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条件也没有问题啊。
于休休喜上眉梢,“您说。”
南言:“挂我名字的设计图,我要过目。”
天!卧槽!这是什么意外收获?于休休瞪大眼睛看着屏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当然愿意让南言过目,巴不得他每一个设计都过目才好。只是这也太不真实了,她做梦都不敢去想这种好事啊!?
“南神,您能挂名我已经谢天谢地了,你要亲自指点,我觉得我……可能需要早晚三炷香,把您给供起来。嘿嘿。”
于休休一个克制不住,就膨胀了,语气里隐不住的快乐。
“那请问,我需要支付你多少酬劳呢?”
南言:“不用。”
啊!不用钱的大神。
于休休觉得自己太牛逼了,把神搬回来了,还是免费。
“那样不太好吧,我怎么能让你做义务劳动。”
南言过了很久才回答,“有空陪我聊天。”
“……”
于休休脸颊微微一热。
这话莫名就有点暧昧的感觉了。
在网上聊骚小姑娘的油腻大叔一抓一大把,南神不会也是吧?
……不对,刚刚看到的,明明是个年轻男人的身体。
可是如果不为聊骚,他为什么要这样?
于休休越想越觉得画风变味了。
哪有人分文不收帮这么大忙的?而且,对方是南言呢。
没有企图,那就肯定有大大的企图。
于休休感觉自己的心跳快了些,红着脸问:“只是聊天这么简单吗?”
南言:“不然呢?”
于休休:……
被反问住了。
一男一女网上聊天,本就暧昧,这么问,这么答,似乎更纠扯不清。
于休休咬住下唇,觉得有必要先解释清楚:“南神,你是我的偶像。我十分崇拜你,但是偶像就……只是用来崇拜的。另外,我有男朋友了。”
她语句混乱,心也乱。
南言:“???”
三个问号,不带情绪,仿佛在说“关我什么事?”
于休休脑子嗡声,仿佛被爆击了:“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我有一个男朋友,如果聊天的话,可能仅止于偶像和粉丝这样的关系,或者,朋友关系。”
南言:“恭喜。”
这一次,换于休休不解:“??恭喜什么?”
南言:“你这智商还能有男朋友,珍惜。”
于休休:“……”
南言:“我最近养伤,常常一个人,找人说说话,仅此而已。”
“哦。”于休休懈下心防。
她就说嘛,南言这样的宇宙级男神,怎么可能是网上撩骚无知少女的渣男呢?
想到自己的自作多情,于休休脸上发烧。
“我刚才太激动了,可能没表达好意思。我一直觉得像南神你这样的大神,就是天上的皎月,应该高高挂在天上,绝对是不能接近的,嘿嘿。”
马屁拍完,不见他回答,于休休觉得还是应该关心一下人家的身体。
“男神,你是哪里受伤了?严不严重?”
南言:“不严重。”
于休休:“哦。”
南言:“就是有个讨厌的人,总是管着我。”
于休休:“……女朋友吗?”
南言隔了片刻,说:“他是个男的。”
哇哦!于休休眼睛里冒出星星,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一边咧着嘴巴笑,一边挖冰淇淋吃,津津有味。
然后,门就被于家洲推开了。
他震惊地看着吃冰淇淋的于休休。
“姐?”
于休休看看他,看看已经吃掉半盒的冰淇淋。
“额……我好像把你给忘了。”
“渣姐”这名头是摆脱不了了,于休休被于家洲追得满屋子跑,好不容易才逃脱魔掌,最后承诺明天下午再买两盒,还损失一个大红包,于家洲的气终于消了。
吃过晚饭回房,于休休就把邀请到南言的消息发到工作群。
这个群,只有几个她的心腹干将。
大家先是惊喜,再是惊叹,最后打声呵欠。
“老大晚上吃的什么菜,喝了几两啊?”
“没准备点花生米么?这么醉?”
“南言!凯利都不一定能请到他老人家亲自出马吧?咱们家小鱼……哈哈哈,老大,把小酒的链接发给我。我也想整二两,大家一起快乐快乐!”
于休休:“……”
这群人居然不相信?
于休休韩惠,“明天上班,就照这个宣传。小鱼装修特邀著名设计大师南言做公司的设计顾问。从即日起,到九月底,签约并预付定金的客户,就有机会获得南言的亲自设计……”
“老大!”
群里一片哀嚎。
“虚假宣传犯法的,小鱼还只是一只幼苗鱼,咱能爱护一点哇?”
于休休:“我会给你们送饭的。三菜一汤,两荤两素。”
众人:“……”
------题外话------
于休休:有没有小姐姐期待我和南言大神没羞没臊的网恋故事呢?
霍仲南:没有。
于休休:你是谁,要你管?
霍仲南:……别惹我,生起气来,我连自己的醋都吃。
卷3:第173章 老板今天又叛逆了(一)
“卧槽,居然是真的!?”
“大家快看,我们家小鱼要起飞了!”
小鱼装修办公室人不多,刚到公司的同事,全都被谢米乐伸长脖子的吼声惊住了。
大家蜂拥过去,看谢米乐的电脑。
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又都低头去看她的手机。
谢米乐是一直有关注南言,昨天于休休说邀请到南言做设计顾问的时候,她虽然不像其他同事那样认为是于休休的开玩笑,但仍然存了半信半疑的心思。
南言啊!
不敢信,没有人敢信。
可是,一早,她就收到于休休发来的截图。
南言不仅同意了,还特地给她写了个书面授权。
“休休太棒了。”
谢米乐激动得热泪盈眶,“我们小鱼就要翻身了啊!”
同事们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现在最好奇的是,老大是怎么搞掂南言的?”
“老大的本事,岂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懂的?”
“是是是,老大不愧是老大,靠一个作字,行走天下。”
谢米乐瞪他们:“瞎说什么大实话呢?小心老大来了揍你。”
……
小鱼装修今天喜气洋洋。
活动展牌挂出来了,“南言”的大名像一块闪着金光的招牌,即使客户不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宣传资料上他的作品和光辉战绩,哪怕是普通人也都有听过,再不济上网搜索一下,就知道这个人有多了不得。在这个注重品牌效应的行业,一个名字能带来的利益,几乎可以拯救小鱼这家小公司。当然,也很容易招来同行的嫉妒。
一个上午,签了十个单,开门红。
于休休乐得合不拢嘴。
说实话,这个结果是她完全没有料到的。
请南言坐镇,原本只是她的异想天开,根本没想到实现,更别说带来这么大的商机。
晚上收工的时候,她特地给南言发消息报喜。
“等公司盈利,我一定给你分红。”
这话不是忽悠,她诚心的。
南言:“不用。”
南神就是南神,太淡定了啊,视金钱如粪土。
于休休觉得用金钱说事,大概就是侮辱了人家。
她想了想,问:“南神,你在做什么?”
南言:“吃药。”
于休休:“身体好些了吗?”
南言:“好些了。”
于休休:“那还吃药?”
南言:“昨天洗澡受了凉,嗓子痛。”
不提洗澡还好,一提洗澡,于休休就想到了那个艳色逼人的诡异画面,然后就觉得鼻子发热,喉咙发痒,脊背紧绷,哪里都不自在了。
她赶紧换个话题:“一会儿吃完晚饭,你准备做什么?”
南言:“嗯?”
于休休说:“不是让我陪你聊天吗?我要履行我的义务呀。【吐舌】”
南言:“看书。或者,无聊。”
其实于休休有些好奇,一个大神级的设计师,为什么会这么无聊?为什么会被一个男人管着呢?他不和家人住在一起吗?
可是,她不能问。
网络本就是一块遮隐布,人为什么愿意对网友坦诚心扉,却不愿意和现实里的亲朋真心交谈,本就因为这一层虚拟的神秘感,不仅可以美化,也能为遮羞,大家需要,原本就不是真实的彼此。而且,南言既然需要一个网友聊天,肯定是现实里有些什么不如意,不愿对人言的事情。
她又何苦去戳破人家,了解太多?
她不问,只是做好“陪聊”的义务,算是报答。
“你玩游戏吗?”
南言:“不玩。”
于休休:“会玩吗?”
南言:“不知道。”
哈?还有不知道的?这算什么回答。
果然大神都是奇怪的生物。
于休休说:“你要是无聊想玩游戏呢,我可以陪你。”
南言:“嗯。”
于休休已经很久没有玩过游戏了,也没有心情玩。可是,因为南言,她把已经卸载的游戏重新下了回来。因为两个人如果闲聊,聊多了,就不知道能聊什么了,没有话题。而且,聊多了,难免会越来越深入,时间长了,关系就变质了。
在登录账号的时候,她习惯性登了“休休小妖精”的账号。
看到熟悉的游戏界面,她心脏微微有些抽搐,莫名的慌乱。“南院大魔王”的头像,早已灰掉,想来他也是没有再上过线了吧?
于休休看了片刻,再无法淡定,直接下线换号。
重新登录,新的账号,新的角色,新的服务器……
她突然有点想笑。
游戏真好,任何时候都可以抹掉一个角色的一生,从头再来。要是人生,可以也可以从头开始,该有多好?
南言来消息:“你叫什么名字?”
于休休看了看屏幕:“和微信名一样,小鱼爱火锅。”
南言:“好。”
不到十秒,南言上线了。
于休休发现,他的角色名就叫“火锅”。
她:……
这微妙的名字,让她稍稍有点尬,“你干嘛用这个名字啊?”
南言:“你爱吃火锅,我就不能爱?”
于休休:“好吧好吧。你是南神,你说了算。那我换个名字好了,要不然,别人还以为我们是cp名。”
南言:“不准换!”
呃!于休休:“为什么?”
南言:“这样就不会有人追求我了。”
于休休:“……”
这个人真是自恋得很呢。
不过,人家都这么说了,身为一个负责任的“陪聊”和“陪玩”,于休休认为取一个相对应的名字,也没有什么问题。好多朋友一起玩游戏,都用相似的家族名呢。
只要心里没鬼,就没鬼。
她说服自己,带着南言投入到游戏的虚拟世界里。
然后发现,这个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玩的男人,其实玩得很好——
“南神,原来你是游戏高手啊,还骗我说没有玩过。”
南言:“天生神技。”
这么臭屁的话,也说得出口。
于休休:“南神,你变了。你再也不是那个含蓄稳重的大神了,我拜你为师好不好,我就想学学你的厚脸皮【捂脸】。”
……
南院。
霍仲南放下手里的咖啡,看着屏幕,慢慢扬起唇角。
这个在网络里挖出来的女孩儿,简直就是个开心果儿。
……她有一颗并不那么聪明的脑袋,却常常装着很聪明的样子。她总有许多的奇思妙想,有说不完的话,让他“很长见识”。从她的谈吐,他能知道,她和他不是一路人,可是,她身上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快乐。
常使他觉得快乐。
很奇怪。
明明隔着网络,互不相识,可他就是能强烈的感受到那一种莫名的快乐属性,让他乐于接受她的接近——哪怕明知道她是有目的接近他,哄着他,甚至是利用他。
为什么会这样,霍仲南并不十分清楚。
大概,因为她是他的第一个网友吧?
霍仲南想到自己正在被网友“利用”,又笑了笑。
钟霖刚好走到门口,看到他这副表情,脑子里划过一抹古怪的异样。
“咚咚!”他轻轻敲门,走进来,看霍仲南瞬间皱起的眉头,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不免有些叹气,垂下了眼皮:“霍先生,九点半了。”
“嗯。”霍仲南头也不抬。
每当这个时候,钟霖就能感觉到一股冷气从脚底升起。他有些怕霍仲南,可是不能因为怕,就不管他的死活。
“你需要休息了,霍先生。”他抬腕看时间,开始唐僧般的例行念叨,“洗漱完,差不多十点,这是医生给你规定的时间,为了身体早点康复,你要遵守啊。”
霍仲南看他一眼,“你拿医生的薪水?”
钟霖头大,一听这话就知道今天老板又“叛逆”了。
他硬着头皮,说:“霍先生,你现在的情况,是绝对不能熬夜的……”
“我知道。”霍仲南冷冷剜他一眼,“你去睡。”
唉!钟霖叹息,“你不睡,我怎么能睡呢?”说到这里,他再走近一点,想看霍仲南在干什么,狐疑地问:“你是在玩游戏?”
霍仲南:“嗯。”
钟霖看一眼游戏界面,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松了些。
以前霍仲南和于休休常在一起玩游戏的事,钟霖是知道的,偶尔他也会开一个账号和他们一起玩。所以,他熟悉霍仲南和于休休的id。
这一看,就是新玩的号。
偶尔娱乐一下,有利于放松心情。
钟霖想了想,没有再反对——当然,主要还是怕挨打。
“那这样好不好,你再玩一会儿,十点半洗漱,怎么样?”
霍仲南挑挑眉,脸色稍稍好看了一点,“嗯。”
钟霖微笑,“我下去叫管家热牛奶,这个咖啡……我收走了。”
他小心翼翼地端起桌上的咖啡,生怕被老板一巴掌拍过来。好在,霍仲南的心思全被游戏吸引去了,并没有理会他。
钟霖走出书房,长吁一口气。
怪不得于休休以前叫他大魔王。
这压力……确实有一种伴魔和伴虎的感觉啊。
人人都说他恃宠而骄,鬼知道他每天过的是什么水深火热的邪恶日子。
这世上,大概只有于休休能治得住他了吧?
想到于休休,钟霖的表情有刹那的变化。
他匆匆下楼,给吴梁打电话,“于休休,她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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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二,稍等
卷3:第174章 被人讽刺了就怼回去(二)
吴梁和于休休偶尔会有联系,这一点钟霖是知道的。
他以前从来不问,就像是刻意回避了与于休休有关的一切,所以,这大晚上的突然打电话来问,让吴梁有点奇怪。
“良心发现了?怎么突然想起关心人家了?”
钟霖沉默了。
吃过于休休的柴火鸡,上过于家的家门,被他们家当朋友真诚对待过,若说完全狠下心来,并不容易做到。只不过,一个人做事总得权衡利弊,相比于休休,霍仲南对他而言,更为重要而已。
“你不是说她自己开了个装修公司吗?”钟霖慢慢走到落地窗边,看着南院夜下的幽幽灯光,眼波里流露出一些对往事的怀念,唇角挂着淡淡的笑。
“她这个性子,作天作地的,怕是玩不了几天,就把公司作没了吧?”
吴梁:“那你就小瞧别人了。人家小姑娘把公司经营得好着呢。”
钟霖纳闷:“好,怎么好了?”
吴梁嗤了一声,笑着说:“据说请到了业内大拿,亲自坐镇,还拜了大拿为师,看来是准备在装修行业一条道走到黑吧。”
钟霖笑:“你都说了,是走到黑。这姑娘,不是个有定性的。整天活得不明不白!”
说到于休休,钟霖忍不住叹息。
吴梁却笑了起来:“我看她这样子,活得可比你明白着呢。生意风生水起,生活蒸蒸日上。说实在的,像于休休这样的女孩儿,怕是根本不知道失恋为何物吧?漂亮,善良,懂事,有的是男人喜欢。大概用不了多久,人家就会有新的对象了。倒是咱们的霍先生,呵呵呵……钟霖,如果等他有一天想起来的时候,发现于休休已经结婚生子。你猜,他会不会杀了你?”
钟霖再一次陷入沉默。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前尘往事怕是都淡忘了。
那他……杀就杀吧。
要是不杀,他就回去种红薯。
会在国际家装设计周上,遇到霍仲南和钟霖,于休休始料不及。
刚听说霍仲南从京都回到申城的时候,她其实还预想过,如果冷不丁遇上他,会是什么样子,自己又该怎么表现?可是,申城太大,他们一次都没有碰到。渐渐的,于休休就淡了这想法,觉得他们大概是无缘的人,这辈子都碰不上。
然而,
要让她出糗的时候,老天连招呼都不打。
她不仅碰到了霍仲南,还是在最糗的状况下。
这一天申城天气晴好,持续高温。
国际家居设计周的所在地,离小鱼装修公司刚好有一个通城那么远,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为免堵车,于休休选择了坐地铁。
小鱼装修刚成立不久,在业内名不见经传,没有亮相国际家装展的机会,但是这个设计周对于设计师和家装行业的从业者来说,是一次盛会,去见见世面,结识结识行业内的人,也是机会。
于休休下了地铁,步行一百米到达。
在门口吹着空调的冷气,她舒服地扯了扯衣服,给霍戈打电话。
“我到了,你在哪儿呢?”
电话挂掉不到一分钟,霍戈就走了出来。
今天他打扮得很精神,本就是丰神俊朗的一个人,在刻意为之的精装打扮下,更显风度翩翩。
“怎么这么早?”
这一笑,就荡开了涟漪。
于休休眼皮跳了一下,“不是你让我早点来的?”
霍戈似笑非笑,“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话?”
于休休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视线越过霍戈的脸,望向了宽敞的展厅,“你们家的展台在哪里?”
霍戈望了望:“里面。c-11。”
家装展会不像小商品展览,展厅面积本就足够的大,进门这里是从a开始编号,到c的距离,至少要走半个小时。
于休休有些疑惑:“你从你们家展台过来,这么快?”
霍戈大大方方地笑了一声,“我没在展台。”
他说完,指了指展厅左侧的一个休息区域,“在那儿喝东西。等你。”
于休休心里一热,又或是他的眼睛太过炽热,烙得她突然有点不太自在。
“给你添麻烦了。”
霍戈笑笑,不说话。
于休休来得早,展厅里人少,除了参加展会的各大装修公司工作人员,很少有客户或者商家。
“我们现在去你们公司展台吗?”
“走走看吧。”霍戈含蓄的笑容像一个老前辈,脸上难得的认真,“来一趟展会,当然不能白来。今天来的全是国内外的优质装修公司。你多看看,能吸取些经验。”
于休休点点头。
霍戈斜眉望着她,发现她小脸绷着,唇角微微抿起,很是严肃的样子,想了想,不由笑了。
“我不是在对你说教,只是一个小小的建议。你是不是心里不高兴?”
于休休唔一声,抬头看他时,双眼干净晶莹,带了一丝笑,“怎么会?我很认真地在学习呀,霍总。”
霍戈勾起一侧唇角,笑意更浓,“看你这样子,明明就是不服气。是不是觉得,别人的家装也不过如此?”
于休休:……
“不可能。我哪有那么大的脸?”
霍戈眼睛带笑:“没有就好。不怕和别人有差距,就怕傲慢。你是有天赋的人,只要肯努力,未来一定会在设计界拥有一席之地的。”
听到“傲慢”这个词,于休休的脸隐隐有点发热。
霍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判断,当然是因为帮丁曲枫选灯具的那个事。
对他怀着偏见的她,对他的一切都嗤之以鼻。在当时的霍戈看来,应该是“颇为傲慢”的吧?
“霍总监,这是又带徒弟了?”
于休休听到一个戏谑的声音,循声望去,只见一男一女两个人坐在巧家装修公司的展台后面,似乎是和霍戈熟识的,微笑着在打招呼。
这句话听不出褒贬,她只是含笑望过去,表示友好。
霍戈似笑非笑,介绍于休休。
“这位是小鱼装修公司的老板,于休休女士。你们可能也都听说过吧?南言的徒弟,哈哈,我哪来那么大的脸,敢收这样的徒弟?”
霍戈这是在往于休休的脸上贴金,让她在业内拥有名字,也算是前辈对晚辈的一种提携。
可是,一听是小鱼装修公司的,那一男一女两人的脸上就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两人对视一眼,那男的说:“原本是小鱼装修的呀,幸会幸会。”
说的是幸会,可是语气却有点不屑,于休休不认为对方是真的“幸会”,但她得表示出非常幸会的样子,微笑着说:
“我们是行业新人,还请二位前辈多多指教。”
这两位都是巧家公司的,男的是公司经理,女的是首席设计师。按霍戈的介绍是“著名的,有名的”网红设计师。虽然于休休并不认识,但还是表示得足够谦虚。
只可惜,她客气,对方并不以为然。
“你就是南言的徒弟?不像啊。从来没有听说过南言收徒,该不会是……呵呵!”
这声呵呵,简直道尽了损人的精髓。
于休休那脸蛋儿很有少女感,虽然已是二十三岁的年纪,但稍稍穿得休闲一点,看上去就像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稚气、单纯,加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简直就是“羔羊外貌”,好像谁都能捏一下,根本激不起别人的敬畏心。
“新公司还是要脚踏实地,老老实实做装修,总想着走歪门邪道,不好。虽然南言不怎么抛头露面,可是网络信息时代,有些事情,怕也是瞒不住的。”
这语气十分讨厌。
就差直接说小鱼装修假借南言的名气做广告了。
霍戈眼一眯,脸沉下来,明显不高兴。
于休休却展颜一笑,“我师父一般不收徒弟,这个是真的。他性子比较怪,为人比较挑剔,一般人……呵呵,他自然是看不上的。”
卷3:第175章 被他遗忘的她就在这里
女设计师大概没有想到于休休这种小姑娘,会把话说得这么尖刻,脸色有点难看,可是偏偏于休休满脸微笑,从态度到语气都显得十分真诚而友好,又找不到让她发作的点儿。她又不得不憋着气,那便秘脸,十分好笑。
霍戈抬了抬眉,朝于休休无奈一笑,煞有介事地自嘲道。
“看把你骄傲得,我都嫉妒了。刚出道就有南言带着,少走很多弯路啊。哪像我们当初呀,全靠自己摸索打拼!不过,也是你自己有天赋,让南言看上了。”
他说嫉妒的时候,故意瞄了对面的二位一眼,似笑非笑。
霍戈的长相是很帅气的,尤其他的笑,更是显得一脸的真诚,把骨子里那种坏坏的基因掩藏得很好,看表情,就像真的那么回事一样,足够刺激人。
于休休被他逗乐了,“你也很厉害了,年纪轻轻就是凯利的总监——哦不,是凯利的老板了。你都不知道,一般的设计师要混成总监有多难?要做老板,更是……比登天还难。我也好嫉妒你呢。”
她学着霍戈,一说嫉妒,就瞄向对面的二位。
她也在笑,但不同于霍戈的“坏里真诚”,她的笑容是狡黠而兴味,带了一点挑衅和倨傲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恨不得把她那张漂亮的脸蛋撕碎,将她那恶劣的表情撕掉,甚至把她打哭——
那两个人,直接变了脸。
霍戈哈哈一笑,get到了和于休休一起损人的乐趣。
看着对面这两位同行“看不惯他们又干不掉他们的样子”,他愉快地揽了揽于休休的肩膀,“走吧,咱们别在这儿商业互吹了,毕竟人家又没有什么可吹的,多尴尬啊?走!前面看看。”
说罢,他朝那二位点点头,“再会。”
于休休勾了勾唇,小声说:“怪不得说同行是冤家。”
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能上来踩上一脚。
霍戈知道背后那两个人听得见,低笑一声,“这话不对。合作才能共赢,比如我们。而目光短浅的人,就会见不得别人好,把路越走越窄。”
于休休看他一眼,漫不经心地笑:“看不出来啊,霍总这么有见识?我记得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人?”
霍戈尴尬:“这不是被美人打动了,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吗?”
于休休哼一声,懒得理他。
两个人施施然走远,巧家这边的展台后,那二位握紧了拳头,气得直发抖。
“我草,什么玩意儿啊?找来南言就了不起了吗?看把她给得意的!”
“是挺了不起。小鱼这周抢我们三个单子。”
“三个?他妈的贱人。”
“可不么,我一个老客户都被他们给抢过去了,第一套房子在我这里装的,新房签了小鱼。我呸,他们肯定是压价了,不守行归的垃圾!”
“怪不得会和凯利走得这很近!这霍戈,也不是个好东西!真是狼狈为奸。”
这二位说得咬牙切齿,唾沫横飞。
在同一条利益链面前,市场蛋糕就只有那么大,同行是竞争者,也是生仇死敌,说起来都恨不能剥了对方的皮。
“那女的,太嚣张了。气得我手抖。”
“人家有人撑腰,不嚣张,谁能知道她啊?”
“呵呵有人撑腰能怎样?他们还能吃人不成?”
“他们不能吃人,我们未必就能?”
那女的想到自己被抢掉的大单心里就不爽。单子就是业绩,就是薪水,就是房贷,就是孩子的奶粉,就是一家人活下去的依托……
“会巴结是吧?那今天就给他们一点颜色好了。”
“……”
走到凯利的展台,接待小妹赶紧端了两把椅子过来。
“霍总,坐。”
霍戈绅士的拉开椅子,让于休休先坐下,然后又让小妹端了水过来,看于休休脸色还沉着,又笑着拍她的肩膀。
“别和傻逼计较。这个行业就是这样,谁能签单,谁就是爹,说别的都没用。有本事市场上见真章!”
于休休眼皮动了动,斜眼看他,“怪不得。”
霍戈绽开一抹不太正经的笑,表情有一丝漫不经心的高傲,“怪不得什么?”
于休休犹豫一下,半眯着眼睛看他:“以前我就觉得你坏坏的,为了抢单子不择手段,现在看来,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是这个行业的人都这样。”
霍戈:……
这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霍戈意味深长地笑,“说句你不爱听的,这座钢筋水泥的城市,其实和原始丛林没有什么区别,弱肉强食,物竞天择,单子就是靠抢的,谁有本事谁签。在这座城市里,最没用的就是善良。”
于休休抿抿唇,若有所思。
霍戈说:“你一旦下了海,就不能不沾水。早晚,你也一样。”
“我不会的。”于休休说得斩钉截铁,末了,又乐不可支地笑了一声,扑闪扑闪的睫毛,满是真诚,“我入行的第一天,就给自己定了规矩。我装的不是房子,是家,一定要对客户负责,不能为了钱,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良心?”霍戈愣了愣,似乎被这个词逗笑了。
“良心这东西,你有就行,别期望别人也有……”
于休休说:“我相信这个世界,还是好人多,要不然——啊!”
话没说完,眼前突然掠过一抹红红的颜色,鼻子里冲入一股子浓郁刺激的油漆味儿。
于休休来不及反应,一桶油漆就像水一样泼了过来,泼在凯利国际的展台上,然后朝于休休和霍戈飞扑而来。
于休休条件反射地捂脸,抱头。
霍戈的第一反应却是抱住她,
大半桶油漆全部泼在了他的身上。
他挡住了于休休的脸,但是她的头发没能幸免,让她从霍戈的怀里抬起头时,红油漆还在湿答答地往下滴,那诡异的颜色,衬着她娇艳的面孔,像一个红发魔女。
于休休提一口气,刚想骂人,就看到了霍仲南和钟霖。
自从那一次在医院里被他训斥离开,于休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这张脸了。短短几个月,不长,不短,在这一座没无交集的城市里,她来来去去,经过盛天很多久,不曾见过他,渐渐以为自己已经麻木,甚至不会再刻意去想起。
可是,只一眼,那些深埋的记忆就像重新活过来一般。
他还是那个样子,没有变化。
近乎完美的脸,冷漠,疏离,有着让她一眼忘情的魔力。
霍仲南没有在意这边的动静,人群纷纷挤过来看一场闹剧,他的表情却平静得像初秋的烟雨,不好奇,也没有情绪。
“走。”
他低声说,迈步离开。
钟霖看一眼于休休和霍戈,眼神有些复杂,但没有吱声。
于休休一动不动,任由头上的油漆滴下来,可笑地染红了她的裙子,鞋子,把她染得狼狈不堪。她也听不到周围喧闹的人群在说什么,在吵什么,只是看着霍仲南,一直看着他。
那直勾勾的眼神,灼热烙人。
霍仲南察觉到了她的注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刚走到另一家家装展台面前,又回过头,目光越过人群,停留在于休休的脸上。
“钟霖。我认识她?”
钟霖脚步一顿,像被雷劈了,“谁?”
他装傻,不看于休休,而是看向旁边的展台,赞叹道:“霍先生,你看这个风格,是不是你喜欢的……”
对于霍仲南突然兴起来逛家装设计展的事,钟霖到现在还是懵逼的。
他以为老板突然对家装感兴趣,是想要翻新房子,或者想换房子。万万料不到会在这里碰到于休休,想到刚才两人碰面的样子,他的心还在砰砰跳。
“你在怕什么?”
霍仲南突然剜过来,目光冷冷落在钟霖的脸上。
钟霖心跳几乎停了一拍,“啥?我……我没有怕什么啊?”
“你脸红了。”霍仲南眯起眼,“脸皮这么厚的人,会脸红?”
钟霖:“……”
就算他脸皮很厚,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总不能直接把老板拉走吧?
“我想起来了。”霍仲南看着于休休:“她是医院那个女孩儿。”
钟霖心脏骤停,说不话来。
于休休这个时候,已经没有看霍仲南了,因为那个拎油漆桶过来泼人的家伙,正被两个保安摁在地上,对着他们破口大骂。她听了好半晌才明白,这是一个在凯利国际装修后不满意的客户,去公司闹了几次,没有很好的解决问题,和凯利有过节,特地选了今天来泼漆,闹事,想让凯利丢脸,让所有人都知道“凯利的真实嘴脸”。
做这一行,真是什么样的人都能遇到。
于休休这会儿心情沉重,语气梗梗的,对霍戈说:“看来你家惹上麻烦了。”
霍戈说:“你可能也惹上麻烦了。”
“嗯?”于休休不解其意,正想说话,就看到霍仲南朝他们走了过来,那凌厉逼人的视线,让她想说的话硬生生吞了下去,还差一点咬到舌头。
------题外话------
于休休:怎么办怎么办?他走过来了,他走过来了,心跳得好快。他是不是还爱着我?是不是突然想起我了?
钟霖:怎么办怎么办?我感觉我就要回家种红薯了。
霍仲南:不,种红薯太便宜你了。大家看把他发射到沙漠去种树怎么样?
卷3:第176章 居然变得这么幽默了(一)
霍仲南是冲于休休走过来的,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
空气突然安静,人人都望着突然上前的他,目光里满是吃瓜的兴味儿。
他有一张英俊而冷漠的脸,神色莫测,似乎天生带着杀气,就连泼油漆找茬的那个家伙都闭上了嘴,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又一个找茬的?
大家都在静静地观望,想看热闹的表情,全都写在脸上。
霍仲南停了下来,站在于休休和霍戈的面前。
霍戈的一只胳膊还护在于休休的肩膀上,在霍仲南冷冷的目光看过来时,他微微僵硬一下,保护性地往里勾了勾,笑了笑,意态闲闲地招呼。
“表哥,你怎么来了?”
表哥?
霍仲南不认识他,闻言看了霍戈一眼,皱皱眉,回望钟霖,见他点头,面部表情微微一变,似乎想到了什么,视线来回在霍戈和于休休脸上来回。
霍戈似笑非笑:“表哥,你今天怎么有兴趣过来?我这里出了点小状况。要不你先进来坐坐,等我处理好了,咱们再聊?”
“不了。”
霍仲南淡淡说完,目光掠过于休休,略带一丝嘲弄:“原来如此。”
什么意思?于休休看到他时的激动心情,全被这句莫名其妙的话打散。在诡异的平静了一秒后,她尴尬地滑下霍戈护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直视着他。
“你在说什么?”
“我认识你。”霍仲南说。
于休休心里一窒。
他说的认识是她理解的那个认识吗?
看着她亮着双眼的无辜样子,霍仲南没有解释,也没有再理会她,嘴角一抿,就望向了霍戈,“这里你能处理吗?”
霍戈有些意外,
是因为听到他叫表哥,就觉得他是自己人了?
失忆的霍仲南比以前友好多了啊。
霍戈勾勾唇,摇头,看了看那个被保安摁住的家伙,“一点小纠纷。我应付得来。”
霍仲南点点头,“那我走了。”
说罢,他剜了于休休一眼,转身就走。
莫名其妙的走,正如他莫名其妙的来,没有半句多余的废话。可是,于休休觉得他这一眼,充满了刺骨的寒意,像是讽刺,又像是警告……非常莫名其妙。
她忍不住,顾不得头顶红漆的狼狈,追了出去。
“喂,你等一下。”
霍仲南顿步,回头看到她,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并不说话。
于休休走近,“你说你认识我,为什么这种态度?”
霍仲南冷冷地眯起眼,“你确定要我说?”
于休休抬起下巴,“说啊!”
霍仲南余光扫了一眼不远处茫然无知的霍戈,突然低头,逼视着她的眼睛,“你亲过我。在医院。”
似乎不想让人听见,他说这话的时候,头极低,挨她极近,那熟悉的气息温热地扑在于休休的脸上,激得她一身的鸡皮疙瘩,几乎条件反射,身子微微发颤……
你亲过我,
你亲过我,他说。
他眼睛里仿佛有火光,两个人靠近的距离,几乎可以缩短这几个月所有的思念和时间。于休休目光里闪着雀跃的光芒,瞳孔微微放大。
“你记得?你记起来了?”
她紧张、激动又无措。白皙的小脸儿在他的注视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娇俏又艳丽,因为吃惊而微微启开的唇,形状漂亮,润润的,粉粉的,像一颗好吃的果冻,那表情像在索吻……
就好像医院那次,她就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然后疯了一样扑过来,在他的病床上,在他无力反抗的时候,疯狂地吻她——
霍仲南想到这里,心口微微一热,有种喷发的情绪扯得胸口发紧,嘶拉拉的痛。
在看到她被人泼油漆的时候,他也有这种感觉,很愤怒,很生气,看到那个男人把她护在怀里的时候,他心里也有些怪异的愤怒,生气。但他不知道为什么,直到他想起她就是医院那个女孩儿,他几乎就激动起来。
他想,他们一定有什么过往的纠缠,是他忘记了……
所以,哪怕她身边已经有了别的男人,他还是走了过来。
不曾想,那个男人是他的表弟。
那么一切就可以解释了,她为什么认识他,他又为什么会觉得认识她——这样的关系,可真是够无耻的!
霍仲南吸一口气,屏弃掉几乎在她眼睛里失神的杂念,用冰冷的面孔武装起自己——他不想和表弟的女人有半点暧昧,不论这个女人和以前的他有什么,又或者是这个女人对他有什么目的。
他看着她脸上痴迷的表情,退一步,似不喜她的靠近。
“这件事,霍戈知道吗?”
“嗯?什么?”于休休懵。
“我表弟。知道吗?”
“……”
于休休愣愣看着他,脑子闪了闪,突然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了。
他以为她是霍戈……他表弟的女人?所以,把她在医院的亲近当成了“别有目的的勾引”,或者以为他们之间有其他更为香艳的故事?
没想到失个忆,居然变得这么幽默了。
“呵!”于休休背部紧绷,但是再看他的时候,却给了他一个明艳艳的笑容,“失忆的时候,没少看言情小说吧?”
霍仲南身体一僵。
他失去记忆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
这个女人,为什么会知道?霍戈告诉她的?
“脚踏两只船,很容易淹死。”霍仲南冷冷勾起唇角,似乎多看她一眼都嫌烦,转开头,神色淡漠地说:“好自为之。”
“……”
他大步离去。
于休休顶着一头的红油漆,在原地站了好一阵。
她觉得,今天的自己极是可笑。
看到他朝她走过来,看到他漆黑的目光,她还以为,他认出了她,记起了她。没有想到,他这个认出,和她以为的认出相差这么大。而且,在他心里,她居然是这么不要脸的女人?
于休休心里发酸。
他就这样走了,
那个把她当宝贝一样呵护的抑郁大魔王不见了。这个人看上去倒是不再抑郁了,只可惜……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大魔王了。陌生、冷漠,每一个扫视的眼风,都像刀子,冰冷,刺骨。
“你俩说什么了?”霍戈走了过来。
一股浓重的油漆味儿,把于休休拉回现实。
她回头看了看霍戈那一身狼狈的红油膝,想到是他刚才含糊不清的动作让霍仲南产生了误会,突然就气不打一处来。
“说什么要你管?”
霍戈:“……”
“小姐,你这样很没有道理啊?他惹了你,你不敢凶他,就来凶我?你吃柿子呢,专挑软的捏?”
“你是软的吗?”
“我……”霍戈眼神一斜,突然笑了。
“不,我硬。”
于休休一副恶狠狠的样子,瞪着他,“今天这事不都怪你吗?要不是你做事太狠,太绝,会让人家找上来门儿来泼油漆吗?要不是人家来泼油漆,我会在他面前出这么大的糗吗?”
她扯了扯已经和油漆黏在一起的头发,又拉了拉溅了油漆点的裙子,心里像有一把燎原的火,气上心头。
“你看看我,看看我这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想到霍仲南看她的眼神,再看看自己这狼狈的样子,于休休不知是羞还是气,眼睛一阵发红,说完吸吸鼻子,转头就走。
霍戈嗤笑一声,跟上去,“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生这么大气?他到底怎么你了?依你的脾气,不应该怼回去的吗?居然由着他走?诶,于小姐,你现在很肉哦。”
于休休转头凶他:“别跟着我!”
“你这个样子出去,不怕把人吓着啊?”
“我要你管!”
“管还是要管一下的,谁让你是因为我才倒霉的呢?我必须对你负责啊!”霍戈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来,伏低做小地哄她,“是我不对,惹到了大小姐您。请您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吧。”
于休休不给他好脸,“泼了都泼了,怎么赎罪?”
卷3:第177章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二)
霍戈上下打量她,本来有点气,可是她这滑稽的小模样儿太招人乐了,他忍不住翘起了唇角,“至少要赔你一套衣服,带你去洗个头发吧?”
“不用。”
于休休气嘟嘟的,整个人还处在被霍仲南误会的癫狂状态,看他十分不顺眼。
霍戈无奈叹气,“你到底为什么生气,你总得告诉我吧?你看我这……多冤枉,是不是?”
于休休即便再生气,但还是个善良的女孩儿。尤其霍戈刚才那么做,从某种角色上来说,也是为了保护她。要不然,他离得远些,不至于被泼了一身。
想想,她这么迁怒于他,确实不讲道理。
于休休停下脚步,抬抬眉梢,“你想知道啊?”
霍戈点点头。
于休休斜着眼睛瞅他。
两个人就这么站在展示的中间,又红又黑又白的颜色,霍戈比于休休还要惨一点,就连那一张英俊的脸上都染了红油漆,像个演舞台剧的小丑。
于休休看着看着,突然忍不住。
噗一声,笑了起来。
这一笑就破功了,控制不住,一直笑得眼泪掉下来,弯了腰。
“哈哈哈,走吧,咱们去洗头换衣服。”
霍戈展颜,“不生气了?”
于休休摇头:“没什么可生气的。反正我和他已经这样了,误会就误会吧。”
霍戈抬抬头,“他误会什么了?”
于休休脸颊一臊,不好意思说霍仲南误会她是他的女人了,只用一个冷眼剜过去,再赏给他一个白眼,“要你管?闭嘴吧你。”
“真是无情。”霍仲南啧一声,笑着用手指挑了挑她染红的头发,“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于休休边说边往走前。
“你严肃一点。”霍戈轻轻扼住她的手腕,似笑非笑:“你这样对话很不礼貌。”
“问吧。”于休休停下来。
“你还爱着他?”霍戈眉头抬了抬,随随便便的语气,有几分调侃,又有几分真诚。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于休休瘪着嘴,一副准备翻脸的样子,不高兴地拉着脸。
“因为我很好奇。”霍戈语气很平静,勾起的嘴角,带着笑,哪怕身上有可笑的油漆,也无损半点风度。
于休休目光闪了闪:“那就抱歉喽,我不想告诉你。回答完毕,走吧。”
“喂,你不讲道理。”
“我于休休什么时候讲过道理?”她回头望他,一脸促狭。
霍戈叹口声,笑盈盈地走近,“说说呗。我想知道。”
“想知道啊?那你求我啊!”于休休半开玩笑半认真,朝他挤了挤眼。
霍戈果然是个没脸没皮的家伙,只一笑,就拱起手:“求你。姑奶奶,说吧。”
于休休哦一声,“我让你求我,我又没答应,你求我,我就一定要告诉你?哈,想什么呢。”
“……喂,于休休。”
霍戈无奈地摇摇头,凑到她的耳边。
“你再这么欺负我,我要收拾你了?”
于休休哼哼,瞪他一眼:“走快一点吧,咱们这样儿不丢人啊?”
两个人说着话走出展厅。
在另一侧的展台边上,霍仲南手擦在裤兜里,看着他们的背影,眉头皱了起来,目光久久没有挪开。
钟霖目睹了全程。
但他不明白为什么老板会突然冲过去找于休休,又突然调头就走,吓得他心脏就像过山坡似的,七上八下,吓点没吓死。
看着阴晴不定的老板,他胆战心惊地问。
“霍先生,咱们是走,还是?”
霍仲南没有看他,目光仍然盯着展厅大门,“本来我还担心,那天她哭得那么厉害,是不是我忘了什么,伤害了她。”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
钟霖觉得后面应该还有一句,拔高了心弦。
可惜,他冷笑一声,收回视线,什么也没有再说。
“我们走。”
于休休换了衣服,洗了头发,径直回家,而霍戈被叫去派出所。泼油漆的事情,凯利国际当然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那边的事情,他要赶过去处理。
可是,同为受害者,于休休除了对霍仲南的气恨之外,连泼油漆的人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
比起泼在身上的油漆,霍仲南做的事儿,就是泼在她心上的硫酸。
凭什么那样说她啊?问都不问一句,就直接定罪。
于休休恨得牙根痒痒,坐下来用手机编辑了至少五千字的消息,要发过去骂他,骂钟霖——
然而,不等发送,她就淡定下来了。
不怪他。
他忘记她了,彻彻底底的忘记了。
就连网络上,关于他们的过去,都已经抹得干干净净。解散的群,封掉的话题,删除的贴子,“404”的网页,所有与他们有关的过去,全部被人刻意抹去,他从哪里知道她呢?
他们的一切,都已过去。
再去辩解这些,不是很可笑吗?
于休休磨着牙,把编辑好的文字,又一个个删除。
嘀!
有新信息。
于休休翻开一看。
南言:“在做什么?”
于休休嘴巴一撇:“在生气。”
南言:“嗯?谁惹你了?”
于休休:“一个傻逼。”
南言:“……”
女孩儿爆粗话好像不太好?于休休后背抵在椅子上,懒洋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问他:“师父,你身体好些了吗?”
南言自始至终没有同意过收她做徒弟,是于休休厚着脸皮自认的师门。平常她都叫南神,冷不丁叫一声师父,完全是为了在他这里找一点安慰。
南言默认了,“还好。”
于休休:“嗯嗯,师父要快点好起来。帮我报仇。”
南言:“报仇?”
于休休想到今天在展厅的事情,就一脑门的火气,“最近流年不利,欠收拾的孙子太多了,爷爷有点不够用。”
南言:“……”
默了片刻,他说:“你今天很狂躁,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因为霍仲南啊。
可是对着一个陌生人,让她怎么吐槽?
于休休叹口气:“因为我亲戚来了。”
南言:“什么亲戚?”
于休休:“大姨妈。”
南言:“你不喜欢你大姨妈?”
于休休一愣,心里的火气居然被这一句无厘头的询问给搞没了,一个人抱着手机笑得合不拢嘴。
“这个大姨妈不是那个大姨妈,是女孩子每个月都来几天那个大姨妈。”
那头沉默了。
南言许久没有回答。
于休休怕自己吓到他。
“师父?”
南言没有说话,发过来一个文档。
于休休一愣,打开一看,是她昨天和他谈起的一个单子。原本她的意思是,让自己做好设计图再找他过目的,没有想到,不到一天的工夫,他居然自己出了设计图。
她十分惊喜,“师父,这太辛苦你了。你不需要自己做的,你是我们的设计顾问,顾问的意思,就是看看就行……”
南言:“是你说,这个单子很重要。”
额!这一套是金巧巧的房子,在和于休休交流沟通的过程中,金巧巧透露的装修倾向里,基本都考虑了和魏骁龙的未来,甚至还有儿童房的需求,那么,这套房子对于休休来说,当然就是很重要的了。
她顿了顿,发了个开心的表情,“谢谢师父,你对我真好。”
南言:“并没有。我只是突然有点想法,就做出来了。”
“……”
为什么要说得这么直白,今天她已经很受伤了,就不能来个人安慰她吗?是她魅力不行了吗?
于休休欲哭无泪,又不得不捧着这尊大神。
“哦哦哦,是什么触发了师父的灵感?让你突然就有了这么好的创意和构思?”
南言:“今天去了家装设计周。”
哐当!
于休休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把手机掉地上。
今天她和霍戈被人泼油漆的时候,有很多人围观,她真的不敢想,南言会不会是围观人群里的一个,也看到了她丢脸的样子?
“???”
南言没有看到她回复,发来几个问号。
于休休叹气:“没什么,我是在想,师父这么帮我,又不用收费,我该怎么报答才好。”
南言:“以身相许?”
咔!于休休以为自己眼睛不好使,刚想说话,发现那条消息被“撤回”了,南言说:“上线,陪我玩一会游戏。”
于休休心口突突跳,觉得有什么暧昧的情绪在滋生,又把握不好这种情绪。不知道是出于对霍仲南今天“无礼”的还击,还是那颗真的已经被那个王八蛋给cue死了。
她觉得自己几乎没有拒绝南言的理由。
“好。”
账号是默认的。
于休休速度很快,上线玩了一会儿,她觉得打字太烦了,又向南言建议。
“师父,你不觉得聊天打字很麻烦吗?”
南言:“不然怎么聊?”
于休休咧嘴一笑:“语音啊!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卷3:第178章 悄咪咪的网恋要不要(一)
那头又一次沉默。
于休休啧了声,突然有点好笑。
又吓到人家了吗?她有点得意,拿过桌上的薯片开始啃。
这时,南言发来消息:“你喜欢我?”
于休休喂嘴的手微微一顿,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不喜欢吗?当然是有些喜欢的。这是她学生时代就喜欢的男神呢。而且,南言现在是她公司需要供着的大菩萨,能说不喜欢?
说喜欢吧?她觉得他嘴里的喜欢,不是普通的喜欢。会不会产生误会?
于休休今儿被气到了,脑子有点麻木,被这句话弄得心上心下,一个人恍神了好半晌,语意不详地回答:“我当然是喜欢师父的。”
“再等等吧。”南言说。
于休休有点不明所以,等什么呢?
南言:“我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话。”
哦,等的是语音哦。于休休抬了抬眉,差点笑出声来。南言的行事风格可以说十分老干部了,现在年轻人用个语音就和吃饭喝水那么简单,可是从他嘴上说出来,就好像网恋见面一样,语气里慢慢的犹豫。
于休休笑了:“师父就是不一样。慎重!”
南言:“我不是随便的人。”
哈哈哈!
于休休一个人在房间里笑出了声来。
语音啊!只是游戏语音啊,大哥,你把这当成什么了?
于休休快被他笑死,但话说得特别怪。
“好哒好哒,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把十根指头全部磨破,我也要坚持用文字和师父聊天,充分发挥中国语言文化的魅力。”
南言:“嗯。”
于休休:“^.^!”
南言:“语音太亲昵,还是文字方便。”
于休休:……
疯了!
语音怎么就亲昵了?
再说了,他是不想和她亲昵一些吗?
那刚刚那句“以身相许”是他打错了,还是她看错了?可恨!撤回那么快,她截图留证据的时间都没有。不过,这么看来,南言也不是那种喜欢在网上聊骚妹子的渣男。也许是真的想在虚拟世界找一份友谊呢?
于休休笑不可止,一根手指头戳键盘。
“师父,你不要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更不敢对你老人家不敬。现在玩游戏都用语音的。你难道没发现,即时战斗,语音比文字方便太多了吗?语音喊一声就到,而文字——发出去,可能尸体都凉了。”
南言又一次沉默。
于休休看到游戏界面上的角色在移动,失笑一声,跟上去,也没有出声。两个人并肩战斗,不说话也十分有默契,这种感觉让于休休有些失神——
曾经她和另一个男人也是这样玩游戏的。
他的话也很少,也不喜欢语音,两个人玩游戏的时候,大部分是他打,她说,或者是他要工作,他就开自己的角色跟随她,任由她带着他满世界飞。
熟悉感像挠心的爪子。
于休休突然觉得有点煎熬,想霍仲南了。
她魂不守舍,没有太注意聊天框。等一个双人副本刷完出来,她才发现南言前面有给她发消息。
“你认为网络上的喜欢,随便吗?”
呃!于休休愣了愣,又一次笑出了声儿,连带对霍仲南的那点纠结都笑没了。
这个老干部不会当真了吧?
于休休:“不随便啊。怎么能随便哪个都喜欢?不过,我对师父的喜欢,和男女间的那种喜欢,是不一样的哟。嗯,就像晚辈对长辈。”
活生生高了一辈,南言许久没有说话。
于休休玩笑:“怎么了?是不是很失望?”
南言:“最好是这样。”
哈哈,这个人好别扭好别扭。于休休乐得快不行了,想也不想就告诉他:“你就放心吧,我不会喜欢你的。哈哈哈。我只会偶尔骚扰,谁让你是我师父呢?”
南言:“你那个男朋友,为什么不陪你?”
男朋友?于休休怔忡片刻,这才想起那天顺口胡诌的话。她想了想,说:“哦,我今天刚和他分手。”
南言:“……”
又沉默片刻。
南言:“这就是你狂躁的原因?”
为什么要刨根问底啊!于休休想到霍仲南,心底就有一丝不畅快。可是,南言抛给她的答案,偏偏是最好的答案。
她说:“是啊是啊,要不然我能这么烦么?不过也无所谓,哪个女孩儿一辈子不遇几个渣男呢?是不是?”
南言:“现在的女孩子,作风是不是都很开放?”
作风?
于休休爆笑:“师父,你是从哪个年代穿越过来的?”
南言:“难道不是吗?有些女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
什么乱七八糟的呀。于休休快要被他给乐死了,“师父,恕徒儿冒昧一问,难道说——你老人家被女人,绿了?哈哈哈哈。”
于休休笑趴在桌上了。
南言过了片刻,回复她:“我没有女人。”
哦?于休休眼神微眯,突然笑不出来了。
一个男人特地和她说,他没有女人,潜意识里是想表达什么?
她心跳突然加快,看着这一行文字,脑子像有电流滑过去,嗞嗞地,麻麻的,浑身上下都怪怪的。
网恋这个东西,她没有触碰过,但是见得多了。男男女女在虚拟世界里,寻找一份感情依托,在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美化自己,带着滤镜看对方,隔着一层撕不破的窗户纸,在这个没有柴米油盐的虚拟空间里建立起暧昧关系。有些玩玩就撤退了,有一些爱得死去活来。但大多数的结果都是“见光死”。
“不过——”
南言把一句话分成了两段。
“我想试试。”
咔!这比“以身相许”的玩笑还悚人啊。
于休休耳朵一热,赶紧删除了对话框里的文字,反复打了好几次,还是觉得不妥,最后只弱弱地发了一个字。
“哦。”
南言:“吓到了?”
于休休心窝一热,觉得再这么聊下去,肯定会落入某种漩涡里,拔不出来。因为该死的,这个南言身上确实有一种让她很难理解的魅力,哪怕没有见过他本人,就是很愿意接近的。
但她认为,这是由崇拜生出的好感,和爱情是无关的。
于休休尴尬地说:“没有想过。”
南言:“不是想听我的声音吗?你答应了,就让你听。”
于休休:“……”
大哥,这是两回事儿啊。
于休休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乾坤大挪移:“师父,我没吃晚饭,有点饿了。你先玩,我点个外卖,等会儿来找你。”
南言:“好。”
于休休正想离开,屏幕上出现了一个邀请提示——“火锅大王邀请你双人共骑,接受or拒绝?”
南言:“上来,我带你刷级。你去点外卖。”
于休休点了“接受”,然后双手托腮,默默地看着屏幕上的两个小人儿,骑在同一乘马匹上,女妖精依偎在男侠客的怀里,打横坐在他身前,任由大黑马驼着他们奔驰在鲜花盛开的杨柳岸上——
熟悉的画面,打湿了于休休的眼睛。
在同一个游戏的另一个服务器里,被大魔王忘掉的小妖精,如今还默默停在杨柳堤畔,等着一个永远不归的人。而她,真的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吗?
……
霍仲南又熬夜到十一点了。
钟霖知道自己很讨嫌,还是忍不住走进书房提醒老板打烊了。
“霍先生,您该休息了。”
霍仲南嗯一声,没有下文。
钟霖头皮麻麻的,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要提前进入老年期了,像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还没有老父亲的尊严和地位。
他想到这里,突然发现书桌上打印出来的设计图纸,一脸震惊。老板突然爱上装修设计?这是什么情况?白天去看家装设计展已经够惊悚了,现在居然自己做了一套设计方案?
心下觉得不妙,他纳纳地问:“霍先生,最近是准备装房子?”
霍仲南:“嗯。”
钟霖有点怀疑,可是看着椅子上清冷漠然的男人,他又不敢再多问,只默默为他添了些水,站在边上,等待老板下线。
时间过得很慢。
钟霖看了三次时间,霍钟南终关上电脑。
“钟霖。”他抬头的时候,目光凉涔涔的,问得突然,“浮城怎么回事?”
卷3:第179章 尴尬的选择(二)
钟霖心跳几乎停拍,“霍先生,我上次跟您汇报过了。这个项目是基于城市规划的原因立项开发的,一共分为五个阶段。现在的情况是,规划有变更,而我们在这个项目的前期投入太大,为了规避投资风险,我们核算开支下来,决定暂缓施工……”
顿了顿,他抬起头。
“您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了?是不是有人跟您说了什么?”
霍仲南瞄他一眼,“你很怕别人跟我说什么吗?”
钟霖一怔,变了脸色,“霍先生,浮城的资料我都给你看过了。对于咱们公司来说,这确实是个赔本的买卖,我不认为我们有理由做下去。”
霍仲南点点头,起身,“知道了。”
钟霖看着他的背影,还是觉得他突然问起浮城有点奇怪。
果然,第二天去公司,就看到丁跃进去了总裁办。
往常这种事,霍仲南都会让他陪在身边,因为他失去记忆,很多事情需要钟霖在旁边提点,除了钟霖,他也不太愿意接触太多的人。这才造成了钟霖大权在握的表现。
但是这次,他单独见了丁跃进。
两个人关在里面聊了些什么,钟霖不知道。
他一直忐忑的等待着,四十分钟左右,丁跃进离开,霍仲南叫他进去。
“你做得是对的。”
钟霖一口气终于落下去,垂下头。
“霍先生,您指的是什么事?”
霍仲南淡淡看他,“盛天不是慈善机构。别的公司生死,不应该是我们考虑的关键因素。做企业,妇人之仁行不通。”
他拍了拍桌子上资料,冷眼看着钟霖。
“我研究过了,这个浮城,没有留下的价值。快刀斩乱麻,核算好成本,尽早脱手。”
钟霖目光一亮,突然有点欣慰。
“是。”
老板终于不再乱来了,有了正常人的判断和思维,也终于像个正常人一样管理公司了,而非“人傻钱多”,一副恨不得公司早点破产的样子。
钟霖感动得快哭了,可是走出办公室,他突然停下脚步。
别的公司生死?
他指的是大禹吧?
一定是丁跃进告诉他这件事。
这老小子,想干什么呢?
钟霖对丁跃进是有防备心的。丁跃进和许宜海不同,他没有许宜海功高,也没许宜海狂妄,相对而言,就更为冷静。
这阵子他都没动静,突然找霍仲南说浮城?
钟霖一个人在办公桌坐了半个多小时,抽了一根烟,想了很久,最终还是拨通于大壮的电话。
下班的时候,他去了柴火鸡。
许久没来这个地方,刘婶还认识他,热情地邀请他进去。
还是老位置,那个朴素的农村小院,刘婶的自留地,也是于家人每次来聚会的地方。
以前钟霖每一次来,都是为了陪霍仲南。这是他第一次单独走进这个院子,也是第一次单独面对于家人。
他以为于大壮约他在这里,不会太有多人参加。没有想到,人还挺齐整。除了于大壮和于休休父女俩,还有谢米乐,魏骁龙,石晓剑几个徒弟,都是熟面孔。
钟霖有些意外,放下公文包,尴尬地笑了笑。
“都在啊。”
于大壮打个哈哈,脸上神色不变,“来来来,这边坐。老刘,拿酒来。我记得小钟就爱喝你家的泡酒……”
钟霖赶紧摆手,“不用不用,于叔,我开车来的。”
于大壮虎着眼睛,瞪他,“开车怕什么?咱就不能给代驾留口饭吃么?”
钟霖:……
这阵子,他好几次想找于大壮,但又不敢。不敢面对,也怕见到他们,会让自己改变决定,或者于心不忍。因为于家人,真的有一种魔力,很容易让人融入在他们的集体里,像是一家人。
于大壮没和他见外,招呼酒水,又招呼饭菜。
今天晚上吃的是刘婶的招牌菜柴火鸡,于休休没有再动手做火锅。她的话很少,反常的少,看到钟霖,也只是笑了笑,连声都没有。
钟霖心脏一扯,有点扎扎的痛。
“休休干嘛呢?”
于休休抬了抬手机,“玩游戏呢。”
钟霖笑:“吃饭还玩游戏?”
于休休抿嘴,只是笑。
她的态度看上去很客气,可毕竟是曾经那么熟悉的人,哪怕一个眼神也看得出来,那摆明的疏远。他已经不在于休休的朋友范围内了。
钟霖沉默。
“小钟,别客气啊。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能想到于叔,是个好小伙子。”于大壮朝钟霖竖了竖大拇指,笑得咧了嘴,“比那个没良心的小王八蛋强多了。”
没良心的小王八蛋指的是谁,在座的都知道。
大家都不说话,钟霖也有点尴尬。
他放下筷子,目光有些犹豫,“于叔,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谈正事的。”
“知道知道。你嘛,无事不登三宝殿。哈哈,不过,再大的正事,也大不过肚皮事。”于大壮为他倒满酒,“来来来,先吃饱了,再说正事,咱们时间还长。”
钟霖笑了笑,没再说话。
于大壮是这些人里面,年纪最大的。
他身上有些匪气,江湖义气,也有这个年纪的男人该有的睿智,也有别人没有的豁达和从容。他不点明,不会让人难堪,十分坦诚。
钟霖看着有说有笑的他,目光渐渐深邃。
这样的人,会是造成霍仲南一家悲剧的罪魁祸首吗?
他很难把两者联系在一起。
不过,三十年前的于大壮,不是现在的于大壮,“穷**计,富长良心”,人是会变的。
酒过三巡。
钟霖渐渐有了些醉意,心情十分糟糕。
“于叔,有笔买卖,我想跟您谈谈。”
于大壮:“先说,是你,还是盛天?”
钟霖抿了抿嘴:“盛天。”
于大壮摆手,哈哈大笑:“那就算了,算了,一言不发就让人破产的公司,你于叔惹不起,惹不起。”
钟霖皱了皱眉,“恕我直言,于叔,你现在能做的选择,不多。浮城一直烂在那里,对盛天只是一件小事,对你,就是天大的事。我要和你说的,是我现在能为你想到的最好办法,能让你渡过难关。”
于大壮放下筷子,抬了抬眉,饶有兴致地笑。
“说说看。”
钟霖说:“大禹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浮城整体盘下来。”
于大壮哦一声,笑问:“做接盘侠?一片烂尾楼的接盘侠?”
钟霖摇摇头,说:“大禹承包了浮城的土建,而土建是整个项目里最重要的一部分。剩下的,对于叔,没有什么难度吧?”
于大壮说:“难度大了。我现在可是个光杆司令。盛天能允许我分期付款吗?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付清?还是说,哪个银行会贷给我这么大一笔款项?别扯了!”
缺资金是大禹最大的问题,
钟霖想了想:“价格问题,我会尽力斡旋。”
他说得很真诚,于大壮看了他片刻,慢慢抬起酒杯。
“喝酒。”
如果把浮城整体接过来,确实是能解决大禹燃眉之极的最好办法。虽然说,也有赌博的成分,却是收回成本最有胜率的方法。如果能把盛天的抛售价格压到最低,那就有得赚。
而且,大禹目前的情况,其实比钟霖预测的还要可怕。市场是有连锁反应的。自从浮城搁置,就开始了恶性循环。其他项目,要么黄了,要么拖了,要么遭遇拖款,公司像是被人下了诅咒一样,什么事都不顺,几乎到了分崩瓦解的程度。
很多人都在等着看于家人的笑话,破产似乎是他们唯一的出路。
若是一般人,在这个时候,就放弃了,拿一笔钱走人,生活也不会过得太坏。但于大壮不肯认输。他安顿好家人,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即便每一天都度日如年,仍然咬牙强撑着,不信邪。
大禹是他的心血,也是他人生价值的体现。如果不能逆风翻盘,他都这把岁数了,哪还有下一次机会?
钟霖今天抛给大禹是,是一根橄榄枝。
于大壮知道,其他人也都知道。
钟霖在路边等代驾的时候,碰到了谢米乐。
她应该是直接从公司过来的,穿了条很正式的裙子,长发垂肩,目光凌厉,有点飒。
看到钟霖,她走过来,“能载我一程吗?”
钟霖看了看她背后柴火鸡的大门,“你专门找我的?”
于家人都没有走,她这个时候出来,哪会是巧合?
谢米乐打量他一会儿,淡淡地笑:“聪明。”
钟霖沉默片刻,“我们好像不是很熟。”
谢米乐哦一声,“你以前送过我回家。”
钟霖:“那也不熟。”
“没关系。”谢米乐拎了拎包包的带子,偏偏头,微笑:“多接触几次,就熟了。”
卷3:第180章 花样儿换了不少(一)
上了车,有片刻的沉默。
钟霖喝了酒,头有点晕,他知道这不是谈话的好时候。可是谢米乐很清醒,知道在这个时候跟他谈事,是个好时候。
不都说,人醉的时候,容易说老实话么?
谢米乐笑了笑,用习惯的称呼叫他,“钟经理,我不知道你在休休和霍仲南的事情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我也知道,你为人不坏,这么做,肯定有你的理由。但是,我认为,不论有什么理由,你的做法,都不太光彩。”
钟霖眯起眼,揉着额头,“你都知道什么?”
我要知道什么,还来问你?谢米乐飞他一眼,笑得嘴角都荡了起来:“我是于休休最好的朋友,你觉得我会知道些什么?”
钟霖看着她不说话。
谢米乐一笑,“不用这么看我。我不是为了探听,只是为了我的朋友。想请你,手下留情。”
钟霖呼一口气,倒在椅子上,仰着头,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听出来了,又是一个觉得我十恶不赦的圣母菩萨。可惜,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可以告诉我。”
谢米乐是真的心疼于休休,但是她和霍仲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谢米乐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好多东西都稀里糊涂。越是不完全了解,越是觉得不可思议。她想不通,为什么两个人明明有情,却要避到天边?
“不能说。”钟霖扯了扯领带,头重重垂下,又呼了一口酒气,揉着太阳穴嘟囔,“我不能,不能告诉你。”
“嗯?为什么?”谢米乐轻声追问。
“嘘!”钟霖皱眉,朝她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神神秘秘朝她一笑,“这是秘密。不能说。”
狗屁!
不是神秘,谁来诓你?
谢米乐看他歪歪倒倒的样子,心里嗤了下,伸出手,固定一下他的肩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也神神秘秘地放低声音。
“你悄悄告诉我,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呵!不可以。说了,我就死了。老板会宰了我的。”
他说的时候皱起眉头,那丧丧的表情,像小孩子偷了父母的钱去黑网吧怕被抓包的样子。谢米乐兴奋起来,仿佛触摸到秘密的边缘。
她目光灼热地盯住钟霖,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看着这个微微喘气的男人,缓了缓。
“有秘密憋在心里多难受?说说看,我会为你保密,好不好?”
“不好。”钟霖醉得一塌糊涂,但理智没有完全丧失,他勾起嘴角,朝谢米乐一笑,指着她的脸,“你、在算计我。”
咚,说完,他倒下去了。
谢米乐:“……”
她深吸气,伸长脖子去看过去。
“钟经理?钟经理?”
钟霖没有回答。谢米乐发现他眼皮都要合上了,赶紧攀住他胳膊摇晃几下,看他又撑起眼皮看过来,她假假地笑,“你能不能帮帮他们?帮帮休休?嗯?”
钟霖眼皮又耷拉下去,似是痛苦地摇头。
“你有一点是对的。我不是坏人。我不坏。”
谢米乐:“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能不能帮她!”
“是重点。谁说不重了?”
钟霖阖上眼睛,快睡着了。
谢米乐摇他,摇他,试图和他讲些道理,或者灌输一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然后却发现这个人睡着了,脑袋贴着椅子,把那张脸挤得变了形,嘴撅着,口水都流出来了。
“靠!你是猪吗?”
钟霖醉得不省人事,怎么唤都唤不醒,谢米乐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发现,居然还得送他回去,而且,她根本就不知道钟霖住在哪里。
这事办得!
谢米乐不得不给于休休打电话。
于休休也不知道钟霖家在哪里,唯一知道的事是,他常常住在南院。一个月有大半的时间,他都和霍仲南住在一起,回家的次数反而很少。
“你送他过去吧。”
于休休报了地址,起身拿包。
他们还在柴火鸡,不过也准备走了。
一群人说说笑笑地走出门,于休休又接到谢米乐的电话,“问题来了,南院是霍仲南家?”
于休休嗯一声,神色不变。
谢米乐:“那种地方,回来不好打车吧?我做好人好事把送他回去,那我怎么离开?”
好人好事?这姐们儿要没生出什么花花肠子,她于休休名字倒着写。
于休休懒洋洋地说:“自己解决。”
谢米乐在电话里啊啊啊地怪叫。
“于休休你不能不管我,快来,小怪兽,来救救我。”
于休休:“救不了,谁让你自己要作死?”
谢米乐委屈地咕哝:“那要不我就把他一个人丢车上算了,反正他一男的,也没人会把他怎么样。”
于休休云淡风轻:“随便。”
谢米乐抬了抬眉,看了看睡成了死猪的某人,“于休休,其实你很怕,是不是?不敢去南院。”
于休休牙一咬:“等着我。”
虽然钟霖是一个男的,可就这么让陌生代驾把他送回南院,于休休还是觉得不妥。而且,不管是屈于谢米乐的激将,还是对南院存在某种感情,她还是选择了过去。
一路开到南院,钟霖都没有醒,睡得大概姓什么都忘记了。两辆汽车一前一后,停在南院的大门口,保安看到是钟霖的车,走过来看了看,敲车窗,“钟霖哥,怎么不进去?”
这辆车是有登记的,可以直接驶入停车场。
谢米乐恼火,朝他一笑,“我不进去了,麻烦你把他送回去一下。”她摇了摇钟霖,“喂,到地方了?”
钟霖就着她的胳膊把头倒过来,瘫倒般软搭在她的肩膀上,仍然觉得不舒服,干脆把一只手臂横过来抱住了她的脖子,整个人往下压。
谢米乐:……
“喂!”
男人的身体太沉了,谢米乐根本就扶不住。她使劲儿拖住钟霖,回头朝保安笑笑,“麻烦你开一下车门,帮我把他扶进去?”
保安一头雾水,“你是……钟霖哥的女朋友吗?”
谢米乐尴尬地摇头,“不是不是。普通朋友。”
钟霖完全喝醉了,意识有些涣散。女孩子身上香香软软的,靠着抱着当然更舒服。他挥手拍开保安,红着一张脸又往谢米乐身上蹭,那扭着腰撅着臀的样子,像是撒娇的大灰狗,贴着她不算,还凑过去亲她。
“宝贝,别走。”
谢米乐整个人僵硬了。
“钟霖!你醒醒。”她咬牙推他,可是男人抱得更紧了。
这是喝醉梦到了什么香艳故事?看到保安愕然又暧昧的表情,谢米乐又急又羞,使劲把他从身上拽下来,往外一堆。
嘭!
钟霖的脑袋撞到了车门。
“啊!”
他惨叫一声,无辜地看着谢米乐,又扑了过来。
“宝贝,你别生气。我错了,我错了,你打我,你打我吧……”他拉着谢米乐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拍,不知道跟自己有什么仇,下手忒狠,泪珠子都拍出来了,还不肯停手。
谢米乐:……
她想抽手,又抽不回来。
男人的力气太大,纠缠得她一身的汗。
“钟霖,你疯啦?”
“我没有疯,宝贝,你别生气。别走……”
这个醉鬼嘴里咕哝着什么,说得凄恻,又动情,可怜巴巴地抱住她,任由谢米乐怎么挣扎都不肯松手,而保安听他一口一个“宝贝”的叫,以为小情侣吵架呢,哪里敢来拉人?代驾又是个中年男人,有心无力,看钟霖这个架势,内心大概也有同样的想法,不好拆散了小情侣,站在边上手足无措。
“搞什么?”于休休在后面汽车里等得不耐烦了,听到叫声,她打开车门走下来。
“谢米乐,你下来啊,我们走了。”
谢米乐也在气急败坏的抓狂状态,“马上,钟霖喝醉了,我让保安大哥把他扶进去——休休,你赶紧来搭把手,不知道这人哪来这么大的劲儿!啊,你扯我的头发了,松手,松手,啊!你别碰我,靠!你个流氓!”
于休休:……
这是怎么了?
她走过去,发现两个人纠缠一团,乱成一片。
“哈!你俩这是……谢米乐,你究竟要不要起来?”
“于休休!”谢米乐快疯了,天气这么热,还被抱得这么紧。她累得气都喘不匀,有些抓狂,声音也变得大了起来。
“你是被什么邪恶的力量入脑了吗?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快帮我弄开他。这该死的,薅到我头发了。”
“哈哈哈!”
于休休笑死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钟霖喝醉酒是这个样子的。
“来,把手给我。”于休休走到车门前,看钟霖完全没了意识,根本不肯配合,还哼哼唧唧的抱着谢米乐说话,一把抓住他胳膊,扯了过来。
“起!”
一声沉吼,她扎稳马步,居然将钟霖那么大一个男人像沙袋似的拖出了车门,然后站立不稳,扑一声跪倒在地上。
于休休:……
不是有意的!
“不过年不过节,好端端的你跪什么跪?”于休休推住他胳膊,看了保安一眼,“兄弟,看热闹能饱肚子呀?”
保安是新来的,不认识于休休。他只是震惊于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能有这么大的力量,把钟霖像沙袋一样搬来搬去。
“好嘞。”他反应过来,帮于休休架起钟霖,“钟霖哥,咱们回去了啊。来,仔细脚下。”
两个人一左一右扶着人,往大门走。
“胆子真肥!”
一个低低的声音像冷风扫过,于休休整个人惊住。
她抬头看去,一个高大的影子站在路灯的阴影里,冷冷注视着她,仿佛有魔力一般,即使看不清面孔,也惊得人后脖子发凉,寒气从脚心蹿起,像午夜的恐怖电影,无端生出一股巨大的压力。
于休休从来不觉得霍仲南是个可以亲近的人。
从前不是,现在不是,可她却从来没有怕过他。哪怕最初的接触,人人都畏惧他的权势和金钱,于休休也能在他面前自由自在的做自己,甚至暗戳戳的笃定,他不会伤害她。
但这一刻,她突然不确定了。
也许,少了记忆,换了个心情,他真的是变了。
她感觉到怕。
保安明显比她更怕,手都在哆嗦,差一点没把钟霖丢了。
“霍,霍先生。钟霖哥喝多了,我们送他回去。”
“你们?”霍仲南扭头看过来,冷冷的视线落在于休休脸上,“有点眼熟。”
于休休原本浑身是汗,闻言身子顿时凉了一半。
他没有认出她?
她这是多没有辨识度啊!
没有辨识度的感觉,比他恨她的感觉更让于休休不舒服。
她不甘地咬牙,“霍先生这眼神儿,看来不怎么好啊?这么快就忘了?”
霍仲南浅浅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表现出半点意外,让人很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刚刚认出于休休。
“原来还是你。花样儿倒是换了不少,怎么还没有长进?”
就这么自信,她是在勾引他?
于休休脸颊微臊,双眼瞪住他,似乎恨不得在他脸上瞪出两个大窟窿来——
“你真的不记得,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