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2:第151章 平淡见情深(一)
于休休守了霍仲南许久,陪他说了好多话。她说,他听,直到他在她的声音里沉沉睡去,她才在休息室的小沙发上蜷缩着身子闭上眼睛休息一会。
一连两天,她都是这样过的。
于大壮和苗芮来看过他们两次,没有劝于休休回去,见到霍仲南也没有多说什么。默默地来,默默地走,默默地关注。
第三天,医生找到钟霖,说了很久。
于休休当时睡着了,不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等她醒来,钟霖告诉她,医生建议霍仲南转院,去京都。而且,权少腾已经在那边帮忙找好了医院,直接带人过去就行。
只是,需要征求他本人同意,因为谁也做不了他的主。
于休休先前问过医生他的身体情况,医生每次回答都很乐观,说是车祸时可能撞击到头部,颅脑轻微损伤,脑皮质功能发生障碍,导致昏迷。而霍仲南常年失眠,神经衰弱,怕会留下后遗症,比如脑皮质功能紊乱等等。因此,需要时间来恢复。
医生说的那些,于休休大多都听不懂。她特地找学医的同学询问了一下,然后……就更不懂了。大概只知是伤到了脑子,如果不治好,会留下后遗症,甚至会有精神和神经方面的障碍。
因此她十分支持去京都就医。
这两天霍仲南时睡时醒,每次时间都不太长,于休休虽然不懂那些医学术语,但是她能看得出来,他一直在很努力的争取,和病魔赛跑。有时候,她看着他,舍不得眨眼,也会有一丝丝害怕——
怕他醒不过来。
这天晚上,于休休在医院守到十点,霍仲南才悠悠转醒。
“休休。”他目光带着歉意,“去休息。”
他说话十分简短,于休休猜想,也十分艰难。
“我不困。”她摇摇头,握住他的手,“我们去京都治病,好不好?”
霍仲南没有说话,目光里流露出一丝困惑。
于休休说:“权队在京都找到了更好的医院和医生,希望我们过去。”
霍仲南沉默了许久,似乎是猜到了什么。
“很严重,是吗?”
“不,不严重。”于休休微微一笑,“就是这个医院的医生都怕你,怕是不能放开手脚来治呀。而且,权队说,有几个从国外回来的权威专家正好在京都那个医院调研……”
说到这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吐个舌,“这次是真的专家。咱们去看一看,好吧?”
霍仲南看着她的眼睛,久久没有说话,
于休休的眼睛,格外干净,藏不下什么情绪,很多时候,她在想什么,一眼就可能在她眼睛里看到,可是有的时候,即使是最亲近的人,也看不明白。
这一刻,霍仲南只看到了真诚的关心。
对他的。
对他一人。
“好。”他声音沙哑,“我听你。”
于休休莞尔,搓了搓他的手,“那必须听我呀。我是你的家属嘛。”顿了顿,她又皱眉,“只可惜,除了你和钟霖哥,没有别人把我当你的家属,他们有什么事,都不找我商量的。”
霍仲南看着她愁眉苦脸的小样子,突然伸手。
于休休奇怪:“嗯?要什么?”
霍仲南:“纸,笔。”
于休休去休息室的茶几上,拿了钟霖的笔记本和笔过来,“你要写什么?”
霍仲南没有说话,艰难地从她手上接过本子,放在自己的胸前,拿起笔,慢慢地写下一行字。
“于休休是我家属。一切事宜,由她决断。——霍仲南。”
写好,他眼神示意于休休取走。
“好了。”
于休休哭笑不得:“干嘛呀你。”
说着说着,看着看着,眼窝里的笑没有了,只有浮上的泪光。
“我就开个玩笑,你搞得这么严肃干什么?”
霍仲南眉心拧了拧,似是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又提起笔,吃力地在纸上补充了几个字。
“x年x月x日遗嘱有效。”
刚才还控制着情绪的于休休,泪水簌簌往下落。
“你干嘛呀,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逗哭人家!”她一边擦泪,一边气哼哼的指责,“你不知道我是个庸俗的人嘛,不提钱还能忍忍,这一提钱,我就会感动到哭的。”
霍仲南弯起一侧嘴角,看着她哭泣的样子。
“休休。不要哭。”
“谁让你惹哭我的?”
“我舍不得。”霍仲南慢慢说。
他想,她的到来,大概就是老天爷对他的补偿吧。是她把他拉回到这个有光的世界,是她帮助他撕开了黑暗,于是,她成了他内心的软肋,让他有了不舍。
等护士过来,于休休抓紧时间回了一趟家。
于大壮和苗芮还没有睡,于家洲也在房间里写作业,听到她收拾行李的声音,三个人纷纷走到她的房间,齐刷刷看着她,一动不动,不言不语。
“爸爸,妈妈,你们怎么没有睡?”
于休休抬头,捋了捋头发,甜甜一笑,又换个视线,怒视渣弟。
“写作业也不专心,一点响动就跑出来。要高考了啊,于家洲同学,还不回去?”
渣弟看着地上的大号行李箱:“姐,你这是要离家出走?”
于休休哽一下,微笑说:“阿南要去京都治疗,医院联系好了,我想陪他一起去。”
苗芮抿了抿唇,“很严重吗?”
于休休摇头:“不严重。不过土豪嘛就得有土豪的排面,不找几个权威专家检查检查,哪配得上他这身份,是不是?”
苗芮哦了一声,“要去几天?”
于休休说:“不一定,过去了,我会和你们联系的。”
苗芮叹口气,没有说什么。这个时候于大壮的“户主”作用就显示出来了,他拍拍媳妇儿的肩膀,哄她回去睡觉,又把儿子训回去做作业,这才坐下来,语重心长地交代女儿。
“有什么事,要和爸爸商量。听到没有?”
“听到了。”
“不要自作主张。爸爸吃过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见的事情也比你多,就算帮不上忙,帮你出出主意也是好的。”
“我知道啦,爸爸。”于休休挽住他的胳膊把他往楼下推:“我知道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但是你该睡觉了,你看你这发际线又高了,再不注意保养,苗女士又该看不上你了。”
“嘿!就知道损你老子。”于大壮走到楼道口,回过头看她片刻,拍拍她的头,叹息一声,“你长大了,飞去吧。但你一定要记住,爸爸永远是你的后盾。”
于休休忍着泪,重重点头,笑着说。
“一会儿我收拾好,就去医院。不跟你们道别了。”
于大壮摆摆手,慢慢往楼下走。
“告诉那臭小子,保重身体,回来我请他喝酒。”
已经开春了,但倒春寒还是很冷的,尤其京都的天气更是鬼畜。于休休准备好去京的行李,穿了一条简单的牛仔裤,把头发挽了个花苞在后脑勺,没戴首饰,清清爽爽地拖着行李箱到了医院。
钟霖一个人坐在休息室,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休休放下行李,和他打个招呼,进去看霍仲南。
他双眼紧闭着,好像睡着了。
可是于休休刚坐下来,他就睁开了眼睛。
“你回来了?”
于休休:“你知道我走了?”
霍仲南目光暖暖的,“嗯。”
说完,他又拿眼打量换了衣服的于休休,“精神了些。”
于休休挤挤眼:“漂亮吗?”
霍仲南:“漂亮。”
于休休哼声,娇娇地嗔他:“就知道哄我。我都没化妆,口红都没有涂,大黑眼圈,漂亮什么漂亮?”
霍仲南看着她,只是笑。
于休休抿了抿嘴角,“他们说,明早就出发,我已经回家收拾好行李了。”
霍仲南眉心紧皱,“你要去?”
于休休回答得理所当然:“是的呀。我不是你的家属吗?难道你不想我去?”
霍仲南沉默。
他确实不愿意她去。
“你不上班?”
于休休莞尔:“上班哪有你重要?”
嘴甜,心善。这么好的女孩儿,是他的女孩儿。
可是——
卷2:第152章 俊美得不合规格(二)
拥有的喜悦,让他无端烦恼起来。
霍仲南想了想,心思有些乱:“休休。”
“嗯?”于休休凑近看他,“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霍仲南抬起胳膊,似乎想要握她的手,但是没有成功,又垂了下去。于休休看见,用双手将他的大手整个儿握住,漆黑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想说什么?”
霍仲南沉默了许久。
久得于休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或者就快要睡着了,
他突然说:“如果我不在了。你还要这样笑。”
于休休一怔。
“你在说什么呢?你这个人今天怎么回事?”
霍仲南轻轻捏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摩挲片刻,眼窝里浮上一层笑意,“意外总是有的,人都会死。”
“霍仲南!”于休休低吼,想要阻止他。
“我现在死,是值的。唯放心不下你。”
“霍仲南。”
“如果,我躲不过,于休休,你不要哭,不要变,你还是这个你,好不好?”他缓缓吸口气,似乎有些艰难,沉默片刻,又继续。
“找个疼你的,比我好的男人。陪着你。”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说服自己,用这么大度这么轻松地语气交代她,如他不在,请找另外一个男人,代替他去疼爱她?
可他还是说了。
不是高尚,而是不舍。
不舍得这么好的女孩子,因他而耽误。
“你是最好的休休,值得最好的一切。”
“霍仲南!”于休休红着眼圈,死死瞪住他,好不容易收拾好的心情,又被他弄乱了,有些恼火地吼,“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以为,你安排好了我,就可以没有负担地离开?就不会负我了?你想得美!”
“……”
“你欠我的呢,别想逃避。”
“……”
于休休吼完,有点力不从心。
眼前的男人什么都不说,只是用那双“有毒”的眼神看着她,让她又恼又急又对他无可奈何。
“我会拽着你的手。”她慢慢弓身,盯住他的眼睛,“不要逃避,不要离开,好吗?”
不要跳!
不要逃避!
不要离开。
她真的对他说了好多的“不”呢。
霍仲南有点疲惫,闭上了眼睛。
“好。”
于休休以为京都很冷,带了好多厚衣服,没想到,京都阳光灿烂,一连好几个大晴天,热得她头昏脑胀。
这次来京,霍仲南带了几个人来。
南院的管家伯伯,钟霖,还有两个阿姨都来了。
但是,这边几乎用不到他们。
权少腾又一次让于休休刮目相看。
在来京前,她心里的权少腾是一个俊美得有点不合规格的重案刑警,痞帅痞帅的,常常没有正形,但有正义,有责任感。
但她没有想到,权少腾在京都必须去掉一个“腾”,人家叫他“权少”。抠门的外表下藏了一个富得流油的身份,在这里简直是翻云覆雨的人物。
最好的医院,最好的专家组,最好的看护,最好的一切,甚至很快就得到了最好的诊断结果——
要不是他特别交代说“这些都记在霍仲南的账上”,那么,他的形象在于休休的心里,一定会更加光辉美好。
“放心吧,会没事的。”权少腾离开医院的时候,特地来安慰。
于休休刚要说谢谢,他就又补充了一句,“如果在这儿都治不好他,那你就可以考虑换个男朋友了。”
“……”
一句好话愣是被他说得变了形。
于休休喉咙里那声“谢”,说不出来了。
权少腾耸耸眉头,帅气一笑,“可以考虑考虑我,母胎单身二十多年了。”
于休休朝他走近一步:“你认真的吗?小哥哥。”
权少腾:“……”
看着于休休认真的脸,还有眼睛里的似笑非笑,他吓得退后一步,一溜烟儿地跑了,“再也不玩笑了。万一被你爱上,可怎么办?老霍要追杀我了。”
于休休抬抬下巴,抱起双臂。
“哼!跟我斗!”
钟霖在她的背后,看了好几秒,神色轻松下来,“休休,霍先生生找你。”
“哦。”
在京都的十天里,于休休都没有离开过医院。
手头的工作,也全都交给了谢米乐和韩惠,她放下了一切,全心全意照顾霍仲南。
这样的经历,在她人生的二十多年里,从来没有过。
也许是她的祈祷和努力,被老天看到了,霍仲南的病情有显著的好转。看到专家们自信的微笑,于休休心里那颗久悬的石头,渐渐放下。
有这么好的医疗条件,他一定会好起来,不会留下后遗症的。
这天下午,于休休交代好管家伯伯和看护,正准备去附近的商场买点日用品,就有人来探病。
那位阿姨是护士小姐姐带来的。
看到于休休,她介绍说:“于小姐,这位阿姨说,她想来看看霍先生,在外面等好久了,我就带了过来,你看……”
护士有些为难。
因为霍仲南住在这里,曾经交代过,不见人。
可是这位阿姨再三拜托,她又有点不忍心——
“不会打扰到你吧?”
于休休微笑:“不会的,谢谢你了。”
她转头看到这位陌生的阿姨,六十来岁的样子,穿得很朴素,脸上的皮肤缺水,很多皱纹,一眼可见生活条件不是很好。
京都不比申城,她怎么会认识霍仲南呢?
于休休狐疑地问:“阿姨,您是?”
阿姨的眼睛里满是红血丝,被于休休询问,有点慌张,眼神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我是,我是想来看看他的……”
于休休笑了笑:“您是他的什么人呢?”
阿姨:“我不是他的什么人,我在医院做保洁的……”
保洁?于休休更奇怪。
“所以,为什么……要看他?”
阿姨说:“我,我知道他。”
于休休更是糊涂了,阿姨紧张地扯了扯衣角,好不容易才理顺了语言逻辑。
“小姑娘,我当年曾经和他爸爸在一块儿插队的,前些日子就从一些知青老朋友嘴里知道了他的事,刚好听说他到了我们医院,我就想……来看看他。”
插队的知青?
于休休愣了下,“于家村?”
阿姨点点头:“你也知道?”
于休休笑了起来,“我是于休休,你知道我吗?还有,你知不知道于家村水库人的微信群?”
阿姨摇了摇头。
于休休问:“那于大壮呢?于大壮你认识吗?”
一听这个名字,阿姨的脸色有了微妙的变化。
她盯住于休休的脸,默默点头。
“我认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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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休休:小姐姐们,你们有没有在看我的故事啊?需要支持,需要夸夸,需要爱呀,我知道2020大家都好艰难,都在家里宅着避疫,所以,一定要来看我看我呀,我给你快乐,给你么么哒,给你宅下去的动力。
握拳,拥抱,让我们一起共度时艰,共同为前方的同胞加油!
卷2:第153章 心机(一)
“是吗?你认识我爸爸,那真的是太好了。”
于休休并不是个多疑的人,但事关霍仲南,她不能马虎。
虽然这个阿姨看上去朴实淳厚,但爸爸告诫过她,人心隔肚皮,尤其是在离家千里之外的地方,她又怎么会领一个陌生人去见霍仲南?
“阿姨,他这会儿睡着了。”于休休想了想,“我准备出去买点东西。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咱们说说话?”
一起去买东西?阿姨愣了愣,完全跟不上她的节奏。
于休休笑得毫无心机:“我在医院好多天了,缺日用品,一个人拿不动呢。”
这也太理所当然了。
阿姨怔怔看着她,没有说话,默默点点头。
于休休眨个眼:“走吧。”
医院附近就有一个大商场,于休休没有叫车,带着阿姨步行过去。
走到商厦门口的,她热络地挽住阿姨的胳膊,要求合照一张。然后拉近了彼此的关系,很快就打听到了阿姨的情况。
她叫杜红鹃,是青山县人,女儿女婿都在京都工作,她先是来帮姑娘带孩子,现在孩子大了些,她就自己出来打工了,说是不想伸手问女儿女婿拿钱。
于休休把她的情况发给于大壮。
连同那一张自拍照片,让他核实一下。
没多一会,于大壮就回了消息。
“是有这么个人,我不太记得长什么样了。看这张脸,怪面熟的。然后我问了你大顺叔,确实是叫杜红鹃,知青名录上有她的名字,但是这些年,一直没有联系上。”
于休休:“唔!”
收起手机,她发现阿姨在看自己,又甜甜一笑。
“怎么了,杜姨?”
杜红鹃有点不好意思:“你长得真好看。你妈妈是……是不是叫苗芮?”
这次于休休没有提,她就说出了妈妈的名字,她马上就有了几分亲切感,“杜姨,你认识我妈妈?”
杜红鹃说:“你妈妈是远近闻名的大美人,没有人不认得呀。”
于休休眉开眼笑,“真的吗?我还以为她吹牛的呢。”
杜红鹃微笑,没有多说,领着于休休在商场里穿梭来去,很快买齐了于休休要的东西。
回去的时候,她主动要帮于休休拎东西,被于休休拒绝了。
于是,她错愕地看着于休休娇滴滴的一个姑娘,不费力气地手提几个大袋子,健步如飞。
她半晌儿没有想明白——说好的力气小,拿不动呢?
于休休朝她吐了个舌头,笑着问:“杜姨,你经常在这儿买东西吗?”
杜红鹃摇头:“这里的东西,我买不起。”
于休休呃一声:“我看你好熟悉。”
杜红鹃脸上挂着一抹笑:“我在这儿也做过保洁。”
“哦。”
于休休歉意地看她一眼,觉得自己刚才那句话,可能有些不妥,马上就换了话题。可是,她很快发现,杜红鹃说是来自于家村,但对于家村的事情,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听她说起时,也只是敷衍的笑一笑,并不追问。
这个于家村那批老知青可不一样。
于休休琢磨一下,笑着说:“杜姨,我把你拉到群里吧?那些叔叔阿姨们,肯定很多你都认识……”
杜红鹃愣了下,目光避开了她,“不用了吧。我跟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层次不一样。”
于休休耸耸肩膀,“哦”一声,不再提。
没想到,杜红鹃却主动问起她霍仲南的事。
“他伤得重吗?”
于休休想了想,说:“你在医院工作,应该会比我知道更多呀?”
杜红鹃:“我只是个保洁。医生怎么会告诉我?”
“哦。”于休休犹豫地看着她,“杜姨,恕我直言,你为什么那么关心他?是因为他爸爸吗?”
杜红鹃愣了愣,被她的直接问住了。
沉默半晌,她说:“是。他爸爸帮过我的忙。要是没有他,我坟头的树可能都几丈高了。”
大概是发现了于休休对她有顾虑,杜红鹃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又从小布包里拿出一个贴身收藏的印章,递给于休休。
“麻烦你,把这个给他看。”
于休休狐疑地抬起印章。
“赵矅选印?”
“是的,他爸爸的私章。”杜红鹃说,“当年,就是这个私章,救了我。”
那个年代,很多人都是用私章的,私章和签名有同等效力。这个于休休依稀记得从于大壮那里听到过。她看了看印章,想到会涉及别人的**,没有多问杜红鹃,而是把它收下了。
“那杜姨,你在外面坐一会儿。我去看他醒了没有?”
杜红鹃是个懂事的人,点点头,干净利落地坐在门外的椅子上。
等。
今天霍仲南的状态不错,于休休进去的时候,他一只手打着点滴,另一只手居然拿了本书,靠在床头看着,神情严肃。
于休休:“医生不是让你多休息吗?怎么看起书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钟霖默默低下头。
霍仲南皱起的眉头,在看到她的瞬间舒展开。
“你去了哪里?”
于休休说:“买了些东西。”
为了不被他带偏话题,她放下东西,走过去就抽走了他手上的书,随意地翻了开——
然后,无语了。
居然是专业的医学书籍,与他自己这个病有关的。
于休休也翻了翻,每个字她都认识,就是连在一起,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云里雾里。
她眼一撩,“你看得懂呀?”
霍仲南反问:“你看不懂呀?”
于休休:“……”
“废话!我看得懂就做你的医生了,哪会做你的保姆。”她学渣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霍仲南没有多说什么,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然后,转头看了钟霖一眼,默默拉过于休休的手。
“我打发时间。其实……”他叹气,“我也看不懂。”
看不懂还看得那样入迷?
于休休信了他就有鬼了!
“你时间很多吗?让你休息不休息,看书不累眼睛的啊?”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恰好落入霍仲南的眼里。这使小性子的样子,有点蛮不讲理,可是霍仲南病得久了,睡得也久了,无论看到什么样子的她,都是鲜活的,灿烂的。
“来。”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
于休休:“干嘛?”
“坐上来。”
“……”
于休休怪戳戳地看向钟霖。
钟霖长吸一口气,微笑:“霍先生,你去问问医生,下个阶段的治疗方案。”
霍仲南:“去吧。”
钟霖走出去的时候,觉得老板的眼光有点毒辣,应该是早就希望他走了,可他这也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才厚着脸皮留下来的啊!万一这两个人见面就亲热,又像那天一样,给亲昏迷了呢?
钟霖觉得自己太难了,操心太多。
可是,他一走,于休休就想起正事来了,不亲热了。
“哥哥!”她掏出兜里的私章,递给他,把杜红鹃的事情说了一下,“你看,你要不要见她?”
霍仲南是不喜欢见人的,尤其陌生人。
但是这个他父亲的故人,于休休不确定。
果然,霍仲南一看到印章就激动起来,“这章,是我父亲自己刻的。”
“啊?”于休休错愕。
“我父亲会刻章。”霍仲南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于休休从来没有见过的光芒,是他提到父亲时候才有的。她猜,他一定很崇拜他的父亲,他父亲在他心里的形象,一定格外高大。
于休休替他高兴起来。
“那太好了。你要见她吗?”
霍仲南沉默片刻,把玩着印章,没有抬头。
“见。麻烦你,休休。”
于休休以为他说“麻烦她”,只是单单让她把杜红鹃带入病房,不曾想,他说的“麻烦她”,是麻烦她回避一下。
这也是,真的气死人了。
于休休一个人闷闷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低头玩手机,回谢米乐的信息。
设计部的事情,谢米乐都能解决,可是她不知什么时候养成了一个习惯,不管大事小事,都会找于休休说一下。名为商量,实为汇报。
于休休翻看了一会聊天记录,一一做了回复。末了,又发了一个笑哈哈的脸。
“辛苦你了,米乐小朋友,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不辛苦,我又不是不拿工资的。”谢米乐很耿直,说完,又问:“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怎么了?”
“金巧巧你记得吧?就是大师兄那个女朋友。她来公司了。要找你装房子。”
“呀,真的呀?”于休休挺开心的。
魏骁龙当时介绍她们认识的时候,金巧巧就说要装房子,拖了这么久,于休休以为没有下文了,没想到,远在京都,都能接到生意。
她顺手给魏骁龙发了个红包,告诉他,等签了合同,给他一个更大的。
得了魏骁龙一个笑脸,她哈哈大笑,又回过来和谢米乐聊天。
“我暂时回不来,金巧巧这个活儿,你和惠惠去做吧。算是我给你们的感谢。”
“不行啊。人家不愿意。”谢米乐说:“金巧巧实名点你,我说你不在,公司的设计师随便她挑,这都不行,非你不可。我琢磨着,这是为了大师兄,跟你套近乎。”
“那……要么只能让她等一阵,要么就合作不成了。”
“可惜了。”谢米乐说:“她家的户型图我看了,江边的大平层,二百多平呢。预算挺高的。你看,要不你和她联系一下,咱们先把合同签下来?”
“好吧。”于休休发完消息,正准备跟她“告辞”,谢米乐发来一条消息。
“还有个事儿,我觉得需要告诉你。”
“说呗?”
“惠惠这些天,好像不太对劲儿。”
“嗯?”于休休最近太忙了,没有精力关注韩惠,闻言有些紧张,“她怎么了?”
谢米乐沉默好一阵。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她怪怪的,比往常沉默了,对客户,也不像以前那么好的心态了。昨天,和一个客户吵了起来,搞得人家投诉到公司,我看了对方拍的视频,虽然客户也有不礼貌的地方,但是……惠惠的情绪反应太过了。”
于休休皱了皱眉。
谢米乐还在继续说:“她那个性格你知道的,有点闷。我也不好处理。只能一边安抚客户一边安抚她。客户那边,我给人家送了个微波炉,赔礼道歉,勉强过去了。惠惠,我觉得我是安抚不好了。”
“知道了,我回头找机会和她聊聊。”
……
于休休还没有把韩惠的头像点开,杜红鹃就出来了,红光满脸,眉眼生笑。
“休休,他叫你。”
“哦。”于休休站起来,把手机插兜里,“杜姨,你这是要走?”
“走了走了,一会儿还要上班的。”杜红鹃很客气,握了握于休休的手,满是感激地说:“谢谢你,我有时间再来看她。”
于休休微笑着送她离开,转头走进病房,霍仲南还在把玩那一方印章,和她离开时的样子一样,就好像杜红鹃来的这段时间,被无缝剪辑掉了。
“谈得还开心吗?”于休休问。
“嗯?”霍仲南似乎刚从思绪里回神,身子僵了僵,没有抬头,“还好。”
“咋了?”于休休发现他鼻音很重,慢慢走近,扶住他的肩膀,视线从他的额角慢慢看到他紧抿的唇线,又弓下腰,笑问:“你哭了?”
“没有。”霍仲南抬头。
像是为了证明,他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看着她,微微一笑。
卷2:第154章 再多疼他一点(二)
他目光深深浅浅,变幻难辨。
于休休绽放一个露齿的笑容,捏了捏他的脸,“好啦,你没哭。可是,小盆友,你的情绪很不好呀。是不是这个杜姨,让你不开心了?”
“不是。”霍仲南手撑额头,声线沉沉地叹,“我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开心。”
“嗯?”于休休挑挑眉,“这怎么讲?”
霍仲南没有说话,费力地拉过于休休的手,紧握在掌心里,低头看着,轻轻摩挲。
他不讲话的时候,于休休也不催他。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一丝阳光的剪影铺开来,在地面上留下一层淡淡的金辉色,将他们的思绪拉得更长。
“她告诉我一些父亲的事。”霍仲南慢声说。
“哦。她说什么了?”于休休侥有兴趣地问。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
“……嗯?”
沉默。
他长长沉默。
于休休眨了眨眼,微微一笑:“如果你不想说,可以不用告诉我。嘿!其实,我对老一辈的事情,并没有那么感兴趣。”
“休休。”
霍仲南低低唤她一声,拉紧她的手。
“对不起。”
“你傻不傻啊,哥哥,这有什么对不起的?”于休休是真的不在乎,在特地的人面前,她也可以很没有心机。
“我能理解的。”她满脸娇俏的笑,“每个人都可以有秘密的。而且,这不是你的秘密,而是你父亲的,你应该替他保守!我很欣赏你呀,霍仲南。”
霍仲南眼睛微红,盯住她许久。
突兀的,他说:“父亲是被人害死的。”
于休休一怔,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父亲那件不太光彩的往事,于休休也知道一些,真真假假,她是真的不在意,但她不是赵矅选的孩子,不能替代霍仲南去决定,要不要在意。
“坐下来。”霍仲南拉她坐在身边。
“哦。”于休休很顺从。
两个人头碰着头,说了好一会儿话。
霍仲南身体状况不好,说话很吃力,并不如于休休那么轻松,说得多了,就越来越慢,于休休心疼他,注意力不太集中,有好几次想要打断他,让他休息。
可是,霍仲南像是因为杜红鹃的到来,打开了话匣子,他讲了许多他父亲的事情。有一些是于休休听过的,有一些没有。但正如她料想的那样,赵矅选在他心里如山一般存在,是霍仲南敬畏的人,不仅是他的父亲,也是他的老师。
“休休,我时常后悔。”霍仲南无力地说:“如果我早一点懂事,早一点懂得父亲,母亲,就能挽救他们了。”
于休休皱起眉头,明知不该问,仍是没憋住。
“他们俩,到底是怎么没的?”
霍仲南脸色微微一变,视线移开,“意外。”
意外?如果是意外,怎么挽救?
于休休不太懂,但是她明白霍仲南不太愿意深说这个事情,于是紧了紧他的手,“不要责怪自己,你那会儿还是个孩子呢。”
霍仲南看着她:“其实,我很羡慕你。”
于休休嗯了一声,“我也很羡慕自己。”
这话题让人怎么继续?霍仲南微怔,嘴角一提,“我父母,曾经也很相爱。大概是太相爱了,才会互相伤害。”
他语气太过沉重,哪怕是于休休这样乐观的性子,也很难从这种往事里咀嚼出半点糖分来,尝到半点“恩爱”的甜蜜。
她不知道霍仲南是怎么从父母的阴影里走过来的,心疼地看着他,轻轻靠向他的肩膀。
“哥哥,你辛苦了。”
“我不辛苦。”霍仲南侧过头,看着她满眼的担忧,微微扬唇,“有你,我这辈子,很满足。”
这就满足啦,人生才刚刚开始呢?
于休休莞尔一笑,刚想说话,发现霍仲南握住自己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紧得都有些不可抑止的颤抖了。
“你怎么了?”于休休紧张地问。
霍仲南脸色很平静,远不如他的手那么激动,声音也有些用力,“休休,如果我可以重新活一次,多好。”
“哈,你在想什么啊?人哪有重新活一次的。”于休休嗔笑看他,轻轻抚他的脸:“别胡思乱想,你生病了而已,很快就会好起来。”
霍仲南的神色依旧凝重。
“如果可以重活一次,我会在认识你的第一天就娶你。”
“……”
“你要娶,我也不一定要嫁的呀。”
于休休本想逗他笑一笑,可对上他的视线,再看到他眸底的悲凉,内心突然有些迷惑,
“哥哥,你怎么了?”
霍仲南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拿起枕头边的书,突然丢开去。
“我想,我可能没有机会娶你了。”
“不可以!”于休休不喜欢听到他这么沮丧的话,激动地凑过头,轻轻吻上他的唇,像小鸟儿啄食,点一下,又点一下,慢慢地贴近,与他的气息融在一起……
有点苦。
他的呼吸是苦的。
是吃了药和输液的原因么?
于休休皱了皱眉,探得更深。
想要汲取这全部的苦涩,替他分担。
霍仲南看着她红扑扑的脸,看了许久许久,突然伸手扣紧她的后脑勺,紧紧闭上眼,急切得近乎绝望……
见过杜红鹃之后,霍仲南的情绪有了明显的起伏,就连病情也是一样,甚至不如前两天恢复得好。
于休休背着他和钟霖,单独找了医生询问,医生坦然地告诉她,颅脑损伤不比其他,大脑皮质功能的问题也不是小事,需要引起重视,要是患者再遭受到什么情绪打击,对恢复极其不利。
他不是个正常人。
抑郁,寡欢,且脆弱。
于休休更加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看紧他,每天变着花样地逗他开心,这一来,就把韩惠的事情忘到了脑后。
没想到,再收到韩惠的消息,是两天后。
谢米乐哭着打来电话,告诉她:“惠惠,割腕自杀了!”
事发突然,于休休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从大学时代就认识的女孩儿,有一天会想不开,走上这条路。
“现在什么情况?”于休休急急地走出病房,不敢当着霍仲南的面儿询问,“救回来了吗?”
“还在医院抢救。医生说失血过多,有生命危险。”谢米乐哭得嗓子都破音了,“她是没给自己留余地的呀,割得很深。休休,可能是我太忽视她了,我根本没有想到,我也弄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
于休休鼻子酸酸的,难过得有点睁不开眼,
她怕对着光,眼泪就要掉下来。
“不是你的错,是我,我忽视了。”
冯子强那件事情,谢米乐不知道,但于休休是知情的。被人强\奸,对任何一个女孩子都是心魔。
虽然韩惠选择了不报警,不让人知道的冷处理方式,可是她自己一个人根本不能默默消化掉,越是掩耳盗铃,毒疮越是清除不了,慢慢的就在身体里化了脓,腐蚀了坚强……
“我怀疑她是因为魏骁龙。”
谢米乐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于休休一跳。
“米乐,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有乱说。”谢米乐哽咽说:“我仔细想了想,她情绪反常的是从金巧巧来的那天开始的。那天,你大师兄把金巧巧送过来就走了,然后就我们三个人在那里聊天,讨论装修的事。
听金巧巧那语气,这个房子是装来做婚房的。她还说,她和魏骁龙年纪都不小了,可能没有那么长的时间去恋爱,彼此觉得合适,可能就会进奔正题。所以,这房子的装修,她格外重视,非要你来设计不可……”
于休休听得有点头大,“然后呢?”
谢米乐叹息:“然后惠惠说有点不舒服,不待金巧巧说完,起身就走人了,脸色十分难看,很不礼貌。我后来问她,怎么不高兴?她告诉我,凭什么金巧巧的婚房,非要你来装修?那金巧巧是在暗示什么,怀疑什么?明显是对你不友好。”
于休休:“……”
谢米乐说:“这事我没有告诉你,是怕你多想。可我没想到,就因为我没有多想,才没有注意到惠惠的情绪……医生说,她可能有抑郁症,你说这好端端的,咋就抑郁了?”
于休休搓了搓额头:“米乐,辛苦你了。有什么情况,你马上给我来电话好吗?不管是为了什么,咱们是朋友,咱们得帮她。等她好起来,再慢慢问她。”
“嗯。你那边,霍仲南还好吧?”
于休休沉吟一瞬:“挺好的。”
一个人想了片刻,于休休又给苗芮打了个电话,托她去医院看看韩惠,照顾照顾她。
苗芮气息有些紧:“我和你爸爸正在医院。哎哟,你说这丫头,好端端的,怎么就想不开了?不过,乖女,你别担心,你爸爸刚刚和医院打过招呼了。没事的啊。你担心也没什么用。”
于休休泪目:“嗯,谢谢妈妈。”
“谢我做什么?惠惠是你的朋友,我和爸爸肯定当亲闺女照顾的,你就放心吧。”
母女俩聊了几句,末了,苗芮也像谢米乐一样,旁敲侧击地问起霍仲南的身体状态。
于休休一样笑眯眯地回应,“恢复得很好,可能用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了。妈妈,你别担心。”
苗芮叹息:“天爷,都给我快点好起来吧,这到底是犯的什么煞哦,一个个的,不省心。”
于休休整宿睡不着,医院提供的休息室床很小,她翻来翻去有些烦躁,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就接到了谢米乐的电话。
她说,韩惠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救回来了。
“幸亏有于叔,求爹爹告奶奶给找到了最好的医生。太凶险了,差一点惠惠就没了。”
“救回来了,救回来了就好!”
于休休喜极而泣,一个人抱着膝盖激动得双臂发抖。
天亮的时候,她去医院外面的花店买了一大束鲜花,笑眯眯地抱回霍仲南的病房。
“霍先生,有美女送花给您,麻烦签收一下。”
霍仲南眯眼一笑:“淘气。”
“喜欢吗?”于休休眨眼,目光像闪烁的星子。
“喜欢。”霍仲南看着她的脸,握住她的手,轻轻一吻,重复:“喜欢。”
“我也很喜欢。有这些花陪你,你会康复得更快的!”
在于休休心里,鲜花是有生命和灵气的东西,能给人带来希望和祝福,她希望霍仲南看到鲜花,会开朗起来,早日康复。这样他们就可以早回申城,看父母,看韩惠了。
然而,
于休休没有料到,这次的京都之行,会耽误了整整一个月。
一个月后,她也不是因为霍仲南康复了才回去的,而是因为家里的后院起火了——
苗芮死活要和于大壮离婚。
起因,竟是因为韩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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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休休:哎哟,我家后院着火了,苗女士和老于干架,这简直就是小行星撞击地球的烈度啊,我得赶紧回去救火啦!
霍仲南:就这么抛弃我了么?
卷2:第155章 坑(一)
于休休是订的当天最晚的航班回的申城,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
迎接她的人是李妈,客厅里的夜灯十分昏暗,往常充满温馨的房子,冷冷清清,感觉不到一丝人气。于休休看着熟悉的一切,几乎刹那凉了身子,觉得心脏哇哇地寒。
于大壮没有在家,于家洲被苗芮找借口丢到学校去住宿了,可能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只有李妈一个人唉声叹气。
“你回来了就好,快去劝劝你妈妈吧。”
于休休解开外套,递给李妈,“我妈人呢?”
李妈:“楼上,昨天就喝了点粥,一直在收拾行李。”
于休休看着她,“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
李妈叹口气,“前天晚上,他们都没在家吃晚饭,我一个人随便吃了点,就回房看电视睡觉了。半夜里,听到楼上的动静儿才知道出事了——都赖我,要是守在客厅里,也出了不事儿。”
“这不能怪你。”
于休休勉强一笑,上了楼。
父母的卧室是在楼下的,夫妻俩独占一间主卧,于大壮还把临近主卧的一间客卧打通,做成了一个大间,十分宽敞舒适。而楼上除了于休休和于家洲的卧室,还有两间客卧和一个书房。
自打和于大壮闹离婚,苗芮就搬到楼上客卧去了。
于休休脚步很轻。
她以为苗芮会在房间里梨花带雨,伤心难过,不曾想,推开门看到的,是满地的银行卡,首饰盒,包包,手表……
苗芮就坐在地板上,坐在一堆奢侈品中间,慢慢地归类,收拾,打包,像个快递员。
于休休叹为观止。
突然的,有点想笑。
“苗女士,你这是在干什么?”
苗芮抬起头来,看到是她,没有意外,也看不出气愤,只是眼圈有点发红,“你看不出来吗?我在收拾行李。”
于休休哦声点头:“你这行李,也太多太高大上了吧?”
苗芮哼一声,不搭理她。
于休休提提裤腿,走过去,蹲在她身边,侧着脸看她,“这些东西,都是老于这些年给你的礼物吧?”
苗芮不高兴地瞪着她,“什么叫他给的礼物?这是夫妻共同财产!”
于休休嘶声:“夫妻共同财产的话,那老于也有一半呢。”
“呸!”苗芮想了想,又黑着脸,“这是私人生活用品,属于私人财产。统统都是我的,我一个人的。”
于休休做了个无奈的动作,“要我帮忙吗?”
苗芮:“不用。”
于休休:“你准备搬去哪里?”
苗芮:“老娘房子多,随便搬一套不行啊?”
于休休:“行是行,就是你搬走了,万一老于把小妖精领到家里来住,你不是更亏?”
苗芮收拾的动作停下了,眯起眼睛回头来看她,突然一个黑虎掏心爪就伸过来,狠狠捻向于休休的胳膊。
“老娘白养你了。你到底是帮谁的?是不是觉得闺蜜比老娘还重要?”
“老娘当然更重要。”于休休皱起眉头,看了苗芮好一会儿,抛开尴尬,轻声说:“妈,你真相信老于会背叛你?”
苗芮把手里的东西狠狠一丢,生气地骂她,“老娘亲眼看到的,亲眼看到的,你说信不信?”
“……”
这事儿于休休是存疑的。
一个月的时间,老于不可能变得这么快。
至于韩惠,于休休也不太敢相信她会打老于的主意。
可是苗芮的话,也不能不信。
一个月前,韩惠自杀的事情发生之后,大家就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居住。谢米乐和于休休商量过,她想把韩惠接回家,可是谢家地方小,谢米乐还有一个未婚的大哥,家里人都觉得不太方便。于是,苗芮和于大壮就把韩惠接回了家里。
韩惠本来是不肯的,怕麻烦他们。
是苗芮好说歹说,好劝歹劝,半拉半拽地把她带回来的。
以前韩惠也在于家住过一段时间,彼此都很熟悉,韩惠是女儿的闺蜜,就是半个女儿,苗芮极尽所能的照顾她,嘘寒问暖,就是怕她再寻短见。
于大壮也是一样。
可能是隔了辈份,大家平常也没什么忌讳。
苗芮也没往那方面想。
然而,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那天于大壮有应酬,打电话说会回来的比较晚,韩惠也说要在公司加班。苗芮已经很久没有去打牌了,就想趁这个机会出去轻松轻松。
她去了闺蜜家,准备奋战到天明。
不曾想,晚上十点就散伙了。
苗芮没能尽性,不高不兴地回家,第一时间上楼去看韩惠。
没料到,喝得酩酊大醉的于大壮,睡在韩惠的床上,两个人盖着同一张被子——
这对苗芮来说,简直就是天雷。
不论于大壮和韩惠怎么解释,她都不可能相信和原谅。
“酒后乱性?什么都没有做?这种借口,也太烂俗了点儿。狗r的就不能编个好点的段子吗?当老娘是傻子!”苗芮说得咬牙切齿,“换你,你能信?”
于休休瘪嘴,“不信。可是老于并没有说他酒后乱性啊。”
苗芮:“那是什么?清醒地乱性?”
于休休叹息:“老于说,他是喝多了点,有点断片,但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你为什么不信他?”
苗芮:“我呸!男人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
于休休:“妈妈……”
苗芮生气了,“你闪开。你要信他,就你滚到他那边去,别管我叫妈,就当老娘白养你了。”说着说着,她委屈了,掉起了眼泪,抱着自己的那些首饰珠宝,心肝宝贝一样。
“幸亏老娘还有钱!幸亏老娘早就知道,只有钱不会背叛我。有了钱,老娘想去哪里哭,就去哪里哭,想养小白脸就养小白脸,想找小鲜肉就找小鲜肉!只要有钱,没有老公没有女儿,也没什么关系。”
嘴上说没关系,眼泪却啪嗒啪嗒的落。
于休休慌忙拿纸替她擦眼泪。
“别哭别哭,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可是,苗女士,咱们好歹给老于一个解释的机会,是不是?要不这样,你不见他,我给他打电话,你听他解释,看他说得圆不圆?”
“不听!”苗芮恶狠狠地瞪着她,“你启开,别乱了老娘找小鲜肉的决心。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可得了机会,我要离婚,谁拦我就是我的敌人。”
于休休:“……”
亲妈是什么性子,她比谁都清楚。
要论作,她苗芮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即使是于休休,也甘拜下风。
这件事情,如果不把问题的关键所在找出来,说破天,老于也拿不到这张“通行证”了。
于休休抱了抱苗芮:“妈妈,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
苗芮委屈地看了看她,刚说一句“好闺女”,就看到于休休站起身,走了出去,“我给爸爸打个电话。”
“……果然是老于家的亲闺女,你别再认我这个妈!”
背后的门,嘭一声关上。
于休休的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
她拍了拍门,苗芮没开,无奈一叹,回到自己房间,给于大壮打电话。
“老于,你在哪儿呢?”
于大壮听到闺女的声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哎哟我的亲闺女,你可算回来了。赶紧来,救救你爸。”
于休休气不打一处来,“问你在哪儿呢?”
于大壮可怜巴巴地:“地下停车场。”
于休休:“在那儿干嘛?”
于大壮说:“我躲在车上。你帮我拿套衣服下来。”
于休休:“衣服?你没穿衣服?”
于大壮的声音更委屈了:“我被你妈赶出了家门,什么都不肯给我,幸亏我机智,出门的时候拿了车钥匙……”
于休休:“……”
这闹得。
于休休下楼,去衣帽间给于大壮找了套衣服,又去了地下停车场。
于家有两个停车位,两辆车,于大壮这会儿就躲在他自己常用的那辆车里,这么冷的天儿,就穿了一条内\裤,开着空调蹲车里,两只眼睛巴巴地从车窗看着慢慢走过来的女儿。
“休休。”
于休休默不作声的把衣服递过去。
“穿上再说。”
卷2:第156章 信任可以一朝打破(二)
于大壮动作很快,不到两分钟就穿好衣服,打开车门。
看着女儿,他长长吸一口气:“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我这也太倒霉了吧?”
于休休问他:“怎么回事儿?”
“你问我,我去问谁?”于大壮说起这事心尖子上都是火,没好气的骂咧了两句,看女儿神色严厉,黑着脸看自己,又咳了咳,憋屈地说:“还不是为了浮城么?”
“说重点!”于休休瞪他。
“浮城的项目上次不是被盛天叫停了吗?阿南在医院里要死要活的,我也不好去烦他,就约了丁跃进和几个盛天的哥们儿吃饭,想问问看,项目什么时候能复工。你知道的,这项目前期投进去不少钱了,停工的时间越长,咱们公司的成本就越大,那么多人要吃要喝,公司负担不起啊……”
于休休眯了眯眼。
浮城停工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
当初,许宜海把持盛天,做出的第一个决策就是浮城。
可是,霍仲南在一个月前就已经醒来,许宜海也还在看守所里,等待专案组调查,等待他应该承担的处罚结果。
这段日子,于休休一直在京都照顾霍仲南,没有过问这事,或者说,她以为霍仲南早就已经把这件事情处理好了,压根儿就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只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他对她这么好,怎会舍得让她操心?
而此事,于大壮也只字未提。
信息的不畅达,导致于休休直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浮城还未复工。
“怎么可能?”
“你说什么?”于大壮问。
于休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是霍仲南养病没有处理公司的事务,还是把浮城给忘了?
她想不出问题出在哪里,但也不想让于大壮在这个时候,还耗费精心去操心她,就没有多提,只继续追问他和韩惠的事情。
“然后呢?你喝多了,酒后乱性?”
“乱什么性啦?你爹你还不清楚?我压根儿就没做什么。”
于大壮一把年纪了,还得在女儿面前解释这种事情,很是恼火,气得脸红脖子粗,说话时,嘴都在哆嗦。
“我那天回到家,就栽倒在沙发上,剩下的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你妈把我打醒,吓得我从床上滚下来……”
“那你咋上的楼?”
“鬼知道!”
于休休眯起眼,“难道是惠惠?”
于大壮眼一斜,琢磨说:“我看那姑娘也不是这种人。这事儿,处处透着古怪,可是,我就说这么一句,你妈就炸了,说我护着她,生生把人打了出去。我怕小姑娘出事,那样我就更摘不清了,怕是这辈子都洗不白,我就赶紧给米乐打了个电话,让她把人看好,结果你妈,横竖不讲理,直接就把我撵出来,衣服都不给穿!”
于休休:“……”
事情的来龙去脉,从不同的当事人嘴里听来,于休休已经了解了个大概,可是听到这里,她不得不感慨一句。
“老于,我看错你了!”
于大壮脸涨得通红,虎着眼睛看女儿。
“连你也不相信我?”
于休休摇头,“我的意思是,我一直以为你情商高,懂得女性心思,会哄老婆,简直就是模仿丈夫3.0升级版……可是你这次的解释方法,也太欠妥了。”
于大壮:“我怎么了?”
于休休痛心疾首,“你怎么能和妈妈对着干呢,虽然你没有护着韩惠,只是出于理智,怕她出事影响到自己……可是妈妈会怎么想?老于啊老于,你错过了解释的黄金时间,活生生把自己坑死了啊!”
“……”
这一想,于大壮终于清醒了。
可是,出事的时候,他也手足无措,整个人是慌的啊,哪会想那么多?
他闷声闷气地问:“那怎么办?”
“凉拌!”于休休关上车门,“你继续睡车上吧。”
于大壮跟着她后面:“我回去找你妈解释。”
“你消停点吧,这时候去找她,不是更惹急眼了吗?”
“可是我不回去,她会以为我抛弃她了,会更生气的更伤心的。放心,我比你了解她。甭管打骂,得在她跟前守着。”
“……”
于休休还能说什么?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也相信老爹。
私心里,也不愿意承认韩惠是这样的人。
可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呢?
她脑子里如有一团乱麻,纠扯不清。
回到家里,果然如她所料,又一次世界大战了。
信任这种东西,建立起来很难,而打破,只在一夕之间。
苗芮看到她把于大壮带回了家,气得要连同她一起赶出去。于休休又是哄,又是骗,仍然压不住她的怒火,眼看赶不走父女两个,她拎着包就要走人。
好在,于大壮在老婆面前,极是能忍,无论苗芮怎么说,他就只是赔笑,赌咒发誓地求饶。虽然不管用,却不肯放弃,苗芮走到哪儿,他就厚着脸皮跟到哪儿。
于休休看父母这样,头皮发麻。
她又一次拨打韩惠的电话。
还是不通,关机状态。
于休休有点烦躁,拿着外套就要出门。
“休休,这大晚上的,你去哪儿?”李妈看到她,有点不放心。
“找韩惠。”
于休休头也不回。
如她所料,韩惠在她的出租屋里,
不是一个人,谢米乐也在。
自杀过一次的人,难保不会有第二次,谢米乐寸步都不敢离开她,一直守着。
于休休过去的时候,两个人还没有睡。
韩惠一个人坐在飘窗台上,身上的睡衣皱皱巴巴,头发凌乱,双眼赤红,而谢米乐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她走来走去。
“姑奶奶,你到是说说话啊。休休也来了,到底怎么回事儿,你跟我们说清楚啊!”
“你不理我可以,你不能连休休都不理吧?”
谢米乐一直在劝,可是无论她说什么,韩惠都不说话,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的夜空,像是神魂都被人抽走了。
这座小公寓在21楼,从这个位置看出去,整个城市已然睡熟,零星的几盏灯光,寂寥而灰暗。
谢米乐渐渐有些急了,压不住火。
“韩惠!你做人不要这么自私好吗?”
“你以为你不开口就能解决问题?不能!你只会让大家都尴尬,让大家都难堪!”
“是不是你一个人不开心了,你一个人遁入了你所说的深渊,你就要拉所有的人下水,都陪着你死,你就开心了?”
“休休那么好一个家,于叔和苗姨那么恩爱的一对夫妻,这么好这么好的人,就因为你,搞成今天这样,你难道不觉得你应该说点什么吗?”
“就算你是无辜的!就算你有你的理由,你能不能说出来,给大家一个交代,给苗姨一个交代,给休休一个交代?”
“韩惠!”
在谢米乐声嘶力竭的怒骂里,韩惠慢悠悠转头,目光冷然地盯住她,“我都说了我去死,我去死总行了吧?我死了,难道还不能恕罪吗?”
“不能!”于休休慢慢走近,双目盯住她。
刚才她一直沉默,
沉默着看谢米乐骂人,
沉默着看韩惠沉默,
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了。
“如果与你有关,你死了,不能恕罪。如果与你无关,你死了,更不能恕罪!”
于休休死死盯住她,双眼冷若寒霜。
“米乐没有骂错,韩惠,你真是自私得可怕!你就是个魔鬼!”
韩惠赤痛的双眼,只一秒,就落下泪来。
这么骂她的于休休是陌生而遥远的,在她的印象中,休休永远是笑眯眯的,灿烂得像阳光一样的女孩儿,她对朋友可以义无反顾,可以把她身上所有的热量都奉献出来——
她从未骂过她。
从未。
韩惠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没想到,还是忍不住,受不了。
“休休。”
韩惠咬住下唇,目光楚楚,“我欠你一个解释。我想,这也是我能坚持活到现在的理由。”
“我不要解释。”于休休凉凉说:“我只要真相。”
韩惠沉默半晌,说:“真相就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和于叔是清清白白的。你相信吗?”
……
卷2:第157章 背负(一)
这是一种极其尴尬的气氛。
三个认识多年的好朋友,居然为了这种事对峙。
于休休很恼火,又不得不去正视问题,“我信。”
韩惠说:“我那天晚上加班,米乐知道。”她看了一眼谢米乐,见她点点头,又回头看着于休休,“我回去的时候,于叔——他睡在我的床上。我当时吓住了,不知所措,放下包包,就去叫他,可他睡得太沉了,我不敢太大声,叫了许久他都不醒,直到苗姨回来撞见!”
于休休眼皮垂下:“我妈说,你们盖着一条被子。”
韩惠面无表情地直视于休休:“你相信?”
于休休没有吭声儿。
老实说,她不完全相信。
苗女士这个人性格确实有些夸张,更何况当时她看到老于睡在韩惠的床上,可能理智都没有了,不管看到什么,都会衍生出完全不同的意义。这也是人之常情……
“我当时正在拉于叔的被子,想把他拉醒。”韩惠红着眼睛,眸底的火焰几乎要席卷起来,“苗姨闯进来,二话不说就把我推倒在地,根本就不看,我穿得好好的……”
于休休:“我爸呢?”
韩惠愣了一下,别开脸:“他脱了。”
“……”
真是个尴尬的话题。
谢米乐咳嗽一下,“我听了这么久,也发表一下意见啊。我觉得,这事分明就是一个误会啊?于叔可能就是喝多了,走错了房间,然后脱了衣服就上床睡觉了。但他就是在正常睡觉而已啊,哪个人睡觉是穿着衣服的,对吧?”
于大壮没有穿睡衣的习惯,这个于休休知道。
当然,这也是他为什么穿着内/裤被苗芮赶出家门的原因了。
不过,于休休的想法并不那么乐观。
于大壮怎么可能走错房间?
一个房间在楼上,一个房间在楼下。不论一个人喝得多醉,正常情况下,行为还是一定会受习惯支配的,就算他喝多了,记不得做了什么,也只会稀里糊涂地睡在自己的卧室里,最多走错到隔壁吧,哪有喝多了还爬楼去客房的?
于休休看着韩惠:“你回去的时候,家里有别人吗?”
韩惠想了想,摇头,“没有。门厅留了一盏小灯。”
于休休:“李妈在做什么?”
韩惠想了想,说:“好像在看电视,我听到她房间里有电视的声音。”
李妈在于家工作很多年了,跟着于家搬了三次家,于家对她不薄,又是老家来的乡亲,平常相处就像一家人一样,不至于这么坑于大壮。
而韩惠——
于休休看着魂不守舍的她,也很难找到她勾引老于的理由和动机。
这对她没有好处,正常人都不可能这么做。
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
于休休想破脑子,都想不明白。
“这真是个乌龙了!”谢米乐也有点头大,“最大的可能性,还是于叔喝多了喝糊涂了,又恰好遇到苗姨回来,就误会了。我看,只要大家把话说开,就没事了。”
说开了,当然就没事了。
可哪儿那么容易说开?
于休休想到亲娘的雷霆震怒,头皮就发麻。
从韩惠家出来,已是凌晨三点。
她没有逗留太久,也不知道和韩惠能说些什么,明明是那么好的朋友,此时此刻,面对尽是尴尬。
于休休坐上车,给谢米乐发了一条消息。
“你辛苦些,照看好惠惠吧,别让她想不开再做傻事。这事儿,是我们对不住她,等她冷静下来,我爸我妈那边说通了,我让他们当面跟她道歉。”
如果韩惠所言不虚,
那确实是她们家不对,道歉也是应该的。
于休休头痛,现在该怎么劝爸妈呢?
还有——
霍仲南,也是她不得不面对的一个问题。
浮城的事情,要不要问他?
自从知道了他的身份,其实于休休一直刻意回避着,不想让他觉得于家要靠着他赚钱。这种裙带关系,她不喜,老于更不喜。于休休相信,老于宁愿找丁跃进,也没有去找霍仲南的原因,一是因为他病重,二是……不愿意求上门去,让闺女在人家面前矮一头。
老于看着粗犷,其实是个细腻温情的男人,很会照顾别人的情绪。
可这么一个人,这次怎么就……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呢?
于休休气得砸方向盘,
喇叭嘀一声响。
寂静的停车场,这声音莫名有点惊悚。
于休休愣了一下,发动汽车,冲了出去。
……
这一场硝烟,弥漫了整整两天。
在于休休和于大壮锲而不舍的合力劝说下,苗芮的火气终于消了些。可是,仍然不肯原谅于大壮,坚持住在楼上的客房,坚持不同房,不同吃,不同出行。
“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这是她跟彼此关系的定位。
然而,这个“陌生人”每时每刻在她跟前晃,她又忍不住骂人。
于休休就这样听了整整两天的鸡飞狗跳。
她和于大壮都没有去上班。
老于是不敢走,要在家哄媳妇儿,而于休休,是想要自己理顺一下思路。
她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霍仲南的信任已经超过她的历史底线。除了家人,他已经是她最信任的人,几乎无所保留。可是他对她,是不是一样呢?
于休休躺在床上,想得脑袋隐隐作响。
这时,某人的消息来了。
“在忙?”
这是两天来的第一个消息。
于休休耸了耸肩膀,“不忙。”
霍仲南:“不找我。”
于休休说:“你也没有找我呀。”
霍仲南:“我是病人。打字不便。”
文字看不到语气,可是于休休大概是太熟悉他了,就这么看着几个冰冷的文字,就能想到他眉头紧锁的样子,还有对她的无奈。
她想,是不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他是一个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的病人呀?而且,医生为了让他休息,输的液体好多是有安神作用的,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哪能想到那么多的事情呢?
是她对他的要求太苛刻了吧?
按万能男友的标准要求他,属实要不得。
霍仲南问:“家里情况怎样?”
看到他的关心,于休休的心防卸下了,觉得自己可能因为父母的关系受了刺激,居然变得疑神疑鬼,突然有点不好意思,“没什么,两个老顽童吵嘴,过几天就好了。你这两天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霍仲南:“你终于想到关心我。”
啧!
大魔王这语气有点哀怨呀!
于休休的唇角不知不觉扬了起来,“我当然关心你啊,好不容易养熟的鸭子,不关心就飞了。”
“你说谁是鸭子?”
“你呀!”
“于休休!”
“哦哦,我错了,你是我亲哥。”
“我不是你亲哥。”
“菩萨面对拜个的把子,你怎么能反悔?”
“……”
某人终于无言以对。
想到往事,于休休笑不可抑。
她很喜欢逗他。
大概是分开两地,看到这熟悉又无奈的六个点省略号,也觉得格外亲切,她在床上愉快地滚了一圈,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下,给他发信息。
“你今天话很多哦,小哥哥,这是身体好转的征兆啊?”
“嗯?”
“不是吗?”
“是。【微笑】”
于休休:“……”
大魔王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笑呢?
她托着腮帮,用手指头慢慢戳字:“我暂时可能来不了京都,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霍仲南说:“嗯。护士来了,我挂瓶了。”
“好的!”
“嗯?”
“我说好的。”
“没了?”
“还要说什么吗?”
“……没了吧,再见。”
于休休快被他笑抽了。
“么么哒!”她附送了一个红映映的嘴唇过去。
“乖。这就对了。”
再放下手机时,于休休紧绷的情绪放松不少。
恋爱,真是个折腾人的东西。她想。
“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她?”钟霖替霍仲南掖了掖被子,退后一步,规规矩矩地站在床边,神色有写满的焦灼。
“不用告诉。”霍仲南咳嗽两声,捂着胸口,看向钟霖,“你把床给我摇起来。”
钟霖:“霍先生,你昨晚就没有休息好,你眯上眼睛……”
霍仲南:“摇起来!”
“是!”钟霖不敢再多说,依言照做。
霍仲南没有看他的表情,只是让他把笔记本电脑放在床上的矮桌上,他用一只手慢慢地敲打。力度不大,触键的声音清脆入耳,让钟霖莫名有一点心酸,为他难受。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是只为她着想。你不想让她难受,那难受的人,就是你自己。”
霍仲南一顿,抬头:“不然,怎么办呢?”
钟霖眼皮颤了颤,“霍先生,你可以告诉她。把那些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她……两个人背负,不比一个人背负更轻松吗?”
卷2:第158章 无法求证的往事(二)
一个人背负和两个人背负,都是背负。
一个人痛苦和两个人痛苦,都是背苦。
只要有可能,霍仲南就不愿意于休休那张脸,染上一丝烦恼。
他不想看她皱眉的样子,他要她永远那么无忧无虑的笑。
想到那张笑脸,霍仲南苍白的面孔,慢慢恢复了一些红润,“我就喜欢惯着她。”
“……”
钟霖气鼓鼓的低下头。
“你要对我这么好,我能把命都给你!”
“嗯?”霍仲南没有听清,抬抬眉梢,让他再说一遍。
可是钟霖哪里敢说啊?这不是找抽么?老板宁愿自己受伤,死活都要护着休休小妖女,他能有什么办法?
病房里沉默下来。
这时,管家进来,束手站在病床前,“霍先生。那个警官同志,又来了。”
会来这里找他的警官同志,只有一个权老五。
霍仲南嗯了声:“请他进来。”
……
权少腾笑盈盈地走进来,看到病床上的霍仲南,吹了声口哨。
“你这是恢复得不咋的啊?小脸都白了。医生有没有说,还能活几天?”
钟霖心里一跳,听不得这种犯忌讳的话。
“权队……”
“没事。”霍仲南制止了他。
在霍仲南的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权少腾这样的朋友,如于休休一样的鲜活,生动,只要跟他相处,就会不知不觉变得轻松。这样的人,如果管住了嘴,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淡淡说:“找我做什么?”
权少腾扬扬眉梢:“不是你让我找你的吗?”
“我?”
“你说,有消息就告诉你。”
霍仲南点点头,“这么说,是有消息了?”
权少腾抿了抿嘴,提提裤腿,慢条斯理地在钟霖拉近的椅子上坐下来,一眨不眨地盯着霍仲南,看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这个真相,你不一定喜欢听。”
钟霖一惊,条件反射地打量老板的脸色。
可是,霍仲南的表情,比他料想的淡定多了。
“你说。”
权少腾耸动眉头,“你要听的啊,别怪我。”轻咳一下,他脸上没有情绪变化,但是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明显有些不安。
“杜红鹃说的,是真的。”
霍仲南眯起眼睛:“全部?”
权少腾:“不。”
霍仲南刚松一口气,权少腾就沉了声音,“你父亲那个案子,事发时的一切,和她说的一样。于休休的父亲于大壮,确实充当了告发的角色,是他通知了村长,村长又告诉了知书,知书把全村人都叫上了。对了,第一个冲进去捉奸的人,也是于大壮。”
房间里很安静。
权少腾打量一下他的表情,微微一笑,“不过,那个于英是他的亲戚,他当时比较着急,也是人之常情。”
是亲戚。
于休休管于英叫姑婆。
霍仲南垂下眼皮,“然后呢?”
权少腾想了想,“有一些就无法证实了。杜红鹃说,当年强\奸于英的另有其人,那人是在你父亲进去之前溜走的,说于大壮故意告发你父亲,冲进去抓人,就是为了保护那个人,就是故意栽赃你父亲——关于这个嘛,说实在的,几十年了,无法证实,也没有人能证实。”
霍仲南沉默不语。
权少腾打开随身带来的笔记本。
“我这里有个模拟现场图,你要不要看一下?”
霍仲南嗯一声。
权少腾把椅子挪近,将笔记本贴近他的床边,指给他看。
“你父亲住的房子是这样的结构,当年,于英就被你父亲——不,犯罪嫌疑人打晕带回去,捆绑在这个房间的床上。”
霍仲南看着电脑屏幕,目光里仿佛要滴出血来。
权少腾瞥他一眼,“你的假设是有道理的,于英是你父亲的爱慕者,如果你父亲真的对她有什么想法,犯不着用强的,而这一点,从事后于英一口咬定是自愿而非强\奸,就可以看出来,不用怀疑。”
霍仲南一言不发。
权少腾:“就是有一个点。杜红鹃说,她当时就在你父亲的房子背后,这里——她说她亲眼看到一个黑影从围墙翻出去跑了,亲眼看到于大壮鬼鬼祟祟地在竹林里张望,你父亲一进门,他就冲进去抓人,紧跟着,村长和知书就带着村民闯了进去——
那么问题来了。她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当年不站出来指证?为你父亲洗清冤屈?你父亲救过她,帮过她,让她不至于饿死。她为什么不报答恩人?却要在若干年后找到你,说这些无法求证的往事?”
霍仲南皱皱眉,“她马上就要回城了。”
在那个年代,被一个村子的人捉奸后认定犯罪,几乎就是盖章定论的事情。杜红鹃那天告诉他,当时有几个和赵矅选相熟的人,曾经试图为他说情,当即被训斥了,让他们要提高思想觉悟,不要为了给犯罪分子开脱,站在人民的对立面,影响自己的前程。
前程,
压死人的大石头。
在那些喘不过气的岁月里,人人都想回城,人人都想离开那里。
谁愿意拿命运去赌?
那天,
杜红鹃就坐在权少腾那张椅子上,和他说起往事。
“我当时已经知道,下一批的返城指标,就有我的名字,我很快就能离开那鬼地方了。我承认……我很软弱。心里挣扎了很久,还是寻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怕惹火烧身……我对不住你父亲,我没有站出来,没有帮他,甚至没有开口为他说一句话。这件事压在我心里这么多年,我有时候都不敢想,一想,就睡不着觉。对不起,很对不起。”
“那天晚上的事,我后来想过很多次,慢慢的,就明白了。那就是人家诚心要害他呀。就算我当时站出来,我一个人也说不明白,不仅帮不了他,说不定……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你父亲本来是和我在同一批返城名单里的。我记得,那事儿发生前没几天,有一次干活,我还问过他,返城了,准备干什么。你父亲说,先把工作问题落实了,就和你妈妈结婚……他说,你妈妈等他太久了,他很内疚,也很是思念。我记得,他有一个钱夹,夹子里就放着你妈妈的照片。你说,一个天天念着未婚妻的男人,怎么会熬不住剩下那点时间?犯下这么大的罪行?”
“其实,大家都不傻,想想就都明白了,以他的为人和品行,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说白了,大家不愿意相信他,不是因为他真的犯了罪,而是大家都希望他是真的犯了罪。”
“一出事,大家就群起而攻之,一个个像杀红了眼睛的刽子手,恨不得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哪怕,有些人明知道他是冤枉的,但为了他的那个返城名额,也要狠下心来,把他往死里推。”
“毕竟——他走不了,就多出一个名额,别人就有机会了。”
“这人心啦,不能细想,坏的,都是坏透的。别人坏,我也坏,我没有站出来,我也是坏的。自私的。”
那天,霍仲南问了她一个问题,“于大壮不是知青,他不可能返城。为什么要陷害我父亲?”
杜红鹃当时给了他一个眼神儿。
好像在说,你怎么那么单纯——
“他不返城,他有朋友要返城的呀?”
霍仲南问她,“那你记不记得,后来是谁,替补了那个名额返城?”
杜红鹃表示,她记得很清楚,而这也是她认定于大壮故意陷害的一个依据。
“唐文骥。是唐文骥补了那个缺,他返城后,就进了银行系统工作。后来,越混越好,位高权重……于大壮也是靠着他的关系,走出了于家村,在申城混得风声水起,成了远近闻名的暴发户。他俩是朋友,那时候就是朋友,穿一条裤子的哥们儿,你说,这事和于大壮有没有关系?”
霍仲南说不出来。
因为一切都已经既成事实。
一个举报,
一个证据确凿的犯罪现场,
把他的父亲推入了无底深渊。
没有人可以为他开脱,
人人都在渴望他出事——
于是,在那个引来众人狂欢的特殊事件里,赵矅选就这样成了大众的牺牲品。
他从此没能离开于家村,没能如约迎娶心爱的女人,又蹉跎了好多年,看着一批又一批的知青返城,离开于家村,获得了新生,只有他,似乎被人遗忘。
而导致他“潜逃”离村的,不是繁重的农活,而是来自于家村人的集体恶意——或者说,集体凌辱。
尽管当年于英凭着一己之力保住了他,赵矅选没有去坐牢,案件也没有犯罪定性。可是村民们不需要那一纸法律文书,舆论更不需要。
他们有自己的判定。
在那个谈性色变的年代,“强\奸犯”的帽子就像一个摘不掉的紧箍咒,扣在了他的脑袋上。
春天花开的时候,蜜蜂会这么叫他;冬天下雪的时候,雪花会这么叫他;放学回家的孩子,会这么叫他;牵着黄牛耕地的村民,也会这么叫他……
半夜有人会拿石头砸他的门,窗户总是无缘无故被砸坏,在食堂里打饭,每次轮到他就没了菜,饭盒里的米团也是永远他最少,稀饭能数得出米来……
他在于家村没有朋友。
为了和他划清界限,也没有人敢靠近他。
村民们为他取了很多不堪不雅的绰号,小孩子会唱与他有关的童谣。
他似乎是于家村的公敌,一种象征耻辱的反面文化。
若干年,若干年,在那些压抑的岁月里,赵矅选做最重的活儿,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但活得永远不如鸡和狗。狗病了,还有人同情,可是他病了,一个人躺在破旧透风的房子里,没有人管他,甚至有人会在走过时,在他的窗边呸一声,说“死了好”。
今天有人问“那个强奸犯死了吗?”
明天有人问“为什么还不死?”
那时候,唯一关心过他的于英,已经疯了。
好好一个姑娘,终于被流言压垮,成了那个偏僻小村庄里的笑话。于是,在百分之八十都是于家人的于家村里,赵矅选是于家人的敌人,大家都恨他毁了于英,让她从一朵漂亮的鲜花,变成了一个疯女人。
其实,当年他们是逼过赵矅选娶于英的。
在于英疯了之后,有人就提议,让他娶了她,照顾她,
这算是于家人和赵矅选的一种交换,如果成了于家的女婿,本本分分在于家村做一个农民,照顾疯掉的于英,可能,他就能融入这个“集体”,会少很多麻烦。
但是,赵矅选坚持的拒绝了。
他很感激于英,但他无法娶她。
在申城有一个女人,在等他回去。
一直在等着他。
当年,霍钰珂是去过一次于家村的,在她还不知道赵矅选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优秀的他,永远轮不到回城名额的时候,她来了。
穿着与当地村民完全不一样的小裙子,像个亭亭玉立的仙女一样,来到了于家村。
她没有通知赵矅选,她想给他一个惊喜。
而这个“资本主义的大小姐”——当年村民们是这么叫她的——她在于家村看到了最不堪的一幕。
赵矅选早已不是照片上俊美才高的赵矅选。
真相令人绝望。
她是羞愤离去的,头也没回——
卷2:第159章 大猪蹄子要慢慢教
“他们说,你爸爸是半夜走的,走之前,把房子一把火烧了,拖着病体,一个人从村后面的小路,翻过于家山,沿着水库,从山里摸进的城。唉,还是好人有好报啊!幸好你妈妈还在等他,没有嫁人,要不然,就没有你喽……后来听说这些事,就觉得吧,这大概是老天给他的补偿吧。幸好,幸好。”
——这是杜红鹃临走之前,发出的一番感慨。
可惜,霍仲南并不认同。
有什么好的呢?
如果母亲早已嫁给他人,就不会有那样的悲剧发生。
但凡老天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他也,宁愿不曾来过这个世界。
“这群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霍仲南慢声说。
权少腾抿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人性这东西最是经不住剖析,说他们是坏人吗?他们偏偏都是老实人。会被一点点好处诱惑,会为一点点收获而满足,会同情弱小,会破口大骂社会不公,会为别人的痛苦而落泪。说他们是好人吧?他们又非常自私,为了自己的利益和**,不惜牺牲别人,为了给自己铺路将别人挤下黄泉。
“我操!”沉默片刻,权少腾突然爆出一声,“讲真,我就不乐意干这个事儿。没人犯罪,没人可抓,可我偏偏觉得,当年做这些事的每一个人,都该打一顿,这些人就叫什么,心理学上叫什么来着?”
霍仲南冷冷扫他一眼。
“集体无意识。”
“对对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权少腾眯起眼,想了想,又问:“你会因为这个事,恨她吗?”
这个她,指的是谁?他不说,不用说,彼此就知道。
霍仲南扬起一侧唇角,摇了摇头,眼睛里仿佛带着光,带着笑,“我疼她都来不及,怎会恨?”
“……”
权少腾眼一斜,盯住他,深深地陷入了对爱情这门课题无解的迷惑中。
“这么伟大?!”
霍仲南皱皱眉,“不是伟大。”
“那是什么?”
“单身狗,很难明白。”
“……”权少腾深吸一口气,谢绝了这“人身侮辱”,指着他,“我算是发现了,老子这简直就是在找虐。行了,大霍,你这案子就这样了啊,我靠它是翻不了身的。走了,走了。”
“你回来。”
霍仲南叫住他。
“呃?”权少腾回头,眉眼飞笑:“咋的,舍不得我啊?甭用这种眼神看我,等你好了,我请你吃香喝辣看漂亮妹子。就这样子。”
他打了个响指,要走。
霍仲南说:“阳台垮塌和周叔的车祸,当真不是许宜海?”
额!权少腾怔了怔,说:“许宜海的案子申城警方还在调查,但目前从我得到的消息来看,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这两件事,都跟他没有关系。”
不是许宜海?
又是谁?意外?
霍仲南默了片刻,冷笑。
“这世上,有那么多意外吗?”
权少腾思考一下,“别人肯定没有。但你可能就不同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霍仲南打断他,“你有一句话是对的。”
权少腾笑嘻嘻的挑眉:“什么?”
霍仲南说:“医生说,我活不了多久了。”
“???你别吓我,兄弟?”
“大脑皮质功能障碍,损伤了一些大脑机能,可能恢复不了。这样,死与活,又有什么区别。”
……
这次发生的事情,让欢乐的于家人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验。于休休看到父母这样,也有点难受,这两天把精力都用到了父母的身上,有时候都来不及去想霍仲南。
不过,每天的例行一问是有的。
“哥哥,今天有没有好一点?”
“霍先生,能下床走几步了吗?”
“老板,恢复得怎么样啦?”
她换着花样的问,霍仲南也是换着花样的回答。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医生说,我现在可以打死一条牛。”
“我可以下床,要是你在,还能和我一起去院子里看看新开的海棠。”
海棠花开了哇?于休休记得医院的院子里是有好多海棠树的。
“今天申城是大晴天呢。京都呢,出太阳了吗?”
“太阳很好。你看。”霍仲南难得的拍了一张照片给她。
病房的窗户有阳光的剪影,金灿灿的极是喜人。
于休休神经跳跃,十分兴奋,“哇!好想和你一起晒太阳。”
“走不动怎么办?”
“你走不动,我可以用轮椅推着你走——”
“【微笑】”
“不许这样笑啦,你这个人,屡教不改。”
“你慢慢教!不许凶。”
“哼,大猪蹄子,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微笑】”
“学坏了呀,大魔王哥哥。”
不能见面的日子,两个人把能调的情调到了极致,除了不能涉及的领域,都说了个遍。于休休总是克制着自己,怕长时间聊天会影响他的休息和恢复,怕他用脑过度。可是霍仲南总是说没有关系,说医生让他要多动动脑子,这样恢复得快。
往常两人聊天,他是很少说这么多话的。
于休休想,他一定是十分想念她吧?
“休休呢?为什么不说话?”
一分钟不回信息就追问过来,这还是她的大魔王吗?
于休休噗一声,眉开眼笑地抓着手机,把他发过来的信息又看了一遍,“我在想些事情。”
霍仲南问:“想什么?”
于休休说:“我在想,我家哥哥是不是特别特别想我,要不然咋这么骚气呢?”
“……”
霍仲南迟疑了片刻:“想。”
哇!这么甜的吗?于休休觉得这家伙简直走火入魔了!
看来真是距离产生美,分开没几天,就暴露大猪蹄子的本性了。
于休休脸颊红红的,笑眯眯打字:“那你亲亲我呀?”
这个事儿,她不止逗过霍仲南一次,他十分拘谨,似乎并不善于这种小儿女的暖昧对话,每次看他顾左右而言它故作冷漠的样子,于休休就觉得自己“攻气十足”,战斗力爆表!
果然,霍仲南没有回复。
于休休刚有一点小得意,他一个电话打来了。
“喂?”于休休有点意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亲你。”霍仲南说着,对着话筒轻轻一吻。
完了!
于休休心脏一跳,差点原地去世!
看不到他的脸,感受得到他的气息,他的呼吸就在耳边,于休休心脏被撩了一下,双颊红透,“霍仲南,你是个恶魔!”
霍仲南低笑一声,“在做什么?”
于休休看了一下还在被窝里的自己,打个呵欠,“宅在家,当和事佬。”
霍仲南没有说话。
于休休怕他以为自己无所事事,却不肯去京都陪他,马上解释说:“我家的两个老顽童搞得像生仇死敌一样,我在家还好一点,给我一点面子,只要我不在,马上就开仗,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尤其是苗女士,我怀疑她更年期到了。”
霍仲南说:“为了什么事吵架?”
这么多天了,这是他第一次问起。
于休休不太想说,觉得这事太臊太丢人。
“就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吵架哪里是夫妻嘛。”
“嗯。”霍仲南没有再多问,“休休,你要好好的。”
“我当然好好的呀。哈哈,他们吵架,我就当看戏,没关系的,反正两个人都疼我,有我在,他们就不敢真的离婚。”
“我媳妇儿真棒!”
这称呼,于休休脸红。
她含糊地嗔骂一句,又带了过去,“其实也有渣弟的功劳啦,渣弟要高考了,他们不敢冒险影响他的学习。哥哥,你今天怎么对我这么好这么腻?”
“嗯?”霍仲南笑,“我哪天对你不好不腻?”
“好吧好吧,天下第一好第一腻的小哥哥,彩虹屁送给你。”
“……”
他沉默了许久。
“只是哥哥吗?”
于休休的脸,又烫了,“不然呢?还能是什么?”
“老公?”
“想得美啊你!一边去玩。就这样,挂啦!”
为了于家洲的学习,这是于大壮为了说服苗芮找的借口。苗芮明知道是借口,又不得不屈服。每个周末崽崽都会回家。如果他知道了,影响学习怎么办?所以,两个人默契地认为,在于家洲面前,还得维护“恩爱夫妻”的人设。
今天于家洲就要回来了,为了不引起他注意,于休休早早就撺掇母亲,搬回楼下主卧去。
苗芮死活不肯,“谁要跟他睡?”
于休休说:“做做样子,你又不用真的跟他睡。对吧?”
苗芮:“一间房,不跟他睡,我睡哪儿?”
于休休挤挤眼,“你傻啊,让他睡地板啊,打地铺啊?”
苗芮眼睛一亮,似乎get到了爽点,居然没有反对。
于休休开开心心地帮母亲把东西全搬到了楼下主卧,然后又偷偷摸摸给于大壮发消息邀功,“为了你,我已经用尽了全力。老于,你看着办吧。”
于大壮感激涕零:“嫁妆双份!”
于休休嗤一声,“我看得上你的嫁妆吗?”
于大壮想了想闺女的对象是谁,又觉得说嫁妆确实寒酸了点,“那你要什么奖励呀?”
于休休顿了下,偷偷看一眼苗芮,“我晚上想飞京都,去看哥哥。”
于大壮大惊失色,“闺女,你不能丢下老爹一个人独自迎战啊。你一走,你妈回头就把我丢大街上要饭去了。你忍心你可怜的爹,一把年纪了,光着身子丢人现眼吗?”
于休休无奈叹气:“瞧你那点出息哦。拿出你的哄妻手段来。”
于大壮:“别,亲闺女,别让老爹功亏一篑。”
于休休笑了:“放心吧。等渣弟回来我再出门。有渣弟在,保管苗女士对你,比对亲老公还亲。机会只有一次,你要好好把握哟。”
于大壮想想也是,女儿不在,有儿子在,苗芮应该不至于丢他出去,于是,他发了个“好”,一转念,又觉得不对,“什么叫亲老公,我本来就是你亲爹,她的亲老公。”
“看到没有?就得要这样,自信点。拿出自信来,只要你没有做错事,你就要理直气壮的征服她。”
“……”
于家洲下午五点到家,于休休七点半就到达到了机场。
这次飞京都,她没有提前通知霍仲南,也没有告诉任何人,一个人拖着行李打车到医院,她先去了医院门口那家花店,买了一束娇艳欲滴的鲜花,抱在怀里,兴冲冲地上楼。
这个点儿,医院很安静。
于休休走出电梯,换了一只手拖行李,一只手给霍仲南发消息。
“在干什么呢?哥哥,我要准备睡觉了哦。”
霍仲南没有回复。
于休休慢慢走过长长的走廊。
“喂喂喂,回消息。再不回,我就睡着了哦?”
路过的护士看她拖着行李,频频看她。
于休休笑着给她们一个微笑,走到霍仲南的病房门口,安静地站了片刻,还是没有等来他的回复,索性抬手敲门。
咚咚!
咚咚!
敲了好几次,门开了。
“你——”
开门的人是钟霖,看到是她,他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表情愣愣的。
于休休抬手嘘一声,“怎么啦?你这表情,好像不想看到我?”
钟霖尴尬一笑,“不是不是,这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
他站在门口,没有挪开身体的意思,于休休觉得有点不对劲儿,眯起眼看他。
“你这是不欢迎我么?”
钟霖:“……”
于休休问:“他呢?睡了?”
钟霖摇了摇头。
于休休看着他的表情,怀抱里的鲜花慢慢落地,她没去捡,好像预知了什么一样,一颗心跳得很快,前所未有地紧张起来。
“我问你,他呢?发生了什么?”
钟霖还是没有回答,于休休一把推开他,在一种奇怪的耳鸣状态下飞快地走进了里面的病房。
里面没有声音,很冷。
有一个护士正弓着身子给霍仲南查看手背上的针头,透过她白色的衣服,于休休看到了同样苍白的霍仲南。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像睡熟了一样。
双眼紧闭,眉头紧蹙,
和她离开的时候,似乎没有什么差别。
可是,于休休看到护士的表情,钟霖的表情,莫名的就是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这样的不同,让她的心脏抽搐般一痛。
“谁能告诉我,他这是怎么啦?”
……
------题外话------
今天更了三章哈~
巴巴掌呢呢呢?
你给我一个鼓励,我给你一个初吻,吼吼!
啵!
卷2:第160章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一)
钟霖走过来,默默站在床边,一动不动。
那个护士被于休休的样子吓住,也是愣愣地看着她不作声。
病房里诡异的安静。
“霍仲南!”
“霍仲南!”
“霍仲南!”
于休休盯住床上的男人,先是小声地喃喃,接着声音越来越大,慢慢的,仿佛变成一种呐喊,嗓子都喊劈了,喊得整个人都在颤抖,几乎崩溃。
霍仲南仍然没有反应。
护士张了张嘴,有些为难,“小姐,他输了镇定……”
钟霖淡淡看她一眼,阻止了她。
护士不再说话,于休休也没有听到她说话。
她脑子乱成一团,蹲下身子,趴在床边看霍仲南苍白的俊脸,突然凑到他的耳边,轻轻的,低低的叫“哥哥”,“大魔王”,“哥哥”,“大魔王”……
一声又一声。
她长翘的睫毛像两排小扇子,轻轻刮过他的脸颊,他的耳朵。
一遍又一遍。
忽然地,紧闭双眼的人,眼皮一颤,稀开了眼。
于休休发现他和凝视,满脸惊喜,“你醒了?”
霍仲南眯起眼,注视着她,一声没吭。
“哥哥,我是不是吵到你了?我刚才吓到了,我以为……你有没有好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于休休兴奋地问着,说着,可他只是看他,神色是她从未有见过的冷漠。
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种漠视让于休休的心瞬间沉入深渊。
哪怕第一次在大禹公司门口相见,她厚着脸皮走过去搭讪,他也没有用这样的眼神儿看过她。这种漠然,不仅是对她的漠然,还有对世界的漠然。漠然到他不愿多看一眼,转瞬又合上眼,沉浸到他的世界。
他像是睡着了。
好像彻底把她屏弃在他的世界之外。
于休休慢慢转过头,不解地看着钟霖。
钟霖的头低下去,不看她。
护士小姐姐大概更能感同身受到她的痛苦,她温柔地走过来,手心搭在于休休的肩膀上,轻轻捏了捏她,“不要难过,他会好起来的。”
于休休勉强给她一个微笑:“他这是怎么了?”
女护士没有回答,而是在看了钟霖一眼后,小声问:“你是于休休吗?”
“嗯?”于休休慢慢站起身,“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这个护士之前就在病房工作,两人有过接触,但于休休不认为她会知道自己的全名。
女护士没有多说,而是指了指床头柜上的一个笔记本电脑。
“他之前每天都在上面写。我看到过你的名字。”
于休休满是狐疑。
笔记本有密码,她不知道。
钟霖叹息:“生日。”
于休休对他有些不满,冷冷剜他一眼,打开笔记本。
文档是打开着的,并没有什么严肃的内容,就只有霍仲南记录的一些住院期间的零碎事情,每一个段落都很短,有一些,甚至记录得断断绝绝,可以看出来,这些日子他并不轻松。
最多的部分,是她的名字。
他反复敲出于休休三个字,密密麻麻的充斥在文档上。
于休休一开始有些不理解,可是看到最后两句的时候,她突然明白了。
“我不能忘掉你。”
“如果连你都忘记,活着有何意义?”
于休休问钟霖:“他这病,到底是什么情况?”
钟霖沉默,不知是不愿,还是不能说,有些回避她的目光。
女护士看出她的焦急,“你跟我来吧。”
于休休为霍仲南盖了盖被子,跟着女护士去了医生办公室。
这个时间点儿,住院部很安静。
主治医生刚刚巡完病房回来,在洗手池边仔细地洗手,于休休站了片刻,他才慢慢转过头,看她一眼。
“坐吧。”
于休休跟他并不是很熟,但是出于对那一身白大褂的信任和依赖,在听到这温柔的声音时,她心窝一热,几乎控制不住情绪,声音都带了哭腔。
“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医生看她一眼,回答得干净利落。
“脑部有积水,记忆力障碍。还不肯睡觉,不得已只能强迫他睡了。”
脑部积水?
于休休怔怔看着他,“原来脑子进水这话,不仅仅是骂人的?”
医生:“……”
他居然无言以对。
“患者在车祸发生时,没有什么症状,也没有重视,脑部ct都没有照,太荒唐了。现在的情况是,大脑皮层功能严重损害,影响了记忆,如果再严重一点,说不定还会有其他的并发症,我们的建议是做开颅手术。”
于休休有些不理解:“为什么之前不做?拖到现在?”
她语气有责怪,医生眉头拧了起来。
“保守治疗是患者自己的意愿,他不愿意手术,没有家属签字,我们没有办法。”
不愿意?
这个男人到底怎么想的?
于休休愣愣看着医生,“开颅手术有危险吗?”
医生说得委婉:“任何手术都会有风险。”
开颅!
单单听医生这么说,于休休就浑身发冷,
她不敢去想象那个画面,身子紧绷。
医生看她一眼,“开颅手术是一种颅骨外科手术,医生会使用医疗设备打开患者颅骨,进行一些非常规治疗。目前,我们有比较科学的神经组织修复疗法,安全性还是比较好。”
于休休问:“手术后,最好的状况是什么,最差的状况是什么?”
医生皱了皱眉,“最好的状况,当然是彻底治愈,没有后遗症。差一点嘛,患者会丧失部分意识或者记忆。再差一点,患者可能会出现不可逆的深度昏迷,丧失全部意识活动,但皮质下中枢可维持自主呼吸运动和心跳,这就是我们常说的植物状态。当然,最差的结果是——死亡。”
于休休打了个冷战。
“你们手术有几成把握?”
医生低头,理了理袖口,“不好说。”
于休休眼睛通红,“如果找最好的医生呢?”
医生微笑,“您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我干一行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手术百分百成功的医生。”
“失败的几率,有几成?”于休休不死心的追问。
医生沉默了半晌。
大概是被她眼睛里急切的渴望所感染,终是一叹。
“概率这个,其实没有参考意义,人家是百分百,还是零,都不能综合成你们的百分之五十。但是,还是要看家属能接受的底线了。一般来说,家属会认为,只要人活着就好……”
而眼前这个女孩儿,
单单要他活着是不够的吧?
她那么怕他遗忘她呀!
于休休沉默。
好半天,她说:“已经决定手术了吗?”
医生摇了摇头,“还要等他同意。”
于休休:“他还是不肯同意吗?”
“我们会说服他的。”医生看着她无助的眼神,有些不忍心,“他目前的状态,比前些日子更容易被说服。”
因为他记不得了吗?
于休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痛哭一场。
“医生,你们一定要救他,他还这么年轻,要是国内不行,我们能不能去国外,或者请国外的专家?”
她眼睛里充满了期盼。
那是一双漂亮而干净的眼,染满了红丝。
医生不忍心再看,点点头。
于休休离开办公室时,那个女护士还在走廊上等她。
看她六神五六,女护士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走过去告诉她,“他拒绝手术,就是因为手术有丧失记忆的风险。他怕忘记你,可是没有想到……”
病情发展太快。
不手术,他仍然因为积水的原因,渐渐遗忘。
女孩子都看不得相爱的人受折腾,女护士这些天亲自看着他俩的一切,像是亲眼见证着一场爱情大剧的发展,情不自禁为追更过程中的戏剧性变化而难过。
“他会好起来的,你要放宽心,多给一些鼓励。”
她尽自己的力气,温柔地安慰于休休。
“书上说,有情人终成眷属。”
于休休一怔,朝她一笑,“谢谢,我们会的。”
女护士握紧拳头,朝她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然后看着她唇角的笑容慢慢消失,慢慢转身,纤细的背影越去越远,突然有些难受,转头伏在墙上,一个人默默擦眼泪。
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明明那么甜,偏偏又让人觉得苦。
~
卷2:第161章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二)
病房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于休休听说,霍仲南醒着的时候,整天整夜不睡觉,除了跟她发消息,就是等她从睡梦中醒过来,再跟她发消息——或者,在他渐渐丧失的记忆里寻找那个他要发去消息的人。
为了他的身体,医生不得不使用镇定,强迫他睡眠。
在这里,医护人员都知道了,这个英俊多金的盛天总裁是一个抑郁症患者。
只是他们都不明白,为什么进医院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还要好些,越治疗越抑郁?虽然这不是精神专科医院,但不至于把病人治出抑郁症来吧?
于休休有一种强烈的第六感,
这一切,与杜红鹃那天来找他的事情有关。
可惜,没有人能告诉她,他们聊了什么。
病床前放着几个干净的水杯。于休休走过去,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灌了半杯,干哑的嗓子终于好受了些。
她坐下来,看着安静的霍仲南,
“大魔王,你真的是个恶魔。”她翻开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昨天发消息还在逗我呢,今天就装不熟,是吧?你看,你给我发的最后一条信息是——”
她说不下去了。
屏幕上清楚地写着他的话。
南院大魔王:“我媳妇儿真棒?”
南院大魔王:“我哪天对你不好不腻?”
南院大魔王:“只是哥哥吗?”
南院大魔王:“老公?”
看着。于休休手指僵硬,声音里带出一丝笑,“看到没有?等你醒过来,我把这些信息全都砸你脸上,看你认不认。”
“你今天晚上吃的什么呀?”得不到回答,于休休倒也不记,慢慢地聊起天来,“我今天吃的飞机餐,实在是太一言难尽了。我想去刘婶家吃柴火鸡,煮火锅了。哥哥,你快点好起来,我们去煮火锅,好不好?”
于休休把他伸进他的被窝,握住他的手。
“你手真大。”她感慨了一下,“霍仲南,是不是因为那个大婶说了什么,让你想到了爸爸妈妈,心情不好,这才加重了病情?”
“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有什么事,你不能告诉我吗?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小太阳吗?我可以开解你的呀?”
“其实过去的事情,咱们真的不必放在心上。我们能拥有的,只有现在和将来呀——”于休休默了片刻,又垂下头去,将额头抵着他的手背。
“对不起,我不该劝你。我这么说,也挺自私的。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没有经历过你的经历,不该劝你看开一切。”
“但是——”久久,她又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气,“你怎么可以偷懒呢?选择遗忘虽然是个忘记痛苦的好办法,但是,你真的舍得忘记我吗?”
霍仲南安安静静。
此时的他,是最佳听众。
不论说什么,他都静静地听着,
不一定入耳,却让于休休在倾诉时,把心里的郁气化去,有了重新振作的勇气。
“没事的,没事的。就算你忘了也没有关系。我这么好看这么善良这么优秀,只要你好好活着,我一定会让你重新爱上我的。”
于休休深呼一口气。
看着他,看着这个可能再也不会认识她的他。
一股情绪从心里升起,冲入鼻腔,让她酸了起来。
酸透了!
酸得鼻腔都堵塞。
她吸了吸鼻子,站起来,低头凑近他,吻他的额头,吻他的脸,吻他的鼻子,慢慢移到他的唇,似乎为了帮他找回被他遗忘的过去,她吻的很专心,很深情……
直到嘴里尝到苦味儿。
眼泪不听话的落下来——
落在他的脸上,滑到他的唇上,
又浸到她的心底。
钟霖一直站在她的背后,看着她近乎忘情的行为——
他没有打断她,一直等待着,等着她无力地趴在他身上,默默掉泪,再也亲不下去。
“休休。”
钟霖声音沙哑,握紧了手。
“你出来,我们聊聊。”
认识这么久了,钟霖是霍仲南身边的人,对于休休来说,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朋友,她信任他,正如信任霍仲南。
可是,在近一个小时的谈话中,无论于休休怎么追问,他都不肯告诉于休休,杜红鹃对霍仲南说了什么,而霍仲南的病情为什么恶化得这么快。
“当时我和你一样,被请退了。”
他的回答,合情合理,于休休看不到破绽,也无法把责任怪罪到他的身上——毕竟他是霍仲南的人,就算知道,没有霍仲南的首肯,他也不会告诉她。
于休休有些自苦,“他这些日子是不是很难过?”
钟霖摇头,“因为有你,他很开心。”
于休休皱皱眉,“开心,真的开心吗?”
钟霖点点头,“因为你而开心,也因为你而脆弱。”
这句话很难理解,至少于休休觉得自己不能完全理解,她看着钟霖的表情,期待能从他的眼里里看出些什么,结果,只有失望。
钟霖苦笑,“你别这么看我了。你以前说的那些话是对的。我只是一个拿着他的工资替他做事的人,我的责任就是忠于他。”
于休休勾勾唇,“所以,你现在的决定是什么?”
钟霖无奈地搓了搓额头,“我把他资料发给国外的同学了,请那边的专家看看。医院这边也在讨论手术方案。我们按医生说的来,择优方案进行。”
于休休苍白的脸,有瞬间的失神。
“如果他还是不肯手术怎么办?哪怕失去了记忆,仍然坚持不肯签字,谁能奈何得了他?”
钟霖看着她,目光微微深邃:“这个字,其实你可以签。”
于休休嗯了一声,有点不明白。
钟霖拿出那个有霍仲南签名的本子,写给于休休的,但是于休休走的时候没有带走,哪怕上面关乎着大笔的财产,她仍然只把它当成一个玩笑,从没有看在心里。
但是此刻不一样。
“如果先生真的丧失了部分记忆,那么,这个将是最有力的凭证。”
钟霖翻开本子,上面有一行清楚显目的字。
“于休休是我家属。一切事宜,由她决断。——霍仲南。”
于休休微微眯眼。
那天他写这个的时候,她还在笑,觉得这是一个玩笑,甚至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这个东西会有一天赋予法律意义,派上用场。
钟霖看着她眼里浮起的泪意。
“他的情况,不能再拖了。你尽快做出决定。”
这个决定不好做,医生已经为她分析过了,手术的风险,对二十三岁的于休休来说,太过沉重,沉重的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原来做他的家属并没有那么容易。
当他轻轻松松写下“家属”那一行字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是把他的命一并压在了她的肩膀上?
于休休抱着笔记本,突然失声痛哭。
……
这个夜晚实在漫长。
于休休在病房里坐到凌晨三点,仍然没有办法入睡。一直熬到天亮,她看了看时间,拉开窗帘。
霍仲南还没有睡。
她走出去,掩上房门,后背靠在墙上,让墙体支撑了她的勇气,然后,拨通了于大壮的电话。
“爸爸。”
叫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她泪水就忍不住了。
亲人的力量,让她声音哽咽。
“我现在必须要做出一个很重要的决定。一个他本人并不情愿,而我不得不做的决定。”
于休休昨晚终于和苗芮“同房”,虽然地板上硬了点,褥子也有点薄,睡一晚上起来,腰酸背疼,但是整个人仍然神清气爽。
可是,在听到闺女带着哭腔的声音时,他的脸立马严肃。
“什么情况?你说清楚一点。”
于休休把霍仲南的病情,还有和医生、钟霖分别的对话,大家商量的结果,全部都告诉了于大壮。
“爸爸,他会恨我吗?”
“不会。”于大壮斩钉截铁的告诉她,“如果他死了,不可能恨你。如果他好了,更不可能恨你。如果他忘了你,也想不起来恨你。”
于休休:“……”
于大壮说:“没有什么比命更重要。怎么对他是最好的,你就怎么做,我的建议,是听医生的。”
其实于休休也是这么想的。
只是她太年轻。
二十三岁的年纪,经历的风雨还太少。
她极需要有一个人,肯定她的决定。
~
卷2:第162章 以家属的身份签字(三)
除了买房子,这是于休休签过的最繁琐的东西。
那些与医疗有关的文字她并不完全能看明白,手术风险的提示更是看得她心惊胆战。
钟霖在旁边,看着她紧握签字笔,不停颤抖的手。
“休休,你这个样子,有点霍夫人的样子了。”
于休休知道他在安慰自己,朝他挽了挽唇,想笑,没能笑出来。
手术时间安排好了,第二天的上午十点,主刀医生是脑科权威专家,方案是专家组连夜讨论出来的,大家都很有信心,可是于休休看着一张张脸,整个人是麻木的。
她订了第二天十一点半的票,从京都飞申城。
次日早上半点,她已经收拾好行李,等在病房门口。
钟霖下楼去接吴梁了,事先并不知道她要走,两个人边说话边走过来,看到拎着行李的于休休,都是一怔。
吴梁:“我刚来,你就要走?”
钟霖皱着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这个时候,你要离开?”
于休休心脏凉凉的,木木的,脑子也有点迟钝,她在原地走了两步,回头看一眼病房,为自己找了一个不是借口的借口:“我弟弟下午回学校,我必须赶回去。”
吴梁一头雾水的看着她。
于休休低声说:“爸爸妈妈闹离婚,我不在,家就没有了。”
吴梁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钟霖却不能理解,“离婚?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吗?霍先生马上就要推进手术室做手术了,于休休。”
“我知道。”于休休闭了闭眼,“我知道。”
“知道你还要走?”
“……”
就是知道才要走。
她无法,无法守在这里,面对结果。
她会疯的,不等霍仲南醒过来,她就会疯掉!
于休休浑身发抖,声音不可抑止的颤声,“对不起。”
钟霖冷声一笑:“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的人是先生。”
于休休耳朵嗡嗡响,好像随时都会垮掉,会昏过去,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游魂般喃喃:“我已经和他说好了。”
“说好了?”钟霖拔高声音,死死盯住她,顿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你指的说好了,是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说的吗?于休休,你连自己都骗?他已经不知道了,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都不认识你了。”
“——”
于休休的心跳,像是突然停止。
起伏的波浪,变成了和要直线。
他甚至都不认识你了。钟霖哥这个人啊,太懂得怎么伤害人了。
“不认识了更好呀。”于休休看他一眼,丢开行李手柄,“这个我就可以安心的离开了。”
“说得真好!”钟霖气红了眼,语无伦次,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于休休,你就是他的劫难!你知道吗?你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痛苦,都是你带给他的,你是他解不开的心结,他不知道怎么办,不知道拿你怎么办!而这些,原本不该他一个人承受的。他希望你笑,希望你永远那么笑!为了你不痛苦,他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了痛苦。为了你的笑,他就要放弃自己!凭什么,凭什么你这么自私?”
“……”
于休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钟霖哥,你在说什么?”
“你管我说什么?我疯了,我气疯了可以吧?”钟霖指着走廊:“你走!你这个没心肝的东西,最好永远不要出现!不要让他再看到你,想起你。没有你,他至少能活着,能活得好好的!”
于休休木然地看着他。
“我懂了。”
这时,护士来了。
于休休看了钟霖一眼,跟着她进入病房。
等护士做好输液体的准备,于休休小声说,“可以给我五分钟……不,三分钟吗?”
护士没有说什么,朝她点点头,走了。
于休休走到霍仲南的病房前,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今天仍然是个好天气,阳光从窗口照了进来。
霍仲南醒着,不知道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没有,只是目光淡淡的看着她,很安静,或者说,很冷静。
“你醒了?”于休休声音很平静。
看他盯着自己不说话,她勾了勾唇,“为什么这样看我?觉得眼熟么?”
霍仲南皱皱眉,手指动了动,然后,费力地抬起。
于休休心里一阵激动,刚想握住他的手,就见他指向了窗户。
“窗帘拉上。”
他的声音没有一点情感,命令的语气,冷漠得像在吩咐他的下属。于休休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保持平静,微笑着告诉他。
“今天太阳很好,透透光,对你身体有好处。”
“我不需要光。”霍仲南看着窗外的阳光。
在金辉的光线里,他的眼亮了一秒,很快,又渐渐暗下,变成了清冷的样子,甚至带着厌恶的情绪,不耐地看着她。
“拉上!”
呵!
生着病也这么凶!
于休休想,这就是他在别人面前的样子吗?
以前从没有这样对待过她呢。
原来,当她也成了“别人”的时候,这个霍仲南如此陌生,好像从不认识,哪怕近在咫尺,也只是一个路人。一个不值得他多看一眼的路人。
于休休认命地拉上窗帘。
病房里灯光不强,瞬间暗淡下来。
于休休转回头的时候,他已经阖上了眼睛,就像从来没有睁开过……不,就好像已经睡着,或者,死亡。
“霍仲南,你这个恶魔!”
这一次,于休休叫他的名字。
因为他身边的人,是不会这么叫他的。
霍仲南果然睁开眼睛,冷漠地看着她。
“你真的不认识我了?”于休休说。
他不说话。
于休休的掌心被自己捏出了汗来。
其实,她不知道这个时候,是让他认识自己好,还是不认识好。医生说,但凡能加重他情绪的事情,最好都不要提及,因为不知道他的“抑郁点”在哪里。钟霖请吴梁过来,也是为了综合治疗。
可是,于休休有些控制不住。
“你认识休休吗?于休休。”
“休休……”霍仲南低声说,目光出现刹那迷茫,“我……”
他停顿了许久,摇头。
于休休的心往下一沉,像被千刀万剐般被剖开,尽管她已经知道,在过去的这几天里,他已经时常会忘记,所以才会利用想得起的时候,拼命地跟她发消息,可是第一次面对面的和他说话,看他冷漠的眼,听他说不认识,这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出去。”
霍仲南别开眼睛。
似乎有些头痛,紧紧皱着眉,并不想多看她一眼。
“我要休息。”
于休休喉咙像堵了一团棉花。
他已经下了逐客令。
出于了解,她看得出来,这已经是他忍耐的极限。
是他对陌生人的极限,不是对于休休……可是他的眼里,已经没有于休休,已经忘了于休休,不知道她就是于休休。
于休休整颗心都像是碎掉了。
“你别生气,千万不要激动。我……我这就走。”
霍仲南没有睁眼,过滤掉了她的一切。
于休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转身走出去的,两只脚如有千斤之重。这一走,还有机会和他说话吗?她还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告诉他呀。如果可以,她真的想要留下来,把一辈子的话一次说尽,不管他听不听,一股脑告诉他,不让他忘了她。
“哥哥……”于休休哽咽一下,突然转身,像是疯了一样奔向病床,奔向那个男人的身边,捧住他的脸,不管不顾地吻了下去。
她不像在吻一个人。
而是在吻一段过往,一个坚持,一个誓言。
她闭上眼,疯狂地吻他,吻到了自己的泪。
霍仲南静默,视线里的女孩儿有些恍惚。
“你为什么哭?”他望定她。
于休休整个人趴在他的身上,压抑在心窝里的悲伤,不受控制的宣泄出来,她放声大哭,直到钟霖和吴梁进来,把她扶起。
……
于休休走出医院的大门,把行李箱寄存在花店女孩儿那里,又默默回去,偷偷躲在手术室外的走廊拐角处,眼睁睁看霍仲南被推入手术室,然后,坐在楼梯口,看着安全通道,哭成泪人。
“爸爸。”她上飞机时,给于大壮打电话,“你记得到机场来接我。”
于大壮有些奇怪,“你回来了?不是说阿南做手术吗?你怎么回来了?”
于休休说:“怕我妈和你离婚。”
“你傻啊!”电话里冒出来的声音是苗芮,她气急败坏的训,“你这破小孩,怎么这么傻?我跟你爸两个大活人,能有多大的事儿?你别回来了,去守着他吧啊。”
“不用了。”
于休休嘴里满是苦涩的味道。
“他不需要我了。我让他纠结,没有我,他才能活得好好的!”
卷2:第163章 乱了生态链,活该!
“不需要你?乖女,你们吵架了?”
于大壮很焦急,从来舍不得训女儿的他,忍不住数落了几句。
“我知道你性子娇气,情绪病大得很。但是闺女,他是病人,你要让着他呀,人在生病的时候,比孩子还脆弱,不能按正常人去理解,你就顺着他,顺着他就行了,就像我顺着你妈那样。”
“你说什么呢?”苗芮吼了起来,“把顺着我说得这么可怜,是老娘逼你顺着我的?赶紧走,走走走,想让哪个小妖精顺着你,就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于休休头大。
“你们别闹了!”
那边果然噤声。
于休休说:“有什么比一家人都好好活着更重要的呢?妈妈,你就原谅爸爸一次吧?他只是走错了房间,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走错房间?”苗芮说:“喝多了酒会走错房间,那只能证明那是他潜意识里的念想,清醒的时候不敢,借着酒劲就上头了。这事没得洗,你别说了。我们的事,你不用操心,你把阿南照顾好就行。知道没有?那才是你的幸福。”
“妈妈。我没有幸福了。”
于休休泪目,“他不记得我了。”
“什么?”
“现在不记得。将来,也不会记得。”
“啊?”
电话那头安静了。
于休休说:“飞机要起飞了。爸爸,你来接我。”
霍仲南的手术很成功。
不过,麻醉未过,没有马上清醒。
医生说,等危险期渡过去,再看恢复情况,至于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这个具有个体差异,现在不能下定论。但从目前的情况下,命保住了。
钟霖松了一口气。
这几个从南院过来的人,紧绷的神松稍稍松缓了一点。
看着孤伶伶躺在床上的霍仲南,吴梁有些唏嘘,“通知于休休吧。她现在肯定十分着急。”
经过前后两次手术,京都已经入夜。
“大家都没有吃饭呢,空着肚子难受,走吧,找地方吃点东西。”钟霖就像没有听到吴梁的话,拍了拍他的肩膀,问管家,“昨天你叫的那家外卖不错,在哪里?我们今天去店里吃。”
吴梁看着他,嘴皮动了动,“钟霖!”
“干嘛?”钟霖不悦地瞪他,“你一个心理医生,做好你本分行不行?不该你操心的事儿,不要操心。”
钟霖是霍仲南身边最亲近的人。
这一点,谁都知道。
所以,在南院,霍仲南没有清醒,他说话就是管用的。
管家和两个从南院过来照顾霍仲南的阿姨,看了看他,都没敢吭声,管家伯伯还朝吴梁摇了摇头。
吴梁是个温和的性子,平常对谁都笑眯眯的,充分发挥着心理医生的“治愈作用”,可是今天看钟霖这么冷漠,他有点受不了,憋了许久的情绪,也炸了。
“你他妈摆脸色给谁看呢?正是因为我是他的心理医生,我才知道这个女孩儿对他有多重要!你算个屁?凶我?你凭什么凶我?”
钟霖看他瞪得像牛一样的眼睛,没吭声。
吴梁冷哼:“你以为救得了他的命,就救得了他的人吗?别傻了!你现在救回来的,不过是一具没有生存意念的躯体。现在的他,是没有灵魂的!”
“……”
钟霖看着他,突然生气,一把揪住他的领口。
“你错了!他已经忘记。什么都忘记了。他可以重新开始,重新开始是什么,你懂不懂?就是他可以遗忘掉使他痛苦的一切,一切,当然也包括于休休!”
他的眼睛里浮上了泪水。
吴梁一噎。
他是真正关心霍仲南的人,就像他的亲人。
吴梁的火落下去了,紧紧刨开他抓住自己的手,“钟霖你冷静一点吧,你没有权利替他做决定。相信我,于休休对他,十分重要。”
“重要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个没心肝儿的东西。”钟霖眼睛都红了,说得咬牙切齿,不知道是在气于休休,还是在气自己,“说走就走,不留余地,话说得那么难听!霍先生对她这么好,这么好,她怎么可以这么对他!呵呵!说不定人家正盼着先生死了,好继承遗产呢。”
吴梁倒抽一口气。
“钟霖,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我怎么不能说?”钟霖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一家子,都是没心肝儿的人。”
吴梁:“罪不及父母,你还怪上别人一家子了?钟霖,我看你是疯了!”
“你知道个屁!”
钟霖不能也不会告诉任何人关于霍仲南的事情,甚至希望除了他之外,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包括霍仲南自己。但是,不能说不代表他心里好受。相处多年,他是霍仲南的影子,也早已感同身受了他的痛苦。
霍仲南不好过,他也不好过。
他觉得自己也疯了,看谁都不顺眼。
“你不吃,你就别去!”
他瞪了吴梁一眼,大步走在前面。
吴梁怔了怔,慢慢跟上去,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揽住他的肩膀,拍了拍,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于休休坐在窗台上,没有白天,没有黑夜。
她已经整整三天没有走出房间了。手机一直放在身边,聊天记录翻了一遍又一遍,几乎可以在脑子里背出来,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
但她没有打电话给他。
一切的转变,实在太快。
直到现在,她还有一种做梦的感觉。
甚至有时候会怀疑,噩梦里的事情是真的,还是现实是真的噩梦。
一日三餐,苗芮都帮她端到房间里,可是端进来是多少,端走就是多少,她有时候会吃一口,像小猫一样,吃一点点,就咽不下去了。
她不认为自己有抑郁症,也不会像韩惠一样受点打击就寻死觅活,她只是很颓废,需要时间整理自己——
霍仲南手术成功的消息,她已经通过吴梁知道了。
吴梁是个心软的人,偷偷发了消息给她,让她不要担心。
于休休很为霍仲南高兴,但她还是开心不起来,恢复不了以往的样子。
她不去消息,不去电话,他就不来。这至少说明了一件事,手术成功的他,仍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她。
这是多么魔幻的一件事?
于休休不能接受,也说服不了自己遗忘。
这一刻,她似乎有点理解霍仲南的抑郁症了。
大概就是像她现在这样,有心事放不下又无力解决,陷入了自我纠结吧?
可是,钟霖为什么要那样说呢?
那天钟霖吼她的那些话,于休休反反复复想了很多次。
有一些能理解,有一些怎么都想不通。
霍仲南为她而纠结?为什么?
她知道自己应该继续去做自己的事,该吃吃,该喝喝,该工作就去工作,只要日子充实了,就不会整天东想西想,就不会为做不到的事情去烦恼……
于是,她就这么去做了。
在修仙般的自我隔离一周后,她走出房间,下了楼。
正在骂人的苗芮,吓得差点掉了魂儿。
“乖女。”她走过来扶住于休休,“是不是妈妈的声音太大了?吵到你了?我不骂你爸了,不骂了,你上去吧,去吧啊,多睡睡觉,睡睡就好了。”
于休休:“……”
她坐到餐桌边,“我饿了。吃点东西,去上班。”
苗芮:“???”
于大壮:“……”
于大壮也恢复了工作,因为苗芮让她看好闺女,要送她去公司,再把她接回家,于大壮得了命令,终于获得了短暂的“自由”,脱离了天天挨骂的“苦海”,可是,公司里的一堆事,并不比在家里轻松。
这些日子,公司幸亏有魏骁龙。
父女俩不在,一直是他顶着,只不过,顶得太难了。
前期大禹在浮城投入的资金太大,可以说是举公司之力,而现在浮城没有复工的迹象,盛天那边态度含含糊糊,从丁跃进的语气来看,完全是在等着看霍仲南的意见。
魏骁龙是个老实但也聪明的人。
他敏感地察觉到,于休休和霍仲南之间出了问题。
但是,他没有去问,只是默默地帮于家把公司守好。
大工程做不了,小工地不能停。公司几百号人,也是要吃要喝的……
于休休回来上班了,设计部全体欢庆。
她像往常一样,和大家有说有笑,还在群里发了红包。
没有人能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谢米乐也不能。
她似乎还是那个没有烦恼的于休休。
观察了几天,于大壮憋在心里的一股气,终于落下去。
一个月后,于家洲顺利进入考场,参加了高考。
在一家四口的盼望里,终于等来了成绩。这是一个超越于家洲历史成绩的分数。老师分析,上个二本没有问题。
于家欢天喜地,在柴火鸡庆祝,请了很多人,于大壮的徒弟们都去了。
这天晚上,大家喝了很多酒,热热闹闹地说了很多话,追忆往事,瞻望未来。
在散场的时候,苗芮当着众人的面儿,当着儿女,宣布了和于大壮离婚的事情。
她没有说为什么,大家都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事,以为只是夫妻闹矛盾,纷纷劝说师父师娘。
只有于大壮没有说话。
在大家的七嘴八舌里,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等一瓶酒下肚,他把酒杯一摔,哈哈大笑着同意了。
“离,不离我是王八养的!”
……
去办理离婚协议的日子,是苗芮自己选的。
……他们结婚二十二周年纪念日。
她说,这叫有始有终。
于大壮没有反对,但是在离婚协议上做出了巨大的让步。他把所有的房产,股票,现金,有价证券,以及金银首饰,全部留给苗芮。
为此,夫妻俩在婚姻登记处又大吵了一架。
婚姻登记处的工作人员见惯了为财产吵架,甚至大打出手的夫妻。不过,别人都是为了争夺财产,而他们却是推让财产,好像钱财会扎手似的,将那些数额巨大的房产和金钱看着烫手山芋,谁都不肯要。
从早上九点,闹到下午四点,眼看就要下班了,仍然没有争论出一个结果。
苗芮急眼了:“于大壮,你怎么这么无赖呢?”
于大壮呵呵笑:“这辈子我什么都听你的,没有一件事情不依你。但是,老子受够了。早就受够了。这一次,说什么都不会依你。”
苗芮说:“你是不是不想离?找借口?”
于大壮说:“离!死活要离。不过,你别想让老子带一分钱走。我于大壮,光着屁\股跟你在一起,就要光着屁\股离开。我要让你看看,老子什么都没有,照样有的是年轻漂亮的女人嫁给我。”
苗芮咬牙切齿:“我呸!没有钱,就你这岁数,谁嫁你,谁要你?”
于大壮说:“要你管?苗芮,你等着看好了,到时候,你可不要后悔,哭着喊着要回头,我是不会理你的。”
苗芮泪水哗哗地流,看着婚姻登记处墙壁上的时间。
快要五点了。
五点,好日子就过去了。
她一咬牙:“好!我们看谁会后悔。”
填表,签字,盖手印。
两个人这次很干脆。
打印机嗤嗤地叫,两本离婚证分别递到两个人手里。
离开婚姻登记处时,开豪车来的于大壮,将车钥匙丢给苗芮,两只手插在兜里,转头步行而去。
一周后,大禹陷入了巨大的经济危机之中。
这个原本蒸蒸日上的小建筑公司,终于被体量过大的浮城项目拖垮了。
网络键盘侠嘲笑:小虾米想吃大鱼?这是乱了生态链。
活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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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共更了四章,不过,这一章可以当成是21号的,这样,你们就会发现,二锦今天更得好早好早好早!
ps:今天写得多,错字我再修改。
然后,这一卷结束了。
明天进入下一卷内容。
再然后……还要说什么,我忘了!
啊啊啊啊!上传的时候还想起的,一下子就忘了,等我想起再补!
么么哒,爱你们。
卷3:第164章 他感觉有个人在等他(一)
事情的变化,快得于休休来不及去多想。
她陪着于家洲等录取通知书,陪着爸爸和师兄们为了于家的公司东奔西走,有时候也会跟着魏骁龙去工地上,看一些她不曾看过的东西,体会一些从前不曾体会的人生,充实而健忘。
霍仲南这个名字,似乎有些遥远了。
只是,吴梁常给她发消息。
每一条消息,都绕不开那个名字。
他的病情,他的生活,他的状态,甚至说起,他有一次甚至问起了她——
他问钟霖,他手术那天,在他病房里哭泣的女孩儿是谁,她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吴梁还告诉她说,他似乎比以前更热爱工作了,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就急着回申城,而且,不听任何人劝告,每天都要去公司报道,哪怕什么事都不做,也一定要呆在公司一整天,很晚才走。
他有些行为很莫名,没有人懂得,也不敢问他。
有一天,他对吴梁说,他感觉有个人在公司等他。
他问吴梁,知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吴梁的消息零零碎碎,一点一点累积,就汇成了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霍仲南。
于休休只是看看,笑笑,不怎么回答。
可是,每次开车经过盛天公司,她都会忍不住放慢车速,看看熟悉的街景,想想习惯思念的那个人。而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往事,就会不经意的,清晰的跳入脑海。
像一个轮回。
她在街上走着,走着,不经意就会回到这里。
像一场梦境。
她明明努力而愉快的生活着,但噩梦时不时就会跳出来提醒她,有那么一个人,有那么一段故事,曾经在她的生命里存在过。
这感觉有些微妙。
于休休很难准确的捕捉。
因为严格意义上说,这是她第一次失恋。
不是太美好,但比她想象的容易,她的平静让自己意外。
她想,大概是因为——现在的他,活得很好吧?
直到今天早上,吴梁告诉她,霍仲南要去国外休养一段时间,他和钟霖会陪着一起去。
于休休有些吃惊。
这么久了,她第一次问起他。
“准备去多久呢?”
吴梁叹息一声,“时间未定,还是要看他的身体康复情况。”
于休休说:“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更利于康复吗?”
她查阅过一些资料,像这种因为事故原因失去记忆的人,最好的是让他在熟悉的地方生活,和熟悉的人相处,更容易唤回记忆。
可是,
霍仲南和别人不一样。
他的过去并不那么值得回忆……
当医生说起他严重的抑郁症时,当钟霖说起他屡次因为抑郁而轻生时,就连于休休都觉得,遗忘对他来说,是真正的解脱。
想不起她的霍仲南,也想不起过去的一切痛苦,是一个不会抑郁的霍仲南,多好!?
这种平衡,她不愿意去打破。
这时的于休休,已经渐渐理解了钟霖。
遗忘她,也意味着遗忘痛苦。
不能怪他们自私,他们是真正关心霍仲南的人。
于休休想到这里,又笑了:“这样也好。你们在国外多呆一阵子吧。他以前的生活太闷了,有机会出去,就多走走。”
吴梁叹息:“你怎么办?”
“我?”于休休看着玻璃窗外灿烂的阳光,笑了起来,“我还是于休休啊!我会活得很好。”
下班的时候,于休休特地绕路,把车开到了盛天公司的楼下。
大厦高耸入云,从大厦里进出的人群,笑容满面,脸上是自信的光芒。
于休休默默停在路边,没有下车。
隔着一层玻璃,她抬起头,一层一屋,数着盛天的楼层……
是那扇窗吗?有一个男人时常会驻足在窗边,抽烟,眯眼看申城。那个男人,也曾经在窗边望着她,无奈地笑,宠溺地拍她的头,然后,温柔地吻她。
“霍仲南。”
于休休对着那层楼那扇窗,微笑喃喃。
“这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从明天开始,我要过自己的日子了。你不是我的那个霍仲南了,但我还是休休呀。我是于休休呀!”
黄昏的太阳晃过来,有点刺眼。
于休休觉得眼睛有点难受,又眯了起来。
“嗨!我们互相遗忘吧。”
于休休有些恍惚,好像已经曾经说过这句话,抑或是,即视感?
她笑了起来,
一次一次说遗忘,还是没有忘掉!
这一次于休休停留了很久,离开的时候,最后一抹霞光已经落下。她没有回头,穿入熙熙攘攘的车流,往家走。
她的车消失在街尾。
一辆黑色轿车从盛天停车场驶了出来。
她的车在红绿灯路口停下。
那一辆黑色黑色轿车停在她身后不远,距离两个车位。
绿灯亮起。
一个往左,一个往右。
于休休一直觉得家里的冷清是从于大壮搬走那天开始的,短短时间,感觉像宇宙爆炸地球重组了一样。没有爸爸在家,空气都变了味儿。
入户花园里的绿植被李妈打理得很好,这个季节正是鲜花旺盛的时候,几株月季怒放着,舒展枝芽,散发着悠悠的清香。
于休休深深吸了口气,换鞋进门。
李妈在厨房里忙活晚饭,渣弟在沙发上玩手机,眉头紧皱,没有了以前偷偷玩游戏时的眉飞色舞,于休休突然觉得,只是经历一个高考和父母婚变,渣弟就有了很多变化。
长大了,有了男人的样子。
爸妈离婚那天,姐弟俩都没去,就窝在家打游戏。
在这件事之前,渣弟说,高考结束,他要把所有的热情和精力都奉献给王者峡谷和召唤师峡谷。可是那一天,玩到第二局,他就兴致缺缺地丢开了手机。
“姐,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们不是发过誓的吗?我们不是说过,一家人就要永远在一起的吗?”
于休休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别问。问就是性格不合。”
渣弟:“……”
他沉默很久,“你和我姐夫,也是吗?”
姐夫!哪里痛戳哪里吗?于休休有点好笑,拍拍他的肩膀,说:“只要你姐够顽强,你姐夫还在上幼稚园。走起,再来一局。”
于家洲:“……”
男孩子的心思没有那么细腻。
可于家洲还是发现,渣姐对于父母离婚的事,好像太过冷静了,没有表现出半点抗拒和阻拦,就连那天爸爸拎着行李箱离开家,她都没有说什么。
一切都太反常。
直到于家洲在网上搜到关于浮城的报道。
他才恍悟,高考让他缺席了家里太多事情。
看到于休休回家,于家洲从手机前抬头:“回来了?”
于休休发现渣弟的眉头微微拧起的样子,像在学着大人的模样焦虑,不由一笑,“妈妈呢?”
于家洲瞄一眼父母的卧室,“里面呢。”
他又压低声音:“爸爸呢?”
于休休说:“公司。”
于家洲微微撇嘴:“他每天都睡在公司吗?”
于休休想了想,说:“在他没有为我们找到后妈之前,从原则上来说,应该是这样。毕竟老于没有别的房子,现在也没有钱买房子。”
她神情轻松,带了些玩笑的口吻,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于家洲看在眼里,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儿。
天气热了,屋里没开空调,他起身去冰箱拿了一瓶饮料,递给于休休。
“你咋一点都不担心?”
于休休愣了一下,朝他莞尔:“小屁孩儿,你又知道我不担心了?”
于家洲不会管理表情,看到姐姐脸上的笑,就皱起了眉头,“不要把我当小孩子。你要是早一点告诉我爸妈的事情,说不定,有我出马,他们就不会离婚了。”
“何必呢?”于休休仰头喝水,眼睛眯了起来,“成年人的感情处理方式和小孩子是不一样的。妈妈心里扎了一根刺,不把刺拔出来,谁也帮不了他们。”
于家洲一副颓然的样子,“到底为了什么嘛?”
于休休笑着在他的脑袋上敲敲,“玩你的游戏吧。我去看看妈妈。”
“姐!”
于家洲叫她。
“渣姐!”
“……”
卷3:第165章 南神,咱们家的房子塌了!!!
苗芮一个在房间里,没有开灯。
天刚擦黑,光线朦胧氤氲,她的影子笼罩在一圈斑白的光影里,一动不动。
于休休推门进去,“天都黑了,怎么不开灯?”
灯一开,苗芮不适地眯起眼:“几点了?”
“八点了,你们怎么还不开饭?”
“不是等你回来吗?”
苗芮今天没有化妆,往常精致的面容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下来,眼角的鱼尾纹不可逆地点缀了她的年级。于休休突然发现,妈妈老了。
“在想什么呢?今天又看上哪个小鲜肉了?”于休休笑眯眯地走近,挨着她坐下,迅速恢复的表情,让人看不出半点端倪。
苗芮瞟她一眼,没说话。
“怎么了?一个没看上?”于休休勾起了嘴角。
离婚后,苗芮就投入了追星事业中,成了一枚标准的妈粉。几乎每天都在朋友圈发这个崽崽帅,那个崽崽美,这个崽崽有演技……她活得像一只花蝴蝶,好像完全没有被离婚的事情影响。
这让一开始准备看她笑话的人,狠狠吃了一回瘪,就连喜欢“视奸”她朋友圈的汤丽桦都绕着圈子找她身边的人询问,苗芮是不是受了刺激,一把岁数还学小姑娘追星?
苗芮呸一声,直接怼她:“老娘有颜有钱还年轻,找小狼狗不行啊?”
这个梗曾经让于休休笑得差点岔了气。
不过,不论母亲的开心是真是假,都比现在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要好。
于休休等好半天没见她说话,圈住她的肩膀,搂了搂,“怎么了呀,谁惹我们家苗女士不开心了?”
苗芮默了默,撩起眼皮,“你爸……公司怎么样?”
几十年的夫妻,怎么可能不关心?
于休休看出她的局促,一五一十把公司的情况说给她,又笑说:“你别担心。爸爸说了,他应付得来。我们要相信老于。”
苗芮不说话。
于休休又笑了,眼睛里闪烁的光芒。
“没有浮城,我们还是大禹。哪怕曾经没有大禹,我们一家人不也照样活得好好的吗?对不对?苗女士,你安心追你的星,找你的小鲜肉,我相信老于可以撑过来的。嗯?”
她在苗芮肩膀上捏了捏。
苗芮的眼圈红了,几乎要落下泪。
闺女的性子,越来越像老于了。
苗芮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难受。
这么好的闺女,为什么会遇上这破事儿?
于休休看她低下头擦眼睛,生怕她水漫金山收拾不住,赶紧拿她手机,转移话题。
“你刚才在看什么?我来看看啊,你今天是哪个小狼狗的妈妈粉。”
苗芮收回手,不让她拿手机,于休休怔了怔,又从她手里拉回来,笑着问:“还偷偷摸摸的,有事瞒我?不行,我得看看。”
她可是受了老于的嘱咐,一定要把母亲看好的。
万一真的找个小鲜肉回来,那不得把老于气死呀?
苗芮没有再跟她抢手机,而是红着眼叹气,“超话关闭了。”
“嗯?”于休休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超话。”
苗芮吭哧吭哧的,语气不悦,“就那个,那个【最美cp】……”
于休休的手微微一顿,觉得手机有点烫手。
她已经很久没去看那个超话了,几乎已经忘记当初和小姐妹们一起为【最美cp】去跟人战斗的日子。没有想到,妈妈还在关注。
“关了就关了呗。”于休休不太在乎的说。
“主持人发了个微博,说是被人投诉的。”
“哦。”
微博天天都有投诉,不意外。
苗芮看她一眼:“盛天公司发律师信了,说是侵犯他们家老板的肖像,影响公司和个人形象……”
于休休沉下眉头,滑着手机不言语。
“你说,他忘记了就忘记了呗,难道还能把所有的过去都抹得干干净净?抹掉了,就能当成没有发生过吗?搞不搞笑,过不过分?”
于休休沉默。
慢慢的,唇角扬起。
“不是他。”
“不是他?”
“一个已经忘记过去的人,又怎会知道这个超话的存在?”于休休眯起眼,唇窝处荡着一丝笑,“只是,别人不想他知道,不想他记起。”
“别人?”苗芮迷惑,“谁啊?”
于休休回答不出来。
谁知道呢?
也许是那个对她大声咆哮的钟霖。
也许是公司其他人,或者公司的法务。
这个超话能存活那么久,完全是因为霍仲南的默许。现在没有霍仲南的首肯,它当然就不该再活下去。因为超话里的活跃粉丝良莠不齐,又有一些黑粉天天变着花样儿的搞事,难听的话,到处可见。
“人家公司有公司的考量吧,不用为他们操心了。”
“我哪是为人家操心?”苗芮瞪她一眼,“我是为你操心。”
“我有什么好操心的?”于休休似笑非笑。
她把手机丢还苗芮,打开自己的手机,随意地翻阅着。
超话关闭了,当初互粉过的小姐妹还在。
她们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呜呼哀哉。用心去粉一对cp,也是付出了时间和精力的,投入了情感就会有不舍,现在超话被迫关闭,还是被当事人公司走法律途径关闭,大家都不免唏嘘难受。
于休休慢条斯理地打开粉丝群。
因为超话关闭,群里已经炸开了锅。
一群人在哭着喊“心疼姐姐”,“哥哥是不是疯了”,“肯定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有没有能接触到哥哥和姐姐的人,可不可以了解一下情况?”,大家七嘴八舌,众说纷纭。
于休休来不及看聊天记录,
刚点进去,就弹出一个公告。
——群管理发的。
“姐妹们,很遗憾地通知大家,【最美cp】粉丝群(含总群和六个分群)将于今天晚上十二点解散。没有加好友的,可以抓紧时间互加,需要保留回忆的,抓紧时间将图片保存在本地。往后,切勿在网络散布与哥哥有关的图片,不然会被发律师函【微笑】。
对不起,这不是一个玩笑。
虽然,我很希望只是一个玩笑。
我知道,大家为了【最美cp】都付出了真情实感,也一直希望他们是真情实感,希望有一天,我们能等来哥哥和姐姐宣布大婚,到时候,我们可以骄傲地告诉全世界,我们粉的cp是真的。
很遗憾,不是。很遗憾,我语无伦次。
因为我不愿意承认,我输了,我们都输了。
我是群主,此刻,我和大家的心情是一样的,我无法忘记我们当初许下的承诺——“我们的时光不会老,我们的青春不散场”。但是,亲爱的姐妹们,我们虽然没有等来哥哥和姐姐在一起,没有等到【最美cp】完美大结局,还是不要气馁,因为我们都不会忘记,有一个回忆,有一段为他们而欢乐的日子。
我们终将会长大,越走越远,
而【最美cp】会一直留在原地,纪录我们的青春回忆。
期待在下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里,与你相遇,与【最美cp】相遇。
不说再见了,不说再见吧。”
一个短短的公告,于休休看了好久。
有好几次,那些句子需要反复阅读,才能看得清楚。
因为不知不觉中,她已泪流满面。
“天惹!乖女,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哭了?”苗芮心疼得不得了,一边为她擦眼泪,一边难过的哽咽,“别哭别哭,乖啊!咱们不理那个坏人了。关了就关了吧。我乖女这么好,会有更好的男朋友的。到时候,咱们气死他行不行?”
苗芮没有进粉丝群。
她并不知道于休休的眼泪为哪般。
可是,于休休被她的话,说得笑了起来。
一边流眼泪,一边笑,然后乘机扑入母亲怀里。
“妈妈,你和爸爸和好吧?你们和好,行不行?”
苗芮:“……行。”
……
这么轻易就说服了母亲,于休休有些意外。
得,眼泪没有白流。大魔王也算做出了贡献。
第二天上班,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于大壮邀功,顺便请他搬回家。
没想到,遭到于大壮的拒绝。
“她要跟我好,我就要跟她好吗?想得美!”
于休休被他气笑了,“老于,你可长点心啊,机不可失,别不珍惜了。”
于大壮双腿放在凳子上,懒洋洋的摇晃着,满不在乎,“别!你爹我过得舒服着呢。多少年没有单身过了,不单身我都不知道,没有人管的日子原来这么舒服。”
于休休看着他。
“别装了。别不承认你离婚是为了她,为了我们?”
于大壮怔了怔,笑得露出了他的招牌大金牙,“承认啥?这不是为了她,为了你们的事儿。我这是为了降低风险。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有一口饭吃就行,没钱能咋的?但你们不同啊,再怎么着,她苗芮跟着我于大壮这么多年,我得为她留点家底,是不是?她不是个能吃苦的女人。”
“爸爸!”
“别说了。坚决不复合。嘿,老子早就说过了,你妈要后悔,看吧,打脸来得这么快。”于大壮跷二郎腿,哼起了歌。
于休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看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布满的血丝。
设计部办公室,有人在吵架。
两个同事因为抢一个单子,争得面红耳赤,谢米乐正在安抚。
于休休走进去,看了一眼他们,笑了笑,没有说话,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
那两个人立马闭嘴了。
公司也好,人也好,有时候就靠着一股子气场,这大禹的浮城工地不顺,装修这边儿就跟着不顺。人心浮躁了,就容易出乱子,于休休知道这一点,每天都把自己的情绪管理得很好。
“大家抓紧时间干活,别为那些风啊雨的事情烦恼。公司在一起,就饿不着你们。”
于休休在群里发了条消息,
顺便,发了个红包。
气氛马上就活络起来。
于休休看着群里,大家的猜测,知道现在人心惶惶,并不过多表态,而是抽出办公桌上的设计图看起来。
城市之春主体部分快要完工了,前几天已经装好了橱柜,接下去灯具、洁具、卫浴五金必须入场。但是这部分丁曲枫说要自己选材,项目经理就一直在等她,左催右催,她还拖着,无形中就拉长了工期,项目经理着急,就反馈到于休休这边来,于休休让服务专员找丁曲枫,人家把专员训了一顿,直接把电话挂了。
于休休掏出手机,把丁曲枫的微信找出来,正打算发个微信和她约一下电话时间,就看到微信上一个人。
南言。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木屋建筑那一次。
说的是建筑,可他们是因为【最美cp】才认识的,于休休甚至因为这个牛逼的粉丝而骄傲过。
所以,他知道超话关闭的事情了吗?
于休休沉默一下,给南言发了一条消息。
“南神,咱们家的房子塌了!!!”
------题外话------
于休休:我要把某人忘了,重新找小哥哥了~~呵呵呵,天涯何处无芳草?走到哪里哪里找。小姐姐们,来点鼓励哇!!!
霍仲南: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谁在等我?
于大壮:老子扯起给你124,离我女儿远点。
苗芮:老于怕不是疯了,居然不想和我复合,老娘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于家洲:……好想象一言不合就发红包的姐夫啊,我要把我姐夫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