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不少人都暗暗讥讽平阳侯老夫人“老蚌怀珠”,但平阳侯老夫人却十分感激上苍,能给她一个骨肉,一个与老平阳侯的骨肉。
老平阳侯更是宣布,若他夫人这一胎是男,那就是平阳侯世子;若他夫人这一胎是女,那么,他就替女儿招婿,让女婿继承平阳侯的基业。
老平阳侯这话一出,当即一石激起千层浪。
然而老平阳侯夫妻俩手段了得,把平阳侯府经营得犹如铁板一块,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根本就没办法渗透进平阳侯府一步。
也正是因着如此,老平阳侯才敢如此放话。
十月瓜熟蒂落,当时的平阳侯老夫人辛辛苦苦诞下了一名健康漂亮的男婴,母子平安,喜得老平阳侯当即就给刚出生的儿子取名为舒康安,唯愿他安康喜乐,并上了折子请封当时出生一日的舒康安为世子。
当时的圣上还不是眼下的永安帝,他同老平阳侯也是一道上过战场出过征的,朝上是君臣,私下是好友。
圣上直接就顶着朝中压力,给这年仅一天的舒康安批复了请封世子的折子。
小康安一天天健健康康的长大,越发活泼机灵,但凡见了他的人,没有一个不喜欢的。
然而好景不长,那一年京郊起了动乱,竟有贼子引了鞑子入关,与其里应外合,企图逼宫。
在那血与火交织的夜晚,京城的石板街上,到处都是凄厉的痛哭声。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老平阳侯与夫人当仁不让的一道披挂上阵,以镇京城。
但却没想到,一伙流窜的残兵冲进了当时的平阳侯府,烧杀抢夺,留下了一地的焦尸。
而当时年仅几个月的小康安,也失去了踪影。
后来有人曾在城外乱坟岗上,发现了一具被豺狼野狗咬得面目全非,看不出模样的婴孩尸体。
老平阳侯跟夫人中年丧子,尤其是他们倾注了所有爱意与希望,艰难得来的独子,两个人都迅速的垮了下去。
老平阳侯早年征战不断,在这一刻,他也不得不想问问苍天,是不是他杀戮太过,所以老天爷才给了他这样一个报应。
可这报应,加诸在他身上也就是了,为什么,要让他的妻子也来蒙受这中年丧子的痛苦?
老平阳侯像是被独子的早逝彻底磨没了心气,他终于答应了从族中抱养一个孩子过来。
当时的平阳侯老夫人面对小康安留下的拨浪鼓,哭了一夜,第二日早上,红肿着眼睛,也答应了下来。
只不过,因着怕太小的孩子再养夭折了,徒增伤悲,老平阳侯索性从族里过继了一个八岁的男孩儿。
这个岁数,夭折的概率会小一些。但相对的,这个岁数已经知事了,跟他父母之间已经有了感情,是无法同原家庭彻底割裂的。
但老平阳侯也不在乎这个了。
无法同原家庭割裂又如何?本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等开祠堂过继搬家等一系列事情忙完,有一日,当时的平阳侯老夫人晕了过去。
竟是又怀了孕。
算算日子,差不多是小康安失踪前几日怀上的。
但这会儿既然已经开了宗祠过继了旁的男孩儿,哪怕有了亲生骨肉,老平阳侯是个厚道的,也不会想着把过继来的孩子抛开。
他同平阳侯老夫人的想法是一样的,让眼下这个还未出生的孩子,当个无忧无虑健健康康的老幺就好。
谁知,就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也无法实现。
满打满算怀胎不过七月,平阳侯老夫人便提前发动了,产下了一名瘦弱如小猫,几乎没有哭声的女婴。
宫里头几乎所有的太医都来看过了,都说这小女孩怕是活不过十岁。
这还是在她不能见光,不能见风,精心保养的前提下。
……
说完这个长长的故事,封彩月也有些怅然的叹了口气,摩挲着手中小廿倒的热茶,喟叹道:“……老平阳侯为了大兴一生戎马,子嗣上竟然这般艰难。想想也是怪让人难过的。”
阮明姿胳膊肘支在石桌上,也觉得有一点既定命运的味道。
她轻声问冯彩月:“……后来平阳侯老夫人生下的那女婴如何了?”
说到这个,封彩月轻声道:“老平阳侯搜罗遍了全天下的珍稀补品,才将那个胎里不足的孩子,生生的跟阎王争命养到了现在。平阳侯府有一处寻常人都进不去的院子,老平阳侯的小女儿眼下就住在那儿。听说,打从出生,那位真正的平阳侯府嫡小姐,还没有出过那院子一步……”
不知怎地,阮明姿听得心里有些难受。
封彩月说到这也有些唏嘘,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重。
封彩月为了缓和气氛,朝阮明姿笑了笑,眨了下眼:“明姿姐姐知道我为什么晓得这般多吗?”
阮明姿配合道:“为什么啊?”
封彩月嘻嘻笑了笑,自豪道:“因着我哥哥书房里有好些卷宗。这些陈年卷宗其实都不是什么秘密,但堆放在那儿没人看。我小时候除了吃,再一个就是喜欢去我哥哥那儿看这些卷宗了。”
封彩月眼神亮亮的,犹如天上繁星一闪一闪,她看着阮明姿,忍不住夸起了她哥哥,“我哥哥打小就对一些尘封的旧事感兴趣,到处搜罗案宗。我看他,大概就是天生适合进大理寺的。”
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我哥哥好厉害”的意味。
若封彩月这会儿身后有尾巴,早就摇起来了。
阮明姿忍不住笑了起来:“对,封大人很厉害。”
两人说得总算开心了些,却又听得外头兰霜匆匆进来,同阮明姿封彩月道:“好似有几位小姐往这边来了。”
阮明姿封彩月点了点头,打住了话头。
等那几位小姐嘻嘻哈哈进了亭子的时候,阮明姿跟封彩月正一副喝茶赏景怡然自得的模样。
她们互相打过招呼,因着亭子里有些坐不下太多人,阮明姿跟封彩月便起了身,笑道:“几位先聊着,我们再出去走一走。”
几位小姐心里清楚这是人家给她们让位置,虽说是件小事,但对阮明姿的观感又上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