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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兰花花     农门小王妃txt下载     农门小王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七十六章 木板与雪人

    阮明姿不动声色,面上一副天真无邪的表情,笑道:“是啊,是挺挣钱的。毕竟除了糖果,还卖旁的东西,都是些挣钱的小玩意。”

    康姑妈眼里贪婪的光都快压不住了,她看着阮明姿,仿佛是在看一个会走的金疙瘩。

    这个富家千金小姐,单是把她卖给那个程庆飞一个人,真是亏大了!

    她倒是倒可以跟程庆飞商量下,等他把人玩腻了,再去敲这千金小姐的家族一把,要点赎金什么的,到时候他们俩平分,不好吗?

    康姑妈心里飞快的打着算盘。

    阮明姿这会儿纤细的手突然又伸出怀中,似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了会儿,大概没找到,她叹了口气,同左夫人道:“……左姨,我妹妹先前给我写过一封家书,我没找着,想来是忘带了。她说让我问问左姨,她功课里有几句始终搞不懂什么意思。”

    一听到“家书”两字,康姑妈顿时警觉的又看过来。

    她虽说勉强也算识字,但认识的不算多,只能算认识其中几个,若是她们假借书信,传递了什么信息,她也看不出来啊!

    若是有什么书信,她无论如何也要找个借口,把书信拿走,绝不让左氏有半点逃脱的可能!

    好在,这位小姐也说了,忘带了。

    康姑妈倒是松了一口气。

    左夫人满腹狐疑,但见阮明姿坦然自若神色平静,她也努力平复着心情,露出个尽量平和的笑来:“什么话?”

    阮明姿眸光微闪,道:“家书里写的太长了,我有些记不住,只记住一句四牡騑騑,周道倭迟。左姨,此句,作何解啊?”

    康姑妈手上拿着绣棚,耳朵却几乎要竖了起来,听着阮明姿跟左氏的谈话。

    这句话她直接没听懂,拧了拧眉,心里嘀咕这些文化人真是够咬文拽字的。

    可那又有什么用,到时候还不是要被一个歪眼斜嘴的汉子给关起来生娃?

    想起先前左氏在柴房里的凄惨模样,她心里就忍不住嗤笑。

    若不是她把左氏带出来,让她好好洗澡,换了身干净衣裳,左氏说不定会被磋磨死!

    所以说啊,读书有什么用?

    也就是那个歪眼斜嘴的伍三狗,从小定下的娃娃亲跟一个屡试不第的读书人跑了,受到的刺激大了,心理扭曲了,哪怕买媳妇都非得买一个读过书的。

    除此之外,她还真没看出来,这左氏读的书有什么用!

    正在康姑妈在心底嗤笑左夫人之时,左夫人只觉得浑身都在发颤。

    四牡騑騑,周道倭迟。

    这句话出自诗经中的小雅.四牡。

    全文大意是一个在外的官吏思念故乡,思念父母。

    再联系到先前阮明姿特特点出来耀哥儿,左夫人哪里还不明白!

    阮明姿这是在暗暗的告诉她,耀哥儿已经逃出去了,她见过耀哥儿!

    左夫人激动的浑身都控制不住的发颤。

    但不行,她不能露出马脚。

    除了耀哥儿,还有辉哥儿,辉哥儿还在康氏手里!

    若非这样,阮明姿这会儿根本没必要忌惮康氏。

    她没有忘记,先前她在柴房时,她原本还在犹豫,康氏又从怀里拿出了辉哥儿的一只小鞋子!

    左夫人强行压抑下了心情,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没什么波澜,平静道:“这句的意思是骏马向前奔驰,宽广的大路迢迢又漫长。”

    她简单的解释了一下这句话,阮明姿看到左夫人那微微泛红的眼眶,便知道左夫人懂了她的意思。

    阮明姿不禁露出个浅浅的笑来,点头笑道:“还是左姨知识渊博,怪不得妹妹喜欢你。只是妹妹近些日子都在家里,没有跟过来,得不到左姨的亲自教导,也是挺遗憾的……左姨可还记得先前妹妹送你的那个小雪人?放在木板上的,我记得左姨当时还把那小雪人给带回了家。”

    康姑妈不明白阮明姿说这话的意思,笑着奉承道:“令妹真是天真可爱,想来也是一名端秀的大家闺秀。”

    “康夫人过奖了,我妹妹年纪尚小,整日里就知道玩。”阮明姿又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笑了笑,“我先前见妹妹送左姨小雪人也羡慕的紧,后来妹妹也送了我一个。只不过后来那雪人化了,只剩下一块小小的木板,我还带了出来,眼下就在我那,只可惜少了雪人。”

    左夫人心下激荡着。

    阮明姿明面上是说着妹妹送她雪人的趣事。可她记得,那木板上的小小雪人是她两个儿子送给阮明姿的;阮明姿又说那木板在她那,这哪里说的是木板,分明说的是她的耀哥儿!

    耀哥儿果真是在她那的!

    左夫人勉强按捺着内心的激动,微微有些发颤:“……是啊,我记得呢。想不到阮姑娘竟然把木板带在了身边,爱妹之心令人动容。”

    阮明姿见左夫人果然又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她不由笑了笑,笑道:“虽然木板上的雪人不见了,但好在现在又下了雪,雪人还是能回来的。”

    雪人在这儿自然代指的是辉哥儿。

    阮明姿这是在安慰左夫人,她们一定能把辉哥儿给找回来。

    左夫人激动的微微发颤,嘴里咬着牙都咬出了些微的铁锈味,她重重的点头:“对!你说的是!”

    阮明姿笑着起了身:“时间也不早了,左姨,我还点事儿,就先回去了。”

    左夫人也忙起身,一副准备要送阮明姿出门的模样。

    康姑妈早就等的不耐烦了,想看看锦盒里的是什么。眼下一听阮明姿说要走,激动的不行。

    但这会儿她还要确定下阮明姿的一些信息,不然后面找都找不到人,如何将她拐走?

    正准备出言挽留,却又听得阮明姿“啊”了一声,似是又想起什么来,笑道:“说起来,耀哥儿跟辉哥儿什么时候回来啊?”

    左夫人一副有些为难的模样,眼神直往康姑妈那瞟。

    康姑妈咳了一声,含糊道:“大概还要过个几日吧。”

    阮明姿一脸的为难,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来,打开锦囊的袋口,露出里面一片银灿灿的小银鱼小银叶子来,恰好就能让康姑妈那个方向看得一清二楚。(未完待续)

第三百七十七章 哪就不用了

    锦囊中那银光闪烁的堆砌模样,让康姑妈眼都直了。

    “这是我从银楼买的,特特托了人请了大师开光的,说要亲手给小孩配上,会让小孩福寿延年,百病不侵。”阮明姿轻声道,“我买了这些,想着耀哥儿跟辉哥儿往后就跟着左姨在庐阳道这边生活了,也算是给他们的一点点小小心意。”

    左夫人心思巧慧,自然明白了阮明姿的用意。

    她按捺住怦怦怦跳个不停的心脏,故意道:“……这么多啊,看着得有个几十两吧,你也太客气了。”

    阮明姿轻描淡写的微微一笑:“不算多,只是图个好意头罢了。原本我那还有两块玉,是我妹妹夹在家书中寄来的,水头极好,正适合小孩儿带着辟邪。可惜今儿那封家书忘带了,玉也一并忘带了……不过既然耀哥儿辉哥儿都不在家,下次我来一并拿来也可以。”

    康姑妈在一旁听得心疼的眼都红了。

    几十两……

    她把辉哥儿卖给那户人家,也不过才卖了二十两银子而已!

    这还是旁人看在辉哥儿年纪跟他们早逝的孙子年纪一样,又生得很是冰雪可爱才给的高价!

    这个千金小姐倒是大气,见面礼一给就给几十两!

    康姑妈不停的吸气,缓解着内心的焦躁。

    然而等她听到还有两块水头极好的玉,更是眼红的像是得了红眼病。

    她不由自主的喘起了粗气。

    阮明姿没有再多说什么,以免康姑妈生疑。

    左夫人很配合的还在那推辞,“……不用不用,小孩子家家的,哪里就值这么大的礼。”

    “哪就不用了!”康姑妈蓦然拔高了音量。

    她见阮明姿跟左氏都诧异的望了过来,意识到自己太激动了,连忙补救道:“这种意头好的东西,对孩子好。你没听到人家小姐说,是请了高僧开过光的吗?小孩子戴着,百病不侵的,多好啊。”

    左氏眼神复杂,索性挪开了眼不再看康姑妈。

    “康夫人说的极是。”阮明姿浑若未觉的笑着,又露出几分遗憾的神色来,“可惜两个孩子不在,等他们回来再说吧。这一袋子银鱼银叶子,还有那两块玉,到时候一并给他们。”

    康姑妈期期艾艾的,想要再说什么,又怕太过明显露了行迹。她纠结的看着阮明姿的背影往大门外走去,心如刀割。

    然而阮明姿仿佛听见了她内心所想,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回头看向眼神亮得惊人的左夫人,笑道:“要不这样,若是不远的话,倒不如左姨明儿带我去一趟你那太姑婆家。我突然想起来,万一过个几日我要走了,耀哥儿跟辉哥儿还没回来,这礼岂不是就送不出去了?”

    康姑妈心里一咯噔,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

    辉哥儿那个小屁孩还好办,大不了她问那户人家借两天,可耀哥儿前两日刚跑出去,这会儿说不定都冻死了,她去哪里给变个耀哥儿出来?!

    可阮明姿袋子里的银子,实在是太多了……

    而且,她既然几日后就要离开庐阳道,那她岂不是就没了下手的机会?

    倒不如,她直接把人给捆了,不仅能直接赚到一大笔银钱,而且她身上的银子和玉,不就都是她的了吗?!

    康姑妈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突然笑了起来:“哎呦,这样也行,到底是小姐的一片心意嘛,也不好让小姐的心意都落空。要不这样,明儿让小左带小姐过去,看看耀哥儿跟辉哥儿。”

    阮明姿赞道:“康夫人真是通情达理之人。”

    康姑妈露出个大大的有些诡异的笑来,脸上的皱纹里仿佛藏着什么妖魔鬼怪,“应该的,应该的。”

    左氏则是有些惊疑不定,看看阮明姿,又看向康氏。

    且别说康氏就不可能有这样的好心,可耀哥儿不分明在阮明姿那儿吗?

    康氏这是想做什么?!

    然而相比起左氏的惊疑不定,阮明姿显然镇定从容很多,她微微一笑:“这样甚好。”

    阮明姿跟阿礁离开了小院,小院的门被康姑妈从里面紧紧锁上。

    几乎刚一关上门,康姑妈就迫不及待的一把推开左夫人:“别挡道!”直奔屋子。

    那黑漆雕花梨木长锦盒正静静的躺在桌子上。

    康姑妈满眼贪婪,打开了那个她馋了一整天的长锦盒。

    一打开,里头银光闪闪的簪子差点晃瞎了她的眼。

    那簪子做工精美极了,银丝做成流苏坠垂着,质感极好。

    康姑妈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声。

    虽说不是金的让她有点小小失望,但这银簪子太美了,戴在她头上一定好看的紧。

    康姑妈又忍不住拿着那簪子,在黄铜镜前左插右试的看着。

    左夫人深深的吸了口气,做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来,“我已经帮你演完戏了,你快带我去看看我的两个孩子!”

    康姑妈试戴簪子正上瘾,听得左夫人这般说,她哼了一声,头也不回道:“你没听见吗?明儿就带你跟那个千金小姐一道去!”

    左夫人指甲掐进掌心中。

    她保养得宜的指甲,在前些日子挣扎的时候,都断得惨不忍睹,这会儿也没修剪过,手心很快都扎出血来。

    她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深入调查过,就错信了人。

    以至于她的两个孩子,吃了多少苦……

    左夫人深深的吸了口气,却强迫自己装出一副信了康姑妈的话,极为高兴的模样来:“你说的是真的?”

    康姑妈不耐道:“自然是真的。骗你做什么?……你今儿也不用回伍三狗家去了,就跟我家休息一晚。我可警告你,你若是想跑,到时候可别怪我对你那俩孩子下手!”

    左夫人垂着的眼中闪过一抹恨意来,然而等她抬起眼,脸上却显出一副惊恐交加的模样来,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跑的!我还等着明儿同你一道去看耀哥儿辉哥儿!”

    康姑妈闻言很是满意的“嗯”了一声,又推搡着左夫人出了屋子门,把她推搡到柴房前,狠狠推了一把,把人给推倒在柴房中。

    康姑妈在外头把柴房门一锁:“你先在这待会儿!我出去一趟!”

    外头传来锁芯落锁的声音,咔哧一下,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远,外头终于又陷入了一片寂静中。

    左夫人摸索着在柴房找了个角落坐下,她缩在角落里,抱着膝盖,想着她的两个儿子,慢慢的睡了过去。

第三百七十八章 遇难的马车

    康姑妈不多时就出了小院子,左右望了望,这才把小院门锁上,快步往巷子外去了。

    藏在远处暗地里的阮明姿跟阿礁,互相对视一眼,悄悄的跟了上去。

    康姑妈三拐四转的,最后却是往庐阳道城外行去。

    阮明姿不由得提起了心。

    眼见着康姑妈迈进一片枯林之中,这显然有些不同寻常了。

    阮明姿低声同阿礁道:“我跟着一起也是托后腿,阿礁你自己去吧。万事一切小心,以你的安全为主。”

    她不愿意成为那种,明明没什么实力,却又要偏偏跟着一起拖同伴后腿的人。这种出发点是好的,但却会当一个拖油瓶,说不定就害了同伴的命。

    阿礁却极为罕见的没有立刻点头,他抿了抿唇,低声道:“这里离庐阳道城门也有些距离,你……”

    “我没事,迷药匕首什么的都带着呢。我就在城门边上的那家小茶馆等你。”阮明姿打着包票,又忍不住加了一句,“你一切小心。”

    阿礁目光沉沉,伸手把阮明姿的兜帽给拉了拉,这才点了下头,身影几下没入枯林之中,显然是追着康姑妈去了。

    阮明姿又在官道上站了会儿,无论是阿礁还是康姑妈,都看不到半个影子。

    她叹了口气,把衣领上的毛领给竖了起来,这才溜溜哒哒的沿着官道往城门那走。

    官道上的积雪被来往行人车马踏的有些结实,还有些滑,阮明姿走的小心翼翼的。

    “前头的,闪闪,让开!”

    马鞭在空气中打了个响,一辆显然有些失控打滑的马车,从官道远远的那头近乎于溜一样,往这边滑了过来。

    这么滑的路,马儿还这个速度,打滑倒也不奇怪。只是她运气不太好,那马车最后竟是冲着她滑了过来。

    阮明姿没犹豫,转身直接往道旁的林子里奔去。

    她转挑繁密的树后面跑,没几步就听得身后砰一声碰撞声,马车里传来几声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阮明姿回头一看,就见着那马儿撞到了离她不远的一棵大树上,马儿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应是死了。

    马车歪着摔在地上,车厢里传出了哭喊声与呻吟声。

    那车夫就比较惨,大概是撞到了树上,头破血流的倒在一旁,没了知觉。

    阮明姿叹了口气。

    这地上雪那么厚,马车速度还这么快,也真是造孽。

    她叹了口气,裹了裹自己的斗篷,上前帮着马车车厢里的人爬出来。

    车厢里很快爬出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她满脸泪痕,大概是头撞到了哪儿,额角那有些流血,但她顾不得什么,跟阮明姿道了声谢以后,就哭着弯腰朝车厢里伸出手,把靠近车门的另外一个年纪大些的婆子也给拽了出来。

    那婆子看着倒是没什么外伤,只是年纪稍稍有些大了,脸色吓得有些发白,腿一直在打着颤。

    阮明姿又帮着那俩人,从马车里救出来一个身着绫罗绸缎的少女。

    那少女生得很美,杏眼桃腮,是个极为标致的美人儿。只是这会儿她头上也碰出了一个伤口,一直在流血。那少女吓得六神无主,慌得不行,眼角都红了,身子不住的微微颤抖着。

    丫鬟哭着拿了块帕子,帮着少女按在额角:“小姐,小姐……”

    不停的低声轻唤着。

    少女还是有些懵,颤着身子,反应不过来的模样。

    而那婆子,白着脸,像是给少女叫魂一样:“小姐,别吓老奴啊。”

    阮明姿拧了拧眉,她又去看了看那车夫,探了探鼻息,却是已经没了气。

    阮明姿收回手,回身又细细的看了下那倒地的马匹,同样也没已经没了气,没有说话。

    三个老弱残在那哭哭啼啼的。

    阮明姿又紧了紧兜帽的系带,声音清脆的同那个有些发懵的小姐道:“你们的护卫呢?”

    看她们穿的也不错,怎么出行没有护卫的?

    丫鬟手一颤,按着帕子压着小姐的手也跟着颤了颤,那小姐终于痛呼出声:“呜……”

    丫鬟差点给她家小姐跪下,脸色发白,还未等说什么,那小姐似是终于缓过劲来,结果一眼又看到倒在一旁的车夫尸体,她吓得又哭了起来。

    阮明姿直扶额。

    那年纪稍稍大一些的婆子,目带忧愁,见阮明姿虽然用衣领兜帽掩住自己的半张脸,但穿着打扮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倒也不像什么坏人,她苦涩的求助道:“……这位小姐,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山匪,护卫都被杀光了。着急逃跑,却又遇到这种事,您能不能帮帮我们……”

    山匪!

    阮明姿拧了拧眉。她身上还有旁的事,不大想管闲事,但总也不能就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在天寒地冻的路旁吓得六神无主直哭。

    “前面不远处就是城门了,”阮明姿想着她们在这哭也不是个法子,万一有山匪追过来,那也不太好办,“你们也别哭了,不想死就搀着你家小姐赶紧走。别忘了你们是一路被山匪追杀着逃跑过来的。”

    那婆子没想到眼前这位穿着斗篷,把大半张脸都埋在毛领里的千金小姐,说话这么冷酷直接。

    她被噎了一下,声音有点结巴,“走?……就这样走?”

    她有些迟疑的回头看了一眼那倒在地上的马车,还有车夫的尸体。

    丢下这些……直接走?

    谁知眼前这个个子娇小的少女,听得她这般问,露在外面的那双极美的眼睛弯了弯,似是在笑。

    她的声音不高,带着股清甜劲儿。

    “我也就是这么建议一下,你们听不听的,在你们。这儿离城门还有段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的。你们若是在这等着,当然不一定会等到山匪,说不定还是能等到好心人送你们回城。”

    阮明姿说完,转身就走,没有半分停留。

    那婆子急了,原本有些发白的脸,也涨出了几分红,她咬了咬牙,转身回车子里艰难的翻出了一件披风来,披在她家小姐身上,低声安抚了一句:“小姐,咱们往城里先走吧。这里也不安全,也得赶紧回去跟老爷说一声。”

    那少女声音微弱的很,脸色也难看的很,一副要晕倒的模样,倚在丫鬟的身上,气若游丝:“我头好晕。”

    丫鬟急忙道:“我扶着小姐!”

    阮明姿走的并不快,她走了十来步,回头一看,见那边的三人组已经互相支撑着往前走了。

第三百七十九章 你贵姓

    阮明姿走了会儿,见离得那三人有些远了,便放慢了脚步,站在路旁稍稍等了等她们。

    那位小姐跟丫鬟,受伤的额头都已经用帕子包了起来,只是脸上的血迹还未完全擦去,看着有些狼狈。

    婆子见阮明姿在路旁等着她们,先是一愣,继而又有点感动。

    这位小姐乍一看说话直接,还有点不近人情,但其实还挺面冷心热的啊。

    然而还没等婆子开口打招呼,就见着路旁那位小姐,见她们快走近了,转身直接就走。

    婆子:“……”

    少女面色发白的靠在丫鬟身上,见先前那个路人,也不等她们一起就先走了,她抿了抿唇,头也往丫鬟身上靠了过去,呢喃道:“我头好晕啊。”

    虽说是冬日,但丫鬟头上这会儿已经渗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汗。她勉力支撑着她家小姐,颤声安慰道:“小姐再坚持一下,等进了城,奴婢就去找轿夫送您回府。”

    少女气若游丝的应了一声。

    过了段时间,阮明姿又停下了脚步,站在路旁开始等她们。

    那老弱残三人组走的是越发慢了。

    这主要是那丫鬟走得越发慢了。

    婆子一开始还没注意到,等注意到的时候,发现一直搀扶着小姐的丫鬟已是两腿战战,额上滚下豆大的汗滴,脸色也白得仿佛要随时晕厥过去。

    “翠英!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婆子失声叫了一声。

    翠英微微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这一张嘴,就卸了那股劲,她双眼一翻,身子软软的委顿在地,竟是晕了过去。

    少女原本是靠在丫鬟翠英身上的,翠英这一晕,自然也把她带的摔了一下,整个人都被委顿在地的翠英给带得摔倒了。

    婆子心都提了起来,颤声喊了句“小姐!”

    好在冬日穿得厚,又或是下头有翠英垫着,少女被摔得并不怎么狠。

    她推了推晕倒的翠英,翠英毫无反应,脸色惨白如纸的闭眼躺在地上。

    少女扁着嘴,委屈的看向婆子:“尤妈妈,这下怎么办啊?”

    婆子也有些六神无主。

    她只是小姐的奶娘,眼下年纪大了,小姐舍不得她,留她在身边做了个管事妈妈。说是管事妈妈,她性子却向来绵软,根本不怎么管事,眼下一遇到事,立刻就慌了。

    她跟少女两人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儿,少女的眼眶越发红了,“翠英不会死了吧?”

    “不会的……”婆子干巴巴的安慰了她家小姐一句。

    她家小姐就像养在温室里的娇花,出生到现在,一次挫折都没有遭受过。谁曾想不过是去城外的寺庙上个香,竟然就遇到了土匪劫持。她家娇滴滴的小姐能一路坚持下来,婆子已经很欣慰了。

    两人依旧是手足无措的很,结果就见着先前那一直走在她们前面的少女,已是几步来到她们身前,蹲在了昏倒的翠英身前,伸手试了试鼻息。

    “这位小姐,帮帮我们!”

    婆子试着同她交流。

    “人还没死。”阮明姿没理会婆子的话,她有些头疼的看向一旁的少女,“能走吗?”

    少女委委屈屈的点了下头。

    翠英倒下了,她乳娘腿脚又不是特别好,哪里搀扶得了她。

    她觉得自个儿这会儿没有哭出来,已经是好懂事了。

    阮明姿这才去把地上躺着的翠英搀扶起来,将她的手搭在自己肩头,把她整个人都支撑了起来。

    “我送你们,走。”

    阮明姿支撑着晕着的翠英,扶着她慢慢往庐阳道城门那儿走。

    少女委屈巴巴的看了婆子一眼,婆子忙安抚道:“小姐乖啊,等进了城就好了。”

    进了庐阳道,阮明姿扶着人进了一个挨着城墙内边的小茶馆。

    少女跟婆子期期艾艾的也进了那小茶馆。

    阮明姿没理,要了壶温热的茶,拿小勺给昏迷着的翠英喂了些水。

    少女见阮明姿没有主动跟她搭话,她心里有点点不太高兴,委屈巴巴的看向一旁的婆子:“尤妈妈……”

    “哎!”婆子拿汗巾擦了擦汗,应了一声,“小姐,要不你就跟翠英在这先待会儿,老奴这就回府去回禀老爷,让老爷派人来接。”

    少女委屈巴巴的扁着嘴点了点头。

    婆子匆匆的出了茶馆的门。

    阮明姿这会儿把翠英扶了扶,让她以一种趴在桌子上的姿势,“你们俩就在这歇一会儿吧,我还有事。”

    那少女顿时有些惊慌失措:“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阮明姿纳闷的看了她一眼,她为什么不能丢下她一个人?

    再说了,她也不是一个人啊,旁边不还有昏迷着的翠英吗?

    阮明姿也没说话,只自顾自的去店小二那准备交了茶钱,去别处等阿礁去。

    那少女见阮明姿果真要走,急了,胡乱伸手拽住阮明姿:“别走……”

    然而却一把拽住了阮明姿的兜帽,把阮明姿的兜帽给扯了下来。

    因着阮明姿今儿要出来钓康姑妈,是精心拾捯过自己的。她这兜帽一被拽下来,竟是露出半张倾国倾城的脸来。

    茶馆里往这边看热闹的人,见到那半张脸,几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本以为,先前那位头上有伤,包扎着帕子的少女,已是极为难得一见的美人儿了。

    结果这戴着兜帽的少女,明显还遮着下面的小半张脸呢,仅仅是摘了一个兜帽,就已经明丽得不可方物,让人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

    “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阮明姿有些恼的回头看了那少女一眼,少女却被阮明姿那露出来的半张脸,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少女自诩貌美,平日里,不少人都夸赞她是庐阳道第一美人,时间久了她就把这话当真了。

    谁曾想,今儿竟然遇到个半张脸就把她彻彻底底比下去的人。

    少女彻彻底底的说不出话来了。

    “你到底还有什么事?”阮明姿复又戴上了兜帽,她压低了声音,询问着少女。

    少女却恍若未闻,只盯着此时阮明姿仅露出的那一双眸子,答非所问道:“你贵姓?家住哪里?”

第三百八十章 受了大委屈

    阮明姿面对这般近乎于盘问的话,没有生气。

    她就当眼前这名少女,经历了山匪截道这种事后,又发生了马车失控导致伤亡这种事,极度需要安全感。

    阮明姿心平气和道:“小姐问这些做什么?”

    少女被阮明姿反问的为之语结,她咬了咬下唇,一双泛着秋波的眸子里蕴满了泪水,看着很是楚楚可怜,“不可以吗?”

    阮明姿虽然是个颜狗,但像眼前这种少女,太懂得利用自己容貌来达成目的的美人儿,在她这评级是要下降的。

    她冷酷无情:“不可以。”

    说完,阮明姿转身便走。

    少女从小到大,这还是头一次被这般直接了断的拒绝,她一愣一愣的,看着阮明姿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她向来只需要这样楚楚可怜的望着对方,几乎无往而不利。

    哪怕是她父亲的继室,她的继母,她只要这样楚楚可怜的看着她,说太累了,不想去先生那读书,不想练琴,不想学画,继母便会慈爱的看着她,说诗浓不想去就不去。

    像她那个只比她小两岁的继妹,从五岁开始就要跟着家里的先生上课启蒙,还有安排的满满当当的琴艺课,书画课,继母对她就十分严格,半点玩的时间都没有,真是可怜极了,平白少了许许多多的乐趣。

    少女看着阮明姿的背影恍惚了一下,等回过神,视线中的人早就不见了。

    她着急的跺了跺脚,恼了。

    ……

    阮明姿从小茶馆出来,便往城门城墙那一块行去。

    她原本说是要在小茶馆里等阿礁的,但那位少女实在有些太慌张了,一副离不得她的模样,到时候也不好说事。

    她还不如把在外头等一等,直接跟阿礁碰头,一并寻个僻静处说事去。

    大概也是缘分,她没有等多久,就见着阿礁孤身一人从城门外迈步走进来。

    阮明姿眼睛一亮,朝阿礁快步迎了上去。

    阿礁倒也没想到阮明姿会在外面等他,向来无波的眼眸中闪过一抹什么。

    “一切可还好?”阮明姿低声问。

    阿礁没有说话,只是朝阮明姿略略点了下头。

    阮明姿便稍稍放下了心,脸上也露出了些微的笑意:“走,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去。”

    然而当他们经过那茶馆时,却见着一个穿戴富贵保养精心的妇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嘴里喊着“我的儿!怎么就遭了山匪!”,提着裙子便往茶馆里跑。

    先前阮明姿遇到的那名少女听到动静也奔了出来,泪盈盈的哭着喊了声“娘”,与那妇人相拥在了茶馆门口,哭得不能自已,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

    那妇人也满脸泪痕,翻来覆去都是“我的儿怎么就遭了这种大罪”,“我儿受委屈了”,听着情真意切的很。

    不少人都被这动静吸引了视线。

    阮明姿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

    这是亲娘?

    怎么看……都有点没脑子啊。

    茶馆门口是说这种话的地方吗?

    阿礁见阮明姿的视线在某个方向稍稍停留了几分,他便顺着阮明姿望的方向看了一眼,继而便有些无趣的移开了视线。

    不过阮明姿也没停留太久,只是稍稍往那边看了眼,便低声同阿礁道:“……走吧。”

    旁人家的夫人是不是没脑子坑不坑女儿,这也不干她的事。

    倒是不曾想,阮明姿正欲走,马车上却又下来个婆子,正是先前同那位小姐一道落难,后来去府里通风报信的那个。

    真是不巧,那婆子一眼就看见了阮明姿,惊喜的叫道:“夫人,那就是我们小姐的恩人!”

    她这一嗓子吼得那妇人忍不住往这边看了过来,就连妇人怀里的少女,也美目含泪的往这边望了过来。

    阮明姿:“……”

    她也没做什么,怎么就成恩人了?

    那妇人轻轻拍了拍韦诗浓的肩膀,少女便抹着眼泪在她怀里站直了身子。妇人拥着少女,朝阮明姿行来。

    见了阮明姿她便福了个礼,声音虽说因着方才的一番哭泣有些发哑,但也能听出几分原声的美妙来:“……妾身谢过恩人救了小女。”

    虽说这妇人保养得宜,但岁月毕竟还是在脸上留下了一丁点痕迹,阮明姿估摸着她年岁也得三十左右了,却愿意为了女儿对着她这样一个晚辈行礼。

    果然,旁边有人就感慨不已,说什么一片爱女拳拳之心令人感动。

    阮明姿不动声色的侧身避了她这个福礼,轻声道:“夫人误会了,我什么也没做,担不起夫人这个礼。”

    那妇人便面带忧愁,轻叹道:“……小女今儿出城拜佛,哪里想到会遇到这种事……那可是山匪啊……”

    她一双美目中落下两行泪,拥着怀里委屈得一直垂泪的少女,“……诗浓遇上这种事,也是着实是受了大罪。我同她爹也不求旁的,只求她好好的活着,就是上天对我们最大的恩赐,妾身如何向恩人道谢都不为过。”

    少女哭着喊了声“娘”,再也说不出话来。

    阮明姿越听这话越觉得不对味。

    这当娘的怎么说话的?

    一般遇到这种事,为着女儿的名誉着想,不都是恨不得把当时在场的人灭口似的封口吗?

    怎么这个当娘的一直在强调,什么山匪,什么受了大委屈。

    怎么话里话外的都在引得旁人往那种方向去想?

    阮明姿虽说不愿意管闲事,却也正色道:“夫人不必谢我,倒是应该赶紧报官,是你们府上的侍卫浴血奋战,才让令嫒带着丫鬟婆子逃了出来。只是后来在逃亡的时候,路上太滑,偏生马上的马蹄铁有一处又掉了,马车撞到了树上,令嫒头上也撞伤了,我便同令嫒一道回了城,仅此而已。”

    她三言两语把事情说完,最后一句仅此而已,让那妇人脸色极快的闪过一抹阴霾。

    阮明姿还以为自个儿是看错了。

    谁知那少女却委屈巴巴的喊道:“你这个人,仅此而已是什么意思啊!好像旁人受得委屈都不值一提似的!”

    阮明姿不由得扶额。

    她在这儿帮事主证明她的清誉,结果事主自个儿跳出来“辟谣”说自个儿受了大委屈?

    这户人家,到底是怎么养女儿的啊?

第三百八十一章 工具人

    这次阮明姿没有看错。

    那妇人脸上飞快的闪过一抹极淡的笑意。

    阮明姿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干脆利落的朝着那个没脑子的少女略点了下头:“行,你受委屈了。告辞。”

    她事情多的很,才没有功夫掺和什么家庭内部的龃龉呢。

    阮明姿直截了当的要走,那妇人却依旧是美目含泪的伸手拦下了阮明姿:“……小女少不更事,言语无状,方才的话,恩人别放在心上。还请恩人留下名姓,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一副识大体的贤惠模样。

    阮明姿心底冷笑一声。

    这妇人是拿她当体现母女情深的作秀工具人了?

    也得问问她愿不愿意当这个工具人吧?

    阮明姿冷声道:“这倒也不必,夫人若是有心,倒不如赶紧带令嫒回去看看大夫。有这时间在这拥抱着哭泣,怎么不赶紧去看下大夫?”

    阮明姿这话里带了淡淡的嘲讽,那妇人脸上稍稍一僵,似是终于明白了阮明姿不是个善茬。

    周围看热闹的群众,有对那泪盈盈的少女眼神怪异的,也有觉得这妇人是位极疼爱女儿的母亲,阮明姿这般一说,倒也有人恍然醒悟过来,看向那妇人的眼神也开始带上了几分怪异与考量。

    那妇人察觉到周遭人眼神的变化,心里立时下了决断,没有再纠缠,只是一脸内疚的模样:“恩人提醒的是,我只是一想起小女遭受的委屈就太过悲痛,竟忘了这点。”她扭头对身旁的丫鬟道,“还不快请大夫!”

    阮明姿懒得再跟那妇人做戏。

    真正一心挂念子女的父母,得知孩子遇到了山匪,马车失控这种种险事,怎么可能就这么空手而来,一个大夫都不带?

    光掉几滴眼泪,喊几句心肝,说几句好听的,就是真心疼爱对方了吗?

    阮明姿嗤笑一下,没说旁的,只伸手裹了裹自个儿的兜帽,从妇人身边绕走了。

    直到拐过两条街,阮明姿才吐出一口气来,不由得小声跟阿礁吐槽一句:“……那个当娘的,也真是绝了。”

    阿礁沉默了下,又缓缓开口:“……我方才听到与那妇人一道过来的奴仆小声交谈,说继母做到这个份上,很不错了。”

    “后娘啊?”阮明姿顿时明白过来,啼笑皆非。

    怪不得呢。

    这后娘看来实行的是捧杀啊,什么都顺着那少女来,把那少女给养出了那样一副性子,犹如温室的娇花,有一种诡异的天真,又极其自我为中心。

    方才更是来了个狠的,披着疼爱女儿的温情面具,直接在那么多人面前,不动声色的就把这个继女的名声给泼了好大一盆脏水。

    若后面有人质疑,她倒也可以为自己开脱,说当时只是急坏了,况且她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啊。

    是,她是没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但句句都引着围观的那些人,往不好的方面想。

    所谓众口铄金。

    最后哪怕你什么都没发生,言之凿凿的人多了,怕是也会成了真的。

    阮明姿啧啧感慨了下,便把这事给抛到了脑后。

    那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而已,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前阿礁去跟踪康氏的事。

    眼下正好天色也不早了,阮明姿在街边找了家酒楼,要了个雅间,又点了些菜,要了壶好茶,打算同阿礁边吃边说。

    两人并肩上了楼,楼梯上有一处极滑,阮明姿差点滑倒了,被阿礁一把捞了起来。

    虽说待阮明姿站稳后,阿礁便松开了手,一脸冷漠。

    这次短暂的接触让阮明姿又想起先前她跟阿礁的那点不算争执的争执。

    她抿了抿唇,对此也没说什么,只是往地上看了眼,见那处似是有一摊油渍,大概是上菜时滴落的。

    前头带路的伙计点头哈腰的赔着不是,阮明姿也不是爱计较的人,笑了笑这事就算过去了。

    只是她跟阿礁之间的氛围又有些古怪起来。

    进了雅间,伙计上完菜后便自觉的关了雅间的门出去了。

    不算大的空间里,只剩下阮明姿跟阿礁两个人。

    阿礁垂着眼,没有看阮明姿。

    阮明姿不由得就叹了口气,她也不是个拖泥带水的,稍作思忖,便下了决定,轻声开了口:“我们之间的事,倒也不急……等你恢复了记忆再说那些有的没的,你觉得呢?”

    阿礁抬起眸子,极淡的看了她一眼,漠然的很。

    他没有说话。

    按照一般惯例,对于这种闷葫芦来说,沉默就跟默认没什么两样,阮明姿就当他同意了。

    她把这话说出来之后,心底也轻快不少,脸上也终于带出了几分笑意:“我们直接说正事,康氏那边,如何?”

    阿礁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平静无波,声音又冷又漠然:“康氏跟山匪有勾结。她跟山匪约好了,等明日带你出城去附近的乡下,到时候就由他们埋伏在路上,把你截了去,然后以五千两银子的价格卖给一个姓程的。这笔银钱她会跟山匪五五平分。”

    阿礁仿佛是在说旁人的事一般冷漠。

    阮明姿却怒了,差点拍案而起:“五千两银子,看不起谁呢!”

    “……”阿礁无语的看着她。

    阮明姿缓了缓那股劲儿,这才扁了扁嘴:“……那康氏,也太瞧不起人了。”

    顿了顿,她突然又突发奇想,看向阿礁:“要是康氏五千两把我卖了,你会买吗?”

    阿礁抿了抿薄唇,冷冷的瞥了阮明姿一眼,没说话,看起来冷漠无情极了。

    他不会让山匪动阮明姿一根头发丝,所以阮明姿说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阮明姿没从阿礁那得来答案,自己也觉得这话好似有些无理取闹了。

    她既然已经知道了康氏的计谋,自然会有所防范跟对策。若是在她提前做好了准备之下,还是被人抓走了要五千两银子卖掉……那她也真是活该被卖掉了。

    阮明姿深深的叹了口气,又问了下阿礁一些具体的事项。

    两人说了许久,等聊完这个,阮明姿已经在脑中有了初步的雏形。

第三百八十二章 去镖局

    深寒的冬日,难得放了个艳阳晴天。

    一大早,初升的太阳就颇有些霞光万丈之感。

    阮明姿跟阿礁收拾妥当,去康姑妈那之前,又先拐到了程家别院。

    一进门,就听得席天地那声音在那愤怒的吼:“伏绮宁我警告你!你给老子好好的吃药!不要仗着稍好一点就胡作非为!”

    “……”阮明姿无语的绕过屏风,见绮宁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扭头看向别处,丫鬟在一旁捧着药战战兢兢的,席天地在床前暴跳如雷。

    “这是怎么了啊?”

    阮明姿含笑问道。

    席天地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闻言冷嗤一声,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这就是个大爷!”

    阮明姿好奇的眼神落到绮宁身上,又问了一次,“怎么了啊?”

    绮宁脸色较之常人还是有些发白,但比之昨日又好了不少。

    他见着阮明姿便不由自主带上了一个笑,嘟囔道:“他故意整我呢,那药苦得很。”

    席天地在一旁气得都快炸了:“你懂个屁!你知道什么叫良药苦口吗?!你知道为了救你这个小兔崽子浪费了老子多少药吗?!”

    席天地在那暴跳如雷。

    绮宁还趁机给阮明姿丢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

    “好了好了,”阮明姿含笑劝道,“席大夫这几天为了你的身子,一直守着你呢。你别气他了。赶紧喝药吧,等凉了更苦。”

    “哪里是我想气他。”绮宁嘀咕一声,还是从丫鬟手里接过那碗药,眉头拧得老高,一脸的嫌弃,不情不愿的屏住呼吸一口灌了下去。

    谁知席天地更气了:“个小兔崽子,我苦口婆心的劝你那么久,你都不为所动,这小阮不过劝了你一句,你就听了?!”

    他语气有些酸溜溜的,“儿大不中留啊!”

    绮宁根本没把席天地这屁话放在心上,他那过于秀气的眉挑了挑,声音虽然还有几分虚弱,但情绪看着明显比先前好了不少,“是啊,席大夫,要是你长得有阮姑娘一半好看,我也不至于不听你的,对吧?”

    这玩笑话把席天地给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指着绮宁说不出话来。

    阮明姿见两人都很有精神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下,“我去看看耀哥儿,绮宁好好休息啊。”

    看这个架势,过不了几天就可以把绮宁跟孩子们一道带走了。

    耀哥儿在隔壁屋子休息,阮明姿推门进去,就见着温暖如春的屋子里,耀哥儿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神色无端让人有些心疼。

    “耀哥儿?”阮明姿轻轻唤了一声。

    耀哥儿如梦初醒,望向阮明姿,眼里露出一抹惊喜的神色来:“姐姐!”

    比之昨日,感觉中气强了不是一点半点。

    阮明姿深觉席天地果然医术精湛,绮宁跟耀哥儿这两个病号都恢复的极快极好。

    阮明姿笑着上前,走向耀哥儿。阿礁默不作声的跟在她身后,犹如一个最忠实的守护者。

    “姐姐,我今天感觉好了很多……”耀哥儿期期艾艾的看向阮明姿,“可以吗?”

    他念念不忘让阮明姿带他去报官。

    阮明姿摸了摸耀哥儿那睡得有些毛躁的头发,避开官府的话题,“我昨天见到了你娘。”

    耀哥儿眼神蓦然更亮了,他不由自主的抓住了阮明姿的胳膊:“姐姐见到我娘了?我娘还好吗?”

    他自打生下来,还没有跟他娘分开过那么长的时间。

    恐慌自然是有的,但耀哥儿更惦记的,还是他娘眼下好不好。

    “你娘还可以。”阮明姿轻声道,“我已经同她说了,你在我这里,她也可以稍稍安心些。”

    耀哥儿眼睛亮晶晶的,只是一个笑还未完全绽出,他又想起什么,急急道:“姐姐,那我弟弟你见着了吗?”

    阮明姿顿了顿,这才道:“不出意外,我今天就能见到你弟弟。”

    耀哥儿欢呼不已,“真的吗?!”

    阮明姿点了点头:“是真的。”

    她先前总担心康氏背后盘根错杂的势力与后手,眼下康氏背后的后手总算是浮出了水面,她也是时候该动手了。

    从程府别院出来的时候,阮明姿正巧遇到唐师爷陪在宁西侯身边,一行人准备出府。

    阮明姿笑吟吟的给宁西侯请安问了好,又给唐师爷也问了声好。

    唐师爷“唔”了一声,倒还惦记着阮明姿的事,要帮着那个叫耀哥儿的小孩找娘跟弟弟,“……你那边需要帮忙不?需要帮忙就说一声。”

    阮明姿笑眯眯的,也没有拒绝唐师爷的好意,答应的很是干脆利落,“行,我要是自个儿搞不定,一定会厚着脸皮来求侯爷帮忙的。”

    唐师爷就喜欢阮明姿这份大大方方不矫情的劲儿。

    宁西侯瞥了身边的唐师爷一眼,又看了阮明姿一眼,笑着揶揄了一句:“还是你们年轻人更说的上话啊。”

    顶着一张不怒自威脸,突然开这种玩笑,也是怪违和的……

    宁西侯跟唐师爷显然还有要事在身,没说几句,他们那行人便匆匆离开了。阮明姿反倒不急,溜溜哒哒的跟在后面出了程府别院。

    “绮宁跟耀哥儿恢复的差不多了,也不好一直待在程府别院。”阮明姿低声同阿礁道,“我记得唐师爷先前就去找宅子了,加上打扫收拾的时间,最快估计也就这一两日就要搬了。等今儿回来,我就去订两间屋子,把人给接回来。”

    说完,阮明姿忍不住又笑了下,嘟囔道,“我怎么好像在给自己立奇奇怪怪的flag。”

    阿礁面无表情的听着,表情没有半分波动。

    阮明姿经常说一些阿礁听不懂的话,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此时距离先前她跟康氏约好的时间还有些差距,阮明姿直接拐进了雄威镖局。

    结果敲门后,看到那开门的人,阮明姿顿了顿。

    是先前被那群腰间挂着骷髅头的黑衣大汉掳走的程彩笙。

    程彩笙见着阮明姿跟她身后的男子也是稍稍愣了愣,但很快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她认出了阮明姿。

    至于阮明姿身后的男子,倒也不难猜测,应该是先前她那位恩人又变了装。

    程彩笙看上去比之先前稳重了不少,她眼神在阮明姿身后的男子身上顿了顿,便如常的收了回来,朝阮明姿点了点头:“有什么事吗?”

第三百八十三章 托镖

    “我来托镖。”阮明姿神色如常,眼神也没有过分探究,开门见山道。

    程彩笙自然已经知道阮明姿先前曾来替那些黑衣大汉传过话的事,她抿了抿唇,侧了侧身,“进来吧。”

    阮明姿也没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大大方方的进了镖局的门。

    由程彩笙在前面引路,阮明姿没有多问半个字。

    然而阮明姿越这样,程彩笙就越觉得难受。

    她嚅动了下嘴唇,还是停下了脚步,转身同身后的阮明姿认真解释道:“我爹并没有因为我背信弃义。”

    阮明姿有些诧异的看着程彩笙,她抿了抿唇,“我并没有怀疑这点,不然也不会来你们镖局托镖了。”

    程彩笙却坚持解释道:“我之所以能安全的回来,并不是因为我爹将霍公子交出去把我换了回来,是霍公子主动放弃了这一镖……他自己孤身一人去了桥边,将我换了回来。”

    说到这,她神色有些黯然。

    其实当时那些黑衣大汉提出那个交换条件时,她就绝望了。她深知她父亲的为人与坚持,也明白无论平时父亲再疼宠自己,涉及到这种信念与底线的问题时,也一定不会有半分让步。

    既然她在父亲的抗拒之下还是选择成为了一名镖师,那她就得有为了运镖牺牲的觉悟。

    她并不怨自己的父亲,可被人压在桥边,看着月上中天,离着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她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栗惊恐。

    然而当她看到那个瘦削的身影从桥边出现,朝她慢慢走来时,那种难以置信却又劫后余生般的大起大落,让她一辈子都没法忘记了。

    因着这些事多想无益,并不会因为她个人的憎恶而改变结果,阮明姿在传完话之后,便把这事彻彻底底抛到了脑后,没有再多想过。

    眼下得知竟然是霍柯光主动换了程彩笙回来,这确实是出乎阮明姿的意料了。

    想不到那位霍公子,还挺有担当。

    阮明姿轻声道:“我晓得了。”

    她没有说旁的,因为眼下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程彩笙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忍不住想在阮明姿面前把这事解释一遍。

    三人沉默的进了镖局的大厅。

    铁塔似的总镖头有些疑惑的迎了上来,看到阮明姿时,神色却是变了变:“是你……”

    那天晚上,对他来说也是极为痛苦不愿意去回想的一晚。

    虽说最后那位霍公子主动退了镖,留下字条说不愿意让一个小姑娘为了他白白牺牲,但他还是觉得很难受。

    眼下再看到阮明姿,便不由得想起了那晚的事,心情无比复杂。

    阮明姿就当看不见总镖头那复杂的神色,她点了点头,问了声好:“……我是来托镖的。”

    总镖头顿了顿,收起复杂的心情,迅速的转为工作状态,“姑娘要托镖?……敢问姑娘托什么镖,是信镖,票镖,银镖,粮镖,物镖,还是人身镖?”

    阮明姿点了点自己,又点了点阿礁,“托人身镖,保护我跟这位的安全。”

    “……”阿礁默然无语的看向阮明姿,心情有点复杂。

    他倒没想到,阮明姿把他也给托进去了。

    程彩笙也错愕的很。

    她是见过恩人的身手的,倒也不是她灭自家人的志气,而是实事求是的说,整个镖局就没有一人比恩人的身手还要更厉害的。

    这样都要托镖?

    她忍不住多看了阿礁几眼,发现这次的易容十分绝妙,她对人脸比较敏感,这会儿竟然在这张脸上找不出半点先前恩人的痕迹来。

    程彩笙忍不住都有些怀疑了,难道这次是她误会了,这并非是恩人的又一次变装,而是……这根本就不是恩人?

    阮明姿也看出了程彩笙的纠结,她没有多做解释。

    铁塔似的总镖头一听是人身镖,态度更严肃了几分。这种镖通常比其他几种可以统称为物镖的镖系,还要难一些。

    因为物是死的,人是活的。

    像上次的人身镖……

    铁塔似的总镖头心神一凛,慎重的问阮明姿:“敢问小姐,是怎样的人身镖?”

    阮明姿倒也没跟这总镖头隐瞒,毕竟眼下隐瞒了情况,让人错误的估计了形势,到时候说不定是要拿人命填的。

    她认真道:“对方是五名左右的山匪,根据情报已经得知他们的具体路线与埋伏地点。我们需要贵镖局做的事是协助我们,保证我跟我同伴的人身安全,并将那些山匪都一网打尽。”

    总镖头没有接话,陷入了思索中。

    像他们这些走镖的,除了自身要有硬功夫,有豁出命去的觉悟,其实或多或少,黑白两道都要沾点。

    无论是官府那,还是绿林上,都要有点关系在,彼此都给个便宜,那才好行走江湖。

    “小姐既然知道有山匪,又知道他们的埋伏地点,为何不去找官府?”总镖头谨慎问道。

    “因为我不信任庐阳道的官府。”阮明姿回答的很是干脆利落,直截了当。

    她看向总镖头,“若总镖头觉得为难,那还烦请总镖头给我另推荐一家镖局也好。”

    总镖头皱着眉,“并非是觉得为难,只是觉得你这一镖……”

    太过诡异了些。

    庐阳道外的山匪,其实并不怎么成气候。他们平日里哪怕劫道,挑的都是一些好啃的骨头。雄威镖局人强马壮,倒是很少跟他们直接对上。

    但若是真要对上,那雄威镖局也绝不会为难罢了。

    阮明姿微微一笑,“因为后面还牵扯了一些旁的事,我也没法将具体的背景都告知总镖头。只不过可能遇到的危险,我都会一一详细说明。这个还请总镖头放心。”

    说完,她又问那总镖头,“贵镖局接这种规模的人身镖,都是什么价位?”

    总镖头如实的报了个价。

    这价位并不算高,阮明姿点了个头,没有砍价,豪爽的拍板定了下来。

    这是人家的卖命钱,她再爱讨价还价也没丧心病狂到去砍这个。

    总镖头见阮明姿这般爽快,也没有再推脱。

    这一单真要说起来,也并不如何难,甚至都不需要在外过夜,当天去当天就能回,若非这个托镖的小姑娘看上去有点古怪,甚至都能说是一趟福利镖了。

    总镖头最后心中做了决议,届时就由他亲自带队,若是中途有什么变卦之处,也可随机应变。

第三百八十四章 上山

    这是康姑妈第不知道多少次打开小院门往外张望了。

    她等得已经很心焦了。

    左夫人安坐在屋子里,她是一大早被康姑妈从柴房里放出来,盯着她换了衣裳,进行了梳洗。

    她手心里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阮姑娘今儿会来吗?

    可那康氏,也不是吃素的啊。

    左夫人又纠结又挣扎。

    这屋子里摆放着许多左夫人从宜锦县自己家中带来的物件,这会儿左夫人也无心去计较,只攥着手,在屋子里屏息凝神的听着外头的动静。

    她既盼着阮明姿来,又不希望阮明姿来。

    所以,当门外传来康氏那熟悉的大嗓门笑声时,左夫人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从此时起,结果她已经无力去更改了。

    “哎呦,小姐,您总算来啦。等您好久了。”康姑妈难掩欢喜的笑着,大开院门,把阮明姿跟她身后的阿礁迎了进来。

    阮明姿今儿换了一身稍稍方便活动的衣裳,斗篷也换成了轻便些的短款,露出脚上穿着的一双鹿皮小靴子,整个人看着利落极了。

    康姑妈眼神又亮了几分,看着阮明姿那隐隐露出的纤细腰肢,眼里的贪婪简直如同实质。

    这次的货真是品质绝佳!

    她已经开始隐隐后悔了,五千两要价还是太低,真是便宜那姓程的了!

    或者……她可以来个补充时限,比如这五千两,只卖给他三年?

    不不不,眼下正是少女最娇妍的时候,依她看,五千两卖给他一年!顶多一年!

    康姑妈在心里打着龌龊的主意,面上却一派热情的迎着阮明姿往院子里走。

    阮明姿笑道:“不了,咱们还是直接去见那俩孩子吧,我也怪想他们的。昨儿怕自个儿忘了,提前就把玉给放怀里了。”

    她从怀里拿出个小小的锦盒来,打开让康姑妈看了一眼。

    里头躺着一块鸣蝉模样的绿玉。

    康姑妈一看那玉的成色,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呼吸也顿时急促了不少。

    然而阮明姿只是给康姑妈看了一眼,便笑着收了回来:“这些赶紧给那俩孩子,我这心里也通畅些。”

    康姑妈勉强按捺下眼神里的贪婪,殷勤的笑道:“是呢是呢,正好,小左这身体休息的也差不多了,这就带你去见那俩孩子。”

    阮明姿笑得一派天真无邪:“好的呀。”

    康姑妈朝屋子里喊了声:“小左,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左夫人面色有些发白,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掀开厚重的门帘,露出个有些勉强的笑来。

    阮明姿看向左夫人,见她神色不太好,面上露出了几分担忧的神色:“要不就让康夫人带我去好了,左姨怕是水土不服还没有休息好,看着还是有些不太好。”

    左夫人还没等开口,康姑妈已经笑着截断了阮明姿的话:“哎呦,没事的。小左的身体啊,我清楚。再说了,她这多出去走走,对身体也好嘛。”

    说着,康姑妈又转过身,背对着阮明姿,给了左夫人一个恶狠狠的眼神,威胁意味十分浓厚。

    这左氏必须得去,一来把她一个人放家里,她不放心;二来,带上这弱鸡似的左氏,到时候万一劫持阮明姿出了差池,还有个人质在手里,确保万无一失。

    左夫人垂下眼,避开康姑妈的眼神,勉强笑道:“是啊,我没事的。”

    阮明姿见状便没有再劝,朝康姑妈笑了笑:“既然这样,那我们便出发吧。”

    因着先前康姑妈说那太姑婆家在城外不远的一座山的半山腰,那儿马车难行。阮明姿便让自家的马车把他们送到山脚下,让车夫在这等着,便下了车。

    康姑妈下车后还有些恋恋不舍的又看了看那马车。

    她眼珠子转了转,想着后面把阮明姿卖了以后,这马车不就成了无主的东西?到时候随便拿她身上一个什么物件当成信物,看看能不能忽悠一下,把这马车给骗到手。

    康姑妈满肚子盘算着。

    这座山的山道上满是积雪,确实有些难行。

    阮明姿抬头望了望:“左姨的太姑婆怎么住在这么一个地方?”

    康姑妈指着半山腰那隐隐露出的一方砖石墙角,叹了口气,道:“就是那儿了,她太姑婆先前是一家子住在那儿,结果不曾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儿媳先后生病去了。儿子儿媳倒是给太姑婆留了个孙子承欢膝下,可惜那小孙子福薄,四岁上就去了,膝下再没有旁的孩子,这些年过的也很是凄清……”

    她顿了顿,笑道,“所以才说,她眼下见了耀哥儿跟辉哥儿很是喜爱,巴不得多留几日才好。”

    左夫人脸上的笑都快绷不住了,她撇开脸,没有说话。

    她知道,这些话,康姑妈明面上是说给阮明姿听的,实际上还是在敲打她。

    让她记得,她的孩子还在旁人手中……

    左夫人死死的控制着情绪,才没让眼泪落下来。

    阮明姿装作没有看见左夫人的失态,她点了点头:“原是这样……说起来,我先前倒是曾遇到过很多孤儿住在一起,互相取暖生活。老人家若是很喜欢孩子,倒是可以去领养一个。”

    阮明姿岔开了话题,免得康姑妈的注意力一直在左夫人身上。

    康姑妈呵呵笑了下:“……老人家的想法怎样,咱们也猜不透。”

    其实康姑妈心里清楚的很,那种脏兮兮的,不知出身如何的野孩子,如何能比得过像辉哥儿那种,娘亲腹中有学识,把他生得好,又教得极好的小孩儿?

    想到这,康姑妈讽刺的翘了翘嘴角。

    她先前说左氏读书无用,其实也不算对。最起码,把儿子教好了,她这边还能卖个好价钱呢!

    康姑妈没再说旁的,只是拿出帕子擦了擦额上渗出的薄汗,笑道:“咱们再加把劲,还有不久就到了。”

    阮明姿眼里闪过一抹光,笑着点了点头:“快到了就好,等到了我们就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康姑妈不由得也笑了起来:“可不是嘛,走了走了。”

    马上,她的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就要到手了!

    虽说还要分给那些不要脸的山匪一半,但她一人独得两千五百两,也足够她花天酒地好一阵子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庐阳道是这附近连绵山脉中,极为难得的平原腹地。

    阮明姿她们眼下正爬得这山,便是庐阳道附近山脉中一座无名野山。

    这野山的山势虽说不算陡峭,但却因着没什么名气,也没什么特别为人称道的风景,很少有人来山上游玩,人迹罕至的很。

    然而山道上却有些凌乱的脚印。

    阮明姿故意笑道:“看来这山上行人还挺多。”

    康姑妈眼里闪过一抹慌乱,忙遮掩道:“……是啊,听说这山里供奉着泰山奶奶,很是灵验,想来是虔诚的信徒。”

    “是这样啊。”阮明姿微微一笑,心下有数。她作为地质学家,辨认脚印也是一把好手,她不动声色的细细辨认了一番地上那些脚印,嘴角隐秘的勾起一抹笑来。

    这些凌乱又芜杂的脚印,哪里是几个山匪能踩出来的。

    只不过康姑妈这会儿心虚,只要沉下心,倒也不难看出异常来。

    可阮明姿抢先提出了疑惑,康姑妈自然就先入为主的心虚了,火急火燎的辩解了一番。

    阮明姿顺势就没再提这个。

    这野山也并非一直有小路,很快就到了一片满是积雪的枯草丛,被人踩出了一条小道。

    前面小道延伸进一片密林之中,左夫人忍不住皱了皱眉,本能的有些惧怕。

    康姑妈却伸手抵在左夫人的腰上,脸上笑容可掬的说着“是不是累了”这样关怀的话,手上却暗暗使劲,用力的掐了一把左夫人的腰。

    左夫人吃痛,却又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只能沉了脸,一言不发。

    阮明姿恍若未觉,她手上拿了一根又长又粗的树枝,是她登山的时候,阿礁怕她体力不支,又不能在众人面前直接将她背起来,便给她折了路旁一棵枯死的小树,给她做登山杖。

    她用手里的树枝拨开旁边树上垂下来的枯藤,就像是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少女,歪了歪头问康姑妈:“是从这走吗?”

    康姑妈掩了掩脸上因为即将得手而有些控制不住的喜欢,“对对对,是这。”

    阮明姿便没有半点犹豫,手里握着根树枝,便进了林子。

    阿礁自然也跟了上去。

    左夫人脸上闪过一抹焦虑,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康姑妈阴森森的看了她一眼,嘴无声的一张一合:“你儿子的命,你不要了?”

    左夫人浑身一颤。

    虽说她知道阮明姿在知道康氏并非善茬的前提下,还敢只身带着阿礁过来,定然是有后手的。

    可她还是忍不住的焦虑忧心。

    万一,万一阮明姿她们的计划出了差池!

    她赔上这一条命也就罢了,要是害了阮明姿他们,她这一辈子都良心难安,不会原谅自己的!

    走在前头的阮明姿似有所感,回头朝左夫人安抚似的笑了下,嘴里还说着:“左姨,你们跟上啊。”

    左夫人从阮明姿那安抚的眼神里莫名得到些力量。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点了下头。

    康姑妈笑盈盈的应了声:“这就来了!”

    面上笑容不改,手上却又狠狠掐了一把左夫人。

    左夫人没再犹豫,抿了抿唇,也露出个勉强的笑来,快步跟了上去。

    树林中的野路不太好走,偶尔有劲风吹来,时不时会扑簌扑簌掉下些雪来。

    阮明姿还好,戴了兜帽,又有阿礁在一旁看着,时常会拉她一下,让她免于被积雪砸了一头一脸。

    至于左夫人跟康姑妈,就比较倒霉了,头上或多或少都沾了不少雪花,显得有些狼狈。

    待走到一处枯藤茂密处,响起了几声鸽子叫。

    康姑妈喜上眉梢,停下脚步,声音难以抑制欢喜的喊了一声:“哎!”

    阮明姿不动声色的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康姑妈,装作毫不知情的模样:“康夫人?怎么了?”

    康姑妈脸上终于显出几分按捺不住的愉快扭曲来:“小姐,我想跟你谈个生意。”

    阿礁不动声色的护在阮明姿身前。

    康姑妈根本没把这个样貌平平的男人放在心上,见状冷笑了一声。

    左夫人脸色发白的站在那儿,没有动。

    倒是阮明姿还很稳得住,笑道:“康夫人请说,什么生意?”

    康姑妈终于不再遮掩她眼神里的贪婪,放肆的笑着:“好生意啊,我给你说个好人家,你看咋样?”

    “哦?”阮明姿挑了下眉,笑道,“不怎么样,我心里有人了。”

    阿礁的身子似是微微僵了下。

    康姑妈脸上神色狰狞了下,她狞笑道:“这就不一定由你了!”

    说着,她拍了下手,尖声道:“出来吧!”

    茂密的枯藤掩映处,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康姑妈脸上得意神色越发明显,冷笑着看着阮明姿:“……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啧,这细皮嫩肉的,能卖一笔好价钱呢,到时候就可别怪我不客气!”

    阮明姿已经看到了康姑妈身后那些人,她笑而不语,“哦?你要把我如何不客气?”

    康姑妈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狞笑一声:“怕小姐金尊玉贵的长大,没听说过咱们调教人的手段!你看看你那好左姨,看着斯斯文文的读书人模样,还不是要给一个歪眼斜嘴的人当婆娘暖被窝!”

    左夫人脸色瞬间白了。

    阮明姿脸色稍稍沉了沉,也懒得再逗弄康姑妈,直接冷笑一声:“是吗?那康夫人不如回头看看,你请的那些山匪,是不是地上那些?”

    康姑妈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就见着一些穿着镖师衣裳的大汉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

    而那些镖师身前,赫然躺着五个被扎成粽子的人!

    康姑妈昨儿才跟那些个山匪打过照面,眼下哪怕他们被堵了嘴,也不妨碍她把人给认了出来。

    怎么会?!

    康姑妈顿时面色惨白如纸,明白自己这次是载了。

    她反应极快,顿时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小匕首,目露狰狞,就往阮明姿身前扑。

    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

    然而阿礁还在阮明姿身旁呢。

    他长脚一踢,便将康姑妈直接给踢了出去。

    这一脚阿礁踢得极重,康姑妈被踹飞好些米,直到后背砸到一棵树上,这才停了下来,顺着树干瘫倒下去,嘴边吐出好大一口鲜血。

第三百八十六章 诈话

    事情到了这一步,康姑妈再难以置信,也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

    她从头到尾,都被人耍了。

    然而她还是难以置信的很,那个看上去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是什么时候看破的?

    密林中,铁塔似的总镖头上前,朝阮明姿抱了抱拳,又指了指地上捆成粽子,嘴里还塞着抹布的山匪:“人一个也不少,都在这了。”

    阮明姿笑盈盈的朝总镖头点了点头:“辛苦总镖头了,底下的镖师没有受伤的吧?”

    后头有个胳膊被扎起来挂在脖子上的镖师便不大好意思的往前走了一步:“……学艺不精,被人砍了一刀,小伤,小伤!”

    他们干镖局这一行,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受伤更是家常便饭。

    实际上,只要人还活着,就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了。

    所以,无论是受伤的镖师还是总镖头,都觉得这趟他们不过算是挂了点小彩,相当于是无伤就完成了这一趟镖,很值了。

    阮明姿见那受伤的镖师脸色红润的很,并没有什么失血过多的症状,便明白那伤果真就是他话里的“小伤”,笑了笑,又朝那队镖师行了个礼,再次谢过了他们。

    镖师们个个都受宠若惊的,铁打的汉子们纷纷红着脸摆手,说客气客气。

    这边气氛融融,那边背靠在树干上,瘫倒在地,不断吐出鲜血的康姑妈,脸色难看的像是要当场去世。

    左夫人还有些惊疑不定,她握住阮明姿的胳膊,看着地上的山匪,颤声道:“这些是……康氏安排的?”

    阮明姿点了点头,不在意道:“看来这些山匪就是她的后手,找了山匪想把我绑了去卖掉。”

    左夫人脸色难看极了。

    在这个年代,谁不知道山匪两个字代表着什么!

    那可都是手上沾满了鲜血与累累人命的歹徒啊!

    康氏竟然跟他们有所勾连……

    想到这,她脸色更白了几分,颤巍巍道:“辉哥儿……”

    “别担心。”阮明姿安抚了她一句,上前踢了踢犹如死狗的康姑妈,“你把辉哥儿卖到哪里去了?”

    康姑妈嘴角还带着血迹,困兽犹斗,咳嗽几声,竟吐出一块带血的内脏来,她哑声道:“除非你放了我,不然这辈子都别想知道那两个小杂种的下落!”

    左夫人再也按捺不住,眼里闪着泪,上前扇了康姑妈一耳光。

    康姑妈的脸被打得歪向一旁。

    左夫人含泪恨声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你要把我跟两个孩子赶尽杀绝!”

    康姑妈又吐出嘴里弥漫开来的一口血,她大概是知道自己再求饶都没用了,仗着有两个孩子的下落在手,嚣张的很:“……你是没得罪我。但谁让你信了我,拖家带口的过来了呢!说白了,就是你害了自己还不够,还害了你的两个儿子!”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被说是害了自己的孩子,这简直是锥心之语。

    左夫人脸色惨白,往后踉跄两步,差点摔倒在雪地里。

    阮明姿忙扶了一手,免得左夫人真的摔了。

    她看了一眼自以为手握王牌而有恃无恐的康姑妈,她眼里闪过一抹锐色。

    “左夫人别担心。”阮明姿安抚的拍了拍左夫人的胳膊。

    她看向康姑妈,微微一笑:“你以为除了你,没人知道两个孩子的下落,所以才这么嚣张?”

    康姑妈哼了一声没答话。

    她现在浑身都在疼,尤其是胸口那,被人踹了一脚,说不定肋骨都断了,动弹不得不说,还火辣辣的疼。

    她彻底恨透了阮明姿!

    阮明姿轻叹一声:“康氏,你刚才就没想过,是哪里露了馅吗?”

    因着身受重伤,康姑妈这会儿脸色极为难看,她冷笑一声:“定然是那个贱货不知道靠什么方法告诉你了!”

    阮明姿摇了摇头,她轻笑一声:“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这披着一层人皮的老妇,不过是个拐卖人口的畜生……因为,耀哥儿就在我那。你懂了吗?”

    阮明姿这话说得极为不客气,康姑妈浑身一颤,她猛地抬头看向阮明姿。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这人从一开始非要见到左氏才肯罢休,就连那份精美的见面礼说不定都是用来勾引她上钩的!

    及至后面,她以为她是在用两个孩子的下落,引得这个天真无邪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落入她的陷阱!殊不知,打从一开始这就是人家下好的套!

    康姑妈目呲欲裂,怒瞪着阮明姿:“贱人……贱人!”

    愤怒之下,她又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来!

    阮明姿轻笑一声,十分不以为意。

    “你不要以为你赢了!”康姑妈胸口仿佛要撕裂一般,她恶狠狠的盯着阮明姿,冷笑一声,“还有一个小的呢!……你永远别想知道那个小的在哪里!”

    阮明姿轻笑一声,“不好意思,我已经知道了。辉哥儿不就是在前面的半山腰?”

    她这般一说,康姑妈浑身一颤,难以置信的看向阮明姿。

    “就你讲的那什么太姑婆的故事,那般情深意切,各种详情都有,基本来说,这样的故事若是假的,那也是真假参半的。既然太姑婆这一条是假的,那八成剩下的那些,就是真的咯。”阮明姿看着康姑妈嫣然一笑,见康姑妈一副气得快要晕厥过去的模样,心下更有数了。

    她原本就是在诈康氏的话。

    康氏以为阮明姿在这密林中就会被她抓走卖掉,那自然不用去那小院里。再加上她大概是想剐左氏的心,让左氏体会一下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的锥心之感,所以才分外自信的把地点定到了这处方便行动的密林之中。

    阮明姿原本只有五成把握,只不过拿话诈了诈这康姑妈,竟然就真的诈了出来。

    辉哥儿,果然就在那半山腰!

    左氏喜出望外,难以置信:“真……真的吗?”

    阮明姿这会儿已经确定了,她笑着朝左氏点了点头:“一会儿我就陪你去接辉哥儿。”

第三百八十七章 救出辉哥儿

    半山腰一座小小的院子里,炊烟袅袅,在漫山遍野的白雪皑皑中,犹如一座世外桃源。

    一个小小的孩童抱着一个藤球,呆呆的坐在院子里,有些放空的模样。

    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妪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甜粥,嘴里喊着“文文”“文文”找了出来。

    那小小的孩童听到声音,身子幅度很小的打了个哆嗦,回过头来时,脸上已经挂上了乖巧的笑。

    “奶奶。”小小的孩童乖巧的不像话,抱着球糯着嗓子叫着。

    那老妪便露出一分满意的笑来,拿陶瓷勺舀了一勺熬得稀烂的粥,往小小孩童嘴里递去,“来,张嘴,奶奶特意给你熬的粥。”

    小小的孩童张开小嘴含住,但顿时烫得他差点吐出来:“好烫!”

    那头发花白的老妪脸上顿时露出几分狰狞神色来:“乖孩子不能浪费粮食!”

    小小的孩童拼命忍着把那口滚烫的粥给咽了下去,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奶奶,我没浪费,我吃了。”

    老妪那沟壑密布的脸上这才舒展开来,慈爱的笑道:“……这才乖嘛。我的文文乖孙就该一直这么乖。”

    小小的孩童拼命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珠,颤巍巍的露出个讨好的乖巧笑容来。

    那老妪又一脸慈爱的舀了一勺,往小小的孩童嘴边递去,“来,再吃一口。”

    小小的孩童满含恐惧的看着伸过来的勺子。

    他口中被烫伤的地方还在火烧火燎的疼,可如果他不吃,他会遭遇的疼痛会更惨烈……

    小小的孩童眼中满是绝望。

    而正当此时,外头的门被人怦怦怦敲响了。

    那老妪有些警惕的看向那扇被敲响的院门。

    这还不到平日里送菜的日子呢!

    老妪没有回应那敲门,腾出一只手来,很是警惕的把小小的孩童推了个踉跄,低声警告催促道:“快,进屋去。”

    外头却传来一道极为清甜的女声:“有人在吗?”

    声音又脆又稚嫩,一听就是个年纪尚轻的少女。

    老妪刚放下了几分警惕之心,却听得被她催促着进屋的小小孩童突然浑身颤着,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大喊一声:“阮姐姐,救我!”

    老妪脸上顿时变色,变得狰狞无比:“文文,你不乖。”

    她站在小小的孩童前,脸上那层层叠叠的沟壑,仿佛都藏着噬人的怪兽。

    小小的孩童抖着身子,脸色惨白,过去那几日受得教训一起涌入脑中,他吓得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然而那老妪还未动手,她身后有人从墙头如风般掠过,跃入小院中,一把将那小小的孩童给抄了起来。

    老妪惊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就见着一个相貌平平的男子,手里正拎着那小小孩童的腰部出现在院子里。

    那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很是冰冷。

    “你,你是什么人!”老妪惊得声音都颤了。

    屋子里的门帘被人掀开,里头走出个头发也有些花白的老汉,他一身麻布衣裳,面相带了几分愁苦,见着院子里突然多出个陌生人,手里还拎着他们的“孙子”,顿时大惊失色,一把抓起倚在墙边的铁叉,警惕的看向那个陌生人,哑声道:“放开文文!”

    那个样貌平平眼神冰冷的男人根本没理会这一对老妪老汉,他拎着根本没有挣扎的小小孩童,直接往院门走去。

    “抢了孩子还敢走?!”那老汉咬了咬牙,紧握住铁叉,朝那个正背对着他们,往院门处走的男人冲去。

    只是他还未冲到跟前,就觉得膝盖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打了一下,腿一软,一下子摔了一跤,摔了个厉害。

    “老头子!”老妪大惊失色的惊呼一声,赶忙上前搀扶。

    阿礁收回投掷了小石子的右手,左手拎着乖顺的小小孩童,把院门上栓得牢实无比的门闩给打开。

    左夫人几乎是冲在了最前头。

    她一眼就见着阿礁手里拎着的小小孩童,就是她的辉哥儿。

    左夫人原本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顿时涌了出来,她扑上前,哭喊道:“辉哥儿!”

    原本一直很乖顺的任由阿礁拎着他的辉哥儿,手脚并用的挣扎起来,哭着用被烫伤后的嗓子哑声喊着:“娘,娘!”

    阿礁顺势把辉哥儿给放到了地上。

    辉哥儿几乎是脚刚一落地,便同左夫人抱到了一起,母子俩抱头痛哭起来。

    阮明姿从一旁裹着斗篷过来,见院子里正用一种仇恨眼神盯着他们的老妪老汉,拧了拧眉。

    阮明姿正打算说些什么,就听得辉哥儿在他娘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着喊疼。

    左夫人脸都白了,急急问着:“哪儿疼?”

    辉哥儿哭着指了指自己舌头,给左夫人看了他被烫出一层红色小水泡的舌头,又指了指自己的胳膊跟腿。

    左夫人手都直哆嗦,把孩子的袖子一捋,发现上头密密麻麻全是青紫,再强忍着晕眩与心痛把裤腿一撩,也全是密密麻麻的青紫,一看就是被人下了重手掐出来的。

    左夫人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棒子,窒息得差点喘不上气,心疼得无与伦比,颤声道:“谁,这是谁干的!?”

    辉哥儿哭着指着院子里的老妪,却又不敢同那老妪对视,把头埋在左夫人的肩膀上,哭得直抽抽。

    左夫人抱着辉哥儿那哭得直抽抽的小小身体,简直肝肠寸断,她含泪看向院子里那正在扶着老汉起来的老妪,半晌才哆哆嗦嗦吐出几个字,声音都是颤的:“……太毒辣了!”

    那老妪冷嗤一声,反而朝左夫人伸出手来:“把我买孩子的银钱给我,你把那个兔崽子带走!……这么不乖,果然不可能是我家文文!”

    左夫人强忍着晕眩,抱着辉哥儿又是心痛又是被气,竟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阮明姿看向那老妪的眼神也有些冷冷的。

    老妪反而瞪了回来:“看什么看啊?你是不知道我家文文有多乖,这个兔崽子,我花了二十两银子买来的呢!他不乖我就好好的教他,可他这会儿竟敢还当着爷爷奶奶的面跑到外人怀里,简直不像话!一看就不是我们家文文!”

    这是魔怔了,真真是魔怔了!

    阮明姿懒得再跟他们多说半句,她看向身后的几个镖师。

    把那山匪给绑了后,镖师们便分成了两队,一队在原地看守着山匪,另一队跟着阮明姿来这小院子,以防不测。

    “几位镖师大哥,能帮我把这俩人,”她指了指那头发花白的老妪跟老汉,“押送到衙门吗?”

    大兴律法规定,非法拐卖人口,买卖同罪。

    她就不信了,有切切实实的罪证在,甚至他们把人犯直接给捆了送上门去,庐阳道这衙门,这样都还能不管?

第三百八十八章 谢谢

    几个镖师却都有些犹豫,其中一个迟疑道:“这两人……年纪是不是有些大了?”

    阮明姿冷冷道:“大又如何?辉哥儿年纪小小被迫与家人分离,又经受了这种磋磨,也没见这些恶人顾虑过辉哥儿今年也不过才四岁!”

    顿了顿,她又缓了缓语气,只是话里头斩钉截铁的意味半分没少,“……几位尽管放心,路上出了什么事,由我担着。”

    既然人家雇主都这么说了,几个镖师也没再说什么,上前便要将那老妪老汉给捆起来。

    那老妪顿时就坐地上撒起了泼:“我看你们谁敢抓我!不就是花银钱买个人吗?!那些达官贵人们养了那么多仆人也没见你们管过!怎么到了我这就得抓去坐牢了?!我看你们就是欺辱我这个老太婆没权没势!”

    她这番动静过大,镖师们都有些缩手缩脚的,生怕哪里磕了碰了这个老人家。

    阮明姿凝声道:“你不要混淆概念。旁人买奴仆,需得去有官府盖章认定,有正规合法手续的牙行才可以。他们不按手续来,自然有人管他们!”

    但那就跟她阮明姿没什么关系了。她在整个时代面前不过一个小小的蝼蚁,蚍蜉撼树谈何易?

    她也没有兼济天下的雄心壮志,只能管好自己这一亩三分地。

    那老妪被阮明姿说的哑口无言,见那几个镖师又要上前押她,她状似疯癫,挥舞着手脚,从地上抓着雪往阮明姿身上砸,“我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抓去坐牢,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来啊!你们来啊!把我这老太婆给打死算了!”

    阿礁眉眼冷冷的挡在阮明姿身前,任那几捧雪都砸到了他身上,虽说不痛不痒的,但阮明姿看得就是心头火起。

    她在来之前,其实心情很复杂。

    但来之后,看到辉哥儿的模样,却是对这老妪满腔的怒火。

    阮明姿一步上前,俯下腰,冷冷的把那老妪衣领给揪住,她逼得极近,那双美丽慑人的大眼睛这会儿冷飕飕的直盯着老妪的眼睛,骇人极了。

    “既然你说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那我就成全你如何?这里荒山野岭的,附近又只有你跟你老汉两个人。我就算把你给推下山崖,然后报一个失足,你猜,会不会有人管?”阮明姿贴近了老妪,声音阴森森的。

    那老妪睁大了眼睛,被骇得说不出半个字来,僵着身体,一动都动不了。

    阮明姿直起身子,这会儿再看,无论是那老妪,还是那老汉,都已经彻彻底底老实了。

    毕竟他们横是为了活命,这会儿阮明姿直接就要弄没他们的命,他们哪里还敢再跟阮明姿横?

    阮明姿心下冷嗤一声,一招手,让镖师上前把老妪跟老汉都押走。

    这次倒是顺畅很多。

    老汉方才想伤人,被阿礁拿小石子砸伤了膝盖,一瘸一拐的,走路都有些问题。

    阮明姿直接让两个年轻力壮的镖师搞出个抬椅来,把那老汉给抬了上去。

    阮明姿给钱大方,又许下了额外的报酬,镖师都很痛快的应了。

    老妪就扶着椅子边,深一步浅一步的在山道上跟着,看着那佝偻的背影有点可怜狼狈,其中一个镖师就动了恻隐之心,有些犹豫的看了阮明姿一眼。

    阮明姿其实也可以理解他的不忍,这是他的一份善心。

    但,这份不忍,对于受害者来说,就是一种残忍。

    大概那镖师也明白这个道理,尽管他面带不忍,却没有开口替那老妪求情。

    对于一个害得旁人母子离散,甚至还虐待幼童的人,有什么可值得同情的呢?

    无论她是个老妪,还是个健全的年轻人,她既然做出这种事,那么该负的责任,就要负起来才行。

    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阮明姿垂眸不语。

    倒是左夫人,虽说这两日通过上妆强行提了一点气色,但她这些日子身体上的亏空却是实打实的。

    她抱着辉哥儿,方走了一会儿就有些踉跄。

    可她依旧紧紧抱着辉哥儿不撒手,仿佛怀里的就是她这一辈子的无价之宝。

    饶是抽泣的辉哥儿都感觉到了母亲的踉跄,他在左夫人怀里稍稍挣扎了下,哭着小声道:“娘,辉哥儿可以自己走。”

    左夫人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极为罕见的执拗神色,哑声道:“辉哥儿,你腿不疼吗?”

    辉哥儿小声啜泣道:“辉哥儿疼,但辉哥儿更怕娘累着。”

    左夫人泪盈于睫,但这会儿双手抱着辉哥儿,她腾不出手来,不想让眼泪流下,便狠狠心憋了回去。

    阮明姿上前伸手:“左夫人,我帮着抱一会儿吧。”

    左夫人忍不住又笑了:“你那小身板。”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挺有力气的。”阮明姿做了个举胳膊亮肌肉的动作,但又想起这会儿穿着厚厚的棉衣,外头还有一层小斗篷,这动作就有点多余了……

    她又有些讪讪的笑了笑,“……总之我还是挺有劲的。就是怕脚底打滑。”

    “我来吧。”一直面无表情沉默着的阿礁开了口,上前不分由说的从左夫人手里抄起辉哥儿。

    辉哥儿愣住了,脸上还挂着泪,却也没有挣扎。

    任由这个长得平平无奇的陌生哥哥将他手法生疏的单手抱在了怀里。

    辉哥儿拿小手抹了一把泪,没有哭,只是还有些惊疑不定。

    他不认识这个哥哥。

    阮明姿柔声道:“这是你阿礁哥哥,你还记得吗?”

    一提“阿礁”,辉哥儿顿时有了印象,小奶音还带着几分哭后的沙哑:“阿礁哥哥!”

    阿礁浑身都有些不大自在,半晌才僵硬的点了下头,抱着孩子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了。

    辉哥儿这下彻底安了心。

    在路途中,他曾经跟着哥哥一道见过那个好看的不像凡人的哥哥,变成了另外一个模样。

    想来眼下这张陌生的脸,也是那个好看哥哥变的!

    辉哥儿安心的趴在阿礁的肩上,小脑袋点在肩头,看着后面慢慢走着的娘亲跟阮姐姐,还挥了挥小手。

    左夫人对阿礁是再放心不过,见阿礁大步流星的抱着孩子走到了前头,她不禁同阮明姿低声道:“谢谢。”

    这两人对她一家子的大恩大德如同再造,她哪怕读了再多的书,也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感谢。

    千言万语,最后只能浓缩在这样一句“谢谢”之中。

第三百八十九章 蛊惑人心

    阮明姿他们同密林中看守着那五名山匪与康姑妈的镖师们汇合,一道下了山。

    康姑妈原本年纪就不小,再加上被阿礁踹飞,又受了内伤,这会儿面如金纸,走路都走不了。

    那几个镖师便又弄了个简易的担架,将康姑妈给抬了起来。

    用阮明姿的话,就是这几人剩下最后一口气,也得把她们给抬到衙门里去。

    康姑妈按着胸口,看着旁边同样被抬着走的老汉,再看看跟在一旁踉跄着走的老妪,还有后面那几个被捆成了粽子,被人推搡着走的垂头丧气的山匪。

    她眼珠子转了转,悄悄掩下眼底的盘算。

    她还有最后一条路可以走。

    程家,跟官府关系,那可是不一般啊!

    她如果忍痛散尽家财,买通程家那个旁支的少爷程庆飞,由他出面同官府说情,应该也可以免于牢狱之灾。

    只是……胸口这口郁气她实在咽不下去!

    康姑妈捂着疼得直抽抽的胸口,恨意十足的想,等她出去,她绝对不会放过这几个贱人的!

    ……

    阮明姿这行人进庐阳道城池时,引得不少人往这边投过视线来。

    毕竟这行人有老有少的,还有捆起来押解犯人一样的人。

    甚至还有人觉得有趣,就在他们一行人后面跟着,想看看他们这是要去哪里。

    慢慢的,人越来越多。

    这会儿,一直没有动作的那个老妪,却突然掉头就往人多的地方跑。

    镖师就是干押镖这一行的,见状忙追了上去。

    那个老妪在人堆里左钻右钻的,一边钻还一边哑着嗓子喊:“欺负老太婆了!一堆人欺负我这么一个老太婆,要不要脸了!”

    不少围观群众还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只听得一个上了年纪头发花白满脸沟壑的老妇人在那嘶哑着喊,都有些轰动。

    当镖师把老妪给抓住时,那些不明所以的围观群众顿时就愤怒了。

    还有好些正义之士帮着推搡那些镖师,怒道:“你们放手!一群大老爷们,欺负这么一个老妇人,还有没有天理?!”

    “就是就是,谁家还没个老人了,你们这么欺负老人,就不怕有朝一日你爹你娘在街上也被人这么欺负!”

    “松手!再不松手我报官了啊!”

    闹哄哄之中,一个清越脆甜的少女声音响了起来:“诸位请等下!”

    因着那管声音实在动听,再加上又是旱地惊雷般突然而起,众人愣忡之下,竟然真的慢慢安静下来。

    那个老妪眼见着不好,想要再说些什么蛊惑人心的话,然而旁边飞快一块小石头,快狠准的击中了老妪某个穴位,老妪脸色一白,疼得张了张嘴,却发现自个儿短暂的失声了,只能从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来。

    而这个时候,那管极为清越脆甜的少女声,已经飞快的把事情说了个明白:“……这老妪是同人拐子一伙的。她伙同人拐子,买了我弟弟,还虐待他,我们这是要把她送官。”

    众人一听人拐子,顿时哗然。

    这年头,谁家都有自己的心肝宝贝,最恨的就是人拐子。

    这人拐子,跟那些牙行的人牙子还不一样。

    人牙子那边,因着有官府背书,走的渠道都是合法正规的,都是一些活不下去养不了孩子的家庭把孩子卖掉,或者是一些罪人的家眷之类。

    而人拐子,却是生生的靠偷蒙拐骗,将你家的心肝宝贝从你身边拐走,从此天涯各一方,基本一辈子就再也没办法相见。

    而至于会把人卖去什么地方,是窑子还是哪,那就不一定了。

    这种痛彻心扉惨无人道的事,哪怕自己家没碰上,也大都听过旁人家里运气不好挨上了。

    但凡正派之人,没有人不厌恶人拐子。

    眼下这些拦着镖师不让他们动那老妪的人,都是些路见不平的热心肠,一听那老妪竟然是拐子,顿时就觉得好似是吃了什么腐坏的东西一样恶心,就差直接退避三舍了。

    老妪这会儿手指扒拉着嗓子,想要再狡辩,却偏偏发不出半点声响来。

    那几个镖师成功的把人给押了回来,这次为了以防万一,看管那老妪的人又加了俩。

    阮明姿笑着朝众人抱了抱拳:“各位义士也是一片好心,眼下我们正要把这几人送往官府,可否请诸位义士让一让路?”

    原本那些哄闹的围观群众们都有些不大好意思了。

    人家小姑娘虽说带着兜帽,看不清样貌,但无论是谈吐还是仪态,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大家闺秀。像他们往常见到的那些千金小姐,要不就是恪守礼仪自恃身份绝不多说半句话,要不就是飞扬跋扈看不起他们老百姓。

    这样一位大户人家的小姐,对他们这些信错了人的人还这般礼数周全……

    大家都有点感动。

    围观群众们几乎是讪讪的一哄而散。

    道路又通畅起来。

    左夫人有些佩服的看向阮明姿,低声道:“阮大小姐真是风姿卓然。”

    “左夫人谬赞。”阮明姿低笑一声,“大家都是一片好心,只要没有趁机在人群中挑拨蛊惑人心的,一般只要把话说开了,就没事了。”

    更何况她也看见了,在那个老妪还想再张口的时候,阿礁一手抱着辉哥儿,一手从怀里摸出块什么,面不改色的在指尖弹了出去。

    让当事人直接闭了嘴,那基本就是由她来控场了,更是简单。

    阮明姿不由又看了阿礁一眼,眼里溢出一抹笑来。

    阿礁同她配合真是越来越默契了。

    经过这个小小插曲,阮明姿一行人他们又往衙门那走,自打她说了要去衙门后,队伍后头跟着打算看看热闹的老百姓也是不少。

    当然,这也正是阮明姿希望看到的事情之一。

    她知道庐阳道官府昏聩,能多一个让他们有所顾虑的因素也是好的。

    只是还未走出多远,突然一个人影从背后快步追了上来。

    是燕子岳。

    他喊住阮明姿,笑道:“方才我在附近办事,听着似是你在说话,过来一看,还真的是。”

    阮明姿也笑了下:“嗯,我正要去衙门把这几个犯人移交。”

    燕子岳点了下头,又极为小心的低声道:“我同你们一道去。衙门那我认识人,到时候说不定能帮上忙。”

    阮明姿自然也不会推辞燕子岳的一番好意,她笑道:“那好,我们一并过去。”

    只是在一旁单手抱着辉哥儿静静站着的阿礁,盯了会儿阮明姿的笑靥,冷若冰霜的移开了视线。(未完待续)

第三百九十章 精明强干

    阮明姿一行人到了衙门。

    衙门里正好在审一桩案子。

    阮明姿他们这还得排个队。

    庐阳道的“道”虽只为“县”的同级行政单位,但因着周边山脉绵延,山里面聚族而居的寨子也不少,庐阳道显然比同属县级别的宜锦县更为重要些。

    其中一个体现就是,这庐阳道的衙门,修建的同府衙也相差不了多少,甚至平时大家都直接以“府衙”称之。

    府衙宽大的很,阮明姿便带着一行人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这庐阳道的最高长官道令大人,高坐于大堂之上的案台后,神色不耐的审着案子。

    这庐阳道的师爷倒是先注意到了阮明姿他们这一行人,不由得皱了皱眉。

    毕竟眼见着快要晌午了,这些人一过来,岂不是耽误他们中午歇息的时间?

    师爷脸上满脸写着不耐烦。

    然而当师爷在阮明姿这一行人中又看到了燕子岳,他顿时眉开眼笑起来,低声同道令说了句什么,道令也稍稍直了直身子,方便自己往师爷说的方向看过去。

    阮明姿便诡异的发现,那道令以及师爷,都朝他们这边含笑点了点头。

    然而她稍稍一想便想过来,往燕子岳看去。

    果不其然,燕子岳也正笑得一派温和,同道令跟师爷也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阮明姿诧异的压低了声音:“这就是你先前说的,在衙门认识人?”

    这都直接认识衙门的最高长官了好吧?

    燕子岳把声音压得极低,又把头稍稍靠近阮明姿的耳朵,以免声音泄出去:

    “为了做生意方便,一万两。”

    他说得声音极低。

    阮明姿明白过来。

    这是给了一万两的好处费啊。

    怪不得,这道令方才还一脸的不耐烦,这会儿倒是笑的像个慈祥的弥勒佛。

    看见送钱的金主来了,能不慈祥吗?

    阮明姿一时间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看见燕子岳之后,前头这案子,道令匆匆的就给审完了。

    阮明姿看得直皱眉头。

    这审的什么东西?

    就随意的跟个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把人关进大牢里,说句择日再审,就完事了?

    然而除了阮明姿他们,后面跟来看热闹的那些百姓却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个不靠谱道令的风格。

    “……”阮明姿禁不住皱了皱眉。

    前头那案子草草处理完了,便轮到阮明姿他们这案子。

    那道令盯着还在一旁尚未上堂的阮明姿,却面露不满,手里握着惊堂木,指向阮明姿:“堂下何人,竟敢蔑视公堂?!”

    这话说的众人都愣了下。

    阮明姿虽说觉得神经病啊这个道令,她还没上堂呢,怎么就蔑视公堂了,但依旧反应极快的把斗篷兜帽摘了下来,又把遮住半边脸的毛领给捋平,露出一张明丽的小脸,这才走上大堂,朝道令下拜:“民女见过道令大人,民女一时无状,还望大人莫要见怪。”

    大堂上顿时有些落针可闻。

    师爷倒吸一口凉气。

    庐阳道这道令,除了贪财,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小毛病。

    那就是好色。

    但这个毛病,除了经常暗地里给他送玩美人,联络感情的程五爷,以及堪称他最忠实的走狗,师爷,除了这两人,倒也没有旁人得知。

    毕竟,道令后院有位来自程家的母老虎,不敢得罪,平日里隐藏的也是极好。

    可这会儿突然见得堂上来了这么一个明丽不可方物的稚嫩少女,庐阳道的道令差点话都说不出来了。

    师爷倒还好,不就是一个长得有些美的少女么,他不动声色的拿胳膊肘拐了拐看呆了的道令。

    道令回过神,咳了一声,装模作样道:“算了,念你是初犯,本官也就不跟你多计较了。”

    阿礁脸色极为难看。

    左夫人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

    方才阮姑娘明明连公堂都没上,怎么就蔑视公堂了?

    这庐阳道的道令,也实在太胡闹了些。

    就连燕子岳,神色也慢慢凝重起来。

    倒是阮明姿这当事人,神色如常,把事情给从头到尾详尽说了一通。

    道令有些痴迷的盯着阮明姿的脸,却又不敢让人瞧出来,免得传到他夫人耳朵里去。

    他板着脸,不住的点着头,似是很认真的在听阮明姿说的话。

    阮明姿不动声色,把事情讲完后,又介绍了下头被捆的那几人的身份,以及左夫人与辉哥儿这两个受害者的身份,便退到了一旁。

    康姑妈跟那老妪一直在喊着冤枉。

    那道令却突然精明强干起来,把惊堂木一拍,正义凛然的让人去把阮明姿提及的那买了左夫人的男人给提来,又让衙差去左邻右舍那取证。

    一副雷厉风行的模样。

    一通操作下来,惊得外头围观的百姓瞪大了双眼。

    虽说最后也是把几个人关紧大牢等待下一步的审理,但比之先前那个草草处理就直接把人关起来的案子,简直是天壤之别。

    道令迅猛快捷的把这案子一处理,便拍了惊堂木喊了退堂。

    百姓们如同鸟兽散了,津津乐道的说着今儿他们这道令大人不同寻常之处。

    道令往堂下一扫,眼神在阮明姿身上略略停了停。

    他附在师爷耳边说了些什么,师爷会意,连连点头。

    道令便派头十足的从案台后起身,一甩官袍下摆,迈着威严的官步转去了后衙。

    留下师爷,一脸的笑,在大堂之上离着老远便朝着燕子岳扬声道:“燕公子,燕公子留步。”

    阮明姿跟燕子岳显然是一道来的,按理说燕子岳留步了,阮明姿自然也该留下来稍等。

    然而阿礁眼眸一沉,手抓着阮明姿的胳膊,便拉着她往外走。

    阮明姿不明所以,跟着阿礁走了几步,这才反应过来,回头看向燕子岳。

    燕子岳眼神在阿礁的手上,他眼眸深处闪过一抹郁色。

    但他什么也没说。

    因为他发现,少女并没有半点抗拒,只是有些不解。

    于是,他面色沉沉,看着那个护卫把少女往外拉去。

    少女轻轻的疑惑声清晰的传了过来:“阿礁,怎么了啊?”

    师爷这会儿已经过来了,见那个明丽的少女被拉走,脸上神色变了变,忙道:“哎,你朋友怎么走了啊?还有事要说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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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门小王妃介绍:
阮明姿一睁眼,发现自己穿越成了农家贫女。 爹娘早逝,爷奶不慈,家徒四壁,还附带个哑巴妹妹。 从一无所有开始发家致富,从荆棘遍地走向花团锦簇。 一时赚钱一时爽,一直赚钱一直爽! 然而捡回来的那个男人,却不依不饶:王妃,跟孤回府。 阮明姿巧笑嫣然:你哪位?农门小王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农门小王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农门小王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