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我还能行
阮明姿说完这些,才从阿礁的肩头离开,若无其事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仿佛方才的亲近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阿礁的脸看着比先前又冷了数分。
他冷着脸,把手里先前那个小金桔放下,又从果盘里拿出一个小金桔来。
那小金桔圆润可爱,小巧玲珑的,金灿灿的外表煞是喜人,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食欲大增。
只是,果然还是有针眼的。
阿礁面无表情的将那小金桔剥开,放到鼻下轻轻嗅了嗅。
他像是想起什么,身体微微僵了僵,看向阮明姿:“……我记得你刚才吃了一个?”
阮明姿“啊”了一声,很是镇定:“确实,吃了一个。”
阿礁蹙起了眉头,显然极为生气,猛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脸色阴沉沉的,山雨欲来的模样。
阮明姿被阿礁这动静吓了一跳,连忙一把拉住他,把声音压得极低:“我这是中毒了吗?……不过我没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们回去找席大夫好了。”
阿礁重重的喘了一口气,他一把抓住阮明姿的胳膊,低声道:“……这小金桔里的不是毒药。”
“不是毒药?”阮明姿诧异的很。
不是毒药阿礁怎么这般生气?
阿礁薄唇微微动了动,半晌,他才面无表情的吐出几个字:“是春药。”
“……”阮明姿整个人都僵住了。
春,春药?
她这就中春药了?
她不由得想起先前见窦华辙中了春药那副癫狂的模样,浑身都一哆嗦。
那也有点太吓人了吧。
“可我,我吃着这金桔味道也没什么特别的啊……”阮明姿头一次没了镇定,结结巴巴道,“真,真就被人下了春药?”
阿礁深深的吸了口气,看向方才阮明姿进门时就很在意的那个累丝瑞兽镶红石的熏炉,“那里面的香中,加了一味石决子。”
他又拿起手上一个小小的金桔来,“这金桔,里面放了一点点催化这石决子的药,无色无味。你自然尝不出来。石决子是味极好的香料,但若是遇到了这味药材,那便催发出石决子的另一层药效……催情。”
阮明姿“哦”了一声,忍不住道:“这人心思倒也是个巧的。”
那果盘里,放着好几样水果,但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大概是背后那人故意这般摆放的,这些水果里头,只有那小小的金桔,是在旁人家做客的时候,吃起来不会弄脏手指,不容易弄脏衣服以至于太过失礼的。
只放了寥寥几个金桔,很容易被吃完。哪怕没有吃完,剩下一两个,金桔个头小,也是比较好隐藏的,被人顺便拿走了也就是了,旁人看都看不出来。
这布局,显然是冲着她跟阿礁来的。
阿礁给阮明姿解释完,便往门口那走去。
果不其然,门被人上了锁。
阿礁冷笑一声,垂下眼眸。
方才阮明姿凑过来的时候,他就发现了,有人缩手缩脚的在门外停留了一段时间。
想必那会儿就是在锁门。
阮明姿从阿礁身后走了过来,看着阿礁停在门前,她便明白过来:“……上锁了?”
阿礁点了下头,手依旧放在门把手上,看样子是想一力降十会,直接破门而出。
阮明姿拦住阿礁,她皱了皱眉头:“……我好像有点感觉了,不过还能控制得住。”
她体内深处,似是慢慢的烧起了一把火,烧得人意志都有些绵软又渴求。
阿礁见阮明姿脸色泛红,眼神也似是多了一分媚意,他心头狠狠一跳。
阮明姿突然踉跄了下。
阿礁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了阮明姿,向来冷漠的人,这会儿的声音虽说依旧冰冷,细听之下却也带着一分焦急:“你,怎么样?”
阮明姿扶着阿礁的胳膊,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起来,“我还好……大概是吃了一个就发现了,摄入的剂量不大。”
任何脱离剂量谈疗效的东西,都是耍流氓。
哪怕是春药,也得按照这个基本法来!
“我还能行。”阮明姿扶着阿礁的胳膊站稳,转身又走了回去,把自己茶碗里的那杯放凉的茶水倒在了自己的手帕上,然后把手帕往脸上敷了敷。
阿礁顿了顿,又去看自己那杯茶。
他方才没有喝,眼下查探了下,是干净的,没有下药。
阮明姿看到阿礁这动作,忍不住低声道:“往茶里下毒,目标太大了,容易留下蛛丝马迹。倒是往这小金桔里用细针往里面注入药水这一招可以的。”
阮明姿忍不住笑了下。
阿礁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大概是因着身体中了春药,她原本还有几分稚嫩的容颜,竟然平白的催生出了几分媚意来。
偏生她这会儿神智是清明的,还可以思维清晰的同他进行交流。
阿礁别开眼,没有再看。
阮明姿又往阿礁那边走,结果没走几步,身子又是一软。
阿礁已经轻车熟路了,直接伸手捞住了阮明姿。
阮明姿趴在阿礁身上,她觉得自己还是受了那春药一点影响,就犹如一点点酒可以助胆一样,她现在也觉得自个儿胆子大了些,甚至敢把脸倚在阿礁身上蹭了——
阿礁浑身都僵硬了。
阮明姿趴在阿礁怀里,蹭着眼前的男人,声音倒还算正常,只是她声音原本就甜,这会儿说话带了几分小小的迷离,听上去竟然魅惑的要死:“阿礁……我跟你说……”
阿礁面无表情的就拿手捂住了阮明姿的嘴。
再说下去,他人快受不了了。
“干嘛啊。”被捂住嘴的阮明姿含糊不清的说着,晃了晃脑袋,身上的春药烧得她有点神志不清的感觉,她需要说话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不然她还真没十足的把握能抗住这一波。
阮明姿说话时,软软如花瓣的嘴唇一张一翕的蹭在了阿礁手心。
阿礁几乎是瞬间就把手拿开了,整个人几乎要炸开一样。
这真是一种折磨。
阮明姿自己努力推着阿礁的胸站稳了身子,咳了一声,低声道:“……不是,你听我说,说正事呢!”
第四百零三章 人都齐了
阿礁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目光沉沉的看着阮明姿:“你说。”
阮明姿低声道:“我们先不回去……”
她还没说完,阿礁便矢口拒绝:“不行!”
阮明姿瞪圆着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看向他。
阿礁向来对她可以说是“百依百顺”,甚少这般强硬。
不过阮明姿也知道,这次跟上次的强硬一样,都是为了她好。
阮明姿没有生气,飞快的低声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通。
阿礁紧抿着唇,看着好似很生气的模样。
不过相处这些日子了,两人除了睡觉的时候,几乎是天天腻在一起,阮明姿大概也能看得出,阿礁这会儿生气倒不是生她的气。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胸口涌动着汹涌的怒意,沉声反问道:“万一这事,本就是宁西侯那边示意的呢?”
“不会的。”阮明姿轻声的解释道,“宁西侯跟唐师爷这样做没有的目的。”
她甚至能猜到做出这事的人是谁。
马幽兰。
整个宁西侯府,也就只有她有这个动机,有这个机会条件,能做出这样的安排来。
阿礁没有说话。
他方才脱口而出的反问,其实更像是怒意澎湃之下的脱口而出。
然而阮明姿这般轻言轻语的同他解释一番,他也冷静了下来。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眸深处依旧幽冷一片。
……
宁西侯处理完了公务,唐师爷在一旁帮着把文书一整理,见宁西侯已经在那喝茶了,便提醒道:“侯爷,阮大姑娘还在小院里等着呢。”
宁西侯点了点头,带着饮酒的豪迈,把茶水一饮而尽,这才起身:“走,去看看她去。”
宁西侯跟唐师爷出了书房所在的小院,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正往三岔口那走,就见着贵幽匆匆的从走廊那儿小跑过来。
贵幽见着宁西侯跟唐师爷已经忙完了,脸色微微一白。
虽说她确实是带着会被处罚的觉悟去看的妹妹,知道主子知道她将客人丢下自己离开后,定然会勃然大怒,但这会儿就碰上了主子,除了有种宿命感的尘埃落定,还有一份深深的愧疚与自责。
贵幽给宁西侯跟唐师爷跪了下去,行了大礼:“奴婢见过侯爷,唐爷。”
宁西侯倒还好,唐师爷却是知道的,他睁大了眼:“贵幽,你怎么在这儿?……阮大姑娘呢?”
是他安排的贵幽去接阮明姿跟她的护卫。
因为贵幽素日里都能干可靠,向来是个稳妥的大丫鬟,所以他也很放心。
然而他倒没想到,出了书房那小院没多久,就见着他心慕中能干可靠稳妥的大丫鬟,正孤身一人,匆匆的跟他打了个照面。
贵幽羞愧难当,又给唐师爷磕了个头,虽说难以启齿,却还是把事情说了出来:“唐爷,请您责罚奴婢吧……奴婢的妹妹落了水,奴婢心急如焚,阮大姑娘便允了奴婢去看望妹妹。”
这话倒不是她替自己开脱,确确实实是阮明姿答应的。
康师爷眉头拧得极高:“贵荇落水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一提起贵荇,贵幽的泪水便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了下来。
但宁西侯府的主子虽然都是随和的,可规矩就是规矩,奴婢在主子面前落泪哭泣是大忌,她连忙把脸上的泪水给抹了去,又磕了个头,声音有些沙哑:“劳烦唐爷惦记,贵荇保住了命,但……徐大夫说冬日里湖水寒凉,贵荇腿上又有旧疾,怕是这腿,以后……”
贵幽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
唐师爷安慰道:“贵荇的事,我会嘱咐徐大夫好好看一看的。”
贵幽感激涕零的又给唐师爷磕了个头。
“不过,一码归一码,虽说贵荇的事确实也很不幸,”唐师爷板起脸,“但你也不能扔下客人就自己跑了啊……阮大姑娘这会儿人呢?”
贵幽身子微微颤了颤,“奴婢,奴婢正好在路上碰见了落雯,就让落雯替奴婢来给阮大姑娘他们带路了。眼下应该人就在小院中等着。”
唐爷不大高兴的点了点头,又看向宁西侯,“侯爷,你看……”
唐师爷就如同宁西侯府的大总管,这些日常琐事一直是唐师爷在打理,宁西侯知道唐师爷的意思,点了点头:“小事,你看着处理即可。”
唐师爷便板起脸:“一码归一码,贵幽你这次,扣你一个月的月钱,你可有异议?”
贵幽甚至都有了自己被降等的心理准备,一听只是扣了月钱,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连连给唐师爷跟宁西侯又磕了几个头,“奴婢领罚,谢过侯爷,谢过唐爷!”
“行了。”唐师爷一摆手,“既然在这碰上了,我们便一道过去吧。”
“是。”贵幽飞快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抹掉脸上的泪,规规矩矩的站在了宁西侯跟唐师爷的身后。
曲径通幽,处处都有些安静。
只是几人没走几步,便听得身后有人唤道:“爹爹!”
这声音一听便是小世子郁瑾的声音。
宁西侯回过头来,就见着瑾哥儿高高兴兴的朝他飞奔而来,瑾哥儿的身后,还快步跟着一位丽装美人,正是眼下他后院里唯一的女人,马姨娘。
马姨娘手里拿着帕子,一边追一边喊道:“瑾哥儿跑慢些,侯爷在等你呢。”
郁瑾显然很听马幽兰的话,闻言便放慢了步子,朝宁西侯腼腆笑了笑,规规矩矩的朝宁西侯大步而来,规规矩矩的行了个极为标准的礼:“瑾哥儿见过爹爹,见过唐叔。”
唐师爷拱手抱拳行礼:“小世子客气了。”
宁西侯生得威严,然而在面对独子瑾哥儿时,眉宇间却尽是一片慈爱之色:“你怎么过来了?”
瑾哥儿羞涩的一笑:“听说阮家姐姐过来了,我的一个木头人偶出了一点点问题,想让她帮忙看看,还能不能用。”
这等家常小事,宁西侯没放在心上,点了下头:“若阮姑娘没什么旁的大事,你自可问她。”
说话的功夫,马幽兰也匆匆赶了上来,她羞涩的朝宁西侯行了个福礼,娇柔的喊了一声“侯爷”,又朝唐师爷点了点头,问了声好。
第四百零四章 床帏放下来了
宁西侯淡淡的看了马幽兰一眼。
前几日她有些出格,这几日倒是乖顺的很。
所以宁西侯也没有当着唐师爷的面给马幽兰难堪,略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了下马幽兰。
马幽兰眼睛亮了亮。
不同于在嫁入侯府前那成熟稳重的穿着,自从她入了侯府,成了宁西侯的侍妾,穿着打扮都在慢慢的变得娇妍妩媚。
她羞涩的低下头,露出一截细腻修长的脖颈来。
可惜这番作态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宁西侯的眼神根本就没在她身上停留,已经往前迈步走了。
唐师爷跟在后面,一并走了。
小世子瑾哥儿跟着也走了几步,想起什么,回头见马幽兰还僵立在原地,忙道:“……姨姨,咱们一道过去啊?”
马幽兰掩住脸上的僵硬,温柔的笑着应了一声“好”。
她想着即将要发生的“趣事”,低下头,嘴角翘起一抹笑来,声音如水般温柔:“瑾哥儿,侯爷已经走远了,咱们还是跟上吧。”
瑾哥儿最爱马幽兰这般温温柔柔同他说话的模样,犹如他隐约记忆里早已逝去的母亲那般,温柔,慈爱。
他乖巧的走回来,牵起马幽兰的手:“姨姨咱们快一点,爹爹他们走远了。”
“好呢。”马幽兰温柔的应着,牵着瑾哥儿的手,追着宁西侯去了。
……
有着大榕树的小院,很是安静。
马幽兰跟在宁西侯身后,嘴角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门上的锁自然是已经被去掉了,从外面看,没有半点异样。
宁西侯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安静?”
马幽兰嘴角的笑简直难以抑制的翘了翘。
怕是已经完事了,正在事后呢,自然安静。
宁西侯虽然没有碰她,但她进侯府前,她娘也是曾下过一番苦力的,甚至还用家里头最后的钱请到了一位花楼的资深调教嬷嬷。
马幽兰可跟着学了不少东西,自然也知道,这男女间的事完了后,大多是安安静静的躺着,累得根本不想动弹。
尤其是,那俩人还中了那嬷嬷给她的独门秘药……
一想到等会儿他们进去会看见的精彩场面,马幽兰简直遏制不住的浑身都在颤抖。
她实在是太期待了!
……
唐师爷也觉得有些安静,他左右看了看,也没见着服侍的丫鬟。
不过想起阮明姿那性格,她似是不太喜欢有丫鬟伺候,这也正常。
唐师爷清了清嗓子,扬声喊了一句:“阮大姑娘?”
马幽兰却生怕阮明姿有了准备销毁行迹,她笑着上前,“……说起来,我也有几日没见过阮姑娘了。”
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的推开了门。
门被推开后,地上的瓜果散落一地,好似曾经有过剧烈打斗一样。
马幽兰看得分明,地上那些狼藉的瓜果里,并没有那被“特别关照”过的小金桔!
里屋的情况因着有屏风做了个小阻隔,看不清楚,但仅从屏风后露出的边角也能看出,那床帏,是放下来的!
马幽兰简直喜上眉梢,心脏抑制不住的狂喜!
成了!
宁西侯跟唐师爷却皱紧了眉头,他们并没往里屋看去,只看着那地上散落着的瓜果,露出疑虑的神色来。
“这阮大姑娘人呢?”唐师爷纳闷的很。
阮明姿那性子,他看得出来,最是知礼懂礼的,相当有教养。
她哪怕有事出去,也不可能任由地上的瓜果狼藉一地,这不是她的性格。
唐师爷皱了皱眉头,看向贵幽:“阮大姑娘当真过来了?”
贵幽白了脸,跪了下去:“千真万确,我方才来的时候还遇到了落雯,她告诉我已经将阮姑娘带到了这边。因着阮姑娘不喜欢旁人在旁服侍,又体贴她还有旁的事要做,便让她下去了。”
唐师爷眉头皱得更高了。
就连宁西侯,也有点百思不得其解。
他方才在书房议事,好似也没花太长时间就过来了?
阮明姿虽说还是个小姑娘,在他眼里比他家瑾哥儿也大不了多少,这么没耐性的吗?
也不对啊,阮明姿分明是个很沉得住气的小姑娘啊。甚至沉稳到,会让人经常忽略掉,她今年也不过才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的事实。
倒是马幽兰,突然“呀”了一声,指着屏风后露出的那一点点床帏来:“床帏怎么放下来了?”
屋子里的人都忍不住顺着马幽兰的方向看去,因着站的位置不太一样,旁人也看不见什么。
马幽兰见众人都愣在原地,也没有上前的,她按捺不住的自言自语道:“会不会是阮姑娘太累了,去床上休息了?我去看看……”
她一边说着,一边越过屏风往后行去。
唐师爷本能的觉得不对。
依着阮明姿那性子,根本不会在旁人家做客等待的时候,往旁人家床上躺去。
再说了,这前屋里就有软塌,阮明姿哪怕身子再不舒服,大概也只会选择在软塌上稍稍休息下。
更何况……还有一处很违和的地方。
阮明姿在床上休息的话,她那个向来寸步不离的侍卫,又去了哪里?
唐师爷眉头拧得紧紧的。
不对劲,怎么想都不对劲。
然而这会儿,马幽兰已经快走到床前了。
唐师爷没有动,到底男女有别,若是阮明姿真的在床铺上休息,其实也没什么,可他若上前,对人家姑娘的清誉也不好。
唐师爷跟宁西侯便在原地没有动。
虽然瑾哥儿一脸的好奇,但他也谨记男女七岁不同席的教诲,若是阮家姐姐在休息,他这会儿上前,却也是不妥的。
所有人都在等着马幽兰。
马幽兰站在垂落的床帏前,不知道为什么,她总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然而这会儿都到这一步了,再不对劲她也顾不上了。
她都已经想好了,等会儿她掀开床帏她就发出一声尖叫,把人都引过来,都看一看阮明姿跟奸夫的丑态。这样一来,她就不信了,侯爷还能把这种残花败柳品性**之人娶到侯府来?!
马幽兰猛地掀起床帏。
然后,正如她期待中的,她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尖叫:
“啊——”
听到这声尖叫,宁西侯跟唐师爷神色一变,也顾不得什么了,飞奔到屏风后。
第四百零五章 我就直说了
几人惊愕的发现,被人拉开的床帏里,伸出一只手,正死死的抓住了马幽兰的手。
正是阮明姿。
她衣饰整齐,脸上带着一层薄薄的红晕,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媚意,锐利的眼神也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显得有些迷蒙。
可这并不影响她死死的钳住了马幽兰的手。
她的身旁,正是马幽兰设想中的,那个此刻会与阮明姿翻云覆雨的护卫。
这会儿那护卫身上的衣服也是整整齐齐的,没有半点衣衫不整的模样。
马幽兰也是因为这个而尖叫的。
她终于也明白了先前那抹隐隐的不对劲是从何而来——地上根本没有半件褪下来的衣物!
翻云覆雨也不能是穿着衣服来吧?!
可这会儿已然是晚了。
阮明姿的手小小巧巧的,因着先前自个儿做惯了活计,这双手虽说白嫩,却并非是软如无骨的那种,是一双非常有劲的手。
那双手死死的钳住了马幽兰的胳膊,无论马幽兰如何挣扎,阮明姿都不曾放松半点。
宁西侯跟唐师爷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这会儿也惊得说不出话来,搞不出来这一出是什么个情况。
瑾哥儿更是呆了呆,随即反应过来,见马幽兰脸色惨白,额上渗着细细密密的冷汗。
他着急的上前,“阮家姐姐,你快放开姨姨。姨姨好难受。”
阮明姿看了一眼瑾哥儿。
孩子还小,倒也不好给他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阮明姿这才甩开了马幽兰的手。
马幽兰脸色发白,失去支撑般往后倒退踉跄了两步,若非瑾哥儿扶住了她,怕是会直接瘫软在地。
她顺势抱住了瑾哥儿,掩住自己的失态,可浑身都止不住的微微打颤。
阮明姿冷冷的看了马幽兰一眼,没说什么,从床上下来。
因着要隐藏行迹,她同阿礁都没脱鞋子。
阮明姿忍住浑身发软的感觉,朝宁西侯跟唐师爷做了个揖:“情况特殊,实在不好意思,踩脏了床上的床铺……”
“无妨,这会儿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宁西侯微微皱起了眉,“你这是……”
他敏锐的察觉到阮明姿不太对劲。
阮明姿扶着阿礁的胳膊,勉强站着,露出个笑来:“容我跟侯爷唐师爷慢慢说。”
唐师爷拧着眉头,看着阮明姿由她身旁的护卫扶着去了软塌那儿,又给她倒了一杯茶水。
茶水很冰,阮明姿却如同喝甘露一般,一饮而尽,露出个稍稍振奋些的笑来。
然而还未等阮明姿说话,马幽兰却抢先哽咽着开了口:“……阮姑娘这是做什么,掐的我好痛!我与阮姑娘虽说往日有点小小的过节,但我都已经为人妇了,阮姑娘怎么还揪着不放!难道你是怪我,撞破了你与护卫在床上幽会?!”
阮明姿简直被马幽兰这一番胡搅蛮缠的操作给惊笑了。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这就叫恶人先告状。
宁西侯跟唐师爷都没搭理马幽兰。
方才床上的模样他们看的分明,哪里像是在幽会的。
不过这情况着实有些诡异,他们还是想听听阮明姿怎么说。
阮明姿没搭理马幽兰,她看向马幽兰紧紧抱着的瑾哥儿,清了清嗓子:“接下来要说的事,可能有点不太适合小孩子听。侯爷能否让瑾哥儿回避一下?”
阮明姿为瑾哥儿着想,宁西侯自然也不会去跟这份好意对着来。
他点了下头,示意身边的随从把瑾哥儿给带下去。
然而马幽兰哪里肯放开这可能是最后的救命稻草的瑾哥儿,她面带凄惶的看了瑾哥儿一眼。
瑾哥儿心一痛,倒没有想违抗宁西侯的命令,只是迟疑道:“爹爹,我看姨姨脸色有些差,怕是哪里不舒服,不然我带她去隔壁屋子,让徐大夫来看看。若您有事,也可以使人再把姨姨喊过来就是。”
小小的孩童想的倒是很周到妥帖,从马幽兰到宁西侯,那是都照顾上了。
宁西侯欣慰的看了瑾哥儿一眼,正要说什么,然而阮明姿却已经温柔又强硬的开了口:“小世子,马姨娘还有事,怕是少不得她。”
宁西侯顿了顿,沉沉的看了马幽兰一眼。
看来这次的闹剧,同马幽兰有关。
宁西侯那张不怒自威的脸板了起来,很是端肃的同瑾哥儿道:“……你先下去吧。你姨娘还有事。”
瑾哥儿欲言又止,抿了抿唇,最终还是应了声“是”。
他低声安慰着面色更为惨白的马幽兰:“姨姨别怕,阮家姐姐不像是不讲理的人,你们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了。”
马幽兰这会儿哪里敢说,问题是,这就不是误会啊……
她却又不敢在宁西侯面前表露出半分不对劲来,什么话都不敢说,只是这般面露凄惶的看着瑾哥儿。
瑾哥儿贴心的拍了拍马幽兰的胳膊,想了想,宽慰道:“姨姨别怕,我就在隔壁的屋子等着,有什么事你使人喊我也好。”
宁西侯阴沉的看着马幽兰,眸子里露出了几分不耐烦。
马幽兰哪里还敢说旁的,只能含泪点了点头,紧紧攥着瑾哥儿胳膊的手,也颓然的松了开来。
小世子跟着随从出去了,阮明姿看着那扇门关了,这才清了清嗓子,开门见山道:“我中了春药。”
宁西侯跟唐师爷被阮明姿这“直言不讳”给惊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惊过之后,有很多东西却隐隐连成了线,似是都能解释得通了。
也怪不得,阮明姿要让瑾哥儿离开。
宁西侯跟唐师爷这会儿更是说不出话来了,只看向阮明姿,等她接着往下说。
他们还是有太多太多的疑问。
眼下看来,只有阮明姿能替他们解惑。
好在阮明姿说话向来干脆利落,从来不跟人打似是而非的哑谜,能说的话,几乎是问必答,讲究一个坦荡。
“失礼了。”阮明姿调整了个坐姿,手肘撑在软塌上的小几上,撑着有些发软的脑袋。
阿礁面无表情的拿凉好的茶水倒在了帕子上,把帕子递给了阮明姿。
阮明姿拿帕子敷着额头,借由保持神智清醒,她笑道:“我也不同侯爷跟唐师爷绕圈子,就直说了。”
第四百零六章 是她自个儿做的局
“这春药下的很巧。”阮明姿笑着从怀里拿出个小金桔来,又示意阿礁把那累丝瑞兽镶红石的熏炉炉盖给打开,取出一些还未完全燃烧殆尽的炉灰来。
马幽兰一见这两样东西,脸色骤然又由白转青。
那调教嬷嬷不是说过,这是她的独家秘方,除了她自个儿,旁人不可能识破吗?!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这里面下了药?”唐师爷统管着宁西侯府,对这些东西分外敏感,他捞起那小金桔来反复看了下,并没发现什么异常。然后又凑近香炉嗅了嗅,“这是花妃香,味道也没错啊,不像是添了东西的样子。”
阮明姿轻轻摇了摇头,“我也是从未听过,若非我的护卫见多识广……”她说着,朝阿礁露出个灿然的笑来。
但因着身中春药,她这笑不禁就带上了一分迷蒙一分媚意。
阿礁眉心跳了下,什么也没说,别开了眼。
“那春药,其实是两样东西。”阮明姿点了点那香炉,眼神虽然还清明,但声音不可避免的有些轻轻的颤音,“这香里,加了一味石决子。石决子能镇静安神,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她又指了指那小金桔,“问题在这里。”
唐师爷把手里的小金桔又转了转,“看不出来啊?把药下在表皮了?”
阮明姿摇了摇头,笑道:“没有,师爷再仔细看看。”
在阮明姿的再三强调下,唐师爷这才又拿起那小金桔细细看了起来。
终于,他发现了有一处似是有些不太对。
“这个小黑点?”唐师爷眯着眼,又看了会儿那小黑点,恍然道,“这是一处针眼!”
阮明姿点头,笑道:“没错,是一处针眼。有人通过细针,把那些能激发石决子中媚药成分的药,注入了这小金桔中。单凭肉眼看,根本很难看得出来。”
唐师爷惊叹一声:“还有这等事!”
他捧着那小金桔,递给宁西侯:“侯爷您看,这个地方,是不是有个针眼儿?”
宁西侯也眯起眼来,打量着那小金桔,果然如同阮明姿跟唐师爷所说,有一处小小的针眼儿。
“我吃了一个小金桔。”阮明姿又从袖里拿出剩下的几个小金桔来,“侯爷也自可去使人查一查,这里面是不是被人加了东西;也可使人做好安全措施的情况下试验一下,这两样东西碰到一块,是不是会有春药的作用。”
宁西侯不由得看向阮明姿:“你这……”
“我只吃了一个,大概是分量少,”阮明姿拿那沾水的帕子敷上滚烫的脸,“还能保持神智清醒。”
“还是叫大夫来看一看才好。”宁西侯忍不住道。
阮明姿软软的点着头:“谢过侯爷关心,我还能行。我听我的护卫说,这个对身体倒没什么大害,只是催情而已。”
阮明姿把“催情”两个字说的无比自然,一脸正直,仿佛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词语。
宁西侯跟唐师爷都有些默然无语,说不出话来。
“事情解释完了,现在该轮到揪出犯人了。”阮明姿这会儿似笑非笑的看向旁边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马幽兰,“马姨娘,你说是不是?”
马幽兰骤然被点名,差点应激的跳起来。
“你,你你什么意思!”马幽兰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声音都带着颤儿,她猛地跪倒在宁西侯跟前,惊惶不安道,“侯爷,阮姑娘突然这么说,这是要置妾身于何地啊1”
宁西侯单手挑起马幽兰的下巴,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她。
这大概是马幽兰进府这些日子以来,同宁西侯挨得最近的一次,然而这会她却没有半点旖旎的心思,浑身都止不住的颤着。
她在宁西侯眼里,看到了杀意。
显然宁西侯已经信了。
毕竟能在这小院里下毒,定然是宁西侯府的人。纵观整个宁西侯府,同阮明姿有纠葛的人,除了马幽兰,还真没有旁的人选。
这次马幽兰是真的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她惊恐的看着宁西侯,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侯,侯爷?”
宁西侯冷冷的松开手,似是有些嫌弃的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指,冷冷的看向地上的马幽兰:“阮姑娘可什么也没说,是你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本侯倒是想起来,先前是你抢在众人前头推开的门,也是你说床帏不对劲,去拉开的床帏。若非未卜先知,怎地这般处处赶在人前!”
马幽兰的脸色惨白的犹如外面的那些积雪,白得有些瘆人。
“妾身……妾身只是担心阮姑娘。”马幽兰跪在地上,仰着头艰难道,“妾身,妾身没有理由去害阮姑娘啊。”
宁西侯冷笑一声,“是吗?”
马幽兰见宁西侯那双冰冷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她惊恐的叫道:“不,不是!是阮明姿故意害我!这个法子这般冷僻,怎么偏偏阮姑娘的护卫就知晓?……这定然就是阮明姿故意设的局!她故意下了药,装出一副中了春药的模样来害我!”
马幽兰越说越觉得这逻辑行得通,她从瘫软在地的姿势猛地跪直了身子,激动无比道:“一定是这样!……一定是!她有什么证据是妾身做的吗?!她没有!所以这为什么不可能是她自个儿设的局!”
宁西侯冷冷的走到一旁坐下,没有再看歇斯底里的马幽兰。
阿礁这会儿又给阮明姿换了块湿漉漉的帕子,阮明姿继续敷着脸,轻笑一声:“马姨娘这会儿倒是胡搅蛮缠了。”
马幽兰转向阮明姿,死死的盯着她,眼里仇恨的火焰犹如实质,几乎要喷涌出来。
“你为什么要害我!”她哑着嗓子道,“哦我知道了,你要嫁进这宁西侯府,瑾哥儿偏偏又视我如母,你自然要铲除我这个潜在的威胁!”
这下阮明姿哪怕中着春药都要惊呆了。
这又什么跟什么?
她怎么不知道她要嫁进侯府,还视她为潜在的威胁?
阮明姿不由得看向宁西侯。
第四百零七章 瑾哥儿救我
宁西侯怒气蓬勃,重重的拍了下椅子扶手。
“马氏你这女人是不是疯了!”宁西侯强行按捺了下怒气,冷冷道,“本侯什么时候说要娶阮姑娘过门!”
阮明姿举起手上敷脸的帕子,好笑道:“对啊,我也没说过要嫁给侯爷啊。马姨娘这想法实数匪夷所思……所以你这话里什么潜在的威胁,什么什么的,都是哪里来的?”
马幽兰呆呆的跪在地上,难以置信自己的耳朵。
宁西侯没打算娶阮明姿?
阮明姿也没打算嫁进宁西侯府?
不……不对,宁西侯若是不想娶阮明姿,作甚对她那般好!
马幽兰死死的咬着下嘴唇。
阮明姿忍不住冷笑一下:“……不过我倒想明白一件事,马姨娘为什么要突然发难,下药,原来是因为怀疑侯爷要娶我过门,所以才使出这一招来,坏了我的清誉啊。”
唐师爷恍然,拍了下巴掌:“我就说,怎么好端端的,这马姨娘突然这么狠辣,用这种阴损法子!”
阮明姿看着马幽兰,似笑非笑:“马姨娘,你这属于不打自招啊……”
“我不是!我没有!”
阮明姿没有再看向演技计谋统统不过关的马幽兰,倒是看向一旁的贵幽,轻言细语道:“我倒又想起一桩事……今儿我来府上,是由贵幽姑娘为我引路。”
一直在一旁,听得也有些一愣一愣的贵幽,突然听见这位阮姑娘点了自个儿的名字,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愧疚的垂下头:“是奴婢不对,奴婢不该离开。”
阮明姿摇了摇头:“我没有责备贵幽姑娘的意思。只是后面发生了那些事,我复盘的时候,就在想,贵幽姑娘离开这事,是不是有些过于巧了?若是贵幽姑娘不离开,会发生什么呢?”
贵幽脸白了下,喃喃道:“奴婢若是不离开,自然是会将阮姑娘送到小院中去。”
阮明姿点了点头:“从贵幽姑娘的谈吐上来看,贵幽姑娘定然是个心思缜密之人。若贵幽姑娘把我送过去,发现小院里没有半点丫鬟下人伺候着,说不定就会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所以,大概也是因着这个,为了保证万无一失,贵幽姑娘‘必须’离开。”
阮明姿说到最后,贵幽已经隐隐明白了什么,她难以置信道:“姑娘是说,奴婢妹妹贵荇的事……并非意外?”
“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测。”阮明姿如实道,“不过你们可以好好查一下。另外,还有送我过来的那个小丫鬟,落雯。她或许不知情,有人正是看中了她略显迷糊的性子,看上去是‘巧合’的把她送到了当时正急着出门去看贵荇的贵幽姑娘身边……顺理成章的,她便被贵幽姑娘派来替我引路了。”
贵幽回忆先前的事,喃喃道:“确实……当时奴婢急着要走,正巧落雯喊住了奴婢给奴婢请安……所以奴婢就……”
阮明姿点到为止,朝宁西侯跟唐师爷点了点头:“……总之这也是一点点思路,这事马姨娘做的并不算完美,只要肯查,肯定能查到蛛丝马迹的。”
唐师爷满脸怒火。
他统管着整个侯府,在有真正女主人出现前,也还得替侯爷操心着后院的事。马幽兰这么做,就是纯粹在挑战他的权威。
是他往日里总是笑眯眯的,给马幽兰错觉了?
屈辱,实在是太屈辱了!
在他管理的后院之下,竟然还会发生这种事!
“查!”宁西侯冷声道。
唐师爷也分外憋屈,狠狠的点了点头,做了保证,“属下一定会查个清清楚楚!”
马幽兰绝望的瘫软在地,脸上彻底没了半分人色。
唐师爷这话一出,几乎是判了马幽兰死刑。
再说了,眼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马幽兰做的了,只是马幽兰死不认账罢了。
查这个也是为了查出更多的罪证来。
贵幽突然又给唐师爷跪下,磕了个头,红着眼眶道:“……唐爷,奴婢斗胆,恳请您顺带着再查查奴婢妹妹失足落水的事。”
唐师爷把贵幽拉了起来,叹了口气:“你这个小姑娘不要动不动就跪跪跪的,这种合理诉求我这个做总管的,肯定要查的啊。”
贵幽红着眼眶,短暂的笑了下。
阮明姿见事情到了这一步,似乎也没她的事了。不过这会儿她又想起一桩事来,忍不住笑了下:“……说起来,我来其实是要跟侯爷道谢的。”
“道谢?”宁西侯挑了挑眉。
阮明姿点了点头:“这些日子,绮宁跟耀哥儿都叨扰了。我打算明天一早就离开庐阳道回宜锦县,所以,今晚我想把绮宁跟耀哥儿都接走。”
阮明姿这话一出,唐师爷下意识惊呼出声:“这么急?”
他顿了顿,又看向马幽兰,“是因为她?……”
“不是,”阮明姿摇了摇头,“是因着旁的事。不过不要紧,我们回宜锦县这事也就算解决了。”
宁西侯拧起眉。
听阮明姿这叙述,倒像是庐阳道这边惹了什么麻烦。
但这阮姑娘天不怕地不怕的,有他在,面对程家都敢去借势抢人。
若是让这阮姑娘忌惮至此,除了程家,就只有……
宁西侯眼眸深色显过。
阮明姿知道这事其实也瞒不过宁西侯跟唐师爷,她坦然的笑了笑:“我已经麻烦侯爷跟唐师爷很多事了,倒也不想再麻烦两位了,不然这人情,真就是一层堆着一层,永远还不清了。这事也不算什么大事,我原本就打算这两日就回去,眼下不过是提前罢了。”
宁西侯见阮明姿说的坦荡又坚定,他也不爱干涉小辈的事,略一点头,又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马幽兰,顿觉有些糟心。
“这事就交给你处理了。”宁西侯又看向唐师爷,唐师爷知道宁西侯说的是什么,点了点头。
“我去看下瑾哥儿。”处理马幽兰,势必会让瑾哥儿伤心。但瑾哥儿是个讲理的孩子,宁西侯还是想着,先跟瑾哥儿好好沟通一番。
瘫软在地的马幽兰听到瑾哥儿三个字,顿时眼里燃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她扯着嗓子大声叫了起来:“瑾哥儿救我!”
第四百零八章 自己找死
宁西侯猛地回头,冷冷的看着马幽兰,犹如在看一个死人。
他之所以把马幽兰接到侯府里,容忍她的存在,那纯粹是为了瑾哥儿。
先前生意场上借势夺利的事,还能解释为眼皮子浅,没见过富贵。
可若这会儿,他分明衣食住行都没有亏待马氏,马氏却依旧贪心不足的做出这等歹毒之事,只能说明这马氏的人品,很是不堪。
尤其是当下,她竟然还妄图拉瑾哥儿下场!
宁西侯眼里闪过一抹真正的杀意。
一旁的阮明姿用凉茶水帕子敷着额头,有点想笑,嘴角忍不住就微微的翘了起来。
这个马幽兰,还真是会自寻死路啊。
这点子腌臜事,她一个外人都知道瑾哥儿那等小孩子不适合参与,把瑾哥儿给赶走。马幽兰这个要照看瑾哥儿的人,难道还想不到?
怎么可能想不到,只不过这会儿瑾哥儿就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她为了救自个儿的命,自然是顾不得瑾哥儿如何了。
可这恰恰就成了她的催命符……
阮明姿瞅了一眼宁西侯的脸色,什么都没说。
这会儿隔壁的瑾哥儿大概是听到了动静,着急的冲了进来。
宁西侯脸上神色是阮明姿从未见过的严厉。
他疾声厉色的喊了瑾哥儿的大名:“郁瑾!”
瑾哥儿一惊,生生顿住了脚步,脸上露出几分迟疑的神色来,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马幽兰,咬了咬牙,还是先跟宁西侯行了礼:“爹爹。”
宁西侯见这小子多少还有几分理智,脸上厉色稍稍减少了一分。
“这里没有你的事。出去。”宁西侯冷着脸,直接道。
瑾哥儿咬了咬牙,“爹爹……姨姨这是犯了什么错?”
宁西侯深深的看着瑾哥儿。
马幽兰膝行过去,抱住了瑾哥儿的腰,恸哭起来:“……瑾哥儿救救我!我还想陪着瑾哥儿长大,看着瑾哥儿成亲生子……”
她说的凄厉,瑾哥儿反而面露惊惶。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宁西侯却深知,留下这样一个心急叵测歹毒之人人在瑾哥儿身边,对瑾哥儿的成长绝非是好事。
唐师爷倒是上前,反而低声劝了宁西侯一句:“侯爷,这事让小世子知道,也不算什么坏事。小世子心思纯真可爱,以后得担起整个侯府,早早知道人心叵测,对他来说不算是坏事……若是以后小世子身边再出现这等人,小世子也好有防备之心。”
宁西侯稍稍冷静了下,点了点头,转身大步走到居于中间的那把椅子前,横刀阔马的坐了下去,脸上神色威严无比,又唤了一声:“瑾哥儿。”
瑾哥儿不自觉的就站的笔直,向宁西侯作揖行礼:“爹爹。”
只是这会儿马幽兰死死的抱着他的腰,他这行礼的姿势,多少有些别扭尴尬。
宁西侯冷冷的哼了一声。
瑾哥儿尴尬的低下头同马幽兰道:“姨姨,你先松手,我好好同爹爹说。”
马幽兰却死死的摇头:“不……”
惊慌无比。
这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了!
她死也不会放手的!
阮明姿在一旁直叹气,这位马小姐是疯了不成,没看到宁西侯这会儿的脸都快黑成锅底了吗?
她这是积极主动的在宁西侯的杀心上不停的加码啊。
瑾哥儿也有些苦恼,小小的叹了口气,纠结了会儿。
他见马幽兰实在哭的厉害,他又很是难受,拍了拍马幽兰的肩膀,小声道:“姨姨别怕,爹爹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
马幽兰依旧惊恐无比的流泪摇头。
瑾哥儿没了辙,也就随她去了。
宁西侯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瑾哥儿不是看不懂他爹的脸色,他其实也很纳闷,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许久没见过他爹这么生气了。
“爹爹,”瑾哥儿低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宁西侯冷笑一声。
让一个当爹的,跟儿子说,他的一个妾室因为无凭无据的怀疑,就给客人下了春药,企图毁掉客人的清誉?
这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唐师爷倒是很知情识趣,主动上前,笑道:“还是我同小世子讲吧。”
瑾哥儿连忙又动作僵硬的行礼:“谢过唐叔。”
唐师爷笑了下,道:“马姨娘也是当事人,也可以在一旁随时增补。免得一会儿我讲完了,又要说我说谎,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白费口舌。”
唐师爷这阴阳怪气的功夫还是很到位的。
马幽兰脸色一白。
就连瑾哥儿也有些吃惊。
他是见过唐师爷怼人的,但唐师爷这人,也很讲道理,若是你好好同他说话,没有惹到他,他对你的礼仪绝对挑不出半点错来。
可若是惹到了他……
那便是会开启阴阳怪气模式。
瑾哥儿不由得有些忐忑。
他姨姨到底做了什么事?
“说起来,马姨娘自打还未进王府,就曾经使了不少手段,那些事,小世子应该也都听过吧?”唐师爷问道。
瑾哥儿脸稍稍一红,不由得替马幽兰辩解道:“……那是从前,而且姨姨家没有钱,为了银钱确实做了些不大好的事……”
他越说声音越小。
唐师爷这会儿提起这个,也不是要跟瑾哥儿争个对错的。他点了下头,“这事小世子有印象就好,当时马姨娘想要借着侯府的名声,狐假虎威,打主意的店,便是阮姑娘的。”
瑾哥儿不由得有些局促。
“接下来的事我就长话短说了,马姨娘使了个计谋,在这香炉的香中,还有水果里,都下了药。至于什么药呢,我就斗胆跟小世子直说了,小世子以后也长个心眼,是春药。”
瑾哥儿的脸一下子爆红起来。
他想起来方才阮家姐姐那模样,难道……
唐师爷咳了一声,微微点了下头,算是默认了。
瑾哥儿虽然年纪不算太大,但因着以前在京中也曾跟比他大几岁的半大少年玩耍过,那些半大少年里,也有几个早早就开了荤的纨绔。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几个纨绔先后都在瑾哥儿跟前显摆过这个。
瑾哥儿那会儿也还不到十岁!
第四百零九章 不原谅
后来唐师爷安排在瑾哥儿身边的小厮自然是把这事回禀了,唐师爷私下里使了些手段,把那几个不怀好意的纨绔,都给打发得远远的。
不管他们是不是存心想勾着瑾哥儿学坏,他们的行为都已经触犯到宁西侯的高压线,唐师爷这个宁西侯府的大总管,自然不会容许的。
也因此,瑾哥儿对于“春药”代表的含义,其实是懂的。
唐师爷也知道他懂,所以才略略这么提了一句。
瑾哥儿嘴唇微微嚅动了下,有些紧张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软塌上的阮明姿:“……阮家姐姐,你还好吧?”
阮明姿翘了翘嘴唇:“我还算警觉,摄入的份量不算多。”
瑾哥儿涨红着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他低下头看依旧死死抱着他的腰的马幽兰,又有点难以置信,“姨姨,这事真是你做的吗?”
马幽兰死死的摇头:“不,不是我……我没有……瑾哥儿你相信我,我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呢!”
瑾哥儿抿了抿唇,没有说话,眼眸里有些纠结。
他想相信马幽兰。
可他也知道,以唐师爷的性子,若是没把握的事,是不会以这样一种笃定的语气告诉他的。
“姨姨,你跟我说句准话,不然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救你……”瑾哥儿小声道。
马幽兰顿了顿,想起她留下的那些破绽,还有唐师爷已经派人去调查的那些事,突然爆发出一阵大哭来,哭声凄厉:“瑾哥儿,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只是想吓唬吓唬她……我是怕她进了府,就要把咱们娘俩分开啊!瑾哥儿,你是我的命根子,我不想跟你分开!”
瑾哥儿听得又惊又骇。
竟然,是真的!
“姨姨,你做错了!不管阮家姐姐进不进府,你都不该这样做!”瑾哥儿忍不住开了口,声音有些失落,夹杂着难以置信的失望。
马幽兰只搂着瑾哥儿的腰哭着,哀声道:“好哥儿,姨姨真不是存心的。姨姨有多喜欢你爹你也知道,只是一时没想开……”
阮明姿也忍不住在一旁开了口:“小世子也别听马幽兰胡说啊,我跟侯爷都没有那个意思,纯粹是这位马姨娘无凭无据的胡思乱想,就要这般下手害我……今儿得亏是我警觉,没有吃太多,还能维持住理智,也就还能这般衣冠整齐的坐在这跟你们说话。若我是一个天真无邪没有任何心机的小姑娘,来侯府为了感谢侯爷这些日子的帮助,自然不会对侯府的食物有任何的戒心……只若是全吃了,基本上这辈子就毁了。”
瑾哥儿神色一凛。
的确。
以他来看,这位阮家姐姐一直跟他爹爹之间光明磊落的,更何况真要论起来,好像唐师爷跟阮家姐姐更熟稔一些。
马家姨姨这真是千不该万不该啊!
马幽兰哭着扭过头去,对阮明姿道:“你也说了,没什么大碍,那为什么不能放我一马?”
阮明姿勾着嘴唇冷笑,若非头上还拿着帕子在敷,显得有些幼稚的可笑,这个笑可以称得上一个高贵冷艳:“放你一马?你做了什么好事吗我要放你一马?你也配?……我没什么大碍那是因为我警觉,跟你这个下药的人有什么关系。”
马幽兰说不出话来,只能抱着瑾哥儿的腰,越发紧了,说什么都不撒手。
瑾哥儿垂着眼,腰上被马幽兰勒得有些过于紧了,有点难受,但更难受的,还是心里。
瑾哥儿不是小孩子了,他自然知道,若这事真的发生了,阮明姿以后会怎样的凄惨。
且,在他们宁西侯府上发生这样腌臜的事,这就是在玷污“宁西侯府”这块祖上用铁与血打下来的招牌。
瑾哥儿没有说话,任由马幽兰死死的抱着他的腰。
倒是唐师爷,见马幽兰一味的朝瑾哥儿哭诉,忍不住冷笑着嘲讽:“说起来,先前马姨娘是打阮大姑娘店铺的主意,眼下马姨娘是打阮大姑娘清誉的主意。马姨娘这是可着阮大姑娘这一头羊死命的薅吗?”
阮明姿有点无语,把她比喻成羊……
宁西侯深深的看向瑾哥儿。
瑾哥儿的犹豫挣扎他看的分明,唐师爷也把事情讲完了,阮明姿这个苦主也发表了她的意见。
眼下他倒是想看看,瑾哥儿遇到这样的事,会如何处理。
瑾哥儿犹豫再三,还是低声同马幽兰道:“姨姨,不管怎么说,这事你做的确实不对。你得先跟人家阮大姑娘道歉。”
“我道歉,我道,我道!”马幽兰迫不及待的转过头来,看向阮明姿,“阮姑娘,我跟你道歉!都是我一时鬼迷心窍,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
阮明姿“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轻启薄唇,吐出三个字来:“不原谅!”
马幽兰难以置信的看向阮明姿:“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阮明姿只觉得好笑:“你道歉是你的事,我接不接受你的道歉,是我的事,原不原谅你,更是我这个受害者说了算……若是我捅死了你,然后跟你说,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你要是能接受这个并原谅我捅死了你,我就接受你的道歉,原谅你。”
马幽兰对阮明姿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几乎要尖叫出声:“你怎么这么刻薄?!”
“哈!”阮明姿差点笑出声,马幽兰说她刻薄?
阿礁默默的又给阮明姿换了块湿帕子,阮明姿敷着半边脸,继续火力全开:
“怎么着啊,还想劝我宽容啊?”阮明姿指了指老天爷,“我听过一句话,那些劝你宽容的人,要离他们远一些。不然雷劈下来劈他们的时候,怕是会劈到你。”
马幽兰浑身发抖,被阮明姿气得说不出话来。
她就不明白了,这样刻薄嘴又毒的女人,除了长了一张好脸,有什么涵养可言吗?
她努力的学习各种礼仪知识,学习如何当一个好的主母,如何照顾小世子,难道她做的这些,就没有半点功劳了吗?!
为什么一个两个的,宁西侯也好,唐师爷也好,都站在了她那边!?
第四百一十章 错了就是错了
屋子里一时之间,只有马幽兰那崩溃的呜咽声。
宁西侯从阮明姿那边移开了视线,看向瑾哥儿。
他眼下倒很想知道,他寄以厚望的独子,在这种情况下,到底会做出什么选择。
瑾哥儿似是在叹息:“姨姨……”
马幽兰猛地抬起头,双手扣着瑾哥儿的腰,声音如同泣血:“瑾哥儿你方才也听到了,我道歉了!是那个女人,不愿意原谅!”
瑾哥儿轻声道:“可阮家姐姐说的并没有错。不是你犯了错,道了歉,就一定会被原谅的……既然是已经进了宁西侯府的门,犯了错,是一定要受到惩罚的。”
马幽兰颤了颤身子,难以置信的看向瑾哥儿。
“什么意思……”马幽兰颤声道。
瑾哥儿眼里的难过犹如实质,他用手慢慢的扒开了马幽兰扣住他腰的手。
虽然缓慢,却很是坚定。
小小少年,紧紧绷起的脸上,已经有了几分宁西侯的模样。
他抿唇重复了一遍:“姨姨,这事既然你做错了,那就得按照侯府的规矩来。”
“瑾哥儿!”马幽兰哑声道,“你这是不要姨姨了吗?!你忘了先前姨姨陪你用饭,陪你学习,挑灯给你做的那些衣物了吗?”
瑾哥儿浑身也在微微颤着,可他的双手,依旧坚定有力的扣着马幽兰的手,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姨姨……错了就是错了。”
他又重复了一遍。
瑾哥儿把马幽兰的手,从他的腰间给推了下去。
失去了支撑的马幽兰瘫软在地,凄声道:“所以你这是要看着我去死吗?!瑾哥儿你不能替我求求你爹爹吗?!就像当初你求他收我进府那样!我求你了,我求你还不成了吗?”
小小的少年扭过头去,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转头看马幽兰一眼。
马幽兰绝望无比。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断了。
宁西侯眼里却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来。
坚持原则,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不愧是他的儿子。
不舍代表着有情,舍弃代表着有义。有情又有义,极好!
也因着有瑾哥儿这番表现,宁西侯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许多。
他看向一旁的侍卫,淡声道:“先拖下去。等搬完家再处理。”
两个侍卫应声上前,便要去拖马幽兰。
马幽兰这会儿从绝望之中醒过神来,她浑身一哆嗦,便想要挣扎出去:“不!”
然而那两个侍卫身经百战,自然是早有准备,飞快的将一块抹布塞到马幽兰的嘴里,没有让她再喊出声,像是拖死狗一样把人拖了下去。
马幽兰死死的挣扎,却哪里抗得过两个成年男子的力气,最终还是被拖走了。
指甲都断在了地上。
瑾哥儿悄悄的抹了一把泪,这才拧过头来,对着阮明姿重重的做了个揖:“阮家姐姐,让你受委屈了。”
小小少年的声音都哑了。
阮明姿点头道:“确实受了委屈,但也正是因为有小世子这样的大公无私,没有因为加害人是你的亲眷就徇私,劝我原谅,这才让我心中的委屈消散了一二。小世子的处理非常公正,我要感谢小世子才是。这样的帮理不帮亲,某种意义上,也是为了我伸张了正义。”
说着,阮明姿直起腰,虽说身子还有些发软,但她还是向小世子稍稍鞠躬,表示敬意。
阮明姿没有说什么“言重”,她反而从正面肯定了受的委屈,却也强调了因为瑾哥儿这番“大义灭亲”,她才能得以伸张正义。
瑾哥儿听得愣愣的,方才萦绕心头的那种苦闷,失望,以及不知从哪里来的彷徨茫然,好似稍稍轻了些。
唐师爷在一旁暗暗点头,忍不住的想,也不怪好似小孩子都挺喜欢阮明姿。阮明姿这样的应对,把小孩子郑重其事的当成大人来重视,把感激真诚的说出口,哪个小孩子会不喜欢呢。
宁西侯看了会儿阮明姿,觉得她此时此刻的模样,看着是真的有些眼熟。
但他偏生想不起来了。
这会儿,外头有人来禀报,说是徐大夫跟席大夫都到了。
唐师爷亲自去门口相迎,把两个大夫给接了进来。
席天地一进就冷嗤一声,什么都没说。
徐大夫比席天地要坦承的多,他做了个揖,给侯爷唐师爷见了礼,解释道:“……因着我有一处医书中的描述不太明白,就去了席前辈那讨教医术。正巧见到侯爷派来的丫鬟过来传话,便同席前辈一道过来了。”
宁西侯点了点头。
阮明姿反而有点尴尬:“……倒也不用这么大阵仗。”
席天地不耐烦的已经上了前:“伸手!”
此时此刻作为一个病患,阮明姿还是很尊重席天地这个大夫的,她老老实实的伸出了胳膊,任由席天地给她把脉。
席天地收回手,脸色不大好看:“这药效很轻,确实对身体没什么害处,就是小女娃难熬点,会觉得热。一会儿我给你开副药,也就没事了。”
徐大夫在一旁,就像看偶像一样看着席天地,眼里就差出星星特效了。
眼下席天地开的每一个方子,他几乎都会誊写一份,深入的研究。
在徐大夫看来,每一次席大夫开方子,于他而言,都是一次极好的医术教学!
阮明姿“哦”了一声,无比乖巧的说了一句“谢谢席大夫”。
席天地脸色更臭了,“不是我说,你不是来侯爷这做客吗?怎么就中了这种药?!”
这话说得就有点不大客气了。
宁西侯有点尴尬。
这事吧,还真跟他有点关系。
毕竟是他侍妾搞出来的。
唐师爷也苦笑一声,没有说什么。
席天地唠唠叨叨了半天,一边念叨一边开了个药方,转身递给了侍从,毫不客气的支使让人去拿药了。
徐大夫则是美滋滋的跟着侍从一道出去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宁西侯看了眼瑾哥儿,起身道:“……阮姑娘,还是先在府上修养。这事是我们宁西侯府欠你的,若有朝一日,阮姑娘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只管开口。”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朝阮明姿点了下头,便带着眼睛有些红肿的瑾哥儿出了门。
第四百一十一章 送药
等宁西侯带着瑾哥儿出了屋门,席天地就迫不及待的重重哼了一声,当着唐师爷的面就骂:“这是咒我们小阮会遇到事呢!”
唐师爷:……
唐师爷尴尬的笑了笑:“……席大夫生气也是应当的。这确实是我管理不当,让人钻了漏子。”
席天地冷哼一声,看向阮明姿:“也就是这丫头是个能忍的……行了你也出去吧,这些日子我们一直在府上叨扰,我当着你面也不好骂人,这口气又不爽的很!”
这话说的是真的直白,唐师爷又有些无奈,又有些犹豫:“……那一会儿……”
席天地不耐的摆了摆手:“一会儿也没什么旁的事了,我会带着我屋子里那两个养伤的小子,跟他俩一道走!”
唐师爷又想说什么,但席天地还是要赶人的模样,唐师爷只得叹了口气,又看向阮明姿:“……阮大姑娘,这次真是对不住。让你受罪了,回头若是还有缘再见,到时候我再请阮大姑娘吃饭。”
阮明姿笑着点了点头,诚恳道:“吃饭就够了……还劳烦唐师爷跟侯爷说一声,这事,侯爷处置了马幽兰之后,就此作罢。”
有事说事,人家宁西侯跟唐师爷可没对不起她,一直对她好得很,她眼下在宁西侯府出的这事,虽说是宁西侯府的人做的,可真要论起来,也是马幽兰自个儿坏了心肠。
唐师爷点了点头:“关于马姨娘,你放心,我们侯府向来规矩森严,这等道德败坏之人,不会轻饶了她。”
至于怎么个“不轻饶法”,唐师爷没提,阮明姿也没有问。
唐师爷朝阮明姿点了下头,这才告了辞。
待唐师爷一走,席天地从嘴里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来,往阮明姿那手里一塞。
阮明姿诧异道:“这是什么?”
席天地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先前收拾铺子,犄角旮旯里收拾出来的,毒药!”
席天地给的,自然不会是毒药。阮明姿拿着那个小瓷瓶,好奇的递给阿礁,让阿礁帮她看一看。
席天地就在一旁咕哝:“小女娃就这么信任这小子?”
阿礁看了眼,放在鼻下闻了闻,有一股极为特殊的清香之气。
“是好东西。”阿礁言简意赅道,“你现在可以直接吃,每天一粒,滋养身体。”
席天地气得直吹胡子:“废话,老子给的自然是好东西,还用你说?”
阮明姿爽快的道了一声“谢谢席大夫”,没有半分迟疑的直接倒了一粒,倒入了口中。
那药丸小小巧巧的,入口既化,阮明姿只觉一阵清香从口中蔓延而出。
席天地捂着胸口,难以置信:“小丫头好没良心!那小子说没问题你就直接吃,从老子手上接过来还得先问旁人!以后再也不给你东西了!一百两!这事没有一百两不能了!”
能被阿礁称赞一声“好东西”的东西,一百两也很合算了,阮明姿不带半分犹豫的笑眯眯应了下来。
不仅如此,她小嘴跟抹了蜜似的,把席天地一顿哄,好话说尽。席天地这才哼了几声,勉强露出几分还算满意的神色来。
这会儿说话的功夫,煎好的药也送来了,阮明姿虽然闻着那个味就忍不住舌头有点泛苦,还是不带迟疑的仰头强忍着把药给喝了下去。
其实她先前吃了席天地给的那药丸,犹如一股甘泉流入四肢,很快身体都舒爽了不少。精神一振,神智也不用辛苦维持清醒,整个人都清爽不少。
席天地看着阮明姿把药一饮而尽,又忍不住嘀咕道:“那臭小子还不如个小丫头喝药爽快呢!”
阮明姿笑了下,从软塌上起了身,“我觉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收拾收拾,就准备把人带走吧?”
席天地点了下头,这次倒没再说什么。
等阮明姿带着耀哥儿绮宁,以及席天地一道回客栈时,天色已经不算早了。
客栈里也没有旁的房间了,席天地便同绮宁住了一间。
阮明姿带着耀哥儿去了左夫人同辉哥儿的屋子,她自个儿没进去,只将耀哥儿送进了左夫人的房间,给这母子三人留了足够的时间。耀哥儿几乎是一进去,屋子里便响起了左夫人惊喜无比的声音,还夹杂着辉哥儿奶声奶气的“哥哥”。
阮明姿忍不住笑了笑,眼里却有些怅惘,轻轻关上了门。
半晌,屋子里那满是激动的声音平复了些,阮明姿这才抬手敲了敲门。
左夫人很快就来开了门,满脸泪痕,脸上却是带着笑的,紧跟着就要给阮明姿跪下。
阮明姿忙一把拉住左夫人,“左夫人,你这是做什么?你是我妹妹的恩师,眼下你要跪我,这不是乱套了吗?”
左夫人这般温润又有处世智慧的人,这会儿脸上却写满了坚持执拗,“阮大姑娘对我们一家都恩同再造,几个头而已。我觉得还不能表达半分我对阮大姑娘的感谢。”
阮明姿却也是个很有坚持的人:“左夫人言重。你是我妹妹的恩师,我们也一路相伴来到庐阳道,若我见你深陷泥淖中却视而不见,我成什么人了?……不说这个了,眼下倒还有一桩要紧事要商议。”
左夫人也是个分得清轻重的,她见阮明姿神色认真肃然,知道她并非单纯是为了转移话题。
她点了下头,没有再坚持着要给阮明姿磕头,她侧身请阮明姿跟阿礁进了屋子,在最后把房门一关。
辉哥儿身上还有伤,耀哥儿也还有些风寒,左夫人把两个孩子打发去休息,又给阮明姿跟阿礁各倒了杯茶。
阮明姿捧起那杯粗瓷茶杯装着的茶水,稍稍润了润口。
她先前中了一次春药,虽说药力不是很强,但着实也受损了些,得花些时日补一补。
然而这个当口,事态发展也没给她留什么时间来补一补身子。若不是席大夫给的那颗药丸,阮明姿这会儿也不会这般精神抖擞。
她润过嗓子后,低声同左夫人道:“……明儿我就要回宜锦县了。”
左夫人诧异道:“这么快?”
她突然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变:“……是被我们那案子拖累的吗?”
第四百一十二章 流苏穗子
“不是。”阮明姿摇了摇头,“准确来说,或许你们是要被我拖累了。那会儿你在衙门那提醒我的那件事,没有错。”
左夫人想起她曾经跟阮明姿说的,庐阳道道令看她眼神不对那件事,心下一凛,她轻轻摇了摇头:“不,说起来还是受我的拖累。若非因为我的事去了府衙,你也碰不到那个道令……”
阮明姿开玩笑道:“夫人可千万别这么说。这么说的话,当初就该怪我没有阻止你来庐阳道,不然夫人哪里会遇到这些腌臜事?”
左夫人是豁达之人,闻言摇头苦笑一下,没有再纠结这个,换了个话题:“……明儿一早就走?这么急?”
阮明姿点了点头:“所以我想问下夫人,夫人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接下来的打算?”左夫人短暂的出了下神。
阮明姿知道左夫人遭逢了这种事,一时之间心神不宁,估计也不会想太多有关将来的事。
她轻声道:“……如果夫人想回宜锦县,我可以把夫人一并带回去,或者安排旁的马车,夫人跟我们分路走。”
她顿了顿,又道,“我也不瞒夫人,我这边还有三十几个孩子,他们大多是孤儿,在这儿大概碍了某个豪强的眼,我打算把他们都带回宜锦县,找个小院让他们住下来,找人教他们一些手艺,让他们长大后不至于没法养活自己……跟我们一道走,怕是也有些风险。夫人不如跟我们分两路……”
左夫人极为罕见的打断了阮明姿的话。
这在她充满涵养的一生中,是甚少见的,可见有多急了:“不,我同你们一道走!”
左夫人大概是因着过于激动,胸膛微微起伏着,向来温润的脸上微微涨红着,眼中却满是光彩。
她又温柔而坚定的强调了一遍,“阮大姑娘,我同你们一道走。”
阮明姿心下微微一动,看向左夫人。
左夫人因着前些日子的营养不良,脸颊微微有些凹陷,但这会儿却闪烁着无与伦比的光彩,莹润的像是蕴满了光晕的珍珠:“你方才说要请人教那些孩子,我想我可以!”
就在方才阮明姿说出口的那一瞬,左夫人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或许,她报答阮明姿的机会来了!
况且,教导学生,也是她一直很喜欢做的一件事情。
教一个孩子是教,教几十个孩子也是教,无非是多费些心力罢了!
阮明姿错愕的看向左夫人,左夫人因着心下有了决断,倒久违的露出了几分释然的盈盈笑容,“阮大姑娘,劳烦你捎我们母子一程,如果你觉得可以,我愿意给那三十来个孩子当先生。”
顿了顿,她见阮明姿似是有些迟疑,忍不住又笑道,“或者阮大姑娘,觉得我资历不够……”
这自然是句揶揄玩笑话。
阮明姿向来珍爱她的妹妹,若非真心实意的敬佩左夫人的人品与教学能力,也不会聘请她来给她的妹妹教书。
眼下左夫人竟然主动提出要给那三十多个孩子当先生,阮明姿顿时有种赚大发的感觉。
再看看左夫人,从她眼神中便知道,这绝不是一句客套话。
阮明姿不由得笑道:“夫人哪里的话,我这是受宠若惊了。夫人既然这般说,那再好不过,我求之不得。”
顿了顿,她又看向内屋躺在床上休息的两个孩子,轻声道:“那就还请夫人给两个孩子收拾一下……暂时放在康家那边的箱笼,大概也没时间去取了,等到了宜锦县,我会使镖师返程后帮我们打包,找个商队托送过来。”
左夫人越发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那些箱笼里的东西虽说并不怎么值钱,但她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一些书籍字画,却还在那些箱笼中。
半晌,这个被无常世事摧残了半生,却又坚韧而温润的女人,暗暗在心底发誓,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阮明姿对她的恩德。
……
阮明姿同左夫人小声的商议完事情,便带着阿礁准备回自个儿的房间。
她想了想,放在自个儿房门把手上的手顿了顿,倒是干脆进了斜对过阿礁的房间。
阿礁沉默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的把屋子里暖炉中的木炭给点燃了起来。
阮明姿嘿嘿笑了下,缩进靠近暖炉的一把椅子,“最近一直在忙,都没有好好的跟你聊聊天。”
阿礁顿了顿,没说话,却走到离阮明姿不远的另一把椅子里坐下。
分明就是一副“你说,我听着”的架势。
阮明姿细细的看了眼阿礁。
也是奇怪,那张被她画的平平无奇的五官,在她看来,只要望着那双眼睛,依旧能沉迷进去。
“……明儿就回宜锦县了,”阮明姿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想跟阿礁闲聊几句,“这会儿已经是腊月了,你的记忆,有没有想起什么?”
阿礁默了默,还是摇了摇头。
阮明姿换了个姿势,缩到椅子里,她喃喃道:“……快要过年了,怕是你过年也要在我这过了,不知道你的家人会有多着急……”
阿礁依旧没有说话,沉默着。
“唉,一想就糟心。”刚缩进椅子里的阮明姿又觉得浑身都别扭了,“不行,我得给自个儿找点事做。”
她风风火火的起身,却一眼看见阿礁枕头下似是露出了一点点流苏穗子。
看见那个流苏,阮明姿稍稍停下了步子。
那是她打的流苏,用现代手法打的,相当好看。
她存了点私心,这种花样的,她统共就打了这么一个,很是特殊。
那穗子她挂在了当时阿礁昏迷时,身上带着的那个怪异牌子上。
她还记得那牌子看不出什么质地来,刻着某种古怪花纹,像是某种瑞兽。
那是一样维系着阿礁与他的过去的东西。
阮明姿顿了顿,眼神像是被什么给烫到了,收了回来,有点不大自在道:“你先收拾着,我也要回去收拾一下东西了。明儿一大早就要出发了。”
收拾东西这句话她今日说了很多遍,唯有这一遍,带了几分局促,说完她就跑了,颇带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阿礁看着少女兔子一样蹿了出去,还不忘给他把门关上。
他眸色一深,走到床铺前,摩挲了下那面令牌下的流苏穗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四百一十三章 走人
冬日的夜格外漫长,卯时那会儿,天还是暗沉的,客栈里几间屋子却各自点起了灯。
阮明姿向来相当自律,早早的就醒了过来,甚至还有余裕时间给阿礁依旧是画好了妆。
客栈走廊里这会儿还暗的很,阮明姿举着个灯台走在前头,给后面提着箱笼的阿礁照着路。
阿礁面无表情的提着两人的行李,稳稳的跟在阮明姿身后。阮明姿频频回头看他,生怕自个儿举灯举的不好,他提着行李摔了。
阿礁忍了忍,终于有些控制不住,低声冷冷道:“你好好走你的路就好。我看得见。”
阮明姿“哦”了一声,这才不再回头。
阮明姿经过左夫人房间时,见着房间里的灯已经亮了,知道左夫人这是起来了,便没有出声催促,先跟阿礁把行李都提到了下面。
车夫早就在外头套好了车,候着了。
还有另外一辆马车,是昨晚上阮明姿去车马行联系的,专门给绮宁跟席大夫用。她特特让人连夜改造了下,不仅宽敞,而且减震能力极好,适合运输病人。
这会儿甚至还未到卯时一刻,大街上黑沉沉的,就连这客栈,也只亮了一盏守夜伙计点的油灯,在漆黑的夜里,从客栈外头的大街上望过来,依旧显得有些昏暗。
阮明姿又举着灯跟阿礁回了客栈。
她们上楼的步子很轻,生怕吵醒了旁的客人。
房钱是先前就已经结过了,客栈掌柜甚至还给抹了个零头去。
待阮明姿举着灯到了左夫人房间前头,正好碰到左夫人手上抱着还在昏沉沉睡着的辉哥儿,再加上一个乖巧的牵着左夫人衣角走在后头的耀哥儿,从屋子里出来。
因着刚把左夫人母子三人从魔窟里解救出来,她们母子三人的行李基本上没有,除了身上穿着的,就只有昨儿阮明姿给买来换洗的一套,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一个小小的包袱,就装下了。
这会儿正系在左夫人的臂弯里。
左夫人轻轻颠了下趴在肩头睡熟的辉哥儿,防止胳膊上溜下去。阮明姿直接拎过左夫人臂弯里的包袱,又很自然的把包袱递给了一边的阿礁,自个儿去牵上了耀哥儿的手。
左夫人一下子有些忐忑,不由得看了一旁一直沉默寡言的阿礁一眼。
她不是没看过这个护卫的身上,显然是高手级别,这样的高手,平日里心甘情愿给阮明姿当护卫,几乎是样样依着阮明姿,已经很让人诧异了。哪里还会给她这样一个外人拎包袱,做这种杂事……
更何况这位护卫看上去就性子极冷。
昨儿这位护卫帮她抱辉哥儿的时候,她就很诧异了!
左夫人甚至不由得紧张起来。
然而她所担忧的一切都没有发生,阿礁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任由阮明姿将包袱挂在了他手上。
左夫人:“……”
好吧,是她多虑了。
阮明姿一手举着灯台,一手牵着耀哥儿,稳步在前下了楼梯。
左夫人跟在阮明姿身后,借着阮明姿灯台的光,也慢慢下了楼。
最后是拎了个小小包袱的阿礁,面无表情的跟在后面。
把左夫人跟两个孩子送上了马车,阮明姿又跟阿礁折返回了客栈,席天地那些药材家当,是收拾好的,昨晚上就已经装到了马车上,她这会儿过去,是同席天地把病弱的绮宁给搀扶了下来,送上了那辆为绮宁专门改造过的马车。
“路上若是有哪里不对劲,随时叫停。”阮明姿叮嘱席天地跟绮宁。
绮宁虚弱的应了一声。
席天地还有点不耐烦,挥了挥手:“知道知道,走了走了。”
做完这些,阮明姿这才跟阿礁回了她自个儿的马车。
还好阮明姿这马车足够宽敞,眼下别说是加了左夫人这一个大人带辉哥儿耀哥儿两个小孩,就是再来两个大人也还有余裕。
阮明姿帮着左夫人把熟睡的辉哥儿平放在马车里的软塌上,又拍了拍身边的余裕,问耀哥儿:“要不要也躺着休息下?”
耀哥儿犹豫了下,阮明姿主动起身,坐到阿礁身边去,给耀哥儿留出了空档。
“小孩子要多睡些才好。”阮明姿轻声道。
这会儿刚卯时一刻,早的很,耀哥儿也不过才八岁,又才大病初愈,确实需要更多的睡眠。
耀哥儿这才低低的道了一声谢:“谢谢阮姐姐。”
左夫人面带温柔的给两个孩子盖上了一层薄毯。
两辆马车,悄无声息的驶入黑暗之中。
这会儿,他们还要再去小巷接那三十来个孩子。
等两辆马车过去的时候,雄威镖局的车队已经到了,正安静的停在小巷子外,等着阮明姿这个雇主过来。
整整五辆马车,周遭有二十位骑在马上的镖师相护,相当气派。
虽然是寒夜之中,但这会儿天边稍稍泛起了一丝隐隐的鱼肚白,借着微末的那点点月光,阮明姿掀着车帘,打量过去,只见二十位镖师显然都雄赳赳气昂扬的,看着精神的很。
铁塔似的总镖头亲自带队,阮明姿穿着斗篷从马车上下来,铁塔似的总镖头领着二十位镖师齐齐翻身下马,朝阮明姿这个雇主拱手抱了抱拳。
协议是先前就签好的,阮明姿也没赘言,朝总镖头点了下头,带着几位帮忙搬东西的镖师,一道往小巷深处行去。
先前被破坏的木门这会儿已经被修过了,阮明姿抬手敲了敲门,门里很快传出来一个紧张的声音:“谁啊?”
阮明姿轻声应道:“是我。你们阮姐姐。”
门几乎是立时被打开了,显然那孩子就等在门后。
门后露出一张有些紧张,又有些按捺不住笑意的小脸来,见果然是阮明姿,这才把门完全打开,那孩子也不知道在这等了多久,冻得直跺脚,脸上却还挂着笑:“阮姐姐你来啦!我们都准备好了,都在屋子里等着呢。”
阮明姿笑着点了点头。
孩子们效率极高,大概是小三那几个领头的大孩子都吩咐过了,他们分成了五组,每组都是由几个大孩子,带着几个小孩子,井然有序的很。
第四百一十四章 赶路
三十来个孩子的行李来,凑在一起也不过才几个破破烂烂的箱笼,几个身强力壮的镖师顺手就帮着那些孩子把箱笼搬到了马车上。
孩子们眼里都难掩兴奋,紧张,还有一些对未来的迷茫,按照先前分好的组上了马车。
阮明姿站在稀薄的夜色中,把人数点了下,无声的朝总镖头点了点头。
总镖头会意,无声的翻身上马,他打了几个手势,雄威镖局的镖师们训练有素的
这支七辆马车组成的车队,在夜色的掩护下,由二十位镖师护送着,悄无声息的往庐阳道城门处行去。
这会儿还没到开城门的时辰,不过腊月时间紧,镖师们经常要半夜就出发走镖,跟守城门的官兵关系都不错了,塞点银子,那领头的小将领眉开眼笑的就把城门给开了。
堪称通畅。
这也是阮明姿聘请镖师的原因之一。
阮明姿把车窗掀开一道缝,天光尚未放亮,阮明姿看不太清,只能隐约见着庐阳道的城门,离她们越来越远了。
阮明姿轻轻的舒出一口气来。
总算离开了。
前几日刚降过雪,官道上不算好走。再加上她们这车队里几乎都是孩童,还有个伤员,行进速度也不敢太快了,比之阮明姿他们当初来庐阳道时,速度要慢了几乎三成。
不过这事急也急不得。
到了正常要用早饭的点,他们车队人太多,阮明姿没有选择在驿站休息,而是去驿站里买了些干粮与肉干,拿给了总镖头,让总镖头分给诸位镖师。她又同左夫人一道采办了些小孩子方便吃的包子,分发到每辆马车里。
阮明姿还有些担心,特特找了小三问了问,生怕有些年纪过小的孩子受不了。
谁知小三却极为难得的露出了一点小孩子的天真:“有包子吃,还能看外头的风景,大家都好高兴的!不累,一点都不累。累了还能在马车里躺一会儿!”
阮明姿不由得有些失笑。
正当阮明姿要离开返回自个儿的马车时,小三突然小声的叫住了阮明姿:“阮姐姐。”
“嗯?”阮明姿回身,看向小三。
瘦小的女孩儿趴在马车窗边上,目含期盼,眼里仿佛有星星,她小声道:“等我们到了地方,是不是就没有人会唾骂害怕我们啦?”
阮明姿心头蓦然一酸,她脸上却露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来,点了点头,声音比半山腰柔柔绕着的山岚还要温柔:“肯定没有了,你放心。”
瘦小的女孩儿便露出一个灿然的笑来。
阮明姿回了自个儿的马车,辉哥儿跟耀哥儿都醒了,正乖巧的捧着肉包子,小口小口的吃着。见着阮明姿进来,两人先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这才咧着嘴冲着阮明姿笑,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声“阮姐姐”。
马车里一片其乐融融。
因着他们这支车队孩子数量太多,尽管小院那边的孩子们个个都很乖巧,但很多时候也要顾及到小孩子的体力以及生理需求,车队行进速度也不能太快,总要耽搁一些。
再加上前些日子降雪的关系,这样在路上走了两日,行程堪堪过了一半多一些。
这日日暮,阮明姿安排孩子们住进了驿站,又让驿站的人把饭食都送到各自的屋子里,这样处理下来,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席天地一脸不爽的模样,坐在驿站大堂里用餐,“可累死老子了!”
绮宁路上发了次烧,再加上还有别的孩子原本身体就弱,有些抗不太住长途跋涉之类的,这两日席天地忙的就没停下来过。
阮明姿特特给席天地夹了一根鸡腿,“是是是,席大夫,席神医辛苦了,来,多吃点肉补一补。”
席天地哼哼了两声,也就作罢了。
连续坐了两日的马车,又要操心孩子们的事,阮明姿也有些累,她捶了捶腰,安静的坐着用饭。
席天地瞅了她一眼,拿公筷给她夹了一大筷子水煮肉片,放到她面前的米饭碗中,嫌弃道:“你也要好好补一补,脸颊上的肉都要掉没了,旁人见了还不得说我们欺负你?”
一直没有说话的阿礁闻言转过眼神,看了一眼阮明姿。
他天天跟着阮明姿倒不觉,好似,看着是清减了些。
少女原本就瘦,只是脸颊还稍稍带着尚未完全褪去的婴儿肥,眼下脸颊清减了些。
虽说看着颜色又盛了几分,然而阿礁此时此刻却同席天地一个想法:
还是要再吃胖些才好。
用餐至一半时,驿站门口进来个风尘仆仆的男人,他头脸包裹得极严,但露出来的皮肤上还是被风吹的甚至挂了霜。
他问那驿站掌柜:“掌柜可曾见过带了几十个孩子的一个车队?”
那驿站掌柜下意识的就往阮明姿他们那桌看去。
阿礁几乎是瞬间起身,挡在了阮明姿身前,冷冷的看向那男人。
那男人顺着驿站掌柜的眼神,看到角落中正在用餐的阮明姿,眼前一亮,扯下裹着自个儿大半边脸的罩巾,快步迎了上去,叫了一声“阮姑娘”。
阮明姿这才认出来,这是燕子岳身边的侍从。
阮明姿在阿礁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角,阿礁顿了顿,这才重新落了座。
“你怎么来了?你家公子呢?”阮明姿诧异道。
那侍从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双手递给阮明姿,笑道:“我家公子让我来给姑娘送信,紧赶慢赶,可算是赶上了。”
阮明姿接过信笺,直接拆了,当众看了起来。
看完,她将信重新折了起来,朝那随从笑道:“有劳你家公子费心了……你可曾用过饭了,要不一起用点?”
侍从抱拳笑着婉拒了:“这就不必了。既然阮姑娘已经收到信,那我就告辞了,我骑马速度快,往回赶还能赶在彻底天黑前,再赶些路。”
阮明姿也没有强求,只道了一句“路上小心,一路平安”,便把那侍从送到了驿站外头。
待阮明姿折回,见几个大人都在等着她回来,她笑道:“……算是好消息。”
她没有多说,毕竟驿站大堂鱼龙混杂,着实不是谈事的好地方。
第四百一十五章 怎么可能是山匪
待到用过饭,阮明姿几人回了屋子,几间房是挨着的,她索性就找了一间屋子,同他们把信上的事简单说了说,“……燕公子的意思是,这两日那庐阳道的道令好像惹上了什么麻烦,自顾不暇,当晚甚至都没有去酒楼赴约。燕公子帮着盯了一日县衙那边,好似也没什么动静。这事应该算是过了。”
左夫人露出几分惊喜的笑来,舒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她一直很是自责,若非阮明姿是为着帮她讨回公道,也不会沾上这些事。
虽说阮明姿并不这样想,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亦或是看到阮明姿疲累侧脸的时候,她也会控制不住的开始自责。
眼下听得事情算是过了,只觉得压在心上那块大石头总算是移开了。
她总算有些如释重负。
当左夫人席大夫回了自个儿的屋子,阮明姿这才又低声同阿礁道:“……方才人多,我没有说,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我总觉得还是有点不太踏实。”
阿礁沉默的点了点头。
……
翌日一大早,用过早饭,这有着七辆马车的车队又开始缓缓出发。
虽说先前燕子岳特特让人送了信过来,但阮明姿并没有把信里的事告诉镖师们,任由他们警惕的护卫着。
马车缓缓的穿过一处山道时,因着山道不算宽敞,骑马的镖师们也没办法再护卫在马车周围,只能改为一前一后,将几辆马车拱卫着。
也不知是不是要下雪,天色有些阴沉的。
每个马车里都带了个小小的暖炉,烘得车厢里还算是暖。只是阮明姿不知怎么了,总有些坐立不安,她小小的把窗帘掀开了一条缝,往外眺望着。
冷风从小小缝隙里灌进来,阮明姿还生怕冻着马车里的两个孩子,又连忙把那车帘给放了下去。
结果阿礁突然撑着车厢壁,站了起来,他脸色有些凝肃,飞快同阮明姿道:“等下,不对劲。”
阮明姿还未反应过来,他便一手摸上了自个儿的腰间悬着的长剑,从前方车门那推门而出。
阿礁动作极快,马车车厢里的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阮明姿心下一紧,只来得及低声同左夫人嘱咐:“看好两个孩子。”
然而话音未落,她便听得外头传来一声金属交击声音,听着像是挡下了什么箭矢。
阮明姿心一紧。
是阿礁拦下的吗?
他没受伤吧?
总镖头很快反应过来,高声道:“所有人注意,有情况!”
外面很快就乱了起来,像是已经交上手,打斗声,马匹嘶鸣声。
阮明姿的车夫着急的往车厢里回禀了一声:“大姑娘小心!好似是有山匪!”
山匪?!
这怎么可能!
她在出发前,还同专业走镖几十年的总镖头研究过路线,这座寂寂无名的野山,浅的半个时辰就能上山又下山,哪里能藏得住山匪?!
阮明姿冷静的想,不对,说不定是有人假借山匪的名字!
左夫人脸色发白,一手搂着耀哥儿,一手搂着辉哥儿,尽量镇定的缩在车厢一角,身子却微微颤着。
耀哥儿跟辉哥儿两个孩子年岁小,但也曾在故事中听说过山匪的厉害,两个孩子缩在母亲怀里,虽说怕的很,却也没有哭闹。
阮明姿脸上有些发白,她这会儿已经从暗格里把她的弩弓给取了出来,飞快的往胳膊上捆着。
外头的打斗声厮杀声越演越烈,阮明姿甚至能听到后面隐隐传来孩子被吓到后的哭喊声。
阮明姿心急如焚,然而却也知道,她这样一个什么功夫都不会的人,出去只会成为靶子,只能是给阿礁他们添乱。
她掀开车帘,就见着外头果然多了不少穿着打扮看着有些像山匪的人,正在跟镖师们厮杀。
那些人人数不少,若非有阿礁在,怕是镖师那边要吃大亏。
饶是如此,阮明姿也眼尖的看着,地上躺着几个镖师,身上血淋淋的伤口大片大片的,不知道是死是活。
阮明姿心如擂鼓,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沉着冷静的把弩箭上弓,拉满了弩弓,对准了角落里正在缠斗像是山匪模样的刺客。
但两人一直在缠斗,阮明姿这弩弓哪怕准头极准,也不敢贸贸然射出去,生怕会射中自己人。
她耐性极佳,不声不响的等了半天,终于找到个空档,冷静的一松手,将弩弓射了出去。
唰的一声,那刺客应声倒地。
胸口处还插着一支铁箭。
这是阮明姿先前专门打来防身的,杀伤力极大。
那刺客应该是活不成了。
头一次亲手杀人的阮明姿,虽说心跳如擂鼓,但脸上半点波澜不起,依旧很是沉着,她又拉满弩弓,对准了她的下一个目标。
在阿礁这样的高手加持下,再加上阮明姿这种藏在马车里,时不时放冷箭的,还有镖师身手也极好,重重加持之下,终于打退了这批山匪。
最后一个阿礁留了个活口,把人给活捉了,五花大捆的绑了起来。
总镖头脸上全是血,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个儿的。
他深深的喘了几口气,声音有些艰涩:“……我去清点人数。”
若非有这样一个高手在,还有个弓弩高手在暗中支援,他们雄威镖局今日怕是要折在这儿!
还是大意了!
先前托镖的时候,雇主就曾经说过,这一趟镖很是凶险,因此给的价格也算丰厚。
他以为自己没有小瞧这趟镖的凶险之处,不曾想,与眼前这个阵仗相比,他还是小瞧了!
也不知这次是死了几个兄弟!
铁塔似的总镖头,脸色极为难看。
阿礁没有应声,只是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了总镖头的话。
他身上也不大干净了,满是鲜血,他朝马车走去,大概是怕吓着马车上的孩子,没有上去,只在马车外,说了一句“没事了”。
紧接着车帘便掀开来,阮明姿几乎是飞一般的从马车里跳了出来,眼泪盈着眼,却又努力不让它掉下来,声音都是颤的:“阿礁,你没事吧?”
阿礁摇了摇头。
阮明姿苍白的脸上这才露出一抹极为勉强的笑来,转瞬即逝。
“我去看看孩子们。”她匆匆的往车队后面几辆马车跑去。
第四百一十六章 战后处理
紧跟在阮明姿他们马车后的那辆马车,里面坐着的绮宁跟席天地。阮明姿下来的时候着急,没有穿斗篷,身上只穿着一件袄裙,动作灵敏的很,几乎是三两下就跳上了马车。
她掀开车帘,就见着席天地正襟危坐的坐在那,旁边改造过的软塌上,绮宁闭着双眼,脸色发白,不像是熟睡,反而像是昏迷之中。
阮明姿惊了惊,饶是向来镇定从容,这会儿也有些口干:“绮宁这是……”
席天地掀起眼皮看了阮明姿一眼,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冷哼一声,“放心,没死。刚才这臭小子非要出去添乱!这臭小子自个儿身子什么情况心里没数吗?出去那是拖后腿,拖油瓶!劝也不听,我干脆一巴掌打晕了。”
阮明姿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原来是被席天地打晕了。
席天地犹还在那生气,骂骂咧咧道:“要不是我看着,他这就是去送死!什么破毛病!臭小子,欠我一堆银子还没还,还想死?做梦吧!”
阮明姿见席天地中气十足的在那骂人,心下更是放松了几分。
这么有精神,看来确实是没事的。
“席大夫,得麻烦你帮忙救下伤员。”阮明姿很是恳切,声音有些低,“我看镖师那边的伤亡有点严重……”
席天地也没推辞,干脆的点了下头:“这臭小子一时半会也不会醒,让他先在这昏着!”
说着,就拎起药箱随阮明姿下了马车。
有这样一个神医帮忙救治,阮明姿的心总算又放下了几分。但她没有停顿,脚步不停的往后面几辆载着小院孩子们的马车上行去。
她跳上马车,掀开车帘,就见着小三怀里抱着个襁褓中的婴孩,身边还簇偎着几个孩子,在角落里缩成了一团。
门帘被掀开那一刻,她们是无比恐慌的,见着是阮明姿,这才劫后余生般的哭着喊了出来:“阮姐姐!”
还有孩子直接扑到了阮明姿怀里,方才一直不敢发出太大动静,这会儿骤然大哭起来。
“没事了,没事了。”阮明姿柔声抚慰着怀里这个,又看向抱着婴孩吓得脸色发白却又强作镇定的小三,她声音更轻了,“已经没事了,你们别怕。”
小三努力露出个有些发颤的笑来:“嗯!”
阮明姿又下了车,往后面几辆车看去,小八在方才的颠簸里,为了护着其他的孩子,撞破了脑袋,阮明姿过去的时候,小八正在那惨叫,却不是呼痛。
“啊,血把我的棉衣都给弄脏了,我的棉衣!”
虽说见了小孩子受了伤阮明姿也有点急,但听得小八在那嗷嗷惨叫,中气十足的很,她也稍稍放了些心。
阮明姿将手忙脚乱捂着头上伤处的小八给单拎了出来,从怀里掏出方干净的帕子,递给小八:“别用手捂着伤口,用这个。走,我带你去席大夫那。”
小八半大一个小子,反倒有些扭捏了,依旧用手捂着伤口,没有伸手去接:“姐姐,会不会把你的帕子弄脏……”
他心疼自己干净好看的棉衣,怕被鲜血染脏,可阮姐姐的帕子素净又雅致的很,上头还绣了一个小小的太阳月亮,他也舍不得弄脏……
阮明姿不分由说的直接把帕子轻轻的按到了小八脑袋上的伤口上,动作很是轻柔,小八却还是下意识的“嗷”了一声。
阮明姿有点紧张:“是弄痛你了?”
小八不大好意思,声音小了些:“帕子脏了……”
这孩子。
阮明姿有点心疼,但还是狠下心,板正了脸,认真的纠正了一句:“小八,这些所有外在的东西,都比不上生命更重要。懂吗?……你不要替姐姐心疼,你用手碰伤口,很容易会让伤口发炎,恶化,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你珍惜爱惜东西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我希望你可以更珍惜爱惜自己,好吗?”
小八愣了下。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要更珍惜爱惜自己。
阮明姿没有过多的说教,眼下这些孩子们,刚经历了这些,怕是心里也忐忑恐慌着,她顿了顿,同小八喟叹似的说了句“记得姐姐刚才说的话”。
小八红着眼点了点头,阮明姿这才又嘱咐了一句,“等会儿我让席大夫过来看看,你们不要下马车,也别往外看,晓得吗?”
外面尸横遍野,遍地鲜血的模样,让阮明姿自个儿都颤了颤,这些孩子们见了,阮明姿怕他们会留下什么心理创伤。
好在小院的孩子们对于善意和温暖向来很是珍惜,阮明姿这般认真嘱咐了,他们回答的也很是认真:“知道了姐姐!”
阮明姿又马不停蹄的往剩下的马车行去,也没有旁的孩子再受伤,就是都吓着了,个个瑟瑟发抖着,阮明姿耐心的一一安抚了一番。
亲自把一辆辆马车查看下来,阮明姿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同时也更感念雄威镖局的镖师们。
若非他们拼命护下了这些马车,怕是这些孩子们就是那些刺客刀俎下的鱼肉。
再看看总镖头正组织着没受伤的镖师,搀扶着受伤的镖师去席大夫那救治。
席大夫优先救治的是那几个躺在地上动不了的镖师,他给人看诊的时候,没有往常那等惯挂在脸上的嗤讽神色,肃然又认真,飞快的下了银针,然后涂上药粉,包扎了起来。
总镖头脸色有些发白,他胳膊上也挨了一刀,这会儿却不肯让席大夫帮他包扎,只道:“先救治重伤的兄弟。”
席大夫也没跟总镖头墨迹,按照优先救治原则,这些死不了只会痛一些的轻伤,确实可以往后等一等。
点清人数的镖师很快回来了,他神色有些凝重:“总镖头,我们死了四个弟兄……薛老五,赵熊,老庆头,孙麻子。”
铁塔似的总镖头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稳。
虽说他们走镖的,折损兄弟是常有的事。但大家都相处好些年了,兄弟一样的感情,每当有人折损在护镖路上,他们这些活下来的,难受是难免的。
半晌,总镖头声音有些沉闷:“按照规矩,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活人,总比死人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