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七章 彻底寒心
王氏的苦楚,同一个院子的鲁氏哪里不清楚。
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能劝些什么。
劝王氏隐忍?
她做不到。
可是劝王氏同她婆母羊氏作对,她又觉得这有点搬弄口舌之嫌,她也做不到。
王氏是个果断的性子,不然当年也不会在羊氏跟阮明姿交恶的情况下,冒着可能会得罪婆母的后果,果决的选择跟着阮明姿卖酱豆干。
她拿袖口又抹了把泪,看向一旁脸色阴郁的姚常林,咬牙冷声道:“相公,自打咱们这一支单分了出去,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这些日子你娘你弟妹,对我如何我都忍了,想着忍过这段最后的日子,等房子盖完了,也就好了。可我是万万没想到,你弟妹竟然丧心病狂到了想要摔死笑笑!就连你娘也……总之这日子我是没法再过下去了!反正家里银子也趁手,我要带笑笑搬出去住!”
他们的房子还没盖好,这会儿搬出去,意思就是彻底跟羊氏那边撕破脸,连年都不在一起过了。
不过鲁氏也没说什么,这眼下要让她选,也是一样的。若是有人对她的月芽儿下手,那她必定不会再同那人住在同一处。
万一到时候再发了疯,伤着孩子可怎么办?
姚常林脸色阴郁,却重重点了点头,吐出一口气来:“佳儿别哭了,等明姿丫头办完事,咱们今儿就搬!”
荣氏是他弟妹,他且不提,但他是亲眼所见,他娘竟然默许了荣氏摔死笑笑!
确实,这家没法再呆了!
他算是彻彻底底对他娘,寒了心!
小夫妻俩达成了一致,鲁氏便没有再劝什么,她本来就觉得这次羊氏跟荣氏做的太过分了。
王氏是个麻利的,这会儿就开始忙着收拾起东西来,主要是笑笑的尿布襁褓什么的,这些都得带上。
鲁氏也帮着搭了把手,一并收拾起来。
而此时的主屋,荣氏的两手都攥得紧紧的。
桂哥儿身上扎满了银针,看着很是有些可怖。
席天地四下里看了眼,倏地又绕开围观的几人,走向窗户。
羊氏脸色一变,警惕道:“这是又要做什么!”
席天地把窗户开了道缝,凛冽的空气瞬间灌了进来,屋子里那有些浑浊闷热的空气被稍稍驱散了些。
羊氏脸色不大好看,匆匆上前,要去拉扯席天地,嘴里还骂道:“这是干啥!我看你就是个庸医!扒了桂哥儿襁褓我也就忍了,还开窗?!分明就是想冻死我家桂哥儿!”
席天地避开,不屑的冷嗤一声,“这风又不是直对着人的,怎么会冻死人?屋子里热成这样,又不通风,闷也把孩子给闷死了!”
荣氏愣了下,她隐隐记得,好像先前有一次,阮明姿劝过她开窗,她当时没有听……
不过,这也不能说明阮明姿就是对的。荣氏攥了攥拳头,脸色难看的紧,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炕上扎满了针,犹如破布娃娃一样的桂哥儿。
这银针刺穴之后,总要待上些时候才能拔针。
席天地慢悠悠的挑了个离得远些的凳子,一撩衣服下摆,坐了下去。
结果刚坐下,阮明姿却又把他给喊了起来:“……席大夫,麻烦再陪我去看看我姥姥。”
席天地正要怒视阮明姿,他这刚想要休息会儿呢。然而一想阮明姿那一手棋术,他忍了忍,又站了起来:“行吧。”
席天地这边同意了,羊氏那边却又不乐意了。
“你把大夫喊走,万一桂哥儿这边突然有个什么差池怎么办?!”羊氏不依不饶,“你姥姥没事!等给桂哥儿看完再去!”
席天地这就不乐意了,他看向羊氏:“我这银针之术已经锁住了桂哥儿的一缕生气,只要你们别乱动他,这段时间他就不会有事。”
荣氏正要触碰桂哥儿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羊氏还是有点不大乐意,姚母的安危在她心里跟桂哥儿没法比。
但人是阮明姿带来的,也不听她的,羊氏只能瞪着阮明姿头也不回的带着席天地去了里头的一个小隔间。
外头的动静,在这隔音不大好的小隔间里,姚父听得一清二楚,满是沟壑的脸上,满是酸楚之色。
待阮明姿推开门进来,就见着姚母依旧在炕上昏迷着,姚父颤巍巍的起身,苍老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明姿丫头,来看你姥姥啦。”
阮明姿心下一酸,上前拉住姚父的手,低声道:“姥爷,要不你带上姥姥,跟我回县里头过年去吧。”
姚父眼里闪过一抹欣慰,却又缓慢的摇了摇头:“不去啦。今年去你二舅那房头过年去。”
这样倒也好,阮明姿暗忖。
她没继续跟姚父纠结这个,侧身让席天地过来,帮躺在炕上昏迷着的姚母把了把脉,半晌,这才收回了手。
姚父紧张的颤声问:“……没事吧?”
席天地看了眼姚父,摇了摇头,“没什么大碍,就是一时气血激荡之下,产生的昏迷。只不过病人年纪大了,需要好生调养着,我给开副方子,按时服用,好好调养下身子。”
阮明姿心下蓦然一松。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姚父一听大夫说没事,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还有一半是惦记着外头火炕上的桂哥儿。
席天地很快把方子写好了,他把方子直接递给了阮明姿:“上头有些药材,这小山村附近未必有,我这出来只带了一个药箱,还有一些常见的丸药。依我看,你还是去县里医馆拿了药,多拿几副,给你姥姥送过来。”
阮明姿看了一眼药方,把上头写的内容都记在了心里,点了点头:“这药方上有些药材,我库房里也有,都是上好的,回去我整理一下。”
阮明姿话音未落,就听得外间里又传来一声尖叫:“……桂哥儿!人呢?!桂哥儿腿开始抽了!”
席天地低声咒骂了一声,顾不得什么,拎起药箱就往外间跑。
姚父那颗刚放下一半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
“姥爷别急,我去看看。”阮明姿飞快的安慰了一句,又看了一眼姚母,这才快步出了这逼仄的里间。
结果一出门,就见着火炕那边,席天地正大发雷霆的去掀桂哥儿肚子上盖着的一块小方巾:“不是说了让你们别碰孩子?!这谁盖的?!”
第四百四十八章 自个儿拔吧
羊氏被吼得缩了下脖子,有些理亏,却又不肯认错,梗着脖子道:“……还说是大夫呢!小孩子的肚脐眼不能受凉不知道吗?这会儿又是开着窗,又是让孩子光着身子,这怎么能行?!而且我也没碰桂哥儿啊,就给盖了个小方巾,这都不行?!”
她连珠炮的为自己辩解着。
席天地冷笑一声,一边重新调整着银针的位置,一边骂道:“旁的我就不说了,你没看到他肚子上扎了这些银针?盖上方巾,银针的位置都被你搞坏了!”
荣氏红着眼,方才盖方巾也是她同意的,这会儿顾不上旁的,声音带着哭腔:“桂哥儿的腿都直抽了!”
“这会儿知道着急了!方才干什么去了!”席天地毫不客气的骂,调整好了桂哥儿肚子上的银针,又抓住桂哥儿微微抽搐的小腿,往腿上扎了两针。
他手没有停下,又在桂哥儿的头上某处穴位,加了一根银针。
三根银针一落下去,浑身青紫瘢痕的小婴儿,双腿的抽搐便奇迹般的止住了。
席天地这才微微舒出一口气,回头狠狠瞪了羊氏跟荣氏一眼,说得话十分不客气,“再动,就等着给孩子收尸吧!”
荣氏差点喜极而泣。
桂哥儿身上鲜明的对比终于让羊氏荣氏止住了质疑。
席天地兀自生气不已,冷着脸,坐在一旁没说话。
羊氏干巴巴的替自己分辩道:“我们也是担心孩子身子弱……”她嘟囔道,“再说了,哪有你这种看着看着,就又走开去看别人的大夫。”
阮明姿抬眼冷冷的看了羊氏一眼,又冷冷的看了一眼一直不做声的姚家老大。
“我姥姥在你眼里是别人?”阮明姿冷声道,“她从早上昏迷到现在,你们这做晚辈的,没有想过给她请下大夫吗?”
姚家老大被外甥女质问的有些狼狈,他不是不孝顺,只是桂哥儿命在旦夕,一时情急,没有顾得上而已。
再加上阮明姿那一眼,可真够冷的。
姚家老大竟生生的说不出话来。
羊氏可就没有姚家老大这种狼狈又自责的心情了,面对阮明姿的质问,她嘀咕一句,“这不也没死吗?”
阮明姿冷冷的一眼睨了过去,“那桂哥儿这不也没死么?你着什么急?”
在羊氏眼里,大概只有桂哥儿的命才算命,她姥姥的,笑笑的,统统不能算是人命。
阮明姿冷笑一声。
“你!”羊氏怒而瞪向阮明姿,那副模样看着像是要暴起打人一样。
阮明姿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不为所动。
席天地不大高兴的看了一眼羊氏。
阮明姿费这么大功夫把他给忽悠来乡下,想来就是为了炕上这个孱弱的小婴儿,只是没想到正好撞上了这小婴儿病危,倒阴错阳差的救了这小婴儿一条命。
这家人怎么这么没点数!
羊氏见阮明姿又这般蔑视她,越发的怒火高涨。
尤其这会儿亲眼见识到了席天地的医术,桂哥儿的命应当是救下来了,她半空中吊着的那颗飘飘荡荡的心也落到了实处,这心一松下来,她就更有力气去找阮明姿的茬了。
羊氏上前一步,掐着腰便要点着阮明姿骂:“……你一个小辈,怎么对长辈说话的?!一把年纪了,也不是小孩了。跟你舅舅,舅妈,就是这样没规没矩的?!”
姚家老二听不下去了,劝了一句:“……哎,嫂子,小声点,别吵到桂哥儿。”
羊氏根本没把姚家老二的话给放眼里。
“没你啥事!你要看不过眼,就赶紧出去。”羊氏不耐烦道,“你看看这阮明姿这丫头这模样,像话吗?”
阮明姿冷笑一声,依旧不愿意搭理她。
她这样就算没规没矩了?
那她姥姥在里间里昏迷躺着,姚家老大跟羊氏这当儿子跟儿媳的,都不闻不问的,那岂不是天打雷劈?!
羊氏更恼了:“说话!跟你那妹妹一样,哑巴了是吧?!”
阮明姿猛地抬起头,眼里冷冷的看向羊氏。
羊氏乍然被阮明姿眼里的寒光给刺得往后退了一步。
席天地也怒了,他背起药箱,直接开骂,“没见过你们这种不识好歹的人!人小阮大老远的把我请过来,救你们家娃的命,你们一个个的白眼狼,什么玩意儿,还在这挑刺找茬?!老子看了就恶心!老子走了!待不下去!”
羊氏一看这大夫要走的架势,立即慌了,方才那股气震山河要把阮明姿臭骂一顿的架势顿时消弭无踪,结结巴巴道:“大夫,别,别啊……”
荣氏也慌了,上前连忙拽住席天地的胳膊:“大夫,你可不能走,这银针还扎着呢……”
席天地冷嗤一声:“你们自个儿不是很厉害吗?自个儿拔了就行!”
姚家老大见这个神医来真的,也着急了,忙赔笑道:“大夫,大夫,您别生气,都是我家这个婆娘有毛病!……明姿丫头,你赶紧跟你朋友说一声啊!”
他不住的给阮明姿使着眼色。
阮明姿就当看不见的。
方才羊氏那个发疯的模样,把积攒的压力都往她身上招呼的时候,她这个大舅舅,也没站出来阻止一句啊?
这会儿装什么慈爱长辈啊。
再说了,人家席大夫这会儿摆明了是在给她撑腰,她才没有那么不识好歹,去拆人家席大夫的台子。
席天地这一副要走的模样,可把姚家老大这一房给吓得够呛,一箩筐的好话不住的往外说。
但席天地就是不松口,一副还是要走的模样,把姚家老大这一房给吓得,差点给席天地跪下。
席天地是存心要给阮明姿找回个场子的,折腾了姚家老大这一房好一会儿,见他们一个个的面色焦虑难看的很,心下这才稍稍满意了些;又算着应该到了给桂哥儿拔针的时辰,这才板着脸,把药箱放下,转身去了炕边。
姚家老大那一房的人,见席天地总算回转,腿一软差点给席天地跪下。
席天地仔细看了看桂哥儿的情况,又试了试桂哥儿的脉搏,脸上终于露出一分满意的神色来。
那瘦削的手连续几下点起,倒也没看见什么动作,那些银针便悉数被拔了起来。
第四百四十九章 诊资五两
这一手,当真是把屋子里的人给看了个眼花缭乱。
尤其是,当席天地最后一根银针拔起时,桂哥儿孱弱瘦小的身子微微动了动,发出了一声极为细弱的哭声。
这哭声却听得荣氏差点哭出声来。
桂哥儿已经有几日,哭都哭不出声来了。
她抢步上前,却又不敢碰躺在炕上,小猫似的哭着的桂哥儿。
只能忐忑的看向席天地,含泪问道:“……现在能抱了吗……”
席天地哼了一声,“这会儿倒知道谨慎了,方才怎么不知道先问一下?”
这事倒也不能怪他生气,方才桂哥儿肚子上盖着的那片方巾,把一枚锁着桂哥儿一抹生气的银针给压得歪了些,那抹生气差点泄了个干净……真真险象环生!
若非他处理的快,加上或许是桂哥儿命不该绝,这才算是救了回来。
不然,这会儿他们给桂哥儿准备小棺材了!
荣氏被席天地怼了一句,却也不敢再说半句,没有从前的半点高傲,只是嚅嚅着嘴唇,什么都不敢说。
席天地见她这模样,重重的哼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没好气道:“抱呗,谁还拦着你怎么的。”
荣氏这才微微颤着手要去抱桂哥儿。
羊氏却抢在她前面,一把把桂哥儿给抱了起来,心肝肉的喊着。
桂哥儿小猫似的微弱的哭着。
席天地瞥了羊氏一眼,又喊荣氏,“我给你把把脉。”
荣氏愣了下,但想着这人救了她家桂哥儿,是有真本事的,犹豫了下,倒也伸出手去。
席天地稍稍一把脉,便收回了手,面无表情道:“你要注意控制一下自个儿的脾气,肝火太旺盛了。”
荣氏脸色有点不大好看。
她知道这大概是刚才她要摔死的笑笑的那副模样让人大夫看见了。
席天地没再说别的,打开药箱拿出纸笔来开始写药方。
他速度极快,刷刷刷的,不多时便写了两张药方出来。
羊氏抱着小婴孩一副疼得爱得不行的模样,见席天地开了两副药方,愣了下,皱眉道:“桂哥儿这么小,就得吃两副药吗?”
席天地对羊氏那几人观感都不好,语气也差:“一副小孩儿的,做成膏药,贴在肚脐眼上;另一副药给他娘吃。”
给荣氏的?
羊氏不大高兴道:“桂哥儿他娘身子康健的很,哪里用得着吃药!……再说了,当初要不是她身子不争气,至于把桂哥儿生得早产?桂哥儿这身子不好,要说起来,都怪她这个当娘的!”
荣氏抿着唇,不敢反驳半句。
倒是席天地微微眯了眯眼,看了眼荣氏,没说旁的,只是皱着眉给羊氏解释道:“……这药汁荣氏吃了,才能化在乳汁里,喂给桂哥儿。桂哥儿这身子太孱弱了,受不住药性,只能这样慢慢的调理。”
他方才给荣氏把脉,也是为了确定,荣氏这身子跟这副药相不相冲。
羊氏一听,原来还是她宝贝大孙子吃的,这会儿心里才舒坦一些。
姚家老大过去要接那药方,席天地却把药方一挡,朝姚家老大伸出手去:“先付诊资。”
姚家老大愣了下。
羊氏也愣住了,忍不住声音又拔高了一大截:“……不是说是阮明姿请你来的吗!怎么还要诊资?!”
席天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冷嗤道:“怎么着,请我过来已经很对得起你们了。人家还得从头负责到底?敢情你家这孩子姓阮?”
姚家老大老脸一红,连忙道:“付诊资,付。应该的,应该的。”
看着怀里还在微弱哭出声的桂哥儿,羊氏咬了咬牙,犹是不放心,又追问道:“那买了你这药方,桂哥儿往后就能养得白白胖胖了吗?”
席天地没好气道:“看你们怎么养孩子了,像是再这么,炭炉火炕关着窗户还裹着襁褓,再怎么吃药也白搭!”
羊氏也不大高兴,这大夫怎么老这个语气。
阮明姿却是知道,人席天地一上来也没这样,是被姚家老大这一房人给搞得生了气,这才冷嘲热讽的。
姚家老大点头如捣蒜:“一定,一定不敢再这样了。”
这可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大孙子。
“一定要记得开窗通风,不可让室内空气太沉闷。”席天地又叮嘱道。
姚家老大连连点头。
席天地这才挑着眉,道:“那行了,付钱吧。诊资五两银子。”
“五两!?”羊氏倒吸了一口凉气,“你怎么不去抢?!”
席天地越发不大高兴,不耐烦道:“嫌贵可以不要。”
阮明姿看了一眼羊氏,冷声道:“医馆里一个坐馆大夫,遇到这种要命的病症,收费也是这个价……还未必能把桂哥儿给治好,这个价钱,已经很优惠了。”
羊氏疼得心肝肺都颤。
席天地屈指敲了敲桌面,“还要不要,不要这药方我可就带走了。”
姚家老大也犹如被人割了一刀,心在滴血,但孙子又不能不治。他瞪了羊氏一眼,又赔笑道:“要,怎么不要。大夫别急,只是五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容我们筹一筹。”
别说,五两银子他们还是有的。
这两年来,单羊氏从姚母身上剥削的,就不止五两的倍数了,更别提前些日子他们把姚月芳留在了康家,还从康家那提前拿了一笔银钱。
五两,自然还是出的起的。
羊氏咬了咬牙,也点了点头。
席天地冷哼一声,一副等着他们交钱才肯交药方的架势。
羊氏这才把怀里的桂哥儿递给了荣氏,又不放心的厉声叮嘱道:“这次可把我大孙子给照顾好了!”
荣氏抱着儿子,没吭声。
羊氏扭头出了门,去旁边一栋更宽敞明亮些的正屋,拿银钱去了。
五两银子交出来的时候,羊氏手都是颤的。席天地把银钱放进了怀里,这才把药方给了羊氏。
羊氏抖了抖药方,她也不识字,“……这,去哪拿药啊?”
一旁呆了许久,看都看呆了的山村大夫忙道:“要不给我看看?”
羊氏把药方递给了先前请来的那大夫。
这山村大夫自然是识字的,只不过他一看这药方,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四百五十章 伤心糊涂了
这药方上的字,笔走龙蛇,这山村大夫勉强能认得全,只是上头好些名贵药材,别说他这没有了,见都没见过。
山村大夫一脸为难的把药方递给了羊氏,在羊氏期待的眼神里摇了摇头:“这里头许多药材都珍贵的很,估摸着得去县里买。”
羊氏拧了拧眉,“还得去县里买啊?”
那得花多少银钱啊!
不过看着在儿媳妇怀里哭得小声的大孙子,她咬了咬牙,为了大孙子,买就买了!
她转了转眼珠子,这笔银钱也不能单她一人出。
虽说已经分了家,可桂哥儿怎么也算是她大儿子姚常林的侄子,他这个当大伯的,侄子看病吃药,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吧?
羊氏打定了主意,倒也没那么心疼了,又叮嘱一句荣氏好好照看着桂哥儿,帘子一掀又出了屋门。
荣氏抱着桂哥儿,轻轻的颠着,桂哥儿慢慢的也不哭了,依偎在他娘怀里睡了过去,小脸上倒也有了一丝血色,看的荣氏心里生出了一分欢喜来。
姚家老大也喜不自禁,这会儿终于想起来隔壁间里还躺着他老娘,讪讪问道:“……要不大夫也帮着我娘看一看?”
“已经看过了。”席天地头也不抬,把纸笔收拾一番,放进药箱里,又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白瓷瓶来,倒了一颗丸药,递给荣氏,“吃了。”
桂哥儿轻的很,荣氏腾出一只手来,接过那颗丸药,迟疑的看向席天地。
“这个是益气的,”席天地皱眉道,“从县里拿药回来怎么也得耗些时辰,先拿这个顶一顶。”
荣氏懂了,这才仰头把那颗丸药吃了下去。
姚家老二倒是低声同席天地道:“大夫,我娘那边的诊金,我来付吧。”
他大哥家这桂哥儿,估计要花不少银钱。
自打分了家,姚家老二是个肯吃苦,肯卖力的,冬日地里的活计不大忙,他便在闲暇的时候去给人打着零工散工,挣来的银钱没再往大嫂那交过,倒也攒下了一些。再加上从媳妇那拿一些,应该能够的。
席天地抬头看了眼姚家老二,哼了哼:“不用了。小阮付过了。”
姚母不是什么重疾,席天地也没费什么力气,再加上到时候拿药都是阮明姿的事,不用他操心,席天地便直接把诊费折合在阮明姿一路陪他下的棋局中了。
姚家老二有些局促的看向阮明姿:“这……”
阮明姿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只道:“到时候我把那些药让人给捎回来,二舅舅记得帮姥姥熬药,定时服用。”
姚家老二犹豫了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荣氏听得这对话,眼睛亮了下,径直问阮明姿:“那你也把桂哥儿的药一道捎回来,反正也不费事。”
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让阮明姿不由得皱了皱眉。
不过这确实也是顺手的事,她淡淡的点了点头:“只要你们拿够药钱,我可以让人顺路捎回来。”
姚家老大动了动嘴唇,似是想说什么,但当着席天地的面,终究是没好意思开口。
阮明姿倒也能猜到她大舅舅想说什么,无非是想让她替桂哥儿出点药钱。
想都别想。
她倒不是舍不得桂哥儿的那点药钱,可她凭什么替羊氏她们省钱?
呵,做梦。
……
而此时,羊氏直冲冲的来到了大儿子姚常林跟王氏的屋子。
这几年王氏跟姚常林都没这么置办行头,行李不算多。鲁氏帮着收拾了没多久,便算是粗粗的收拾完了,鲁氏便回了自个儿房头。
这会儿屋子里只剩下姚常林跟王氏,还有炕上那蹬着小腿儿,睡得正香的笑笑。
羊氏进了屋子,看也不看炕上的笑笑一眼,皱着眉头直接跟姚常林兴师问罪:“……你这怎么当大伯的!桂哥儿先前都快没命了,你倒还躲你屋子里,陪这懒妇躲懒!”
饶是姚常林一颗心早就寒透了,这会儿听得他娘这般说,那颗寒透的心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沉。
他躲懒?
没出太阳他就帮着忙前忙后的,就连大夫都是他深一脚浅一脚请回来的,还要让他怎样?
可他做的这一切换来了什么?
羊氏也没有看炕上堆着的那几个包袱,骂完了儿子,又转头去骂王氏:“……说起来,我大儿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还不是你这懒妇带坏了他!一天天的,赚点银钱也自己牢牢攥着,谁家媳妇跟你似的!”
王氏强忍着,没吭声。
等姚母醒了他们同老人家说一声,就搬走,这回儿她也不想再节外生枝。
羊氏见小两口被她说的鸦雀无声,以为自个儿占了上风,哼笑一声,朝姚常林伸出手去:“行了,旁的我也不多说,桂哥儿眼下救回来了,但是还得吃药。吃药要花不少银钱,你这个当大伯的,不能一点都不表示吧?”
姚常林猛地抬起头,直勾勾的看向羊氏。
羊氏脸一沉,伸出去的手扬了起来,作势要打姚常林:“你这是什么眼神!怎么着,桂哥儿不是你侄子?!”
姚常林不躲不闪,一副任由羊氏巴掌落下来的模样。
羊氏原本都有些恼了,巴掌重重的落了下去,但还未落下去的时候,她触及到姚常林那带着几分悲凉的眼神,她愣了下。
反应过来以后,羊氏怒问:“你这是什么眼神?!”
“但凡今儿娘你进了这个门,问一句笑笑,”姚常林平静的直视着羊氏,平静的回道,“儿子也不会这样。”
羊氏想起先前荣氏要摔死笑笑给桂哥儿换命的那一幕,在儿子这种平静的眼神下,多少也有点心虚。
她躲闪了下姚常林的眼神,干巴巴道:“……那丫头,不是没事吗?有啥好问的……你也别怨桂哥儿他娘,他当时也是伤心糊涂了。”
一句轻飘飘的“伤心糊涂了”,就算是给的交代了。
姚常林心下越发寒凉。
他点了下头:“我知道了。”
羊氏还以为说通了,脸上露出几分笑来,又朝姚常林伸手:“别愣着了,赶紧拿钱去啊。”
姚常林冷冷道:“娘,我们这一房已经单分出去过了。要是你跟爹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儿子自然会出钱。但是旁人,就别怪儿子不出一文钱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醉酒归来
羊氏几乎难以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一切,“你说什么?”
姚常林直勾勾的看向羊氏,“我说,桂哥儿的病,我不会出钱的。”
想要摔死他的笑笑,这会儿还想让他出钱?
若是羊氏手里真没钱也就罢了,他自然会替桂哥儿看病,可羊氏手里怎么可能没钱?
不说旁的,他那个经常出去打牌玩骰子,彻夜不归的弟弟,手里的赌资是哪里来的?
姚常林一想就冷笑。
“姚常林你这个逆子!”羊氏尖叫着,扬起巴掌便要扇过去。
可姚常林依旧是不偏不躲,一副等着羊氏巴掌落下去的模样。
羊氏的巴掌在半空中顿了顿,拐了个弯,一巴掌扇去了旁边的王氏脸上。
王氏倒也不意外,捂着被打得偏向一旁的脸,冷冷道:“娘小声一点,别吵醒了笑笑。”
姚常林满腔的愤怒憋屈无处迸发。
是他忤逆的他娘,他娘凭什么去打他媳妇?!
总是这样,总是这样!
只要在这个家中,他的媳妇,他的女儿,总会受到伤害!
姚常林气得胸膛直起伏,眼睛都红了。
羊氏见着姚常林这副模样,下意识的往后倒退了一步。
正当这时候,外头院子里传来人的叫声:“有人在吗?”
羊氏不敢再看她儿子那副红了眼的模样,色厉内荏的警告了一句:“但凡你还在这个家里,就老老实实的给我把银钱准备好!”
说完这话,她匆匆的丢下一句,“我看是谁来了!”
便逃也似的离开了姚常林的屋子。
姚常林看向王氏,她原本就是疤痕体质,这会儿羊氏那巴掌印已经清晰的浮在了她的脸上,他心下一痛,下了决定:“一会儿我们就走!”
王氏柔顺的倚在姚常林怀里,温柔的应了一声“都听你的”。
……
羊氏匆匆从姚常林屋子里出来,脸上也多了几分阴沉,她大步上前,猛地一开院门,“谁啊!叫的这么大声做什么!”
却见着有个有些眼熟的男人,正扶着醉醺醺的姚常炎,站在门外。
见羊氏出来,那男人咧嘴笑了笑:“婶子,炎子喝多了,我送他回来。”
羊氏这才勉强辨认出来,这男人之前也来过家里几趟,应是跟小儿子关系不错的。
她连忙从那男人手上接过姚常炎,一下子被压了半个肩膀,差点连人一起摔了。
她带着对小儿子的心疼,质问那男人:“咋就让人喝成了这个样子!?”
男人有些为难,挠了挠头:“我也劝了,劝不住。听说是夜里打了一夜牌,赢了点小钱,便非要拉我去喝酒。我看他喝得醉醺醺的,再喝下去怕出事,就把他送回来了。”
羊氏找不出半点再质问的点来,只能不大高兴的瞪了那男人一眼,“行吧,以后多劝着点,让他少喝!”
那男人笑着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几步之后,却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什么人啊!她那个当娘的都管不住,还指望着他管?
羊氏扶着醉醺醺的姚常炎,走了几步便发现走不动了,扯着嗓子便喊姚常林:“老大,快点出来!你弟都要醉死了!”
姚常林这次倒是很快掀了帘子出来,一接到醉醺醺的姚常炎,闻到那股酒气,便直皱眉头。
羊氏在一旁颐指气使:“赶紧把你弟扶到屋子里休息去!”
姚常林冷笑一声,直接把他弟往灶房那边扶,看的羊氏直皱眉,连声喊:“干啥去?”
姚常林把姚常炎放到地上,不待羊氏骂声起,转身去了灶房,从水瓮里舀了一盆水,直接端出来,毫不客气的一盆水泼到了姚常炎身上。
这寒冷的冬日,一盆凉水泼了全身可不是个什么好滋味,姚常炎瞬间被冻醒了,嘴唇都青了。
羊氏尖叫一声:“姚常林你是不是疯了!”
她飞奔过来,连忙把被泼醒了还在发懵的小儿子给从地上扶起来,一边咒骂着姚常林是疯魔了。
姚常炎抹了一把头上的水,打了个寒颤,看向手里还拿着水盆,正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大哥姚常林,嘴唇颤着,“哥你干啥?”
姚常林冷笑一声:“我干啥?你儿子病得都快死了,你在哪里?”
姚常炎这会儿还有些发懵,打了个激灵,“桂哥儿又病了?”他在寒风中颤了颤,倒是没当一回事,嘟囔道,“桂哥儿一个月里要生好几次病,这次肯定也没事。”
姚常林气得直接给了姚常炎一拳,“没事个屁!你媳妇抢了我家笑笑,就是想摔死笑笑给你家桂哥儿换命,都病成那样了,你说没事?!”
姚常炎先是被冷水一泼,又被他哥打了一拳,这下子算是彻底醒了酒,在羊氏的尖叫声中,捂着有些出血的嘴角,消化着他哥说的话。
桂哥儿,病的快死了?
他打了个寒颤,拂开羊氏,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就往他跟荣氏的屋子跑,边跑边叫:“桂哥儿!”
姚常林在后面冷冷道:“在正屋!”
姚常炎又掉了个头,往正屋跑去。
羊氏狠狠的瞪了姚常林一眼,“小兔崽子,我看你真是让王氏给蛊惑疯了!等会儿看你爹揍不揍你!”
又骂了几句难听的,这才匆匆跟着小儿子姚常炎进了屋子。
席天地这会儿正背着药箱跟阮明姿往外走,差点在门帘那跟姚常炎撞了个正着。
席天地鼻尖闻到那股酒味,又见姚常炎满身寒气就要往屋子里冲。
他眉头皱了皱,一把拽住姚常炎,大骂道:“就这么往里冲,嫌孩子命长?”
羊氏跟在后头,忙道:“那是孩子他爹!”
席天地更是冷笑一声:“孩子他爹?孩子病得快死了,这才满身酒气的回来。这也就算了,这一身冰水,全是寒气,冲到孩子跟前,是想让孩子再受个风寒?”
他又毫不客气的骂羊氏,“这会儿不见你们担心孩子体弱了!”
姚常炎被骂的懵了懵,继而皱了皱眉头,趁着那一点酒意,打开席天地的手:“什么人!”
羊氏拉了一把,忙道:“别别,那是大夫!”
姚常炎的手僵在半空中,席天地冷笑一声,拉着在一旁看戏的阮明姿就往外走,“老子还懒得管呢,言尽于此,你们自个儿作,到时候别怪老子医术不精!”(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二章 离开姚家
席天地怒气冲冲的扯着阮明姿出了门。
可到底又是医者仁心,怕那拎不清的一家子真的犯浑,把那个满身酒气并一身寒气的醉鬼给放进去。席天地又站在院子里,等着看羊氏把那个醉鬼给推搡出来了,让他去换衣服,这才冷哼一声,掉头往外走。
阮明姿同席天地低声道:“席大夫你先上车,我去把我妹妹接过来。”
席天地没说话,哼了一声,算是应了,拎着药箱就往院子外走。
姚家老大追了出来,算是送人。结果就见着那位神医已经大步出了院门,只剩下外甥女阮明姿一人还站在院子里。
他连忙过去,低声同阮明姿道:“……你这是从哪里找来的神医啊?有没有神医的地址?往后家里有人生个什么病的,还能再找他看吗?”
“出门做生意的时候认识的。”阮明姿简短的说了一句,又道,“大舅舅,我这要回去了,你还让我给桂哥儿捎药吗?”
姚家老大一脸的讪讪,“要,自然是要的。就是这银钱……”
这会儿院子里就他们舅甥俩人,有些话他倒也能说出口了,“你看这银钱,要不你先垫上?回头给你?”
阮明姿心下冷笑了一声。
若是她先垫上的话,她敢打包票,那是肯定没有回头钱了。
阮明姿没说话,只静静的看着姚家老大。
姚家老大脸皮倒不如羊氏那么厚,在小辈这种沉默表示拒绝的态度里,他慢慢的也撑不住了,有些狼狈道:“……我就是,就是问一下。刚才不是让你大舅妈拿钱去了吗?你等一下啊,我去催一催。”
为了缓解自个儿的尴尬,姚家老大在院子里直接吼了起来:“羊氏!让你拿的银钱呢,还给不给桂哥儿买药了!”
羊氏匆匆从掀了门帘,从屋子里出来,见姚家老大这般,也不敢再拖,想着银钱一会儿可以再问姚常林要,桂哥儿的病却是不能拖的。
她咬了咬牙,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阮明姿:“……我这就去拿!”
然而这银钱她也没拿太多,方才席天地给估了个药方大概的价格,差不多六天的药,得有个七两。
她硬是往下少拿了一半,只拿了四两银子。
就这样,她也一副怕阮明姿贪墨的模样,把银子交到阮明姿手上时,一并警告道:“……我可先给你说好,你别想贪咱家的银子,到时候把药钱花了多少写好单子,还有这药方,一并让人给捎过来……过几天就是村子里马车去县城的日子,到时候我自个儿拿着药方子去医馆问,你别想坑人!”
阮明姿轻笑一声,没羊氏的话放心里。
羊氏一脸肉痛的看着阮明姿把那四两银子给放入了怀里,光是今天,她就花出去九两,九两啊!
真是肉痛死了。
这笔钱,到时候一定得从大儿子那找补一些!
姚家老大见阮明姿收了钱,心下稍稍一松,又说了两句客套话,便直接跟羊氏去正屋看桂哥儿去了。
阮明姿往鲁氏那边行去,梨花正陪着阮明妍跟姚月芽在屋子里玩九连环,见阮明姿进来,忙迎了上去,低声问道:“没事吧?”
方才院子里那一阵阵的动静,听着可真是吓人。
阮明姿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回去再说。”说着,她朝阮明妍招了招手,“妍妍来。”
阮明妍知道这会儿该走了,她臂弯里拎着自个儿的小包袱,颠颠的朝阮明姿跑了过去。
同鲁氏约好了年后再把月芽儿送到县城里一并上课之后,阮明姿这才一手帮阮明妍拎着她的包袱,一手牵着阮明妍的手,出了姚家。
倒是不曾想,马车旁有意想不到的人站在那儿。
就连送阮明姿她们出来的鲁氏都吃了一惊。
王氏手里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姚常林手上拎着好几个包袱,显然已经等她们一段时间了。
王氏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分外显眼。
王氏还有些局促,见阮明姿她们出来,忙抱着孩子迎了上去,低声道:“明姿,你稍等我下。我一会儿去租牛三家的驴车,同你们一道去县里……只是笑笑年纪小,驴车四下有风,能不能让她在你们马车里待着,你帮我照看下。”
阮明姿没有问为什么王氏跟姚常林突然决定要走,点了下头,“倒也不用再去租牛三哥的驴车。我这马车是先前用来运货的,车厢里头大的很,稍稍挤一挤能盛得下咱们。”
王氏感激的朝阮明姿点了点头,没有在这个时候矫情。
王氏又朝鲁氏看去,低声道:“二婶,我们本来想等着奶奶醒了同老人家说一声再走,不过眼下……”
王氏苦笑了一下,顶着脸上那个鲜红到发紫的巴掌印,没有再说下去,只道,“还得麻烦你跟奶奶他们说一声。就说等我们安顿好了,再回来看望她老人家。”
鲁氏也是个很拎得清的,她点了点头,又紧张的看了一眼院子里。
眼下王氏变了主意,定然是羊氏她又作了什么妖。
“赶紧走吧……别一会儿让你婆母看见了。”鲁氏紧张的低声道。
几人这两年多都已经很相熟了,也没有再弄什么依依惜别,阮明姿跟鲁氏帮着把姚常林的那几个包袱给放上了马车,便钻入了车厢。
席天地一见进来这么多人,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皱了皱眉,觉得回程的路上怕是不能下棋了,多少有点不大高兴。
阮明姿低声道:“席大夫,等忙完这几日,咱们备上好茶好酒,我陪你杀个痛快。”
席天地一听这话,顿时满意了,也露出了几分笑来,甚至还主动往里缩了缩,让只敢沾了个边坐着的姚常林往他这边来一些:“……这还老多空呢,倒也不用坐的那般。”
姚常林不大好意思的笑了下。
车轮轱轳轱辘的转动起来,鲁氏牵着月芽儿,站在路边目送阮明姿他们的马车离去,半晌才牵着女儿进了正门。
羊氏正从姚常林屋子里出来,满脸的纳闷:“人呢?!”
见鲁氏牵着月芽儿的手进门,她压着眉间不耐,问鲁氏:“看见我家老大没有?”
“没看见呢。”鲁氏笑了笑,牵着月芽儿,头也不回的进了自个儿屋。(未完待续)
第四百五十三章 你吃得消吗
马车里头有个小小的暖炉,里头烧得是上好的银霜炭,不带一丝烟气。
阮明姿特特把靠近暖炉的位置让了出来,让给了王氏。
王氏抱着笑笑,没跟阮明姿推让,也是有点不大好意思。
笑笑这会儿已经醒了,蹬了蹬腿,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待在她娘的怀里,好奇的看着马车里的众人,不哭也不闹,乖巧的很。
阮明姿坐在车窗边,用车窗边挂着的钩子,轻轻的把车帘挑起了一道缝,让那道缝能通风,却又不至于会冻到笑笑。
王氏把阮明姿这妥帖的举动看到了心里,心下一阵感动。
真论起来,阮明姿跟笑笑还隔着一层。
可羊氏却是笑笑血脉直连的亲奶奶!
王氏垂下头,没有说话。
阮明姿见大表哥姚常林有点局促,她从暗格里拿出备好的果干与坚果,往姚常林那推了推,笑着叫了声“表哥”,又道,“说起来,我那正好还有一栋小宅子空着,眼下快要过年了,估摸着县城里合适的房子也不好找。表哥表嫂也别同我客气了,就住我那儿吧。”
姚常林有些坐立难安:“这……这不大好吧。”
阮明姿笑眯眯的劝着:“哪里不好了?嫂子这两年没少帮我挣钱,我这一直想着怎么报答嫂子,后来又一想,都是一家人,什么报答不报答的?”
姚常林脸上的局促慢慢缓解了些。
是啊,都是一家人。
阮明姿又笑着拿起个没剥壳的核桃来逗弄笑笑,把笑笑逗得咯咯直笑,口水都从嘴角流出来了。
王氏温柔的拿着软帕,轻轻的拭去了笑笑流出来的口水。
“再说了,为着笑笑着想,也不能去那些不知根底的房子啊。”阮明姿又劝了一句。
“……真的不会打扰到你们?”王氏捏着手里的帕子,有些不大好意思的问阮明姿。
阮明姿似是想起什么,微微怔忡了下,只是那抹异样一闪而过,没有人看出她的异常来,就见着她一如往常那般笑着应声:“嗯,那栋宅子平日里都有去打扫。眼下我住在梨花家,空着也是空着。”
一旁窝在阮明姿身边的阮明妍怔了下,她没记错的话,那个小院子里,不是住着那个很好看的哥哥么?
不过阮明妍敏锐的察觉到姐姐好似心情不大好的样子,她依偎了上去,小脑袋在阮明姿的肩膀上蹭了蹭。
阮明姿察觉到妹妹的小举动,她心下一暖。
冷酷无情的臭男人有什么值得想的,还是自家这又香又软的小妹妹更暖心!
王氏跟姚常林对视一眼,姚常林挠了挠后脑勺:“那就……麻烦明姿表妹了。”
这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到了宜锦县,忙活了这半日,这会儿日头已经差不多要晌午了。阮明姿干脆就直接让马车停在了酒楼前,一行人去酒楼里吃了顿饭。
结账时,姚常林抢着付了银钱。
阮明姿也没跟姚常林抢这个。她知道,大表哥这一家子,跟羊氏那种巴不得总要占旁人便宜的人不一样。
姚常林跟王氏,若是占了旁人的便宜,那是必定会坐立难安的。
她也没说旁的,只大大方方的笑了笑:“那就多谢表哥请客啦。”
姚常林摸着脑袋憨厚的笑了笑。
阮明姿把姚常林一家子送到了她那栋小宅子那,前两天曲姨刚过来帮着打扫过,里头干净的很,日用品也都是一应俱全的。
姚常林跟王氏还以为阮明姿口中说的“小宅子”真就是一栋小房子来着,不曾想竟然是这样一个精致的一进小院。
两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阮明姿摸了一把在襁褓里蹬着小胳膊小腿自己跟自己玩的笑笑,朝王氏浅浅的笑了下:“……虽说表嫂没提过,但我也知道,表嫂的酱豆干在奇趣堂里卖的这般好,私底下定然会有些人顺藤摸瓜,找到表嫂那儿。表嫂却能一直保持高质量的给我供货,还研究出了不少新口味,挣多少钱还是次要的,却也是带动了奇趣堂的商业价值。我一直很感激表嫂。”
王氏感动不已。
确实有人私底下找过她,她没有同意。
抛开别的不提,是阮明姿带她走上了发家致富这条路,在她处境困难的时候拉了她一把。她哪怕再喜欢银子,做人也不能这么忘恩负义。
想到这两年这一路走来的种种,王氏撇过头去悄悄抹了一把泪,拉了下还想说什么的姚常林,脸上绽出灿然的笑来:“……嗯,既然明姿都这么说了,我们再跟她客气,就是见外了。”
阮明姿笑容越发深了:“表嫂说的没错。”
阮明姿这栋小宅子,跟梨花家隔得不算远,阮明姿嘱咐车夫把席天地送回善府,她跟梨花带着阮明妍下了马车。
席天地不大高兴的掀开窗帘,趴在马车车窗上,朝阮明姿道:“不去下棋啊?”
今儿席天地帮了大忙,阮明姿想了想,笑道:“下午我还有个宴,明天吧。明天我带我妹妹去善府找你跟绮宁玩。”
阮明妍乖巧的站在阮明姿身边,闻言看向了席天地。虽说人有些羞涩,却还是努力朝席天地露出个礼貌的微笑来。
方才马车上人多,阮明姿只简单的给彼此做了个介绍,没有多说别的。
席天地面对阮明妍的善意,倒也不好再对着阮明姿进行什么人身攻击。他哼了哼,嘟囔了句“你倒是比我还忙”,悻悻的放下了车帘。
阮明姿轻轻的拍了拍阮明妍的肩膀:“你跟梨花姐先回去休息下,我去药铺拿些药,让人给姥姥他们捎回去。”
阮明妍乖巧的点了点头,打了手语,告诉阮明姿她会乖乖在家等她。
阮明姿忍不住笑了,只是梨花却目露隐隐的担忧,低声问阮明姿:“……下午还要去赴宴,你吃得消吗?”
打从今儿一早到现在,除了在马车里那段算不得多舒适的休息时间,阮明姿就没有好好歇息过。
阮明姿抿唇笑了笑,“没事。”
她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你们俩赶紧回去吧,我去药铺拿药了,一会儿就家去。”
梨花看着阮明姿潇洒转身的背影,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说起来,明姿也不过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小少女,却一肩撑起了太多,太多……
第四百五十四章 赴践行宴
阮明姿去了早已落锁的奇趣堂,从怀里摸出一把黄铜钥匙,从后院小门那开了锁,进了库房,找出姚母药方上几样更为上品的药材来。
这是隶属于阮明姿的私人物品,只是因着奇趣堂这库房,保存条件好,她便寄放在了这里。
阮明姿抱着盛着各色药材的几样锦盒,去了附近一家相熟的药铺。她把锦盒放在了柜台上,又把姚母跟桂哥儿的药方拿了出来。
她点了点姚母那张方子,同相熟的坐堂大夫报了几样药名,“……这几样药材用我自个儿带来……你看下,旁的药都还全吗?”
自带部分药材这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药铺里的坐堂大夫应了一声,低头看了看姚母的方子,肯定的点了点头,“其余的药,齐全的很。”
阮明姿又把桂哥儿那两张方子往前推了推,“大夫再看看这两张方子。”
坐堂大夫把两张药方子都仔细的看了看,皱了皱眉,推回来一份,为难道:“……那副外敷的方子倒也好配。只这副内用的,上面有几味药材,我这是没有的。”
坐堂大夫报了几样药材名,一脸的抱歉,“缺这几样。”
这倒也没什么,阮明姿点了下姚母那张药方:“劳烦大夫把这份跟那份外敷的肚脐贴先给抓了吧。”
顿了顿,她报了个数,“这张药方的,拿二十副的份量……那份肚脐贴,就先拿个五天的吧。”
羊氏只给了她四两银子,一副吃定了她会自个儿补上的模样。
阮明姿偏偏就不吃这一套,给多少银钱,就帮着拿多少的药。
这药铺因着是在奇趣堂附近,坐堂大夫跟阮明姿这个奇趣堂的东家也算是相熟了,很是麻利的应了一声,按照阮明姿的要求,用锦盒中的药材跟他铺子里的部分药材,抓了二十副固本培元的汤药。
那外敷的肚脐贴倒也好制作,药铺里的材料都是现成的,阮明姿要的份量又不算多,没等多时大夫便全都制作了出来。
不过因着桂哥儿另外那副内服的药,里头的那几味药不大好找,阮明姿辗转了四五家药铺,费了好些功夫,好不容易才拿齐了。
她拎着那两大提药包回了家,家中的车夫这会儿早已经从善府回来,阮明姿便把那两大提药包交给了车夫,嘱咐他分别把药交给姚家人,多的那份是姚母的,少的那份是桂哥儿的。
忙完这些,阮明姿这才有些疲惫的回了自个儿屋子。
阮明妍正窝在她屋子里看书,阮明姿按着眉心,嘱咐妹妹,过半个时辰喊她。
说完这话,她便一头扎进了柔软的床铺中,衣服都没来得及褪,便沉沉的陷入了黑甜梦乡之中。
隐隐约约的,她好像感觉到一只小手替她拉上了被子。
是安心的感觉。
阮明姿睡得越发沉了。
……
阮明姿向来自律,虽说嘱咐了阮明妍半个时辰喊她,但她仿佛体内有闹钟,还未至半个时辰,便睁开了眸子。
她怔怔的看了会儿拔步床床顶的雕饰,转过视线去,便见着妹妹小小的一团窝在软塌上,正借着窗外的天光,专心的看着书。
而她面前的小几上,正摆着一个沙漏,显然是用来计时的。
日光从窗外映进来,映在阮明妍那稚嫩又专注的侧脸上。
阮明姿突然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宁静祥和,在心底蔓生出来。
……
阮明姿起床后,好生洗漱了一番,便打开了自个儿的衣橱。
因着阮明姿有时也得去那些贵夫人的赏花宴上点个卯,衣橱里叠放着不少各色衣裳,都是这两年多慢慢添置的。
还有几身,是梨花她娘给做的,绣样精美绝伦,是外头的绣娘如何都比不上的手艺。
阮明姿的眼神却只稍稍一顿,便又掠了过去。
今儿是给那位侯府小姐的践行宴,为着能让那位小姐欣赏一番宜锦县的灯会,县令夫人宋思梅还特特把宴席时间定在了晚上。
可见最起码宋思梅还是下了一番心思招待那位侯府小姐的。
阮明姿没有跟正主争奇斗艳的心思,她对自个儿这次参加宴席的要求是看着端庄雅致,不会怠慢了宋思梅那份操持宴会的辛劳就好。
阮明姿眼神最后落到一套水蓝色的素雅对襟绣蝴蝶穿花的袄裙上。
这袄裙的领口袖口裙摆,都缀了白绒绒的毛领,晚上穿这个赏灯,还保暖。
再加上先前宋思梅身边的丫鬟来下帖子时说过,到时候那位侯府小姐,会穿一身胭脂红的衣裳。阮明姿觉得自个儿选的这件水蓝色的素雅袄裙,无论如何都压不过胭脂红的色,也不会有撞色的嫌疑,应该还是很稳妥的。
选好了衣裳之后,阮明姿又坐在镜子前把头发给散开,挽了个垂鬟分肖髻。
她在梳妆台上的妆奁中,挑了几样碧玺首饰,点缀在发间。
这样既不招摇,看着也并不怠慢,也挺符合阮明姿的喜好。
阮明姿很是满意,薄施粉黛之后,便从库房挑了几样礼,放入锦盒之中,便抱着去赴宴了。
阮明姿到的时候,时辰不算晚,天还亮着。只是看上去,她似是赴宴的人中,唯一一个步行来参宴的。
饶是如此,守在后院正门那的丫鬟婆子们却是不敢对阮明姿有半点怠慢,齐刷刷的喊着阮大姑娘好,又有殷勤的婆子上来,替阮明姿引路。
阮明姿把手上的锦盒交给记礼的执事,笑盈盈的跟着婆子进了府邸。
后头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一对婆媳,将这一幕看了个全,那年轻些的儿媳有些咋舌,小声的问相处不错的婆婆:“……娘,那位是什么人啊?竟然步行来赴宴,家中无马车吗?……还有那些丫鬟婆子,都没有因此看轻她,还待她那般殷勤?”
那稍稍上了年纪的夫人看了一眼一团稚气,刚刚嫁进门没多久的儿媳妇,翘了翘嘴角。
虽说这问题问的有些天真,但相比起那种自作聪明的蠢人,她显然更喜欢这种有什么疑问,不会憋在心里的人。
那稍稍上了年纪的夫人带着笑意压低了声音,指点道:“……那就是先前我曾跟你提过的奇趣堂大东家阮大姑娘。等过了年,她们奇趣堂开了张,我带你去长长见识。到时候你就知道,在宜锦县 ,为什么许多人见了无权无势的她,都要喊一声阮大姑娘了。”
第四百五十五章 各花入各眼
县令这府邸的宅子,是上一任县令留下来的。
上一任县令是个雁过拔毛的贪官,犹如水蛭一般,敛了不少财。这宅子修的虽说不算大,但有些地方,心思实在是精绝巧妙,堪称移步换景。
阮明姿由婆子引进去的时候,宋思梅正在一处暖阁中,同几位先到的夫人说着话。
见着阮明姿进来,宋思梅笑着起身迎了上去,亲自挽着阮明姿的手把她接了过来。
旁边那几个夫人都露出了几分艳羡的神色来。
她们来的时候,可没有这个待遇。
都说阮大姑娘跟宋夫人私交甚笃,这可真不是空穴来风。
阮明姿这一过来,几位夫人也是奇趣堂的熟客了,都笑着同阮明姿打起了招呼:“阮大姑娘许久不见,又标志了好些。”
“是啊,说起来,今年奇趣堂这贵宾礼盒,可真是精美绝伦。我家那小姑子见了,连年后回礼都等不到了,非得磨着她哥,眼下就给她一个。阮大姑娘回头库房要是有剩的,要不再匀我一个,我出两倍价钱都行。”
“哎呀,那我可真是羡慕死你了。我这积分还差点,还没到贵宾卡。等开了年,阮大姑娘上了新品,我一定要把这贵宾卡给弄出来。”
几位夫人说的热闹,半真半假的,有当真想趁机跟阮明姿套近乎拉关系的,也有存心奉承的。
阮明姿都带着大方得体的笑,一一应付了过去。
旁边一位姓胡夫人忽的有些突兀的开口,笑道:“……阮大姑娘今儿真身打扮的可真是好看。我家这个,竟生生被阮大姑娘衬成了柴火妞。”
暖阁里原先那热闹的氛围,微妙的顿了顿。
几位夫人看过去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这位胡夫人是出了名的不大会说话,人虽然没什么坏心眼,都就是一张嘴,容易坏事。
也就好在她们这是个小县城,来往的夫人们大都知根知底的,不会跟她计较罢了。
最尴尬的,反倒是胡夫人身边的女儿。她微微涨红着脸,拉了拉她娘的衣角,示意她娘别再说了。
今儿是人家侯府小姐的践行宴,人家阮大姑娘也穿了一身很是素净的水蓝色袄裙,头上戴着的碧玺首饰虽说光晕流转水头极佳,看着就是上品,却也没有半点招摇的地方。
人家都这样低调了,就为了避嫌,你非得强调一句打扮的可真好看……
往常的宴席这般夸也没什么,可今儿这宴席的主角可是那位侯府小姐!人家身份又贵重,又是践行宴,自然是一切以人家侯府小姐的感受为重。大家几乎都很有默契的不会去打扮的太盛,免得夺了那位侯府小姐的风头。
旁人也就罢了,听说那位侯府小姐姿容极佳,想来轻易也不会被人艳压了去。
可人家阮大姑娘生得那般花容月貌,又是个谨慎守礼的。为了保险起见,想来是特意挑了这一身素雅却又不显失礼的衣裳穿。
虽说没有点明,却也是对身份贵重的娇客的一种尊重。
避嫌的心思简直跃然纸上,偏生她娘还要挑这个点夸……
这要是让有心人听见了,指不定还以为她娘是在呛阮大姑娘呢!
胡姑娘都快哭了,单纯的夸人家阮大姑娘今儿真好看不行吗?
偏生胡夫人还以为胡姑娘这样,是嫌自个儿说她柴火妞,落了女儿的面子,女儿这才不高兴的。
胡夫人语重心长的同女儿道:“跟阮大姑娘这样的姿色比,任谁也会被衬成柴火妞的,何况是你?”
这话……
胡姑娘绝望了,捂着脸呜咽一声。
这句“任谁也会被衬成柴火妞”,不说在座的诸位夫人,那岂不是把侯府小姐也给囊括了进去?
这不是捧杀人家阮大姑娘吗!
人家阮大姑娘怎么想?
胡姑娘涨红着脸,没搭理胡夫人,向阮明姿投去歉意的眼神。
阮明姿自然也知道胡夫人的脾性,也没太放心里,只微微笑着:“胡夫人这般厚爱明姿,实在让明姿受宠若惊。只是各花入各眼,胡夫人这话,岂不是伤了旁人的心?这种比较的话,日后还是莫要再说了。不然,若是旁人误解了胡夫人的意思,反而影响了彼此之间的情谊,那就不好了。”
胡姑娘感激的看了阮明姿一眼。
若是旁人,当场翻脸的都有。这位阮大姑娘却把胡夫人这话归为了“各花入各眼”,轻描淡写的就把这事给掀了过去,却又在最后淡淡的点了一句会“影响彼此之间的情谊”,刚柔并济,也算是点了她娘一句。
胡夫人似是听懂了,老脸一红,嘴唇微微嚅动几下,似是想说什么。
宋思梅没有再给胡夫人继续说话的机会,她笑了笑,把话题给揭了过去,聊到了年后县里的几样对商业的发展措施上。
虽说不能完全透露,但宋思梅只稍稍露出了一点边角料,也足够转移这些夫人的注意力了。
又聊了一会儿,宋思梅露出了几分疲态,起身笑道:“诸位先聊着,我去看下润哥儿。”
润哥儿是宋思梅同县令的独子,眼下还未满周岁,正是牙牙学语的时候。
众位夫人也很是理解的纷纷点了点头,起身相送。
宋思梅特特执了阮明姿的手,笑道:“你也有些时日没见润哥儿了吧?”
阮明姿会意,笑着点了点头,同宋思梅一道出了暖阁。
暖阁里的夫人们越发艳羡起来。
阮大姑娘跟县令夫人关系好是一方面,人家县令夫人愿意给阮大姑娘做脸,听说是因为人家阮大姑娘在县令夫人微末时救过县令夫人的命,这也真是怪不得了,真真是羡慕都羡慕不来。
出了暖阁,宋思梅见左右只有她身后两个丫鬟跟着,并无旁人,这才放心的低声同阮明姿道:“……一会儿宴上,你要当心一些。那位侯府小姐倒也还好,怎么也端着一分名门的架子,倒也不会太过苛责人。倒是她身边那位伴读……”
宋思梅顿了顿,皱起眉头,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狐假虎威的很……先前府里头的下人碎嘴子,让那伴读听了去,那伴读就撺掇着那位侯府小姐,再另买一间宅子,莫要再在府里受气。那侯府小姐竟然真就应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撞衫
冬日微风中,阮明姿听得宋思梅这般低低的说着,思绪倒是微微飘了下,想起了前些日子,她去王中人那选宅子的时候,倒是遇到了那位伴读千金同她的丫鬟。
当时那位伴读千金的丫鬟之跋扈,可是让她历历在目啊。
阮明姿不禁低笑了下,低声同宋思梅把那日的事说了个大概。
宋思梅听得又好气又好笑,直摇头:“就说后面怎么又消停了,原来是没寻到合心意的宅子。我还以为是自个儿的劝说赔礼起了效,让人家小姐消了气,原来还有这么一遭……”
想想那位伴读千金跟她那丫鬟的跋扈,也不知那位侯府小姐是个什么性子……阮明姿不由得对宋思梅也很是同情,“宋姐姐辛苦了。”
宋思梅摇了摇头,她也不是个诉苦的性子,不愿意多说,“……我这算不得什么辛苦。倒是老爷衙门里那些衙差,大冷的天还要同那位侯府小姐的侍卫们站岗盘查,也是够累。好在等明儿她们一走,总算可以松口气,安心过个好年了。”
两人一边低低的说着话,一边沿着长廊往正院行去。
待到宋思梅看过睡得正香的润哥儿之后,这才又执着阮明姿的手回了暖阁。
眼下天色稍见暮色,时辰也差不多了,收了帖子前来赴宴的夫人几乎都已经到了。宋思梅跟阮明姿重新落了座,又同众人寒暄了数句,喝过了一轮茶,又换过了一轮点心,这才听得外头守着的婆子一声通传,说是平阳侯府的舒小姐到了。
原先热热闹闹的暖阁为之一滞,气氛顿时不大一样了。
这会儿大家也顾不上再寒暄聊天了,诸位夫人那或含蓄或火热的眼神,都有志一同的望向了暖阁门口。
说起来她们宜锦县今年也不知是撞了什么大运,先来了一位宁西侯,又来了一位平阳侯府的千金小姐,真真是接连迎了贵人。
暖阁的门帘被人挑开,一位满头珠翠浑身贵气的千金小姐在丫鬟的搀扶下迈了进来。
诸位没见过那位侯府小姐的夫人心里或多或少都有些失望。
就这?
她们还以为从京里来的贵人,会生得多美呢。平心而论,眼前这位千金小姐,生得也顶多只能算得上一句清秀之姿啊。
然而还未等她们有所反应,那位满头珠翠浑身贵气的千金小姐却又是转了身,朝后伸出手去,笑道:“雅婵,当心门槛。”
从门外伸进来一只纤纤玉手,柔若无骨的搭在了她的手心里,继而又从门外迈进一只脚来。
但是仅仅那脚上的绣鞋,便让在场的诸位夫人都屏住了呼吸——
上头竟然镶嵌着一颗拇指大的夜明珠!
在微微暮色之下,那夜明珠闪烁着莹润流转的光彩,引人注目极了!
并非这些夫人们没见过这等品相的夜明珠,但谁也不曾那般奢靡,直接把夜明珠镶嵌在鞋面上!
正当众人直咂舌的时候,门外那人终于露出了真容,迈进了门——
只见那名少女,头上簪着一支翡翠鎏金镶菊花玉簪,身上一身淡黄菊花纹样领子淡蓝色缎面交领袄裙,衬得是人莹润如玉,巴掌大的小脸上眉目如画,秀美极了。
跟先进门那位满头珠翠,一身贵气的千金小姐一比,显然那股蕴在眉眼间的贵气,已然是说明了谁才是真正的侯府小姐。
然而这会儿,宋思梅的脸色并不算好看。
屋子里的气氛也很有些微妙。
无他,那位显然是侯府小姐的少女,身上的衣衫是淡蓝色;而阮明姿身上的衣裳是水蓝色,同属蓝色系中的浅色——尽管两人衣衫上旁的配色,刺绣,装饰各有不同,但直白的说,就是,撞衫了。
大家接帖子的时候,传帖子的人都已经很妥帖的把今日宴上这平阳侯府舒小姐要穿的衣衫颜色告知了客人,众人都记得清清楚楚,是胭脂红。
诸位夫人跟女儿的打扮,都特特避开了这胭脂红,免得跟人家侯府小姐撞了色,谁曾想,这说好的胭脂红,怎么又突然变成了淡蓝色?
所以这撞衫一事,无论如何也怪不得阮明姿身上去。
偏偏,若单论颜色,阮明姿又是那般姝色无双……
无论众人心下心思如何,这明面上该有的礼仪却是不能落下的。
宋思梅笑盈盈的迎了上去,行了个礼:“舒小姐来了。”
那后进门的少女也盈盈还了个礼,“有劳夫人替我操持这践行宴,雅婵感念无比。”
不管先前闹得如何,不得不说,这舒雅婵,不愧是名门出身,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一股浑然天成的优雅,极具美感。
宋思梅领着舒雅婵到了暖阁的上座,请她落座。上座侧手旁还留了个位子,是留给那位伴读千金的。
诸位夫人这会儿按下各自的心思,都起了身,笑着同那位侯府小姐打过了招呼,这才落了座。
阮明姿哪怕站在人群中,以她的姿色,也是最显眼的那个。更别说,阮明姿这会儿还是坐在宋思梅手边那个位置的。
且,阮明姿穿着一身天蓝色的袄裙。
舒雅婵的眼神一下子就落到了阮明姿身上。
她顿了顿,还未说什么,她身边那位满头珠翠的伴读千金,已然脱口而出:“咦,雅婵,这位小姐穿的衣服,同你的好像啊。”
说完,她便飞快的掩住了口,有些慌张的模样,“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一副不小心说错了话的模样。
阮明姿打从这舒雅婵一进来,看到她那身衣服颜色时,便微微皱了下眉。
不过也仅仅一下,她便一如往常。
眼下这跟她曾有过过节的伴读千金,突然把她给点出来,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她也没有慌乱,很是镇定从容,不动声色的朝舒雅婵微微一笑。
舒雅婵定定的看了阮明姿一眼,突然笑了起来,同宋思梅道:“原是巧了,先前定的那身胭脂红的衣裳,让我这边的小丫鬟奉茶的时候手一抖,溅上了些茶水。为了不失礼,我便换了这身。没想到倒是巧了,竟同那位妹妹撞了颜色,正是说明我们有缘。”
她话说得滴水不漏,然而一双眼眸沉沉如水,不带半分笑意。
第四百五十七章 赏灯
正主来了,暖阁里很快便开了宴。
宴上许多擅长调节气氛的夫人们妙语连珠,气氛炒得很是热烈,仿佛先前的那抹凝滞从未出现过。
舒雅婵脸上也一直带着浅淡适宜的笑,不时回敬一下各位夫人的敬茶,看着很有名门闺秀的风仪气度。
不少夫人私底下都看得眼红,觉得最好是从京里请个教养嬷嬷来,好生教养一下自己女儿,往后若是能像这位舒小姐一样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大家风采,那该多好。
宴毕,外面天色也深,四下里形色各异的彩灯被人一一点亮,把整个庭院照的熠熠生辉,璀璨无比。
宋思梅执杯起身,敬了舒雅婵一杯,盈盈笑道:“舒小姐明儿就要回京了,我们这宜锦县小小的县城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唯有花灯一样,虽说不能同京城相比,但说起来,也还算是稍有一点新奇可取之处。今儿这践行宴,便用这满府花灯,为舒小姐送别。”
舒雅婵笑着颔首,依旧是那副大家闺秀的彬彬有礼:“宋夫人有心了。我很喜欢。”
口中说着很喜欢,然而脸上却并无半点动容神色。
宋思梅微微一笑,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觉得有点点可惜。
可惜了这满园花灯为践行而放,正主却无心欣赏,实在有些辜负了。
夜幕郎朗,星河明彻,花灯璀璨,端得是好一副良辰美景。
诸位夫人都携着女儿或者好友,三三两两在这庭院里赏起了花灯。
胡夫人原本还想凑上去跟阮明姿攀谈几句,被胡姑娘涨红着脸强硬的拉走了。
宋思梅倒也不能一直陪着她,毕竟还有满庭的女客需要照顾。她便指了个伶俐聪慧的丫鬟,陪着阮明姿在庭院里走一走。
丫鬟叫兰茜,既然能得宋思梅青眼,自然也不是个蠢笨的。她安静的陪在阮明姿身边,漫步在这满庭花灯之下。
假山的一角,挂了个月满桂树的花灯,下头画着一只小兔子,活灵活现的,随着花灯中烛光的悦动,那小兔子犹如活过来一样,蹦蹦跳跳的,灵动的很。
阮明姿仰着头看了会那小兔子,不由得就有些出神。
直到兰茜的声音微微有些拔高的响了起来:“见过舒小姐,韦小姐。”
阮明姿回过神来,知道兰茜这是给自个儿提醒,她不动声色的转过身,便见着那边小道上,果然,舒雅婵正同她的那个伴读,步履款款往这边走来。
这一会儿的功夫,舒雅婵却已然又换了一身妃色的衣裙。
若说她不在意撞衫,阮明姿那是不信的。
阮明姿垂下眼,礼仪周全的同舒雅婵她们那行人打了声招呼。
舒雅婵没有应声。
那位姓韦的伴读小姐倒是带着笑,出了声:“……说起来,我怎么觉得,这位小姐看着好生眼熟。”
她身边的丫鬟便哼了一声,愤愤不平道:“小姐,您是好性子,没把那等人给放心里去,奴婢可不像您那般大人有大量!奴婢记着她呢!”
“哦?”那位姓韦的千金小姐便挑了挑眉,“说说看?”
舒雅婵没说话,一双眸子却也看向了那丫鬟,显然是在等着她继续说。
舒雅婵这一行人多少也算有些瞩目,四下里有些想同她攀谈的夫人便慢慢凑了过来,正好听到一个丫鬟正在那义愤填膺的控诉着什么。
“……您忘啦?就是先前您帮舒小姐看宅子的时候,遇到的那个。言语无状,还出言讥讽,抢了您要看的那宅子的那个人。”
姓韦的千金一副恍然大悟方想起来的模样,屈指敲了敲自个儿的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确实,当时遇到了那么一个人。”
她看向阮明姿,似笑非笑,“原来就是你啊。”
那几位凑过来的夫人们,听到这话,都不禁有些纳闷。
言语无状,出言讥讽,这说的是她们认识的那位阮大姑娘吗?
阮大姑娘,向来都是彬彬有礼,笑盈盈的温和待人。哪怕旁人无意间言语冲撞了她,就比如先前,胡夫人那种有口无心的,她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笑盈盈的说几句话就揭过去了。
逼得这样一个进退有礼的阮大姑娘“言语无状”,这人,是得做了什么让人憎恶的事啊?
京城来的小姐,不大可能吧?
可若说那丫鬟认错人了,也是不大可能。
毕竟像阮大姑娘这般绝色,别处她们不知,但宜锦县那是确实没有第二个的。
那几位夫人真情实感的迷惑了。
舒雅婵没有说话,只是一双眸子在阮明姿身上不住的打量着。
那韦姓千金叹了口气,在一旁小声道:“雅婵,算了,都过去的事了。明儿咱们都要走了,算不得什么。”
丫鬟在一旁不依不饶道:“小姐,您忘了她当时是怎么无礼的吗?您是代表着舒小姐出去的,都已经表明了身份了,她还那般……”
“住口。”韦姓千金轻叱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丫鬟委委屈屈的应了一声“是”,往后退了两步。
韦姓千金叹了口气,有些为难的看向阮明姿:“……算了,你道个歉吧,这事就算过去了。”
阮明姿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看着这韦姓千金跟她那丫鬟犹如唱双簧一般,一唱一和的演完了整出戏,她在心底暗道:演技实在太差了。
“说完了?”阮明姿浅浅的笑着,问了一句。
韦姓千金愣了下,微微皱了皱眉。
眼前这个山野小县城的乡巴佬,在雅婵这个侯府千金面前竟然都没有半点怯意,她是当真一点都不怕?
不对,肯定是眼前这人,藏起来了。
不管怎么样,她今儿,一定要给眼前这个目中无人的人,一个教训!
不过,这个教训,最好还是由身为侯府小姐的舒雅婵给,那才更合适。
更能让眼前这人,往后在宜锦县的社交圈里,抬不起头来。
韦姓千金眼神微微闪了闪。
她已经铺垫很多了。
她先前在庭院里见着县令夫人同这人一道经过,便使了个小小的计策,让小丫鬟不小心把茶洒到了舒雅婵的衣裙上,又不动声色的在帮着舒雅婵选适合的衣裙时,摆出了几套并不怎么适合出席宴会的颜色,以及先前那套淡黄菊花纹样领子淡蓝色缎面交领袄裙。
雅致又大方。
可想而知,舒雅婵自个儿选择了这套淡蓝色的袄裙,作为了出席践行宴的衣裳。
然后,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同眼前这个不招人喜欢的少女,撞了衫。
第四百五十八章 我需要一个解释
舒雅婵换了一身衣裳,头上的发式首饰也都换了一遍。为了同身上这身妃色衣裳相配,她头上换上了一副白玉做的发饰,最为显眼的,还是那白玉簪头上那颗灯光下熠熠生辉的红宝石,显得华贵无比。
华贵无比的侯府小姐舒雅婵,站在廊下的一处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向阮明姿。她头上的镶红宝白玉簪散发着流转的光彩,人脸却隐在灯的阴影之下,看不清神色。
她看向一旁假山下的阮明姿,轻声道:“这位姑娘,我需要一个解释。”
方才在宴上,宋思梅给舒雅婵做过一个简单的介绍,舒雅婵当时还落落大方的笑着,同阮明姿道了一声“原来是阮姑娘”。
这会儿便成了“这位姑娘”,这个有些微妙的称呼。
一旁的几位夫人都不敢靠近了,在两三丈外的廊下,有些紧张的看着这边。
饶是隔得这么远,她们也感觉到了那边的剑拔弩张。
舒雅婵虽说一直以来都客客气气的,但偶尔透出来的那种豪门大族的气质,还是让她们明显的感觉到,这是一位无比尊贵的侯府小姐。
几位夫人都有些替阮明姿捏了一把汗。
阮明姿身后跟着的兰茜也有些着急,她忙道:“想来是有什么误会……”
然而她话音未落,那舒雅婵身后跟着的丫鬟便一道冷冽的眼风刺了过来,冷冷道:“谁教的规矩,主子说话,哪有丫鬟插嘴的道理。这若是在我们侯府,这样的丫鬟,早就被人拖下去教训了。”
兰茜白了脸。
阮明姿那漆黑的眼眸,微微沉了几分。
她看向舒雅婵,对方正站在一阶台阶之上,带着一股让人很不舒服的审视,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并又强调了一遍:“解释。”
阮明姿淡淡道:“舒小姐这架势,想来心里已经认定了你身边那位韦小姐说的话。何必又来问我?”
舒雅婵抿了抿唇。
她很不喜欢眼前这人同她的说话方式,明明是个山野小城的平民,同她说话,却不带半分恭敬。
对她这种身份的人来说,不带恭敬,便是蔑视。
她也淡淡道:“佳潼不仅是我的伴读,更是我的闺中密友,她的话,我自然是信的。”
“都已经信了,何必又来问我?”阮明姿浅浅的露出个笑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舒雅婵脸上已然有些不快摆了出来,她沉声道:“我不是那等徇私枉法之人。为保公正,自然还是要再问你一次,兼听兼明。”
徇私枉法?
阮明姿忍不住想笑。
这位舒小姐,把自个儿当成什么人了?
别说她没有言语无状,退一万步讲,哪怕她就是言语无状了,那这位舒小姐为了不“枉法”,还要判她个什么罪不成?
果然,再怎么客气有礼,那不过都是掩饰罢了。
阮明姿笑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平静道:“舒小姐,你单听她的话,或是我的话,那都叫一面之辞。若是真要为公正公平,倒不如把当时在场的那位中人给喊来,当着我们的面对峙一番,听听他是如何说的?”
今晚到底是宋思梅替这舒雅婵攒的局,这都快要把人送走了,阮明姿不想在这临门一脚的时候,给宋思梅添麻烦。
但她也不是忍气吞声的那种人,搁平时早就伶牙俐齿又不失礼貌的怼回去了。
这会儿阮明姿给出的这个对峙的主意,已经是看在宋思梅的份上,委婉了好几番了。
舒雅婵愣了下,蹙起眉头,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韦佳潼。
韦佳潼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稍纵即逝。
她也皱起了那修剪得又细又长的眉毛,似是有些发愁,“……可当时我去的时候,就发现那中人偏袒于她,给我的册子上画的宅子又破又小,给她那本册子,我见着她在那册子上放了好几枚标签,想来是本好册子……说不得他们私底下有私交,那中人为了她撒谎也不一定。”
舒雅婵点了点头,“言之有理。”
阮明姿不由得轻笑一声,意味深长的看了韦佳潼一眼:“韦姑娘可还记得,当时是我们谁先进的吗?可还记得当时我对你的丫鬟,说的那番话吗?”
“你先……”韦佳潼刚要说这话,却又想起先前阮明姿在中人那说的什么先来后到公序良俗一类的话,嘴边的那几个字又硬生生改了过来,“自然是我先进去的。”
这样,这个姓阮的,总不能拿先来后到说事了吧?
她身旁的丫鬟也在那帮着韦佳潼一口咬定:“没错,是我们家小姐先进去的!”
“你们确定?”阮明姿追问道。
韦佳潼是绝不可能再让阮明姿拿到一次“先来后到公序良俗”这样的话柄,她斩钉截铁的点头:“确定!”
韦佳潼丝毫没有意识到她被阮明姿带入了沟里,一旁的舒雅婵却敏锐的发现了这其中的问题。
这……逻辑不对啊。
阮明姿没给韦佳潼反悔的机会,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平静道:“好,如果事情诚如韦小姐所说,是韦小姐先进的屋子,那中人这会儿只有你一个顾客,如何会偏袒还未到店的我,将好册子留给我?……难道他未卜先知,知道我要来,特特给我留了册子?当然,你也可以说是我先同中人预约了,所以中人给我留了一本册子。但话又说回来了,如果说是我预约了,那自然要先给我这位客人留出来我要挑的册子,何来偏袒徇私一说?”
韦佳潼跟丫鬟这才意识到被阮明姿给绕到了坑里。
无论是谁先来,阮明姿都能找到攻击的话柄!
韦佳潼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但这会儿再改口,却显得她心虚了。
竟是进退两难!
阮明姿没再看韦佳潼,她看向一旁的舒雅婵:“舒小姐,这虽然是一件小事,但我挑出这件小事来同这位韦小姐纠缠,只是望你知晓,你这位闺中密友,说的话并不全是值得你相信的。”
韦佳潼顿时白了脸,连忙分辩道:“……不是,雅婵,你听我解释!”
舒雅婵沉着脸,抬了下手。
这就是让她不要再说了的意思。
韦佳潼脸色顿时犹如白纸。
第四百五十九章 你有没有觉得
廊边与假山的这番言语交锋之后,舒雅婵没再说什么,沉着脸,领着人直接走了。
韦佳潼咬了咬下唇,脸色在璀璨花灯的映衬下,竟显得尤为难看。
她看了眼几丈外围观的夫人,没说什么,只小跑跟上舒雅婵的速度,匆匆刚离开了。
倒是韦佳潼身边那个向来跋扈的丫鬟,狠狠瞪了阮明姿一眼。
待这些人走了,廊下看热闹的那几位夫人这才上前,忍不住同阮明姿直咋舌:“那位舒小姐看着一派大家闺秀的模样,竟然也是这般不讲理。说来也是,先前倒是我们愚昧了,人家那等高高在上的侯府千金,怎么可能真的把咱们这小地方的人看在眼里?”
另外一位夫人也连连点头:“……那边顺风,我们都听见了,阮大姑娘你受委屈了。”
“就是,什么言语无状,简直是笑话!阮大姑娘的为人,我们难道不比她们清楚?我看啊,她们就是跟你撞了颜色,又被你比了下去,心里不畅快,故意来找麻烦的!”
几位夫人同阮明姿义愤填膺的说着,阮明姿知道人家是一片好意,笑着应付了过去。说了好一会儿话,几位夫人才又各自散去了。
兰茜这才白着脸同阮明姿低声道:“姑娘方才受委屈了……这京城来的小姐,规矩架子是真的大。”
阮明姿摇了摇头,唏嘘道:“这不算什么。你们家夫人招待了这些天,那才是真的不容易,受委屈了。好在明儿那尊大佛就走了,也就轻省了。”
不过也能理解,虽说阮明姿来到这个时代后,还未去过京城。但管中窥豹,见微知著,宜锦县这小小的山野县城都是如此,以地位为尊,更遑论天子脚下的京城。
京城名门遍地走,权贵多如狗,那儿出来的千金大小姐,心气高架子足,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
阮明姿唏嘘过后,倒也没把这事放心上,继续同兰茜走走看看的赏灯,偶尔还轻声同兰茜点评几句花灯。
兰茜见阮明姿确实没当一回事,这才悄悄的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好在舒雅婵一行人大概是在阮明姿这丢了颜面,接下来阮明姿倒是再也没看见她们,平静无波的度过了这次宴会。
月朗星明,人声渐稀,这践行宴在月上中天时,才算是散了宴。
后院一处精致的画阁中,舒雅婵冷着脸,斜卧在贵妃榻上。
塌边坐着韦佳潼,正在那揪着帕子,帕子在手里揉捏成了皱巴巴的一团,苦着脸,小声的同舒雅婵表着衷心:“雅婵,你信我……”
舒雅婵淡淡的看了韦佳潼一眼,“我一开始是信你的,但你却让我在那等平民面前丢了脸。”
她眉眼淡淡,摆了摆手,“你也不用再说了,我倦了,你回去吧。”
韦佳潼身子摇晃了一下,咬了咬牙,撑着没让自己倒下去,扶着贵妃榻的扶手站了起来,脸上勉强露出个笑来:“好,雅婵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儿我们就回京城,养好精神。”
舒雅婵没有再看韦佳潼一眼。
韦佳潼带着她的丫鬟,一出了这画阁,那张勉强称得上清秀的脸便立时拉了下来,她紧紧咬着牙,快步进了旁边一间侧室。
进了屋子,丫鬟跟在后面也匆匆进了屋子。
屋子里早就有守着的丫鬟生着暖炉,屋子里一片暖意融融。
韦佳潼把头上那满头珠翠反手扯下,往地上一砸,发出了玉石迸裂的声音。
她贴身丫鬟忙道:“你们先出去。”
屋子里其他候着的丫鬟忙垂下头,有些慌乱的退了出去。
“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韦佳潼脸上一片阴沉,丝毫没有半分先前在舒雅婵面前的柔顺,她摔了满头的珠翠尤不解气,又拿起软塌上的靠枕,远远的扔了出去。
靠枕砸到墙上,又反摔回来,落在了地上。
丫鬟忙倒了一杯茶水,这茶水显然刚有人换过,正是温热适饮的。
她捧着茶递给韦佳潼,压低了声音劝道:“小姐消消气。”
韦佳潼反手便又将那杯茶给打了出去。
茶水泼了丫鬟一头一脸,虽说并不怎么烫,却也泼得那丫鬟倒吸了一口凉气。
然而她不过匆匆抹了一把脸上的茶叶沫,也不敢有半句怨言,只反身把摔在地毯上没有破碎的茶杯捡了起来,放到一旁;又从新拿了个新的茶杯,给韦佳潼倒了一杯茶,重新恭谨的捧到了韦佳潼面前。
韦佳潼心口那一团郁气这才微微散了些,看了那丫鬟湿漉漉的头发,哼了一声,接过了那杯茶,一饮而尽后,恶狠狠道:“……都是那个贱民,害我在舒雅婵面前丢了个大脸!这下倒好,舒雅婵怕是也怀疑上我了,日后许多事,都不方便了!”
“小姐也说了,那就是个贱民。您是高门贵女,尊贵非凡。她是地上的泥,您就是天上的云。这自古云泥之分天差地别,您跟她一个贱民计较什么呀?”丫鬟挑着韦佳潼喜欢的话说,见韦佳潼脸色稍稍缓了缓,这才又继续道,“她也就一张脸生得好一些,可在这种逼仄地方,生得一张好脸又有什么用?到时候顶多嫁个员外,在乡下操持一家子过一辈子;而您可是要嫁豪门大族的,等您有了诰命,她见了您,还不是要乖乖下跪?”
这话说得韦佳潼总算舒服了些,她哼了哼,将空茶杯递给了丫鬟,磨了磨牙,“……你说的很有几分道理,只是我一想起来,那姓阮的贱婢害得我差点在舒雅婵面前露了馅,坏了我的大事,我就恨的很!……不说旁的,只说今晚,我戴上这么多首饰,就是为了加深她的信任好感,做一朵绿叶,衬托她的清贵高雅,真当我愿意扮成那样?……”
韦佳潼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什么,语气为之一顿。
她若有所思的转过头来,看向丫鬟,“对了,说起来,先前舒雅婵同那姓阮的小贱婢都穿着一色的衣衫,站在那儿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两人身形看着有些相似,甚至连眉眼也有那么一二分相像之处?”
第四百六十章 把它给我砸了
听得韦佳潼这般说,丫鬟愣了愣,脑海中倒是映出了阮明姿那张灿若朝霞的脸来。
虽说她跟她家小姐同仇敌忾,恨不得把那姓阮的贱婢手撕了去,但她也不得不承认,那个姓阮的贱婢长了一副好模样。
哪怕是京城中赫赫有名的美人舒雅婵,在那姓阮的贱婢面前,都有些逊色了。
这会儿她家小姐突然问什么,是不是眉眼有一两分相像,着实让丫鬟愣忡了下。
但仔细一想,别说,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两分相像。
丫鬟便赔着小心,挤出个笑来:“小姐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两分相像……”
韦佳潼没有再说话,灯光透过淡黄色的灯罩,投影下来,映在韦佳潼的脸上,好大一片阴影。
……
而这会儿,另一间屋子里的舒雅婵,正在丫鬟的伺候下卸着头上的钗环。
她眼神落到放在妆奁盒子上那一枚碧玺簪子上。
那人乌色的发间,便是簪了一枚这样的簪子。
半晌,舒雅婵突然开了口:“……把它给我砸了,不要再让我看见它。”
正在帮舒雅婵卸着钗环的丫鬟手一颤,差点没捧好卸下来的钗环。
还是另一个丫鬟知机的上前,连忙将那碧玺簪子给取了出来,用帕子包了,拿到外间,放在地毯上;又拿了博物架上一个铜铸的奔马饰物,一下一下砸向放在地上的帕子,发出一声声沉闷的响声。
舒雅婵耳边听着那沉闷的破碎声,终于觉得心里的郁气出了些。
旁边一个丫鬟替她解了头发,拿着篦子一下一下轻轻的梳着头发,一边轻声道:“……方才小姐对韦小姐那般,万一伤了和气。”
舒雅婵有些倦倦的模样,没有说话,半阖着眼,嘴角却是有些翘着的。
若是细看,还能看出其间的一分讥诮来。
那韦佳潼自以为聪明,借她的势,还要挑拨她出面,真当旁人看不出来?
她心情好时,倒是也可以遂了那韦佳潼的意,装作被她挑拨的模样,随心所欲的做一些事。
反正在旁人眼里,她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无辜”的。
恶人只有一个,那就是狐假虎威还搬弄是非的韦佳潼。
她今晚生气,也不过是那韦佳潼害她在旁人面前丢了个脸罢了。
想起这些,舒雅婵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
漫天星斗中,阮明姿踩着月光,提着一柄灯笼,在一个家丁的护送下,出了府门。
这家丁是宋思梅指给她的,怕她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
那家丁很是尽职尽责,在阮明姿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跟着,手一直搭在了腰间佩刀的刀鞘上。
阮明姿挑着灯笼,听着身后的动静,恍惚中还以为又回到了先前。
那会儿,她身后有个沉默寡言却又很安全可靠的人,陪着她慢慢的走过了不知多少长路。
有他在,她无所畏惧。
不过,也仅仅是恍惚了那么一下。
星夜下的空气有些凛冽,阮明姿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恢复了正常。
她敛着眉,暗笑自己好笑。
然而眼角余光一闪,阮明姿看到某处阴影里似是藏了个人,看他那侧脸注视的方向,应当在看着县令府邸那边。
那家丁顺着阮明姿注视的方向,也发现了那人。
他手一下子握紧了刀鞘,朝那处阴影喝问了一声:“什么人!”
那人影似是受了惊,掉头便跑向了暗处的一条小巷。
家丁悻悻的将出了一半刀鞘的刀推回了鞘内,同阮明姿道:“眼下快过年了,一些宵小大概是想趁夜偷些东西,阮大姑娘平日里也要小心些。”
阮明姿嘴上应了一声,凝眉细看向那人影消失的小巷,却看不出半点踪迹来。
这多少有些古怪。
难道果真同家丁说的那般,那是想趁夜偷些东西的蠡贼?
阮明姿压了压眉角,把这疑问给暂且压了下来。
剩下的路倒是再没了半点意外,阮明姿同家丁倒了声谢,又抓了一把铜板当做赏金给他,笑道:“一路劳烦相送,辛苦了。”又将手上灯笼给了家丁,送他走了。
这会儿时辰还不算太晚,主院的灯还亮着,那是梨花她娘在点着灯做小衣裳。
看窗上的人影,梨花应也在。
阮明姿便去同梨花她娘,还有梨花打了一声招呼。
梨花她娘见了阮明姿过来,脸上带着几分笑意:“明姿,你来的正是时候。”
她拿出一个新制的香囊来,递给阮明姿。
“你身上不是长期带着些药包防身么?”梨花她娘笑道,“这是我给你找了那等结实又好看,还防水的布做的香囊,免得沾了水,或是沾了雪,弄湿了那些药粉。”
阮明姿笑着道了声谢,接过来细细看了看,露出赞叹的神色来:“婶子手真巧。”
梨花她娘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你素日里那么忙,我也就只能在这些细枝末节上下点功夫了。”
她又拉着阮明姿,絮絮的问着一些生活上的事,从明儿她想吃些什么,一直到又念叨说,看着她好似身形又长高了些,衣服提前收好的余量要不要帮着放出来什么的。
梨花在一旁绣了最后一针,用针挽了结,最后拿牙咬断了那丝线,这才笑道:“……好了娘,明姿忙活了一日了,也没怎么歇着。放余量的事也不急,让她先去休息吧。”
梨花她娘忙道:“是我啰嗦了。”又去推阮明姿往外走,“明姿赶紧回去休息,过两天再说放余量的事也不迟。”
阮明姿也没跟梨花她娘客气,笑着摆了摆手:“那行,那我就先回去了。”
她从满室馨香的屋子里出来,先前那抹淡淡的惆怅已然消弭的无影无踪。
等她回到小院子,年纪尚小的阮明妍早已入睡了,她笑了笑,卸了钗环,解了发髻,洗漱过后,便也安然躺上了床铺。
一夜好眠。
翌日清晨,阮明姿还记得答应了席天地要陪他下棋的事,再加上她也想带着阮明妍让席天地帮忙看一下,一早便起来了。
然而她还在挽头发,就见得梨花一脸疑惑的进了门,同她道:“明姿,你可认识什么韦小姐?外头有个丫鬟打扮的人,说是韦小姐的丫鬟,有话要同你说。”
第四百六十一章 恶作剧
韦小姐的丫鬟?
真要说起来,在这宜锦县,阮明姿只认识一位韦小姐。
那就是昨天晚上企图泼她脏水,又被她反手揭穿的韦佳潼。
今儿那些人不是要走了吗?
怎么这会儿又让丫鬟来找她?
阮明姿想了想,对梨花道:“我确实认识一个韦小姐……我去看看吧。”
梨花敏锐的注意到,阮明姿说起“认识韦小姐”时,脸上没什么喜意,倒不像是什么熟识的人,反而更有一种淡淡的戒备。
阮明姿三两下把头发簪好,便起了身,朝门外行去,去看看那位韦小姐派丫鬟过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两尊大神都要走的关头了,阮明姿可不想因为自己的缘故,再让宋思梅那出什么岔子。
梨花没把那不认识的丫鬟给放进来,阮明姿出了大门,就见着那丫鬟正面带不耐的等在外头。
这丫鬟,阮明姿还真有些面熟,确实是那位韦小姐身边的丫鬟。
“可有事?”阮明姿开门见山道。
那丫鬟朝阮明姿福了福身子,“我家小姐先前跟姑娘之间起了些龃龉,昨晚上她回去之后,左思右想总觉得是自己一时想左了,怕是误会了姑娘。偏生她们今儿选了个吉时,快要离开宜锦县了。我家小姐就想着让奴婢来传个话,请您去先前看宅子那的中人那,她先亲自跟您道个歉。”
这丫鬟说的条理分明,阮明姿却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这一晚上的功夫,那位韦小姐就转性了?
她怎么觉得不太相信呢。
阮明姿心里这般想着,面上却依旧带着礼貌客气的笑意:“姑娘客气了。韦小姐既然已经意识到了自个儿的错误,那就够了。当面同我道歉,那也没什么必要。麻烦你跟你家小姐回个话,就说我今儿还有事,她的歉意我心领了,就不过去了。”
丫鬟急了,忙道:“……我家小姐昨儿一晚是真的不大好过,思来想去了大半夜,才决定还是想跟您道歉才行。您要是不答应,怕是我家小姐这一路上但凡只要想起这件事,就会不安心。”
都快要离开宜锦县的人了,想来以后也没什么交集,阮明姿其实也并不在意那韦佳潼如何想,又心情如何。
只不过看这丫鬟不依不饶的模样,大有阮明姿不过去,她们就不走了的架势。
阮明姿想了想,还是应了下来:“行吧,那你同你家小姐回个话,我收拾一下,一会儿就过去。”
那丫鬟眉开眼笑的应了一声,飞快的给阮明姿福了福身子,匆匆离开了。
阮明姿抿了抿唇,转身进了院子,简单的同梨花她娘还有阮明妍交代了几句。
梨花她娘又新作了些小孩子的贴身衣物,正想着一道去善府,给善府的孩子们拿过去,看看哪里不贴身的,再改一改。
听得阮明姿临时有事要出门,梨花她娘忙道:“没事,你先去忙你的。我们等你回来再一道去也没事。”
阮明姿看了眼铺在炕上的那些个小衣物,那是梨花她娘挑灯连夜做出来的。
她想了想,道:“要不婶子你先带梨花姐还有妍妍先过去。改衣裳也是要时间的,尽量白日里改完,晚上咱们就不要再挑灯做针线活了,对眼睛不好……我那边的事也不知道那位韦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等我那边忙完了,我自己去善府就行了。”
这倒也是个法子。
梨花她娘想了想,大家都不是什么矫情的人,便应了下来,“那行,我们就先过去。”
阮明姿摸了摸阮明妍柔软的发旋,“善府里住着一些很好的哥哥姐姐,还有弟弟妹妹,妍妍去了可以试着跟大家交交朋友。我先前给你装在小背包里的糖,还在吗?”
阮明妍乖巧的点了点头,又拍了拍她腰侧斜背着的那个小背包,里头装着满满一背包梅子味的糖果,是阮明姿给阮明妍提前放好,让她交朋友用的。
“妍妍真乖。”阮明姿夸了阮明妍一句,这才同梨花她娘道:“婶子,妍妍就暂时麻烦你照看了。我去看看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人都要走了,总不能让她临行前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梨花她娘笑着应声:“行,你就放心的去吧。”
马车载着梨花她娘,梨花,阮明妍先去了善府。
阮明姿从梨花家出来,径直去了王中人那店铺附近。
这眼看着要过年了,王中人的铺子早已经关了门,王中人也回家过年去了,这条原本就有些偏僻的街,看着更是有些寂静。
阮明姿皱了皱眉,站在王中人店铺门外那棵干枯的枣树下,没过多久,她就听得身后传来匆匆又凌乱的脚步声。
她正要转身,身后那人却已然是扑到了她身上,抱着她的胳膊,很是亲昵的模样,大声道:“雅婵,你怎么在这?”
阮明姿皱着眉头。
这韦佳潼是疯了不成?
她回身,抽开韦佳潼的手,冷冷的看向韦佳潼:“……韦小姐,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韦佳潼露出一抹微笑来,声音倒是低了些:“呀,原来是阮姑娘。我认错人了,你背影看着同雅婵可真像。”
阮明姿才不相信韦佳潼这鬼话。
“不是你约我过来的?”阮明姿耐着性子问。
韦佳潼一脸的疑问:“什么我约你过来的?阮姑娘说什么呢,是雅婵约我来这的啊。我还想着是雅婵想问那中人事情的真相呢。”
阮明姿眯了眯眼。
“韦小姐,你今儿确确实实要跟舒小姐离开宜锦县回京了吗?”阮明姿突然问。
韦佳潼点了下头:“没错,马上就要走了。”
阮明姿干脆利落的点了下头。
是真的要走就行。
可别在留在宜锦县,折腾宋思梅了。
阮明姿朝韦佳潼摆了摆手:“那行,就祝韦小姐跟舒小姐一路顺风,平安抵京了。”
她来这,又不是真为了听什么韦佳潼的道歉才来的。
阮明姿转身走了。
韦佳潼站在原地,看着阮明姿的身影越走越远,唇边溢出一抹冷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