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二章 麻核
马车里坐着的人,只有阮明妍跟姚月芽两人。
荣氏这样,非但把送孩子出来的鲁氏吓了一跳,更是把马车里的两个小姑娘给吓得不行。
毕竟荣氏被打得鼻青脸肿,又披头散发的扑过来,怀里还抱着一个直抽搐的小孩子……两个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鲁氏反应过来后,连忙把车帘放下,拉起马车前扑倒的荣氏:“炎哥儿媳妇,你这是做什么?”
大房那边的事,鲁氏不是没有听说过。
但一来她们已经分家了,这会儿她们也带着姚父姚母住到了新起的房子里,算是同大房彻底割裂开来,没理由再去管大房的事。
二来,荣氏这事……属实尴尬,到底也是隔房的侄媳妇,鲁氏这个当人婶娘的,又不是亲婆婆,也不好说什么。
荣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手抱着直抽搐的桂哥儿,一手拉着鲁氏的衣衫不放,跪在地上就要给鲁氏磕头:“二婶娘,从前是我混账,求你救救我家桂哥儿!”
鲁氏看了看小脚抽抽的桂哥儿,倒也没有太多犹豫。
虽说这不是她亲的侄孙,但到底也是一条小生命。
鲁氏下了决心,正要让荣氏抱着孩子上马车,却又见得羊氏跟姚常炎匆匆从荣氏身后赶来。
虽说分家了,但羊氏再怎么也还算鲁氏的大嫂,鲁氏唤了一声大嫂,正欲说什么,就见着羊氏指着荣氏劈头盖脸骂了起来:“你个娼妇!在村子里丢人还不够,怎么这,还要去外头丢人?!给这个小杂种看病,家里头哪里来的钱让你霍霍?!”
说着,一把去拉扯跪在地上的荣氏。
荣氏哭得极为大声,不停的躲避着羊氏的手:“娘!求求你救救桂哥儿……”
羊氏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我呸!桂哥儿这名是我要给我金孙叫的,这小杂种也配叫桂哥儿!?”
荣氏绝望无比,哭着又去哀求一旁的姚常炎:“炎哥,炎哥!求求你救救桂哥儿吧!……他都会喊爹了啊!”
姚常炎跟荣氏还是有感情的,但他一看到荣氏怀里的桂哥儿,就想起来荣氏在成亲前偷人,还生了这个小杂种的事,顿时火冒三丈,又踹了荣氏一脚:“别喊我!你个贱妇!”
荣氏伏在地上哭得无比绝望,却依旧护着桂哥儿。
鲁氏实在看不下去了,拉了荣氏一把:“算了,你起来,带着孩子坐上马车,我陪你去县里头看看。”
荣氏绝望之下,听得鲁氏这般说,简直犹如听到了天籁。
她忙不迭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上抹泪,抱着孩子就赶紧往车辕上爬。
羊氏在后头又去拉扯荣氏的头发:“贱妇给我下来!”
荣氏头发被揪得生疼,尖叫一声:“娘!”
鲁氏赶忙拉着羊氏:“大嫂,好歹是一条命……”
“一条命……我呸!”羊氏狠狠往荣氏身上吐了一口唾沫,“那条命花了我家上百两银子吃药,掏空了我家的家底!本就该由老娘处置!……我现在就是要把那小杂种打杀了,扔尿桶里溺死,旁人也说不得我半个不好!”
鲁氏跟羊氏做妯娌久了,多多少少听得出羊氏的弦外音来。
就是要钱。
鲁氏简直要气笑了。
她手上用了力,一把扯开羊氏拉扯荣氏头发的手,大声道:“这次给桂哥儿看病的钱,我出!等桂哥儿救回来,你家愿意咋着就咋着,我也管不着!”
说着,她强硬的把荣氏给托上了马车。
自个儿也跟着上了马车。
荣氏抱着桂哥儿,缩在角落里直哭,半点不复从前的张狂。
阮明妍跟姚月芽坐在另一角,缩在鲁氏的怀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二婶。”荣氏哭够了,这才红肿着一双烂桃子似得眼,看向鲁氏。
“什么也别说。”鲁氏有些疲累的抬起手来,“先给孩子治病再说。”
顿了顿,她看了看荣氏那一身的伤,话里带了几分怜惜,“到时候你也拿些药。”
荣氏垂下头去,又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到了县城,鲁氏直接带着人去了医馆。
尽管在路上紧赶慢赶,但到底山村遥远,送到医馆时,桂哥儿已经有些不好了。
医馆的大夫医术也不是多么出挑,半晌后,摇了摇头:“准备后事吧。孩子喉咙里进了东西,憋了这么久,就算勉强救活,往后也是个傻子了。”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荣氏白着脸,差点倒下去。
“不……我不信……”荣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着大夫的下摆,“我不信……”
大夫见惯了生死,倒也没有生气,只摇了摇头,从荣氏手里抽出了自己的衣服,大迈步走了。
荣氏有些茫然的回头看向鲁氏,“桂哥儿还在动呢……怎么就没救了……”
桂哥儿躺在看诊的床上,小脚还在微微的抽搐着,脸上一片青紫之色,那是憋了太久的迹象。
荣氏突然发疯一般,抱着桂哥儿冲出了医馆。
阮明姿家里的马车还停在医馆外头,荣氏冲上马车,拉着等在马车里的阮明妍的胳膊,满脸癫狂:“明妍,快,快带我去你家,你姐姐不是认识神医吗?快!神医一定能救桂哥儿!”
姚月芽被癫狂的荣氏吓得不轻,但她还记得自个儿是姐姐,是要保护阮明妍的,赶忙上前,从荣氏的手下救出阮明妍的胳膊:“……二嫂,你轻点……妍妍会疼的。”
然而荣氏抓的极紧,阮明妍小脸都有些白了。
好在鲁氏及时赶到,将荣氏拉扯到了一旁。
她没说什么,沉着脸让车夫去了善府。
她知道席天地在善府那边。
鲁氏叫开了善府的门,看着过来开门的小孩子一脸的歉意:“……席大夫在吗?”
荣氏抱着桂哥儿到席天地面前时,桂哥儿已经没什么动静了。
小小的身子都凉了。
席天地认出了这个小孩子,他皱紧了眉头,他虽然医术高超,却也不能起死回生啊。
尤其是,他从桂哥儿的喉咙里,用细细的镊子,取出了一个麻核。
就是这东西,让桂哥儿丧了命。
第五百八十三章 放火
荣氏看到那个小小的麻核,浑身都剧烈的颤了起来。
原本就惨无人色的脸,这会儿更是煞白一片。
麻核……
怎么会有麻核!
她的桂哥儿!
荣氏根本接受不了这个结果,然而无论是席天地,还是鲁氏,都跟她说节哀顺变。
她的桂哥儿好好的,节什么哀,顺什么变!
一定是这个大夫的医术不行,她要带桂哥儿去找更好的大夫!
荣氏闷头抱着桂哥儿小小的尸身冲了出去。
阮明姿恰巧拿着几样药材过来,找席天地帮她炼制几样药丸,差点同荣氏撞了个满怀。
荣氏踉跄了一下,却没有像往常那般掐尖好胜,看都没看阮明姿一眼,紧紧抱着怀里早已冰冷的小小尸身,站稳后飞快的往外跑去了。
阮明姿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回头就见着追出来的鲁氏,她惊讶的唤了一声“二舅妈”。
鲁氏叹了口气,把事情经过同阮明姿说了一遍。
“……你姥爷姥姥,也都知道桂哥儿不是姚家孩子的事了。”鲁氏轻叹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说句没有缘分。好在还有笑笑承欢膝下……两个老人家情绪倒还算稳定。只你大舅妈一家,像是天塌了一般。”
关于桂哥儿其实不是早产儿一事,阮明姿先前就听席天地说过,眼下倒也不是多惊诧。只是没想到桂哥儿好不容易调理好了身体,竟然会因着一个麻核……
“不过话又说回来,依着炎哥儿媳妇看孩子的那股小心劲儿,怎么会让孩子拿到麻核塞嘴里?”鲁氏喃喃道,突然一个可怕的猜测划过她的脑际,她打了个寒颤,声音有些干涩,“不会吧……”
阮明姿没说话,只拨弄了下拿来的几样药材。
她知道鲁氏在想什么。
但两个人都带着几分默契的,没有把那个可怕的猜测说出口。
鲁氏白着脸,被那个猜测骇得心惊胆颤的,颇有些语无伦次:“……既然这边没事了,我,我就回去了。我家月芽儿跟妍妍在一块呢……我这就回去了……”
阮明姿点了点头,将手上的几样药材递给了一旁的席天地,将人送了回去。
鲁氏没多待,匆匆回去了。
阮明姿隐隐觉得,这事还没完。
果不其然,第二天就出了一桩大事。
荣氏放了一把火,将羊氏跟姚家老大的院子烧了个底掉。
在家中午睡的羊氏跟姚家老大,谁也没逃出去。
只有在外头玩牌的姚常炎,堪堪逃过一劫。
当他回来时,就见着披头散发貌似癫狂的荣氏,光着一只脚,站在熊熊燃烧着的院门前,又哭又笑。
周遭是来来回回拎水帮着救火的邻居,唯有荣氏,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口干舌燥的姚常炎浑身一冷,终于意识到什么,
他猛地推了一把荣氏,牙齿都在打颤:“你,你疯了?!”
荣氏被推得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手心磨出了血,她却不管不顾的放声大笑起来:“桂哥儿,娘给你报仇啦!”
姚常炎浑身都在发颤:“你,你……”
根本说不出话来。
荣氏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看都不看姚常炎一眼,散乱着的头发下露出两只红肿的眼来:“是娘不好,当时,就不该给把哭得凄惨的你让那一对黑了心肝的老不死抱了会儿!”
“麻核……麻核!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荣氏放声大笑起来,眼里却流出了两行泪。
配上红肿的眼,犹如厉鬼血泪。
姚常炎不由得后退一步,他喃喃道:“疯了,疯了!”
荣氏狠狠的擦了一把泪,猛地抬起头,死死的看向姚常炎:“我是疯了!桂哥儿是个意外,他虽然不是你的骨肉,但我却是想跟你好好过日子的!……但你爹娘却都想要桂哥儿死……桂哥儿死了,他死了!我要那些害死他的,都给他陪葬!”
姚常炎被荣氏那凌厉凶狠的目光莫名吓了个胆颤。
然而荣氏说完这些,却没再理会他,自顾自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恍惚的笑了下:“桂哥儿,娘在这守着呢,那对老不死的,一直没出来,这会儿定然是烧死了!……你等等娘,等一等……”
荣氏说完,犹如扑火的飞蛾一般,不带半分犹豫的,踅身奔入了那熊熊燃烧的院落中!
周围帮着救火的邻居都惊呆了。
姚常炎吓得跌坐在地,半晌才像是回过神来。看着那越烧越烈的院子,放声大哭起来。
没有人知道,他哭得到底是谁。
最后火扑灭时,众人帮忙在被封死的里屋找到了两具烧的漆黑的尸体,看不出是谁来,但应该就是失踪的羊氏跟姚家老大了。
院子里则是卧着一具尸体,那尸体的怀里,还紧紧的抱着一具小小的尸骸……
大家都不是傻子,从荣氏死前那番话里,多少推出了些什么。
这羊氏跟姚家老大,害死了桂哥儿,荣氏一把火烧死了他们,然后又自杀。
其中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外人也只能唏嘘几句。
发生了这样的惨剧,阮明姿连忙回了牛家村,生怕姚父姚母太过伤心。
姚父一下子老了不少,姚母却是哭得又犯了病。
因着这,阮明姿推迟了去京城的安排,长住在了二舅舅的家中,陪着老两口陪了许久。
直到九月,秋风送来了桂花的香气,姚父姚母才堪堪从老年丧子的哀毁之中慢慢回转。
阮明姿再三嘱咐之后,带着绮宁,迈上了前去京城的旅程。
然而行至半路时,阮明姿听说一桩事,说是近来京城临近几个行省,有一伙盗贼在流窜,不太安全。
她稍作思量,便舍了马车,同绮宁扮成了一对上京寻亲的乡下兄弟,打扮的灰头土脸的,身上的衣裳补丁摞着补丁,看着就是风尘仆仆行了不少路的。
他们给一个雇了镖师的商队交了些零散铜钱,那商队查过他们的路引之后,便默认了捎带他们一程。两人各自背着一个包袱,坐在那商队运送粮草的马车后头,颠颠的,跟着商队往京城行去。
第五百八十四章 菊花糕
这日晌午,这名为“隆丰”的商队在河边安营扎寨,稍作歇息。
有个嘴里嚼着一根稻草的小厮,过来同阮明姿跟绮宁吩咐,说是他们商队的大小姐发善心,念在今儿是九月九重阳,让商队里的伙夫做些菊花糕分发下去,添个节味。
他过来,就是让阮明姿跟绮宁洗把脸,拾掇拾掇,随着众人去商队小姐马车外的空地上,给隆丰商队的大小姐道个谢。
阮明姿跟绮宁对视一眼,绮宁笑着跟那小厮勾肩搭背的道了声谢:“谢谢哥来传话啊,我们兄弟俩这就过去。”
一边说着,绮宁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什么,往那小厮手里塞了根略有些糙的枝干过去。
那小厮一见那有些糙的枝干,忍不住笑骂了一声:“好小子,从哪找的这好东西。”说着,一把夺了过来。
绮宁笑盈盈的:“先前扎营的时候,我弟在道边发现的。他先前在医馆里给人当过学徒打过下手,认出了这草药,折来玩的。这玩意又不花钱,又能过过嘴瘾,也是挺不错的。”
那小厮满意的点了下头,将那截枝干往嘴里一塞,陶醉的吮了吮,复又吐出一口气,这才心满意足道:“下次有好事,哥哥还来喊你们哈!”
摇头晃脑的离开了。
绮宁这才不动声色的给了阮明姿一个眼神。
阮明姿有些“怯怯”的,从那马车车板上堆积着的稻草垛里站了起来,哑着嗓子喊了声“哥”。
阮明姿这次扮的是个病弱弟弟,她原本想当哥哥来着,但绮宁这半年多身子养好了,个子猛蹿,隐隐比阮明姿高出了一截。这身高在这摆着,阮明姿便只能当了一个弟弟。
绮宁体贴的扶着阮明姿,让她下了车,话里话外是对隆丰商号大小姐的感激:“……丰小姐真是仙女转世,路上还能惦念着我们。我们一会儿领了菊花糕,去给丰小姐道个谢。”
阮明姿乖巧又虚弱的应了声好。
“兄弟俩”慢慢的朝分发菊花糕的营地那行去。
隆丰商号人不少,再加上护卫的镖师,阮明姿跟绮宁排了好些时候的队,才每人领到了两块小小的菊花糕。
绮宁一副舍不得吃菊花糕的模样,要把手上那两块小小的菊花糕都让给阮明姿,旁边便有人笑话这一对看上去从乡下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兄弟俩上不得台面。
绮宁便有些不服气的模样,阮明姿涨红着脸,轻轻拉了拉绮宁的衣摆,绮宁便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作罢了。
惹得旁边人哈哈大笑起来。
俱是嘲笑的意思。
在众人的嘲笑声中,一道柔和的女声响了起来,“……你们莫要欺负他们兄弟俩了。”
众人瞬间收声,回身朝说话的方向看去,就见着一副穿着打扮俱是十分精致的大小姐,在丫鬟的陪伴下,俏生生的站在众人身后。
不是隆丰商号的大小姐,丰连桃又是谁?
阮明姿跟绮宁脸上都做出了一副感动的模样,唤了声“大小姐”。
丰连桃对阮明姿跟绮宁这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很是满意,她微微朝他们的方向点了下头,又告诫众人一番:“不许再欺负他们兄弟俩。他们千里迢迢从山里出来,去京城寻亲,也是不容易的很。”
众人喏喏应了,但丰连桃走后,众人又对阮明姿跟绮宁冷嘲热讽起来:“……别以为大小姐对你们多关照一句就是另眼相看了,丰大小姐向来怜悯弱小,人家心善罢了!”
“确实,丰大小姐人美心善。”绮宁点了点头,一副深受感动的模样。
一副病弱模样的阮明姿,也在一旁慢条斯理的补充:“我们兄弟俩也很是感念丰大小姐。无以为报,只愿丰大小姐身体康健,平安顺遂。”
众人见绮宁跟阮明姿这般,颇没什么意思,起哄一番后,便也散去了。
阮明姿跟绮宁对视一眼,一人拿着两块菊花糕,慢慢回了放粮草的营地。
坐在粮草旁,阮明姿捧着菊花糕,一副珍视的模样,她轻轻的咬了一口,脸色便是一变。
只是这会儿附近还有负责车马的杂役,阮明姿总不好明目张胆的吐出来。她便做出一副被呛到了咳嗽的模样,不动声色的将嘴里的菊花糕给吐到了手心里。
“味道不对。”阮明姿小声同一旁给她抚着后背的绮宁道。
绮宁神色不变,依旧是焦急担心弟弟身体的模样,顺手就将那菊花糕收到了怀里,自然无比:“弟弟,怎么又咳嗽,可是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给你去找些水!”
担心病弱弟弟的哥哥,小心翼翼的扶着病弱弟弟去喝水了。
待他们喝水回来时,旁人谈起今儿的菊花糕味道不错的时候,阮明姿跟绮宁也只含笑点头附和:“味道确实很好。”
没有任何人知道,那几块菊花糕,还躺在两人怀中。
绮宁将阮明姿扶到避风处,让她倚坐在马车的粮草上,低下头去,像是在给她整理衣袍一角。
阮明姿这才飞快低声道:“里头有迷药,今天八成有事发生。小心些。”
她先前去琼崖的那大半年,同席天地学了不少辨药的学问。
方才那菊花糕一入口,虽说味道极淡,但她也尝出来了,里头加了使人昏睡的迷药。
当时伙夫分发菊花糕时,是从那大蒸笼里摆排的密密麻麻的菊花糕,按照摆放顺序拈起来分发的。
不可能存在专门针对阮明姿跟绮宁的情况。
也就是说,这迷药,十有**是针对整个商队的。
绮宁面色不变,像是在担忧弟弟的身体,继续给阮明姿理着衣袍,嘴里却低声吐出了一句跟表情完全不搭的话来:“……所以说那丰小姐也是没事闲的。什么节味,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好端端的,非要搞什么分发菊花糕,这不是就是给人可趁之机吗?”
阮明姿听得旁边有人说笑声传来,她再开口时,声音已然成了沙哑的少年音:“哥哥,我没事了,方才就是吃那菊花糕吃太急了,噎住了。”
第五百八十五章 重逢
绮宁从善如流的接口:“咱们乡下人,没吃过这种精致的糕点吃食。这也不怪你……等哥哥日后挣了大钱,每日都给你买好吃的糕点。”
旁边那边走边说笑的两人听得这话,朝绮宁笑了笑:“小伙子倒是有志向的很。”
绮宁腼腆的露出个笑来。
这商队里,也不是每人都对他们看不起。
不少从底层爬出来的杂役,看到绮宁跟阮明姿这一对困苦的兄弟俩,心生恻隐,想到了从前的也有不少,多多少少对兄弟俩抱有一丝善意。
菊花糕这事看似这样过去了。
然而不到半刻钟,整个营地都陷入了诡异的安静里。
只有那些马儿,似是感受到了危险将近,都有些不安焦躁的一下下刨着蹄子。
阮明姿做出一副昏睡的模样,小心翼翼的睁开了一道眼缝,观察着旁人。
营地里的旁人,大多睡得东倒西歪的。
但包括那些镖师在内,看上去没有一人还醒着——除了阮明姿跟绮宁。
阮明姿跟绮宁对视一眼。
她们挑选的这个地方,其实很巧妙,正好在上风口。
阮明姿从怀里摸出一包药粉来,手腕一抖,任那药粉随着风,往下风口处飘去。
她堪堪做完这些,便听到远处隐隐有马蹄声传来,地面甚至都微微震动起来。
阮明姿心下一凛,同绮宁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钻入了稻草垛之中,尽量用稻草掩住了自个儿的行踪。
而这当口,那马蹄声已然近了。
她听见不少人操着一口听不懂的土话,在那笑哈哈的说着什么。
隐隐只能辨出几个字眼。
什么“肥羊”,“银钱”,“赚翻了”之类的。
阮明姿心下一沉,果然没料错,她们这八成是碰上劫道的了。
只是这劫道的,还有点水平,不跟有镖师护卫的硬杠,大概是买通了商队里头做饭的,利用这统一分发菊花糕的机会,药翻了全队人。
阮明姿躲在稻草垛里,听着外头窸窸窣窣搬运东西的声音,握了握拳。
那些是真正的亡命之徒,她跟绮宁两人唯一的仪仗,只有袖间那小巧袖珍的弩弓。
但这对上那些穷凶极恶的歹徒,根本就是白给。
她只能隐忍。
不多时,阮明姿便听到外面传来惊呼声:“你们是什么人?!”
阮明姿心道,可算醒了!
她方才在上风口处,顺风撒下的嗅粉,能使那些中了迷药昏睡的人,更容易被惊醒。
那些镖师们几乎是立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反应极快,抽出了腰间的武器,正对上那些忙于搬运财物,武器都没有抽出来的盗贼,瞬间占据了优势。
外面的厮杀声响彻天际。
阮明姿跟绮宁躲在草垛堆里,一动不动。
半晌,阮明姿动了动耳朵。
……有点不太对劲。
这声势,怎么像是突然加入了第三方混战?
那第三方的加入,使得这场厮杀很快就了结了,外头传来清点的动静,夹杂着几个镖师在那喊“去看看大小姐有没有事”的声音。
阮明姿便明白,那伙盗贼被击退了,赢的人是隆丰商队这边。
她放心的拉了拉同样躲在草垛堆里的绮宁,从粮草堆里爬了出来。
但不曾想,刚从粮草堆中爬出,头上身上还沾满了稻草,一柄带着寒凉剑意的剑刃,便搁置到了她的脖子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句低沉又有些熟悉的声音:“什么人!”
阮明姿如遭雷击。
她不由自主的颤了下。
那紧紧贴在脖子上的剑刃,便轻易的划破了她脖上的肌肤,划出一条血痕来。
阮明姿垂下头,用沙哑的少年音颤声道:“我,我是这个商队的人……不是坏人……”
那剑刃似是微微一顿。
旁边有相熟的杂役匆匆过来,见阮明姿从粮草堆里爬出,松了一口气道:“还好你这小子机警……你哥呢?”
绮宁窸窸窣窣的从另一处粮草堆里爬了出来。
那相熟的杂役便半是放心半是好笑的骂了一句:“你们兄弟俩倒是会躲!”
这对话,显然是证明了阮明姿的身份。
那剑刃微微一顿,便离开了阮明姿的脖子。
阮明姿没有抬头,一副被吓破了胆的模样。
绮宁看着阮明姿脖颈间那道细长的血痕,太阳穴突突直跳。
然而他还是忍住了。
尽管这会儿心里惊涛骇浪的很。
他是万万没想到,在这里会碰到那个已经离开了大半年的人——
阿礁。
眼前手执寒剑的青年,眉目冷隽,不苟言笑,不是曾和阮明姿一道救了他的阿礁又是谁?
可阿礁后来恢复了记忆,离开了阮明姿,阮明姿伤神过一阵后,已然已经将其放下,眼下也没必要再同这个恢复了记忆的阿礁相认。
——毕竟这会儿他跟阮明姿脸上都带着妆,想来对方也认不出他们来。
绮宁对阮明姿那手神乎其技的化妆技术,还是很有信心的。
绮宁拉着一直低着头的阮明姿往一旁避了避,小心翼翼的同阿礁道:“……这位英雄,我们真是商队的人,不是什么可疑人。我们兄弟俩是方才听着动静不对,便赶紧躲入了那粮草堆里……”
对面的人半晌没有说话。
冷隽淡漠的青年拎着剑,剑尖朝下,鲜红的血液从剑身上往下滴落着,不知道这是谁的血。
他看了一眼绮宁,又看了一眼一直垂着头的阮明姿,抿了抿唇,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阿礁这一转身,绮宁好悬松了一口气。
阮明姿像一座木头一般站在那儿,没动。
绮宁侧头去看她,一转脸就看见阮明姿脖颈旁那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心疼极了,“弟弟,你受伤了。”
阮明姿轻轻的摇了摇头,嗓音沙哑:“没事。”
是真的没事。
她从未想过,这辈子还能再遇到他,还是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
但遇到了又如何,她跟阿礁,早就已经桥归桥,路归路了。
虽说这次遇上盗贼,抵抗的还算及时,但多多少少还是损失了一些人手。
若非有第三方势力的加入,这损失可想而知还会更大一些。
第五百八十六章 震飞
隆丰商号的大小姐还是头一遭遇到这种事,吓得俏脸发白。
方才她在马车之中昏睡,若非丫鬟惊慌失措的喊醒她,她简直不能相信,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怎么营地里就成了遍地鲜血的模样?
她白着一张脸,在丫鬟的搀扶下,蹒跚的走向那执剑的淡漠青年。
结果同那青年一打照面,隆丰商号大小姐那张苍白的俏脸,又瞬间染上了一抹嫣红。
同行的丫鬟更是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子?
尤其是那男子周身的气质,她跟着大小姐一路从老家苏地往京城中去,苏地的美男子也是出了名的,但还从未遇到过这等容貌的!
尤其是那周身的气势……
丫鬟也红了脸,偷偷的去看那青年。
她形容不出来,只是觉得,实在是,忍不住让人颤栗,又忍不住让人着迷……
作为隆丰商队的大小姐,丰连桃的见识跟胆子自然要比这丫鬟更多一些。
她红着脸,朝那淡漠的青年福了福身子,声音比之平日的温柔,更是多了几分软意:“……小女听闻乃是公子带人救了我们商队,不胜感激。”
那淡漠的青年没有说话。
倒是跟在青年身边的一个男子笑着出了声:“小姐不必客气,我们在附近发现了那伙贼人的踪迹,追着他们而来。”
丰连桃听出了男子的话外音。
意思就是他们过来不是为了救她们,本就是为了抓那些贼人。
丰连桃脸一红,这次是臊的。
她强行镇定情绪:“……但公子最终救了我们,也是不争的事实。不知公子有没有时间,让我们备些薄酒相谢?”
淡漠的青年没有说话,他身边的男子叹了口气,再一次替青年开了口:“小姐不必费心了,我们还需带那些活捉的贼人去衙门交接一下。不过我倒是想奉劝小姐一句,这段路不算太平,说不得还有旁的盗贼暗中虎视眈眈,小姐在路上还是小心些更好。”
向来大方温柔的丰连桃,还是头一次被梗的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正当她捏着帕子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旁边有人匆匆过来告状:“大小姐,有人说先前咱们路上收留的那对兄弟,行踪鬼鬼祟祟的,竟然还躲到了稻草垛里避祸,说不定就跟那些盗贼有勾结……”
丰连桃下意识看了一眼那淡漠的青年,突然觉得这是展示自个儿温柔一面的最好机会,她带着浅浅的笑意,朝那告状的人摇了摇头:“在危险来临之际,避祸是本能的反应,怎么能因此就说人家跟盗贼有勾结呢?可还有旁的证据?”
她说话柔声细语的,眼角余光看到那淡漠的青年原本转身要走,听得这番对话后,果然微微一顿。
丰连桃心下不由得有些雀跃。
果然,这个生得极好看的公子,被她给吸引到了!
都说什么人除了有张漂亮的皮囊,还要有一个美好的内在。那她生得漂亮,又这般温柔善良,这个公子凭什么不会被她吸引呢?
丰连桃笑容越深了些。
那来告状的人却有些不太服气:“大小姐,我知道你向来善良,但这次盗贼的偷袭,咱们折损了不少的兄弟,护镖的镖师们也折损了不少人手。总要有个交代的。”
丰连桃微微一顿。
她方才展示了自个儿的善良与温柔,这会儿该展示她的聪慧了。
丰连桃似是有些不忍的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她看向那淡漠的青年,小心翼翼的邀请,“……既然公子是追着那些盗贼来的,想来对那些匪徒也有些了解。不若公子也来听一听问话,免得我们错漏一个匪徒,或是误会一个好人。”
丰连桃自认这话说得极为妥帖周到,挑不出错来。
她有些期待的看向那淡漠的青年。
淡漠的青年稍稍一顿,没说什么,也没什么表示。
但饶是如此,青年身边的那男子却一副很是吃惊的模样,忍不住看向青年。
依着青年的性子,不喜欢的事不会给半点多余的眼神。他这会儿虽说没有应下,却也没有拒绝啊!
丰连桃见冷隽漠然的青年没有说话,心下腾然升起一股欢欣来。
这股欢欣甚至把她遇到匪徒的恐慌给压下了不少。
连带着,阮明姿跟绮宁被人带过来时,她对待这兄弟俩的态度更和蔼了些。
“小宁,小梓,”丰连桃柔声唤着绮宁跟阮明姿的代名,“有人同我说,先前你们的行迹有些可疑,你们要不要解释一下?”
语气温柔的很。
先前也说过,这商队中有些人对阮明姿绮宁她们持有善意,也有一些,对阮明姿跟绮宁抱有恶意。
毕竟,阮明姿跟绮宁这一对看上去乡巴佬一样的兄弟俩,竟然能得到他们商队大小姐这般温柔的对待,怎能让人心里舒服?
方才告状的那人,不待阮明姿跟绮宁回答,已然恶声恶气的开了口:“依我看,从前咱们也没遇到过这种事!捎带上这俩小子之后,没过多久反而就遇到了这匪徒下药劫道之事,这其中定有蹊跷!”
绮宁抬起头,颇为忿忿道:“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吗?!我跟我弟弟,不过是躲了躲危险,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跟歹徒勾结了?!……你这般栽赃我们,是不是想掩盖什么?!”
那告状的人没想到被绮宁反咬一口,顿时脸都青了,举拳出去:“我看你是找打!”
这些人说动手就动手,阮明姿沉了沉眼眸,飞快的把绮宁拉到一旁,避开那人的拳头。
那人恼了,转身就又挥着拳头往阮明姿这打。
丰连桃惊呼一声,有些不忍卒视的闭上了眼睛。
只听一声沉闷响声!
继而爆发出一声惨叫声来!
却并非是众人想象之中的,那病弱的少年被壮汉打飞发出的惨叫。
惨叫的人,却正是那先前要动手的壮汉,正抱着自个儿方才挥出去的那个拳头,嗷嗷惨叫!
而阮明姿身前,却是正横亘着一柄剑鞘!
方才那壮汉的拳头,正是击到了这剑鞘之上,反倒被手持剑鞘的人震飞!
第五百八十七章 离开
而那身在一侧手持剑鞘的人,不是那淡漠的青年,又是哪个?!
丰连桃迅速回过了神,对那动手的男人呵斥道:“怎么一言不合就动起手了?这岂不是要屈打成招?”
那攥着自个儿手腕疼得嗷嗷直叫的壮汉,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自个儿心里清楚,这骨头肯定是断了!
丰连桃面露不忍,又柔声道:“算了,这位公子出手,你也算是受到了教训。去找随车的大夫看一下吧,以后莫要这般冲动了。”
那壮汉捂着手,流着冷汗,匆匆离开了。
丰连桃看向那俊美不似凡人,淡漠中又带着几分生人勿进气息的冷隽青年,脸微微一红:“小女替这对兄弟俩,谢过公子相护。”
阮明姿半垂着头没吭声。
那淡漠的青年也没有开口。
丰连桃便叹了口气,自顾自的说了下去:“这对兄弟也是可怜,小小年纪摸爬滚打的从山里头出来,前往京城寻亲。我也是看他们可怜,让商队捎带他们一程……倒也不曾想会遇到匪徒劫道这种事,想来他们也是吓坏了。”
丰连桃顿了顿,又看向阮明姿她们:“……你们先下去休息吧。”
阮明姿低下头,声音哑哑的跟绮宁一道应了声“是”,两人一并转身走了。
从始至终,她没有看那青年一眼。
……
绮宁在溪边大青岩上坐着望着风,石头后,阮明姿在溪边拿清水洗了洗脖颈上流下来的鲜血,顺道洗去了不少涂抹在脖颈上,使肌肤变得粗糙的药粉,露出了原本白皙细腻的脖颈来。
阮明姿手下没有半分停顿,洗过之后,拿药粉重新补了补脖颈附近的颜色,只小心的避开了伤口处。
这修饰颜色的药粉好用是好用,只一点,却是不能与伤口有半分接触。
麻烦的很。
阮明姿细致的上完了药,又粗粗在伤口处涂抹了些金疮药,这才拿了一条干净的布条,在脖子上粗粗包扎了一下。
“好了?”绮宁背对着阮明姿问。
阮明姿应了一声,两人一道回了营地。
结果回去一看,他们放在板车上的行李,那两个小包袱,被人粗暴的翻了个遍。
阮明姿跟绮宁的两身同样是补丁摞着补丁的换洗衣物,被人全都扔到了板车上,细细的查看了个遍。
翻看他们包袱的人见着阮明姿他们回来,倒也不觉得尴尬,只哼笑一声,骂了一句“穷酸”。
“检查完了吗?”绮宁冷冷的问。
那翻看他们包袱的人讥笑道:“怎么着,就两身破衣服,还怕旁人惦记?我们来查看你们包袱,也是给你们洗脱嫌疑,懂吗?!”
骂骂咧咧的走了。
阮明姿没说话,上前将自个儿的衣物都收拢起来。
绮宁看着就连补丁都被人翻了过来的衣服,心里多少有些庆幸。
还好他们出发前,按照阮明姿的法子,把所有的银票,化妆用的道具,以及存放了不少药丸的各色药瓶,都一一的带到了身上,随身携带。
这俩包袱,本就给旁人装样子看的。
阮明姿低头收拾着包袱,把衣服上沾着的稻草慢慢的择去,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绮宁立马道:“我去给你打些水来。”
他拿着竹筒做的杯子,给阮明姿打水去了。
阮明姿继续低头收拾着那几件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衣服。
突然,她心有所感的抬起头。
不远处,正站着那神色冷淡的青年。
两人的视线,总算有了一次交汇。
然而阮明姿很快就挪开了视线,继续垂着头择着衣服上沾着的稻草。
“你们是要上京?”
那淡漠的青年开了口,嗓音低沉,冷淡的很。
青年身边男子则是吃惊的睁大了眼睛,看看阮明姿,又看看青年。
新鲜了,这个主儿,竟然还会主动问人这种话?
阮明姿择去稻草的手微微顿了顿,语气十分自然道:“嗯。”
双方又陷入了沉默。
青年身边的男子,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最终,还是那淡漠的青年先开了口:“我正好要回京城,捎带你们一路。”
这话一出,青年身边的男子终于绷不住自己的神色,露出了极为震惊的表情来。
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阮明姿终于把那几件衣裳给拾掇好了,她手放在衣物上,平淡的抬起头,看向那青年。
“谢谢,但没必要。”
青年没说什么,转身走了。
反倒是青年身边的男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说什么又不能说什么,最后只能无奈的追着青年的背影去了。
绮宁端着水回来的时候,就见着阮明姿坐在稻草垛的角落里似是在发呆。
他把水递给阮明姿:“怎么了?”
阮明姿压低了声音:“我怀疑,我的化妆技术被人识破了。”
绮宁倒吸了一口凉气。
阮明姿这神乎其神的化妆技术,被人识破了?
被谁?!
绮宁心里闪过一个人的名字,他低低的“啊”了一声,“他不是忘了先前的事了吗?……怎么还能认出你我来?”
阮明姿微微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按理说她眼下的模样,跟她本身的模样,顶破天也就三分相似。
阿礁他又忘了先前曾经的种种,更是没有见识过她的化妆术,怎么能一眼认出来?
可若他没有认出来,先前那眼神……
阮明姿想得心乱,索性不想了。
然而没过多久,丰连桃那边使了个丫鬟传了话,说她虽然很相信他们兄弟俩的清白,但因着商队折损了些人手,眼下人心惶惶,实在不好为着两个外人,让商队的人离心。
所以,只能请他们离开了。
阮明姿其实也料到了,她很理解丰连桃的这个决定,同绮宁干脆的拎着自己的小包袱准备离开。
丰连桃那边为了表示商队的歉意,使丫鬟送了块碎银子过来,少说也有半两了。
算是退还先前阮明姿跟绮宁上交的费用。
阮明姿也没跟人客气,将那半两银子示意绮宁收了下来。
毕竟她用的那包嗅粉,本钱挺贵的呢。
第五百八十八章 火堆
阮明姿跟绮宁离开隆丰商队的时辰不算太好,夜幕渐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两人身无长物,只一人拎了个小包袱。
——最起码落在他人眼里是这样的。
“……你当心脚下腐叶盖着的洞,当心崴了脚。”阮明姿神色如常,低声同绮宁嘱咐着。
她顺手将一旁枯掉的小树折断,做了个棍子,递给绮宁。
绮宁虽说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苦日子,但并没有野外生活的经历,阮明姿自觉有照顾他的责任。
绮宁接了过来,看了看天色,面露担忧:“……这密林深邃,也不知道有没有野兽。”
“没什么,官道应该在前头不远处……当心脚下,千万别受伤。”阮明姿道。
因着先前隆丰商队选了水源处扎营,偏离了官道,这会儿阮明姿跟绮宁他们首先要做的,是要回到官道上。
两人踩着日暮的余晖,手持木棍探路,脚下踩过咔嚓一声碎裂的无数腐叶,慢慢往阮明姿记忆中官道的方向行去。
大概是前世职业的关系,阮明姿方向感极好,不多时,便带着绮宁走出了密林,来到了官道上。
——尽管这样,她们眼下的处境也只能算是比之先前好一点而已。
这荒郊野岭的土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不过只能保证他们行走之时,不会踩到什么坑里摔一跤罢了。
一阵萧瑟晚风吹过,绮宁拧了拧眉头,不由得看向阮明姿,小声道:“你冷不冷?”
阮明姿摇了摇头,往远处眺望了下,“咱们再往前走走,看看能不能遇到投宿的地方。”
绮宁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有点憋气:“隆丰商队的人,尽是连一晚都等不了?”
阮明姿将方才被树枝勾起的麻布衣衫下摆理了理,语气还带了几分笑意:“其实他们也算厚道了。要是真遇到那种心黑的,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把咱俩这无依无靠的旅人直接杀了,官府也查不到他们头上去。”
绮宁想想也是,小声嘀咕了句什么算了,也算是释怀了,同阮明姿沿着官道继续往前行去。
然而直到夜幕彻底黑下来,两人都没在路上看到半个人影,更别提驿站之类可以住宿的地方了。
荒郊野岭,密林深处还隐隐传来几句狼嚎,冷白的月色冰冰凉凉的投映下来,映着绮宁那张略有些苍白的脸。
阮明姿没有半句多余的废话,她四下里看了看,从包袱里取出一块油毡布来,拔出捆在大腿上的匕首将那油毡布割了一块下来,缠在木头上,做了个简易的火把。
又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把简易火把点燃了,总算有了些光明。
阮明姿举着火把,找了块地势较低的避风处,稍作清理,清理出一块防火带来;她又从不远处搬了些石头,稍稍垒了下,把绮宁从附近捡来的枯枝堆在其上,借着火把的火,将那堆篝火点了起来。
火光照亮了阮明姿跟绮宁的脸。
阮明姿露出一副有些满足的神色来:“暖和了不少。”
在这生一堆火,不仅能保暖,更重要的是,对林中的野兽起个稍稍震慑的作用。
总比什么也不做,在黑暗中等死来的好。
她跟绮宁得分上下半夜守着这火堆,不能让其熄灭。
阮明姿又往火堆里加了些木柴。
方才她跟绮宁在附近捡了不少柴火过来,足够维持一阵子了。
绮宁正准备同阮明姿说些什么,却见得两个人影,从漆黑的密林里缓步而出。
阮明姿跟绮宁顿时警惕的从火堆前站了起来:“谁!?”
“两位小兄弟,别担心,我们不是坏人。”一道声音连忙道。
“……”阮明姿的手,慢慢从袖间的弩弓上滑了下来。
少女面无表情的想,还不如是坏人呢。
心怀不轨的坏人,她这直接赏他们两箭就得了。
可眼前这两人……
她已是听了出来,这道声音的主人,是先前跟在阿礁身边的男子。
那么,另一道身影,会是谁简直不言而喻了。
果不其然,两道黑影渐渐接近火堆,借着火光,两人的面容也清晰的显了出来。
一人正是先前跟在阿礁身边的男子,而另一人,也正如阮明姿所猜测的,不是阿礁又是谁?
绮宁直到看到阿礁的脸,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他也没有全盘松懈,还保有几分警惕的看向阿礁跟那男子:“……你们怎么在这?”
苏一尘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们家主子,从营地那就开始一声不吭的尾随人家两个少年。
若非对他们家殿下有足够的了解,不然苏一尘一定觉得,他家殿下疯了。
苏一尘干笑一声,没有正面回答绮宁的问题,毕竟他也回答不出来,“……好冷啊,你们知道最近的驿站在哪吗?”
听上去倒像是同样找不到投宿的地方。
绮宁也不是什么不知人间险恶的小白兔,他狐疑的看了下两人,“我们要是知道,就不会在这生火准备过夜了。”
苏一尘打着哈哈,自然无比的直接坐到了火堆旁,“相逢即是缘,借一下火哈。”
绮宁跟阮明姿都没吭声。
阮明姿早就在看清阿礁脸的时候,就坐了回去,这会儿正拿着一根长长的树枝,慢慢的拨弄着火堆。
“主子,来,坐。”苏一尘拨弄出身边一块略微干净的石头,示意阿礁坐过来。
阿礁顿了顿,依旧没吭声,只是沉默的坐了过去。
火堆附近的四个人,隐隐分成了两个阵营坐着。
绮宁看了那边的两个不速之客,又看了下火光中阮明姿没什么表情的脸,把先前要说的被打断的话,补了上来:“吃点东西吧?”
阮明姿点了点头。
绮宁从怀里掏出个饼子,放在靠近火的石头上,烤得热乎暄软了,这才拿起来,掰成两半,递给阮明姿:“方才咱们走的时候,隔壁的杂役大叔塞给我的。”
阮明姿接了过来,并没有嫌这饼子粗糙,飞快的几口将其吃完,咽了下去。
阿礁的眼神几乎锁在了阮明姿身上,见阮明姿这般面无表情的吃了那粗糙的饼子,眼神深了几分。
第五百八十九章 一只野兔
阿礁抿着唇,没说话。
半晌,他突然起了身,手放在腰间配刃上,往林子里去了。
苏一尘愣了会儿,下意识想要跟着他家殿下离开,但他家殿下一个冷漠的眼神飞了过来,苏一尘被定在了原地般,再也挪不开步子。
于是,他眼睁睁的看着他家殿下,去了黑漆漆的密林深处。
苏一尘只得重新坐回了火堆旁。
阮明姿听着动静,抬头看了一眼。
见阿礁离开,一双眸子只不过微微闪过什么,却也再没半点旁的话语。
倒是绮宁,倒是有一分欲言又止的冲动。
不过他弹琵琶卖艺那几年混出来的直觉也不是虚的,他觉得这会儿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于是他也紧紧的闭上了嘴,又拿起些枯枝,往火堆里添了些火,假装自个儿不会说话。
苏一尘看了看闭目养神的阮明姿,又看了眼在那拾掇着火堆的绮宁,想了想他今天那一直有些异常的主子,也没有说什么。
火堆旁重新安静下来,只余下火焰舔舐树枝时发出的噼里啪啦燃烧声。
不多时,阿礁悄无声息的从密林里回来了。
只是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一手拎着剑,另一只手里还拎着一只被戳了个对穿的野兔。
绮宁跟苏一尘目瞪口呆。
阿礁倒是丝毫不介意,将那只被戳了个对穿死得不能再死的野兔扔到地上,同苏一尘淡声说了一句:“处理好。”
“……”苏一尘尽管对他家殿下突然去打了一只野兔这事无比震惊,但作为一个忠诚的属下,他还是尽职尽责的应了一声“是”。
苏一尘拎着那只血淋漓的野兔走了,阿礁坐在火堆旁,拿出一块帕子,随意擦了擦他那沾了血的剑,重新将剑没入剑鞘中。
绮宁在一旁看了个全程,看得心情复杂极了。
他在酒楼弹琵琶那几年,见过的三教九流可多,也见过不少佩剑的剑客。
阿礁腰间这把剑,以他浅薄的见识都能认出这绝非凡品。
……拿来杀兔子?
绮宁有点窒息。
但见着阿礁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他倒也不好说什么。
不多时,苏一尘拎着一只剥好了皮,开膛去了内脏,洗得干干净净的野兔回来了。
想来是方才去溪边处理野兔了。
这次不用阿礁吩咐,苏一尘很是自觉的拿一条木棍,削尖了一头,将那野兔穿了起来。
“两位小兄弟,再借一下你们的火。”苏一尘打了一声招呼,将那野兔架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不过他也很自觉,在烤野兔的时候,顺道去周遭捡了不少枯枝回来当柴火。
这野兔想来正是攒膘的时候,肥美的很,烤了不多时,那油脂便烤出香味来了,芳香四溢。
在这有些冷意的秋夜里,简直让人食指大动。
“可惜没盐巴。”苏一尘忍不住叹了一声。
其实他家殿下嘴很挑,但他家殿下又不太在意这些。
他也不过是随口咕哝一句。
绮宁被烤野兔的香味给勾得有些心浮气躁的。
毕竟他们身上虽然揣了不少银票,但一路上为了避开匪患,跟着那隆丰商队,已经好些日子没吃过荤腥了。
眼下听得苏一尘咕哝说没盐,他想了想,倒是从怀里掏出一点盐巴来,往前一递:“给。”
在隆丰商队的日子,伙食都是同杂役们一道,有时候甚至连口热汤都喝不上。吃干粮度日,更是常有的事。
绮宁便备了些盐巴,免得到时候干吃干粮咽不下去。
苏一尘也没跟绮宁见外,有些惊喜的接过绮宁递来的盐巴,笑得真挚了些:“谢谢啊小兄弟。”
他细细的将盐巴往烤野兔上撒了些。
撒盐的力度控制得极好,没有半点浪费。
到后头,那小小的一包盐巴,还剩下小半包,苏一尘又还给了绮宁。
野兔烤好之后,附近弥漫着一股极为诱人的芳香。
苏一尘拿匕首从野兔身体一侧割了一块肉下来,尝了尝味道,“不错不错,我这手艺,绝了。”
他拧下一只野兔腿来,递给阿礁:“主子,尝尝我的手艺?”
阿礁没接,反倒看了一眼阮明姿她们那边。
电光火石间,苏一尘突然想通了什么。
为什么向来嘴挑却又不太注重口腹之欲的殿下,会主动去猎杀野兔。
这……野兔,是给对面那兄弟俩杀的?
……这兄弟俩,别是他家殿下流落在外的子侄吧?
苏一尘心下倒吸了一口凉气,面上却依旧不显,口中只道:“差点忘了,方才借了两位小兄弟的火跟盐巴,这野兔合该同你们一道分享才是。”
说着,苏一尘极为自然的,将原本递向他家殿下的那只野兔腿,硬生生转了个弯,往绮宁那边递去。
绮宁愣了下,客气的推辞了下:“一点盐巴而已,也太客气了……”
苏一尘说的无比诚恳自然:“出门在外,靠得就是大家互帮互助。两位小兄弟既然帮了我们,倒也不必这般客气。”
绮宁又意思意思的推辞了一番,这才接过了那只烤得直流油的兔子腿,毫不犹豫的又递给了阮明姿:“给。”
阮明姿看了一眼,没接。
苏一尘很快又拧下了另外一条兔子腿,递了过来:“四条兔子腿,咱们正好四人,一人一条。”
既然已经拿了一条,第二条也不用矫情了。绮宁直接接了过来,道了一声谢。
绮宁举着两条兔子腿,问阮明姿:“想吃哪条?”
阮明姿随手拿了一条烤兔腿,又同苏一尘跟阿礁道了一声谢。
苏一尘下意识的看向他家殿下。
火光明灭中,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家殿下那有些冷漠的侧脸,线条好像稍稍的有些柔和。
用过了野兔,火堆旁几人的气氛好像稍稍好了些。只是夜深了,苏一尘见他家殿下没有要走的意思,好似要在火堆旁同这两个少年一道过夜,他心下便又有些惊疑不定。
难道这俩少年,还真是他家殿下遗落在外的子侄?
但这种话是万万不能问出口的。
苏一尘也就只能默默的在心里想一想了。
第五百九十章 认出
既然苏一尘跟阿礁留了下来,这守着火堆过夜的任务,便由四人平分了。
苏一尘看了一眼阿礁,“我家主子那一个时辰,我替他守了就是。”
阿礁却漠然道:“无妨。”
“……是。”今儿见他家主子反常的地方多了,苏一尘也就应了下来。
然而按照分配,应当是绮宁完了是苏一尘,苏一尘完了是阿礁,阿礁完了是阮明姿。
前半夜都没什么问题,只后半夜,抱膝坐在火堆旁浅眠的阮明姿醒来时,天际已经隐隐有了亮光。
快要天亮了。
阿礁没有喊她,替她守了她该守的那一个时辰。
这一点,在阮明姿醒来看到天色时,脑子里便瞬间明白了。
阮明姿同阿礁对了个眼神。
两人的眼神都有些冷漠。
阮明姿没说话,她稍稍一顿,便挪开了眼神。
她偏头看向一旁抱膝而眠的绮宁,他身上披着的衣裳已经从肩膀滑落了,她微微拧了拧眉,探过身去,顺手将绮宁肩头滑落的衣裳拉了起来。
做完这一切,她才复又看向阿礁。
阿礁正在看她,眼神稍稍有些复杂。
阮明姿想了想,也没藏着掖着,同阿礁道:“你是不是认出我来了?”
阿礁没说话。
但他这个态度,已经足以说明了。
阮明姿微微扯了扯唇。
她就知道,阿礁没有恢复先前失忆期间的那段记忆,只是认出了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阮明姿原本就没有期望,这会儿自然也不会失望。
她很冷静的看向阿礁,为了不吵醒还在休息的绮宁跟苏一尘,她压低了声音,道:“你的救命之恩,先前那一箱子金子,已经足够还了。倒也不必这般。”
阿礁神色淡漠,依旧没有说话。
半晌,他道:“我的命,很金贵。”
阮明姿冷静的看向他:“所以呢?”
阿礁顿了顿,半晌才道:“你们是要上京?我送你们去,算是扯平。”
阮明姿歪着头想了想,应了下来。
她现在还算挺平常心的,眼下这个人,并非她记忆里的阿礁,只是一个跟阿礁有着同样外表的陌生人。
这个陌生人觉得自己的命金贵,一箱子黄金不足以抹掉那份救命之恩,非要送她们上京,那她也没什么受不住的。
阮明姿坦荡的很。
然而绮宁醒来后,听说了阿礁他们要同他俩一道上京,顿时脸色一变,“啊”了一声,将阮明姿拉到一旁,凑到一块,小声的问道:“这是什么个情况?”
“没事,他认出来我是他的救命恩人,要送我们一程。”阮明姿说的很简洁,也很冷静。
反倒是绮宁,目瞪口呆之余,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抬头一看,阿礁正在往他们这边看过来。
两人视线对了个正着。
绮宁还在犹豫要以什么表情来面对阿礁,就见着阿礁已经面无表情的挪开了视线。
倒是苏一尘,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这俩少年,并非他家殿下流落在民间的子侄,而是先前他家殿下在外失踪近半年时,照顾他的救命恩人!
苏一尘肃然起敬。
他家殿下去年遭到埋伏,坠崖失踪许久,生死未卜。而小半年后的有一日,他家殿下突然用暗号联络了他们,他们这才知道,原来这小半年中,他家殿下失忆,被人搭救。
而他家殿下回京后,京中那暗潮涌动的局势更是诡谲莫测起来,那会儿他家殿下为了救命恩人的安危着想,没有立即去送答谢礼。
一直等到前不久,京中局势稍稍稳定下来,他家殿下才使人送了一份厚礼过去。
这些苏一尘是都知晓的。
但他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两位衣衫褴褛的少年,竟然就是他家殿下的救命恩人!
苏一尘顿时对阮明姿绮宁二人更为亲切了。
听闻他家殿下要送救命恩人上京,更是热情的很:“应该的,应该的,两位救了我家主子,对我来说就是恩同再造,大恩大德难没齿难忘。”
饶是人堆里混出来的绮宁,这会儿也有些尴尬,手指微微扣着麻布衣衫的缝儿,局促道:“公子客气了,救你家主子的主要是我……我弟弟。”
苏一尘热切的眼神又看向了阮明姿。
阮明姿坦然受了,笑容浅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一尘又问阮明姿当时的细节,阮明姿神色恍惚了下,继而恢复如常,依旧是笑盈盈的模样,细声道:“我都记不太清了。”
“……”苏一尘如何看不出人家是不愿意再说这个,只当是阮明姿生性腼腆,便也没再追问下去,只是路上对阮明姿多有照顾。
苏一尘只觉得他家主子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
一行人又走了一日,才堪堪走到了一处小小的县城休整。
在这县城里,阿礁其余的属下早已牵着阿礁跟苏一尘先前骑着的马,候在了那儿。
绮宁跟阮明姿小声嘀咕:“阿礁这是舍了马去找我们的吗?他到底想没想起来先前跟你的事啊?”
“那必然是没想起来。”阮明姿撅了撅嘴,虽说对眼下的阿礁已经很是平常心了,但依旧不由自主的被绮宁这话又勾起了一分酸楚,“想起来怎么可能对我是那副鬼样子?”
绮宁瞅着阮明姿那不大好看的脸色,没再说什么。
不得不说,虽说阿礁没有想起来先前的记忆,但他对阮明姿这个救命恩人,还是很敞亮的。
他们一行人都骑马,为着阮明姿,生生的搞了一辆马车过来。
不说旁的,阮明姿还是很领这份情的。
她对阿礁的态度更是平和了几分。
毕竟人家想不起来失忆的过往,也不能怪他本人。
脑子的事,谁能控制呢?
阿礁这一行人,看着虽说只有十来人,但个个都显然很是精干。
其中竟然还有两个生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年,一看便是双胞胎,生得清秀的很。
阮明姿倒是一眼认出来,这两位少年,其实应该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花。
她们并没有太过遮掩自己女儿家的身份,看样子,男装打扮也不过是为了行动方便。
第五百九十一章 骑马
那对男装打扮的双胞胎姐妹花,被阿礁指到了马车里去。
这个举措让阿礁那十几名属下都为之侧目。
不过阿礁显然说一不二惯了,是以那些属下虽说都有些诧异,却无人提出异议,就连那对双胞胎姐妹花本人,也是稍稍一愣,便无比服从的从高头大马上翻身下来,进了马车。
阮明姿旅途正无聊的很,这对双胞胎姐妹花来了,正好同她聊天解闷,阮明姿开心极了。
一旁倚着车厢壁的绮宁,看着阮明姿拉着双胞胎姐妹花聊东聊西的模样,心里突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
但他随即自己就否定了。
依着眼下阿礁那副冷冰冰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做出派人来同阮明姿解闷这种事来?
难道他想起了从前?
也不对啊。
阿礁那副冷漠的样子,可不像是想起了从前事的模样。
大概还是为了偿还阮明姿的救命之恩吧。
绮宁这般想着。
其实就连阿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竟然下了这样的命令。
但他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既然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哪怕是顶着属下不理解的疑惑眼神,他也没有再更改。
总之……等他将阮明姿护送到京城,这一切大概就结束了。
他的一些下意识带出来的怪异举止,应该也会就此消失了吧……
阿礁面无表情的想着。
“七茗,八彤,你们知道还有多远到京城吗?”阮明姿撩着车帘,看着马车外的风景,问着马车对面坐着的那一对双胞胎姐妹花。
这对双胞胎姐妹花在不用骑马赶路之后,便换回了女装,这会儿一人身穿嫩绿色的裙衫,一人身穿水蓝色的裙衫,容颜姣美,果然是一对看着都养眼的双胞胎姐妹花。
“应该还有个四五日吧。”其中那穿着嫩绿色裙衫,名为七茗的少女脆声答道。
她话音刚落,另外那名穿着水蓝色裙衫,名为八彤的少女也接话道:“是不是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坐烦了,要不要出去骑马玩一玩?”
阮明姿有点心动。
在琼崖那半年,她也是会骑马的。
只是她会是会,但每每骑马时间长了,大腿内侧都会被磨得红肿一片,严重的时候甚至还会血肉黏在一起。
按理说一般人多骑马就能适应,但阮明姿这身皮肤也是奇怪,不论她如何努力,她的大腿内侧总会被磨破。
久而久之,阮明姿索性也不怎么骑马了。
不过偶尔坐马车时间久了,她也会出去骑骑马换下心情。
眼下听得八彤同她这般提议,阮明姿真实心动了。
她掀开车帘,探出头去,看向车队外悠闲骑着马的几人。
其中远远骑在最前头的,不是阿礁又是谁?
想了想,阮明姿还是放下了车帘,重新坐了回去。
“算了,已经给你们白公子添了好些麻烦了。”阮明姿摇了摇头,“反正没几日就到了。”
说到阿礁这个“白公子”这个称呼,阮明姿最初说出口时,敏锐的察觉到对面这一对双胞胎少女神色有些不对,但她们飞快的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便似是对这称呼默认了下来。
依着阮明姿的聪慧,如何猜不到,阿礁当时说他姓白,八成也是化名。
不过阮明姿眼下都能坦然接受阿礁不再是从前的阿礁了,对于告诉了她假姓这点,更是没有放在心上。
阮明姿现在的平常心就是,这就是一个欠了我救命之恩的陌生人。
陌生人如何,怎么会生气呢?
自然的,阮明姿也不太想给陌生人多添几分麻烦。
“阮姑娘你呀,还是太客气啦。”七茗跟八彤掩唇直笑。
她们同阮明姿在马车里朝夕相处的,阮明姿为着不让旁人多想,主动暴露了自己其实是个女儿家的身份。
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不至于在马车里犯尴尬。
只不过她眼下依旧是一副遮掩了自己容貌的妆束,倒是没显出自个儿那张脸来。
阮明姿是真的不想再给眼下这位“白公子”添半点麻烦了。
毕竟,添麻烦就代表着还要继续有牵扯。
但很多时候,这事不是阮明姿想怎么,就能如愿怎样的。
在驿站用过午膳歇息之后,阮明姿正要往马车上去,就见着一劲装青年朝她笑了笑:“阮姑娘想骑马吗?我同阮姑娘换一下?”
阮明姿顿了顿,看向那劲装青年,又看向劲装青年手里牵着的那匹马身上。
那是匹极为漂亮的红枣色大马,毛发油亮,四条腿强劲有力,一看就是匹好马。
阮明姿还未开口,那劲装青年又笑道:“昨儿我没睡好,这会儿正困着,阮姑娘同我换一下,让我在马车里打个盹可好?”
人家都这么说了,阮明姿自然是不会再拒绝。
她也确实对这匹枣红色的大马心动的很。
她大大方方的道了声谢,没有半点扭捏之态,从那劲装青年的手里接过了马缰。
那劲装青年见阮明姿这副爽快的模样,笑容越发深了。
于是,队伍休整过后再启程时,阮明姿已然骑到了那匹红枣色的高头大马上。
阮明姿这会儿依旧是一身男装打扮,只是先前用来修饰皮肤颜色的药粉去了些,毕竟长时间涂抹着,多少也有些不太舒服。
落在旁人眼里,便是一名皮肤白皙的少年,头发在脑后束成一个马尾,英姿飒爽的骑在一匹红枣色高头大马上,莫名的吸引着人的眼球——
倒不是说她生得如何好,但那副向阳而生的气质,极有感染力。
绮宁从马车车窗里探出头来,朝着阮明姿挥了挥手:“明姿,小心些。”
阮明姿笑盈盈的,乖巧应了,“好,我会小心的。”
不远处阿礁握着缰绳的手指,微微蜷了蜷。
少女这样乖巧的应好,好像在他记忆中也隐约有这样的剪影……
他不愿再多想,一振马缰,打马走了,又去了队伍最前方,只在路上腾起一片尘土来。
阮明姿驾驭着缰绳,操纵着红枣马往一旁避了避,免得被腾起的尘土扬一脸。
第五百九十二章 金疮药
不得不说,骑马确实比乘坐马车,视野要好上许多。
阮明姿骑在高大威武的红枣马上,悠闲自在的让那红枣马同马车齐平,听着马车里的双胞胎姐妹花掀起车帘同她叽叽喳喳的介绍:“这一段路景色不错的,我记得前面有一片桂树林,金桂飞扬,遍地飘香,景色可美了。”
“真的?”阮明姿悠然神往,“桂花不错啊。”
七茗连连点头:“我也很喜欢桂花的香气。”
阮明姿浅浅笑着继续道:“桂花的用处可多了,可以做桂花糯米枣,桂花糖露,桂花糕,桂花杏仁豆腐,桂花芝麻汤圆……可多好吃的了。”
“……”喜欢桂花的七茗完全没有想到,看上去也很喜欢桂花的阮姑娘,满脑子都惦记着用桂花来做吃食。
绮宁露出悠然神往的神色来:“……我记得过年那会儿,你用梅花做的梅花糕味道好极了。”
阮明姿看着绮宁这些日子跟她餐风露宿,脸都瘦了一圈的小模样,心下一软,立马承诺道:“等一会儿经过那的时候,我采摘些桂花。若是晚上投宿的地方有条件,我看看能给你做点什么吃食。”
绮宁笑容荡开,清脆的应了一声好。
阮明姿这边说了一句要采摘桂花,等到了桂花林那儿,却发现有点不巧,这一块几乎低枝的桂花,都被人采摘得差不多了,徒留下极高的枝头上,桂花开的正盛。
而落在地上的那些,因着先前刚下了一些雨,土地略有些泥泞,已然是不能用了。
阮明姿隐隐有些遗憾,八彤扒着窗户安慰道:“这一处盛产桂花糕,想来是附近的人们采摘去做桂花糕了。”
阮明姿点了点头,安慰绮宁道:“既然此处盛产桂花糕,等会儿到了地方,我给你买一些来尝尝也是可以的。”
……
阿礁往后看了一眼,见后头的马车似是微微停驻,阮明姿正俯身同马车里的双胞胎姐妹花在说些什么。
苏一尘打马过来,见了他家殿下的神色,又顺着他家殿下的视线看过去,“哦”了一声,解释道:“阮姑娘先前说要用桂花做桂花糕,只可惜这片林子低处方便采摘的桂花都基本光了,只剩下高处那些……”
他话音逐渐变小,面对他家殿下那意有所指的眼神,诧异的指着自个儿,“殿下,你该不会是想……”
他家殿下没说话。
但也没否认。
于是苏一尘懂了。
“……”苏一尘在想,若是师祖知道他学来的绝世轻功用在给小姑娘采摘桂花上,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表情。
不过苏一尘倒也不抗拒。
毕竟,人家阮姑娘,是他家殿下的救命恩人嘛。
换言之,就等同于是他的救命恩人。
给救命恩人用绝世轻功采摘桂花,完全没问题!
苏一尘毫无心理负担的翻身下马,纵身一跃,脚又在桂树枝干上一蹬,身形几飘,人便已经攀上了桂树的高处。
不多时,苏一尘摘了一兜的桂花回来了。
这次不待他家殿下吩咐,苏一尘很是自觉道:“我这就去给阮姑娘送去。”
说完,便径直往马车那儿去了。
阿礁勒着马缰的手微微松了些,淡淡的看了一眼,转过头去,又重新震了震马缰,往前路去了。
意外得了这么一兜桂花,阮明姿也很是惊喜,跟苏一尘连声道谢。
绮宁看了看苏一尘,又看了看阮明姿,若有所思。
“晚上就可以做桂花点心了。”阮明姿心情不错,笑盈盈的,一旁的七茗八彤也在那凑趣,说也要尝一尝阮姑娘的手艺。
阮明姿在枣红马上拍着胸膛应了。
只是她还未坚持到晚上,腿便有些支撑不住了,磨得厉害。
阮明姿也没有硬撑,同马车里坐着的劲装青年说了一声,两人便换了回来。
七茗倒有些担心,想看看伤得如何了。
可马车里还有个绮宁……这人虽说生得貌若好女,可却是货真价实的少年,总不能当着这绮宁的面,查看阮姑娘的伤势。
七茗有些发愁,阮明姿反倒安慰她:“没事,我这估计就是红了些,倒不刺痛,还好还好。”
“那到了投宿的地方,还是得早些上药才好。”八彤在一旁插嘴。
阮明姿连连点头,骑马到底是耗损了不少的体力,她靠着车厢壁,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只是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七茗在车窗那招了人过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但没多久,马车便又停了下来。
七茗轻轻推了推阮明姿,“阮姑娘,到投宿的地方了。”
阮明姿睁开眼,含糊应了一声,跟着七茗八彤一道下了车,才发现车外的天色似是还有些亮。
她诧异道:“今儿这么早就投宿啦?”
七茗只笑没有说话。
绮宁倒是隐约猜到了什么,但先前七茗在车窗那边说话,她们习武之人,下意识都压低了音量,绮宁着实也没有听清。
不过提前投宿就能提前上药,这对阮明姿来说也是一桩好事。
绮宁便把这事给按下了,没有说什么。
投宿的地方是个小驿站,房间还算充足,阮明姿自个儿一间。
她在屋子里刚解开衣衫,要去看看大腿内侧,就听得外头有人敲门,随即传来了七茗的声音。
“阮姑娘?”
阮明姿重新把衣衫合拢,把门打开,“七茗,有事吗?”
七茗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关切道:“你腿上的伤如何了?……这是金疮药,我们习武之人跌打惯了,这药倒好用得很。”
“没事,我这应该就是红肿了些,没受伤……”阮明姿道。
“那也拿着,以备以后不时之需。”七茗把那小瓷瓶不分由说的往阮明姿手里一递,自己迅速跑远了。
阮明姿无奈的看了看手里那小瓷瓶。
七茗在远处走廊那朝阮明姿挥了挥手,“阮姑娘,有不舒服的地方记得上药。”
说完,一溜烟跑过了转角。
阮明姿只得拿着那小瓷瓶进了屋子,重新关上了门。
第五百九十三章 桂花糯米藕
阮明姿回了屋子,褪了衣衫一看,大腿内侧果然如她所料,没有破皮,只是稍稍有些红肿。
不过她也不好辜负七茗特特来送药的这番好心,将那金疮药打开来,挑起一层薄薄的膏体,涂抹到红肿的大腿内侧。
膏药贴肤即软,冰冰凉凉的,很轻易就涂抹开来,红肿处立刻舒服不少。
“这药不错,回头看看能不能跟七茗她们买点。”阮明姿嘀咕一声,重新把衣衫穿好,将剩下的金疮药妥善的收拾起来。
隔壁是绮宁的屋子,也是自个儿一人住。
阮明姿洗过手之后,去敲了敲绮宁的房门,“我准备去借用下驿站的灶房,看看能做点什么桂花点心,你要不要一起?”
“好啊。”绮宁略略理了理衣衫,便跟阮明姿出了门。
这驿站不算大,灶房设立在后院的一角。阮明姿同驿站管事的说了一声,说好回头用了多少材料,一并算钱,这才进了后院。
灶房那守着个劲装男子,阮明姿认出来,是阿礁队伍里的一人,负责把控这边的安全,免得有人从灶房这下手。
不仅如此,阿礁用膳前甚至还有专人再查探一遍食物的安全,堪称严密。
阮明姿头一次见这阵仗的时候,心里道了声果然。
这位白公子出身果然非同一般。
阮明姿同看守灶房的那人打了一声招呼,说了自个儿借用灶房的事。
那人略点了下头,有些好奇:“姑娘要做什么?要帮忙吗?”
因着阮明姿是阿礁的救命恩人,阿礁身边这十几个属下,个个都对阮明姿态度和善的很。
“没事,我自己来问题不大。”阮明姿笑着摆了摆手,带着绮宁进了灶房。
这会儿正是吃藕的季节,灶房里摆着一筐水嫩嫩还带着泥土的鲜藕,一看就是刚从塘里挖出来的,新鲜极了。
阮明姿双眼一亮:“要不做个桂花糯米藕吃吧?”
这个可以做成小吃,明儿在马车里吃也是极好的。
绮宁是尝过阮明姿手艺的,一听阮明姿要做桂花糯米藕,连连点头:“就这个,就这个。”
阮明姿从那筐鲜藕里,挑出几大截盘靓条顺的,放到一个大盆里,准备端出去,用院子里的井水将藕上沾着的泥洗净。
绮宁的手先前受过伤,经过席天地各种珍稀药材堆出来的调养后,虽然可以行动如常,应付日常生活没什么大问题,但也不能搬太重的东西。
阮明姿见绮宁弯腰要替她搬那盆藕,忙道:“行了,你一边待着去,席大夫可不在这儿,弄坏了你的手,我都不知道找谁修。”
绮宁吃吃笑了起来,也没跟阮明姿矫情,站了起来,去了一旁看着。
阮明姿用院子里的辘轳打上来一桶井水,绮宁要帮忙,又被阮明姿瞪了一眼。
阮明姿冷酷无情道:“别添乱。”
绮宁顿了顿,老老实实的站到了一旁去,苦着脸道:“明姿,你总要让我做些什么吧?”
阮明姿想了想:“行,你去灶房拿些糯米来淘一淘泡上。”
终于被分配了一点活计的绮宁,积极的应了一声,开开心心的转身去了灶房干活去了。
而此时驿站前院那楼舍的二楼,敞着的一扇窗户后,有人站在那儿,恰好将这些全都收入眼中。
苏一尘见他家殿下站在窗后,神色冷冷淡淡的,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他慢腾腾的挪过步子去,正好看见阮明姿对着绮宁往灶房跑去的背影微微而笑的画面。
而他家殿下,冷淡的注视着这一切。
嗯?
苏一尘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看的。
他家殿下好像有些太关注这位救命恩人了。
今儿下午听七茗说起阮姑娘好似骑马磨伤了双腿,这位曾经创造过两天两夜骑马不曾合眼记录的殿下,竟然下令让队伍早些休整。
苏一尘犹记得当时全员听到这个命令时的纳闷表情……
若说这个跟阮姑娘没关系,苏一尘是不相信的。
更何况,后面他亲眼见着,他家殿下好似丢了个小瓶子给七茗。
虽然什么也没说,但他认出,那是他们常用的那种疗效极好的金疮药。
苏一尘想了想,主动道:“先前绮宁小公子说想要吃桂花点心,阮姑娘好似正要做。”
苏一尘说完这些,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他家殿下的视线似乎更冷了一分。
但他定睛细看时,却发现他家殿下那副冷淡沉默的模样,跟平时好似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想来是他看错了。
晚饭是驿站做的三菜一汤,稍稍有些寡淡。
苏一尘陪着他家殿下用过膳后,便回了自个儿休息的屋子。
只是没多久,就听得外头传来了敲门声。
伴之而来的,是阮明姿那独有的少女清甜嗓音:“苏公子,在吗?”
苏一尘打开门,先扑入鼻尖的,是馥郁的桂花甜香。
只见门外的少女笑盈盈的,手上端了个托盘,托盘上摆放着两小盘切好的桂花糯米藕,色泽红亮油润,正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这是……”苏一尘有些愣。
阮明姿笑道:“下午多做了些桂花糯米藕,苏公子帮我摘桂花辛苦了,你尝尝味道可还好?……另一盘是给白公子的,这些日子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只是夜深了,我过去也不太方便,劳烦苏公子帮我送一趟。”
苏一尘下意识应了下来。
少女便笑弯了眼角,语气愉快的同他道了声晚安,转身离开了。
她做了不少,同绮宁分头给整个队伍的人都送了一小碟去。
除此之外,还剩下将近两条桂花糯米藕没动。
阮明姿细细的切了,摆放在食盒里,准备明天路上带着同七茗八彤当零嘴吃。
苏一尘答应了阮明姿后,突然又意识到一个问题,阮姑娘给他送过来,不怕“不太方便”;怎么到了他家殿下那,就成了“不太方便”?
不过苏一尘一想到自家殿下那张虽说长得俊美不凡,但却总是冷冰冰的脸,也释然了。
对着这么一张脸,人家小姑娘觉得“不太方便”,也是能理解的。
这样想通后,苏一尘端着那一小碟桂花糯米藕,去敲了敲他家殿下的门。
第五百九十四章 心情不太好
“谁?”屋子里传来青年一贯冷淡的声音。
苏一尘低声道:“殿下,是我。给殿下送点东西过来。”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稍后,青年那一贯冷淡的声音才响了起来:“进。”
“那属下进来了。”苏一尘端着那一小碟桂花糯米藕,推门进了屋子。
就见着他家殿下正坐在软榻前,软榻前的小几上只点了一盏灯,一灯如豆,不知道在做什么。
屋子里略显昏暗。
只是饶是这般昏暗,苏一尘能感觉得到,他家殿下的视线,好像从他一进门,就落到了他手上这一小碟桂花糯米藕上。
苏一尘莫名觉得手上这碟桂花糯米藕重了不少。
他家殿下没说话,显然是在等他介绍。
苏一尘轻咳一声,倍感压力的往前托了托手上这碟桂花糯米藕,介绍道:“……这是阮姑娘托我给殿下送来的,桂花糯米藕。”
顿了顿,他又道,“阮姑娘应该不知道殿下不喜甜食……不过这桂花糯米藕,做的并不甜腻,又软糯可口,殿下可以尝一尝——”
苏一尘突然觉得自己身上的视线好似有些冷。
他正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就听得他家殿下冷淡的问:“你们都有?”
苏一尘有些懵,还是点了点头,如实道:“阮姑娘送来了两碟。其他人那,好像也都送了些过去。”
屋子里的气氛似是骤然冷了下去。
苏一尘端着那碟小小的桂花糯米藕噤如寒蝉。
不知道这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放下,出去。”
听得他家殿下冰冰凉凉的四个字,苏一尘却如蒙大赦,忙将那碟桂花糯米藕放到了他家殿下身边那小几上,继而后退几步,抱了抱拳,“那属下就告退了。”
快速踅身出了门。
在关门的时候,苏一尘借着小几上那一灯如豆的微光,似是看到他家殿下,以一种十分冰冷的眼神,在看着那碟桂花糯米藕。
苏一尘不敢多想,将门轻轻关上,轻步快速离开了。
……
翌日,阮明姿睡了个好觉,早早起来给自个儿那张脸用药粉做了修饰,尽量往平平无奇上化。
阮明姿看了眼自个儿放置药粉的纸包。
为了能随身不引人注目的携带这药粉,阮明姿把原先放在香囊里的几种药粉都收拾收拾,放到了纸包中。
这能修容的药粉,剩下不多了。
阮明姿默默算了算,听七茗八彤她们说还有四五天的路程就到京城了,这药粉勉强够用。
到了京城后,她再配点就是了。
阮明姿画好了妆,绮宁正好抬手敲门:“明姿,我进来了?”
“进来吧。”阮明姿笑盈盈的应。
绮宁钻了进来。
见着阮明姿正在摆弄她那堆药粉,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因着药粉量不太够,他尽量先可着阮明姿来,这两日便都没怎么用药粉修饰,露出一张貌若好女的脸来。
最开始七茗八彤她们见了,还惊奇不已,以为先前绮宁戴了什么人皮面具。
七茗性子更活泼些,甚至直接上手去摸绮宁的脸侧,想看他是不是戴了什么人皮面具。
搞得绮宁闹了个大红脸。
“过了一夜,你腿如何了?”绮宁关切的问。
阮明姿忍不住眉眼弯了弯:“七茗送来的金疮药不错,今儿早上起来看了看,已经消肿了,也不怎么红了。”
绮宁松了一口气,只笑她:“……不是多么能骑马的体质,偏要骑马。”
“这不是想练一练么?”阮明姿也没生气,托着腮叹了口气,“还想着多练练能克服下呢。也是奇怪了,皮肤也太娇嫩了些。”
绮宁默默的想,确实奇怪。阮明姿这个女孩子,明明性子一点都不娇气,她的皮肤却随了她那张脸,娇得不行……
想到这,绮宁又突然想起什么,“咦”了一身,往阮明姿这凑了凑,伸开胳膊,“你看我身上是不是哪里有不妥?”
说着,还转了一圈。
阮明姿细细的看了:“没有啊,都挺好的。”
她们眼下身上穿的衣裳是先前在县城那重新买的男装成衣,虽说不是多好的料子,却也妥帖合身。
绮宁便有些纳闷:“刚才我过来,刚要瞧你的门,就见着走廊那阿礁出来了,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又什么都不说就走了。我还以为是我身上哪里有问题呢。”
阮明姿听得是跟阿礁有关的事,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心里在想些什么,“绮宁,以后还是不要唤他阿礁了。免得让旁人听见,不太好……既然他跟我们说他姓白,唤他白公子就好。”
绮宁点了点头:“我晓得的。这不是私底下同你这么一说么……以后私底下也喊他白公子好了。”
阮明姿点了点头,将药粉收拢起来,放到怀里,同绮宁一道用过了驿站送上来的早点。
用过早点,阮明姿便拎着昨晚便准备好的食盒,同绮宁一道出了门。
到了马车上,七茗八彤昨晚上得了阮明姿两碟子桂花糯米藕,两个姑娘简直爱上了这甜而不腻,清香可口的桂花糯米藕。
后来没吃够,七茗甚至又跑来找阮明姿要了一碟子去。
今儿阮明姿这一上马车,七茗八彤两个姑娘凑了过来,笑着接过了阮明姿手上的食盒,雀跃道:“阮姑娘,等你的桂花糯米藕好久啦。”
自个儿做的吃食能得人这般喜欢,阮明姿自然也开心,她笑盈盈的:“这食盒里还放了两碟子,我还备了几副竹筷,一会儿咱们赶路的时候吃,正好。”
“好呀!”
三个姑娘都开开心心的。
绮宁也受了感染,跟着笑了起来。
笑声从马车车窗那传了出去。
苏一尘在前头跟他家殿下骑着马,忍不住握着缰绳往回看了眼:“笑得这么开心?”
他家殿下没吭声,神色依旧冷冷淡淡的。
不知怎地,苏一尘本能的觉得,他家殿下心情好似不太好。
这份不太好的心情,好似是从昨晚那碟桂花糯米藕开始的。
他今儿早上过去时,那碟桂花糯米藕甚至还原封不动的摆在小几上,没有动过。
苏一尘轻叹一口气,看来他家殿下,是真的不爱吃那个。
浪费了浪费了,阮姑娘做的桂花糯米藕,跟旁人的都不太一样,好吃极了……
若不是他家殿下的脸色太冷淡,他都想开口讨要那碟桂花糯米藕了!
第五百九十五章 官员家眷
不管外头的气氛如何,小小的马车里,气氛还是相当愉悦的。
越是临近京城,七茗八彤的心情明显也要好上不少。
只是这两个小姑娘口风极严,同阮明姿说了不少京城的风土人情,甚至一些高门大户的闲情逸事,但决口不提自家半点消息。
好在阮明姿也无意窥探,双方都很满意。
今儿这旅途,马车要经过一处山地,这一处的官道因着是要绕山而过,不太平整,坑坑洼洼的,马车稍稍有些颠簸。
好在阮明姿不是会晕车的那等体质,只是胃里稍稍有些不大舒服,还能扛得住。
七茗八彤就庆幸的很,她们早早把那桂花糯米藕给吃完了,不然放在这小桌上,说不得什么时候就会被颠簸下去。
倒是绮宁,脸色稍稍有些不大好。
“绮宁,你没事吧?”阮明姿有点担心。
先前她们跟着商队的时候,条件也不是太好,平时也就罢了,遇到颠簸的时候,绮宁也总是一副脸色发白,强行忍耐的模样。
绮宁微微白着脸,摇了摇头,却没说话。
七茗对绮宁这副模样很熟悉,同阮明姿道:“他这是怕自个儿一开口就会吐出来,有点晕车了。”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膏药来,打开放在绮宁鼻下,让他嗅了嗅,几乎是立竿见影的,绮宁看着脸色好了些,眉头也没那么皱了。
阮明姿“咦”了一声,“这东西不错呀。”
七茗笑嘻嘻的将那瓶小小的膏药递给阮明姿:“阮姑娘拿着,这是嗅膏,精神萎靡的时候,闻一闻这个,以备不时之需。”
阮明姿顿了顿,还是将那小小的膏药接了过来,道了声谢。
心里却在暗忖,这嗅膏,跟先前席天地给她备下的嗅粉倒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只可惜她那一包嗅粉,上次为了解隆丰商队中的迷药,全给用掉了。
要是席天地知道了,八成又要骂她是败家娘们。
心里头正想着,马车前头的车夫却一勒缰绳,马车突得停下了。
七茗有些纳闷,跟八彤一边一个掀开车帘往外看。
“怎么啦?”
赶车的车夫也是他们的人,闻言摇了摇头:“好似前头有些不太对劲。主子带人过去看了,咱们先在这等等。”
七茗八彤应了一声,将车帘放了下来。
她们习武之人,耳聪目明的,刚才从车窗那远远的看见了,好似远方的山路上躺着几具尸体。
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她们俩跟着殿下这几年,见过的尸体不少,就是有点担心,阮姑娘受不了,所以把车帘给放下了。
阮明姿也聪明的没有问。
等着就是了。
不多时,前头便有人打马回来,七茗掀开车帘,同外头的人嘀咕了一番,复又放下了车帘。
马车慢慢启动起来。
七茗细声曼语的同阮明姿道:“……阮姑娘别怕,前头是京中一位官员的家眷,归家访友的时候,遭了贼。也算万幸,那贼子说自个儿要钱不杀妇孺,把护院杀了后,钱卷了去,车上的人就扔到了路边。”
顿了顿,她又道,“那怎么说也是朝中官员的家眷,一会儿我们可能要捎她们一程。”
阮明姿很是理解,点了点头。
片刻后,马车复又停在了路边。
这次,车帘从前头掀了起来,一个妇人装束的女子,红肿着眼,带着一双吓得不轻的儿女,上了车。
与她们一道上来的,还有三个吓得哭化了妆的丫鬟。
马车里顿时有些挤了。
七茗八彤便很是善解人意的下了车:“我们去骑马好了。”
这样,这车厢才堪堪坐下了。
阮明姿这会儿虽说穿着男装,却也是为了方便行事,脸上的细节倒没有特特往男人那儿去画,看着尤像是少女模样。
绮宁本就貌若好女,这会儿因着药粉短缺,没有给他做修饰,那张脸,生得雌雄莫辩的,也很像是少女模样。
那妇人装扮的贵妇,显然是吓得有些心慌,上了马车后,一手搂着小儿子,一手搂着女儿,连声道了一串“老天爷保佑”后,眼神落到了阮明姿跟绮宁身上。
“二位是女扮男装?”贵妇稳了稳心情,试探着问。
阮明姿倒也没有瞒着的必要,点了点自己:“我确实是女子,我旁边这位,是男子。”
绮宁也客气的同那位贵妇点了点头。
那位贵妇一听得绮宁是男人,微微蹙了蹙眉,匆匆又搂着女儿往一旁挪了挪,同绮宁拉开了一段距离。
然而车厢里挤下这么多人,原本就有些挤了,贵妇这样一来,空间更局促了。
这贵妇同怀里头的女儿,因着头上的钗环被贼人粗暴的都给撸了去,两人头上的发髻有些散了,她怀中的少女哑声道:“……这位公子,我同我娘眼下形容不雅,能否请公子暂且避一避?”
绮宁有些尴尬,微微侧了侧身,更是垂下了眼,“夫人小姐放心,我不会乱瞟的。”
那少女犹疑了下,从她娘亲怀里抬起头来,细细审视了一番阮明姿跟绮宁,见两人身穿普通材质的衣裳,甚至比之外头赶车的那车夫都有些不如。
她咬了咬唇,语气稍稍强硬了些:“……这位公子,马车里皆是女子,还请公子为我们名节稍加考虑。更何况,这车厢拥挤的很……”
绮宁愣住了,越发尴尬起来。
阮明姿皱了皱眉,正想说什么,绮宁却拉了拉她的衣袖,悄声道:“这几人虽说有些蛮横,但可能京城那边的规矩就是这般大。有外人在,我一个外男,同你们这些小姑娘同在一个车厢里是有些不妥。”
他说着,朝阮明姿露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来,“正好,我晕车也不太舒服,去外头前室同车夫大哥一道坐会儿吧。”
他掀了车帘出去了。
阮明姿看了一眼车厢里的另外六个人,身上还多多少少溅上了些血,想想她们遭遇这等变故,正慌张着也是有的……
阮明姿忍了忍。
果不其然,那贵妇没多久,捂着脸小声啜泣起来。
显然是在后怕。
反倒是她怀里的少女,强打起了精神,低声安慰着她娘。
第五百九十六章 再一再二不再三
阮明姿沉默着没说话。
这当口,说什么也不太合适,人家正难受着,她一个外人,安安静静的就行了。
那贵妇一哭,另外三个吓掉了魂的丫鬟,也跟着小声啜泣起来。
车厢里一时间都是低低的哭声。
除了这对母女,贵妇怀里还另有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那男孩看着年龄不过十岁,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龄。先前发生的那事,他似是并不太理解其中的凶险,对车厢里这种除了哭就是哭的氛围,有些不大喜欢。
“别哭了。”他小声嘟囔,“等回了京城,告诉爹爹,让他领着人把那些贼人都给剿杀了!”
话里头多少都有些不耐烦。
贵妇似是很看中怀中的男孩子,连忙抹了泪去,强笑道:“欢哥儿说的是,到时候让你爹帮我们出气。”
那少女看了阮明姿一眼,细声细气的同她娘道:“说起来,这也是咱们吉人自有天相,不然,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怎么就遇上了正好往京城去的贵人?可见咱们一家,还是有福气的。”
这话大大抚慰了她娘的内心,她娘连连点头,看着神色也好了不少,也有闲心管那些哭哭啼啼的丫鬟了。
“哭什么!”
丫鬟们瑟缩了下,慢慢止住了哭声。
阮明姿垂着头,从头到尾没说半个字。
倒是那小姐模样的少女,却主动同她搭起了话:“……这位姐姐,你同这车队的主人关系是?”
阮明姿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只是白公子好心,捎我们一程。”
少女的眼神似是亮了几分:“是姓白吗?”
她声音细细的,“姑娘可知白公子家住哪里?”
她似是觉得自己这样问太唐突了,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连忙解释道:“我就是想问清楚恩公家住在哪里,后面也好上门答谢……”
阮明姿摇了摇头,这事她还真不知道。
那小男孩一直被母亲搂在怀里,蜷缩了会儿,忍不住又叫:“娘,我腿难受。”
贵妇人忙松开了些,让那小男孩伸展身体。
但这马车就这般大小,这会儿装了七个人,原本就有些拥挤了。小男孩一伸展身体,脚就不可避免的踢到了阮明姿。
阮明姿往一侧坐了坐。
小男孩变本加厉的把腿伸得更直,自个儿就占了两个人的座位。
阮明姿看了那小男孩一眼,往一旁又避了避。
贵妇人面带尴尬,不轻不重的拍了下小男孩的胳膊:“欢哥儿,这是做什么?”
小男孩撒娇的抱怨道:“娘,我没坐过这么挤的马车。”
贵妇人有些怜惜的叹了口气:“欢哥儿再忍忍,等回了京城就好了。”
小男孩撅了撅嘴,不大高兴的样子。
倒是那少女,细声细气的跟阮明姿解释:“这位姐姐见谅,我弟弟自小娇生惯养,先前我们也不过是三人带着一丫鬟在宽敞马车中……眼下多了几人,他有些不太适应。”
阮明姿抬头看了一眼那少女。
这说辞有点意思。
多了几人?
明明是这马车里多了她们几个才是。
阮明姿没有说话,靠着车厢壁一角,闭目养神起来。
结果那小男孩闹腾的很,又往阮明姿这踢了一脚。
阮明姿猛地睁开眼,一把抓住那小男孩的脚踝。
小男孩愣忡一下后,哇哇大叫起来:“你这个丑女人,快放开我!”
那少女看着脸色不大好看:“这位姐姐,你这是做什么?莫要生气,我弟弟年纪小,又遭逢那等事,不小心碰到了你,还请你见谅。”
话里说着什么“莫要生气,请你见谅”之类的话,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几乎都是替那小男孩开脱。
“明姿,”绮宁的声音有些紧张,他又顾忌方才那少女说的什么名节问题,不好掀开车帘,只隔着车帘紧张的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阮明姿松开小男孩的脚踝,却是没理会少女,同外头的绮宁道:“没什么。”
她看向躲到母亲怀里,愤愤不平瞪着自个儿的小男孩,对方脸上全然没有半点歉意。
阮明姿心平气和道:“再一再二不再三。他已经碰到我三次了,再踢我一次,别怪我真的不客气。”
那贵妇面上一下子有些愤愤了,她忍了忍,还是道:“这位姑娘,我女儿也说了,我家欢哥儿遇到了那等险事,有些不安,行止不当。还请你多担待。”
阮明姿脸上平平静静的:“你们遇到那等险事,是我造成的吗?既然与我无关,为什么要我多担待?”
她的反问让对面的母女二人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那贵妇只好搂住了小男孩,告诫道:“听到了吗?莫要再去招惹人家了。人家可不是个好惹的。”
小男孩躲在他娘怀里,颇有些不服气的朝阮明姿做了个鬼脸。
外头又传来了绮宁担心的声音:“明姿,真的没事?”
“没事。”阮明姿简短的回了一句。
绮宁听出阮明姿话里头的情绪还算平稳,便没再问。
阮明姿继续依着车厢壁闭目养神。
大概是她先前的警告起了作用,接下来的一段旅途,那主仆六人倒是安静了不少。
但好景不长,大半个时辰后,那小男孩又闹腾起来,“娘,我口渴了,要喝水!”
少女下意识往马车下头那一行抽屉看去,一般来说,马车会在抽屉里做些收纳。
按理说她问阮明姿最方便,但阮明姿这会儿明显不愿意搭理人的模样,少女也对阮明姿存了气,不想搭理她,索性扬声问外头的车夫:“车夫大哥,马车里有水吗?”
车夫其实也不太想搭理这几人。
里头的冲突,他这个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听得清清楚楚的。他家殿下顺手搭救的这几人,可真不是什么安生的。
尤其是人家阮姑娘是他家殿下的救命恩人,她们算是哪根葱?
车夫先前听到那小男孩要水喝,就是没开口搭理。
但这会儿那一行人中的少女主动开口询问他,他再不回话就有些不大好了。
车夫不太情愿道:“座位下头的抽屉里有水壶。”
那少女便看了身边的丫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