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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兰花花     农门小王妃txt下载     农门小王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二十七章 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疑似中毒的那女子家中孤苦伶仃,仅仅跟妹妹相依为命。阮明姿索性就替她掏了钱,从姓邓的大夫那买了些药。

    那姓邓的大夫还细细跟那女子说了他医馆的地址,让那女子过三天后再去找他复查。

    那女子有些犹豫,手里拎着药,看了邓大夫一眼,又看了阮明姿一眼,最后又看了桓白瑜一眼,这才红着脸嚅嚅道:“……大夫,到时候药费能不能先欠一点……”她又赶忙下了保证,“大夫您放心,这后续的药钱,我就是做牛做马,也会还你的!”

    邓大夫稍稍犹豫了下,毕竟他是开医馆的,不是开善堂的。不过邓大夫也没犹豫很久,点头应了:“行!只不过小娘子到时候得给我写个欠条。”

    那女子愣了下,忙道:“应该的,应该的。”

    她又朝阮明姿跟绮宁拜了拜,朝桓白瑜跟苏一尘的方向也拜了拜,一一谢过了救命之恩。

    最后红着脸,同阮明姿小声道:“姑娘,你能留个地址吗?这买药的钱,日后我一定还你。”

    阮明姿还未说话,绮宁轻轻的拉了拉她衣袖。

    阮明姿稍稍顿了顿,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了。”

    那女子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

    她又看向桓白瑜跟苏一尘,眼神偷偷的在桓白瑜那俊美不似凡人的脸上略略停顿了下,脸又红了些,却又有些自惭形秽般的低下了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角。

    桓白瑜谁也没有理会。

    他自打同阮明姿说完话回来后,神色便越发冷漠,这会儿见事情了结,便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苏一尘匆匆同阮明姿跟绮宁打了声招呼,只说有了结果到时候会去客栈同阮明姿她们说一声,便也匆匆离开了。

    接下来的事倒没阮明姿跟绮宁什么事了,阮明姿跟绮宁便也悄然离开。

    只是到了僻静处,绮宁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这才像是吁出一口气的模样。

    阮明姿看着便有些想笑:“怎么了,跟做贼似的?还有方才,怎么拉我衣袖?”

    她不喜欢纠结过往,同阿礁之间的种种,已经如过眼云烟了。

    再伤感也没什么用。

    过好眼下才是最要紧的。

    绮宁无奈的看了阮明姿一眼,也没有问阮明姿方才同那位白公子都说了些什么。

    既然阮明姿看上去就像没什么事一样,那他就相信她,会处理好这些。

    眼下他要说的事,是旁的事。

    “方才还好你没有给那姑娘留地址,”绮宁压低了声音,“你晓得么,方才她同那位邓大夫说什么,要欠药费之类的话,我就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了。你就当我在市井待久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我总觉得她那意思,是想暗示你,把后面的医药费也替她给出了……你看先前,你替她出了医药费,药都买回来了,也没见她保证过什么一定会还你之类的。这会儿倒是又说要了地址日后还你……”

    绮宁说完,又有些紧张的看向阮明姿,咽了口唾沫,似是有点担心阮明姿会觉得他把人想的太坏。

    然而阮明姿却并没有责怪他,只是点了点头,郑重道:“你说的没错,我们眼下出门在外,小心些是没坏处的。”

    绮宁便有些如释重负,露出个浅浅的笑来。

    他朝阮明姿近了些,稍稍拉了下阮明姿的衣袖,小声道:“还有一点,我不太喜欢那个姑娘。虽说她差点被送到诡异的地方去,挺可怜的。但我还是觉得不太喜欢……像先前,她疑似得了天花,她自己心里也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得了天花,但她还是冲上来抱住了你的腿,为了求得自己的一线生机,根本不顾旁人的死活……”

    绮宁显然有些憋屈,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这样自私自利的人,哪怕是生活所迫,但也不值得同情。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方才咱们帮了她那一把,已经是尽了一个该有的道义了。”

    阮明姿若有所思的看向绮宁。

    绮宁被阮明姿看得莫名有些紧张,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有些紧张的看向阮明姿,支吾道:“这样看我做什么?”

    阮明姿突然露出个笑来,伸手在绮宁头上揉了一下。

    绮宁先是一愣,继而脸都红了起来。

    他又往后退了一步,后背都贴在了小巷的石墙上,略有些慌张。

    阮明姿见绮宁反应这么大,自个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感慨道:“别怕,我不是想对你动手动脚的。我就是觉得……”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好像咱们绮宁不再是小孩子了,大了些,日后我可以稍稍放心些了。”

    她颇有些欣慰,目光慈爱,看向绮宁犹如老母鸡看向可以独立找虫吃的小鸡崽。

    绮宁愣了下,眉头慢慢的蹙了起来,却又有些生不起阮明姿的气,只能无奈道:“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好吗?真要算起来,我应该还比你大一些。”

    他比了比自己的身高。

    离开庐阳道来到宜锦县的这近一年时间,在充裕的生活条件下,他的身体好好调养了一番。这大半年,除了身体更硬朗了,身高也蹿了一些。

    所以哪怕这大半年来,阮明姿也蹿了不少个子,这会儿看着,绮宁倒是还要比阮明姿稍稍高一些。

    阮明姿笑着点头:“是是是,你比我大。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目光里充满了包容与慈爱。

    绮宁有些挫败的叹了口气,倒是不再与阮明姿争论这个,岔开了话题:“……方才耽误了些时间,这会儿再去看店铺,还来得及吗?”

    阮明姿抬头看了看天色:“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赶回来,还是可以的。”

    这次她们要看的几个店铺选址,位置都有些偏。

    倒不是没有银钱,而是阮明姿对于这个店铺的规划,自有自己的考量。

    真要说起来,她们这个店铺,并不怎么倚靠街道的纯客流量。

    客流量,并非是她们这个店铺能不能成功的关键。

第六百二十八章 临街旺铺

    阮明姿跟绮宁先到的这处店铺,是在一处比较偏郊区的长街街尾。

    街道四下里大多是些火烛铺,针线铺,书铺,点心铺,等跟民生息息相关的铺子。

    临街铺子后的巷子,大多是些百姓住宅,鳞次栉比,站在临街铺子二楼往后望,甚至还能见着有些人家院墙的檐下挂着的一些干货。

    像是什么干辣椒啊晒干的苞谷一类。

    一串串的挂在檐下,随风微微荡着,颇有生活气息。

    这样的街区,人流量显然不少。

    阮明姿她们要看的那铺面,便坐落在这样一条街道上,铺子上贴了“吉铺租赁”的条子。

    旁边卖糖人的大婶见阮明姿跟绮宁在这铺面前驻足,来了精神,忙上前道:“两位,可是要看这铺子?”

    “您是……”

    那卖糖人的大婶热情的自我介绍:“哦哦,这铺子啊,是我远方亲戚家里头的,我正好在旁边卖糖人,让我帮着看着点……两位,我跟你们说啊,这铺子好得很,在这位置好,人来人往的,也热闹!买了绝对不会吃亏的!开得很,日进斗金都极有可能!”

    阮明姿笑而不语。

    倒是绮宁,眼珠子转了下,笑眯眯的问那大婶:“婶子既然说买了绝对不会吃亏,那原先这铺面的东家,怎么会舍得把这么赚钱的铺子给卖了?……这说不通啊。”

    那大婶脸色稍稍一僵,眼珠子不太自然的转了下,这才又咳了一声,靠近阮明姿跟绮宁,神秘兮兮的模样:“既然说到这了,我就跟你们两位说实话吧。这铺子啊,确实好,只不过我那远方堂弟家里头有点事……”

    “这是前头原配留下来的嫁妆,这不,前头原配的闺女要嫁人了,舅家那边就吵着要把这嫁妆给前头原配的闺女当嫁妆傍身。不过这后头续娶的那位就不乐意了,说什么前头那位的嫁妆当时只是个小铺子,眼下发展成现在的规模离不开他们后头的经营,怎么能让这原配的闺女一下子把桃子给摘走了呢?”

    “反正我这么一说,两位也能猜得到,当时吵成了什么样。后来也没了法子,就商议了下,把这铺子卖了,折成银钱,两处一分,也好给那前头原配留下来的闺女置办些嫁妆傍身……不然这临街旺铺,哪里就这么容易的挂出来卖了?”那卖糖人的大婶唾沫横飞的说完,又有些殷勤的递过两个糖人来,“来来来,买个糖人尝尝不?我家用传了好些年的老方做的,跟旁处的糖人味道都不大一样呢!”

    阮明姿从怀里摸出个钱袋来,笑着问了句:“多少钱?”

    人家大婶这般热情的介绍,说了这么好些话,就当听故事了。

    她见阮明姿跟绮宁都是面善的小姑娘,越发热情,除了手上拿着的俩糖人,又额外赠了两颗沾了糖霜的山楂糖球,拿油纸包了,递到了阮明姿跟绮宁手上。

    然而接下来无论这卖糖人的大婶再怎么热情,阮明姿跟绮宁却只在那要看的铺面周围看了看,那铺面里头,却是连进也没进。

    那卖糖人的大婶便知晓这俩人大概是没有购买意愿了,不过看在他们买了两串糖人的份上,对阮明姿跟绮宁的态度倒也还算好。

    只是最后,见阮明姿跟绮宁要走,这卖糖人的大婶终是有些忍不住,开了口:“闺女,你跟婶说说,你看不上这铺子,看上啥铺子了?”

    阮明姿摇了摇头,如实相告:“还没看旁的铺子呢。今儿过来只是瞧一瞧,毕竟在京城里置办个铺子,可不是个简单事。”

    那卖糖人的大婶一听阮明姿还未定下来,心情大好,又听得阮明姿后面的话,连连点头,颇有感慨道:“可不是嘛?这京城啊,居大不易。我家里头,卖了几十年的糖人了,也就只够日常嚼用的,别说买铺子了,就是租一个,都有些捉襟见肘的!”她感慨一番后,又话音一转,“不然,这么好的铺子,我肯定是直接就买下来的!”

    阮明姿颇有些忍俊不禁。

    阮明姿跟绮宁离了这市井商街上的铺子,又往更为偏僻的郊区方向走。

    一直快走出了京城,几乎是在最边边角落的地方。

    这街道四下里有些荒芜,没什么人,甚至还有几处临街的楼在推倒重建。

    绮宁一开始还默不作声的跟着阮明姿沿着这条破败的街道走。

    但走了一段时间,绮宁见阮明姿是真的在考察这些看着就很荒凉的商铺,心里咯噔一下,有些犹豫的开了口:“明姿,你打算在这里买?”

    自打绮宁跟阮明姿来了京城,阮明姿都在有意无意的培养绮宁的一些思维方式。

    绮宁也不是那种有话闷在心里的人。

    他点了点头,把自己的疑惑说出了口:“……先前那个铺子,地理位置其实离着主街道不算远,四下里人流量也多,来来往往的,俱是商机。我先前都有些心动……但见你不是很感兴趣,后面我想了想,倒也多多少少能想明白。我们要开的铺子,跟首饰胭脂水粉沾边,且较为高端。那些想来铺子里购买的夫人小姐们,平时也不是逛这种街的人,在那条街上吸引到的人流量,其实是与我们的生意不大相干的。所以,我也能理解为什么你对那铺子不是很感兴趣。”

    顿了顿,绮宁又疑惑的四下望了下,“但你为什么会对这条街感兴趣,我就有点摸不准了……”

    “毕竟,这里比先前那条街,更不可能会有夫人小姐们来逛啊……”

    绮宁一脸的疑惑。

    阮明姿笑着遥遥点了点绮宁,“这倒也不怪你。去年你来宜锦县的时候,我们奇趣堂周边那条街,已经很是繁茂了。”

    绮宁不知道阮明姿为什么会说这话,还是有些茫然。

    阮明姿眼中却隐隐流露出有些怀念的神色来:“……其实,那条街,最初不是那个样子的。”

    她当时从蒋可沁手里租下了奇趣堂所在的铺子,她甚至还提醒了蒋可沁一句,这条街,终究会因为奇趣堂,成为旺街。

第六百二十九章 储凤街

    这条街,有些历史年岁了。

    大概是久缺修缮,这条街破砖败瓦的,看着四下颇有些凄风楚雨的感觉。

    不过也不是没人,这条街最中心的位置,竟然是一家棺材铺,铺前头摆着香火纸马兜售,看着阴森的很。

    棺材铺里摆着个藤编的躺椅,躺椅上躺着个干瘦的老头,老头腿上还卧着一只橘色的大肥猫。

    若非四下里摆着刷了不少桐油木的棺材,这定然是一副极为惬意的田园图。

    阮明姿跟绮宁脚步声不算重,但四下里有些寂静,那老头睁开了眼,从藤椅上坐了起来,有些诧异的看向在棺材铺前驻足的阮明姿跟绮宁:“买棺材呢?”

    棺材可不是什么好意头,绮宁连连摆手:“就随便看看,看看。”

    阮明姿软声道:“老伯,是这样,想跟您打听点事。”她掏出一把铜板,放在铺子门口的木柜子上,笑容淳朴。

    那干瘦的老头看了木柜子上的那一把铜钱一眼,又打量了阮明姿跟绮宁一会儿,像是来了兴致,往后一靠,舒服的躺在藤椅上,乐呵呵道:“行啊,我这好久没来活人了,你们有啥事,问呗。”

    绮宁听着老头强调了一句“好久没来活人”,心下颇生出了些异样之感。

    咋着,好久没来活人,难道一直来的是死人吗……

    这话不能细思,一细想就瘆得慌。

    绮宁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那老头脸上笑意越深了。

    倒是阮明姿,好似没受什么影响,笑容又柔又软:“老伯,这条街怎么这么破败啊?”

    那老头鼻子里带了几分笑音:“两位不是京城本地人吧?”

    阮明姿一听这话就知道,看来这地方属于本地人都心知肚明的那种。

    她笑容愈深:“是啊,打外地来的。我们姐妹俩孤苦伶仃的,想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这会儿正在到处看呢。就是见这条街挺宽长的,怎么看着这么破败啊?”

    “啧。”那老头没什么恶意的啧了一声,却是摇了摇头,“小姑娘果然是外地人,不懂这些。这条街先前也不是这样的。这条街后头啊……”老头遥遥指了个方向,“那地方是前头祥王府的地儿,当年也是繁花盛锦的地方。这条储凤街,因着离祥王府不远,近水楼台的,也是个繁华地儿,经常有文人墨客来这的楼上,吟一些酸诗什么的。”

    绮宁听得入神。

    阮明姿先前跟着席天地去琼崖的时候,路上闲着无聊,倒也听了一耳朵的京城逸事,其中倒也有那么一两桩关于祥王的事。

    若说当今的太后,是先帝最为宠爱的继后。那这祥王,便是先帝从前最为宠爱的皇子。

    当年祥王年纪刚刚弱冠,先帝便让祥王出宫建府,整整一大片极为繁华富饶的园林,都划到了祥王的名下;又赐了“祥”为其封号,可见其盛宠。

    然而天家盛宠,并不是一件好事。

    元后膝下无子,去世后,先帝续娶白氏嫡女为继后,继后入宫三年,甚得圣上宠幸,却依旧没有嫡子。当时朝中重臣,都纷纷上书乞求先帝早早立下东宫。

    大兴朝的规矩,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若长子不贤,也可考虑余下的皇子。

    就因为中宫无子,长子贤能并不比其他皇子多多少,天家这些皇子们人心浮动,都动起了夺嫡的心思。

    而,在先帝最为宠爱的祥王府上搜出龙袍,拉开了这场夺嫡大戏的开场序幕。

    当年情景,眼下再惨烈的形容也描绘不出其中一二,阮明姿只听说,祥王府当年从门缝里渗出来的血,外头的百姓害怕,拿水冲了三天,才堪堪冲洗干净。

    这老头一说祥王府,阮明姿便明白了。

    不过她面色不变,依旧言笑晏晏的,问那老头:“……所以这块儿落败,是祥王出事后吗?”

    那老头见阮明姿提起祥王态度依旧不变,多看了阮明姿一眼,这才笑了一下,有些感慨道:“那不然呢?……当年出事后,也牵连了不少人。附近不少人家都有相干的人被拉去了菜市场。我犹记得,那些日子,我这棺材铺的生意,可是好得不得了!……那年死的人太多了,慢慢的,就什么人愿意在这附近住了。”

    老头像是陷在了追忆中,脸上浮现出颇为感慨的神色来。

    他摇了摇头,只道:“老头儿倒是也能理解,这地方血腥味重,有时候一起风,我老觉得风里头吹来了血腥味。我一个开棺材铺的尚且如此,更别说旁人了。这人都走了,街自然也就死了……你们两个小娃娃想来这儿定居,倒也是胆子大。老头儿劝你们一句,这地方地界确实便宜,但也着实有些阴,不适合你们这些小姑娘家家的来这住。”

    阮明姿经历了一遭死后重生,倒是对鬼神一说有了些新的认识。但她依旧不相信世上会有能让凡人看到的鬼。

    不然都说善恶到头终有报,那些冤死的鬼,岂不是早就把他们的仇给报了?

    还需要等到那个“善恶到头”吗?

    这些话自然是不好对人家棺材铺老头说的。

    阮明姿只是笑了笑,道:“我看老伯您身体倒是健壮的很。可见在这住,应该对身体也没什么影响。”

    精瘦的老头笑着直摇头:“我一个开棺材铺的,那些鬼都要从我这送走的,能对我有什么影响呢?倒是你们,听老头儿一句劝,还是算了吧。”

    阮明姿看上去温温柔柔的,像是个性子软和的。但只要稍稍了解她的人都会知道,她看着软,其实极有主意。

    这老头这般劝着,阮明姿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又在走之前跟那开棺材铺的老头倒了声谢,这才同绮宁一道出了棺材铺。

    绮宁拉着阮明姿的袖子,轻声问阮明姿:“……听着有些瘆人,明姿,我们当真要在这边买铺子吗?”

    阮明姿没有说话,眼神却已经落在街边一家极好的二层楼店面上。

第六百三十章 因为闹鬼

    说它极好,那是因为乍看之下,那两层楼店面,大概是这条街上看上去保存最好的一栋建筑。

    只不过,细看之下,却发现了一点点端倪。

    那二层楼店面正在拐角处,路边的阴影之中,摆着一盆烧过的纸灰。

    青天白日的,突然出现一盆纸灰,莫名多了几分阴冷。

    那开棺材铺的老头又径自说了一会儿话,见无人应答,愣了下,这才看向阮明姿,见阮明姿眼神落在不远处街道拐角处的那栋二层楼店面,脸色当即变了,“哎呦”了一声,声音也压低了几度:“我说小姑娘,你看上这家了?”

    绮宁莫名被老头的音调给瘆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摸了摸胳膊。

    阮明姿倒是一派轻松,甚至还在笑:“老伯,听你这意思,那家有点故事?”

    开棺材铺的老头顿时激动起来,拍着大腿:“何止是有点故事啊!”他这一激动,声音忍不住拔高了些。

    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什么,慌忙降了下来:“瞧我这……”

    他显然是有些紧张。

    阮明姿看着,对那栋两层楼的临街店铺越发来了兴致。

    绮宁便装作无奈的样子在一旁叹气:“老伯,你就同我妹妹好好说说吧。她是个不听劝的,我们俩一路跋涉来了京城不容易,这可怎么是好?”

    说得那开棺材铺的老头脸上闪过一抹犹豫,像是下了一番决心,这才重新压低了声音开了口:“两位若是看看,那栋楼的来历我就略过了。但两位若真想买那栋楼,我却是好好劝一劝的……”

    他顿了顿,声音无端又低了两分:“——那可是栋凶楼啊!”

    绮宁惊疑不定的看向那开棺材铺的老头:“凶楼?”

    倒是阮明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老伯真说笑。你自个儿都开棺材铺呢,怎么还说旁的地方是凶楼?”

    那开棺材铺的老头倒也不生气,他从藤椅上一下子起了身,神色微微绷着,眼神落在那栋二层临街小楼上,变得有些怪异。

    似是追忆,又似是恐惧。

    许久,他才低低道:“那栋小楼,是前头祥王宠妾海棠夫人名下的资产……”

    “海棠夫人?”

    绮宁有些不解,阮明姿这个听过不少京城逸事的人,却有些恍然。

    竟然是海棠夫人名下的资产吗?

    那位传说中,美得倾国倾城,只需一眼,祥王便为其神魂颠倒的绝世大美人吗?

    因着海棠夫人太美了,甚至有传言说,祥王之所以缝制龙袍,是因为海棠夫人想要看他穿龙袍的样子,祥王为了博美人一笑,才做出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当然,这种传言阮明姿向来就当个笑话看。

    史书有时候喜欢把男人的昏聩安在一个女子身上,好似男人做出的那些大逆不道,都是因着女人的引诱。

    然而那开棺材铺的老头神色间隐隐露出的恐惧,却又似乎有些旁的隐情。

    “你们是外地来的,不知道……”那老头咽了口唾沫,“我年轻那会儿,可是见过海棠夫人的。她生得可真美啊……”

    他眼里露出几分追忆的神色来,干瘦的胳膊抬了起来,指了指那栋二层小楼的某处的窗口,“当时窗户大开着,她就站在那儿,倚着窗台,看着街上的来来往往。我记得,那天她好似发现了我在看她,还朝我这看了一眼,笑了下……”

    精瘦的老头脸上露出几分神魂颠倒的神色来,喃喃道,“她就跟天上的仙女下凡一样……那么美的人……”

    老头回过神来,打了个寒颤,看向那栋二层小楼的眼神里,也带上了几分恐惧的神色,声音微微打着颤儿,“她是在那栋小楼里**的……当时,火光中,我就站在这儿,她好似还朝我笑了下,把那扇窗户给关紧了……”

    明明是个艳阳天,但大概是这开棺材铺的老头描述太过瘆人,绮宁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阮明姿依旧很冷静,甚至还好奇的反问:“……可我看着那栋二层小楼保存的挺好的啊,不像是有人**过。”

    那开棺材铺的老头不由得看了一眼阮明姿。

    若是一般人,听到这个故事,基本都会嫌晦气。

    可这个小姑娘,目光清正的很,倒是让人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她是个没经历过当年那段,也没怎么听过那段传闻的外地人吧。

    老头幽幽道:“自然,因为眼下这模样,已经是修葺过两次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头一次修葺,是海棠夫人**后,那些文人墨客,感念曾经海棠夫人的惊鸿一瞥,不忍让佳人葬身在此,凑了些银钱,敛了海棠夫人的骸骨,又重新修葺了这栋楼。”

    绮宁听得又是鸡皮疙瘩,又有些欲罢不能,他见老头停下,忙追问:“后来呢后来呢?”

    那开棺材铺的老头幽幽的看了绮宁一眼,慢吞吞的伸着那根手指头补充:“……修葺好了没几天,有几个文人骚客天天来这修葺好的小楼中沽酒喝。结果,没几日,却又有一名女子,在这小楼后院的天井里**……”

    他语调有些诡异,又慢又低,听着就像是来自阴间的声音。

    再加上这是一个棺材铺,氛围烘托得足足的,绮宁一边摸着自个儿的胳膊打颤,一边又觉得似是不知道哪里吹起了一股寒风。

    绮宁恨不得扑在阮明姿身上了。

    倒是阮明姿,还是很镇定,听了这开棺材铺的老头的描述,镇定的点了点头,又问:“所以又进行了第二次修葺?”

    “没错。”开棺材铺的老头看了阮明姿一眼,突然笑了一声,慢悠悠说道,“小姑娘,倒也不是我吓你。这第二次修葺后,那栋楼却依旧冷落破败至此,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为什么?”阮明姿很捧场的问。

    “因为闹鬼。”那开棺材铺的老头幽幽的说出了口。

    “……”绮宁倒吸一口凉气。

    阮明姿却从容不迫的慢慢点了点头:“闹鬼是吗?”

第六百三十一章 这楼你要买?

    阮明姿这般不慌不忙的模样,那开棺材铺的精瘦老头不由得为之侧目。

    一般说到鬼啊怪的,小姑娘家家的脸都吓白了。

    这位倒好,倒像是听说了什么笑话一样。

    老头加重了语气:“是真的。经常有人在月圆之夜,听到那栋小楼后院里有人在呜咽——忘了同你们说,先前无论是海棠夫人,还是那在后院天井里**的女子,都是在月圆之夜……”

    说到这,老头突然有些神经质的笑了下,幽幽道,“也巧了,今儿好似就是月圆之夜了。”

    “……”绮宁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差点叫出声来。

    阮明姿却是差点笑出了声。

    她看出来了,这老头就是存心吓唬她们的。

    不然,怎么打从一开始就一直在渲染有鬼,可怕云云呢?

    阮明姿虽说不是非要买那栋二层小楼不可,但这老头这般,她却反倒被提起了兴致。

    阮明姿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来:“……老伯同我们说了这么多,辛苦了。我们也大致有个了解了,我们先四下里看看。”

    那开棺材铺的老头见状,有些悻悻的,重新坐回他的藤编摇椅中去,嘴里还嘟囔着,“行吧,小姑娘年纪轻,没怎么经历过世事……等后面经历了就晓得了……”

    绮宁倒有些不服气了,有心想说两句什么。阮明姿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衣袖,他便抿了抿唇,把那些想要替阮明姿分辩的话都给咽了下去,跟在阮明姿身后,出了棺材铺。

    外头的日头稍稍有些偏了,映在身上不像午时那般灿烂,却也比棺材铺里那等略显阴森的环境要好上许多。

    一出来,绮宁就稍稍吁了一口气,摸了摸自个儿的胳膊,小声同阮明姿道:“不知怎地,总觉得里面有些阴森……”

    这大概就是环境气氛烘托了。

    阮明姿笑了笑,语调轻快的同绮宁说了几句日常闲聊,绮宁顿时觉得周身都有些松快了,先前体表那些不适,都无影无踪了。

    不过,在绮宁发现阮明姿正带着他往那栋二层小楼那去时,脸色顿时有些凝滞了:“……明姿,你真想买那个?”

    大概是想起阮明姿的牛脾气,绮宁有些急了,“明姿,咱们这店,主要是面向那些勋贵人家的夫人小姐们。她们向来最相信那些鬼怪之谈,怎么敢来这家店呢?”

    阮明姿翘着嘴角直笑:“别急啊,我也没说要买。只是咱们过去看看嘛。”

    一听阮明姿不是要买,只是想过去看看,绮宁稍稍放下了心。

    那栋二层小楼离先前的棺材铺并不是很远,正好在拐角处,拐过去一角后,背阴处却有人正背对着她们,蹲在路边,似是在烧着什么。

    一片还未稍完的纸灰顺着风飞起来,阮明姿跟绮宁看得分明,不是黄澄澄的纸钱又是什么?

    绮宁顿时想起了,先前那老头说的,海棠夫人同另外一名**的女子,都是在月圆之夜,而今日,恰好是月圆之夜……

    他不由得又打了个寒颤,却依旧护在了阮明姿身前,牙齿都有些微微打颤了:“……要不,就在这儿看吧?”

    那烧纸灰的人却听到了动静,回过头来。

    是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中年男子。

    他见这向来萧瑟的街上竟然出现了两个生面孔,先是有些诧异,又有些警惕,打量了阮明姿跟绮宁几眼。

    见对方只是两个生得人畜无害的小姑娘,脸色这才稍稍正常了些,没再搭理她们,转过头去继续烧纸。

    阮明姿便站在近处,细细打量着这座修葺过两次的临街小楼。

    她也不止只打量这一栋,这小楼的四下,她都一一打量过了。

    直到那中年男子烧完纸钱,一回头,见那两个生面孔的小姑娘还在,甚至好似是在打量眼前这座海棠楼——先前这楼并不叫海棠楼,海棠夫人在这**后,文人墨客们便多以海棠楼来形容这栋楼。

    “这楼有什么好看的?”那中年男子率先出声,“你们是外地人?”

    绮宁看了阮明姿一眼,这才点了点头。

    那中年男子又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天边余晖已有些西斜,脸色稍稍一变,抬手作挥赶状:“行了行了,这里也没啥好看的。你俩年岁不大,赶紧回去吧,到时候别冲撞了什么不该冲撞的。”

    阮明姿这才将眼神落到这中年男子身上,打量一遭后,冷不丁开了口:“大叔,是在给谁烧纸钱呢?”

    一般都是给自己亲人烧些纸钱,希望对方在阴间能衣食富足。

    可再看他这用语,“冲撞了什么不该冲撞的”,怎么听都觉得有些怪异。

    给海棠夫人?亦或是那个在这小楼后院天井里**的女子?

    那中年男子神色倏地就变了,他似是有些想发脾气,却又强行抑制住了,只是语气变得不是多么的好:“……小孩子家家的,别问太多了!赶紧走!”

    他上前两步,一副要赶人的模样。

    绮宁挡在阮明姿前面,瞪着那中年男子:“有话好好说,可别动手动脚的!”

    中年男子微微喘着粗气:“……这小楼是我家的祖产,你们站这块地方,按道理说也算我家的经营范围,赶紧走,别让我赶你们!”

    阮明姿跟绮宁后退几步,离得有些远了,算是退出了所谓的经营范围,这才站定了脚步。

    阮明姿道:“这位大叔,我们无意冒犯。只是听说那楼曾经属于海棠夫人的,怎么又成了你家的祖产?”

    中年男子在听到“海棠夫人”四个字时,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

    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含糊不清道:“那谁没了以后,这楼又没被朝廷查封,自然是要归她的娘家人了!”

    原来这是海棠夫人的娘家后人。

    阮明姿没再说什么,只话锋一转,问道:“……既然这栋楼是您家的,那我想问一问,这楼,您卖吗?如果要卖的话,多少银钱?”

    那中年男子狐疑的看着阮明姿,话里满是难以置信的意味:“……这楼,你要买?”

    阮明姿浅浅笑了下,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只是道:“看着这楼地理位置挺好的,想了解一下。”

第六百三十二章 还真是巧了

    阮明姿跟这烧纸的中年男子没有谈太久。

    因着没过多久,便听得有人在不远处,带着几分诧异的喊她:“阮姑娘?”

    阮明姿听得出这算是认识的人的声音,有些诧异的一回头。

    结果这回头一看,阮明姿就无语了。

    还真是巧了!

    那道声音虽然如她所料,是前些日子有过一面之缘的大理寺少卿封今歌,但阮明姿却没想到,架不住封今歌旁边还跟着几个“熟人”啊。

    其中一个“熟人”,在看到一同回过头来的绮宁之时,已是激动得双颊发红。

    饶是离得不算近,阮明姿都能看得出他眼里快要放出的万丈光芒了。

    阮明姿还未说话,就见着那“熟人”往前迈了一步,有些激动,又有些结结巴巴的,看着绮宁,眼里再容不下旁人,“……姑,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绮宁也是有些懵,没想到会在这遇到封今歌,更没想到会在这遇到蒋浩昌那几个书生!

    蒋浩昌也就罢了,他三言两语就打发了,晾他也不敢造次。

    可另外一个,先前说是叫什么周湛明的,自打先前知道了阮明姿眼下这副样貌是“易容”之后,看着阮明姿的眼神,就不太对劲!

    绮宁比较头痛这一个。

    “你们认识?”封今歌那桃花眼微微一眯,看着阮明姿跟绮宁的神色,好似并不太开心见到他们一样。

    阮明姿跟绮宁很是默契,齐声道:“不认识!”

    蒋浩昌有些委屈,扁了扁嘴,想了想却也没说什么。

    人家本来就跟他们不算认识。

    倒是那周湛明,眼神落在阮明姿身上之后,像是在阮明姿身上盘旋了几遭,这才挪了开来。

    封今歌虽说家世不错,但坐到大理寺少卿这从四品的官职,却全靠自己实打实走出来的。

    他稍稍一搭眼,便基本能猜了个大概。

    见着场面有些僵,封今歌微微笑了笑,桃花眼温柔极了:“……想不到会在储凤街遇到两位姑娘。我是来储凤街查案的,只是不巧遇到这几位学子正巧想来海棠楼附近走一走,找些灵感,这才碰到了一块。方才过来时,见着姑娘背影,想着试着唤一声,倒没想到果真是姑娘。”说着,封今歌又朝阮明姿作了个揖,“倒是我唐突了。”

    他十分干脆的主动把事情交代了个清楚。

    妥帖极了。

    同这样的聪明人来往,是件很舒心的事。

    阮明姿脸上露出几分浅浅的笑意来。

    人家封大人并没有什么义务向她们交代行程,说这些话,无非是看出来她们对那几个书生的态度有些微妙,照顾她们的情绪罢了。

    这般平易近人没有架子,行事又妥帖的封大人,阮明姿还是很承这份情的。

    既是承了这份情,阮明姿便也不想让封今歌难堪,她笑容和煦:“我们俩不过是一路闲逛,倒不想会在此处遇到封大人。”她微微福了福身子,“听闻封大人是有查案公务在身,我们便不打扰了。”

    封今歌有心想同阮明姿说一说先前碧涛楼里蓝小姐坠楼那事的处理结果,但这会儿人多眼杂,却也不是说事的好时机。

    他便洒脱的一笑,微微颔首:“姑娘请便。”

    然而那中年男子,这会儿看到阮明姿要走,他咬了咬牙,突得开口:“小姑娘!这楼,方才你问我卖不卖,可是戏言?”

    这中年男子站在海棠楼前,口中的“这楼”,除了海棠楼自然不作他想。

    封今歌眼眸微微一闪。

    倒是原本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的蒋浩昌跟周湛明,都有些变了脸色。

    周湛明虽说不是京城人,但来到京城时日不短,又时常跟同窗一道出去辩经论道,海棠楼的事自然也是听说过的。

    他见“易容”后的阮明姿虽说没有初见时那般丽色慑人,但也不知道她是有什么魔力,哪怕这会儿的容貌只能称得上是清秀,可他也不由自主的被她的一颦一笑所吸引……

    周湛明喉咙一干,便已是急急说出了口:“姑娘慎重!这海棠楼,不是吉宅!”

    那烧纸的中年男子见周湛明出来阻拦,脸色稍稍有些难看,但见周湛明穿得衣衫皆是上品,头上还带着纶巾,一看就是世族大家出来的子弟。他强行压了压心头火气,“这位公子,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周湛明这会儿一心想在阮明姿面前表现一番,他急急道:“姑娘,我没骗你!这海棠楼,曾经因火死了两位女子……你同这位姑娘若要想买,不太合适!”

    那烧纸的中年男子简直要被气个倒仰,他狠狠瞪了一眼周湛明,青着脸同阮明姿道:“……你若真心想买,这一栋小楼,并后面那大片院子天井,还有临街那一排倒座,都卖给你!一口价,五百两!”

    “五百两!”有学子是寒门出身,听到这个价格倒吸一口凉气,小声的同身边同伴道,“就这凶宅,这地段,也好意思卖五百两啊……”

    其实这价格,若是换个地段,确实不算贵。

    但眼下这条街上,人人都有些避讳,整条长街寂寥无人,要五百两,确实有些贵了。

    阮明姿笑容不变,面对那中年男子有些殷切的眼神,她沉吟了下,摇了摇头:“我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那中年男子脸上便显出几分失望之色,语气也越发硬邦邦的,“就这个价,少一文钱都不卖!”

    他丢下这句话,扭头便要走。

    封今歌却喊住了他。

    封今歌自报了官职,那中年男子的脸色刷得白了,跟着封今歌去别处回话时,样子颇有些失魂落魄的。

    两人走了后,长街只剩下阮明姿,绮宁,还有那几个想来海棠楼附近吟诗作对的学子们。

    周湛明显然有些紧张,他见阮明姿跟绮宁又要走,急急忙忙拦住:“……姑娘,方才我听封大人唤你阮姑娘,姑娘可是姓阮?”

    他已在脑中飞快的想着,好似京城中的名门望族中,并没有什么人家姓阮。

    绮宁有些警惕的看向周湛明。

    比起那个愣头青似的蒋浩昌,这个周湛明,更让绮宁暗生防备。

第六百三十三章 阴魂不散

    绮宁呈保护之态,隐隐站在阮明姿身前,语气难得有些强硬:“亏你们还自诩读书人,莫名其妙的打听女儿家姓氏做什么?”

    周湛明脸一红,有些难堪。

    他向来都是被人捧着的,哪怕是外出踏青吟诗,也有不少千金小姐向他抛来善意,哪里遇到过眼前这油盐不进的两个姑娘?

    他有点沉默,倒是一旁的蒋浩昌红着脸解释:“……姑娘莫、莫要生气,我们真,真不是登徒子……就,就是不知道如何称呼姑娘而已。”他干巴巴的,脸上红晕都快滴下来了,“总不好,总姑娘姑娘的,或者天仙姑娘……这样称呼……”

    绮宁扫了一眼蒋浩昌,见他脸都红了,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的,倒也还算恳切……神色总算是稍稍和缓下来。

    阮明姿稍稍拉了拉绮宁的衣袖,微笑道:“不过一个姓氏而已。我确实姓阮,我朋友姓伏……我同朋友还要去旁的地方,几位请自便。”

    她不欲跟这几人纠缠,实在还有些旁的地方要去。她嗓音温软的报了姓,免得大庭广众之下,有人真的对着她喊出“天仙姑娘”这样羞耻的代称来。

    况且她现在还为着行走方便,把自己那过于耀眼的外貌,给化成了普通清秀模样呢。

    阮明姿跟绮宁欲走,那周湛明却又急急伸了袖子阻拦:“阮姑娘,伏姑娘,天色不早了,左右我也无事,不如送两位一程?”

    那蒋浩昌刚要说什么,绮宁恼了,大大的杏眼儿睁圆了狠狠瞪了对方一眼,“送什么送?你们也知道天色不早了呀?懂避嫌吗?”

    秀美灵动的少女貌似凶巴巴的说出这话,蒋浩昌心情一荡,又忍不住有些羞愧的往后退了一步。

    周湛明被骂得也梗了一下,倒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绮宁见状哼了一声,同阮明姿小声道:“咱们走。”

    阮明姿用眼神示意:“去那里。”

    那是一处在街对过的茶楼,站在这儿,尚能看到对面茶楼那破败却又挂在空中飘扬的旗帜。

    也是整条储凤街上,为数不多还在开着的铺面之一。

    阮明姿跟绮宁没再理会那几个读书人,直接往茶楼行去。

    周湛明看着阮明姿跟绮宁离去的背影,有些迟疑,直到看着阮明姿跟绮宁的身影进了那座还打着旗帜的茶楼,他这才回过头来。

    旁边几位同行人还都有些云里雾里的,周湛明也不欲多解释,只咳了一声:“咱们也走了许久,要不去茶楼歇歇脚?”

    顿了顿,他又欲盖弥彰的补充道,“毕竟,从那茶楼也可以看到这海棠楼,有香茗作伴,说不定可以激发更多诗兴。”

    旁人都应了,只蒋浩昌神色犹豫,他道:“阮姑娘跟伏姑娘也去了那边茶楼,若是我们过去,她们会不会以为我们是跟着她们过去的?……君子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我们还是稍稍避避嫌吧。”

    周湛明脸上却露出一抹不赞同的神色,他大义凛然道:“哎,浩昌这就迂腐了。这街上本就没几家店铺开张,除去这茶楼,也就还有一间棺材铺,一间书铺还开着。与那两位姑娘恰巧在同一家茶楼喝茶,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我们行的正坐得直,自然是问心无愧。”

    蒋浩昌嘴唇微微嚅动了下,觉得确实是湛明兄说的这个理,但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对。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旁人却已经准备往那茶楼走了,他也没了办法,只能叹了一声,跟上了众人的脚步。

    ……

    阮明姿跟绮宁进了这挂着“长云茶馆”旗子的茶楼,只觉得一股子陈腐的霉味扑面而来。

    柜台后焉焉的坐着个人,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看。

    阮明姿试着唤了一声:“掌柜?”

    他这才从书里抬起头来,见来了客人,脸上竟然闪过一抹吃惊的神色。

    只不过那吃惊的神色稍纵即逝,他赶紧正了正衣服,从柜台后绕出来,有些生疏的同阮明姿跟绮宁打着招呼:“两位小娘子,喝点什么茶?”一边说一边招呼着她们往大堂里坐。

    阮明姿抬头看了看茶馆那歪歪扭扭挂在墙上供客人点茶的匾牌,上头写着十数种茶名与点心名。

    上头的字倒是工整,只是这匾牌应是缺了个钉子,明显歪了下来,边缘还缺了一角,更是蒙满了尘土。

    看着就破败不堪。

    就连阮明姿跟绮宁坐的那桌椅,那掌柜模样的人都先擦了好几遍,擦下不少浮土来,才让阮明姿跟绮宁入座。

    阮明姿跟绮宁都是贫苦里挣扎出来的苦孩子,对这个倒不会很嫌弃,毕竟她们是来打探情况的,不是来喝茶享受的。

    阮明姿跟绮宁点了一壶价格中位的红茶,叫什么“眉间砂”。

    那掌柜笑着道了一声“两位稍等”,便匆匆去了后面。

    一看就是自个儿去泡茶了。

    这掌柜倒是身兼数职,除了店里伙计一职,还兼任沏茶的。

    在等掌柜上茶的时候,那几个学子从外头迈了进来。

    周湛明为着显出自个儿不是特意为了阮明姿跟绮宁来的,是看都不看阮明姿跟绮宁一眼,只长声喊着“有人吗”。

    倒是蒋浩昌,有些歉意又有些心虚,偷偷的往阮明姿跟绮宁这看了一眼,被绮宁瞪了回去。

    绮宁小声同阮明姿道:“怎么还阴魂不散的?”

    阮明姿也小声道:“慎言,总不能不让人家来茶楼。他们不来骚扰我们即可。”

    “好吧。”绮宁有些怏怏的,倒也没再说什么。

    好在大概是先前阮明姿跟绮宁那明显拒绝的态度起了效果,那几个学子都没有再过来同阮明姿跟绮宁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掌柜拎着茶,托着茶杯从后面出来后,见着大堂里多了几个戴着纶巾一看就是读书人的年轻人,大大吃了一惊。

    心想这些人是不是疯了,今儿还是月圆之夜呢,怎么一股脑的往这储凤街走?

    不怕那什么吗?

    掌柜心下这般想,但嘴上却不会这样说。

    毕竟来了都是顾客,他这茶楼苟延残喘,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人。

第六百三十四章 大雨

    这叫“眉间砂”的茶,一上来,阮明姿鼻子灵,就闻出来了,这大概是陈茶。

    至于陈几年,她就闻不出来了。

    好在那茶杯洗涮得倒是极为干净,茶汤泡出来的颜色倒也还好。阮明姿面不改色的端起茶杯来,喝了几口,入口稍苦,继而回甘,甘味甚至还有些绵长,倒是意外的不错。

    绮宁也喝得挺开心。

    掌柜咧开嘴笑了笑,挺开心的模样,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旁边那几个戴着纶巾的年轻人已经在喊他了,他道了声“两位姑娘先用着”,便又快步走向那几个年轻人所坐的桌子。

    因着要避嫌,周湛明特特把桌子选在了离阮明姿她们那一桌几乎是对角线的地方。

    就在周湛明他们点茶的时候,窗户外突然起了风,像是变了天。

    那掌柜脸色变了变,赶紧去把临街的两扇窗户给关了起来。

    但外头的风声在外面吹得簌簌作响,听着动静不小。

    那掌柜犹豫再三,还是同那几个学子道:“外头眼见着要变天了,再加上又是月圆,不好在这多逗留……要不你们别喝茶了,先回吧?”

    周湛明虽说听过储凤街的传说,但文人骨子里遇到什么薄命红颜就有一种浪漫情怀作祟,非但觉得并不可怕,且还跃跃欲试。

    更何况,这会儿那位让他魂牵梦萦的“阮姑娘”还在这,少年意气重,哪里肯在姑娘面前流露出害怕的一面?

    “不用。”周湛明说地铿锵有力,“我们是读圣贤书的人,只要胸中怀有正气,自然有圣贤庇佑,百邪不侵。”

    茶楼掌柜欲言又止,想了想自己方才提出提醒,算是仁至义尽了,他们不领情是他们的事。

    阮明姿在旁边同绮宁抿唇喝茶,自然也听见了这怪中二的话。她老神在在的想,这人定然没读过几本志怪小说,上面遇到各种精怪的人士,就数读书人群体最高,尤其是各种狐仙。

    当然,这也不排除是因为写这书的人就是读书人……

    那掌柜去给周湛明那几人去沏茶前,又转来了阮明姿跟绮宁这,委婉的提出了她们两个小姑娘,这天色不太好,眼看着应是要下雨了,在外面不怎么安全。

    阮明姿只叹道:“可惜这天变脸变得急,也没带伞出来。就怕走到半路上,下起雨来,却是不好躲雨了。只能希望这雨,来得急去的也快。我们还是等雨停了再走吧。”

    这确实也是个道理,比什么读书人圣贤庇佑百邪不侵更让人信服。

    茶楼掌柜便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道:“那两位慢慢喝,需要续茶水只管喊我。”

    阮明姿笑着道了声谢。

    茶楼掌柜便又绕去了后面,去给周湛明他们那桌沏茶了。

    周湛明他们点的是“凤回头”,也是主打回甘的红茶。

    结果茶楼掌柜端上来后,那几人一抿茶水,便都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色来。

    周湛明出身淮州大姓,乃是耕读世家。虽说家中并不算是大富大贵,但也是清贵人家,品茶这等风雅之事,也是打小教起的。

    他这一入口,就尝出来这茶并非是今年的新茶,脸上难免带出了一分不愉来:“掌柜,你怎么拿往年的陈茶来糊弄人啊?”

    茶楼掌柜面上带了一分窘迫,咳了一声:“这位公子,倒不是我拿陈茶糊弄人,先前我们这买的时候也是新茶,只是年年没有客来,消耗不完,新茶自然变成了陈茶……”

    几人听了脸色都为之一变,几欲想把喝下去的那口茶水给呕出来。

    看这茶楼的破旧程度,都不敢去细想,这茶到底陈了几年了……

    周湛明脸色也不大好看。

    蒋浩昌小声道:“湛明兄,左右这茶楼是咱们选的,选之前就知道他陈败破旧。这里的茶水,就不要多挑剔了吧……”

    周湛明这才勉强压了压。

    蒋浩昌脸上又闪过一抹红晕,悄悄道:“……况且,你看阮姑娘跟伏姑娘,尚还在用着茶……”

    周湛明神色微微顿了顿。

    他也没少偷着瞄人家,自然也知道,那位阮姑娘跟伏姑娘好像喝的挺开心的……

    他暗暗想,看来那位阮姑娘,真的不是大户人家出身。

    想想也是,那般容貌,若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谁敢就这样放她孤身一人出来,不带护卫,连丫鬟也不带一个……

    周湛明眸中闪过一抹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晦涩。

    这陈茶风波便这样算是过去了。

    外面果真很快下起雨来,哗啦啦的,听着雨势极大,这茶楼里也暗了下来。

    掌柜从柜台下头翻出两盏煤油灯来,给两桌茶客各自点上。

    只是煤油灯盏的亮度有限,也就仅仅够照亮这两桌人的。

    茶楼掌柜缩在柜台后头,给自己披了件衣裳。

    几个读书人这会儿倒是兴奋起来。

    “秋雨夜灯,有茶有友,此景难得啊!”一人吟道。

    蒋浩昌脸红得越发厉害,有灯映着,更不敢看阮明姿跟绮宁那桌,只敢在某些时候,偷偷瞄上一眼。

    只是每看一眼,这脸就越红一分。

    毕竟,灯下看美人,是越看越美。

    几个读书人渐渐来了兴致,却突然又听得外头雨中传来一阵奔跑脚步声,有一人浑身淋着雨,冲进了茶楼。

    再一看,不是那位风流倜傥的封今歌封大人又是谁?

    只能说,这位封大人不愧是多少香闺小姐的梦中人,浑身上下淋得这般,却依旧不见半分狼狈,更显出几分落拓之俊美来。

    封今歌显然跟阮明姿绮宁算是更熟一些,他眼神亮了亮,朝周湛明那桌抱了抱拳,还是走向了阮明姿跟绮宁那桌。

    “刚找人问完话,倒不想突然下起了大雨,”封今歌彬彬有礼的朝阮明姿跟绮宁拱了拱拳,“能否跟两位姑娘讨杯热茶喝?”

    这算是举手小事,阮明姿给封今歌倒了杯热茶,同封今歌说了声“封大人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又转头同那掌柜说道:“掌柜,可有毛巾热水?”

    掌柜听着“大人”两字,心下微微一动,很是殷勤的上前,“我这后厨有呢。客人跟我来吧。”

第六百三十五章 这个是可以说的吗

    这里临街的铺子,大多是临街两层做铺面,后面跟着一间宅子,供主人家生活。

    那掌柜从柜台下头摸出一把伞来,举着伞带着封今歌去了后院。

    周湛明那边的学子们倒是因着封今歌的到来,稍稍有些情绪高涨起来。

    封今歌虽出身勋贵人家,但却是正儿八经科考出来的功名,靠着实打实的政绩,再加上家中的一点臂助,成为了大兴王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大理寺少卿。

    这些即将秋闱科考的学子们,算是封今歌的后辈。

    见到功名有成的前辈,自然是满腹憧憬。

    周湛明倒是隐隐又有些不安。

    那位阮姑娘怎么看着同封大人好似很熟稔的模样?

    ——虽说两人都恪守礼仪,没有什么逾矩,但那位阮姑娘眉眼之中的放松,周湛明自认还是能看出来几分的。

    这……

    周湛明心中升起一抹焦虑来。

    阮明姿跟绮宁没有管旁边的人怎么想,她们俩依旧自在的慢慢喝着热茶,听着茶楼外那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的声音,偶尔小声交谈句什么。

    这等悠闲放松的姿态,落在周湛明眼中,那就是更直白的证据——这位阮姑娘,是不是看上了那位封大人?

    “湛明兄,”旁边有学子关切的看过来,就着灯盏的光细细的打量周湛明,“怎么看着脸色不大好?”

    周湛明勉强笑了下,有点心烦意乱,还未找出理由搪塞,旁人已经替他找好了理由:“啊,我晓得了,定然是这茶水太难喝了。”

    另外几人纷纷附和:“确实难喝。”

    “许久没喝过陈茶了呢,那股陈腐之涩,确实不太好入口。”

    正说着,封今歌同那茶楼掌柜已然从后院绕回来了。

    封今歌褪了有些湿的外裳,里头穿着的却是一身劲装,越发显得他蜂腰猿背,身姿修长。

    他先前束起来的头发也散了下来,应是拿帕巾擦过了,随意的用发带拢在了脑后。

    诸位学子都愣住了。

    他们竟然从这般随意的穿着中,看出几分潇洒自如的风骨来。

    封今歌倒是先同阮明姿绮宁抱了抱拳,桃花眼一弯:“在下失仪了,还请两位姑娘见谅。”

    周湛明就见着,那位阮姑娘笑盈盈的,油灯的光落在她眼中,仿佛有万丈光芒,声音也蕴着一汪温柔的笑意:“封大人客气了。是老天爷同咱们开玩笑,哪里能怪封大人?”

    周湛明觉得有些气闷。

    然而颜狗阮明姿并没有主意到那边。

    她只是好好的欣赏了一下这个慵懒美人图,然后为了表示对美人的感谢,又用封今歌方才喝茶的杯子给他斟了一杯热茶:“封大人,再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阮姑娘客气了。”封今歌笑得温柔又倜傥,“那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样起了个头,封今歌顺势坐到了阮明姿这边方桌的另一侧。

    学子们面面相觑,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封今歌这会儿却是自然无比的已经跟阮明姿绮宁随口闲聊了起来:“……两位姑娘是外地人,怎么就转到这储凤街来了?若是要采购些胭脂水粉,青泉街那边倒是店铺更多一些。”

    周湛明心下冷笑腹诽,不愧是风流著称的封今歌,连女子的胭脂水粉在哪里采买都清楚!

    阮姑娘快看透他的真面目!

    可惜了,周湛明内心呼喊的阮姑娘,这会儿正认真的点着头:“先前我们去青泉街逛过,那边的胭脂水粉铺子好似是比别处更多一些。”

    她顿了顿,脸上依旧是笑盈盈的,“不过今儿来这储凤街,却并非为了采购什么胭脂水粉。只是想来看看,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店铺可以租赁……”

    阮明姿没说完,一直竖着耳朵听这边动静的周湛明却猛地站了起来:“阮姑娘慎重!这里可不是什么租铺子的好地方!”

    他说得飞快,待说完了才发现自己过于激动了,同行的学子,包括蒋浩昌,都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周湛明脑子震了下,顿时尴尬极了。

    好在阮明姿也没让他更难堪,她朝周湛明轻轻点了下头,表示这话她听进去了。

    当然,听进去了归听进去了,怎么做她还是会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封今歌大概看出了阮明姿的意思,他笑了笑,没有接这事的话茬,反而主动说起了另外一桩事:“……阮姑娘可知道我这次来储凤街查案,是查的什么案子?”

    阮明姿脸上露出些许吃惊的神色来:“哦?这个是可以说的吗?”

    “自然,”封今歌虽说头发还有些湿,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风流倜傥,他那多情的桃花眼朝阮明姿轻轻眨了下,看上去似是跟阮明姿有了什么心照不宣的小秘密一样,“我这趟来,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案子。是我先前翻阅储凤街的案宗,发现了有几处记载颇为含糊。恰好近些日子,有些事跟这储凤街又扯上了关系,便过来找人问问话。”

    阮明姿脸上露出一分果然如此的神色来。

    这位封大人还是很有分寸的,涉及到的关键信息,比如什么事跟储凤街车上了关系,云云,就一笔带过,她这种外人听了,倒也不妨事。

    阮明姿也不是那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她只善解人意的接了一句话:“那封大人这算是问完话啦?”

    封今歌“唔”了一声:“勉强算是吧。”

    阮明姿若有所思。

    封今歌先前可是找了那号称是海棠楼主人的烧纸男子谈了话,若说是问过那中年男子便是“勉强算问完了话”,那岂不是说明,封今歌要调查的事,跟海棠楼有关?

    阮明姿心思电转,却没有说什么。

    这会儿掌柜倒是一手端了一盘果子从后头出来,还有些不大好意思:“这下雨天,留客天,看着几位好像都没带雨具,倒不如耐着性子在这等等……这是我用自家院子里那颗李子树做的糖渍李子,甜的很。几位客人若是不嫌弃,倒不妨配茶一吃。”

    说着,他一桌摆了一盘。

    这几个学子虽说嫌弃店里用的是陈茶,却也属于正常顾客对店家货物不好的挑剔。这会儿人家店家送了糖渍果子出来,几个学子又有点不大好意思起来,略有点不大自在的跟掌柜道了谢。

    掌柜乐呵呵的,又端着剩下那一盘糖渍李子,来到阮明姿这一桌前,将其放在正中。

    他往身前围着的围兜上擦了擦手,有些殷切的看向封今歌:“这位大人,你是来这储凤街办事的吧?……咱们这储凤街,啥时候官家才会管一管啊,这样下去,日子没法过了啊。”

第六百三十六章 你这茶楼卖吗

    阮明姿不由得看向封今歌。

    有些当官的,面对来自老百姓的请求,多多少少会带着些居高临下之感。

    阮明姿注意到了,封今歌虽说作派一股子风流公子韵味,一看就是出身不凡,但他在面对这茶楼掌柜时,态度却没有半分骄矜或者高高在上的感觉,自然随和的很。

    “唉,我也想储凤街早些恢复。”封今歌叹了口气,看上去是真心实意的在发愁,那多情的桃花眼都有些耷了,“但眼下问题是,成见已经在人们心中很深了。要消除成见,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茶楼掌柜虽说对这个答案有些失望,但他也知道,这位封大人说的话没错。

    “哎,这一天天的,什么人影都见不着,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有个客人进来。这也就得亏是自家铺面,没有什么租金开支。但也不能总这样下去坐吃山空啊……”茶楼掌柜有些焉了吧唧的长叹一声,说话都有些打不起精神了,“……那我就先去旁边了。几位客人要添水,只管喊我。灶上水烧着呢。”

    “等一下,”阮明姿喊住那茶楼掌柜,笑盈盈的,“掌柜你一直守在这,可曾在月圆之夜,听到什么动静吗?”

    阮明姿素手一指门外。

    正是斜对过遥遥相望的海棠楼!

    阮明姿这话一出,茶楼里顿时寂静下来。

    就连远处周湛明那几个学子,都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啪”一声响,几个学子被吓得一个激灵,却是那灯盏里的灯芯爆了一下。

    茶楼掌柜如梦初醒,擦了擦头上渗出的一抹冷汗,咬了咬牙,这才道:“……是有些不太对劲的动静。我离得远,动静倒是听不见什么,不过……有时候会见着那边的院子里有幽幽的光。”

    凄风冷雨的天,虽说还没入夜,但因着下雨,天气阴沉得很,这大堂里只靠两盏灯盏照明,显得阴森森的。

    再加上这茶楼掌柜的语气,又事涉海棠楼的闹鬼一说,在场不少人都打了个寒颤。

    不过阮明姿神色倒是如常,这大堂里人少,偏又寂静,外头的风雨交加声就显得越发明显,只听得她声音清甜,像是落入玉盘的糖珠子,“是不是有人住在那儿啊?”

    茶楼掌柜看了阮明姿一眼,摇了摇头:“咱们这条街,除了我跟开棺材铺的老安头,其余的是走得走,搬得搬……看着前头那几家正在扒墙的人家没,是他们从庙里听说,他们家院子那个方位不行,碍了鬼的路,所以家里头的人才频频生病。他们光是搬走还不行,院子还是会挡路,会被鬼纠缠诅咒……所以啊,他们不仅人搬走了,这院子啊,也都拆了。整条街,剩下没几户了,谁家住了人我都晓得,海棠楼那一片,是没有人住的。”

    那茶楼掌柜说了一长串话,有些渴了,自己去柜台那拿了自己惯用的杯子,倒了一杯水,润了润嗓子,这才道:“况且,那一片有幽幽的光,只有月圆之夜才有……今儿,可又是月圆之夜了。”

    几个学子脸都吓白了。

    他们原本是不怕的,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想来这海棠楼前缅怀佳人,追求灵感,吟诗作对什么的,但架不住这会儿大堂里本就阴森,外面又风雨交加的,氛围渲染得太过逼真,他们本能的就先怂了。

    封今歌饶有兴趣的看了阮明姿一眼,发现这明显藏了秘密的少女,脸上露出的却是若有所思的神色。

    蒋浩昌胆子原本就不算大,若非有几个同窗好友一起壮胆,他也不敢来这储凤街。这会儿在这阴森的环境下,听了一耳朵的怪力乱神,魂都快吓飞了,饶是如此,他还是强忍着害怕,看向绮宁,牙齿微微发颤:“伏姑娘……你,你别怕。我会,会保护你的……”

    阮明姿心情复杂的看了蒋浩昌一眼。

    勇气可嘉。就是如果说话的时候,颤音别那么多,再好不过了。

    绮宁倒没成想,会从蒋浩昌口中听到这个。他是害怕没错,但他自认自己是大老爷们,不需要另一个大老爷们这么深情款款的说什么“保护你”。

    他瞪大了眼睛,语气有点不太好:“管好你自己吧!”

    蒋浩昌脸都红透了。

    方才那话,是他鼓起所有勇气,借着对闹鬼一事的恐惧,这才说出口的,倒不想人家姑娘根本不领情,直接给他噎了回来。

    蒋浩昌顿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好在阮明姿又开了口,倒是及时的打断了蒋浩昌这种无地自容的羞惭感觉——

    无他,这次阮明姿说的话,落在旁人耳里,实在有些太过匪夷所思了。

    她说:“掌柜,你这茶楼,卖吗?”

    就连封今歌,都很是诧异的看向了阮明姿。

    唯有绮宁,像是料到了阮明姿的所作所为,他没吭声,只是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茶楼掌柜因着阮明姿这话,呆愕了片刻。

    片刻之后,他却有些不大高兴:“小姑娘,别开这种玩笑。”

    阮明姿有点无辜,她眨了眨眼:“我没开玩笑啊。掌柜,我是认真的,你这茶楼,卖吗?我看看价格,价格合适,我就买了。”

    茶楼掌柜这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

    他缓了缓,依旧有些难以置信,看向阮明姿,很是不解:“你买?你买这个茶楼做什么?”

    阮明姿还未回话,周湛明已经有些激动的大步过来了:“等等!”

    若非封今歌有意无意的拦了一下,这周湛明八成会上前摇着阮明姿肩膀让她清醒一点。

    “先前还劝姑娘,不可在这租铺子,怎么一眨眼,这租都要变成买了?”周湛明看向阮明姿,简直不敢相信,这真的是他曾经见过的那个惊鸿一瞥后让他再难忘怀的九天仙女吗?

    怎么蠢笨至此!

    这条储凤街,摆明了已经是条死街了。

    她怎么能在这里买铺子?

    钱多也不是这样烧的啊!

    阮明姿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不远处,有些激动的周湛明,微微蹙了蹙眉。

    她跟他不过萍水相逢,她买个铺子而已,这人反应怎么这么大?

第六百三十七章 二百两买茶楼

    周湛明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他缓了缓语气,试图说服阮明姿:“……阮姑娘,你若着急置业,我可以托人帮你问一问……”

    “不必了。”阮明姿语气很是客气,却是直截了当的拒绝了,“我觉得这茶楼就挺好。”

    周湛明被阮明姿当众拒绝,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半晌才勉强挤出个笑来,故作轻松道:“倒是我多管闲事了。”他悻悻的回了自个儿位子坐了回去,脸上颇有些挂不住。

    那个茶楼掌柜这会儿反应过来,还是难以置信,他有些挣扎,有些纠结,最后还是涨红着脸,艰难道:“小姑娘,我也不是那等不厚道的,不能坑你……这茶楼,真不是个置业的好地方。”

    看来这茶楼掌柜,委实是个厚道人。

    阮明姿笑容愈盛,“没事,掌柜你开个价,合适就买了。”

    茶楼掌柜似是有些无措,下意识看向一旁的封今歌,意思是这位大人,你既然跟这位姑娘认识,不劝劝吗?

    封今歌那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熠熠生辉,微微一笑:“阮姑娘自己的事,自然是自己拿主意就好。”

    阮明姿笑着颔首。

    所以说,还是跟聪明人相处起来舒服。

    最起码不会被莫名其妙的人,打着莫名其妙为你好的幌子,来干涉你。

    那茶楼老板心脏怦怦怦直跳,他口干舌燥的看向阮明姿:“姑娘,你真想买啊?”

    阮明姿笑得轻快:“自然是真心的。不过,也得看看掌柜你开的价格。咱们这买卖,总得价格合适,才能皆大欢喜,对吧?”

    那掌柜挣扎半晌,最后看着似是下定了决心,同阮明姿开口道:“既然姑娘是诚心实意的,那我也给姑娘一个诚心实意的价格,这街边的店铺,连带着后头的院子——作价二百两,你看如何?”

    京城土地几乎是寸土寸金,这座茶楼铺面极大,又是二层。阮明姿虽说没去后院看过,但单凭这前头的二层楼,放到别处,估摸着没有七八百两拿不下来。

    若是地段特别好,几千两那都是便宜的。

    如今竟然只算了个二百两,简直算得上是跳楼大酬宾了。

    阮明姿略有些惊讶的看向那掌柜,那掌柜露出个苦笑来:“若非勉力难撑,我也不愿卖了这祖产……只是姑娘我也不诳你,这二百两,其实还算是我赚了。毕竟,若非有人想卖,这只是一堆卖不出价格去的破烂木头砖瓦罢了。”

    委实是个实诚人。

    阮明姿没再犹豫,爽快的很,当即拍了板:“行,二百两就说定了。今儿这天色不早了,怕是过户的衙门那早就关了门,明天我们就找个中人作证,去衙门那办理过户,掌柜的大可放心。”

    三言两语就定下了一桩二百两的买卖。

    言语中的隐隐透露出的豪气,让周湛明都为之侧目。

    要知道,阮明姿跟绮宁的穿戴,看着都是极为普通百姓家的女儿。

    但若真是出身极为寻常普通,又哪里能这般不眨眼的直接花二百两买下一栋鬼街鬼宅?

    周湛明忍不住又看向封今歌。

    只见那封今歌,那桃花眼依旧笑得弯弯的,并不怎么吃惊的模样。

    周湛明默然。

    茶楼掌柜见阮明姿允了,一阵激动,却也有最后那点良知上的克制跟挣扎,他说话语速都快了起来:

    “……小姑娘,你可真想好了?二百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这铺子买来,没有人来,只能说是砸在手里!”

    阮明姿却一派轻松,她没有多做解释,看上去像个不解世事的小姑娘,只笑道:“掌柜放心吧,我就是觉得这儿有点合我眼缘。更何况,我是打算在京中做些生意的,就算把这当库房都十分合算……掌柜要是不放心,我现在可以把订金先给付了,掌柜只用给我写个条就好。明儿过户的时候,从那二百两里扣去这订金就是了。”

    “不用不用!”茶楼掌柜连声道,他看出来了,眼前这小姑娘是真心想买,也终于释怀,不用再背负莫名其妙的良心谴责。

    这晦气地方,一开始还是有伙计的,后来慢慢的连自己的吃住都成了问题,哪里还请得起伙计?算下来已经是孤身在这住了许多年了。

    这会儿竟是几句话之间便把这茶楼给卖了出去,他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人看着都精神了几分,他一挥手,豪气道:“今儿你们这一桌的茶,算我请了。”

    阮明姿笑着道了声谢。

    绮宁虽说也不太明白阮明姿为什么要在这儿买下这茶楼,但他方才细细想过了,其实这并不重要——眼下他需要做的,是跟阮明姿站到一块儿,别拉她的后腿。这买茶楼的事,事后阮明姿自然会跟他好好解释。

    掌柜又想起什么:“……说起来我一直住在这后院,明儿一日可能搬不完,过户之后,小姑娘能否宽宥几日,我也好再去找别处买个小院子。”

    这自然是没什么问题,阮明姿很干脆的应了,掌柜也敞亮,见阮明姿没说期限,他自己就给补上了期限:“不过小姑娘放心,最迟三日,我一定搬走。”

    封今歌暗暗点了点头,这掌柜看来,确实是个老实人。

    这位阮姑娘这么干脆,估计也是个会看人的。

    他发觉自己对这位神秘阮姑娘的兴趣,越发的浓了。

    外头的雨势连绵不绝,茶楼里坐着的人,开始慢慢没了耐性。

    那几个学子明显开始坐不住了,“这都快戌时(晚7点)了,这雨怎么还不停?”

    掌柜犹豫了下:“几位饿吗?……我要不去后厨弄些吃的,几位先填填肚子?”

    茶楼里阴暗的很,在加上那“大名鼎鼎”的海棠楼也就离这不太到半条街的样子,又是月圆之夜……眼下这些学子们早没了吟诗作对的兴致,都一心想着雨快些停,他们好早些回去。

    可这会儿他们肚子也有些饥肠辘辘的,在这种环境中,饥饿感还被放大了不少。

    几位学子想起那些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陈茶,有点不太想吃店里的吃食。

    但犹豫了下,实在没抵过腹中饥饿,也就只能将就了。

    倒是阮明姿绮宁跟封今歌这桌,大大方方的谢过了掌柜。

第六百三十八章 淋雨

    掌柜去后厨弄了些吃食,说是吃食,其实就是前两日他去后头隔了一条街的地方买的饼子,配了两碟酱菜。

    这几个住在客栈温书的学子,大多家中都还算宽裕,没怎么吃过苦,眼下见掌柜就端了两盘饼子出来并两碟酱菜出来,都不由得皱了皱眉。

    但看着远处那桌,两个姑娘跟一位封大人,都在那安静的用着这饼子,他们也就硬着头皮把这饼子也给吃了。

    勉强裹腹,甚至有些剌嗓子。

    好在,延绵了半个下午的雨,终于慢慢小了下来,乃至雨停。

    几位学子迫不及待的起了身,便要回去。

    周湛明顿了顿,原本想出声邀请阮明姿一道回客栈,但想着今儿已经在那位阮姑娘那碰了几次钉子了,他也很要脸,便生生忍住了。

    反正他知道,浩昌那小子,肯定忍不住。

    果不其然,蒋浩昌期期艾艾的唤了一声“伏姑娘”,在绮宁看过来后,又像是欲盖弥彰一样,又连忙补了一句“阮姑娘”,免得显得自个儿太厚此薄彼。

    他清了清嗓子:“两位姑娘是回客栈吗?这天色晚了,路上也滑,不如一起,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

    蒋浩昌说得极为真诚,那几位学子一想,确实也是,也纷纷附和起来。

    封今歌也点头:“确实,走夜路的话,结伴同行更安全些……我一会儿还有事,倒是不能送两位姑娘回去了。只能有劳几位,一路看顾着些。”

    那些学子忙道:“封大人客气了,我们都住在一处客栈,原本就是顺路的事。”

    封今歌眼眸微微闪了闪。

    盛情拳拳,绮宁跟阮明姿交换了个眼神,便应了下来,道了声谢:“……有劳了。”

    绮宁这话说的,算得上是和颜悦色。

    蒋浩昌颇有些受宠若惊之感。

    阮明姿又同茶楼掌柜约好了明日见面的时辰,这才同那几个学子一道出了这茶楼。

    因着刚下过大雨,外头地势有些凹洼的地方,积了不少水。

    可巧这茶楼门前就有一处,男人步子大,迈过去就好了,但对小姑娘家家来说,却有些过于大了。

    蒋浩昌刚想说我找块石头你们踩着过,但这话还未出口,就见着阮明姿把裙摆在一侧稍稍一撩,助跑了两步,轻轻松松的就跳了过去。

    周湛明站在后面,只觉得这位阮姑娘那优美的身影也从他心湖上跃了过去,他看得有些痴迷。

    绮宁也不含糊,撩了下裙摆,跃了过去。

    蒋浩昌看红了脸。

    封今歌在一旁桃花眼弯了弯。

    然而其中一个学子,这会儿看向某个方向,声音却因惊恐过度而抖了起来:“今儿是月圆……”

    虽说刚下完雨,月亮还没显出来,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忘记,今儿是月圆之夜。

    他这般说……

    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望向了距离这茶楼有小半条街的,斜对过的海棠楼。

    那海棠楼一处窗户上,果然映着极为微弱的光。

    众人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毛骨悚然,背脊发凉。

    倒是那掌柜,在这住了这么些年,常见这诡异的灯光,倒是习以为常了,他有些担忧的看向阮明姿,把手里拎着照明的灯笼递给阮明姿,压低了声音:“小姑娘,你这可见着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阮明姿笑了笑,手中的灯笼散发着莹润的光,衬得她化妆过后平平无奇的五官,一瞬间竟有些潋滟之感。

    “我不会改变主意的。”阮明姿轻声道,又转向封今歌,同封今歌说了一声,“封大人,有缘再会。”算是告辞。

    阮明姿声音有些低,倒不是怕惊扰了什么鬼怪。她实在是怕她大声说话,惊扰了这些神经都绷得有些紧的学子,还有她身边那拽紧了她衣袖不撒手的绮宁。

    阮明姿挑着灯笼,率先往外行去——是远离海棠楼的方向。

    阮明姿这一走,绮宁自然也跟着走了。

    绮宁跟着一走,原本脸都吓白了的蒋浩昌,也咬了咬牙,低声喊了一声“两位姑娘慢一些”,追了上去。

    周湛明如梦初醒,也赶忙跟了上去。其余几个学子心道留在这显然更恐怖,也连忙追了上去。

    只有封今歌,看了看那亮起了柔柔灯光的海棠楼,神色莫测的轻笑了下,竟是冲着海棠楼信步去了。

    茶楼掌柜看得心惊,咽了口唾沫,心想不愧是年纪轻轻就当了官的大人物,这胆色,绝了。

    ……

    其实,离储凤街不算很远的地方,便是百姓生活聚居的街区。

    阮明姿她们没走太远,便到了一条街旁不少店铺都挂着灯笼的主街上。虽说因着刚下完雨,街上并没有多少人,但这石板街两旁亮着的灯光,却仍给了他们一种从一个阴暗的世界回到了现世的恍惚感。

    那几个学子都要激动的落泪了,感觉周遭那萦绕的阴冷之感,都在这人间灯火中尽去了。

    只是不曾想,这没走几步,这无常的天气,竟是又落下雨来。

    “得找个地方躲雨!”

    蒋浩昌急急的喊。

    为着躲雨,他们只好又扎进了路边的一家灯火通明的客栈。

    听着外头的雨势,竟是越发的大了。

    客栈大堂里尚还在用饭的不少食客都开始抱怨起来,这老天怎么又下起雨来了。

    阮明姿也挺无奈的。

    先前还未到京城的时候就曾听说过京城天气无常,甚至有时候一半城在下雨,另一半城却在下雪,这种情况都有过。

    宫中负责占卜天象的钦天监,据说是京里头最难混的衙门。

    眼下她算是切身体会了一把。

    只是,旁的也就罢了,可脸上那些易容的东西,因着方才在外头淋得那点雨,她不用揽镜自照都知道,这会儿定然是有些斑驳了。

    一直暗中关注着阮明姿的周湛明自然也发现了这点,他欲言又止。

    他是见过阮明姿真容的,这会儿用脚想也知道,定然是阮明姿脸上的易容出了什么差池。

    “明姿,脸上。”绮宁也发现了,低声提醒。

    阮明姿无奈的应了一声。

    方才他们跑得快,淋的雨不算多,外袍都没有湿透,只脸上这……阮明姿倒也看得开:“算了,大晚上的,先这样吧。”

第六百三十九章 两位挤一挤

    外头风雨交加,陆陆续续又跑进来不少行人躲雨。

    阮明姿她们来的早,选了张角落里的桌子,又同客栈伙计点了两盘小吃,也算不白占他们一张桌子。

    那些同行的学子们也占了另外一张桌子,周湛明自掏腰包点了些饭菜:“……方才在茶楼那没怎么吃,大家多少吃一些热的,外头凄风冷雨的,免得生病。”

    他顿了顿,又低声同众人道:“……我今儿在两位姑娘面前失了颜面,倒也不好意思喊她们来用。可她们是姑娘家,不用些热的可怎么能行?”

    蒋浩昌便自告奋勇的起了身:“我去请她们过来一道……”

    说着,便攥了拳头给自己鼓劲,主动去了隔了两三桌的阮明姿绮宁那一桌,低声说着什么,想来是在邀请人。

    只是没多久,蒋浩昌便垂头丧气的回来了,他面对众人满是询问的眼神,讷讷道:“……阮姑娘跟伏姑娘说,方才在茶楼那已经用过了,不必了。”

    周湛明心有失望,面上却不显,只轻叹了一句:“即使如此,那就算了。”

    一桌人这才用了起来。

    客栈掌柜是个心善的,见不少进来躲雨的行人都多多少少淋湿了,便吩咐后厨熬了一大锅姜汤,只象征性的每碗收一铜板,分发给众人祛寒。

    分到阮明姿这时,那客栈伙计很是好心道:“姑娘,你这脸上好似沾上什么东西了。后厨有热水,要不我带姑娘去洗把脸?”

    阮明姿有些无奈,见众人望过来的眼神越发诡异,知道自己这顶着一脸斑驳确实称得上古怪。

    “谢谢小哥,没事,不用。”阮明姿语气平和的拒绝了,“一会儿回了下榻的地方,再好生洗漱一下就是了。”

    只是谁都没想到,这外头的雨下得连绵不绝,竟是没了要停的势头。

    不少路人哀声叹气,看着外头的雨势,有些大概是住得也不算远的,咬了咬牙,用手盖在头顶,冲到了雨帘中。

    但阮明姿跟绮宁他们却不好这般。

    他们住的归来客栈,离着尚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再加上天黑路滑的,危险系数太高了。

    阮明姿索性给自己跟绮宁在这客栈开了两间房。

    周湛明见状,心下微动,同众人道:“外面这雨也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不如我们也在这休息一晚好了。”

    除去蒋浩昌,这几位同行的学子,也俱是住在归来客栈的,不用担心彻夜不归家中担心,自然是都说好。

    只是周湛明他们再办理入住时,这本就不算大的客栈,剩余的客房却有些不太够了,最后是两人一间挤了挤,把最后那三间房给定下来了。

    然而这会儿,外头雨帘中又跑进来两位白着脸的姑娘,从穿着打扮上来看,像是一对主仆。

    丫鬟手里倒是拿着伞,但那伞被风吹得有些歪斜了,显然也没法全遮住外头的风疾雨斜。

    主子打扮的那位姑娘身上的衣裳倒还好,看着还算干爽;倒是这丫鬟,浑身都湿透了,头发也紧紧的都贴在了脸上,形容有些狼狈。

    不过好在是秋冬,穿得都不算少,哪怕衣服湿透,却也没有紧紧的贴在身上。

    饶是如此,这些学子们还是红着脸挪开了视线,不敢去看那对主仆。

    丫鬟打扮的那人,牙齿都打颤了,还未站定就哆哆嗦嗦的喊:“小二,快给我们开间上房,上些热水过来!”

    她说着,一边又帮着她身侧的主子把斗篷给裹了裹。

    那主子打扮的姑娘一看就被这丫鬟护得很好,脸色虽然被风吹得发白,但身上的衣服也不过是被雨点微微浸湿了些,看着倒还好。

    她不大高兴,沉着脸站在一旁。

    伙计却是一脸的为难,指了指阮明姿绮宁以及那几个学子,“姑娘来得着实不巧,最后五间房被这几位订走了。两位姑娘订了两间,这六位公子订了三间。眼下小店是一间多余的客房都没有了。”

    那主子打扮的姑娘,眼神落到阮明姿跟绮宁身上,尤其是在阮明姿那有些斑驳的脸上,微微顿了顿,露出一点儿嫌弃神色来,又挪了开来。

    那丫鬟一听没房间了,有些着急,喃喃道:“这可怎么办?”

    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喜,忙向阮明姿跟绮宁的方向做了个揖,带着恳求道:“两位姐姐,能不能通融一下,两位挤一挤,腾一间客房给我跟我家小姐,我们会付钱的。”

    绮宁面上闪过一抹纠结的神色,却还是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不好意思,不太方便。”

    旁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他可是清楚的很,他是男儿身。

    他们明姿是打算在京中大干一场的,绮宁确信,阮明姿会闯出一番天地,名震京城。

    若有朝一日旁人知晓了阮明姿竟然曾经跟一个男子共处一室过了一夜,那他们明姿的清誉还要不要了?

    虽说这对主仆,尤其是这小丫鬟,看着很可怜,但这事也是真的爱莫能助。

    所以他很坚决的拒绝了。

    那小丫鬟睁大了眼睛,正想说什么,却打了个喷嚏:“阿湫!”

    那裹着披风的小姐眉头高高的拧了起来,瞪向阮明姿跟绮宁:“你们怎么这么狠的心啊?不就是两个人挤一挤凑合一夜吗?”

    这话说的,理直气壮的很。

    倒是那丫鬟,红着鼻头露出了些歉意的神色来。

    周湛明面上露出几分不忍来,出了声:“……阮姑娘,伏姑娘,这两位着实可怜,你们就通融一下吧。挤一挤,明儿咱们就回归来客栈了,也不碍什么事。”

    阮明姿看向周湛明,这是今儿第二次,这人乱发言企图干涉她了。

    绮宁虽说也有些不忍,却也依旧坚持,并把锅揽到了自个儿身上:“不行,我有怪癖,不喜欢跟人同睡一室。”

    蒋浩昌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见着绮宁神色坚定,便有些讪讪的,还是没能把话说出口。

    那主子打扮的姑娘显然不大高兴了,瞪着绮宁:“那我们怎么办?”

    绮宁想说,你们怎么办,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倒是那丫鬟,拉了拉主子的胳膊,小声道:“小姐,要不算了,我们再找下一家吧。”

    那姑娘有些烦躁,甩开丫鬟的手,啪的一声,似是打在了丫鬟的手背上:“下一家下一家,我们先前去的那家,不也是满了,才来的这儿吗!”

    丫鬟抿了抿唇,没再说话,手背都红了,看着很有几分可怜。

第六百四十章 你去外间睡长塌吧

    那主子模样的姑娘越发烦躁,原本称得上清秀的脸上都带上了几分戾气,扭过头去质问那个丫鬟:“怎么不说话了?问你呢!今晚咱们住哪里?”

    那丫鬟显然有些为难,蹙眉想了半天。

    她显然是已经放弃让旁人挤一挤这个说法了。

    店里的伙计这会儿给主仆二人送来了姜汤,那主子模样的姑娘突然想到什么,眉宇间露出喜色,一派天真道:“好了,你方才不是说去下一家看看吗?那你自己打伞去吧。若有房间,订了以后再回来接我就是。”

    丫鬟愣了一下,随即应了下来。

    她丝毫没有顾忌自己身上已经几乎湿透的衣服,飞快的喝完那碗姜汤,跟店里的伙计道了声谢,从湿漉漉的怀里摸出个钱袋,问那店里的伙计:“姜汤多少钱?”

    那店里的伙计看着那湿漉漉的钱袋,面露不忍,倒是很大方的摆了摆手:“一文钱的东西,就算啦。”

    那小丫鬟却不愿意占人便宜,从钱袋里摸出一块碎银子,放到那店里的伙计手上:“麻烦店家给我家小姐拿块毛巾,上点热汤,上些好消化的吃食。我先出去另找个客栈,找到了就回来接我家小姐。”

    “好嘞,小姑娘你就放心吧!”店里的伙计朗声应下了,“一定帮你照顾好你家小姐。”

    那丫鬟歪头笑了笑,侧了侧身,将手上还沾着雨点的油纸伞抖了抖,看样子是准备再扎入雨中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阮明姿这会儿开了口:“稍等。”

    那丫鬟手里还拿着伞,疑惑的看向阮明姿。

    却见这脸上奇奇怪怪斑驳的少女,神色和煦的问她:“我先前问过了,房间里有长榻。你们两个,要不跟我挤一下吧?”

    那丫鬟露出惊喜的神色来,甚至还结巴了一下:“真,真的可以吗?”

    阮明姿点了点头:“你衣服都湿成这样了,总不好再出去吹风。”她深知在这医学不够发达的古代,一个小小的风寒也可能要了人命。

    倒不是她圣母,力所能及的能帮把手就帮一下吧。

    那丫鬟千恩万谢的,倒是那主子模样的姑娘,眼神落在阮明姿的脸上,似是有些嫌弃。

    但她撅了撅嘴,还是没说什么。

    阮明姿也懒得理她,只跟店里的伙计说了一声,让他带她们去屋子里。

    绮宁犹豫了下,轻轻拉了拉阮明姿的衣袖:“你们三个人会不会太挤了……”

    阮明姿知道绮宁不愿意跟她同住,是一份为着她好的真心。她珍惜旁人对她的善心,反手拍了拍绮宁的手背:“没事的,咱们从前赶路,情况比这差更多,不也过来了吗?”

    这样一想,倒也是。

    绮宁便不说什么了。

    他知道,阮明姿对这些其实看得比较淡,人也不是矫情的,稍微挤一挤对她来说,确实不算什么。

    倒是周湛明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小声跟蒋浩昌道:“阮姑娘比伏姑娘大气些。”

    “不能这么说,”蒋浩昌涨红了脸,“两位都极好……极好。”

    周湛明嘿嘿笑了声,拍了拍蒋浩昌的肩膀,没说什么,也跟在伙计后面,跟着上了楼。

    客栈这房间不算大,只是外间放了一张软榻,凑合一下,两人在床上,一人在软榻上,还是能挤一挤的。

    那丫鬟极为勤快,进了屋子就要去铺床铺被子,阮明姿一把拉住她:“先洗个热水澡吧。”

    她家主子也在一旁撅嘴有些嫌弃:“头上的水都快滴下来了。”

    那丫鬟脸都红透了。

    在那丫鬟去洗澡的时候,阮明姿就见着,那主子模样的姑娘,堂而皇之的坐在了床榻边上。

    阮明姿原本就打算把床榻让给这对主仆的,不过看着那主子模样的姑娘,在那小声抱怨着什么,听上去似是在嫌弃那丫鬟,这么着急进京城做什么,不会挑日子云云的……阮明姿心下微微一动,问那主子模样的姑娘:“你们晚上打算怎么睡?”

    那主子模样的姑娘瞥了一眼阮明姿,理直气壮道:“自然是我睡床,让翠微睡脚踏啊。”

    所谓的脚踏,是床前那块木板,几乎就等于打地铺了。

    阮明姿点了点头,却走到床榻前,语气平平:“你的丫鬟,我没有权利管,不过既然你都决定让她打地铺了,反正在哪里打不是打,你去外间睡长榻吧。”

    那主子模样的姑娘顿时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你让我睡外间的长榻?”

    阮明姿挑了挑眉:“对,你没听错。”

    那主子模样的姑娘气得涨红了脸,嚯得站了起来,愤怒的指着阮明姿:“你……你……”

    阮明姿神色平淡,冷眼看着那主子模样的姑娘发怒。

    还在屏风后洗澡的丫鬟翠微,声音从屏风后绕出来,听着有些惶恐:“小姐……”

    那主子模样的姑娘狠狠瞪了一眼阮明姿,赌气一样大步往长榻那去了。

    阮明姿眉眼低垂,抖了抖床铺,重新铺了一下。

    那主子模样的姑娘看着要气炸了。

    丫鬟翠微很快洗完了热水澡,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她穿着中衣,那中衣拧干过,看着倒还好,头发也已经都擦干了。

    她的外衫拧得干干的,挂在一旁的衣架子上。

    看着就很利落。

    翠微见她家主子黑着脸坐在长榻上,赶忙过去,低声道:“小姐,我给你铺下床。”

    她家主子反而瞪了她一眼,抱怨道:“都是你,进京都不会挑个日子!”

    翠微脾气极好的应着,手上麻利的把铺盖铺了起来。

    她家主子看了坐在床铺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阮明姿一眼,压低了声音,同翠微抱怨道:“那边那个丑八怪,长得奇奇怪怪的,人也心黑……”

    翠微直起身子,压低了声音,态度很是认真:“小姐,人家帮了我们,不能这样说人家。”

    她家主子瞪了她一眼,看着有点生气:“胳膊肘往外拐!”

    翠微无奈道:“小姐……”

    “行了行了!”她家主子有些不耐的摆了下手,“赶紧收拾吧你!”

第六百四十一章 我这样,丑八怪?

    翠微手脚麻利的给她家小姐铺完了床,又出去喊店小二打了热水回来。

    这位富家小姐大概是累了,只嘟囔了几句长榻很是不舒服,见阮明姿没搭理她,翠微也只低眉顺眼的在那帮她把略略有些湿的外衫褪下来挂在一旁的衣架上——没人搭理她的抱怨。

    她自个儿气了一会儿,也就只能这样算了。

    翠微伺候完了她家小姐睡下,又看向一直在思索着什么的阮明姿,犹豫了下,还是上前,小声道:“这位姑娘,该怎么称呼您?”

    阮明姿思绪被打断,倒也没生气,朝翠微点了下头:“我姓阮。”

    阮明姿这笑眯眯的态度,倒是让翠微有些受宠若惊,她反而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阮明姿极有耐心的看着她。

    翠微回过神来,脸色微红,小声道:“阮姑娘,我去使人给您打些热水来吧。”

    阮明姿态度极为自然大方,从床榻一侧站了起来,“不必,我出门唤店里伙计就好。你早些休息吧。”

    她顿了顿,又问,“你打算在哪里睡?”

    翠微显然很习以为常道:“在小姐睡的地方打个地铺就好了。”

    阮明姿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转头自己出去喊店小二送热水了。

    翠微看着阮明姿的背影,突然不知道怎么,有些羡慕这样的随心。

    “墨迹什么呢!”

    她家小姐倚坐在长榻上,脸色不大好看,瞪了翠微一眼:“你搞清楚,你是谁的丫鬟!是谁在你双亲皆亡的情况下,不嫌弃你的克父克母,从你那贪得无厌要把你卖入青楼的叔伯手里买了你!——还不是看在你娘曾经在我娘院子里伺候的份上!你要记得这份恩!”

    翠微有些惶恐的跪了下去,垂着眉眼,声音似是有些发抖:“小姐息怒,翠微知错了。”

    恰好这会儿阮明姿也回来了,这位富家小姐立马有些得意的看了阮明姿一眼。

    阮明姿觉得这人有些莫名其妙的。

    她看了一眼垂着头跪在地上的翠微,没说什么,也没搭理那位富家小姐,径自绕去了屏风后,准备洗漱了。

    那位富家小姐见阮明姿毫无反应,也觉得有些无趣,瞪了一眼那屏风,躺了下来,盖上被子,翻过身去,直接睡去了。

    翠微又在地上跪了半天,见她家小姐许久都没了声响,这才敢从地上爬了起来,腿都酸麻了。

    翠微这才踮着脚,报了一床铺被,在地上打了个地铺,就睡在了长榻的脚边。

    就在她忙活的时候,洗漱干净的阮明姿早就回到了自个儿的床上。

    翠微只敢往床帏那看了一眼,见阮明姿好似已经躺下了,半晌也不见旁的动静,这才小心翼翼的,把屋子里的灯盏个吹灭了大半,只留了阮明姿床头那一盏较为微弱的,以及她这长榻前一盏微弱的灯光。

    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翠微向来醒得比较早,外头刚蒙蒙亮,她便睁开了眼。

    结果就见着屋子里阮明姿正在洗漱的背影。

    她吓了一跳,她以为自个儿起的够早了,倒不想阮明姿起的比她还要早一些。

    翠微不敢出声,盯着阮明姿的背影看了会儿。

    阮明姿似有所感,一边擦着脸一边回过头来,发现翠微正在看她,询问似得挑了挑眉。

    但不曾想,翠微愣了一下,随即尖叫出声:“你是谁?!怎么在我们房间?!”

    她声音还带着颤,显然吓坏了。

    她家小姐迷迷蒙蒙的被她吵醒,当即脸色就极为难看,正想骂一句什么,却又看到了阮明姿的那张脸,惊得她也忘了骂人,呼吸窒了一下后,也跟翠微一样尖叫出了声:“你是谁?!怎么在我们房间?!”

    阮明姿有些无奈,按了按眉心:“是我,我昨晚就在这个房间了。只是我当时脸上涂了些东西,昨晚就洗去了你们没返现而已。”

    那位富家小姐呼吸稍稍急促了下,倒是很快的反应过来,但声音还是有些尖,满是难以置信:“你是昨晚那个丑八怪?”

    阮明姿挑了挑眉,没说话。

    意思却很明显——我这样,丑八怪?

    那位富家小姐立马回过神来,神色一下有些悻悻的。无论她心里对阮明姿观感如何如何,但也没办法对着阮明姿这张脸,骂出“丑八怪”这三个字来。

    ——她这会儿甚至有些恼羞成怒,颇有些被打了脸的感觉。

    这个女人,故意的吧?!

    故意的吧?!

    翠微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也调整好了心情,只垂着头夸了一句:“阮姑娘真好看。”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也得了她家小姐一个大大的白眼。

    倒是阮明姿解释完了误会就没再说什么,自顾自的把昨晚撑起来晾着的外衫拿下来穿在身上,便要走。

    绮宁倒是跟她心有灵犀的都起了个大早,阮明姿刚推门出去,就见着绮宁从他那房间出来,正好打了个照面。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很有默契悄无声息的往外走。

    但两人都不曾想,她们竟然在门口,遇到了两手提满了早点,正从楼下往二楼走的蒋浩昌。

    蒋浩昌眼神先落在绮宁身上,闪过一抹惊喜,又落在阮明姿身上,稍稍惊了惊,这才像是从见到绮宁的惊喜中彻底回过了神:“伏姑娘,阮姑娘,你们二位这是要,回去?”

    绮宁挑了挑眉:“不然呢,这外衫还没干,难受死了,早些回去,早些换了。”

    这确实没毛病。

    蒋浩昌讷讷的说不出话来。

    阮明姿客气的侧了身:“蒋公子先过吧。”

    毕竟人家手上还提满了早点。

    蒋浩昌回过神,有些纠结的讷讷道:“可是我也给你们买了早点……要不吃了再走?”

    “谢谢,不必了。”绮宁拒绝的很果断。

    蒋浩昌没了法子,只能拎着早饭先上了楼。

    跟阮明姿绮宁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有些纠结的回头看了阮明姿绮宁一眼。

    阮明姿绮宁没有理他,下楼跟店小二说了一声,便准备走人了。

    谁知道刚走出这客栈没几步,就听得身后有人踩得楼梯咚咚咚震天响,一看就是在飞快的下楼。

    那人一边跑一边焦急的喊:“阮姑娘!留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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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门小王妃介绍:
阮明姿一睁眼,发现自己穿越成了农家贫女。 爹娘早逝,爷奶不慈,家徒四壁,还附带个哑巴妹妹。 从一无所有开始发家致富,从荆棘遍地走向花团锦簇。 一时赚钱一时爽,一直赚钱一直爽! 然而捡回来的那个男人,却不依不饶:王妃,跟孤回府。 阮明姿巧笑嫣然:你哪位?农门小王妃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农门小王妃,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农门小王妃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