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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乃是奇女子全文阅读

作者:林上妙     王妃乃是奇女子txt下载     王妃乃是奇女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六十一章:并不长

    梅红心跳骤然加快,怕再看他会失了方寸,便羞涩地侧过头去:“少爷净会哄人。”

    “我什么时候说过谎话呀?”王皓轩认真道,“走吧,你不是等不及要去游湖了吗?”

    说完抓起她的手臂大步流星,梅红惊惶,连忙使劲挣脱出来,只是紧挨着他并肩走。王皓轩见状,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尴尬地笑了笑。

    -摘星湖热闹非凡。

    大大小小的画舫停驻在岸边,在这烟波浩渺之上,似蓬莱仙境一般散发出五彩斑斓,每每还有一浪又一浪的欢歌笑语从里面传出来,飘荡在夜空之中,酒香人暖,引人无限遐思。

    有游船上的歌姬手抚琵琶,唱起了暖暖的轻歌——

    “桃红复含宿雨,

    柳绿更带朝烟。

    花落家童未扫,

    莺啼山客犹眠。”

    两人坐上一条扁舟,船夫慢慢摇起船桨,和着这痴醉的歌声,悠悠然飘在这如镜的碧水之上。

    梅红早被这四周的如梦繁华所吸引,左看右瞧,眼睛里始终闪烁着晶亮的光彩。她一时忘了自己的身份,王皓轩的身份,不停地问东问西,王皓轩也不厌其烦地跟她一一解释。

    “怎么样?今天带你出来这一趟,来对了吧?”王皓轩笑道。

    梅红点点头,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出宫之后,王皓轩专门买来让她换上的京城女子的常服,忽然轻轻一叹,感慨道:“我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风景,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穿过这么漂亮的衣服。”

    王皓轩不由敛起笑容,让船夫稳着船,走到梅红身旁坐下,心生怜惜:“只要你愿意,以后我带你走遍大江南北,吃尽天下美食,看尽天下美景,好不好?”

    梅红抬头看他,心底如波涛翻滚般激动。但她终究忍住了眼泪,只是深深一笑,柔声道:“少爷的好意,梅红心领了。”

    王皓轩有点失望:为何梅红会这般淡然呢?

    其实他并不知道,梅红一来觉得王皓轩毕竟是堂堂信王,自己只是一个小宫女,地位悬殊,纵然王皓轩再不看重门第,她也觉得配不上他。二来,两人相处时日尚短,他又怎会有多少真情呢?说不定只是随口说说,玩笑一番罢了。

    “梅红,你看今夜明月如林,天气也不冷不热,十分宜人,我给你吹一曲笛子如何?”王皓轩不想继续尴尬,便换了话题。

    “听说少爷吹得一手好笛子,梅红今日这么有幸能够听到吗?”梅红眼前一亮。

    “吹得不好,你可别见怪哦!”王皓轩笑道,边说边从袖中摸出一支短笛来。

    梅红笑着摇摇头:“怎么会呢?梅红洗耳恭听。”

    王皓轩含笑,将笛子放在嘴边,尽管四周时时聒噪,然而他的笛声却宛若仙乐一般,袅袅升腾,将一切杂音都驱散不见,唯余这一笛令人方名感动的平静舒坦。

    梅红纤手托腮,直勾勾地凝视着他,似要看得魂灵出窍了一般。王皓轩迎着她的目光,眼中泛起一片渐渐浓烈的温柔。

    一曲终了,连船夫都连连称赞,梅红却似还未回过神来。

    “可惜,就算吹得再好,终究也只是一个人罢了。若有人以笛或琴相和,那今夜这摘星湖之游,岂非更完美?”王皓轩放下笛子,颇为感慨。

    谁知梅红忽然笑道:“其实梅红小的时候,也曾跟同村一个卖艺的师傅学过吹笛子。只是后来到了京城,就一直没机会再吹了。少爷要是不嫌我吹得难听,梅红斗胆,倒想跟少爷做一回这以笛相和之人。”

    “你说的是真的?”王皓轩大喜过望。

    梅红嫣然一笑,认真地点了点头。

    王皓轩更高兴了,“噌”的一下跳起来,立马招呼船夫:“船家,快,把船划到岸边,稍等片刻我们马上就回来!”

    船夫是个老实人,也不怕对方一走就不回来了,便一口答应下来。等船靠了岸,王皓轩便连忙拉起梅红,在西市找了一家乐器铺子,让梅红挑了一支合意的笛子。这笛子用料名贵,做工精致,要价五十两纹银,把梅红吓了一大跳。但王皓轩再三坚持,甚至故作大怒,一定要买来送给她。梅红无奈,怕他真的生气,也只好接受了。

    “你会什么曲子?”回到船上,王皓轩问道。

    “《一斛珠》,还有《空山新雨》。”

    “那就《空山新雨》吧,这曲子我也比较熟。”

    这曲子乃当世的笛子合奏名曲,借景描写有情男女之间的深情缠绵。

    梅红心下一动,脸上微红,点了点头。

    尽管两人是初次合作,然而当笛音响起之时,一拍一律都配合得天衣无缝,也不知从哪里来的默契,两人俱都为之一振。

    这首曲子的第一段并不长,没吹多久,两人便缓缓放下笛子,不由自主都凝视着对方,没有说话,然而船夫却转过身看着他们大笑了起来:“我说这位公子这位姑娘,老夫虽然不懂音律,不过常在这摘星湖上行走,周围莺莺袁袁的,倒也听过了不少。二位刚才吹的曲子,老夫还从来没有听到过有谁吹得比你们二位还好的,真可以称得上是一绝啊!唉,老夫行舟多年,男男女女见得多了,可是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们两位这样般配的呢!两位要好好珍惜才是啊!老夫就先祝二位百年好合啦!”说完又爽朗大笑起来。

    王皓轩想不到船夫竟会有如此评论,随即愣了愣,却很快也欢笑开来,向船夫道谢,梅红却羞得抬不起头。

    忽然,湖上有人抚掌大笑,声如洪钟:“七哥,怎么找了七嫂,也不通知我一声啊?”

    王皓轩一惊,倏然起身,梅红也站了起来。抬眼时,一个高壮的身影便已经从旁边的一条船上跃了过来,跳到船中间,船却几乎没有摇晃,可见来人武艺之高。

    “七哥。”那人喊了一声。

    “九弟?怎么是你呀?”王皓轩很是震惊,将来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是因为……”来人迟疑了一下,看了看船夫,随即朗声道,“我在外面两年多都不曾回来过,这次刚好解决了一件事,三哥便找了我回来问问情况。”

    “三哥?”王皓轩一愣,旋即恍然大悟:来人口中的三哥当然是吴承运了,只是碍于场合,所以只能称“三哥”而非“皇兄”。

    “原来如此,”王皓轩点点头,“要不我们上岸去聊聊?”

    来人应允一声,三人随即靠了岸,找了一家酒楼的雅间坐下。

第三百六十二章:还想狡辩?

    “奴婢参见越王殿下。素问殿下熟读兵书,运筹帷幄,乃当世不可多得的帅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进了屋,见四周无人,梅红才敢向来人行礼,适时称赞了一番。虽然梅红自幼并没有怎么念书,然而在宫中经历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是耳濡目染,学会了不少得体的言辞。

    此人正是越王吴玘,先帝的第九子。

    “免礼免礼。”吴玘笑道,看向梅红的目光充满了赞许,“哎呀呀,这么标致乖巧,伶牙俐齿的姑娘,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呢!”

    “殿下谬赞了,梅红愧不敢当。”梅红羞涩一笑,正好与王皓轩看她的眼神撞了个正着。

    “梅红都当不得,那还有谁能当得起?你说是不是啊九弟?”王皓轩勾起深深的笑意,胳膊肘碰了碰吴玘。

    吴玘笑道:“是是是,七哥眼界一向甚高,这梅红姑娘可算是不负众望啊!”

    两人随即大笑起来,梅红顿觉尴尬,只好埋着头不说话。

    “好了。”王皓轩见状,忙起身走到梅红身边,对吴玘说,“九弟,多年不见,你怎么变得文绉绉的了?你看你,说得人家梅红都不好意思了。”

    “殿下……”慌得梅红赶紧想辩解什么,看到王皓轩之后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脸上红了又红。

    “怎么又开始结结巴巴了?快坐下吧!”王皓轩一下子抱住梅红的肩头,将她按在座位上。

    吴玘眼观一切,不由会意一笑:“七哥,看来我这声七嫂并没有喊错哦!”说完便端起酒来慢慢啜了一口,悠闲道。

    王皓轩哈哈大笑,跟吴玘干了一杯,还不忘叫上梅红。

    刚喝两杯,似乎酒可壮胆,梅红也没有先前被两人调侃时的那样拘束了,三人言谈甚欢。她巧笑莺语,时而活泼,时而温柔,灯红酒绿之下,一颦一笑之间都似有万种风情。每每与王皓轩相视,目光之中充满了旖旎的暧昧,让他看得痴了又痴。

    “七哥,时候不早了。”吴玘又喝了一杯,“明天一早我还要晋见皇兄,就此告辞。”

    “也好。”王皓轩点点头,“你舟车劳顿,从海州连日赶回来一定很累,真难为你还要跟我喝这么多酒。”说着把手放在了吴玘的肩上。

    吴玘笑了笑,拍了拍王皓轩的手:“我们兄弟几个天各一方,很少见面,能有这样的机会好好聊聊天说说话,就算让我再喝上三大坛,一直醉到明天都醒不来也没关系啊!哈哈!”

    “要是你明天醒不来,见不到皇兄的话,那可就是我的过错了。”王皓轩笑言,“等皇兄召见完你,到时候七哥再找你喝酒,怎么样?”

    吴玘喜道:“那自然好。反正我还要呆两天才会回海州驻地,继续对抗那帮蛮夷。”

    “那你快回去休息吧!”王皓轩看了看已经半醉不醒的梅红,“我还要送梅红回客栈,就不送你了。”

    吴玘忍不住笑出声来:“七哥,看来你是真心喜欢这个小姑娘,她也真心喜欢你。哎呀呀,你这个整天游山玩水的闲王可算是有人能给拴住咯!”

    王皓轩笑着推吴玘下楼,然后让随从护送他回驿馆歇息,自己则返回楼上,一把将睡得迷迷糊糊的梅红背在背上,上了马车,一路到了京城最大的客栈“仙客居”,又赶紧派人进宫给林落儿说明情况。

    睡梦中被灌了些安眠醒酒的汤水,又让几个小丫鬟服侍着擦洗了一下身子,此时的梅红虽然还闭着眼睛,然而看她的神情,似乎没有之前猛灌几杯之后那样不适了。

    王皓轩招呼着临时找来的丫鬟们退下,又让随从给了银子,自己则走到床前查看了一番。见梅红睡得正香,他不由淡淡一笑,帮她掖了掖被子,吹熄了烛火,让人守在门口保护。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才伸了伸懒腰,躺在了隔壁的房间里。翌日,又亲自护送梅红回宫,梅红心中自然欢喜无比,几乎一路笑着走回乾阳宫。然而才到乾阳宫外,却见柴七匆匆跑来拉着她奔回屋里为林落儿梳妆。原来皇后召集了后宫上下,一起去凤承宫听审许才人一案。

    一如当初会审海棠时那样,后宫众人几乎全到齐了。

    当林落儿一行赶到凤承宫的时候,只一眼便看到了跪在殿中的悦媛。

    “诸位,”皇后见人来的差不多了,便沉声道,“今日本宫召大家前来,是为了让大家旁听一桩案子。”

    说完朝琬妃看了一眼,琬妃会意,便向众人叙述了当日在许才人那里看到的事情。

    正殿之上,立时议论纷纷,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大家都听明白了吗?”皇后问道,“许才人的病,并非天生,而是人为。凶手心思缜密,手段非常,若非无意之中露陷,恐怕这辈子大家都想不到,世上竟会有如此巧妙的害人法子。”

    “那凶手就是这个宫女么?”敬才人看了看一脸苍白的悦媛,有点不敢相信:枕头不是芝嫔送过去的么?为何凶手又是这个宫女?

    皇后点点头:“正是。她是芝嫔宫中掌管香料的宫女,大有机会在织线上做手脚,所以许才人的那个枕头才会有问题。”

    殿上又是一阵热议。

    “可是一个宫女为什么要害许才人呢?”华婕妤疑道。

    “奴婢没有害许才人,”悦媛突然抬起头来,神情严肃,义正言辞,“奴婢已经说过了,奴婢是冤枉的,分明是芝嫔娘娘做的手脚,如今事情败露,她才会把罪责推到奴婢的身上。”

    众人不由自主都看向了脸色阴郁的芝嫔,见她此刻已气得满脸通红,浑身颤抖,似是连辩解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然而众人面面相觑,见其他人的表情也跟自己一样:原来众人都宁可相信芝嫔是凶手,而非悦媛。

    “你还想狡辩?”皇后怒道,“你难道忘了前天晚上在碧波潭边上说过些什么了吗?”

    悦媛一听,脸色骤然大变。

    “当时夜深人静,你自然以为无人听到你说话,但你不知道,许才人的事情揭露之后,有人发现你对香料精通,所以对你起了疑心,也才会一直跟踪你。”皇后说的“有人”当然是指当日暗探芝华宫的冷婉奕。自萧静娴向皇后禀报悦媛可疑之后,她便派人日夜秘密监视悦媛,直到前日终于露出了破绽。

    “不知悦媛说了什么话?”苏美人惊道。

    “悦媛,你还记得吗?”皇后缓缓道。

    悦媛紧闭着嘴不说话,但脸色已越来越难看。

第三百六十三章:原来是这样

    “那好,既然你不肯说,那本宫就替你说,也让在场的各位都听听看,悦媛究竟是不是凶手。”

    于是皇后冲身旁的霞珠点点头,霞珠站出一步来,清声道:“奴婢收到回报说,前夜子时,悦媛悄悄到了碧波潭,四下看看无人,便取出一点纸钱来偷偷点着了,然后说:慧雅啊慧雅,我不是存心要害死你的,你变成了鬼也别来找我啊!当初我听说你在朝阳殿当差不太顺心,便故意接近你,然后撺掇你对许才人不好,你果然经常拿她出气。我以为这样做,你也高兴了,我也舒服了,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琬妃她们居然会发现这件事,更会为此把你绑来示众,甚至最后处死,还连带着你那三个姐妹一起没命。慧雅,我当初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因为我这几句话,最后把命都丢掉了。但是我只想害许怀莹一个人,要对付的也只有她一个人,你可千万别怪我连累你啊!慧雅,以后清明中元生忌死忌,我一定给你多烧纸钱,希望老天爷保佑你早日投胎到好的人家。娘娘,当时悦媛说的就是这些话。”

    众人都听得惊了:方非悦媛跟许才人之间有什么恩怨不成?难道真不是芝嫔干的吗?

    “怎么样?你一心想害许才人,事情败露了又想栽赃给你的主子对吗?虽然你良心未泯,还知道对不起慧雅,但可惜,终究纸包不住火,你还是把你自己给暴露了。”皇后叹息道。

    “难道娘娘就那么肯定,不是芝嫔娘娘指使奴婢害许才人的吗?”悦媛忽然辩驳道。

    “你……”芝嫔再也忍不住了,“噌”的一声跳起来,带着哭腔道,“悦媛啊悦媛,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陷害我?你扪心自问,在芝华宫的日子我何曾怠慢过你?你说呀,说呀!”芝嫔恨不能一脚给悦媛踹过去解气,被翠烟一把给拦住了。

    “秀芝,你冷静一点。”皇后叹道。

    悦媛仍然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奴婢一个宫女,跟各宫的主子能有什么深仇大恨?试问奴婢身在宫中,想求安分过日子都来不及了,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惹上这些事端?如果不是有人指使,奴婢区区一个下人,又怎么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做出这等杀头抄家的祸事来呢?众位主子觉得奴婢会不会这么傻?再说了,奴婢与许才人八竿子打不着,又哪来的理由害她呢?”

    “这……”众人面面相觑,转念一想,竟都觉得悦媛这话有理。

    芝嫔万料不到悦媛竟然如此狡猾善辩,几句话就把嫌疑重新转嫁了过来,气得差点儿没昏厥过去。

    皇后、云昭仪、琬妃三人也互相看了看,不由皱起眉头,觉得事情变化至此,完全不在预料当中。

    正尴尬之时,忽听门外一声高喊:“你怎么会没理由?”

    “怀莹?”云昭仪率先叫了一声。

    来人果然是许才人,只见她气喘吁吁,在丫鬟的搀扶下进得殿来,一路奔到悦媛面前。

    “怀莹,你说今天要晚些来听审,有些事情想要弄清楚,现在是不是查到什么了?”皇后站了起来。

    许才人呼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下呼吸,然后重重点头:“臣妾在内侍省调出了悦媛的履历,请娘娘察看。”

    立刻有人递交给了皇后,皇后翻开卷页看了看,随即道:“原来悦媛乃罪臣之女,是获罪充入宫中为婢的?”

    “难怪悦媛十四岁就进宫了。”萧静娴终于恍然大悟。

    “没错,这便是悦媛毒害臣妾的理由。”许才人缓缓道,她看着悦媛,却一脸无奈惋惜。

    “为何?”芝嫔疑道,也站了起来。

    许才人绕到悦媛面前,随即看着众人道:“悦媛本名洪怡,乃是当年幽州刺史洪礼的女儿。因三年前洪礼贪污受贿被处死,全家也被连累,洪怡便进宫当了宫女。”

    “你……”悦媛倏然跳了起来,狠狠地瞪着许才人,“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许才人叹了口气,满脸悲凉,“悦媛,你是为你父亲报仇的吧?”

    悦媛听得此话,顿时眼圈一红,紧咬下唇说不出话来。

    “此话怎讲?”皇后奇道。

    “悦媛,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你父亲当年是因为被家父参奏,所以才落罪身死,乃至祸及全家的?”许才人紧盯着悦媛道。

    众人顿时都惊了。

    悦媛猛然抬头,脸上的肌肤在剧烈颤抖,目光好似利刃一般,直直射向许才人。她一字一顿冷冷道:“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许才人目光黯淡,缓缓道:“我也是得知你未满岁数就入了宫,想必一定是因为家中有人获罪,才会被贬进来,那么你一定出身官宦人家了。我爹乃是御史大夫,专司参奏不法之事,平日里自然得罪了不少的官员。我只是猜测,你既然一心针对我,想必你家里的事与我爹有关。你见我也在宫中,所以就想报复我。想到了这一层,我才会去内侍省查你的卷宗。一看到洪礼的名字,我才突然想起来,我当时还在家中,曾经听我爹提起过这个人。因为洪礼贪污受贿数额不小,官职又不低,所以我爹对此事很看重,耗在上面调查的时间也就比较长,因此我也才会听我爹经常说起此事。之后我又托人查了查洪礼的底细,果然不出所料。悦媛,我可有半点说错?”

    短暂的沉默。

    “原来,原来是这样。”良久,芝嫔长叹一声,难以置信地打量着悦媛。

    “我可有半点说错?”见悦媛只是无声落泪,并不言语,许才人走近一步温声问道。

    “果然聪明啊!”悦媛忽然露出一丝苦笑,“不愧是御史大夫之女,倒也耳濡目染,竟然能想到这一层。”

    许才人只有重重叹气。

    云昭仪轻轻摇头:“这么说,你承认是自己毒害许才人的了?”

    悦媛仰头看她,突然大声说:“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错,一切都是我的主意。”

    众人哗然。

    云昭仪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连日来,她一直在牵挂着许才人的事情,如今终于真相大白,也算了了她的一桩心事。

    “既然一切都是你的主意,那你为何要陷害你的主子?”皇后怒道。

    “悦媛,究竟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芝嫔只感到阵阵心痛,无力问道。

    悦媛轻叹一声,看着芝嫔淡淡道:“本来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当初我决定找许怀莹报仇的时候就想到了今天。如果老天无眼,事情有朝一日败露,那我也只好把娘娘你推出去替我顶罪。为了我们洪家,为了我爹的深仇大恨,我只能狠狠心做出点牺牲了。”

第三百六十四章:感慨万千

    “你……”芝嫔顿时气结,手指着她浑身颤抖,“你好狠的心!”

    悦媛却淡淡一笑:“娘娘,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也没有办法,对不住了。”

    “悦媛,你这又是何必呢?”许才人痛惜道。

    “你给我住口!”悦媛猛喝一声,所有人俱为之一震。

    她厉声道:“许怀莹,你爹害我全家,父债女偿,我可有做错?”

    许才人先是一愣,随后直视着悦媛,沉声辩解道:“悦媛,你也是官宦人家出身,应该知书达理。你爹贪污受贿罪行昭昭,我爹只是秉公办理为民请命,你怎可说是我爹害你全家?”

    悦媛愣住了:“你、你……”

    许才人接着道:“你还说老天无眼?如果老天无眼,你爹就不会伏法;如果老天无眼,朝廷就会多一个贪官横行;如果老天无眼,今日芝嫔娘娘便要成为你的替罪羊。你嘴上虽说不在乎,但你的良心难道真的过得去吗?正是老天开眼,才会及时阻止你再添罪孽。我爹身为御史大夫,以揭露不法官员为己任,洪礼之事我爹只不过是在尽他的职责罢了。悦媛,你扪心自问,难道你对你爹的罪行一点儿都不了解?”悦媛一听,果然身子震了一震,移开了目光。

    许才人知道悦媛其实也懂得分清是非黑白,只不过碍于家仇才致如此,于是她温声道:“悦媛,我知道你并不是一个蛮横无理之人,只不过因为你复仇心切,所以才会一时受了蒙蔽。如今事情都已清楚明白,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别再执迷不悟了。我替你向皇后娘娘求个情,免了你的罪怎样?”

    “怀莹,她害你成这样,怎么可以免罪?”云昭仪又惊又急,连忙喊道。

    “娘娘,”许才人轻轻摇头,“她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希望我从此身体孱弱,生不如死罢了,可她毕竟也没想过要取我的性命啊!”

    悦媛不由看了她一眼,眼眶中笼上一层迷蒙,万般感慨。

    “可是,”云昭仪紧锁眉头,“生不如死岂不更痛苦?她这一招,分明比取掉你的性命更为阴毒!”

    皇后和琬妃对视一眼,不由暗自赞同,众人也方不觉得云昭仪点到了最重要的地方。许才人果然身子一僵,悦媛沉默不语。

    皇后轻叹一声:“好了,既然事情都已清楚,无论如何,一定要对陛下有个交代。”她微微一想,终于下定了决心,“悦媛本已是戴罪之身,不思平安度日,反而挖空心思报仇,致使许才人一年多来受尽苦闵,如今事情败露,竟然还想栽赃给他人以图脱身,被揭穿之后更无丝毫愧疚之意,其奸猾之心可见一斑,纵使许才人求情,本宫也不能轻判悦媛。”

    “娘娘……”

    许才人急了,却被皇后截口道:“不必多说。不过,本宫可以答应你,留她一条性命。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许才人顿时重重呼了一口气,倍感欣慰:“多谢娘娘。”

    随后看着悦媛:“好死不如赖活着,还不赶快叩谢皇后娘娘?”

    悦媛却淡淡道:“敢问皇后娘娘,打算怎么处置我?”

    皇后也不与她计较礼数问题,正色答道:“如此大罪,少不了杖刑一百。这宫里你也断不能留,恐怕得流放塞北边关了。”她毕竟于心不忍,又叹道,“悦媛,你要知道,这样的惩罚已经算最轻的了。但是不管怎么样,能活下去才最重要。这一点,本宫向许才人和你保证,即便陛下震怒,本宫也会力保你一命。”

    众人慨叹不已:到了这个份上,悦媛竟然能免去死罪,简直应该谢天谢地谢诸天神佛了。

    云昭仪看看悦媛,又看看许才人,暗自无奈:她一向待许才人为亲姐妹,本打算极力主张重处悦媛为其伸冤,却不曾想许才人如此大度,竟然愿意放她一马。连当事人都心软了,她又能如何呢?

    哪知悦媛却大笑起来,笑声中有说不出的悲戚痛闵。

    许才人惊得赶紧问道:“悦媛,你、你怎么了?”

    悦媛终于收了笑容,长长地叹了一声,一把抹掉脸上的泪珠,深深地看着许才人,缓缓道:“许才人,你说得对,我是被仇恨蒙蔽了,才会一错再错。不管我洪家和你许家的恩怨如何,你毕竟是无辜的,我对不起你。”说完竟直直跪下,恭恭敬敬地朝她叩了个头。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呀!就算我一开始怪过你,可是我心里根本就没有记恨你呀!”许才人忙上前搀扶她。

    悦媛慢慢起身,再看她时,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狠烈怨愤,取而代之的是温暖柔和:“早知如此,我又何必费尽心思害你?倘若一切都能重来,我一定会安安心心地在这里生活下去。”

    说罢,她又朝芝嫔磕了一个头:“娘娘,对不起,我恨得太深,却忘了自己到底也有良心,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

    芝嫔原本还气不打一处来,此刻听了悦媛她们的谈话,又见她诚心认错,一下子心痛起来,倏然红了眼圈,赶上前扶她:“你我好歹主仆一场,你在我芝华宫几年,我又岂会不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快别自责了。”

    悦媛认真点了点头:“多谢娘娘体谅。”

    她又看了看皇后:“敢问皇后娘娘,我的下场是否真的是受刑之后流放边塞?”

    众人也齐齐看向皇后。

    只见皇后感慨万千,缓缓道:“倘若按照宫规,判你剐刑都算好的了。悦媛呐,其实本宫又何尝愿意这样惩罚你?”

    悦媛叹了口气,认真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我犯了这等大错,自己都不愿轻判我自己。更何况,我所谓的仇人竟然会为我求情。唉,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这三年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的?”

    她后退两步,环视一圈,最后目光停驻在许才人身上,露出一丝苦笑:“当年家父犯了大罪,我洪家家破人亡,我早就生无可恋了,只是一心报仇才苟活了下来。如今,我连仇恨都没有了,还能靠什么继续活下去呢?”

    “悦媛,你……”许才人心头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然而,还未等她把话说完,忽见悦媛不知从哪里抽出来一把短小的匕首,搁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众人大惊失色,齐齐尖叫起来。

    皇后倒吸一口凉气,“噌”地跳起来,惶声道:“悦媛,你千万别做傻事啊!”

    云昭仪和琬妃都不由站起身来小心劝道。

    许才人眼前黑了一黑,急得落泪:“悦媛,你这是干什么?你把刀放下来好不好?好死不如赖活着,难道你忘了吗?”

第三百六十五章:一片昏暗

    悦媛凄然一笑,眼泪簌簌而下:“许才人,许姐姐,你我都生于官家,你又比我大几岁,我斗胆叫你一声姐姐,你别介意。”

    “怎么会怎么会呢?好妹妹,你先把刀放下来,放下来我们慢慢说。”许才人连连点头,颤声道。

    悦媛边流泪边摇摇头:“这个时候你还肯叫我一声妹妹?好,好,许姐姐,悦媛多谢你不计前嫌。我自小没有兄弟姐妹,倘若真有来世,我愿和你做一对真正的姐妹。”

    “好好好,”许才人都快昏倒了,“悦媛,我也愿意,我也愿意啊!别说来世了,就今世啊!”

    “谢谢。”悦媛的脸上绽放出了温柔的笑意,“原来我到这世上走了一遭,到底还是没有白来。”

    “没有没有,当然没有,你还要好好生活下去不是吗?”许才人急道。

    悦媛却摇摇头:“不了,我已经罪孽深重,还能安心活着吗?更何况,纵使真能发配边塞,那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应该生不如死吧?到了下面,我还能跟家人团聚不是吗?总好过我在这世上孤零零地一个人。”

    “悦媛呐!”许才人大叫一声,“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不是说我是你姐姐吗?以后我们姐妹俩互相照顾好不好?”

    悦媛坠泪如雨,含笑看她:“姐姐,来世吧!”

    话音刚落,便听一声闷哼,那柄雪亮的匕首眨眼间已经没入她的心口,只余刀柄了。

    许才人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待许才人醒来时,早已入深夜了。

    “娘娘?”她一愣,刚睁开眼,便看见云昭仪微笑着问她怎样了。

    云昭仪让侍女拿了参茶给她喝,她喝了一口,看着窗外黑漆漆的一片问道:“娘娘,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宫休息啊?”

    云昭仪微笑道:“你受了惊吓,再加上本来病就没好,昏倒了这么久,我也想等你醒过来之后再回去歇息,好安心一点嘛!”

    许才人心下感动:“娘娘对我这么好,我怎么过意的去?”

    “我说过很多次了,你我难得同乡,还说什么过不过意的去这种话呢?”

    “多谢娘娘。”许才人微微垂首,猛然想起自尽的悦媛,忙着急道,“对了,悦媛怎么样了?”

    云昭仪旋即叹了一口气,许才人心底一沉,喉间生疼,脸颊挂着两行泪珠:“她、她、她真的死了吗?”

    云昭仪看了看她,终于叹道:“唉,其实她到底也算是一个难得的烈性女子。皇后娘娘已经请示了陛下,会厚葬悦媛。”

    说完她按住许才人颤抖的肩头,轻轻道:“你也别难过,到底她也曾害过你。再说了,这件事悦媛本来就是一错再错,越陷越深。她说得对,与其孤苦伶仃地活在这个世上,在边关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倒不如来个痛快,也赎了自己的罪孽啊!她这样做,对她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说呢?”

    许才人只觉心中酸闵,嗫嚅道:“我、我,唉,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说罢坠泪如雨。

    云昭仪皱眉叹息:“怀莹啊,你总是这么悲天悯人,连别人做错了事你都要自责。你这个样子,难怪会被人欺负。”

    许才人重重一叹不语。

    “好了,悦媛的事已经过去了。从今往后,你要做的就是调养好身体,重新开始好好生活。”想了想,她又道,“悦媛不是认你当姐姐了吗?她之所以自尽,是因为她觉得对不住你,对不住她自己。我想,如果她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你为了这桩错误继续萎靡下去。那样的话,悦媛的赎罪还有什么意义呢?”

    许才人一听,先愣了愣,随即慢慢点了点头。她擦了擦泪痕,认真看着云昭仪道:“娘娘,你说得对,不管怎么说,我都当悦媛是我的妹妹,她死不能白死。就算只是为了弥补我们两家的裂痕,以后我也一定会振作起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云昭仪欣慰地点点头。

    “我没事了。娘娘,你快回去休息吧!耽误了你这么长时间,我怎么好意思?”说着她扬起一抹轻松惬意的笑容。一年多来,这俨然是她最好的模样。

    云昭仪点点头,嘱咐了她几句才起身离开。

    朝阳殿的宫娥们自从慧雅四人被琬妃处死之后,全都循规蹈矩,许才人的贴身侍女也都对她恭敬有加。

    这会儿,众人忙忙碌碌,伺候着她洗漱了一下之后安寝了。

    但她躺在床上,思绪万千,久久不能平复。

    然而她并不知道,比她更不能平复心情的居然另有其人。

    明月高悬,四下里一片沉寂。

    皇宫最偏西的一侧早已荒芜,别说人了,就连鸟雀都不愿多作停留。

    有乳白色的薄雾弥漫其间,一片昏蒙。

    所有人都已入梦,然而谁也想不到,在这样一个荒僻的地方,夜半三更之时,竟然会有活人出现了。

    这人蒙着面纱,裹着大大的披风,乍一看去,根本认不出来模样。

    这人左盯右瞧,确定四周无人了,这才捡了一块荒草丛生之中的石桌,掏出一对香烛来。

    这人又再次看了看四周,才又拿出了一叠纸钱。

    夜风阵阵,风势并不见小,这人点了几次香烛都未点着,急得喃喃自语起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悦媛啊,你就别捉弄我了,我只是想给你烧点纸钱啊!”

    一来二去,到底点着了。

    这人大大松了一口气,拿了纸钱点燃,又双手合十,仰头看天,缓缓道:“苍天在上,倘若悦媛地下有知,请让她收下这些纸钱,算是我对她亏欠的一点补偿,求你了,求你了。”说罢又深深鞠了几个躬。

    刚烧掉的纸钱被火焰完全吞噬掉,这人不禁欣喜万分:“悦媛,你听到我的话了是吧?多谢多谢!请你原谅我今晚只能偷偷拜祭你,但是你放心,以后我会多来祭拜你的。悦媛呐,我真没想到当初告诉你洪礼被杀的真相,怂恿你找许才人报仇,结果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说起来我已经害了好几条人命,你今日自尽更是让我良心不安啊!恐怕从今往后,我会永远生活在自责和内疚之中了。对不起!”话音未落,已经不停啜泣起来,又点着了好几叠纸钱。

    忽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丝若有似无的冷哼,在这个荒寂的深夜,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第三百六十六章:不动声色

    “谁?是谁?谁在那里?”这人顿时悚然万分,惊得跳了起来,三魂去掉了七魄,连忙回过身去四下寻找。然而周围只有蒙蒙雾气,根本辨不清人在哪里。

    “果然是你。”那个冷哼的人又缓缓说道,声音有说不出的戏谑。

    “你、你究竟是谁?你……”拜祭的人使劲咬着嘴唇,眼睛都瞪直了,却还是看不见说话的人在什么地方。

    雾中人又道:“白日里在凤承宫,悦媛自尽的时候,所有人都围了过去,表情方不惊恐。但很不幸,我无意当中看到你,你不仅没有围过去,反而退后了几步。而你的表情也并不是惊恐,而是后悔和歉疚。幸亏你的侍女及时扶住你,否则,我想当时你只怕要昏过去了吧?而且,你那两滴眼泪也多亏了你的侍女帮你及时偷偷擦掉,才没有引起众人的怀疑。”

    说到这里,拜祭的人已经惊骇不已了。她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干咽一下:“你、你竟然能注意到这个?”

    雾中人轻轻冷笑:“当时我恰好站在你的对面,一抬头就能看见你,所以我才说很不幸。”

    “你……”拜祭的人努力思索,却怎么都想不出来。

    “怎么样,想到了吗?”雾中人缓缓道,“不过殿上人那么多,主子侍婢的站了满满一屋子,在你对面的又不止我一个,你怎么会记得?”

    拜祭的人一片茫然,不由点头。

    雾中人又讪笑道:“不过没关系,只要我记得你就可以了,是不是呢,怡充容娘娘?”

    拜祭的人身子顿时一僵,猛然怔住。

    不错,这偷偷拜祭悦媛的人正是怡充容董佳怡!

    “你怎么会来这儿?”沉默一下,怡充容问道,反而轻松了起来。

    雾中人笑道:“很简单呐,既然你良心如此不安,今夜必有所行动,所以,我只要偷偷跟着你就好了。”

    “好啊,”怡充容讥诮道,“原来你也不过是窥人行踪的鼠辈。我在宫里这么久,倒还没碰到过你这号卑鄙无耻的人物。”

    雾中人也不生气,淡淡道:“你尽管骂好了,怎么骂都没有关系,我不会跟你计较这些。”

    怡充容知道来人定然有所求,不禁暗暗叹息,面上却故作轻松:“好啊,既然不跟我计较这些,那就废话少说,你找我想干什么?”

    雾中人笑了一声:“怡充容就是怡充容,到底是九嫔之一,是个脑子清楚的。”

    怡充容冷笑一声,也不说话。

    雾中人又道:“好,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想找你合作。”

    “合作?合作什么?”

    雾中人冷冷道:“合作对付林落儿。”

    “对付她?”怡充容有点意外,“宫里得宠的大有人在,为何你要偏偏对付她?”

    雾中人叹了一声,然后走向怡充容。

    待她站到了怡充容面前,取下脸上的黑纱,月光映照出她的面目,怡充容居然狠吃了一惊,不禁奇道:“你?怎么是你?你不是……”

    雾中人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其实你不用问为什么,也应该能猜得到。”

    怡充容愣了愣,随即冷笑道:“猜不猜得到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也没兴趣知道。”她脑子一转,继而长长地“哦”了一声,“当然,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那就行了。”雾中人忽然眼神一黯,语气竟有几分疲惫。

    “怎么了?既想对付她,又不忍心下手是吧?”怡充容打量着她,“也对,怎么说她也是你的……”

    “够了,”雾中人一抬头,打断了怡充容的话,“我们还是说正事要紧。”

    “嗯。”怡充容点点头,右手却悄悄伸到左袖中,摸到了一个小瓷瓶。

    雾中人却突然面无表情,对怡充容一字一顿道:“我忘了跟你说,别以为在这里杀了我灭口就没人知道今晚发生的一切。实话告诉你,我来见你之前已经写了一封书信,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倘若我死了,自然会有人拿出书信,交给陛下和皇后。至于上面写了什么,我想你应该很清楚。别的不说,只论悦媛一事,就算你觉得做的天衣无缝,但只要陛下看见我的书信,知道你有嫌疑,就一定会彻底调查。到时候,你教唆悦媛毒害许怀莹,又间接让慧雅她们五个人赔了性命,你说,你的罪还会轻吗?更何况,我已经派了心腹守在这周围,只要我一死,她就会把今晚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如实禀报上去。怡充容娘娘,我想你不会那么笨打算要杀我吧?如果你不信,大可以试试看。”说着又走近了一步,神色没有半分慌乱。

    怡充容只觉得头脑阵阵眩晕,心里边直发毛:此人的心机实在太深。

    她强忍住内心的惶遽,脸上却堆起淡淡的微笑:“那是当然,聪明人不会做愚蠢的事情。”

    雾中人也笑了:“既然我们把话都说清楚了,那以后的事情岂不就好办得多?其实,我也不是在威胁你。只不过,林落儿只要在宫中一日,其他的人就一刻也不得安宁。我想,你也不愿意她一人独大吧?凭你我二人之力,没人能查出任何蛛丝马迹。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

    “说下去。”怡充容不动声色说道。

    “其实我们要做的事并不难。如果成功的话,单此一件事就足够了。也就是说,我们只需要合作这一件事,往后我们就互不相干。”

    “哦?”怡充容好奇心大起,“就一件事?那我可真要洗耳恭听了。”

    雾中人“嘿嘿”一笑,凑近怡充容的耳边,开始悄悄说了起来。

    一片黑云飘来,遮住了明月。

    美梦中的林落儿丝毫都不会想到,一个诡谲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之中。

    -凌霄阁前院。

    萧静娴坐在院子里,手上拿着一本书,正看得聚精会神。

    冷婉奕端了杯茶来,劝道:“兰宝林,看了这么久,还是先歇一歇吧!”

    萧静娴似乎在想着什么,没有答应。冷婉奕又唤了一声,才把她唤醒。

    “兰宝林这是怎么了?”冷婉奕疑道,“是不是还想着芝嫔娘娘的事儿啊?”

    萧静娴摇摇头:“哪有?我们不是去芝华宫跟她赔过礼了吗?其实她心里也清楚,我当日试探她,不过是受皇后娘娘的差遣。她即便要怪,也不会怪到我头上。更何况,枕头出自她手,首先怀疑的当然是她了,试探她一点儿也不奇怪。再说了,想要帮许才人伸冤的又不止皇后娘娘一个,云昭仪跟许才人同乡情深,琬妃又古道热肠,芝嫔娘娘自然也会想到这个,所以她绝不会记恨我。再加上我们又专程去上门致歉,你昨天不是都看见了吗,她根本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第三百六十七章:不免担忧

    冷婉奕慢慢“哦”了一声,缓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奴婢就怕兰宝林你挡在前面,芝嫔要是怪罪下来,对兰宝林十分不利。既然兰宝林能这么说,那奴婢也就放心了。”

    萧静娴笑了笑:“在宫里边生活,有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芝嫔进宫这么多年了,怎么会看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呢?你说是不是?”

    冷婉奕忙道:“是啊,可既然不是因为芝嫔,那兰宝林在想什么这么出神呀?”她想了想道,“哦,方不是为了陛下晋许才人为美人的事?”

    萧静娴没好气地白了冷婉奕一眼:“陛下这是在安慰她。她受了这么多苦,晋她的位分很正常啊!依我看,还应该晋为婕妤才对。”

    冷婉奕吐了吐舌头,忽然眼前一亮:“呃,难道是后天册封林落儿的事?”

    萧静娴摇摇头:“这件事有什么好想的?”

    冷婉奕皱了皱眉:“那林落儿跟兰宝林一起进的宫,兰宝林的出身要比她高得多,又有皇后娘娘在一旁庇护。可是,奴婢听说陛下已经让礼部拟好了圣旨,要直接封她做婕妤呢!虽然没有确定,不过,悦溪跟我说,这个消息可是从宗正寺她一个同乡那里传出来的,应该没错。”

    “你不服气是么?”萧静娴反而浅浅一笑。

    冷婉奕撅了撅嘴:“当然不服气了。哪有从采女一下子晋升到婕妤的道理?我们朝自开国以来,还从未有此先例啊!”

    “未有先例就表示不会发生了么?”

    冷婉奕还是忿忿不平:“据奴婢所知,采女晋封,最高的也就是兰宝林这一级的了,绝大多数都是选侍,顶多也就是贵人、采仪。林落儿不仅能到宝林这一级,甚至还能跳过才人、美人,这还不够让人不服气的呀?”

    萧静娴满不在乎:“冷婉奕,你都跟了我几个月了,怎么还不明白,我何时计较过其他的女子是升是贬,或者能不能得到陛下的恩宠,能得多少?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兰宝林……”冷婉奕顿时语塞。

    “没话说了吧?”萧静娴轻轻一笑。

    冷婉奕叹了口气。

    “对了,后天的册封大典,你替我看看穿什么衣服过去好。那天的主角是落儿,我们不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免得风头盖过了她,被其他人诟病那就不好了。”

    冷婉奕暗自感慨,只好苦笑道:“那奴婢现在就去帮兰宝林瞧瞧。”

    说罢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兰宝林既不是在想这些事情,那方才奴婢见你一直在发呆,兰宝林到底在想什么呀?”

    萧静娴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她神色一凝,站起身来放眼远眺,轻叹一声:“悦媛的事情,只怕还没有真正过去。”

    “啊?”冷婉奕一愣,惊道,“兰宝林为什么这么说?”

    萧静娴转过身来看着冷婉奕,秀眉微锁:“冷婉奕,我一直把你当知心人,所以,这件事我也不用瞒你。”

    “多谢兰宝林信任。”冷婉奕心下感动,对萧静娴深深一福。

    萧静娴悠悠道:“那天在大殿上你也听见了,许美人问悦媛,她什么时候知道她爹的死就和许御史有关?可是悦媛并没有回答。”

    “是啊,那又怎么样?”冷婉奕一脸迷茫。

    “许御史官职特殊,即便真的有了确凿的证据打算参倒某位官员,那也只会密奏陛下,请陛下裁度,而绝不会大张旗鼓地让其他人知道是自己所为。我朝惯例,被参奏的官员如果被定罪,其家眷是绝不可能知道究竟是何人参奏的才对。悦媛可是洪礼的嫡亲血脉,又被早早就被贬入宫,怎会知道是许御史参奏的洪家?”

    冷婉奕若有所思:“兰宝林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悦媛?好借悦媛的手……?”

    萧静娴面有忧色:“恐怕只能是这样。”

    冷婉奕紧锁眉头:“那照兰宝林这么说,悦媛就是个替罪羊。现在死了,一了百了,也再没有人继续追究下去了,只是便宜了那个幕后真凶逍遥法外。兰宝林,是不是这样?”

    萧静娴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只是我现在不知道,那个人又是如何知道洪家与许家的恩怨?她自己又和许美人有什么过节?”

    “许美人一向言行谨慎,她进宫得宠那会儿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张扬霸道,为人谦逊得很,宫里边对她的风评都挺好。按理说,她这性子哪会得罪什么人呐?别人得罪她,她不计较倒是真的。”

    “那……”萧静娴心头忽然一沉,“难道,那个真凶也跟许御史有过节,所以,才会借悦媛之手报复许美人?”

    冷婉奕忙道:“想来也只有如此解释才说得通了,那兰宝林打算怎么做?”

    萧静娴却颓然道:“一切都只是怀疑而已。况且,现在连个嫌疑人都没有,更别说证据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她的目光越放越远,半晌,才化作一声苦涩的叹息:“或许,我根本就不应该管那么多。”

    “兰宝林……”冷婉奕见萧静娴脸色不好,不免担忧起来。

    “好了,”她忽然笑了,“怎么越说越深沉了?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我们都要把它咽进肚子里。从现在开始,我们只要注意观察宫里的人就好。倘若真能发现端倪,到时候再禀告皇后,让她裁断也不迟。”

    冷婉奕应了声“好”,主仆二人便岔开了话题,不愿再多想这等自扰之事。

    六月二十三日乃钦天监监正呈报的近一个月中最好的黄道吉日,最适宜举行大型典礼以及婚嫁事宜。

    麟德宫上下里外一片鲜艳的红色。宫娥内监们早已布置好了一切,处处张灯结彩,喜庆无比,每个进到麟德宫的人都无不惊叹。相较前些时日承平公主的寿宴,今日的麟德宫显然要壮丽得多得多。

    吴承运多次嘱咐太常寺要将今日的册封大典打理得井井条条,务求任何细节都要尽善尽美,太常寺上下自然不敢怠慢:要知道林落儿可是现下皇帝身边最得宠的人,他们当然得罪不起。

    而多日来的辛勤忙碌终于换来了吴承运的肯定。他端坐大殿主位,四下打量,越看越满意。

    后宫众人比上次承平公主寿宴时更为积极:吉时选在巳时三刻,而辰时时分,几乎所有人都到了。再仔细一瞧,众人就像是事先约定好了的一般,个个打扮得清清淡淡,无甚装饰,就连一向我行我素的琬妃也没有穿戴得多么花哨,只是一袭杏红宫装,头上配了同色的花饰,而皇后和云昭仪也不约而同地简约起来。可太后不知怎的,这么多年来,竟然破天荒第一次也要来参加这次的册封仪式,只是因为每日早上都要礼佛,所以要最后才会到来。

第三百六十八章:这么巧?

    “启禀陛下,吉时马上就要到了,可以开始了。”过了一阵,钦天监监正在殿外反复观察了一番日晷和漏壶,终于禀报了上来。

    吴承运点了点头,便有鸣赞官开始唱礼了。

    因为这次是封婕妤,仪式上比不得封嫔封妃那样繁琐,相对来说要简单一些。但是为了表示对林落儿的重视,吴承运还是坚持破了祖制,特意加了授金印这个环节。而事实上,手持金印的只能是嫔以上的妃嫔。

    鸣赞官宣了林落儿进殿之后,无数只眼睛便齐齐黏在了一处。

    香风拂动,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不由都微微张大了嘴——只见林落儿一身大红礼服,裙摆长长地拖在地上。柴七梅红在左右分别扶着她,缓慢而沉稳地一步一步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串宫娥。

    她脸上的妆容显然经过了精心修饰,为了配合今天的喜庆,眉间还特意点了一个大红那啥*模样的花子。乍一看去,原本就绝美的面容就更为大放异彩了。她的发丝被一丝不苟地盘了起来,发间点缀着金钗和金步摇。她每走一步,金步摇便摇摇晃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静中有动,相得益彰。一红一金,林落儿往麟德宫上就这么一站,霎时便光芒万丈,华丽非凡,晃得众人直喊睁不开眼。

    待她在殿中站定,柴七梅红这才轻轻放开她,她盈盈拜倒,向皇帝和太后等人行礼,声音说不出的婉转动听。

    “免礼免礼,快起来吧!”吴承运笑意荡漾,忙伸手示意。

    柴七二人忙上前扶起她,她站稳之后,慢慢抬头看着吴承运,见他正一脸的惊艳,心下大快,不由嫣然一笑,生出无限的娇媚来,他顿时身子一酥,神思更专注于她,丝毫不愿移开视线。

    鸣赞官即刻展开圣旨,朗声宣诏:“咨尔江南道扬州府松阳县县丞林延庆次女林落儿,柔嘉成性,淑慎持躬。动谐珩佩之和,克娴于礼。敬凛夙宵之节,靡懈于勤。职宜佐内,备资四德之贤。朕以尔誉重椒闱,德光兰掖,兹仰承皇太后慈谕,以金印进封尔为正五品璟婕妤。懋赞坤仪,迓鸿庥之方至。尔其秉承圣训,笃孝思进。钦此。”之所以这封号是“璟婕妤”,也是吴承运为了纪念两人的一番际遇而特别拟定的。

    这时,便有尚礼女官捧了金印呈给林落儿,她稳稳接了,柔声道:“臣妾谢陛下恩典,谢太后恩典。今后必定端正为人,小心行事,一切谨遵陛下、太后和皇后娘娘的教诲。”

    “好了好了,跪在地上这么久,还不快起来?别弄疼了膝盖。”吴承运怜惜道。

    林落儿听了,自然暖意盈怀,礼貌谢了两句,还了他一抹情意绵绵的深笑。

    然而殿中数人,又有谁不嫉不妒?林雅馨更是恨得气急攻心。

    两人这般卿卿我我,太后无奈,只好轻轻咳了一声,向吴承运递了个眼神,他一下子会意,顿觉有点羞赧。

    太后随后赐了一对林如意给林落儿,皇后又训诫了一番,乐工奏乐,以舞庆贺,时至午时,鸣赞官终于大声宣布“礼成”。

    柴七梅红互看一眼,大为欣慰。

    林落儿更是心海翻腾:一想到终于苦尽甘来,与吴承运正式结为了夫妻,实在是有说不出的激动,抑制不住热泪盈眶。只是她怕众人看见,连忙悄悄忍了回去。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大殿之外,忽见一个内监跌跌撞撞地奔来,也不顾许多,一下子扑倒在地,仓皇对吴承运道:“启、启禀陛下,不好了!”

    吴承运顿时满脸不快,沉脸喝道:“放肆,你不知道这是册封大典吗?这样冒冒失失闯进来成何体统?”

    那内监擦了擦汗,连忙惶声道:“可、可是陛下,奴婢真、真的有要事禀告,请陛、陛下恕、恕罪!”

    “行了行了,”吴承运不耐烦地摆摆手,“究竟出了何事?”

    那内监乃是营造司的人,此刻他吞了吞口水,定定神之后正色回道:“启禀陛下,方才奴婢们在鉴湖边上种树,结果翻土的时候发现了一块石碑,上面写了些字,好像不太、不太吉利。”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什么不太吉利?”吴承运心烦意乱。

    “陛下,”内监皱着眉说,“奴婢听说,前朝也出过这种事。奴婢们挖出的石碑,好像、好像是什么天降神示……”

    “天降神示?”太后一愣,继而转向吴承运,忧从中来,“皇儿,哀家也曾听闻在前朝神龙年间,有一次宫里翻种梅林,结果挖出了一块陈旧的石碑,上面写了两句诗,大概的意思是说,宫中有一位姓彭的妃子会害死隆庆帝。前朝一片震惊,将此视作神示。但隆庆帝心软,没有杀这位妃子,后来这位妃子便被幽禁了起来,以挡灾祸。”

    吴承运听了,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而林落儿则浑身打了个激灵:偏偏在册封大典这天挖出这块见鬼的石碑来,难道此事和我有关?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没容她多想,吴承运便霍然起身,带领着众人往鉴湖走去。

    鉴湖岸边已经围了好多人,一见吴承运来了,慌忙纷纷散开让路。

    “东西在哪儿?”吴承运沉声问道。

    内监跑到前面被翻开的几处泥土堆旁,指着那块石碑说:“陛下,就是这个。”

    于是便有两人捧着石碑呈了上来。

    众人定睛一看,见这块灰色的环形石碑布满了裂痕,好些地方都缺损了。而石碑两侧则分别用朱砂写了两句诗,但字迹比较模糊,不过仔细看还是能够识别出来:皆闻有女颜如林,谁怜无处送落儿。狐媚惑主终成祸,一朝身死难报国。

    林落儿只消看一眼,便觉头脑嗡嗡作响,痛得快要裂开了。

    众人面面相觑,惊诧无比。然而,众人的第一反应,竟然都没有半分的怀疑。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吴承运脸色大变,微眯双眼,忽然一掌拍到石碑上,差点将它震碎,吓得众人俱都为之一骇。

    皇后又惊又慌,但她毕竟是一国之母,此刻正是需要她镇静的时候。于是她指着石碑缓缓道:“这首诗既不讲究平仄,也不讲究押韵。但这却是一首藏尾诗,四句话最后一个字连起来便是:林卿祸国。而第二句话竟然还直接道出了落儿两个字,那么就应该是林落儿祸国。而且字里行间,把林落儿说得犹如西周的褒姒那般,字字不留余地。这首诗浅显易懂,摆明了是让看见的人都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第三百六十九章:简单干脆

    林落儿边听边不住出冷汗,柴七在一旁不断帮她擦拭。

    “为什么石碑上会刻着这种话?”云昭仪从未见过这种事情,都有些呆了。

    “无缘无故的,从地里边翻出来的石碑怎么会有这种字呢?”怡充容对此事的来龙去脉当然心知肚明,然而此时她却故作惊讶万分,小心翼翼道,“难道真如太后所说,跟前朝一样,是天意示警么?”

    “胡说什么?!”吴承运猛然一喝。

    “怡充容,你很希望是天意示警吗?”安修仪站在怡充容身边,此刻不觉阵阵冷笑。

    “哪有?怎么会呢?只不过这石碑太诡异了,又和前朝之事一模一样,所以臣妾才会觉得奇怪。”怡充容立马反驳道,心头却“咯噔”一下:难道安修仪看出来了什么?可是看样子也不像啊!听说安修仪和林落儿一见如故,虽然见面不多,但交浅言深,多半她是在为林落儿打抱不平吧!那就好。

    想着这些,她又放心了下来。

    林落儿见安修仪如此维护她,心中自然感动。她不由看了看安修仪,见她给了自己一个信任的眼神,心底不禁踏实了不少。

    “皇帝,可还记得刚才哀家说过的前朝那件事吗?”太后忽然沉声问道。

    “当然记得。”吴承运回过神来,有点疑惑。

    “那个被幽禁的妃子被囚五年之后,天龙教教众一路打进了京城,差点儿杀进了皇宫。幸亏朝廷上下一致抵御,再加上驻守边关的几位大将及时赶回护驾,这才剿灭了天龙教教众。然而隆庆帝因为惊吓过度,没过两个月便死了。”

    “母后的意思是……”吴承运心头顿时一沉:他当然明白太后这番话的意思。虽然之前还万分庆幸太后欣赏林落儿,然而现在这件事毕竟关系重大,太后将此事和隆庆帝一事联系到一起,对林落儿生了戒心也很正常。

    果然,太后看向林落儿的目光有些飘忽,声音似乎有点遥远:“难道历史真的要重演?”

    吴承运和林落儿不约而同对视一眼,但仅此匆匆一瞥,已经足可见对方心中正在经受着怎样的翻江倒海。

    “母后,现在下断言不是太轻率了吗?”吴承运自然帮忙开脱。

    太后目光闪动,轻轻蹙眉看着吴承运:“皇儿,难道哀家不希望看到皇宫里安安宁宁,无风无浪吗?”

    吴承运抬眼望见这一众女子,明白太后又何尝不想维护林落儿?只是这件事来得实在是太陡,大家都反应不过来了,难怪太后会第一时间说出这样的话来。

    “此事太过蹊跷,母后,要不然……”吴承运正想说一切还需从长计议,至少先缓和缓和气氛。

    但他话都还没说完,却听老远便有人在大喊大叫:“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

    循声望去,但见一个内监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途中因为挂到了地上的石头险些摔跤,也顾不上停下来休息一下,足可见事情的严重性。

    “陛下,出了怪异了!”那内监捂着胸口大口喘气,神色非常慌张。

    “什么怪异?!”吴承运早已烦躁不安,此刻不由厉喝一声。

    那内监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努力平复了一下气息,勉强镇定回道:“启禀陛下,奴婢是御膳房的司膳掌事。今早上御膳房的厨子杀鱼,可谁想剖开鱼的时候,在鱼肚子里却发现了一张素绢,上面写了四句诗。厨子拿给奴婢看,奴婢见写的东西不对,便立刻赶来禀告陛下。”

    “四句诗?!”吴承运陡然一惊:不会这么巧吧?

    “陛下请看。”掌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左右拎了展开。这一展,差点儿没把在场的所有人吓得半死。

    原来这张素绢因为剖鱼的关系,沾上了斑斑血迹,虽不多,但在骄阳之下却分外鲜明。关键在于,这素绢上仍然用朱砂笔写了四句诗,内容竟然跟石碑上的一模一样!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太后显然有些懵了。

    “陛下,怎么会这样?”皇后不由惊道。

    “天意示警,天意示警。”云昭仪喃喃自语。

    “哪有什么天意示警?我看呐,分明就是人搞的鬼。”一直未曾说话的琬妃冷不丁说道,语气似有些轻蔑。

    林落儿不由感激地看了一眼琬妃:原本她对琬妃并没有什么好印象,毕竟琬妃曾经几次三番公开让她难堪过,但此时此刻她却忽然发现,琬妃这个人好像并没有她刁难人的时候那样可恨。

    琬妃淡淡地回敬了她一眼,嘴边荡开一丝闲适的笑意,似乎今日发生的这两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她都觉得无所谓一样。

    “就是,如果真是天意示警,那怎么会偏巧在璟婕妤的册封之日出现?为何不在璟婕妤刚进宫的时候就示警?那样的话岂不是来得更简单干脆么?”安修仪趁机帮腔。

    林落儿见有两个人为她解围,提到嗓子眼上就快跳出来的心才稍稍落回去了一点。

    “皇后,你说怎么办?”太后见众人皆迷惑不已,便打算征询一下皇后的意见。

    但皇后虽是六宫之主,然而这种事到底头一次碰到,她心里也一团乱麻无所适从,只好讷讷回道:“臣妾觉得,要不、要不还是从长计议好了。这事儿发生得这么突然,大家也需要时间思量思量。”

    这番话兜兜转转,没什么重心,乃皇后迷惘之时的脱口之言。太后显然有点失望,便对吴承运道:“皇儿,依哀家看,不如先让璟婕妤留在毓秀宫,暂时不要外出好了。这件事陛下还是找人彻查一番,一切应当慎重为好。”

    软禁?难道要我跟那个前朝妃子一样吗?林落儿浑身一凛,四肢百骸都不由僵了。她满脸错愕,所有人都看着她,什么样的眼神都有。忽然间,她只觉得重重乌云压在她的胸口,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很想大声辩解一番,因为她不想在自己的大婚之日,便要遭受与冷宫无二的待遇。

    但是她也深深地明白,谶言这两个字,无论放在哪一个朝代,都只可大不可小,动不动便会要人命,历史上因为谶言而血流成河的事件并不在少数。其实太后这样发话,已经是对她格外开恩了。倘若太后对她的印象不那么好,或者太后的猜疑心稍重一点,那么即使皇帝有意袒护,恐怕她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被驱逐出宫或许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第三百七十章:不用担忧

    一阵风来,纵然仲方温热,但她却冷得发抖,背心已然湿透。她低下头,狠狠咬了咬嘴唇:现在这个时刻,她唯有忍耐,忍受,忍痛。

    哪知吴承运却突然摇摇头,淡淡地说:“母后,毓秀宫乃是新建的宫殿,倘若住进去的人因为惹事而沾染了晦气,恐怕会影响毓秀宫的风水。依朕看,倒不如把璟婕妤送到京城郊外的止水庵去。止水庵名声在外,一门上下都是清修之人,可谓福地洞天。这一来呢,可以照母后所说的那样对璟婕妤暂时禁足。二来,庵堂乃佛门净地,福泽绵厚,有佛祖菩萨的庇佑,也会使人心境澄明。有罪也好无罪也罢,都可洗去凡世尘埃。母后,你觉得这个主意怎样?”

    太后似乎没有料到皇帝会有此建议,倒怔了一怔。旋即她点了点头:“还是皇儿考虑得周详,那一切就依照陛下的意思办好了。”

    吴承运略略颔首,立刻吩咐下去,让人打点准备。他又喝令窃窃私语的众人各自散去,而太后则给了林落儿一个复杂的眼神之后才离开。

    林落儿有些怵然,她不知道太后的那一眼代表厌恶还是同情?

    却见吴承运看着四周逐渐远离的人群,忽然凑近她迅速轻轻说了一句:“今晚朕会去止水庵找你。”然后便匆匆离开。

    林落儿原本满腹疑窦,不明白为何皇帝会反对太后的决定。此时听了吴承运的这句话,原本焦躁烦闷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了:因为她知道,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原因。所以,即便是面对这段即将开始的戏谑的行程,她也一点儿都不害怕,一点儿都不慌乱了。

    柴七和梅红不敢耽搁,也携了她回承乾宫收拾行装。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三人回去的时候并未见到吴承运,一打听才知道,他人已在长信宫的御书房了。看来他是有意在避开她。

    -止水庵位于京城东郊灵台山的山腰上。

    这里四周群山环侍,止水庵掩映在层层叠叠的青葱之下,只余几处古旧的雕花飞檐,悄悄地探出头来,人们要仔仔细细地观察,才能知道这里原来还有一处房舍。

    正值仲方时节,从京城出来一路向东,一簇一簇的木槿花一直蔓延到灵台山的山巅,满目的紫红和翠绿。

    一进山口,但觉凉气袭人。然而京城毕竟位处北方,即便到了方日也不见得多热。所以,从外面乍一进来,反倒令人阵阵生寒。

    脚下铺着一条并不宽敞的青石板路,因为常年难见阳光的关系,上面长了些青苔,但中间的地方却比较光洁,想来定是由于善男信女常年前来拜祝,以及止水庵一众女尼们出入灵台山的缘故。

    越往山上走,便有越来越浓密的乳白色的云雾飘荡,彷如走进了一片混沌的迷梦之中。

    山风轻拂,一片朦胧倏然散尽,“止水庵”的山门豁然伫立眼前。

    “阿弥陀佛。”山门洞开,忽有一青衣白袜的女尼迎了出来,手上正转动着一串佛珠。

    “可是璟婕妤娘娘到了?”那女尼大约四十余岁,头上戴着一顶青色小帽,虽然遮掩严实,然而还是能看到她耳畔颈后的几许黑发。

    那是因为在同裕朝,向来秉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理念。所以即便是方外之人,除僧侣必须剃度以外,女尼可以不用落发,只需带发修行即可。

    柴七答应了一声,那女尼只微微颔首,神情清淡得近乎冷漠,这会儿见来人的确是上面交代要迎接的人,也只是微微露出了一丝笑容:“还好娘娘来得及时,若再迟些,这山上的路恐怕就不好认了。”

    林落儿不禁回首望天,果然,湛蓝无云的天际已经添了几分暗沉。再看下山的路,光照似乎也不太足了。

    “贫尼乃是出家之人,请恕贫尼不能向娘娘全礼。”那女尼唱了声佛号,躬了躬身。

    “师太哪里的话?”林落儿笑道,“是我等叨扰了师太的清修才对,阿弥陀佛。”说着也恭恭敬敬地回了声礼。

    那女尼见林落儿如此客气,似乎有点意外,她缓缓道:“贫尼净如,乃是止水庵的住持,厢房已经备好,请娘娘随我来。”

    日渐西沉,止水庵的青砖白瓦都涂上了一层胭脂色。

    百鸟滑林而过,阵阵啁啾。

    待夜幕悄然笼罩下来,灵台山顿时变成了黑茫茫乌漆漆的一片,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哪里。

    待安顿好一切,用过晚斋,林落儿已换了一身淡青色的便服,跪在正殿佛像前的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着眼默默祈祷。柴七梅红也换了衣服,这会儿不敢打扰她,便也分列两旁静候。止水庵的二十多名女尼正在诵经堂里做晚课,因此正殿这里显得格外清静。

    过了半晌,林落儿终于缓缓睁开眼,慢慢起身,柴七梅红扶着她准备走出正殿去,到了门口她却不由停了下来——天边一轮冷月正渐渐升起,她的心情,是不是正如这月光一样清寂?

    果然,她到底忍不住一声长叹。

    “娘娘是不是还想着白天的事呀?”柴七始终还是最知寒知暖的那个,一见林落儿脸色不好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依我看,这事也好说得很。最重要的是现在陛下肯相信你,才会说今夜来止水庵,娘娘不用担忧。”

    梅红附和道:“就是就是,倘若陛下也相信那门子妖邪,便不会说要来找你了。而且,太后也只是要你暂时呆在毓秀宫而已,并没有立即责罚,可见太后对你本来就大有好感。再说太后都到这把年纪了,什么风浪没见过啊,又怎么会轻易相信这种事呢?”

    两人虽然服侍林落儿,但她毕竟今日才正式册封,还没来得及完全改过口来。

    林落儿倏然回神,瞪了梅红一眼,轻斥道:“梅红,你这张嘴怎么又没有遮拦了?刚才你说的话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你知道吗?”

    柴七立即也恨了梅红一下:“梅红,以后说话真的要小心点。否则说错了话,你自己得罪了人还是小事,倘若别人以为你是仗着娘娘在背后撑腰,甚至是娘娘在撺掇你说错话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梅红吓了一跳,但她到底不是个笨人,立时便明白了个中利害关系,随即尴尬地笑了笑:“是我错了嘛,我刚才真不是故意的,以后我一定小心,一定小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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