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月下听寒TXT下载月下听寒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月下听寒全文阅读

作者:不过醉酒贪杯尔     月下听寒txt下载     月下听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卷 三尺动天下 121.再通天地

    一条极为狭窄的巷子出现在白衣男人面前,巷子由青石方砖铺建,方砖看似极有年头,沧桑表面有些湿润,青苔似斑点,随意散落在青石之上,更为这沧桑古巷添了几分斑驳。

    巷子极窄,宽处不过三尺,窄处需要侧身,思绪全无的白衣男人试着往前摸索,白衣公子靴子刚落在青石上,便有一阵震颤心神的颤动自脚下跌宕而起,震荡随着双腿经络奔袭而上,转瞬传遍男人心神。

    一阵震颤闪过,男人俊逸面容满是痛苦的扭曲神色,一袭白袍剧烈战栗,不知是恐惧还是如何,虽说痛苦,但方才全然消失的思绪略微回归了几分。

    背负长匣的陈长歌渐渐有了意识,双手紧紧握拳,竭力的抑制心头那种战栗感觉。

    越是清醒,那种深邃沉重的感觉便越重,四肢百骸像是重逾千钧,连挪动指尖这种细小动作都极为费力。

    陈长歌稳住心神,欲图调动体内灵力滋养四肢,冲破这种沉重感觉,可一运气,这白衣男人心神中满是震惊。

    原本尚算充裕的九宫气海之中似被掏空一般,空无一物,任是如何寻觅,也找不出一丝一毫的可用灵力。

    白衣男人与这种神秘的沉重感觉对峙了许久,仍是毫无进展,时间越长,那丢失的思绪便恢复的越多,陈长歌渐渐记起了许多事,记起了北邙魁梧汉子,记起了不远千里截杀而至的拓跋岩。

    记起了兄弟三人于春风中于官道上竭力死战,还有那来自凡人之口,响彻在耳畔的浩瀚之音。

    记起越多陈长歌身躯便越动弹不得,似是从青石地面中生长出数根枝蔓根爪将白衣男人身躯紧紧束缚,攥在其中,半点不给喘息的机会。

    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意味自青石方砖中喷薄而出,意味极为深沉可凭空牵动人心中最为悲切的心绪,让人顿生泪意。

    陈长歌隐约感觉这深沉意味似曾相识,与那日羽水江上以诗通神中那神游天地的玄妙景色有异曲同工之妙。

    既是不能反抗,那便只能顺应。

    陈长歌沉心静气,全然放松,任由那沉重感觉拉扯,丝毫不做反抗。

    冰冷的吞噬感从双足渐渐蔓延而上,至腰间,至胸腹。

    沉重吞噬感蔓过胸腹之时,陈长歌只觉像有山峦重岳从天而降,以气势万钧之力砸向身躯,胸前似炸裂一般疼痛,强烈的窒息感如潮水般袭来。

    自胸前有炸裂痛感后,周身上的疼痛便未曾停止过,疼痛似晚秋时的山间野火,汹涌蔓延,自胸前缓缓上移,脖颈咽喉均在其列,白衣男人俊逸面容上青筋暴腾,斗大汗珠噼里啪啦的模样极为狼狈。

    此时陈长歌连变化表情都是极为艰难的事,那种命悬一线的感觉极为可怖。

    简阳府街市中,混迹在人群的白衣公子仍是毫无异样,行走之间的速度于之前无二,根本看不出丝毫的痛苦模样。

    可寻常人看不见,白衣公子俊雅白袍下

    的躯体正发生着极为微妙的变化,有暗淡流光自双脚涌泉而起,缓缓上移,行至脐下丹田又经过胸前檀中,上移势头不停,所过之处似乎留有一颜色暗淡的光路,隐约可见其中血液奔流。

    远方酒楼三楼,浑身被黑袍笼罩的阴沉男人凝视着那背负檀木长匣的白衣公子,黑发下的隐约眼神极为复杂莫名。

    一直静立在男人肩头的漆黑乌鸦骤然睁眼,猩红眸子极为不明的打量着那行走缓慢的白衣男人。

    自掌柜的惊慌逃离后,账房先生便吩咐下来,让不知其中事情真相的小伙计注意那霸占三楼酒座的阴沉客人,万不可驳逆,要酒便上酒,要菜便添菜,不可有丝毫怠慢,客人想如何便如何,不给酒钱也无妨。

    不明真相的年轻伙计应了差事便上了三楼,一直在远处偷偷打量着那让掌柜和账房先生诚惶诚恐的神秘客人,虽说小伙计不知道客人的来历,但是他可是听说了,掌柜的从三楼下去吓得失魂落魄,差那么点便要哭爹喊娘屁滚尿流了。

    在小伙计看来,那客人除了阴沉点倒是与常人无二,该饮酒饮酒,菜齐了便品菜,只不过这客人可是奇怪了点,那一口冷碟夹在手中以有段时间,可就是不见填入口中,小伙计极为不解,心里千百个不明白,以为那冷碟菜品出了什么问题,惹得客人不悦了,小伙计记起账房先生的叮嘱,刚要上前询问。

    只见那客人肩头黑鸦猛然振翅,乌鸦展开双翅足有三尺来长,在漫天飞禽中成年鹤鸟也不过如此,这黑鸦竟然这般巨大?

    可更让小伙计震惊的是,那羽翅舒展后如此巨大的黑鸦,翅膀抖动之间竟毫无声响,甚至连风丝没有,任凭是青天白日中,但如此诡异一幕也让小伙计极为惊恐。

    凝然出神的阴罗煞被黑鸦振翅唤起了思绪,随手将筷中冷碟递向黑鸦,黑鸦将那冷碟一口吞入口中,而后双翅回拢,继续于肩头静立,三楼诸多酒客无一人察觉,唯有那脸色煞白的年轻伙计目睹了全程,心中极为惊恐。

    白衣后生的变化寻常人不知,可他沈安之却是一清二楚,只不过沈安之一生不修天道,拿捏不准那男子究竟是何等变化,这等异象是明悟,还是劫数,世间罗刹不明所以。

    沈家罗刹喃喃道,“世间大道三千非要选一条最为坎坷的天道。”

    阴沉男人低头望着掌心处新添的伤痕,感受着对面客店中传出的阵阵灵力波涛,眉头微蹙,露出个极为古怪的笑容,“我这徒弟与这修天道的后生如此渊源也算是场机缘,若是以这天道赌一把,在这武道之中应当也能有所裨益。”

    沈安之嘴角微微扬起,阴冷道:“若是成了,那张无回任是躲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一死。”

    简阳府街路中,白袍下的流光蔓延向男人脖颈,青石古巷中,男人身躯剧痛不止,自赶赴天门关后多次历经生死的挺拔身躯如今却脆弱像是晚夜间摇摇欲坠的火烛,哪怕是一阵微弱

    清风便可将其熄灭一般。

    剧痛占据了陈长歌心神,此时看似濒死之事已然有些木已成舟的意味,再做反抗,于事无补。

    压迫感顺势而上,终是越过了脖颈缓缓汇入男人头颅,人身躯体中,头为重中之重,那种压迫感若是碾碎男人头颅,陈长歌天人难救。

    陈长歌至今未曾想通,为何会突然坠落到如此九死一生的境界,本是咂摸着近来的心中感想,好像刚要想通,便有泥潭凭空而来,极为蛮横霸道的将自己拖入其中。

    白衣下的流光缓缓升腾,行至下颚承浆穴时势头猛然一滞,原本隐入窍穴的金光忽然现出了身形,与那暗淡流光汇集一处,融为一体。

    那一刻,陈长歌身躯闪耀过一阵极为耀眼的光芒,青石古巷之中,缠绕陈长歌许久的沉重感和压迫感顷刻间荡然无存。

    原本剧痛无匹的胸腹此刻极为舒缓,原本似深陷泥潭的四肢百骸恢复了些许气力,剧痛散去,陈长歌略微睁眼,只见方才极为狭窄的青石古巷似崩塌一般扩散开来,狭窄路径随肉眼视线方向逐渐变宽,颇有些豁然开朗的意味。

    原本狭窄冗长的青石古巷,如今极为宽阔,青石方砖似是水上的无根浮萍,起伏有序,波荡不止,但青砖铺的极长,一眼望不到尽头。

    挣脱开沉重压力的陈长歌四肢轻灵如初,虽说九宫气海之中依旧是毫无灵力,可身躯却极为舒泰,四肢百骸温热感不断传来,胸腹之间的呼吸极为绵长。

    白衣男人伸手触摸着周遭的青石墙壁,阵阵沁凉感觉自双手而起直冲心阙,沁凉感觉不停不止,将陈长歌心神冲洗的极为透彻。

    冥冥之中,似有阵阵呼喊声凭空响起,呼唤着陈长歌步步前行。

    白衣男人将信将疑,缓缓探出一步,这青石路未像之前一般将陈长歌拉扯其中,反而有数道洪亮声音自九天之上绽放而来,震颤心神。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乱世,人命不如狗。”

    ……

    这几日中所能震颤心神的言语均似潮水一般汹涌而来,响彻天地,每行一步,便是一声震耳欲聋,越行,声音越大。

    简阳府东,今日这简阳府内的茶摊除了那于跛子外,其余都是人满为患,火炉上的热气沸腾,清新茶味飘散天地。

    今日,于跛子茶铺中除了往日熟客极少有人到此,也别说,有位浑身笼罩宽大黑袍的客官逆着人潮坐进了跛子的茶摊。

    也不言语,便扔下了三五枚铜板,今日帮着跛子照看茶摊的主顾也不敢怠慢,连忙为客官上了壶热茶,接连道上几句照顾不周,替跛子赔了几个笑才算完事。

    那黑袍客官捧着粗瓷大碗趁热啜了口乡野枯茶,不咸不淡的轻笑一声便抬起头,遥遥望着那人群中异象频现的白衣男人。

    “塑灵识,通天地,这天道修道如此,也算不错。”

第一卷 三尺动天下 122.市井长舌

    简阳府城东。

    一家依树搭棚的茶摊在这上元灯节中略显有些冷淡,茶棚下,那用粗墨写的于字方牌随寒风摇曳。

    茶摊之中的茶客大致分为两拨,四五人围坐在红火泥炉之侧,借着泥炉的火气炙烤着在寒风之中的身躯,另一拨则远离人群,是名浑身笼罩黑袍的不声不响的神秘客官。

    围绕在火炉旁取暖的几人面容各异,言语之间喋喋不休,惋惜喟叹皆在其中。

    离火炉最近,双颊被寒风扫到霜红的中年汉子拢了拢身上冬衣,苦涩牢骚道:“这跛子,这摊子说扔给我就扔给我了。”

    身侧一涂浓重脂粉的中年妇人摆了摆手,没好气道:“平日里,你和于跛子关系那般好,今日替他照看会摊子你倒不乐意了?”

    一旁人附和道,“就是,再说那于跛子也不是偷懒耍滑的人,若不是那老汉走失,于跛子何时如此惊慌过。”

    脸颊霜红的中年汉子面容上红意更重,告饶道,“老几位老几位,嘴下留人啊。”

    红脸汉子叹气一声:“老兄弟这是埋怨照看茶摊苦累了?”

    “虽说咱们爷们不是什么高风亮节深明大义的明白人,但还不至于是非不分,虽说这活计是又冷又累,但既然有人托付,咱们爷们肯定一点怨言都没有,别说是这白天,就是入夜后,人家求到这,那也得帮衬不是?”

    红脸汉子好一顿豪言壮语,可在这暮春时节的凛风下,那汉子一身冬衣早被冻透,稍有不留神便是一个响亮喷嚏,红脸汉子搓着鼻头,讪讪道:“我这多言多语不也是因为那老汉走丢么?”

    汉子轻锤胸口,喟叹道:“这城东这一片,可不他于跛子一人与老汉交好,咱们爷们关系也不赖,这跛子以前受人恩惠听说老汉走丢,忙里忙外的报恩也是正常,老兄弟我这心里也满是惦记,也想去看看,可无可奈何啊。”

    一语牵动了众人心弦,“可不是,老哥哥老嫂子平日里善良的紧,我家那婆娘手笨,我家小子娶媳妇那三床被褥全是老嫂子亲手给缝的,本就上了年岁眼神不济,老嫂子点灯熬油缝了好几天,给银钱说啥都不要,一给银钱就瞪眼。”

    有无关旁人刚到此,对着喧闹了一早上的事不明所以,“这老哥哥到底是怎么事?就这般走丢了?”

    “说得好听些是走丢了,十有**是让人害了性命,听说他家老嫂子找到了老汉临行时持的灯杆,这人悬咯。”

    “听说那老嫂子情况不佳,他家小子把华医公请了去,华医公在这城东行医数十年,何时见他老人家皱眉过。”

    茶摊之中,叹气之声连连,“你说他一个枯槁的老头子,脾气性格又极好,招惹仇家这事基本上没有可能,图财害命那更没有了,除这之外还有谁能凭空害他性命。”

    “这狗日的官府,这么大的事说不管就不管,还他娘的舔着脸拍胸脯说上一句自己是百姓父母,我呸!”

    说到此处,人

    群中的中年妇人抬头环视了一圈周围,确定周围没有什么生人,才摆摆手让几人往前凑凑,低头小声道:“这事官府不想管也不敢管!”

    “怎么回事?”

    “对,大嫂子说说。”

    妇人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招惹来祸患,“这事,十有**是江湖武人干的。”

    “江湖武人?!”

    人群之中,有惊呼之声传出。

    “小点声,不要命了你?”

    在民间百姓中间,这四个字可是极有些可怖分量,动辄便是命丧黄泉,周遭人呵斥着那一惊一乍的粗鄙汉子。

    “大嫂子给细说说。”

    中年妇人神秘道:“我家老头那侄子,在城门口裁缝铺做学徒,听他说,那三五天前城里来了三四个江湖武人,为首的是个姑娘,长得俊俏极了!”

    “说那几人浑身是伤,马上坐着两个又驮着两个,生死不知,这事十有**跟他们有关系!”

    红脸汉子听得一愣一愣的,诧异道:“一个老汉怎能跟他们扯上联系?”

    “那咱就不知道了,指不定那些就像那些整天牛鬼神蛇的说书先生说得那般,那几人修炼什么以人血疗伤的恶毒法术也说不准,没准这老汉便是被他们炼成丹药治伤了。”

    中年妇人越说越热闹,说道最后都有些忘了压低声音。

    市井之间的谈资便差不多是如此吧,有两三个听风就是雨的好事之辈,再有几个会添油加醋的大嘴长舌,无论那事是大是小,用不上几天就能传出一个个极为丰富的故事。

    古往今来,这看似最为轻描淡写的流言蜚语,反倒最能杀人于无形。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手持长剑大刀云里来雾里去破空踏虚的江湖武人便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根本了解不到,这中年妇人说得又像模像样,便有人信了几分,顿时,茶摊之中满是神思之色。

    中年妇人见众人神思,颇有些自豪感觉,弯曲的腰脊隐隐挺直几分,极为神气。

    在这凡世俗流之中,你我皆是肩膀扛着脑袋的凡人,你不知道的事我知道,那我就是比你神气,比你有能耐,便就要高你一等,这是存在感也是披在人心外的那层薄衣,衣上写有虚荣二字。

    中年妇人越说越起劲,恨不得将心中所有关于江湖武人的鲜密传闻拧在一起,与人滔滔不绝。

    ‘活扒皮,生摘心。’

    ‘人血做酒,人肉为食。’

    ‘一眼便能吓死个山猫走兽,一抬手就能扛起千钧山石。’

    ‘拿婴童做酒,拿人命炼药。’

    在中年妇人口中,穷凶极恶的江湖武人似是比神怪文章里那些牛鬼蛇神更要玄奇恐怖,那一切,似是都是中年妇人亲眼所见一般,说得绘声绘色,故事极为缤纷。

    在中年妇人一通长篇大论后,这茶摊之中的听客信了大半,脸上色彩从担忧成了后怕,气氛被压得极低。

    中年妇人

    见众人表情如此,脸上笑意便越重,神气一笑后又补上了一句这事一般人我都不告诉他,怕他们吓出好歹,若不是老几位认识我,这秘闻,您可没地方听去!

    在众人神思飞离之时,中年妇人算是得空歇歇嗓子,这长篇故事说讲下来口干舌燥,就近端了一碗凉了的清茶,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若在平日里,这妇人矫情的紧,别说茶凉了,就是那茶丝少了都得吵吵着让跛子给换一碗,但今日不同,架不住心中高兴,茶凉了也无妨。

    中年妇人正在兴头上,也不顾女子礼仪,挽起袖子以衣袖擦去嘴角茶汤,喝茶的工夫妇人脑海之中都不停歇,翻腾着记忆,琢磨着怎么在找出些别人不知道的秘闻说与老邻旧友听,将自己的身份和见识捧的再高些。

    皇天不负有心人,中年妇人眼前一亮,想起这几日之间刚刚听闻的坊间秘闻来了精神,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其实这些都不算什么,真正吓人的在后面呢!”

    “大嫂子还知道这些江湖武人的事?”

    “大嫂子就是大嫂子,平日里深藏不露!”

    “诶,算不得什么。”中年妇人摆了摆手做了个极为洒脱的喟叹模样,深沉说道;“老咯老咯,时过境迁芳华不再,姑奶奶我要是在年轻个十岁二十的,指不定就找个俊俏游侠一同游览天地了。”

    不管别人如何看,在中年妇人眼中,已经把自己的身价捧得极高了,叹气道:“这些江湖后生,如今越来越放肆,近来都敢明着悖逆王朝了。”

    “明着悖逆?!”

    中年妇人极为享受众人追问,神气道:“那可不是,圣上选秀这事你们知道吧?”

    “那是自然,这事吵得沸沸扬扬,有不少人将家中女子的生辰八字递给官府,就为了搏一搏一朝成凤的事。”

    中年妇人扬眉道,“这次圣上选秀,要求的生辰八字极为古怪,好像咱们简阳府中一个都没有,离安瑞郡百十里,有个偏僻山村倒是出了个八字应和的秀女,那孩子八字才递上去没几天,一家人四口人便惨死家中,连一具完整尸体都没有!”

    “真的?!”

    听闻有人不信,妇人有些不悦,“那你看,姑奶奶还能骗你们不成?你们终日里困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消息怎会有我这般灵通。”

    秀女这事倒不是编的,是妇人邻居家的亲戚探门时闲谈说的,邻居家那亲戚也是个长舌大嘴,说的极为玄乎,还说与什么凶魁有关,说这凶魁在安瑞郡接连杀了十数家,其中那秀女便是一家,中年妇人本就是随便一听,万没想到今日用上了,心中那种神气感觉格外强烈。

    替人看管茶摊的众人听闻那妇人所言神情各异,除去一张神采飞扬的妇人面孔外,其余则是由不安惊恐占去大多。

    于跛子茶摊中,远离人群的黑袍人听闻那妇人所言忍俊不禁,细声细语的嫣然笑道:“这市井间的长舌人,可真是该死呢。”

第一卷 三尺动天下 123.言语歹毒凉如冬

    于跛子茶摊中的黑袍人体态宽阔高大,但言语之中却是比女子还要阴柔几分,隐隐有些尖锐,极其诡异。

    黑袍人微微侧头,黑袍下的眼眸望着那满脸神气色彩的长舌妇人,手掌探出袍袖,黑袍人的手掌与嗓音诡异味道几乎相同,手掌宽大修长根本不似个女子的纤手,但却白皙似玉。

    黑袍人指尖微微翘起,似乎那长舌妇人的性命便寄存在指尖,只需弹指一挥,那妇人便要命丧当时。

    暮春时节,一阵寒风涌动,那一溜以粗墨书写的于字招牌微微作响。

    黑袍人听闻招牌响动,翘起的指尖缓缓舒展,微微摇头道:“还不到时候,这时死了日后便少了些热闹。”

    黑袍人白皙手掌摊开,一根散落在茶摊旁枯树枝桠上的鸽子翎羽随寒风而动,缓缓落入黑袍人掌心,白皙手掌摩挲着斑驳翎羽,阴柔声音自语道:“收了徒的罗刹,不按规矩的大戟,参悟天道的后生,游凤楼的小丫头,掺杂起来,那才算是有趣。”

    “戏弄人心恩将仇报的跛子,嘴大舌长挑动是非的市井妇人,这世上,该杀的人终是太多了。”

    阵阵冷厉言辞自黑袍人口中喃喃传出,白皙掌心那斑驳翎羽在寒风中化为点点粉末,随风飘散。

    街路之上,那背负长匣的白衣男人周身气机愈来愈重,原本极缓的步伐此刻有些沉重。

    黑袍人嗤笑一声,“这就要走火入魔了?这般天道不修也罢。”

    话才落地,黑袍人不禁一愣,哑然道:“但也不行,这参悟天道的后生若是现在死了,以后可就不精彩了。”

    说罢,黑袍人指尖轻弹,极为微弱的气机散在寒风之中,缓慢奔向那背负长匣的白衣男人。

    青石跌宕的古巷之中,白衣男人缓步前行,深邃双眸之中光芒黯淡,那震颤心灵之声越来越密越来越震耳,嘴角耳间已有隐约鲜红血色,可那白衣男人置若罔闻,仍是朝着远方光亮步步前行。

    方才宽阔的青石古巷正在缓缓聚合,波纹跌宕的青石方砖缓缓平稳,越走,白衣男人眼中越无神,嘴角鲜血便越浓重。

    正值眼神溃散之际,不知从何处卷起一阵微风,将那满耳的滔天之音尽数吹散,那白衣男人无神双眸顿时恢复了来时的神色。

    陈长歌只觉双耳刺痛,伸手拭去耳间血迹,正在怔怔出神之际,眼前的青石古巷缓缓摇曳虚化,似是极为平静的湖面被丢入石子一般,波纹跌宕不止。

    眼前一黑,那青石古巷消失不见,眼前仍是简阳府街路之中的满目人潮,原本刺痛的双耳恢复正常,脸上耳间也再无血迹。

    一直在简阳府街路中行动极为缓慢的白衣公子猛然停下脚步,满眼震惊神色的望着满目人潮。

    一直跟在男人身后缓行的路人本就有些不满那白衣公子行路的速度,可那公子身负长匣虽没什么富贵气,但看着精壮,不满言语一直忍在心里没有出口,此时男人猛然停下,身后路人躲避不急,一

    头撞在男人身后长匣上。

    也不知那男人长匣里装的是他娘的什么东西,冷的吓人,路人不敢大声言语,不清不楚的嘟囔了一句,便算是了事,躲着行为迥异的年轻男人汇入人群,走了十数步离那负匣男人远了后,才敢开口埋怨几句。

    手持黄纸药囊的白衣公子便如此站在人流之中,似是与眼前的一切恍如隔世。

    酒楼三楼,坐在窗前酒座的沈家罗刹心中思绪不定,隐约间,感觉身后那气机消失不见,阴沉眉目转头望去,只见那白衣男人似是着了魔一般立在原地,对飘散在寒风之中的零散气机毫无察觉。

    于跛子茶摊。

    那碾碎翎羽弹指破碎气机的黑袍人将面前粗瓷大碗之中的茶汤一饮而尽,远远打量着那呆愣站在路中的年轻后生,感觉着百十丈外缓缓靠近的隐暗气机,衣袍一抖,消失在茶座之中。

    周遭人群中的百姓只顾着街路上的热闹,丝毫没有注意,茶摊内的众人也是如此,围着那涂抹浓厚脂粉的妇人听着那妇人滔滔不绝也是毫无察觉。

    三五息时间,那受命照看茶摊的红脸汉子转头的工夫发现那茶座空了,不禁纳闷道:“那黑衣客人何时走的?”

    周遭人似是没听够妇人的长篇大论,有些不悦红脸汉子扰了故事,没好气道:“管他呢,给了茶钱爱走不走”

    “就是就是。”

    几人之中忽然冒出句疑问,“诶,大嫂子,你看刚才那黑衣客人是不是江湖高手?”

    疑问一出,便有言语附和:“是啊,看他那打扮,可是有些高手的风范!”

    脸上脂粉极厚的中年妇人嗤笑一声,“就他?我看他像个屁!”

    “哪家的江湖高手会想他似的,将自己笼在衣服里?”

    在这个三班梳头两节穿衣的农家妇人眼中,江湖高手就该是腾云驾雾破空踏虚,恨不得让这世人都知道自己才好,真正的高手哪会行事低迷,穿的像是个乞丐花子醉汉疯僧一般。

    妇人冷哼一声,得意道:“似他这般的人顶多就是个沽名钓誉故弄玄虚的臭鱼烂虾,整不好那黑袍下就是一张奇丑无比让人看了便要作呕的丑陋嘴脸。”

    不知是不屑还是嫉妒,这大嘴可通天地的中年妇人越发享受这般感觉,恶语连连出口后,心中极为酣畅淋漓,极为舒适,似是比在炎炎夏日中饮下一碗沁凉甜汤还要让人舒服。

    “对啊,大嫂子说的有道理!”

    “那习武可是个苦累活,我也不信有人舍得将经历了好几年苦累才修成本事隐匿起来。”

    “为何习武?不就为了高人一等?他娘的,你要是经历了那么多苦累之后,还把自己与常人放在一起么?”

    这世间,人云亦云三人成虎之事何时都不少,有人未见过苍空皓月,只听别人一句言语,便觉得那皓月比米粒大不了多少。

    殊不知,那言语的人,应当也没见过皓月。

    这便是旋律,让人读不懂的旋

    律。

    众人叽叽喳喳之际,被寒风打红脸颊的汉子霍然起身,望着远方轻呼道:“于跛子回来了!”

    众人被那中年妇人拉扯去的心神一荡,回到了依树而建的破败茶摊,纷纷回头,望着冲破人群拖曳着伤腿一瘸一拐的中年男人。

    这世间情绪百种,茶摊之中的几人的喜乐便极为不同,有人遗憾,有人懊恼,有人如释重负。

    听得正入神的听客听闻正主回来,故事一停,有些遗憾。

    那言语滔滔不绝的中年妇人心中极为不悦,懊恼那跛子早不回晚不回,非赶着兴头上回来,将那以及编织好的故事憋了回去可是极为难受。

    在寒风中冻了许久的红脸汉子望着那一瘸一拐的熟悉身影,心中极为激动,他也没想到,此生竟然会如此思念一个中年跛子,什么他娘的交情道义都经不住寒风的熬打。

    双眼通红的跛子刚走入茶摊,那红脸汉子便冲上前去,将这半日收来的银钱交到跛子手中,强压着心头喜色,担忧问道:“老嫂子怎么样了?”

    身着麻衣的于跛子眼神红意又起,哽咽着摇头道:“情况不太好。”

    “华医公连行了十数针,丹药也喂下去两三丸,仍不见好转。”

    众人听闻此言皆是流露忧愁神色,有人搓手道:“那悬了,华医公的医术在这简阳府中都是数一数二,他若是没辙,这老嫂子十有**是要丧命啊。”

    “是啊。”

    在众人担忧之际,一阵冷哼极为刺耳,那脂粉极厚的中年妇人嗤声道:“可不尽然,说不定是那惧怕婆娘的老东西手下出了误差,将老嫂子治死了也说不准!”

    此语一出,时才听的有滋有味的听客心中升起阵阵难掩的厌恶感,若说别人这般还行,那华医公的为人周遭百姓何人不知?虽说是脾气乖张了些,但把人命看的极重,刚回来的于跛子眉头微蹙,眼神之中闪过阵阵冷厉。

    这中年妇人在城东这一片可算不上什么善茬,与之前照顾跛子生意的好心人可是丝毫挂不起关系,今日到这跛子茶摊也是别有所图,若不是别有所图,妇人可舍不得脸上那厚重脂粉。

    妇人丈夫外出两年未归,留妇人一人独居,一个中年女人日子过得十分无趣,妇人便想找个入夜后谈得来的伴,一挑二选之间,便选中了于跛子。

    于跛子虽说终日在寒风中奔活计,但皮囊不赖,虽说腿跛,但不耽误床上欢愉不是?

    今日是上元佳节,便特意选在了今天,涂上一副厚重脂粉来与跛子谈心,可一来便赶上这一摊子事。

    此话一出,妇人也感觉有些不妥,讪讪的向后退了几步,没了言语,场中几人也没多做理会,众人言语了几句便作鸟兽散,跛子顶着通红的双眼,将茶座上的空碗撤了去。

    跛子若是知道这碗中的茶汤是何人所饮,应该就会顾不上心中的伤心感觉了吧。

    胡家老店之中,叮当声响不绝于耳。

第一卷 三尺动天下 124.无利不起早

    胡家老店。

    今日小伙计满仓自那老泪纵横扑通一跪后,干起活来极为麻利,这几日客店被那几位包了,基本上没什么迎来送往的活计,比起往年来极为闲散,这难得闲散小伙计却有些坐不住了,似乎在这般混下去便对不住掌柜的那份恩德。

    便攥着那沁水麻布将这客店里里外外擦拭了一遍,满头大汗也不停歇,身材魁梧的中年掌柜一个午觉的工夫,自家这客店焕然一新,让睡眼惺忪的中年掌柜愣愣出神,坐在柜台前望着那里里外外勤勤恳恳年轻伙计神色极为复杂。

    胡家掌柜又气又笑,咂舌道:“他娘的,无利不起早这话说的可是真对。”

    年轻伙计听闻掌柜的笑骂也不觉丢人,挠挠脑袋傻笑一声便算过了,店门外脚步响起。

    年轻伙计抬头望去,望见那背负长匣的白衣客官提着数包药囊,不禁愣道:“客官,取药这事交给小人便是,哪有让贵客亲自跑一趟的道理?”

    只见那踏入店门的白衣公子满脸凝重,对于小伙计的言语置若罔闻,提着黄纸药囊自顾自的前行,走到楼梯前,才略略回过神来。

    俊逸公子一愣,拱手道了句不必,便缓步上楼。

    留下面面相觑的主仆二人,这公子今日下楼时候还生龙活虎,怎得去了一趟那青济堂便这般失魂落魄?

    难不成那惧怕婆娘的华医公真学会了何等陷害人心的妖邪之法?

    主仆二人一脸茫然,可是百思不解之事再做苦思也是无用,一切与常日一般,一日三顿往楼上送吃食,如今这四位客官分居了四房,那托盘也变成了四盏,今日是上元灯节,那元宵可是必不可少之物。

    自白衣公子醒来之后,小伙计送饭也不必被那姑奶奶端着长剑架着脖颈,也不用亲口尝菜试毒,前几日布在心头的阴云可是散了极多。

    加上今日掌柜的宽宏仁义,让小伙计满仓有种人生再造般的喜乐感觉,这种种事物夹杂到一起,分明就是那说书人口中的喜上加喜。

    将这客店收拾焕然一新的年轻伙计坐在掌柜身旁,提到说书先生,小伙计微微一愣,望着门外极为拥挤的人潮,喃喃道:“这小先生今年怎休憩了这么长时间?眼看上元灯节都要过了,还不见小先生的踪迹。”

    此时时至晌午,过了早,便没有那些前来住店问房的客人,主仆二人也算是落了个清闲。

    胡家老店魁梧的中年掌柜拿起账簿,在陈长歌几人的账目上添了几笔,便如那掌柜的一开始所说,几人住一天便记一天的钱,今日这上元灯节,餐食中多了元宵,往日可是没有,这银钱还得是记在诸位客官头上,否则这亏本可就要亏到姥姥家了。

    掌柜的连连画了几笔,魁梧汉子满是沧桑的眉头微微蹙起,诶了一声,又划去了几笔,将那酒水字样全然划去,年年送了如此之多,今年虽说只有四位武人客官,但也不能坏了规矩不是?

    听闻那小伙计言语,中年汉子眉头

    一挑,笑骂道:“他娘的,不好好给老子干活,终日惦记着听书,这他娘的是什么道理?”

    小伙计满仓咧嘴一笑,挠头道:“掌柜的先别急骂人,那小先生的醒木一拍,您老人家不是听的比谁都入神?”

    中年掌柜白了一眼小伙计,叹气道:“你这厮,这小聪明放到正地方该有多好?”

    小伙计满仓扔了个极为苦涩的笑意。

    胡家掌柜望着门外拥挤的人流,又是一声长叹,“这小先生也是,懒散惯了,那冼又柳冼青衣一日不上台,他便一日不出摊,可真是倔强的紧呐。”

    小伙计满仓来了心思,贴着笑脸问道:“掌柜的,那冼青衣真的那般俏丽?”

    中年掌柜冷哼一声,没好气道:“你听谁说那冼青衣模样俏丽了?”

    “市井上人都这么传,说那冼老板模样好看的紧,比起来宫里的娘娘妃子都丝毫不差。”小伙计微微一滞,将世面上的风闻全然说出。

    中年掌柜嗤笑一声,啐道:“我呸!”

    魁梧汉子继续骂道:“他娘的一帮粗蛮汉子,见没见过冼青衣都是两说!”

    “那冼青衣嗓子是一顶一的,可那脂粉和戏服那般厚重,他们怎就能看的清楚?”

    小伙计满头雾水,呆愣道:“那按掌柜的所说,那冼青衣不是什么美貌佳人?”

    魁梧汉子满脸不屑,“若说你们是市井莽夫你们还不信,一说那冼青衣不是佳人便如此失望。”

    汉子挑眉骂道:“老子比别人多长两双眼睛?他人看不透那脂粉,老子为何就能看透?”

    “老子与你们这班俗人不一样,老子听的是青衣腔调,不似你们,专琢磨那姑娘容貌。”

    小伙计灿灿一笑,没了言语。

    魁梧汉子也不在这事上与小伙计斗嘴,微微叹气道:“也不知道那老汉找没找到。”

    “掌柜说今日丢失那老汉?”小伙计微微摇头,继续说道:“老汉没了音讯,听说那老妇人也十有**是命悬一线。”

    胡家老店的中年掌柜一愣,“怎的?”

    “不是说他家那小子把华医公请去了么?”

    虽说今日里小伙计忙上忙下,但这闲谈的本事学会可不是一天两天,闲暇时间总爱与路人攀谈几句,摇头遗憾道:“请是请去了,可好像落了个无功而返,看见的人都说从未见过老医倌那般凝重过。”

    胡家掌柜破口大骂:“狗日的,这苍天和官府,从来都不庇护好人。”

    一楼之中叫骂声音不断,客店二楼,四盏托盘其中三盏被取进了房内,唯独一盏,被放置在原地,无人理会。

    托盘所在是间侧房,近几日这客店之中被陈长歌几人给包下,走廊过道之中极为清净除了几人根本无人走动,显得极为安宁,空气中,连行路时卷起的喧嚣都察觉不见。

    虽说这走廊过道之中如此安静,可若是细细查看,便能察觉出这闭塞空间之内的气

    息流动极快,似是有人牵引一般,而牵引的源头,便是这间门口放有托盘的侧房。

    浑身医布尽是猩红血迹的年轻男人正盘坐在床上,双手掸在膝上双目紧紧闭合。

    阵阵斑驳灵力从漫天遍野之中缓缓而来,极大部分灵气汇入柳远山体内,余下散落的散碎气机则汇入一旁方桌上的赤红匕首,虞帝阳螭随灵力波动,散发阵阵闪耀赤芒。

    那险些屠龙乾元始皇帝的虞帝螭一分为二,罗刹持阴螭,柳远山持阳螭。

    这因缘际会下的师徒二人倒有些不为人知的默契程度。

    虞帝螭为何分阴阳,便是因为两柄神兵的质地,阳螭极为刚猛,与那黑衣男人与同津官道上濒死不退的模样颇有几分相似,阴螭柔煞,与罗刹之威隐隐契合。

    也因如此沈安之将阴阳二螭一份而二,师徒各持一柄。

    阴阳双螭流传至今足有七百年,期间不知被多少江湖高手夺取,但被师徒二人的精血同时洗礼铸下印记倒是第一回。

    如今这名动天下的阴煞之器越发通灵,以血为誓后,这一举一动一丝一毫,双螭都与二人同在。

    如今,柳远山修行起了罗刹的功法,那阴阳双螭便也是如此,以天地灵力滋养己身,为这世间少有之灵气注入更为凌厉的锋芒。

    柳远山自今日五更回客店时心中的澎湃思绪便为断过,本来想着扇上自己几个狠辣耳光来分辨梦境,可是心思下了许久还是下不来手,根本拿不出那日在同津官道之中鏖战北邙独耳少年拓跋岩的勇性。

    小心翼翼的按一按昨日因为多遭坎坷而崩裂的伤口,呲牙咧嘴的忍着剧痛才明白昨晚那一切都不是梦境。

    这人心若是小点,沾上些喜怒哀乐便不好入眠,早日在雄州时,柳远山极为贪财好色,心眼自是不大,虽说这赶赴天门的一趟后有了改变,但那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古话倒是为柳家少爷盖棺定论了。

    任是如何压抑,心中那种兴奋感觉总是挥之不去。

    索性,睡不着那便不睡了,柳远山按照那仰慕已久如今却突如其来的罗刹之言凝神运气,第一次体验到武道的滋味。

    习武和武道可是天壤之别,习武充其量算是个善用刀具的山野匹夫,而武道便是真真正正的玄奇玄妙。

    柳远山初入定,那日阴阳双螭于月色飞速旋转的模样时刻浮现在男人脑海,似是那一转,便转出了大千世界中的深邃味道。

    越如此,心神便越沉寂。

    时至正午,这简阳府中一上午的喧嚣算是告一段落,路边的二荤铺子酒肆面馆几乎是人满为患。

    街路之上趁势摆摊谋取生计的百姓脸上表情喜乐不一,有人将来时带的货物卖了个十之**,正掐算着指头研究何时回家,但有人则望着面前少有人看的器物呆呆发愣。

    三教九流之中,这江湖卖艺算不上什么入流露脸,全然是为了讨口生计,也为了饱饱口腹。

第一卷 三尺动天下 125.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

    三教九流,五行八作。

    自白马驮经入关传佛以来,中土便有了佛、道。儒三教之分。

    九流,更是如此,自两千年前百家争鸣后,以儒、道、法、墨、名、杂、农、阴阳、纵横九家之名而分的九大流派,共称为三道九流。

    九流之中又有分别,实际上是分为‘上、中、下’三等。

    三教之中三等人;自然三三得九。

    而之所以用‘流’来形容,实际上是以江湖形式比喻为水流,无论是山河岁月如何变换,或还是水脉分支分流,水流可一直遵守天地铁规,同时也可向世人展现其自身的意志思想,有源远,也可流长。

    三教九流,五行八作,自古以来便是世人权衡他人身份分量的标准。

    上九流,几乎全是达官显贵又或是隐士方外,可谓之上。

    中九流,方外人僧道尼皆在其列,举子书生也在其中,书画丹青都是其内,可谓之中。

    反观下九流来说则显得驳杂了些,其中或善或恶都可见。

    恶者便是难逃坑蒙拐骗娼,善者则是些贩夫走卒差人衙役。

    也因此,在市井之中一句下九流可是伤人的紧。

    在这偌大江湖之中,九流之说屡见不鲜,这供奉至圣先师儒家圣人为祖师的说书艺人虽说在寻常的江湖艺人之中算是高人一等的身姿,任是有人称之以先生,授之以礼待,可也难逃下九流之说。

    虽说是下九流,可说书人在这市井之中让人喜爱的程度,可谓是极高。

    市井之中的百姓茶余饭后之间难免要多些取乐之事,这围在一张方桌听着那山南海北神鬼志异的言辞变成了不二之选。

    听得兴起时自然是津津有味,乐时嘻哈捧腹,哀时也难免有泪意纵横,总而言之是极为牵动心弦。

    同样是说书先生,其中也有分别,上了档次的先生可以进入茶楼,在茶楼中说书,以茶座卖钱,茶楼也能借机多跟客人卖上几杯茶汤。

    差者便要沦落在街头,与来往路人说书,说得好了便多赚上一些,说得不好拿到手的钱财也不尽人意。

    一时间能入茶楼和入不了的茶楼,成了评论江湖说书人的标杆,在寻常百姓眼中,那不入茶楼的说书艺人都是些不上品的闲散人,跟茶馆茶楼之中的正经先生可是比不了,随手给个一两枚书钱也就算是极为不错了。

    可这事也不尽然,在简阳府便有这么一位,在这一府之地的说书行当之中,这位先生可算得是数一数二的风云人物,会得书多,说得也极好,扣人心弦到了极点,火候分寸熟稔在心,拿捏的极有准头。

    不仅如此,这位可算是狂傲的紧,说书这事便是随性,今日心情大好,便多说些,若是心情不好,那便早草草了事,银钱也不多求,从不开口与人讨要,说罢了书一拍醒木就算了事,从不与人多言一句求生活的低份话。

    在寻常江湖艺人眼中的营生,在这位眼里反倒成了消遣心情的闲事,心气喜乐时便说些花好月圆满目喜乐的文章,

    心气低垂时,那说出的文章基本上全是引人垂泪让人心生哀伤的言辞。

    今日想起《争国》便说那三国争雄,明日想起那《梁山》便说一说百零八位好汉聚义水泊之事,心思难捏的紧,可便是如此,听客仍是络绎不绝。

    这简阳府内大大小小的茶楼茶馆都托人找过这位,拿出的条件也是极为丰厚,摆在明面上的银钱不说,那茶座茶资的分成也是厚重,可便是如此待遇,那位仍是不闻不问,丝毫不喜。

    还是与往日一般,闲逛在简阳府街路上,心情好了便想邻边借张桌子,从怀中掏出醒木,先言上几句招揽来听客,说上几句压言诗便开了书,临了时将收来小半的书钱和方桌一同还给人家,而后拎着余下的书钱打上一葫芦烈酒,溜溜哒哒奔向这简阳府之中一等一的戏院。

    这简阳府百姓都戏谈,在这简阳府想听醒木一声,没什么过人的气运可听不到。

    今日这上元灯节,街路之上满是喧嚣,在街路两旁的摆摊叫卖的百姓无计其数,这宽敞街路被那一排排器物占了个大半。

    一身着儒雅文衫的年轻男人极为懒散的走在人群之中,双手负在身后,手中拎着个巴掌大小的酒葫芦,晃晃悠悠极为懒散。

    双眼未垂,一脸才睡醒的迷茫之意还未消散,时不时还要打上个极为困倦的哈欠,于人群中左右打量着。

    在这一趟街路来来回回溜达了几圈,困意未消的双眸之中有些失望,微微摇头刚要离开,余光扫到一家清净客店,微微一愣。

    客店本就是坐商,自然不会允许那些贩夫走卒在门口依地摆摊,在这喧嚣上元之中显得颇为清净。

    年轻男人极为复杂,似是想离开,可是刚一抬头,便看见眼前那障目的人潮,不禁叹气,伸手敛了敛衣衫,迷茫未醒的面容清醒了几分,时才男人面目无神,此刻突然来了精神,可显得年轻男人极为俊雅。

    双目暗蕴神芒,眉锋如剑极为凌厉,弯曲脊背直直挺立,颇有几分不凡之气。

    胡家老店,中年掌柜与年轻伙计同坐在柜前,魁梧汉子拢了拢衣衫,揉搓着手臂,呢喃道:“他娘的,今日怎么刮起了阴风。”

    年轻伙计满脸不解,“阴风?”

    中年掌柜望着楼梯方向,蹙眉道:“这二楼是不是开窗了,怎得这风都往楼上刮?”

    中年掌柜隐隐感觉这门外有寒风流向二楼,可还说不明白。

    一个在市井中做买卖的市侩商人哪里会知道,那二楼正有一昨夜拜师罗刹的年轻男人搅荡气机呢。

    一阵脚步声音自门外响起,越来越近。

    小伙计心神全被掌柜的言语吸引去了,听闻脚步声不禁一愣,还未转头便赔笑道:“客官,今日客满,还劳烦在寻别处。”

    身着儒雅文衫手拎酒壶的年轻男人施了个江湖之中的拱手礼,轻声道:“叨扰。”

    小伙计满仓听闻男人声音微微转头,望着那门外一身儒衫的年轻男人不禁一愣,连忙起身,拱手道:“小先生辛苦。”

    见面道辛苦,必定是江湖。

    跑江湖闯生活的江湖人见面十有**都会道上句辛苦,既是招呼也是客气。

    虽说这小伙计不是闯江湖卖艺的,可这跑堂活计就是求个待人接物的机敏反应,自然能拿捏明白别人喜欢听什么。

    胡家掌柜抱拳施礼,“小先生有何事?”

    名动简阳府的说书先生歉意一笑,“叨扰了,在下欲借方桌一张,借门前宝地一用。”

    街路之上人流不息,一阵嘈杂声响一张八仙方桌引来了不少目光,只见方桌后一身着文衫的年轻男人从怀中掏出醒木轻轻叩在桌上。

    醒木一出便有几人交头接耳,提醒道:“有说书的。”

    周遭村县赶在今日在简阳享受热闹的路人嗤笑声不止:“这简阳可真怪,怎么这般年纪也敢出来说书?丢人现眼。”

    说书这事,看似简单,但其中关节极难。

    若是单纯讲书上的文字,这行早就该没落了,如何还能让人尊称上一句先生?

    说书先生既要讲明故事,又要在言语之间加上自己的理解,就好比七岁孩童大街上拍罢醒木,与你说天下争端各国战乱,听者多半不会信。

    也因如此,市面上的说书先生都是上了年岁的居多,一个黄口小子信口胡言可算不上什么本事。

    话音刚落,便有简阳本地百姓冷哼道:“外乡人懂个屁,这可是简阳府数一数二的说书大家。”

    ……

    年轻男人低头摆弄着桌上器物,始终不抬头,余光打量着眼前有几双靴子,掐算着人数,感觉差不多时,淡淡清了清嗓子,缓缓抬头,手中醒木轻抖。

    “守法朝朝忧闷,强梁夜夜欢歌,损人利己骑马骡,正直公平挨饿。”

    声音似洪钟大吕脱口而出,虽说身处闹市,但眼前众人都可清晰听闻男人所说。

    只不过一首压言诗,街路之上叫好声响成一片。

    这几日在客店中困乏了许久的主仆二人将椅凳搬出客店,捧着热茶听着男人口中的山呼海啸,极为惬意。

    ……

    客店二楼。

    陈长歌自上楼后,便一直呆坐在方桌旁,回味着今日那突入起来的青石古巷,还有那振聋发聩的浩荡梵音。

    起初修炼参合录时,白衣师傅便说过,天道不比寻常,天道者可通神,与寻常武道不同,不必等到那羽圣境后触摸飞升之线时才能有望通神。

    若说通神,那羽水江上以诗通神算是一次,心神与江水同起同落,悟得了天道借势。

    但今日,本就是一段心中思虑,为何突然被扯入那青石古巷之中?若非陈长歌歪打正着,怕是要被困死在古巷之中。

    这是通神,还是入魔?

    陈长歌百思不解,正好似那关于世道之事一般,任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透,想不通,想不明白。

    是思绪太沉,将自己逼入绝境?

    还是如羽水江上的通神梦境一般,明悟神悟?

第一卷 三尺动天下 126.正气、立命(终章)

    陈长歌心有嘁然,他能清晰的感觉出今日在虚无缥缈的青石古巷中,那种震颤心神的挤压感觉与羽水江上的神悟截然不同,这是种随时都可以将他碾碎的震颤感觉,陈长歌心中后怕不断。

    除了这些,还有一件事是陈长歌一直都想不通的事。

    在濒死之时,为何自己心中想到的不是两位师傅,不是几位好友,也不是一路上形形色色的遭遇,而是那些看似贫贱的蝼蚁贱民口中的淡薄言辞?

    陈长歌第一次对自己产生疑惑,这一切是为什么?

    时间如水,缓缓穿梭。

    在陈长歌深思无语之时,一旁房中引动天地气机汇入己身的柳远山缓缓睁眼,昨夜阴罗刹已经将他体内窍穴开辟了一些,如今的修炼速度可谓是极快。

    柳远山与陈长歌远行数千里,对于陈长歌的诡秘本领心中有数,陈长歌可在三十步外听出韩元虎呼吸之间的不同,可谓是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

    可如今,柳远山与陈长歌一墙之隔,如此这般的牵引气机,陈长歌置若罔闻足可见罗刹传授功法的深奥。

    当天色缓缓暗淡之时,胡家老店外的叫好声响成了一片。

    小先生立于方桌后,声音朗朗洪亮澎湃,言语之中的人物像是鲜活呈现在诸位听客眼前一般。

    中年掌柜与小伙计满仓坐在小先生身后听得津津有味,算是个极为难得雅座。

    平日里小先生说书随意,能遇见已是大幸,哪有机会靠的这般近,如今这机会多半因为楼上几位客官包下了客店,才能让主仆二人倒出闲暇。

    小先生今日这书可是说了极多,接连说了两个时辰没有停歇,让周遭听客大呼过瘾。

    当天色暗淡下来,简阳府的上元灯节算是正式开始了。

    漆黑夜幕盖顶而下,盏盏花灯将这黑夜照得通亮。

    当陈长歌被敲门声打断沉思的时候已经简阳府到了最为热闹的光景了。

    一天没有出门的韩元虎就是要等着现在,出门一览热闹景色,经过一天修养,柳远山二人身上的伤痛又缓解了几分。

    当陈长歌四人结伴下楼之时,正听闻一声醒木响声。

    站在

    方桌后小先生后撤一步,冲面前众人缓缓鞠躬,抱拳说道:“今日不取书钱,诸位请便。”

    说罢小先生丝毫不理会路上听客的反应,转身迈入胡家老店,从怀中掏出数十枚铜钱交给魁梧掌柜,温言道:“这是在下今日叨扰的银钱,钱财不多,还望胡掌柜莫怪。”

    魁梧的中年掌柜刚要开口婉拒,只见陈长歌四人缓缓下楼,想着先照顾客官在将银钱还给小先生。

    可谁知,当身着白衣的俊逸公子与简阳府说书大家擦肩而过之时,原本对谁都温言以待的小先生突然冷笑一声,冷冷道:“在房中思虑了一个下午,可思虑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四人中走在最前的陈长歌脚步一滞,望着一旁的年轻说书人,疑惑道:“你?”

    小先生冷哼一声,桀骜道:“什么你你我我,老子问你话呢。”

    柳远山韩元虎几人虽说身上有伤,但听闻来者不善的语气,缓缓散开身形,将年轻说书人围在当中,与在雄州时围困老和尚的场景差不多,似乎这年轻人稍有异动,几人便要出手。

    中年掌柜终日混迹在市井,眼力何等出色,虽不知道几人的恩怨但自知不是自己二人可以随便招惹的,拉着小伙计满仓接连退出数步,远远的望着剑拔弩张的几人。

    小先生眼神仍是注视在陈长歌脸上,丝毫不在意田白意几人的动作,冷言说道:“一个迷迷糊糊的天道,三个虾兵蟹将。”

    陈长歌轻微摇头,示意几人稍安勿躁,不解道:“你有什么指教?”

    小先生冷哼一声,一抖衣袍,一阵劲风流荡而出,将柳远山几人推出一步距离,嗤笑道:“一个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天道,还想让我指教?”

    说罢小先生转身出了胡家老店,望着满街人潮凝然不语。

    如今师承沈安之的柳远山被小先生衣袍推出了怒气,往前跨出一步便要发难,陈长歌一把拦住好友,小声呢喃了句:“不可。”

    背负长匣的白衣男人跟着小先生步伐出了胡家老店,与小先生并肩而立,柳远山韩元虎田白意三人也是如此,站在二人身后,生怕那不明来历的说书先生出手偷袭。

    陈长歌望着满街

    人潮,缓缓道:“先生有何指教?”

    此时街上人潮汹涌,声音极为嘈杂,陈长歌声音不大,分辨起来极为费力,已经同行数千里的几人全是依靠这熟悉的嗓音才能隐约听清。

    小先生脸上的跋扈神色渐渐散去,轻声道:“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怎么指教你?”

    小先生声音更细微,但是可清晰响在几人耳边。

    心中怒气迸发的柳远山缓缓松了心神,眼前这男人虽说嚣张跋扈,但隐约感觉出他并没有恶意。

    陈长歌震惊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小先生叹气道:“眼下这世道是你想要的世道?”

    这几日响彻陈长歌心神的铿锵之音又出现在陈长歌耳畔,白衣男人豪气顿生道:“自然不是。”

    “这人命,不该薄如纸,贱如草芥。”

    “这世上,不该以武犯禁,视朝廷法度于无物。”

    “这官道,不该妄拿朝廷俸禄。”

    “这世道,风气不该如此。”

    陈长歌将这几日所听所闻铿锵说出。

    小先生冷厉了许久的面容终是有些笑意,轻笑道:“那你又该如何?”

    陈长歌想起今日在青济堂内与老医倌华严所说的铿锵之语,豪气道:“我辈男儿,该为天地正气,为生民立命。”

    田白意眉目光芒流转,望着无数次为她拼死一搏的白衣男人背影怔怔出神。

    ‘正气、立命。’

    柳远山与韩元虎多半也是如此,他们万没想到这朝夕相处的白衣男人竟有如此浩荡气概。

    小先生淡然一笑,“终是开窍了。”

    陈长歌望着满街人潮,望着璀璨花灯,望着漫天星河,眼中似乎闪过了数不尽的雪雨冰霜。

    ‘为天地正气,为生民立命。’

    白衣男人便如此,在一个不知来历的神秘男人的引导下,向着天地发说出了浩荡言辞。

    这道路虽然远,虽然难,虽然荆棘密布,可那背负长匣的白衣男人心中却没有丝毫的畏惧感。

    在路上走。

    走在路上。

    (本书完。)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9396/ 第一时间欣赏月下听寒最新章节! 作者:不过醉酒贪杯尔所写的《月下听寒》为转载作品,月下听寒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月下听寒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月下听寒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月下听寒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月下听寒介绍:
人间有多少事?一件还是三千?醉眼惺忪看天下群雄如草芥,谁人月下倚长枪,且听风寒声落抬头看沾衣风尘,低头看江湖起落,这乱世谁可与我同活。少年手持听寒枪,当有凭陵气,灭仙佛心。世间万物难挡我听寒枪,难挡我斩鬼神志。一往无前,猛虎为何不能斗蛟龙?庙堂月下听寒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月下听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月下听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