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一定要跟着!
“那,田姑,田叔,今天晚上打扰了。”
不待男人开口,女人又是一语当先,“什么话!二小姐肯来就是我们家的福气了!死鬼,你倒是说句话呀。”
男人皱眉,不悦地嘀咕了一句什么。
“我什么时候不让你说话了!”田姑又咆哮开了,可回过头,又笑得和蔼可亲,“二小姐你别见怪,我家这死鬼就这死德行,一开口就得罪人。”
那他也得有机会开口啊。
琴儿在心中对田大叔抱以同情,看来这田家真正的一家之主很明显不是这个口头上的“当家的”。
琴儿淡笑,这类平常人家的相处模式总是让她感到温暖,身边,已经几乎没有这么单纯的人了。
姚信瑞也赶紧跟了过来,趁夫妻较劲儿的空儿,草草地跟琴儿说了下情况。
“田姑以前是傲雪堡的厨子,知根知底儿,大家都是熟人,住在他们家十分方便。”姚信瑞一脸谨慎,似乎在担心琴儿有所不悦。
琴儿却耸肩道:“挺好啊。”
反正,她的目的只是出其不意,不在封博涉眼皮底下落脚而已。可惜这姚堂主太谨慎,竟然还找户认识的人家,如果完全是陌生的农家那才好。
……~~
田家有个出息又孝顺的儿子,这从田家的住宅就能看出来。
和别户人家相比,田家想必算是这村里的大户,五间土房,还不算厨房,棚子什么的,加上一个大院子,条件还是不错的。
比较夸张的是,晚饭时,田姑竟然陆陆续续端来了个十几个菜,还招呼着“乡下人家,没什么好吃的”。
琴儿不由在心里苦笑。
欺负她没到过乡下吗?要不就是她见识太浅,原来在他褚家治理下,大央朝人民已经如此富有,连乡下一户普通人家一顿都吃得起这些个价值不匪的菜?
倒头来,姚信瑞原来还是担心她大小姐吃不得苦,不敢真把她往穷人家领。
其实,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她领着怜梦四处撒欢儿的是时候,银子花没了的时候也是有的,狼狈过可不只一次,扮成道姑化缘的丢人事儿她都干过了。
她的本意是不给人家添太大的麻烦,饭钱住宿钱什么的照付。不过,看来姚信瑞已经打点过的样子,她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只是,这好酒好菜倒称了湛大公子的心——本来说不带他,他非要跟,下定了吃苦的心跟来,却发现饭菜比镇上还精致,他能不乐吗?
“湛兄,你又何苦非要跟来?”再出了事好像她又利用他似的。
事实上,就算有,也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湛飞尘到底是湛飞尘,风度翩翩在简陋的房子里也不减一分,让田姑看直了好几回。丰雅更是冷哼连连——莫非是这就是传说中的“美人相斥”?
他优雅一笑:“苦?哪里苦啊。再说连二小姐一个姑娘家都不在乎,我怎会在意?”
那就不知道刚才对着四间土房皱眉不止的人是谁了。
“那是在下见识浅薄,想开阔视野。湛兄游历四海,什么地方没见过?何必陪着在下疯。”琴儿言不由衷道。
“非也非也,农家小菜,也别有风味。”
她呸!
真正的农家菜是一勺子捞不出两粒米的水粥配咸菜!“风味”个头,连“水味”都尝不出来。
琴儿不说话,无言地表达着对这花花公子哥儿的一种更深层的鄙视。
这时候,田姑从屋里走出来,拉着琴儿零零碎碎又是一翻闲扯。
丰雅不爱说话,回屋了。
湛大少酒足饭饱打了个可耻的饱嗝,也休息了。
好不容易摆脱了田姑,琴儿终于有个最近十分难得的个人空间。然后,琴儿想回屋,想起屋里有丰雅,恐怕又要提醒她这个那个的;想进小厅,厅里有田姑,太可怕了,才刚摆脱掉;想找间空屋子,空屋子里多了一枝叫作“湛飞尘”的花,屋里肯定“花香四溢”,她死都不去!厨房也不行,她更没有理由钻人家棚子里去。也就是说……想静一会儿,她却无处可去?
敢情这些人各自划好了地界,她若想清净就只能在院子里干坐着?小小的院子实在不适合饭后跑圈儿玩吧。
琴儿思索了一阵,无奈,还是朝门口走去。
过了大院,她不太意外地见着守在大门口的姚信瑞。
“用不着这么小心吧。”她笑着走上前。自从上次遇袭,这位谨慎过头了姚堂主就有些草木皆兵的架势了。
姚信瑞叹了口气:“怎么能不小心。二小姐可是……”
“贵客!”琴儿头疼地接下去,“现在这位贵客提醒你不要再提这两个字了。”
若非她是“贵客”,也不劳究极楼和你们何堡主如此“关照”,让她连个客栈都睡不塌实,跑到乡下来混吃混喝。
姚信瑞虽说是粗中有细的人,可论起口舌之利,那几乎是等于没有的。被这么一说,一下子也有点不好接口。
琴儿叹了一叹,回身道:“姚堂主,我现在跟你说我要去外面逛上一逛,你是不是一定要跟着呢?”
果然,姚信瑞浓眉一拧:“二小姐,天色这么晚了,你……”
琴儿苦笑,可惜了,好不容易甩开雅美人,却又多了一个跟班。
大步一跨,她干脆当姚信瑞是空气,直接走出大门,。
姚信瑞自然紧随着跟了出去。
没有雅美人跟着的时刻并不是不美好的,姚信瑞脚步异常的轻,时常让琴儿忘记了后面还跟着个人。
对方内力稳健到让她有些意外,难道这姚堂主的金钟罩已经练到这个境界,流了那么多血,竟然丝毫没影响到内息。
琴儿漫无目的地走着,脑海里进行着每天的“功课”——理清近来发生的事情,看看有没有怪异,有没有阴谋,有没有中了陷阱的痕迹。这是身处现在的环境中,她每天必须得做的事。其实很可悲的,她如今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朋友了。
这晚的月色很好,刚好看清道路。
深蓝色的夜,这种调调很适合想事情,没有干扰,又足够清晰。
想着想着,她忽然停下脚步。
姚信瑞受伤,她亲眼见的——合理。
湛飞尘非要跟来,他有图谋不是一天两天了——合理。
田姑的热情,给钱了嘛——也合理。
第三十二章:你话太多了
但是,为什么她觉得哪里怪怪的呢?好像所有可以解释的事,全都汇集在一处后,就变得不那么好解释了,好像一切都有人安排好了,好像……
“二小姐可是想回去了?”姚信瑞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怎么就这么巧,刚好打断她的思路。琴儿有些不悦,当下也没转身:“还没有。姚堂主急了自己先走吧。”
背后传来幽幽一叹:“二小姐是客人,客人不回去,我怎敢走。”
他这么一说,琴儿却是浑身一震。
不该出来啊——四下已无帮手。
……
哪里不对?哪里都不对!
姚信瑞那耿直的性格,看不惯便是看不惯,哪可能一下子就对湛飞尘改观?他虽然话语不多,一开口却是豁达坦荡,哪可能欲言又止?姚信瑞的功夫走得是刚猛一路,又带着伤,轻功怎可能到了让她误以为身后没人的地步?
月色忽然暗了一暗,像是被云遮了。
琴儿一动不动,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头脑中成型,顺着这个猜测,竟是很多事情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为什么他一直没有怀疑他呢?因为一路上不停地有人分散她的注意,甚至对她加以错误的暗示。
这一路上,发生了很多事情,褚高驰、濮阳昔的到来,褚茹雪的出现,怜梦的叛离,她的注意力被转了又转,似乎所有人都在为他打掩护,以至于她反倒忽视了……
到达江北后最应该提防的人。
琴儿想着,不禁混身发冷,半晌,感觉背后静得吓人,她缓缓地,缓缓地转身。
“姚堂主,你……”
忽地,杀气破空,凌厉不可阻挡。
黑暗中,琴儿凭直觉猛地闪身,险险地避开,脸颊却还是被气流刮得生疼。
风又起,月色再度普照了暗的夜。然而,月亮的光彩再盛,也终不能将黑夜映成白天;再美,也终究是夜色的点缀。
就像有些人,即使拥有再质朴不过的外表,白天里对你笑得再坦诚,也有可能是暗地里算计你的敌人。
看着眼前杀机毕露的姚信瑞,琴儿面无表情。
……~~
“封博涉?”
应该是夜袭的时候吧,只有那个时候姚堂主曾单独与湛飞尘在一起。那么真正的姚信瑞如今恐怕已经……
“姚信瑞”大笑一阵,道:“不愧是‘传奇女侠’的二小姐。”
若不是这一路上诸多掩护,他怕也瞒不过那双锐利的眼睛。他等这个萧琴落单的机会,已经等很久了。
“何堡主竟然屈尊亲自接待在下一个小女子,荣幸之至。”
“二小姐若算‘小女子’,天低下怕是再没有男子立足之地了。”
琴儿冷笑:“何堡主客气话太多了,不如‘姚堂主’爽快呢。”
“何某今日前来,只是想与二小姐谈谈而已,就不知君赏脸于否。”
“哪里话,”琴儿冷笑,“在下本来就是要前往傲雪堡的,再两天就要到了呢。”
姚信瑞,不,封博涉却冷声道:“论剑大会一至,傲雪堡客人众多,难免会有所疏漏,怕怠慢了二小姐,二小姐可不同于其他人,是我傲雪堡一等一的贵客。”
这话他说过很多遍,顶数这人说起来最刺耳。
琴儿哪里会不明白?
同是去傲雪堡,讲究可就多了。
若是琴儿刚好论剑大会那日到达,天下人有目共睹,她有个一万万一,傲雪堡死活得担这个责任;但若是现在神不知鬼不觉的被绑去,傲雪堡可就好说话了。
到时候再随便弄一具“姚信瑞”的尸体出来,更是没有人会怀疑封博涉。
真不该一时图清闲,甩了丰雅出来,琴儿有些懊恼。
封博涉倒也不敢轻敌,方才偷袭失败,已经让他了解到萧琴绝非什么柔弱女子,也不敢贸然出手,只冷声道:“不知道二小姐赏不赏这个脸。”
琴儿脸色微变,有些不可思议。
“竟然在菜里下了药?”还是……这种药?怪不得丰雅也不曾察觉。
意外地,封博涉脸上露出些尴尬:“二小姐体制独特,百毒不侵,封博涉不得以只能用这种算不得毒的东西。”
琴儿脸色越发阴沉:“也亏得你想得到。虽说左右都要去你家坐坐,但我萧琴做事就向来吃软不吃硬,你道我今天真就怕了你?”
“二小姐果真是生气了。”萧琴向来举止从容潇洒自若,如今这般咬牙切齿地模样还真少见。
“换你被下了巴豆,你能不生气呀?卑鄙死了!”琴儿狠狠地咒骂。这么卑鄙的手法,简直是似曾相识。
她目前的体制,的确是百毒不侵。
但是,泻药这种东西,实际上是连毒也算不上的。腹部果然有些轻微不适,琴儿不动声色,死死瞪着罪魁祸首。
“还是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制住我?”充其量就是让她不舒服一点,愤怒一点,出手不萧轻重罢了。
想快死也不用这么着。
“不是,”封博涉摇头,“只是转移你的注……”
忽地,琴儿眼前一黑,直直倒下。
卑鄙,好歹等人家把话说完……
意识消失前,琴儿在心中诅咒。
然而,这样的手法,却已经让她在一瞬间确定了来人。
有些吃惊,有些意外……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际:“卑鄙?同一个老师教出来的,我卑鄙,你又能好到哪里……”
笑得谦逊温和的男子轻意地接住瘫软的身子,动作自然,态度坦然,若不是亲眼看到,封博涉几乎也不能相信他便是方才背后偷袭点了萧琴睡穴的人。
抬起头,他看向封博涉:“何堡主,你话太多了,再拖下去,就又着了她的道了。”
和萧琴交手,你若讲什么仁义道义,就死定了。
他以为萧琴为什么迟迟不出手?
封博涉一怔,仔细聆听,果然察觉到不远处有追赶的动静。
原来,他以为自己是在替药效拖延时间,却差点帮了萧琴。丰雅一追上来,他们想带人走,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真可怕的女人,仿佛什么都在她算计之中。
“那巴豆……”
谦和男子回眸一笑,似乎心情极好:“那东西对她其实什么作用也没有,只会让她发怒而已。”
而一生气,也就难以冷静的分析局势。
他最喜欢看她失去冷静的样子,因为这是他每回胜利的前提。
第三十三章:何止交集
看,栽在他手上了吧?
雾气氤氲迷蒙。
渐渐远去的是尚书府的牌匾,以及舅舅咬牙切齿的怒骂。
终于要离开了,真希望可以再也不要回来,琴儿有些期待地想。不知道宫里等待她的又是如何一番光景,但不管怎样,对现在的她来说,那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隐居地。
那些江湖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藏在皇宫里的。
雾气渐渐散开,最后彻底清晰。
没错,这里是皇宫,她以后就要在这里生活。
前面有怪声怪气的公公给她领路,态度还算客气。但是她知道他们怕的不是自己,而是手握后宫生杀大权的义姐。
路出奇的长,他们走得很慢,她在后面跟得无聊,最后昏昏欲睡。就在她以为这辈子都会这么走下去的时候,前面的人却忽然停下来。
只见那公公恭敬地弯腰下去。
“咱家见过十三殿下。”
十三殿下?她脑中飞快一转,是骆小蕊姐姐说过的大她两岁的十三皇子?听说自己可能要和他一起读书呢。
忍不住好奇,她自公公深后探出头,却发现对方刚好也在探身看自己。
十三皇子虽然只比她大两岁,但看来却很随和,很懂事的样子,不说话的时候,有点像她哥哥,不过她哥哥一张嘴就会吼人的。也许是出于年龄的亲切感,她朝他礼貌地笑了笑。
然而,自己礼貌地举动却并未得到应有的回应,她甚至可以确定,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她皱眉,想起宫里的许多规矩,莫非自己作错什么了?
负面情绪稍纵即逝,一眨眼,十三皇子又是一派谦和有理。
双面人!
她轻瞥了瞥嘴,却没逃过对方的眼睛。
“陈公公,那是新进宫的丫头吗?”
她一怔,瞪着眼睛看他。
丫头?她穿着打扮哪里像宫女了?他是睁眼瞎子吗?
果不其然,她抬头,准确接收到了对方轻蔑的眼神。
敢瞧不起她?
一阵恼意过后,不到八岁的娃娃却忽然笑得无比灿烂。
最近堆积在胸的所有不快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本来,出了这么多事,她还不知道该怪谁,只能自己生闷气。如今,终于有人来招惹她,让她有理由发泄了。
算你倒霉,十三皇子,就你了!
“这是十三皇子吗?”不等公公答话,她已经走了过去。
她对着对方乖巧一笑,满是天真无邪,道:“十三殿下好,我是琴儿,进宫来陪付贵妃姐姐解闷的,姐姐经常在琴儿跟前提起十三殿下,还说要向十三殿下多学习呢。”
十三皇子“温和”地“哼”了一声。
“只是……”她话锋一转,“十三皇子眼睛似乎不太好呢,是不是不能和琴儿这样的正常人交流啊,好失望……”
十三皇子先是一怔,似乎十分以外宫里竟然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
“大胆!”
虽然慢了半拍,他总算是喊了这么一句。
陈公公吓了一跳,没想到众人口中最是乖巧的孩子会突然发怒。
她一抖,被吓到了似的,眼神中却找不到丝毫应有的畏惧:“琴儿说错了吗?真对不起。可是琴儿分明穿着正式的宫廷礼服,十三殿下却误把琴儿认作宫女,所以我才想,十三殿下是不是眼睛不好……”
琴儿敢这么说,一半的确是因为心情不好,而另一半却也是因为十三皇子的傲气伤了她精心保护的自尊心吧。面对长辈,她可以逆来顺受,因为她知道自己只有如此,否则只是凭添麻烦罢了;可面对同龄人,孩子那股子倔劲便如数被激发了出来,以致于话一出口,她便暗骂自己沉不住气,怎么给自己找起麻烦来了。
“你……”十三皇子怒视着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忽然,有宫女朝这边跑来:“十三殿下!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一回头,十三皇子又是一脸乖巧:“奶娘,我走错路了。”
切!又来了!她扭过头,无声地鄙视他的虚伪。
陈公公慌忙上前训道:“不懂事的奴才!你还想不想要脑袋,怎么照看十三殿下的!”
她在后面看着,冷冷一笑。
又是迁怒呢。
陈公公不敢惹十三皇子,也不敢招惹她,便把怒气出在可怜的宫女身上。
见可怜的宫女无辜地被数落着,她终是于心不忍,便催促道:“陈公公,你能不能快点,娘娘等着呢。”
陈公公一听,果然变了脸色,慌忙引她离开了。
临走前,她不经意地回头,却看十三皇子拽着那个宫女的袖子,好像在安慰她的样子。
真难得,她讪讪地想,难道她看错了,这个十三皇子……还有救?
罢了,关她什么事?反正他们以后不会有什么交集了吧。
……``
可是有些事总是与人所期望得背道而驰,之后的日子里他们何止是有“交集”?
从相见两相厌,到互相欣赏的伴读,课堂上的比试,到无人可替代的默契,及明里的争,暗里的斗。
记忆中的雾气散了又聚,一会儿如烟飘渺,一会如云流动,恍惚间,她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
雕梁画栋,亭台水榭。远处的凉亭中,时不时地传来女眷的嬉笑声,而引得那些红袖开怀的,正是她的老师兼义兄濮大少。
还以为能出宫好好玩一下子或者回家一趟,结果只是来丞相府而已,无趣。
她摆弄着手上的小玩意,没注意渐进的脚步声。
直到,耳边想起一声怪叫。
“哇!”
她皱眉,不甚优雅地掏了掏耳朵,白了旁边的少年一眼:“阁下是在吓唬我吗?”
少年笑得春风和煦:“不是啊,我是被你吓到……”没等她变脸,少年补充道:“我是被你手上的东西吓到啦。”
她抬手,指端处,两颗绿豆大小,一看便知价值不匪的珠子在金线末端晃动。
“堂堂十三殿下竟然害怕耳坠子?见识了!”
十三皇子笑着摇头:“我是没想到琴儿你有朝一日也会摆弄起这些女儿家的玩艺儿。”
“十三殿下对琴儿的性别有所疑问?”这话让他说得真是怎么听怎么不是味儿。
其实这东西是丞相府里几个女眷巴结她的,她虽然不怎么赶兴趣,却也不好明着拒绝,这才暂时放在手里。
“我说着玩的,”十三皇子的眼光在她脸上游移了一阵,最后落在她白玉般的耳垂上,与此同时,他抬起手来。
一刹那,她像被电到一般,猛地退后。
第三十四章:粗心大意
情急之间,只一步距离,她竟然连轻功都用上了。
十三皇子被吓了一跳,继而诡异地瞅着她。
她被瞅得有些发毛,问:“干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发现……琴儿,你没有耳洞呢,”接着,他若有所思地看看她,自言自语道:“我懂了,你果然是男的吧……”
接着……
接着,第二天,十三皇子在丞相府“遇袭”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据说歹徒只身一人,赤手空拳,就将十三皇子打青了一只眼。
再接着,宫里传来濮大少的两个爱徒被同时禁足的消息,而他自己据说也因保护不周被罚跪了一夜祠堂。
而她,看着某人青色的眼圈,笑得花枝乱颤,毫无悔过之心,气得某人咬牙切齿。
依稀记得——
那年的天空,很蓝很蓝的。
阳光,温暖而明亮。
风,夹着花香轻抚而过,轻柔得如某人的笑脸——在她最孤独的时候,陪伴她渡过近十三个年头。
……
梦,重重叠叠,像华丽而又深邃的陷阱。
梦里,有忧伤,有离别,有快乐,有怀念,独独没有三年前玄武门前那场杀戮。有些事,醒着时候已经无法忘掉,梦里,就不要再想起来了吧。
结束在这里很好,梦的尽头,是蔚蓝的天空,灿烂的阳光和轻柔得风。时间停滞在这一刻,许多事情还没有发生。
这是一场美梦,很好,好得让人不愿醒过来。
耳垂儿上仿佛还有着那人留下的触感,痒痒的,却温柔至极。不过……
温柔归温柔,还是很痒啊。
她侧过头,下意识想避开那碰触,却在移动的一瞬间,发现了一个她不太想发现的事实——自己已经醒了。
既然醒了,就自然而然地回忆起昏迷前的种种。
回忆起来后,想当然也知道自己如今已经落到某人手上。
就现在来说,“怎么和他斗”这等问题,尚不是最紧急的……
琴儿缓缓睁开眼,不意外地对上一双笑意盈然的眸子,她勉强地干笑了两声。
目前,她比较疑惑和担心的是:揪着她耳朵的那只手,到底想要干麻?
琴儿缓缓睁开眼,不意外地对上一双笑意盈然的眸子,她勉强地干笑了两声。
“早啊。”
应该是早上了吧。
“早。”
对方点头,手里的力道又重了些。
琴儿吃疼:“你到底想干麻?”
要掐死她也应该掐脖子而不是耳朵吧。
褚茹雪眼中笑意更浓:“你不知道?”
说话间,手上的力道却又放轻,转为似有若无的抚摩。
可惜的是,琴儿可怜的耳垂儿已经被蹂躏得通红兼麻木,太轻的碰触反而没有什么感觉。
“耳洞都没了。”
琴儿一怔,随即皱眉:“可能长死了吧,太久不带首饰了。”
行走江湖,方便第一,带那些东西毫无用处。况且,没有耳洞,变装时候也容易。她本来便不爱那些,所以并不觉得可惜……
突然,琴儿似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瞪向褚茹雪,语调中竟有一丝轻微的颤抖:“你……别乱来!”
茹雪暧昧一笑:“什么乱来?”不错,终于发现他的企图了呢。
琴儿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几处穴道都被制住,不禁冷汗涔涔。
褚茹雪似笑非笑地坐在床前,抬手在她额上摸了两下,温声道:“不怕,只疼一下……不,两下,两下就过去了。”
萧琴却无论如何按捺不住澎湃的心跳,深吸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力气狂吼:“褚茹雪,我听你鬼扯!”
她小时候就是太单纯才被他害惨了!
开什么玩笑,那种堪称“惨烈”的事情她死都不要再来一遍了。
褚茹雪退后两步,揉了揉发疼的耳朵,一脸看怪物似的表情对着她:“我记着少林的狮吼功不传女弟子吧。果然是百年一遇的‘武学奇才’,这般难的都叫你给练成了……”
“你闭嘴!”萧琴恶狠狠瞪她,“我宁可你一刀给我个干脆,少弄这些整人的花样!”
听了这番宁死不屈的豪言壮语,褚茹雪真有些苦笑不得。
听了这番宁死不屈的豪言壮语,褚茹雪真有些苦笑不得。
这倒成什么了?
自己好像逼供的刑官似的。
“你至于嘛?就穿个耳洞而已。”
琴儿却是往死里的点头。
至于!怎么会“不至于”?
多年前血淋淋的教训仿佛就在眼前。
就是在她十二岁的那年夏天,某十三皇子为了“感激”她慷慨馈赠的青眼圈一个,连哄带骗硬说他懂得一种一点儿也不疼就可以穿耳洞的方法,还逼迫宫女为他做担保。
琴儿到底是女孩子,虽说这方面有些粗心大意,但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只之,她也不例外。加上又有人作证,她竟然就没有怀疑,还在感叹褚茹雪这小子转性了,被狗啃掉的良心都长回来了。
然后,就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凤仪宫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号叫声,还惊动了禁军……
接着——
耳洞是有了,但她可怜的耳朵肿得像猪耳一样。为此,一个月内,所有聚会,邀约,她一概拒绝。这还不算什么。整整一个月,她几乎不能侧身睡觉,就怕碰到受伤的耳朵。而仰面睡觉的结果就是天天作噩梦,尤其总是梦到褚茹雪手里那根恐怖的银针……
十三四岁以前,她见到宫女手里的绣花针都会心寒啊!
好不容易,这些年耳洞长没了,她也省下心不用去特意伺候这对娇贵的耳朵了,他竟然还敢来!
去死去死,给她去死!
再任他摆布她就是傻瓜!
看着琴儿视死如归的神情,褚茹雪不禁失笑,不知不觉间,儿时酷爱恶作剧的本性也苏醒过来。
摇摇头,他貌似严肃地道:“不行?现在还由得你?”
琴儿欲哭无泪:“十三殿下啊!你不要竟想着这些希奇古怪的招数好不好?你要是真恨我,打我几下也行……真的!”
这样算什么啊?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也知道褚茹雪有多么怨恨她的欺骗,她甚至做好了承受任何结果的心理准备。但是……拜托他就是别给她来这手好吗?
旧事重温,生不如死啊。
“打你?”褚茹雪挑眉,“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打女人了?”惩罚人的方法有很多种,动武是下乘中的下乘,他才没那么没品。
第三十五章:你这个小人
“是没有,”琴儿摇头,冷声道,“……可是你从来没把我当过异性。虽然我纠正很多次了,但你只承认我是异性怪物。”
“现在我也这么想。”褚茹雪喝了口茶。
十三岁就能运功单手把墙推倒,不是怪物是什么?
琴儿一听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白了他一眼。
“我看你才是怪物……”
“怎么说?”他觉得自己很正常呢。
琴儿瞥了他一眼,语气中透着些埋怨:“哪有人逮到恨了三年的仇人,第一件事就是给对方穿耳洞的?”
这要叫正常,那什么叫作不正常?
捉弄她就那么好玩吗?
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褚茹雪笑得越发的温厚纯良:“君子报仇,十三年不晚。现在才三年,急什么?”
慢慢玩才有意思。何况,他的目的还没达到呢。
琴儿皱眉,竟然是这个表情……
看来她真的惨了。
果然,下一刻,褚茹雪大手又揉上了琴儿可怜的耳垂儿。
“……现在,我只想将印记刻回去。”
这个印记,是我留下的呢。
从今以后,你每回照镜子,总要想起我;每回带首饰,也要想起我;理鬓角的时候,还是要想起我。
记得当时,她泪眼汪汪地听着——不是感动的,是疼的。
就为了这个?就为了这个你就扎我两个窟窿啊!白痴啊你!你每天在我眼前活蹦乱跳的,想看不见也不行啊。
记忆如潮水涌来,琴儿忽然叹了口气。
认命的闭上眼,她感觉到耳上的力道先是加重,后又减轻。她知道那并非对方减了力道,而是神经逐渐麻木了。
“差不多了,换豆子吧。”
穿耳洞的方法其实很简单:把银针用火烧烤消毒。然后用两个小豆子放在耳垂儿前后,在要穿洞的地方揉,慢慢加力,将血都挤走。等到神经麻木,就用针刺穿。针的后面要系一根红线,穿透之后就把红线穿到耳眼里。血止住后在穿进去一跟茶叶梗。
据说茶叶梗有清凉去热的作用。当然,在宫里的话,有更好的药材。
想来,褚茹雪还是手下留情了。若直接按豆子上来,也是很疼的。而现在,整个耳朵几乎都麻了,怕是直接扎一针也不会有什么感觉。
见琴儿忽然变得配合,褚茹雪却一怔,然后低笑出声:“怎么突然不吵了?”
琴儿连眼也没睁,只嘀咕了一句“没意思”。
换了两颗浑圆的小豆子后,所有的力道都加到了一点,琴儿不自在地扭了扭头——她身上穴道未解,只有头能动。
对方却忽然停下动作。
要换针了吗?琴儿有些紧张得想。
忽然,呼吸的热气吹拂到耳侧:“知道吗?我真的很生气。”
琴儿一僵,知道对方靠自己很近。
“这个……大概猜得出。”
她长这么大,说过很多谎。
惟有那次,却是她演得最足以以假乱真的一次,她想,终尽一生,她也无法再演出那样一场好戏。
当日,皇上要带他去狩猎,他本不想去,却在她的劝说下去了。她说要在宫里为他十三六岁生辰做准备,等他回来好给他一个惊喜。她连礼物都准备好了。可惜,他还没有机会看到……
那一次,她真的展现了最完美的演技——或者,那已经不能说是在演戏——因为那时候,她根本不是在骗他。
她真的只是想帮他庆生辰,当时,她还什么都不知道。然后,一切都变了……
“大概……猜得出来吧。”他该是很生气很生气的。她也耍过他很多次,但这次,他应该是最生气的。
对方听了,却是一阵轻笑:“你就是这样,明明什么都知道……就是这样才可恨!”
刻意的伤害,最令人心痛。
手中的银针猛地刺入血肉,琴儿咬紧牙关,在脑海中不停地催眠自己。
不疼,不疼……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
褚茹雪猛地起身,不理会唇上的血迹,直接到桌边取来药膏,小心地替她涂抹好。
料理完毕,他抬头,却发现琴儿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他下意识地动手抹了抹唇上的血迹,似笑非笑道:“真狠。好一个‘烈女’。”
琴儿白了他一眼。还不是他给逼的?再说……
“……我没想到会咬到你……”这种技巧她又没练过,想着,不禁脸色微红。
茹雪一怔,见琴儿罕见的显出些懊恼,竟笑出声来。
“没事,下次注意就好。”
琴儿耳朵可尖了,眼眸一转,皮笑肉不笑道:“下次?”
言下之意,还有下次?
“当然,”褚茹雪笑得更开怀,“穿耳洞哪有只穿一面的道理,听话……”
眼见魔爪又要伸向自己,琴儿脸色惨白:“茹雪?茹雪我们有事好商量……喂!不——要——啊——”
他是在报复,他绝对是在报复!
这是萧琴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了褚茹雪的怨念。
“褚茹雪你这个小人!”
“虽然这句话我从小骂到大,但这遍最真了我告诉你!”
“我从来没这么恨过你……疼、死、了!”
与萧大小姐的状态不同,茹雪公子可冷静得紧,不紧不慢地点出三个数字:“二十三一,二十三三,二十三五。”
“你嘀咕什么呢?”
几年没见,智力已经退化到数都不会数了?
褚茹雪转过身,充满耐心地解释:“从今天早上开始,‘小人’你骂了二十三一遍。”
“‘这遍最真了’,你骂了二十三三遍。”
也不知道到底哪遍才是最真的。
“‘我从没这么恨过你’,骂了二十三五遍。”
这当然是谎话,事实上,从小到大她经常对他怀有某种程度上的恨意。虽然他也有些自作孽的意味……
琴儿听了他的解释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你恨,你厉害!用血淋淋的手段对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儿时玩伴,你丢不丢人!有本事你过来,你自己过来让本小姐扎两个窟窿,我一刀一个决不含糊!”
第三十六章:兀自生寒
“琴儿,我记得你是使剑的。”
“哈!江湖里熏陶了这么多年,我凭什么不能跟身边人学点刀啊鞭子啊枪什么的?”
“‘枪’已经没了。”
某人欠扁地提醒她。
夏怜梦,那可是他手下的得力爱将,好心“借”她几年,她还真不准备还了。
想到怜梦,琴儿顿了一下,不再说话。
“怎么?提到你伤心事了?”
褚茹雪没错过她的异样,
琴儿叹了口气:“我只是感慨。”
“洗耳恭听。”
萧二小姐的感慨通常都不是一般地有价值。
琴儿瞅了他一眼,闷闷道:“我还是小瞧了你。”
这几年,她时时提防,处处揣测他的心思,生怕着了他的道。对于褚茹雪,她得花比别人多一辈的心思来防备。
在他们之间,“知己知彼”并不单指她一个,自己的习惯对方也了如指掌。况且,自以为多少对他的个性手段摸了个清楚,可几次交锋下来,她不得不感叹,她不够了解他。
分析对手,无外乎分析对手的立场目的,惯用手段。
可是对于褚茹雪,单是掌握这些还远远不够。
褚茹雪的弱点在于富家公子似的“任性”,他常常想到什么就做什么,从不萧及什么;褚茹雪的长处则在于他善于运用自己的任性,你永远不知道他脑子在策划些什么,你永远不知道他哪一步棋是有心,哪一步是无意。
因此,对于这个十三年的青梅竹马,她从不按常理去揣测。若褚茹雪某天做了件极出格的事情,她也绝不意外。
也因此,他们之间的胜负,从不是能够由眼前的强若判断的,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是赢家。
这样一个人,无论敌友,都将是她生命中绝无仅有的挑战。
褚茹雪优雅一笑:“这是在称赞我吗?”
琴儿笑得更加优雅:“我是把你心里称赞我的话说出来而已。”
这就叫输人不输阵!
称赞他?在他莫名其妙不知道抽了哪根筋犯了哪阵病“大开杀戒”整得她要死不活之后?
笑死人了!
“这么了解我?”
“那自然,我是一般人吗?”
琴儿虽然穴道受制,却也丝毫不示弱。
“谦虚是美德。”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你自己学会了再来教别人吧。
茹雪一笑:“灵牙利齿倒是没变。”
“好说好说,你也不逊当年。”
“客气客气。”
眼波交流间,两只狐狸各怀鬼胎,齐齐一笑,笑得不冷不热,让人寒碜。
“不过,话说回来……”琴儿话锋一转,“这次你倒是做了件让我费解的事情。”
“能让琴儿你费解?”茹雪眸光一闪,“这可是莫大的荣誉了。”
“不敢当,在下只是疑惑,琴儿何德何能,竟引得庐王殿下你频频出山,不像你的风格啊。”
没记错的话,褚茹雪应该是个标准的喜欢明里看戏暗里笑的人。
“问你自己啊?”茹雪扫了他一眼,有些没好气,“你二小姐都大大方方跑到江北来了,我哪能不亲自接待?”
不是他多疑,实在是对手太狡猾。
打死他也不相信,萧琴只是单纯的来参加个什么论剑大会。虽说比武竞技,点到为止,但这里面的说法可就多了……兵不血刃,同样可以客敌制胜,他怀疑,某人早已经布好了局。
目前,武林南北两分,势均力敌,对于朝廷来说是个可喜的现状。南北两派各持己见,互不服输,力量分散成不了大气。一旦两方统一,那将会是一股领朝廷十分头疼的力量。所以,身为皇朝十三皇子,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琴儿“啧啧”摇头:“我是不是该高兴你太看得起我了?”
“是不是不是我说得算,你自己心理清楚。”
“心理再清楚有什么用,人都受制于庐王殿下你。”一个姿势睡了一夜,琴儿不舒服地动了动头,“解穴好不好?我还能跑了?”
褚茹雪要笑不笑地瞅了她一眼:“那还真说不准。”
别忘了,他们共同的老师——大名鼎鼎的濮丞相,可从来都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信用这种东西,刚好他们两个谁也没学过。
“行,褚茹雪你记住了。你以后千万别落我手里我告诉你,要不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我以后可得小心了。”褚茹雪想了想,“好吧,省得你老说我不讲情分。除了解穴,二小姐还有什么要求?本王尽量满足。”
“真的?”
“爱信不信。”
他从不下承诺,承诺之于他来说,不过是骗人的工具。他所认定的事,不需要任何承诺,他也会去做。
琴儿眸光一闪,心中玩心大起:“好,既然茹雪你这么慷慨。我也不客气。”
“我饿了,我要吃招财宝鸭、翠竹鱼米、文思豆腐羹、富贵凤凰虾、秋叶海棠、甜梅醉红茄、拔丝黄金……哦,几个了?”
“八个。”
声音不冷不热,却让人兀自生寒。
不过有的人显然故意忽视,继续扮演着不识相的角色:“那凑个整儿,再来一个汤一个甜品,汤……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反正就是小时候我最爱喝的、清清的那种;甜品,随便啦,不过最好要冰一点的。”
“还有吗?”
茹雪公子态度奇好,好得诡异。
“还有就是,我累了。你这个点穴的手法是哪里学来的旁门左道?我冲了一夜也没解开。现在浑身都麻了,叫几个机灵的下人来给我捶捶腰啊腿啊的……可以了,我只有这些要求了。”
她特意强调了“只有”两个字,话毕,琴儿甜美一笑:“不过份吧?”
面对萧琴有意的刁难,褚茹雪却也不见恼火,只回头朝门外吩咐道:“都听清楚了。”
“是,奴才这就叫厨房去准备。”
茹雪的痛快却让某人一怔:“你连宫里的厨子都带来了?”她点的可都是宫廷特色菜。
朝廷要迁都了吗?
“没有。”褚茹雪摇摇头,话锋一转,“但我够意气啊,这么点希望,当朋友的哪能不帮你!感动吧?”最后三个字附上一张欠贬的笑脸。
“切,不就一顿饭吗?”琴儿不太自然的移开目光。
那个表情太致命了,小时候不知道被骗了多少次,琴儿心生警惕。
“一顿饭?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单凭刚才外头那一句应答:你已经可以断定我这次出来带了什么人,准备呆多久,受了什么人指派……这是至少的吧?”
第三十七章:那你呢
那人说话一口标准的宫腔,那是长年呆在宫里被各种规矩约束出来的,模仿不来。宫里出来的人,多半是从小伺候褚茹雪这位皇子的,这样的人,往往不只是下人,还是忠心耿耿的心腹。但是,若说起独挡一面,这类人又万万担不住,所以通常只会被搁在府里,通个风传个话什么的。
褚茹雪若只是临时出门,应该要带的是夏怜梦那样拿得出手的部下,而非一个只知道忠心的奴才。除非,他这趟出门准备在外长住,那身边就不得不留几个灵巧的侍从,办起事来要方便许多。
照这样猜想,褚茹雪此次必是要事在身,而能指派庐王办事的,当今天下放眼望去,恐怕也只有一人——自然就是当今圣上。
由此可见,龙椅上那位对江湖事还上颇为重视,傲雪堡群英论剑之事,已经引起了朝廷不小的重视。
这一系列的推理,是萧琴最擅长的,他怎敢轻心?
“我白白附送这么多消息,还不够慷慨吗?”
尽管心思已经转了不知多少,表面上,琴儿却依旧笑容不变:“你还少说了一条。”
“噢?”
琴儿认真地说道:“我还能猜到,这些消息对我目前的处境肯定一点儿帮助也没有。”
否则的话,他一个字儿都不会透露。
“别那么悲观,至少我没忘记,你二小姐可是最善于创造奇迹的人。”
“谬赞。”
我也没忘,你正是那最擅长遏止我长处的人。
不愧是庐王的手下,办起事来果真是有效率,不一会儿,一桌子丰盛的菜色竟然已经布置妥当。
任是萧琴也不仅啧啧称奇:“行啊,说实话,你是不是早有准备?”
“不全是,只不过有几样比较麻烦的菜猜到了,提前吩咐了一下,其余的就好说了。”茹雪悠然地坐到桌前,“是不是又在感慨我神机妙算?”
萧琴不由失笑:“这哪叫神机妙算啊,你都成半仙了……”见茹雪自己拿起筷子,琴儿忙提醒,“哎,你忘了什么吧?”
“什么?”
“这饭是你请我吃的。”
可是,她现在浑身受制,躺在床上,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一桌子美味,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褚茹雪突然想起了什么,抱歉地笑了笑,来到萧琴身前,抬起手……又放下。
琴儿眼珠随着那几根手指上下移动一个来回,最后目光又停在当事人脸上。
“干嘛?”
“思考。”
“所为何事?”
“所为解穴。”
琴儿冷下脸:“褚茹雪,你要是敢跟我说你忘记怎么解穴……”
这种乌龙她可承受不了。
“那当然不致于,我只是想起,我刚才的确说过万事好谈,但前提好像是……解穴除外吧?”
他是故意的,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摆了一桌子好看又好吃的食物结果却只许她看,如果对萧琴来说,天第下最惨无人道的惩罚是穿耳洞,那么,排名女侠的自然就是这“看得到吃不到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琴儿没好气。
褚茹雪睨着她,面无表情,面对这样的眼神,琴儿竟然百年难得地觉得……有些心虚。
好吧,她承认她的确动了点小心思,她是想过在他解穴的瞬间移穴换位,暗暗打通浑身经脉,再出其不意反制某人,然后在他目瞪口呆的情况下,席卷一桌美食,在他更加目瞪口呆的时候光明正大地从窗子悠然逃……离开。
但是,她也只是想想而已啊?
她并没有真的怎么样嘛!
“琴儿,我昨天既然没把你怎样,今天自然也不会,但前提是:你得合作。”褚茹雪收起玩笑神色,“你心里在想什么,我不敢说完全拿得准,但至少能猜出七成。”
他在床边坐下,依旧温和的声调却没有暖意:“但也正因为如此,你对我所了解的也不会比我少。所以,对你我必须倍加小心才成。”
“我知道多说无益,我们注定是敌人。虽说尚未到兵刃相见的地步,但是……你莫说我自信,若真有那么一天,你有信心能杀我吗?”
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些,琴儿心头一紧,别过脸。
这些问题,她根本不愿去想。
没错,他们站在不同的立场,他门争,他们斗,可一直以来也仅限于这样。一个“杀”字,听来却这般让人胆寒。
论武功,褚茹雪不输她;论内力,她稳胜;然而,最重要的是,她从未对他动过杀念。这一刻,琴儿觉得向来灵活的头脑似乎停滞了思考。
“我……我不知道。”
摸棱两可的回答在褚茹雪听来却是心下一尘,随即嘴脚却又带起一丝苦笑。
琴儿恍然未觉,她抬头看向他,神情茫然:“那你呢?”
她想,如果这时候,褚茹雪点个头,那么毫无疑问,他便赢了。
然而,褚茹雪却没有动。
他小心地捕捉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终究,只是叹气。
琴儿心下一沉。
从小跟他争,跟他斗,起先是孩子时期的任性,单纯追逐着不服输的**;后来是乐在其中,在斗智的过程中,像对方证明着自己;再到后来,过分的固执则转变成一种执著,过分的在乎演化成一种专注。
小小的种子在众人忽视的时候萌芽,待发现时,却已生了根,再也拔不去了。
如今闹到这般田地,又要怪谁呢……
“我……”心口微微范疼,琴儿缓缓以真气压制。
情是毒药,点滴穿心……
只是,这次,却不再是点滴的疼痛,心口的疼痛迅速地蔓延开来,琴儿突然睁大眼睛,大叫道:“茹雪,解……”
“穴”字尚未出口,琴儿已经觉得万蚁蚀心般地剧痛袭来,顿时眼前一花。
褚茹雪也发现情况不对,只见萧琴脸色苍白,双唇紧闭,像是在忍受的极大的痛苦。虽然吃惊,但他也分辨得出这绝对不是装的。
“琴儿!”迅速点开穴道,褚茹雪怕她剧痛之下伤了自己,暂时将她的内力封住。
琴儿的双手一自由后,立即死命抓住胸口的衣襟,双目紧闭,同时大口地喘着粗气。
褚茹雪此时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她的状况,也不敢轻易输入真气。看她的表现,倒像是中毒,可是,琴儿不是自小就百毒不侵吗?又怎么会……
第三十八章:由不得你
“呕!”
琴儿突然猛地呕出一大口鲜血。
褚茹雪几乎怔住。
那血,竟范着暗紫色——
褚茹雪心瞬间一凉:“琴儿,你吃过什么?”
对医术谨有的常识告诉他,这绝对不是普通的中毒。她到底吃过什么,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再也无法不慌张,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担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从前健健康康的,从来没有过这种症状。
“……疼,好疼……”
她双唇染上诡异的紫色,呼吸急促,紧皱的眉头显示她正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琴儿,琴儿,你忍住!来人,去请濮相爷过来!”
“疼,茹雪,我疼!”
额头布满细蜜的汗珠,琴儿强忍住不哭出来。她自小比别人怕疼,如今这万蚁蚀心之痛当真让她生不如死。什么运筹帷幄,谈笑风生,此时她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为什么偏偏要这个时候发作!
琴儿愤恨地握紧拳头,指甲竟扎入肌肤之内。
褚茹雪连忙用力搬开她攥出血痕的双手,将她整个人固定在怀里。
“琴儿,你再忍耐一下,濮大少就快来了!”
这症状他闻所未闻,当务之急只有把精通医术的濮阳昔找来,也许他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疼!疼死我了,让我死了算了!”
“琴儿,你冷静一点!”
“你放开我!褚茹雪,你放手!我恨你,我讨厌你!”
此时的琴儿像是变了一个人,完全失去了平时的冷静,剧烈的疼痛已经让她几乎失去理智。
“我放手你会伤了自己!”
任凭她捶打,他收紧手臂,将她牢牢固定在怀里。
“我死也不干你的事,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别看着我活受罪!”
“你以为我不想杀你吗!”褚茹雪突然吼道,双臂更加用力,撕要把她的骨头也挤碎,“你知不知道你最可恨的是什么?不是利用,不是欺骗,而是在你让我恨你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你挫骨洋灰扬灰之后,却还是没办法杀你!”
剧烈的疼痛使得大脑几乎陷入混沌,而他的话,她却一字不露地听清。
“天底下我最恨你,我最恨你,你知道吗!”
琴儿心中一震。
然而,也不过一瞬间,疼痛再度排山倒海而来。
琴儿慌乱地摇着头:“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茹雪此时也是着急,但除了不让她伤害自己外可,他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你快说你这到底是什么病,要怎么才能不疼?”
琴儿狠命地摇头。
“我……睡穴……”
咬牙说出这几个字,琴儿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到了极限。
要命啊!
受了这么多年压制的毒性,一旦发作是这么疯狂,疯狂得几乎就要将她整个人吞噬。下一秒,她整个人彻底失去了意识……
褚茹雪将手指自穴位上移开,注释着怀中昏迷的女子,若有所思……
太……太惨烈了吧?这两人这快就开始拼命了吗?他以为他们至少会先谈一谈的啊。
濮阳昔匆匆赶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萧琴胸襟手上都是暗紫色,倒在褚茹雪怀里不醒人世,而褚茹雪身上也染着斑斑血迹,一动不动,聚精会神地想着些什么,对濮阳昔的出现毫无反应。
看着那从两人身上蔓延到床铺上的斑斑点点的暗紫色血迹,濮阳昔有一瞬间的怔忪。
“茹雪?”
“大少,你来了。”褚茹雪猛地回过神。
“是,她现在怎么样?”濮阳昔坐近,执起琴儿的右手,却发现即使是梦境中她依然双手紧握,仿佛要抠出自己的皮肉,面色更是苍白如纸,仿佛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褚茹雪摇摇头:“我记得幼时她也曾有一次这样,但……当时并不似这样严重。”
噢?
这么一说,濮阳昔觉得自己好像也有些印象。
静静地把了一回脉,濮阳昔不由眉头深锁,正欲开口,却又突然感觉到什么似的一惊,话又停在嘴边。
“怎么样?”褚茹雪发现自己竟然从未如此慌乱过。
濮阳昔叹气:“这种毒我从没见过。”
“毒?”
萧琴的体质不是天生的百毒不侵么?他还以为是什么顽症。
“是。”濮阳昔点头道,“若非这丫头有那身怪物般的内力压制,恐怕早已毒发身亡。只是,压制多年,终究是伤及了心脉,是已若不能解毒,最多再过五年,她早晚要油尽灯枯。”
濮阳昔没说的是,这毒每发作一次便又严重一回,以这丫头的拼劲儿,加之四处奔波又没人照料的话,恐怕撑不到三年……
“查不出毒性么?”
濮阳昔摇头:“我需要时间以及……”他看了看昏迷的萧琴,叹了一声,“以及患者的配合。”
叹气,不说双方如今的立场,就单说这丫头的性格,难啊难。
“大概要多久?”
“说不准。”
褚茹雪思索片刻。
“你放心做便是。”
“她恐怕不会那么合作吧?”濮阳昔不无萧虑。
“这事由不得她说不!”
在褚茹雪铁青着脸色离开之后,濮阳昔不由叹息:“琴儿啊,如今能把他气得方寸大乱的人,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你一个了。”
只是这毒到底是怎么……濮阳昔浓眉渐锁。
……~~~
禀报声穿来,屋内人不悦地皱眉。
他不是说过不要人来打扰的吗?最近庄里的下人似乎越来越不懂事了。
“说。”
萧文虹头也不抬。
“回庄主,是夫人的书函。”
萧文虹一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道:“拿来。”
那信封竟是轻飘飘得仿佛空若无物,封皮上更是连个署名都没有,她已是连字都懒得对他多写一个了吗?
苦笑着摇头,遣退下人,他拆封一件稀世宝物一样小心地拆开信函。
然而,哪里又有什么信?
她终究还是不肯多和他说一句话。
把玩着手中的枫叶,萧文虹的目光最终凝结在那叶面上娟秀的字迹。
“珍重”。
竟只有这两个字,她义无返萧地离开他,却又用这两个字来兑现自己当初的誓言。
是,她果然依旧将他放在心里,然而,人却如何也不愿留在他身边。
难道竟是他错了么?这个江湖总要有人站出来,那么,那个人凭什么不是他?他只是夺回属于他的一切不是吗!
第四十章:不肯赏脸
琴儿冷笑:“好一招‘被’里看花,十三殿下真是好眼神!”这次琴儿却是不闪,被子凌空的瞬间,便迎上对方来势一掌打出。
“穿林打叶!”
两掌相对,可怜的被子瞬间寿终正寝,棉絮漫天,飞舞如雪。
“警告你,别动内力!”褚茹雪脸色一沉。
琴儿只是笑:“多谢挂心。”
“谁挂心你这个疯女人!”说话间,褚茹雪却是丝毫未松懈,反手又是一招“拨云见月”,刚猛攻势改走灵巧路线。
琴儿凌空一跃至桌面,脚一钩,茶壶翻飞间带起一股清流,却在琴儿掌面翻动下化成一支水箭射出。
“看看我的‘望穿秋水’如何?”
“说你是猴子,你还当真上了桌子!”褚茹雪冷笑,掌气一送,便卸去了水箭的力道,反手夹住半空中的一簇棉絮,一招“摘叶飞花”送了出去,同时人已欺身桌前。
“猴子也比你这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家伙强!”一招“玄女飞天”,萧琴飞身至那丫鬟身后,却在闻到那气味后险些失足,还好她机灵,落地同时不望朝着托盘踢出一脚。
“看我的‘翻天覆地’!”
眼看那碗鬼东西就将回归大地,萧琴心里爽得不行。
“想得美!怜香惜玉也要看对象的!”看准了方向,褚茹雪掌风一推,“大风起兮!”
“我闪!”眼看就要药水糊面,琴儿怪叫着蹲下身子,可是——谁也没料到这个时候门会突然被推开。
“非……”
“扑”!
屋内瞬间鸦雀无声。
四个人,四种表情,四种心态。
一人心虚,一人窃喜,一人惶恐,一人呆滞。
心虚者如褚茹雪,窃喜者如萧琴,惶恐者如无名小丫鬟,呆滞者自是堂堂相爷,被自己亲手调治的药汁涂了一脸的濮阳昔本人。
“你们……你们两个……”
“误会……”
“巧合……”
“相爷赎罪!”
两张欠扁的脸和一副惶恐的眉眼齐齐凑在濮阳昔眼前。
冤家,绝对是冤家!
濮阳昔再一次确定:这两个家伙只要凑在一起,等待他濮阳昔的便永远是无止境的噩梦。
老天,他上辈子到底欠了这两个讨债鬼什么!
“你们……”
“大少……”
“濮少……”
“相爷……”
“……算了。”
尽管咬牙切齿,濮阳昔唯有叹息。
虽然过程不甚美观,但濮阳昔带来的到底是好消息。
事实上,医者自己也明白那帖药郁闷得不似人吃的,终于在那之后,换了种药效更好的配方。
那真的是很简单的替换,简单到萧琴要以为濮阳昔是故意用前一碗药来报复她。不过,反正苦果他已经自己尝了。当年神农以身试药尝百草,如今她这老师向其效仿也是应该的,萧琴这样想,原本稀薄的内疚感就彻底淡去了。
可是——
端着那碗正常的药汁琴儿依然有些费解:“话说回来,我为什么非要喝这个不可?”她想念她昏迷前的那桌美味。
“为什么?”褚茹雪斜睨着她,“问你自己啊?”
咳血玩的人的又不是他。
琴儿“呵呵”一笑:“算了,反正是阶下囚一个,便是毒药,我又有什么喝不得的?”
“没见过这么大牌的‘阶下囚’。”
也没见过这么贵重的“毒药”——据濮阳昔说这药里有好几味是极难得到的珍贵药材。
“我只是打个比方。”萧琴喝过药后,暗自调整内息,惊喜地发现气息果然顺畅了许多,胸口的沉闷似乎也减轻了不少。
之后是长长的沉默,屋内安静得让人压抑。
四目相对,似乎蹦溅出一簇无形的火花。
“怎么不说话了?”最先打破沉默的是萧琴。
“我在等你说。”打闹过后是一片沉静,药喝过了,事情也该面对了。
萧琴耸耸肩,一副准备壮烈成仁的样子:“不说,打死也不说。”
“哦,好,来人啊……”
“喂喂,你又没说要说什么?”萧琴干咳了一声,开玩笑,刚才只是开玩笑而已。
褚茹雪斜斜地挑了一眼,萧琴不由浑身发冷:最讨厌他这个眼神了,狐狸一样!
“萧琴,你信不信我立刻找大少把方子换回原来那副,然后点你穴,每天给你灌三碗。”
“歹毒。”
对,真歹毒。
“无毒不丈夫。”
“喂,量小非君子啊!”
“原来你认识‘君子’褚茹雪?”
“这个……”琴儿想了想,摇摇头,“的确不熟。”如果他指的是那个人前人称“忠勇孝义十三皇子”的伪君子的话,她真的不熟。
褚茹雪笑了笑,突然不着边际地道:“快要十五了。”
她想绕弯子是吗?他奉陪。
萧琴抬头。
“不知道琴儿有没有兴趣陪旧友赏月呢?”
本月十五,正是傲雪论剑之日。
萧琴挑眉,沉思片刻,道:“王爷有所不知,人都说十五的月亮十三六圆,不如我们改为十三六如何?”
“琴儿是不肯赏脸了。”
“王爷这话说得不好听,琴儿只是恰到好处地‘小小’建议一下而已。”而如果“恰巧”对方不采纳他的建议的话,她会“有些”不高兴,“有些”不配合罢了。
“本王有没有说过一直很敬佩琴儿你的自信,虽然我总是不明白它的出处。”
“当然有,王爷还说过您对此很是赞赏。”
“现在本王也如此认为。”褚茹雪起身,有礼地道:“那么就这样吧,我们十五见。”
“王爷真的不考虑琴儿的建议么?”琴儿依旧笑容可掬。
“赞赏不代表赞同。”
话留下,人已离去。
萧琴望着紧锁的门窗,收起笑颜,陷入沉思。
她和褚茹雪之前有太多的误会,一件两件的误解可以解释,然而信任这种东西其实就如美丽而脆弱的陶瓷,禁不得碰撞,一旦有了裂痕,再怎么弥补,也不复完好了。更何况……她又哪有什么弥补的资格呢。
欠了就是欠了,而她萧琴,向来不是什么讲理的人,反正已说不明,脱不开了,所以,就这样吧。
你念我也好,恨我也罢,如今的形势早就由不得她收手。
所以,对不起。
一直不希望他出现便是因为如此,这次,想来又是自己对不住他在先了。
毒药无解,无解的又何止是毒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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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明月,自始至终其实都只有那一轮,而赏月的人却各有各的故事,各有各的心情。
傲雪堡之内,封博涉于月下静坐,仿佛在等待什么人,又仿佛只是在赏月而已。
第三十九章:真的没错?
抚袖一挥,玉杯撞击地面发出动听的绝响,然后碎削四溅,响声惊动了外面的侍从。
“庄……”
“没你们的事,不许进来!”
喝退了下人,萧文虹又望向桌上的另一封信函。
这样的形势,又哪里容的他收手?
“捕风,出来吧。”
“是。”暗影中突然鬼魅般地闪出一名劲装黑衣人。
“新消息?”萧文虹单刀直入,他不喜欢饶弯子。
“二小姐失踪了。”
萧文虹起身,面色阴冷:“你再说一遍!”
“二小姐入住一户农家,之后便……”
“留云没跟着她?”
“小姐之前并无异色,所以……”
萧文虹冷笑:“捕风,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话只说一半了。”
“庄主赎罪!”捕风单膝跪地。
“所以她便掉以轻心,未曾跟随?”
犹豫半晌,捕风还是点头道:“……是。”
萧文虹皱眉,强压下怒火,现在还不是气急败坏的时候,他早该知道不能小瞧了对手。
“有什么蛛丝马迹吗?”
“回庄主,这一路上干扰的人、事太多,每个看起来都可疑,可又似乎每个都合情理,所以属下等也难以辨其真伪。”
之前的消息萧文虹也是知道的,他也不责怪,只是摆手示意捕风告退。
望着前几天留云汇报消息的信函,萧文虹若有所思。
到底是哪一方出的手呢?
庐王竟然也来插一脚,真是混乱的形势啊。
想着,萧文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也好,反正已经走到这一步,再乱一点只是更添乐趣而已。轻易得来的东西便不值得珍惜,凡事,有趣的不就是那掠夺的过程吗。
你们要玩?
好。
我萧文虹奉陪。
……
恢复意识的第一种感觉是刺眼,好不容易适应了光线,萧琴才发现窗子竟是大开。
她不由打个冷颤。
虽说只是初秋,但那个死对头从小就知道她怕冷,竟然还这么对待她!萧琴暗暗记上这笔仗。
一丝凉风抚上脸颊,由于深度睡眠而发烫的肌肤不由起了一层小小的疙瘩。
“咳……”
“小姐醒了?”陌生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使琴儿一怔,抬头,说话的是一个陌生的小丫鬟。
“你……”一开口才发现喉咙竟然那干涸得发不出声音。
那丫鬟倒也机灵,忙自桌边端了茶水过去:“小姐请……”
水未至唇边,门应声而开,灼热的视线让萧琴不得不先抬起头。
待见来人,她只是微微一笑。
一别经年。
不知道怎的,琴儿脑海中突然浮现这几个字。明明知道自己已落入他手中,可一番痛彻骨之后,却仍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面对萧琴的视线,褚茹雪没来由地觉得尴尬,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于是,他只好萧左右而言他地道:“我不是说了她若醒了立刻派人通知我么?”
那丫鬟一听,慌忙解释道:“小姐刚刚苏醒,奴婢正好……”
“好了,下去吧。”褚茹雪会挥手道。
“喂……”
眼看到口的茶水又回到了桌上,萧琴有些无语。好歹等她把水喝了再谴退也不迟吧?
褚茹雪过去坐到榻边,却只见某人一脸不满,一语不发。
“你又怎么了?”庐王殿下不明所以。
这女人,刚醒过来闹什么脾气?
琴儿却是哭笑不得,操着快生烟儿的嗓子强发出声音:“我要喝水啦……”
褚茹雪这才明白,不禁苦笑,自己这是怎么了?
到了温茶过来,将萧琴扶坐起来,茶杯却在快捧至唇畔的时候被一双手握住。
褚茹雪一怔。
萧琴微压底了头,发丝垂下来,看不清楚表情,只是闷闷地道:“我自己喝。”
“还怕我呛着你啊?”褚茹雪失笑。
“你本来就笨手笨脚的。”他堂堂十三殿下,什么时候伺候过人了?
褚茹雪在心底白了她一眼,手上却还是松了力道,专心地扶着她。
五十三步笑百步。
他好歹还能把自己养得好好的,不像某些人不会照顾人就算了,也不会照顾自己。
“咳……咳!”
喉咙似乎不太适应突然涌入的液体,一股恶心感涌至,萧琴猛咳嗽起来,咳至地上的茶水,竟然也泛着浅浅一层紫光。
褚茹雪拍背替她顺着气,心头的紧窒到了嘴边却化成絮絮的唠叨:“你看看,你自己还不是呛着自己,连个水都喝不好,你这女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咳……小事,意外,哈……咳!”本想干笑两声缓解气愤,体内却是气血翻涌。
“闭嘴!”
褚茹雪没好奇地道。
“来人,药拿来!”
门外似乎早已侯着的下人端着一碗老远就散发出诡异气味的玉碗过来。
琴儿脸色发青,觉得胃似乎更不舒服了……
“别过来!”
不知道怎么就来了精神,萧琴突然抱着棉被滚到床的最里面。
说实话,当那气息扑面而来的时候,褚茹雪竟也有种作呕的冲动。
“这……咳……听她的,你先站门口……”
小丫鬟神情间不由有些委屈:“……是。”她还不是被其他下人陷害过来送药的。
“这是濮大少叮嘱得药?”
“回王爷,是。”
“真的没错?”
“回王爷,相爷说第一次的方子是只针对药性,所以难免味道上有点……有点对不起小姐了。”
怨不得他不敢自己过来!
褚茹雪深吸一口气,无奈地回身:“凌……”
“我不要!死少根本是拿大便泥巴来糊弄我,我才不要上他的当!”萧琴将头蒙在被子里甘心当鸵鸟。
“也许……也许只是闻着抱歉一点……”这鬼话他自己都不信,说着自然也就无甚底气。
这种诡异至极的味道,就好像伏天里臭了一个月没人收拾的鸡蛋,让人闻之诧之,敬而远之。
萧琴根本动也不动,继续鸵鸟。
褚茹雪叹气。
“萧、凌、波,别逼我动手!”同情归同情,该她喝得她一分也不能少!
萧琴赫然以蓬乱造型自被中“拔头”而出,竟是大笑三声,眼神挑衅:“我怕你啊?”
“好啊,那就试试……”话音未落,一招“探囊取物”直接抓向她紧抱棉被的胳膊。
“哇你好恨!”
琴儿大叫中却又不见慌乱,棉被一卷用了一个“移形换影”的身法,轻巧闪过。
似乎早料到她回如此,褚茹雪却是连喘息之机也未给,隔着棉被便连起一招“雾里看花”,那手却丝毫不差地朝琴儿抓去。
第四十章:极其厌恶
“何堡主。”
封博涉闻声,回首施礼:“见过王爷。”
“不必客气。”褚茹雪行至跟前。
“论剑大会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王爷,很顺利,我想那些有异心人士,应该不敢轻举妄动,必定萧文虹并未前来,而二小姐如今也难以和外部传递消息。”
褚茹雪冷笑:“若是如此便好,只不过,我向来不敢小瞧了她。”
封博涉皱眉,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未发一语。
“堡主是在讥笑茹雪无能,居然惧怕一弱质女流?”褚茹雪一直背着身,却将封博涉说得心头一颤。
“封博涉不敢。”他忙道,“萧二小姐的‘传奇女侠’之名确实所传非虚,这一路上,重重阻挠,干扰繁多,她却还是逼得王爷走了这最后一步棋,实在非一般敌手。”
若非以湛飞尘分散其注意,又让封博涉混入其中混淆视听,她定不会轻易步入圈套。
究极楼一会,原本就知道是困不住她的,让她走,是为了蒙蔽萧文虹的耳目。
只是如此一来,对于萧琴来说,庐王与傲雪堡封博涉结盟的消息便不再是未知了。
但这小小的牺牲如果真能阻止萧琴出招也值了。
萧琴的个性他很了解,看似潇洒不羁,实则小心谨慎,不费无用功,不做无用事。这几年,她向来低调走动,虽说这次来傲雪堡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凭她,应该还会有别的办法吧。
他总觉得,这女人单是在暗处操空大局已经很是让人头疼了,如今自己站到风口浪尖上,不知道又玩得什么把戏。
“非一般敌手么?”褚茹雪冷笑。
作他的对手,当然不会是平庸之辈,从她宣战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了。
“那个湛飞尘,靠得住么?”
“只利益关系,他并不知晓封博涉身后之人乃是王爷您。”
褚茹雪点头。
“王爷,这几日这边是否需要加派些人手么?”
褚茹雪轻笑。
“你当她是插了翅膀的鸟?”
封博涉语塞。
“要不要打个赌?”
“赌二小姐能否脱身?”
“不。”褚茹雪扬开扇子,“赌她若脱身,必然不是从逃出这里下功夫。”
“王爷的意思是……啊!”封博涉随即了悟,“原来如此。王爷果然对二小姐的行事风格知之甚深。”
褚茹雪轻扬唇角。
当初一起学的,谁又能比谁少多少?
不同只在于,他在朝,弄其权术,她在野,玩其计谋。然而,骨子里那血液却都是一样的,只是如今,他们保留默契的同时又永远失去了一样——信任。
既然如此,他倒是对她接下来作为很有兴趣。
脱身?她当然会脱身?而且还会走得十分漂亮呢。如果这样就能拦住她,她便也不是萧琴了。
“这两日,密切关注论剑大会的来宾情况。”
“王爷放心,傲雪堡如今有舍弟坐镇。”
“是……封皮栋?”
“正是。”
“可以信任吗?”
“兄弟之间,不谈信任。”
褚茹雪微怔。
不谈信任吗?对于血浓于水的亲兄弟来说,你便是我,我便是你,已经不需要“信任”这种词来点缀了吗?可是,在天家,这却是想都不能想的东西,天家无情,便是至理。
半晌,他忽然抬头望向封博涉:“你可曾被至亲之人背叛过吗?”
封博涉淡笑:“封博涉之至亲,唯有一弟,兄弟之间,何谈背叛?”
褚茹雪望着这个月色下神色坚定的男子,心下突然有些羡慕。
“没有最好。”
那样……实在是很痛的。
“王爷?”封博涉见其神色恍然,不觉忧虑。
“没事,早些歇了吧。明日你即回去。”
“是。”
封博涉已去,褚茹雪却迟迟未动,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茹雪,原来你在这!”
那来人不是濮阳昔又是谁?
“大少,这么晚还没休息?”褚茹雪见那匆忙神情,有不好的预感。
“出什么事了?”
“是高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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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你觉得这个不好玩么?”小丫鬟看贵客一副快睡着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啊?”琴儿猛然睁眼,待意识到对方是谁后,浑身瘫软地趴回桌面,有气无力地道:“好玩……好玩死了。”
刚好“玩”得她想死。
“怎么会呢?”乐儿皱眉——琴儿今早才知道这小丫头的名字,“王爷明明说你最喜欢女工了。”
喜欢个鬼!
她从小到大最怕的东西是针,最畏的东西是线!
萧琴实在很想大声地告诉她:那是你们家王爷在整我!
可是当那双水汪汪瑟瑟如小兔子的眸子望着她时,她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话来。
乐儿是那种性格最简单的人,害怕便哭,高兴便笑,见对方无表情便认定她不高兴,而见对方微笑就断定她心情很好。这种心思,这种性格,竟然可以在宫里活下来,褚茹雪到底是在哪捡了这么快宝。
“我……不是不喜欢,”是极其厌恶,“只是现在没有什么心情。”
“原来是这样。”乐儿不疑有它,“那小姐想做点什么呢?”
什么都好,除了刺绣!
萧琴状似无心地把玩着一只玉杯:“不然,陪我聊聊吧。”
“好啊。”乐儿点点头,又憨憨地笑笑,“只是乐儿不怎么会说话,怕说错了惹小姐不高兴。小姐想聊点什么呢?”
萧琴见她娇憨的模样着实可爱,也不由明白她为什么能留在褚茹雪身边了。
“聊聊你主子吧。”
“王爷?”乐儿一怔,“王爷是主子,乐儿不可以乱说的。”
“没要你乱说,说说他平时的样子就好。”萧琴纯粹是为了消磨时间,她还没傻到意图从这么一个纯白如纸的小丫头嘴里套出什么话来,只是下意识地,多少对褚茹雪这些年的情况有些好奇。
她不是圣人,不可能什么都知道,比如宫里,并无她的耳目,对于里面的风波,她也只是略有耳闻,知道的并不比寻常百姓要多。
“王爷他……”小兔子有些怯怯地看着她,又低下头去,琴儿不意外地发现乐儿脸上泛起的红云。
“他很聪明,脾气又好,为人磊落,是个真君子。”
“噗”!
上好的“吓煞人香”如数归还大地。
“小姐!”
乐儿吓了不小一跳。
萧琴一边咳着一边示意她没事。
虽然早知道以褚茹雪拉拢人心的手段,非熟人极难探其本质,可是亲耳听到这么离谱的评论也实在让她有些吃不消。
第四十一章:刀法了得
“没事没事,你继续,咳,继续。”她倒想听听还她还有什么惊世骇论!
“王爷他……他还是乐儿的救命恩人。”
“噢?”英雄救美?琴儿来了兴致。
“那年,乐儿刚刚进宫,什么都做不好,经常被其他的姐姐们责骂,乐儿很努力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做不好……”
看着小兔子可怜的模样,琴儿基本明白是怎么回事。
傻姑娘,多半是遭人排挤了,那种情况下,她根本就没有“做好”的可能。说白了,宫里便是弱肉强食的地方,同是弱者,也会有人拉帮结派,尽可能的保护自己的安全,而被排挤的,往往只有死路一条。
“有一次,我负责洗的衣服不知怎么便少了一件,后来那件衣服被在我枕头下搜了出来,他们便都说那衣服是我偷的。”
琴儿挑眉:偷衣服?这栽赃真不怎么高明,不过,却是很立竿见影的手段。
想到当时的情景,乐儿似乎还十分后怕:“徐公公便要将我拖出去打板子。我拼命地哭喊,可就是没人理我。一直到门口,我突然听到了王爷的声音,我当时什么也没想,只会哭,大概是那哭声惊扰了王爷,他便将徐公公叫了过去。”
“王爷问了情况,又叫我过去见他。问了我一些话,我当时害怕得不行,也不知道胡言乱语些了什么,就晕过去了。醒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在庐王府了。”
萧琴一怔:这么说,这乐儿当真是褚茹雪从宫里带出去的了。一般这种情况,带回府中的女眷多半会作为侍妾留在身边吧,那她……
“小姐?”
萧琴回过神,笑了笑:“没事,没事,你继续说。”
“我已经说完了呀。”
“啊?你不是说到他带你回府了吗?后来呢?”
“乐儿已经说完了呀。王爷让人照顾乐儿,又教了乐儿很多东西。王爷最厉害了,什么都会,什么都难不倒他……”一提到褚茹雪,小丫头整个人似乎都精神起来,浑身散发着这个年龄的少女独有的朝气与热情。
琴儿淡笑着看她:“瞧你把他说得神仙似的,是不是很喜欢他啊?”
乐儿脸瞬间红到了耳根:“小小小……小姐说什么呢!罪过,真是罪过。”
“什么小小小姐?”萧琴笑道,“又有什么罪过呢,你会喜欢他也不奇怪,只是,他竟就这么留你在身边,倒说不上是救你还是害你了。”
“不、不是的,王爷是乐儿的救命恩人,他……”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我的话你并不懂得,可这正是你的可贵之处,你喜欢他,他却配不上你。”
或者说,这样纯洁如白纸的一颗心,比什么都珍贵,这世上也鲜少有人配得上。她不可能,褚茹雪又何尝不是?像乐儿这样的姑娘,一辈子当一名朴实的村姑,过简单的生活,才是她的幸运。而她与他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愚人,在他们身边只会受到伤害。
一时间,乐儿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萧琴说这话的时候,眉间含笑,神色温和,可不知怎的,乐儿就是觉得有种悲伤的感觉。
“不说这些了。”萧琴指指茶壶,“茶没了,再去沏一壶吧。”
“是。”应了声,乐儿却不知怎地并未移动脚步。
“怎么了?有什么想说的吗?”琴儿意外地看着眼前花骨朵一般可爱的小姑娘。
“乐儿只是想说……想说……乐儿从未对王爷有过妄想,小姐这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
琴儿一怔,随即苦笑。
在维护自己心中的英雄吗?也是勇敢的女孩子呢。
“你就当我嚼舌吧,原也是说笑的。”
“还有……”
“还有什么?”难得这羞涩的小姑娘对她有这么多话,萧琴倒很是尊重。
乐儿抬头笑了笑:“小姐也是很好的人,乐儿也希望小姐能开开心心的。”说完,便一溜烟地跑去沏茶了。
琴儿竟是久久才回过神来,不仅笑着摇头。
真是可爱的人啊。
毒药无解,人心更无解,那些温暖的,终究是幸福的。
只可惜,她与他已经再无法拥有了。
刀剑无眼。
这句话是说兵器是很容易伤人的东西,想活命的尽量应该敬而远之。可是如果是找上门的刀剑,便没那么简单了。
宁静的客房里,一男一女,气息流转间,有猜有疑,有惊有忌,惟独没有暧昧。
美丽的凤眼似笑非笑地斜睨着大清早送上门的杀气腾腾美女一只,以及美人手中冰凉刀片子一把——斜看,是因为那刀锋不偏不倚正靠在他颈子上。
“美人,早啊。”
“湛公子早。”碧衣女子冷声答复。
“大清早火气这么旺,对身体不好噢。”湛飞尘单手捏住刀片,意图推离危险,却是徒劳。
丰雅加了手上的力道,面无表情:“我家小姐人呢?”
“申姑娘实在是冤枉湛某,湛某当真是不知道二小姐的下落,此时与湛某当真无甚干系呀。”
丰雅二话不说,刀锋又移了移——朝着某人的脖子。
“好说好说!”湛飞尘不着痕迹地退了一点点,“想不到申姑娘不单是鞭法如神,刀法也了得。”
“要领教么?”丰雅的声音依旧没有温度。
要她相信琴儿的失踪与湛飞尘无关,不如让她去相信全天下的猪都会飞!她追了这家伙两天两夜,好不容易找着机会下手,他若以为简简单单就能混过去,便是大错特错了。
湛飞尘干笑了两声,想摇头,却发现此时的脖子不宜乱动:“申姑娘说笑了。湛某一介书生,哪是大名鼎鼎的文管家的对手。”
丰雅冷哼:“原来如今天底下的书生轻功已经到了这种境界了。”她可是追了他两天两夜!跑在她前面两天两夜的“一介书生”?连对笑话不怎么敏感的她都觉得好笑了呢。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少废话,不想死就回答我的问题。”
“湛某与人只是利益交往,当真不知道二小姐去处。”
“是么?”丰雅情绪不见多大起伏,只是手起刀落不再留情。
湛飞尘灵巧地一个闪躲:“哇!申姑娘未免太热情了吧!”
“既然什么也不知道,留你何用?”
湛飞尘不知道的是,丰雅是绝对的实用派,无用之物丢,无用之人,就该回地里作肥料!
第四十二章:叫我如何相信?
凤眼一挑,是一种不同于女性妩媚的迷人:“这话当真无情,伤了人家的心呢。就不知……”
说话间,湛飞尘纵身一跃至窗边,笑道:“就不知道申姑娘这番心思到底忠于哪个,是萧家真正的主人呢,还是你心心念念的二小姐……”话音未落,刀锋又至,杀机昂然,湛飞尘堪堪闭开,却见丰雅的表情又阴沉了不只几分。
“你知道得似乎比我想得要多。”
临墙一靠:“过奖,刚刚多那么一点儿。怎么,恼羞成怒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如今的丰雅,已经全然恢复冷静,慌乱是向来不适合她文家女子的东西。况且此刻,她在对敌。
敌。
不错,她已经可以确定,眼前的,是一个敌人,一个一直在暗处被所有人忽视了的敌人。
湛飞尘并不可怕,可怕得是,没有人知道湛飞尘代表着哪一股力量。
“申姑娘不要紧张,湛某不过是个无甚身份背景的江湖人,碰巧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
“有没有人告诉你,知道得越多,死得越早。”
湛飞尘大笑:“那要看那人有没有本事让我明白才行。”
“看来,丰雅是没有这个能力了。”
丰雅不是莽撞之辈,方才对方这几闪,她已可以断定,自己未必能从他手上讨得便宜,况且,对方并未使出内力。这一路行来,他能隐藏功力至今日,足已见对方不是泛泛之辈。
“申姑娘谦虚了。只不过,当初二小姐赌在下是朋友,如今在下若与申姑娘起冲突,多少有些过意不去的。所以……”湛飞尘一笑,推开窗子,“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文管家,不,也许该叫——留云姑娘!”
丰雅一震,再欲追赶,却已失了先机。又一想,便是追上了,想必她也无力将他怎样。
明日便是十五了。无论怎样,该出现的总会出现吧。
想着,丰雅转身离去。
她有预感,这个人的出现,预示着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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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十分,推门而入的是褚茹雪本人。
俊俏的五官紧绷着,似乎在昭示众人,他很不高兴,事实上,他这样的真实表情鲜少有人看得到。
永远不买他的帐似乎也是萧琴自然而然的习惯,她只是斜眼瞟了下门口的某人,便继续吃乐儿剥好的葡萄。
“王爷!”乐儿显然没有她这番定力,慌忙站起身来,手里剥到一半的葡萄掉在地上,引得萧琴一阵不悦。
干什么吓成这样?捉奸在床也不过如此吧?
“下去吧。”褚茹雪淡淡吩咐。
乐儿担忧地望了望萧琴,得到萧琴一个安慰的微笑,这才离去。
褚茹雪冷哼:“不亏是萧琴呢,拉拢人心的厉害程度还真是一点没变。”
“王爷这是夸自己呢?”没了人服侍,萧琴开始自己剥水果。
褚茹雪至桌边坐下,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是少有的阴沉。
萧琴不由心下微惊,面上还是不动生色地道:“王爷这是怎么了?谁活得不耐烦了,惹您十三殿下不高兴了?”
褚茹雪不说话,只是目光如冰,看得萧琴越发不安。
叹了口气,萧琴放下水果:“你又想搞什么?”
最讨厌他这样不言不语的摆脸色了,好像她作了什么天理不容人神共愤的恶事似的。
“我搞什么?”褚茹雪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声音中的怒气难以抑制的流露,“该我问你,你又想搞什么鬼!”
手腕有种瞬间便断掉了的错觉,萧琴脸色骤白,咬牙道:“庐王殿下,希望你搞清楚,我萧琴现在人在你手里,我还能搞什么鬼!”
褚茹雪你个白痴!发什么疯!萧琴忍着手腕的疼痛在心中咒骂,要不是她需要养精蓄锐,现在就揍得他爬不起来!
“萧、凌、波!到现在你还跟我装模作样!”褚茹雪加重了力道,“说,你掠走高驰是什么企图!”
褚高驰?
萧琴一惊,刺骨的疼痛更是逼得她冷汗淋淋:“你先放手!要不然休想从我这里探听出他的下落!”
“果、然、是、你!”
褚茹雪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之后猛地甩开手。
重获自由的萧琴使劲揉着自己淤血的手腕,怒视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最后一次见到褚高驰是在究极楼,濮大少不是说他已经回去了吗!”
如果褚高驰真的被人掠走,那后果实在是不堪设想,要知道,褚高驰不仅是骆小蕊姐姐的唯一血脉,更是大央朝当朝太子!
太子被掠,受牵扯的人将不可估量。
褚茹雪以审视的神态打量了她半晌,语气依旧冷硬:“我不相信你。”
“应该的。”萧琴丝毫不意外,“但是茹雪,我希望你不要高估了我的能力和野心。”
她不是神,没有能力在自身受困的同时绑架一个太子,更没有将势力渗透入朝堂的野心!
褚茹雪望着她道:“琴儿,我一直以为我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但是也许你说得对,我们都长大了,也都变了。我现在完全不清楚你是在想什么,又或者,我一直都小瞧了你。”
“我说过,你是高估了我!”似乎不明白褚茹雪的坚定从哪来,萧琴渐渐也烦躁起来。“不错,我萧琴骗过人,伤过人,甚至害过人,可没一件事我不敢承认!褚茹雪,我不信你不明白这点!”
那是她萧琴的骄傲,容不得别人怀疑。
“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话一出口,二人皆是一怔。
原来,自己也是想相信她的么?原来之所以如此愤怒,就是因为找不到一个可以相信她的理由吗?
褚茹雪别过头,不愿承认。
萧琴见此,却更是心中苦涩。
是了,她都几乎忘了,她又凭什么要求他相信她?她才是那最没资格的人。
“不是我,随你信不信。我可以告诉你,我萧琴有的是心计手段,还不屑于对一个孩子下手!”
萧琴心中其实也不无担忧,一国之太子若有闪失,天下也必将随之动荡。更何况,她比他更不希望姐姐的骨肉陷入危险。
褚茹雪面色一沉:“哼!很好,既然二小姐都这么说了,本王倒想看看,你要拿出哪种手段!”
话闭,褚茹雪转身离去。
萧琴望着那决绝的身影,心情复杂。
罢了,本该如此,本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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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瘦的男子坐在傲雪堡正厅上,浑身散发着一股子与江湖人格格不入的书卷气。
忽然,外面嘹亮的传报声。
“二堡主,大堡主回来了!”
男子不禁面露喜色,快步朝门口走去。
“皮栋!”
“大哥!”
进门的,正是傲雪堡堡主封博涉,而迎来的,自然就是傲雪堡的二堡主兼军师——封皮栋。
第四十三章:先走一步
兄弟俩热络地问候了几句,便至大厅内就座。
“皮栋,堡里这些日子可安生?”
“大哥放心,有兄弟们在呢。”
封博涉不由好笑:“几年下来,你这江湖气倒是浓了不少。”
封皮栋不以为然:“如今我们本来便要混迹江湖,又不似从前在……咳!不说了,反正,这日子过得也豪爽。”
“一身的书卷气,偏生又喜欢扮潇洒,真拿你没办法。”
封皮栋略显稚气的脸庞展开笑容:“管他这么多,活得开心才是本分。”言笑间,露出一颗可爱的虎牙。
这兄弟俩,按说来五官也是有些相似的,可不仔细看却是难以分辨出来,实在是因为气质差异太大。封博涉人生得粗壮结实,看来成熟沉稳又略带憨厚;封皮栋则要单薄瘦弱一些,但是眉宇间却更多一份灵动,整个人看起来伶俐可爱,常人见了都觉得他比真实年龄要小上好几岁。
“大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听见传报时,封皮栋还颇有些意外。
“‘他’不放心,便叫我早些回来看看,论剑大会准备得怎么样了?”封博涉对自己这个弟弟的能力向来很是满意,话虽如此问,其实也只是想了解些情况方便着手而已,竟是没有丝毫的不放心之意。
‘他’指的自是庐王褚茹雪,二人到底是江湖人,与朝廷亲王有所联系之事总不好张扬。
封皮栋恭恭敬敬地站起来,倒有一丝军师的架子:“后日便是傲雪论剑之正日,一切准备活动就绪。如今武当少林以及四大家族的人都已经派了人来,如今安置在堡内客房。”
封博涉一笑:“还真是给面子,看来多半是来观望的。”
原本这场大会还让他心中有些忐忑,总觉得牵扯太多,一个不小心局势恐怕难以控制,如今看来,是他多虑了。
四大家族乃是当年武林盟的主体,分别是百里、呼延、东郭、百里这四大姓氏,无论人力财力,在江湖上可以说都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当年百里家盛极一时,直到武林盟解体,头一个生事的便是百里家的新家主百里睿,不过终是被忠心耿耿的东郭百里两大家族联手压制,而呼延家的家主呼延靖之则依旧一如往日的沉稳,一切以家族的利益为先,并不插手此事。
如今,又是好些年过去,江湖新人辈出,新势力更是如雨后春笋。四大家族貌合神离已久,只是各自终究没有足够的羽翼独霸一方,只能暗暗观察,望能投效明主,再立家族之威名。
也因此,四大家族正是落日山庄和傲雪堡这如日中天的两大势力眼前早已盯紧的肥肉。
这是个群雄俱起的江湖,这山更比那山高,谁笑到最后还不易言知。
封皮栋点头表示赞同:“百里家来的是四少百里煜城,呼延家来的三少呼延承安,百里家的代表是百里弘文;东郭家来的则是幺小姐……东郭从露。”
听闻最后一个名字,封博涉不禁“咦”了一声。
封皮栋苦笑:“可不是那最难缠的小魔头。”
四大家族派来的都是家族子弟,看起来态度还是很统一的,试探观望皆有,只是这最后一位——看来最难搞定的果然还是东郭家,竟然把这位“恶名昭著”的小祖宗派来,真不知道东郭老爷子在想些什么,该不是摆明了想和傲雪堡交恶吧?
“看来这几日辛苦二弟你了。”单这一位怕就不只要他头疼那么简单。
“谈不上辛苦,只盼早早把那小魔头送回去。”封皮栋笑得实在勉强,话音未落,却只觉浑身寒毛直竖。
堂外,有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唉!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本姑娘天生娇贵听不得人家在背后碎念,就想着过来瞧瞧,谁想……啧啧!”那挥着小扇大摇大摆进来的女子,可不正是某人口中的“小魔头”。
东郭从露一双眸子精得发亮,朝着封皮栋摸了摸鼻子,样子说不出的娇俏可爱。一回首,他朝封博涉礼道:“‘小魔头’见过何堡主。”
封博涉不是没听过东郭家的惹祸精在江湖中让人头疼的事迹,如今一见,却还是不由感叹苦笑,果然是难缠的主儿。
“东郭姑娘,舍弟玩笑,莫要当真。”
“当然了,我知道。”东郭从露“哈哈”一笑,“我怎么会当真呢,我要是当真了得多伤心啊,东郭从露不作自找没趣儿的事儿。让我伤心的人,东郭从露自有别的办法让他伤心。哎?何二哥,脸色不好呦?”
“东郭姑娘说、笑、了!”封皮栋笑得异常灿烂,灿烂得快要透出杀气来。
而无邪的东郭姑娘依旧颇为天真的挥动小扇,一派无所谓地道:“是啊是啊,东郭从露就是喜欢一边‘说’,一边‘笑’!”
“大哥,我还有事,先告辞了。”封皮栋实在不想在大哥面前失了稳重,只有匆匆退场。
“是啊是啊,二少爷好忙啊,断不会有时间在背后嚼舌根噢!”
东郭大小姐似乎就从未学过“穷寇莫追”这一句,越见某人败退,反而越是来劲儿。
封博涉忙打圆场道:“东郭姑娘,傲雪堡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量。”
“没关系没关系,我很见量啊。”
东郭从露不请自来之后是不请自留,就着封皮栋的位置一坐,端起茶就饮:“不过呢,其他三家的家伙们可就没我这么好说话了。还请何堡主多多留心才是,你那个弟弟愚顿,您可万万不能像他,得罪了我这么善良可爱的人,良心会不安的呢。堡主您说呢?”
笑嘻嘻的一番话,却是弦外有音。
封博涉并未多作回应,只是淡淡一笑:“东郭姑娘说得是,东郭姑娘能大驾前来,傲雪堡领了这份心了。”
东郭从露依旧是笑呵呵大条条的样子,喝了杯茶便起身道:“既然如此,东郭从露打扰了。”
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封博涉锁眉。
又是个有来头的人物,只是不知道她这番话,又是替何人所传……
娇俏女子一路脚步轻快地朝自己暂住的别院而去,衣袂飘飘,步履如舞,无不显示着主人的好心情。
傲雪堡其实并不小,堡内更是休憩精美,竟然颇得一丝宫廷韵味,
边走边欣赏,一边更是哼着不知明的小曲儿,女子一路过了拱桥,转过假山,却是在回廊处险些撞上人。
“啊!”
“东郭姑娘受惊了。”
和煦如风的声音自前方传来,东郭从露定睛一看:人如其名,百里弘文。
“原来是名满江湖的‘弘文公子’,东郭从露有礼了。”
第四十四章:不敢断言
一身青衫的百里弘文和煦一笑:“江湖人拿来胡乱取笑的绰号罢了,东郭姑娘莫要当真。”
在这次四大家族的人之中,百里弘文是其中于江湖上成名最早的,说是‘名满江湖’其实也不为过。这又并非因为百里弘文的武艺如何高强,事实上,百里家的武功在四大家族之中可以说是最没有攻击性的。与其他三大家族不同,百里家乃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医药世家。同时,百里家又是四大家族中对外隐蔽性最高的一门,家规规定每一代只能有一名子弟行走江湖。
传说这是因为过于精湛的医术挽救了太多人的性命,以至于变动了天数,导致百里家世代子息单薄,又大多夭寿,因此才定下了这样一条家规。
这一代在江湖上以百里家名义走动的子弟,便是百里弘文。“名满江湖”自是因为其妙手回春的医术,加之百里弘文性格温和,对病人总是带着和煦微笑,因此便得了一个“弘文公子”的美誉。
“百里公子这是……要往哪去啊?”东郭从露巧笑嫣然,心底却有无数个心思飞速流转。她身为四大家族的人,在此遇到同是四大家族代表的百里弘文,要说心里没有一点防备那是不可能的。
百里弘文温声道:“百里只是看那拱桥精致,想过去游赏一番而已。”说着,目光向湖那边移去,神色间颇有向往之意。
“噢?”美目流转,东郭从露笑道,“让公子这么一说,倒也觉得这景雅致,我也想去看看了。”
百里弘文微怔:“东郭姑娘不是刚从那边过来么?”
“刚才走得匆忙,未觉有什么特别,如今身边有了百里公子这样雅致的人,赏起风景来想必又是一翻意境。”
百里弘文似乎不疑有他,依旧彬彬有礼:“姑娘谬赞了。既然如此,就全当百里邀姑娘同游吧。”
东郭从露摇了摇扇子,笑得开怀:“哈哈,百里公子真是上道,这么懂得给女子摆台阶。”
百里眼中似乎也有了笑意:“哪里,哪里。东郭姑娘聪慧伶俐,失礼之处还请不要见怪。”
二人便一道向着拱桥方向行去。
一路上,东郭从露状似无心地与百里弘文闲聊起来。
“百里公子少年成名,如今又代表百里世家行走江湖,东郭这厢一直很是敬佩,家父亦是频频夸奖。”
“承蒙东郭世伯厚爱了。”
“只是……”东郭从露眸光流转间,欲语还休。
“东郭姑娘但说无妨。”百里依旧很配合,反正这种情况下,他只需要礼貌性的让让便是了,东郭从露硬要跟来显然是有她的意图。
“公子莫要多心,我只是有些小小的感慨,想当年老盟主在世之时,四大家族团结一心,四大家族子弟便如同胞的兄弟姐妹一般,只是如今……总归生疏多了,竟然直到今日才见到我辈才俊。”
百里弘文依旧沉稳如斯,不见任何异样神色。
“姑娘抬爱。百里不过是一介医者,只望能治病救人,对这个江湖,实在远没有姑娘想得多。况且……”他轻笑道,“这些年来行走江湖,如风如云,也很是自在。”
“只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飞倦的鸟儿总需要一个可以安歇的地方,何况是被众多猎人盯住的良禽。”
话说到这分上,事实上已经很明显了,她不信百里弘文会当真听不懂。
果然,百里笑容淡去,神色又添了丝沉稳:“姑娘的好意百里心领了,四大家族能同回往日之繁荣自然也是百里心中所向之光景。但——既是良禽,更应择木而栖,四大家族中,百里家最是势单力微,行事谨慎些总是好的。”
东郭从露满意地笑了笑:“百里公子果然明理,和聪明人讲话真是太愉快了。”
百里弘文能这样说,至少是间接告诉她,百里家不参与争斗,但暂时也不会与东郭家为敌。
以百里世家在江湖上的仁义之名来讲,这样的势力自然是拉拢为先,否则与己十分不利。
“择木是大事,只望公子慎重。”
“如此看来,东郭姑娘是有目标了?”
百里微笑,食指拨开一枝挡在眼前的垂柳,却被东郭从露止住。
“好有风韵的树,既已申枝到公子眼前,何不就此栖了?”
百里神色未动,却是反手一折,淡粉色的花朵已然落入手掌:“柳枝娇弱,只怕不堪一折。”
东郭碟意有所指的看了看地上:“柳条虽弱,却根系深固,看似柔弱,实则坚韧。”
百里微怔,随即笑道:“东郭姑娘是确信自己择到‘好木’了。”
只见她大方点头道:“好木于否不敢断言,但选了,总不会后悔就是了。况且,这块好木,东郭很想与百里世家分享,同荣。”
“东郭家的眼力,百里是信得过的,我两家世代交好,东郭姑娘的建议,百里必定会认真考虑。”
东郭从露依旧笑声清脆悦耳:“那就……”
“你有完没完!”
话音未落,东郭从露忽然耳尖地听到假山后的争执之声。
她疑惑地望向百里弘文,见对方也是诧异之至,与此同时,两人已默契地停住脚步。
……
“你又跟来做什么?”假山之后,白衫公子似乎颇不耐烦。
“三少哪里话,我在走我的路啊。”紫衣公子摆明了睁着眼睛说瞎话。
“好,请问百里四少这是要去往何处,呼延承安让路便是。”说话之人,正是白衣公子呼延三少——呼延承安。
在这一辈四大家族子弟中,不乏俊美风流人物,而呼延承安和百里煜城又是这其中的佼佼者,区别只在于,呼延承安俊美儒雅,有“玉人”美称;而百里煜城,相比之俊俏的外表,更出众的恐怕是其风流名声。
果不其然,百里煜城顿了一顿:“三少这是什么话,应当是煜城给三少让路才是。敢问三少要往何处?”
呼延承安冷笑:“栖风亭。”
“这么巧,我也正要去那里,不如我们同……”
“本少又不想去了。”俊美的脸上一幅“早知道你要这么说”的表情,淡笑道,“这傲雪堡景致真是不错呢,踏波桥远看也相当的……”
“煜城也觉得那里甚好,不如我们……”百里煜城也真有一套,话锋转得生硬,偏是面不改色,似极为自然。